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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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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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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23:01:59 |只看該作者
第680章 兵臨城下


    葉小天可以動用雷霆手段把反對他的長老和他們的心腹們幹掉,但幹掉了這些人,總要有人去取代他們的。就算是在山外的世界,葉小天也不可能遙控所有的部下,必須要有得力的助手幫他,何況是在山裡。

    在這裡,有些部落之間想要取得一次聯繫,派一個身手最矯健的人走上幾天幾夜的山路都未必能趕得到,如果沒有人幫他控制的話,那些部落根本就不算是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而他要派出的幫手,首先當然是忠誠,至少要絕對的依賴他,其次他還得是所要統治部落中的大族,擁有相當的威望和能力,這是部落能夠自治的先決條件,空降一個外人,全無用處。

    葉小天沒有時間等他開辦的學院裡的那些孩子們一一長大成材,再細心培養,直至他們能獨當一面,如此一來,金沙谷裡的這些“礦工們”,就成了他的人才儲備庫。

    這些人被發配於此為神殿淘金,而對葉小天來說,他們才是珍貴的金沙。所以,葉小天也派人來淘金了,他要把這些人從金沙谷裡淘出去,為他所用。

    大工頭拿著葉小天的親筆手諭仔仔細細地看了半天,德旺見狀,不耐煩地道:“你翻來覆去的還有完沒完,這印信是尊者的,誰敢假冒,你不要拖拖拉拉的,快執行吧。”

    大工頭兒向他呲牙一笑,道,道:“德旺兄弟,你別著急啊。我仔細看過了,這印信的確不假,不過……”

    大工頭兒眯著眼睛看向德旺,瘦削的巴掌臉上,那副狡黠的神態像極了一頭老狐:“這些人都是神教的罪人,無緣無故的,尊者為什麼要赦免他們呢?”

    德旺睨著他道:“怎麼,你這是質疑尊者的決定了?”

    “不不不。好奇!只是好奇!”德旺繼續呲著牙笑,道:“就算要赦免他們,總還有些事情需要料理,他們要收拾行裝離開此地也需要時間。你何必這麼著急呢。赦免金沙谷中所有罪犯,這可是一件大事,尊者何以有此決定,小弟實在好奇的很,德旺兄不妨跟兄弟說說。”

    德旺沒好氣地道:“尊者決定的事。輪得到你我來說三道四?你想知道,我倒是多少知道一些,雷神禁地的天雷不再頻繁響起了,這事兒你知道吧?雷神安睡,賜下福祉,這是大吉之兆,所以尊者特意舉行大赦以謝神恩。這種把戲,山外的皇帝最喜歡做了,咱們尊者來自山外,有樣學樣有什麼稀奇麼?”

    “有!”

    大工頭兒的笑容始終很溫和。但是叫人看了卻從心裡感到不舒服,仿佛你面前有一團柔軟雪白的棉花,裡邊明明藏了一根很鋒利的針,你也知道,卻偏偏有人叫你握緊它。

    大工頭兒道:“尊者頒下法旨,應該派遣神殿長老來傳旨吧?再不濟也該派一名神殿武士。德旺兄是塔特部的長老,既非神殿長老,也非神殿武士,說起來,你們塔特部也不是距離神殿最近的部落。為什麼是由你德旺兄來傳法旨,兄弟可是實在不明白了。”

    自從格峁佬和格格沃死後,這大工頭兒就換了格彩佬的人,替神殿掌控著最大的財源。這個人當然是格彩佬的絕對心腹。大長老和尊者現在有些不對付,他心中有數,所以對葉小天的貿然舉動自然產生了疑問。

    只是他還不知道大長老和尊者已經到了圖窮匕現、有你沒我的地步。儘管如此,哪怕葉小天傳令的步驟沒有絲毫問題,他也打定主意要硬找出些岔子,他要拖延時間。請示格彩佬再說。

    德旺看起來是個很粗獷、很高大的漢子,黎黑的皮膚、挺拔的鼻樑,微微下抿的嘴唇,濃重的一字眉,給人一種很嚴肅很剛正的感覺,但是外表有時未必就能暴露他的真正性格。

    聽了大工頭兒一連串的疑問,德旺的面色一連數變,露出一副很難啟齒的表情。大工頭兒一見更加好奇了,說道:“德旺兄,莫非你有什麼難以啟齒的話?”

    德旺遲疑了一下,道:“也不是不能說,只是……,罷了,我就說與你聽吧。”

    德旺一攬大工頭兒的脖子, 走向屋子一角,到了牆角鬆開胳膊,對大工頭兒道:“實不相瞞,尊者之所以沒有派神殿長老或神殿武士來,其實是因為……,咦?二長老,您怎麼來了!”

    德旺說到一半忽地面露訝色,吃驚地看向大工頭兒背後。方才他攬住大工頭兒的脖子時,大工頭兒就開始戒備起來,左臂微微繃起,右手按住刀柄,隨時準備反擊。

    誰料到了牆角,德旺卻放開了手,大工頭兒戒心便去了。這時德旺一臉吃驚地望著門口,還喊出了格峁佬的稱呼,大工頭兒的心神剛剛一緊一馳,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就扭過頭去。

    門口哪有什麼二長老,只有他的幾名侍衛杵在那兒,正愕然看向這邊。

    “不好!”

    大工頭兒暗吃一驚,縱身就要向前躍出,但是已經遲了,一隻大手從背後伸過來,一把握住了他瘦削的臉頰,上邊只露出一雙眼睛,下邊連嘴巴都遮住了大半,隨即他的咽喉處便是一陣劇痛!

    一口鋒利的短刀從他的喉管處用力抹了過去,德旺下手當真狠辣,再加上大工頭兒脖子本來就細,這一刀幾乎把他的脖子硬生生劃為兩半。

    大工頭兒身子急劇的顫慄著,可是德旺蒲扇般的大手牢牢地箍著他的臉頰,令他動不得也喊不得,只有一雙眼睛驚恐睜大的眼睛,露出無盡的恐懼與絕望。

    他的身子像被割了喉的雞,用力地蹦躥了幾下,便軟綿綿地垂了下來。一見這般情景,大工頭兒手下那般打手護衛大驚失色,紛紛拔出刀來,但是他們快,德旺帶來的八名護衛因為早有心理準備,比他們動作更快,還不等他們拔刀,那八個人就驀然發難了。

    一片刀光血影。現場迅速放倒了三個人,都是大工頭兒一方的人,剩下的護礦武士背靠背地站在一起,以刀鋒外指。向外面拼命狂嗥:“快來人呐,有人謀奪金山!”

    德旺把大工頭的屍體向前一推,伸出舌頭舔了舔濺在手上的鮮血,對他們獰笑道:“這是尊者法旨,你們竟敢抗命。難道想死不成?老子實話告訴你們,大長老覬覦尊者之位,意圖謀反,已經被尊者處死了,你們還不放下兵器投降,是想為誰而死呢?”

    持械反抗的護礦武士和外面聞聲闖進來的武士們聽到這番話,看到大工頭兒那具令人怵目的屍體,驚怔的不知所措。

    驀地,德旺一聲大吼:“爾等還不棄械投降!”隨著他的一聲大喝,房間裡便陸續傳出了叮叮噹當兵刃落地的聲音。

    “嗚~~~~”

    蒼涼的號角聲響起。傳入深深的礦坑裡面。外面,四路伏兵正撲向金沙谷,依次接收建在峽谷上方的堡寨、角樓,命令原來的護礦隊放下武器並集中看管。

    礦坑裡面根本不知天日,那些礦工們也不知道現在到了什麼時間,只是聽到收工的號角,本能地以為天色已經黑了了,不過他們隱約覺得今天似乎過的太快。

    隨著收工的號角聲,他們整理好工具,提起筐簍。邁著呆滯的步子向礦洞外走去,當他們走出礦坑的時候,頓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他們本以為看到的會是護礦武士。在他們監督下上繳工具。

    可是此時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分明卻是一群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婦人和孩子,他們一個個笑著、叫著,紛紛尋找著自己的丈夫、父親,歡呼著撲上來,淚流滿面。

    “他們瘋了嗎?”

    剛剛走出礦洞,呆滯的像具僵屍的礦工們繼驚愕的表情之後再度露出了一個恐慌的表情。如果老婆孩子瘋掉了,他們真的再也找不到一個堅持活下去的理由。

    ※※※※※※※※※※※※※※※※※※※※※※※※※※※

    格德瓦是掐著時間趕往法盧寨的,等林侍提集合人馬,跟著他趕到神殿左近時,恰是在午夜時分。

    “停下!”正行走間,格德瓦突然揮手命令,制止了夜行的人馬,林侍提湊過來道:“二長老,出了什麼情況?”

    格德瓦道:“敵情不明,不可貿進。等我安排的探子送來消息再說。”

    格德瓦路上便安排了一名隨行武士先行返回做準備,這時便有兩個人借著月色摸過來,因為格德瓦已經有話在先,林侍提的人沒有開弓放箭,而是探明身份後把他們領了過來。

    格德瓦上前裝模作樣地與他們低語一番,回來對林侍提道:“情況有變,大長老吩咐,叫我們直接攻擊格哚佬的寨子。”

    林侍提頓時一呆,他是來神殿“勤王”的,現在尊者被困於神殿之內,不去解神殿之圍,卻去攻擊格哚佬的本寨是何道理?”

    林侍提道:“二長老,這麼做不妥吧?尊者現在等著我們去解圍,為何我們棄神殿於不顧,反而要去攻擊格哚佬的本寨?”

    格德瓦早已想好對策,板起臉道:“你道老夫不知麼?只是經過這麼長的時間,神殿第九層之外的八層已經被格哚佬完全佔領,他們倚堅而守,我們如何才能攻得進去?

    一旦我們久攻不下,格哚佬本寨出兵,自我們背後襲擊,我們豈非兩面受敵?我們直接攻打格哚佬的本寨,那是他的命根子,他敢棄而不顧?族人都死光了,他還能有什麼作為。我們這是攻其必救,這叫圍魏救趙,你懂不懂?”

    林侍提聽格德瓦這麼一說,覺得確也大有道理,便道:“既如此,那林某便直取格家寨吧!”

    “慢!”

    格德佬又制止了他,格德佬把陰冷的目光幽幽地投向格家寨的點點燈火處,舉手試一試風向,沉聲道:“派人去自北面縱火,這是上風頭,西面也縱火,阻其逃逸,我們從南面攻過去,不教他們逃脫一個!”

    這山中村寨的一切幾乎全是木制,一旦起火而又不能逃離的話,困在寨中的人是個什麼下場就可想而知了。

    神殿對反叛者的處治雖然一向嚴厲,卻還鮮有屠滅全族的行為。林侍提駭然道:“二長老,火勢一起,整個寨子都要沒了。”

    格德瓦獰笑道:“我要的就是滅他全寨!震懾宵小!”

    林侍提抗辯道:“尊者的吩咐,只是攻擊格哚佬的本寨,引格哚佬來戰,火焚格家寨,貌似並非尊者的命令。”

    格德瓦冷冷地瞪著他道:“格哚佬狼子野心,該部上下追隨叛逆,難道不該嚴懲?尊者仁慈,這些事本就應該由我們來做!林侍提,你可要想清楚,你該站在哪一方!”

    林侍提被格德瓦的話激得毛骨怵然,得罪了這位神殿二長老,將來的日子……,想至此處,林侍提終於不再堅持,拱手道:“二長老勿怪,林某知錯了,林某依了二長老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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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22:59:04 |只看該作者
第681章 天機火


    寂靜的夜,火突然就起來了。故意縱火使得整個寨子迅速變成了一座火焰山。火焰從北、西兩面迅速地向村莊內部延伸著、吞噬著,生路只有南面和東面。

    但東面是神湖,村中只有少量的竹筏和小船,能夠載運逃離的人非常有限,寨中百姓主要的逃生口只有南面,而林侍提的人馬正刀出鞘、箭上弦地等在那裡。

    格德瓦手裡也提了一把刀,他已七十有餘,又不曾練過武藝,提刀在手其實起不了什麼作用,他不可能親身上陣殺敵,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就提了一把刀在手,似乎只有一刀在手才能壓得住他胸中的血氣、心中的殺意。

    「林峒主,待殺盡格哚佬山寨中的叛逆,你就是本教第一大功臣,神殿一定會嘉獎你的!」

    格德瓦大聲為林侍提鼓著勁兒,想到格家寨一旦被夷為平地,葉小天死於火中又或是刀兵之下,林侍提就會成為替罪羊,被作為神教的「叛逆」剝皮抽筋,格德瓦心中略有不忍,但是這種不忍馬上就被成功的喜悅衝散了。

    熊熊的火光映著他的臉,顯得異常猙獰。曾經,他不是這樣的人,但是,人要成佛,需修十世行百善歷千重劫,可要墮落成魔,卻只在一念之間,這一念,他選擇了成魔!

    葉小天站在遠處一座山峰上,俯瞰著谷中那座山寨。格哚佬站在他旁邊,渾身發抖:「畜牲!畜牲啊!他們居然下此毒手!」

    哚妮擔心地扶住他,輕喚道:「阿爹,別擔心。咱們的人都在這裡,只有人在,一座寨子燒了怕什麼?」

    遙遙看看山下,又扭頭看看格哚佬,也出聲勸道:「是啊。哚伯伯,我還是喜歡你們在臥牛山建的那座寨子,多氣派、多威風,房子還大,這兒燒就燒了,回頭咱們出去。住大房子。」

    葉小天聽了,嘉許地摸了摸遙遙的頭,遙遙吐了吐舌頭,微暈著臉兒欠一欠腰,葉小天只撫了她一下頭。就被她躲了過去。葉小天也未在意,只當是恰巧的一個動作,自然也不必刻意再去撫摸她的頭。

    在遙遙而言,卻是有意地避開葉小天的動作,小時候,她很喜歡被葉小天撫摸她的腦袋,葉小天的手暖暖的,摸在她的頭上時。她就像只慵懶的貓兒一般愜意。

    但如今年歲漸長,葉小天還是習慣性地拿她當小孩子看待,她就有些不習慣了。可葉小天偏偏還越來越喜歡用這個動作。真是讓遙遙又好氣又無奈。

    葉小天垂了手,對格哚佬道:「格老寨主,你就別傷心了,其實到了今時今日,咱們走出大山已經成了必然。那些破破爛爛本就不能帶走,你又何必執著呢。」

    葉小天往山下那熊熊的烈火處一指。道:「一千多年了,這座寨子立於此處已有千餘年。房梁朽了,換一根。籬笆爛了,扎一遍,祖祖輩輩下來,這座莊子還是千餘年前的模樣,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這根大梁是祖爺爺時架的,那根檁子是太爺爺時補的,咱們出了山!那兒現在還只是一座山寨,十年後你再看,嘿嘿……」

    葉小天轉過身,看著山谷中黑壓壓的人群,他們靜謐無聲地站在那兒,男人攬著女人,女人抱著孩子,希冀的目光都投在他的身上。很希怪,山谷那邊烈焰衝天,這邊山谷裡其實是黑漆漆的,但他就是能夠感覺得到。

    「我不會讓你們失望!我帶你們出去,就會給你們新生!」葉小天在心底暗暗地發著誓。

    前方一塊突起的岩石上,蘇循天心有餘悸地道:「幸虧大人防了一手,趁夜把人撤上了山,如果留在寨子裡,看這火焰的威勢,恐怕一個都逃不掉。這兩個老不死的,心也真夠狠的,要我說昨天就該趁他們來寨子裡時一刀把他們剁了,也就沒有今日之危了。」

    李秋池負手而立,其狀極顯飄逸,聽了蘇循天這番話,李秋池淡淡一笑,道:「所以,給你再大的機緣,你也不過是成就一地豪強,諸如齊木之輩。而東翁,給他同樣的機緣,他便能成就一世梟雄,諸如安宋田楊。」

    蘇循天乜了他一眼,道:「什麼意思?」

    李秋池道:「我的意思就是,不要抱怨別人的運氣比你好,你只看到了別人的運氣,卻沒想過,同樣的運氣如果給了你,你也一樣幹不成什麼大事,到那時,你還是會看著比你成功的人,說人家只是運氣比你好。」

    蘇循天哼了一聲道:「屁話!你讓我生來就當太子試試,我再沒本事,未來也是皇帝!」

    李秋池笑吟吟地道:「這倒是,可咱們說的不是自己打天下、創大業麼?」

    李秋池道:「昨日格彩佬和格德瓦來寨子裡,能不能殺?當然能,可是那樣一來,首先就出師無名,會讓那些一直堅信大長老、二長老一番苦心全為神教的人更加相信他們的忠貞,從而影響東翁的聲望。

    再者,除非東翁打算搞得山民天怒人怨,各部落全都對他離心離德,否則在反跡未顯時全憑一張嘴說下的罪名殺了格彩佬和格德瓦,也絕對沒有理由繼續清洗其餘黨,徹底剷除後患。可現在則不然……」

    李秋池向那熊熊的火焰處呶了呶嘴兒,道:「這把火一燒起來,原本對兩位長老還心存幻想的人就會摒棄他們,原本會有意包庇他們的人就會啞口無言。

    東翁釋放了金沙谷的流放者,是為了讓他們叩頭謝恩?當然不是,可要讓他們起點兒作用,就得有位子安排給他們。就憑這一把火,東翁要讓一些該讓位的人讓位,就沒有任何人敢再質疑。

    就憑這一把火,就算是已經知機投靠了東翁的那幾位長老,以後也得乖乖夾起尾巴做人。不敢再以長老身份在東翁面前指手劃腳,東翁只要抓住這個機會,則教權可以順利化入政權了。

    教權不是尊者一個人的,政權則不然。教權不可傳承與子嗣,政權亦不然。懂了麼?這把火的學問大著呢!我覺得,如果不是他們趁夜趕來放了這把火,東翁沒準會自己放上一把……」

    李秋池還沒說完,身後便傳來一聲輕咳,扭頭一看,就見葉小天臭著臉道:「我看起來真的那麼陰險嗎?」

    ※※※※※※※※※※※※※※※※※※※※※※※※※

    「這個陰險小人!」

    格德瓦踉踉蹌蹌地後退著。火勢太大,熱氣炙人,把他的眉光鬍子都燎得蜷曲起來,發出了臭臭的焦糊味兒。

    林侍提狼狽地跑過來,兩個隨從追著撲打他袍角的火苗。林侍提對格德瓦道:「村子裡根本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格德瓦咬牙切齒地道:「這個小人,太陰險、太惡毒了啊!他設下圈套,故意引我中計……」

    林侍提狐疑地道:「你說格哚佬?不會吧,那老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了?」

    「我……」

    格德瓦有苦難言,只得重重一跺腳,道:「顧不及那麼多了。寨中既是空的,他們必有伏兵於外,我們快退!」

    林侍提道:「退路必也被擋住了。與其狼狽而逃,我等不如衝向神殿,尊者在神殿上,格哚佬衝不進去,我等再把他堵在神殿內,大不了咱們外邊再被格哚佬的人團團圍住。到時候大家你裹著我,我裹著你。一層層的包餛飩吧。只要我們能堅持三天,其他部落必可聞訊趕來。將他們一網打盡!」

    格德瓦有苦難言,事情若真如林侍提所言那就好了,問題是神殿裡只有格彩佬那個死老婆子,大家衝去神殿又有什麼用,不過是給尊者一股腦兒包了餃子,可這種話他又不能對林侍提講。

    格德瓦腦筋急轉,正待再想一個理由,勸這一條筋的林峒主護他逃走,就聽叢林中吶喊聲起,有人用苗語大聲鼓噪著:「格彩佬、格德瓦背叛神教,意圖謀害尊者!尊者有令,見者誅之!」

    口號聲一起,黑漆漆的叢林中頓時亮起無數火把,更有許多堆放在空曠坑溝裡的柴禾堆烘地一聲燃起沖宵烈焰,顯然是事先澆了油的。格德瓦一見篝火頓時面如土色,這時他還不明白麼,人家這是早已算準了一切啊!

    格德瓦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那個人在五溪蠻大大地有名,蠱教山民先祖當時與五溪蠻關係非常密切,也曾出山襄助五溪蠻,與此人打過交道。這個人料事如神,五溪蠻縱然神勇,又有蠻荒叢林瘴雲疫霧可以利用,在這個人的面前依舊不堪一擊,這個人叫諸葛孔明。

    葉小天能窺準時機離開神殿,能算準他會夜襲格家寨,能算出他會用火攻,既而一一設下對策,這等人物,只怕唯有那傳說中的諸葛孔明差可比擬了吧?

    一念及此,格德瓦的鬥志登時崩潰了。自從葉小天脫困,並獲得八大長老中的六人支持,格德瓦就已絕望了,之後調動法盧部的人馬夜襲格家寨,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

    現如今中計遇伏,給人家設計的絕境,自己反而困入其中,格德瓦不期然地便想起了傳說不可戰勝的諸葛孔明,如果這葉小天竟有那般本領,他哪裡還有一絲勝算。

    林侍提聽到叢林中傳出的陣陣呼喝,不禁倏然變色,他急急奔到格德瓦面前,又驚又怒地道:「二長老,外面的呼喊聲是怎麼回事,你告訴我,尊者究竟在哪裡,他是不是真的受困於神殿?」

    格德瓦悲笑一聲,舉起了手中刀,此時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提起一口刀了,這分明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是天意要他死啊!一堆堆篝火,打消了他最後一絲鬥志。

    格德瓦不理林侍提,橫刀於頸,望天大呼道:「我錯了麼?我真的錯了麼?蠱神在上,如果……是我的不敬冒犯了您,如果……這就是您降下的神罰,那麼,格德瓦便以死謝罪吧!」

    「噗!」

    格德瓦當場橫刀自刎,林侍提見狀呆若木雞,眼見格德瓦畏罪自盡,臨終前還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如何還不明白自己是被格德瓦利用了,外邊的伏兵真的是奉尊者令諭而來。

    叢林中,葉小天緩步而行,望著道邊空地上燃起的一堆堆篝火,對李秋池苦口婆心地解釋道:「你看到了吧?我哪知道他們會今夜來襲,而且還打算放火呢。

    其實我把人調離寨子,就是打算自己放一把火,不過慈悲如我,又怎麼忍心把他們的家園付之一炬,就算打算棄而不用了,感情仍在嘛。你看到篝火了麼?它們是在寨子裡麼?我本打算做做樣子的,你說本尊一番苦心,有你說的那麼不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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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22:59:51 |只看該作者
第682章 真正的加冕


    “小天哥,你現在是神殿真正的主人了!”

    哚妮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花兒,歡喜地對葉小天說。

    在獲悉格德瓦自盡,林侍提投降後,格彩佬把她準備來殺死葉小天的那枚劇毒之蟲吞進了自己的肚子。她自盡了,儘管葉小天已經第一時間來告訴她,念她老邁年高,會免去對她的處罰。

    但,心高氣傲如她,豈能接受這樣的現實,豈能接受被免去長老之職,在族人的白眼和鄙夷中安度晚年。或許,死亡對她而言,是一個最好的選擇,她死了,神殿自她死去的那一刻迎來了它獨一無二的主人:葉小天。

    整個神殿已掃蕩一新,寶翁等人雖然對神殿忠心耿耿,且會服從神殿的新主人,但葉小天出於安全考慮,還是更換了一批格家寨的人替換他們。此時,站在神殿第九重,威嚴如帝王的葉小天,真正的大權在握,再無人能掣肘他了。

    葉小天站在高高的拱頂窗臺旁,從側面悄悄窺視著下面,他不敢露面,下面人山人海,他一露面,勢必引起膜拜者的騷動,他就得扮一會兒神棍,以撫慰民心了。

    葉小天扭過頭,對哚妮招招手,笑道:“來!你看看。”

    哚妮連忙搖頭:“那可不成,信眾正向尊者頂禮膜拜呢,人家哪能和尊者站在一起,接受他們膜拜。”

    葉小天笑道:“咱們倆站在一起算什麼,咱們還恩恩愛愛膩在一起呢,有本事他們也來看看呐!”

    哚妮被葉小天的葷話逗的俏臉又紅了起來,俏媚的仿佛一枚成熟的石榴。她依舊是一身精靈般俏美的山苗打扮。可是容顏風姿卻已稍具媚意,畢竟已是經過雨露灌溉身心成熟的小婦人了。

    此時陽光正從窗口斜照進來,映在她的身上,把她的皮膚映得仿佛透明一般,那身衣衫也似翠羽霓裳一般。那種明麗不可方物的感覺,讓與她做久了夫妻的葉小天見了也不禁怦然心動。

    權力會刺激人的欲望,而正當年青力壯的葉小天更是曠得久了。這大殿很安靜,沒有葉小天的允許絕不會再有一個黑巫婆似的人拄著拐杖走進來,如此種種,令葉小天心中浮起一個陰暗的念頭。

    他轉身走過去。在哚妮不明所以的時候,一把攬住了她的纖腰,哚妮訝然仰起臉兒,葉小天的嘴巴就霸道地吻了上去,只是一瞬間。哚妮的雀舌就被掠奪了。

    葉小天一手托著她的後腦,一手攬著她的腰,極具侵略性的舌不容質疑地遞進了她的嘴巴。哚妮幾乎完全沒有抵抗之力,只是被動地抵抗了幾下,就被徹底征服,輕吟一聲,雙臂柔柔地纏上他的脖子,踮起了腳尖兒……

    一番舌尖上的撩撥。仿佛一雙正在交尾的蛇,哚妮漸漸覺得胸口發燙,身體軟軟地偎在了葉小天的胸口。這才她才發覺,她一邊被吻著,一邊被輕輕地推著,竟已靠到了窗前,只要一探頭就能看到神殿廣場上密密麻麻的人群。

    然後哚妮的削肩被輕輕一扳,就變成了背對葉小天。面朝拱頂石窗。

    “啊!不成!”

    哚妮被葉小天輕輕一推一壓,身子向下一伏。臀兒後翹,雙手下意識地撐在了窗臺上。然後就覺裙子被撩了起來。哚妮頓時大窘,用力掙脫葉小天的嵌制,便紅著臉兒逃開了。

    “不成,我做不來!”眼見葉小天意猶不甘地迫近,哚妮合什求饒:“小天哥,好哥哥,你饒了哚妮吧,大白天的,下邊又有那麼多人看著,人家真的做不來……”

    葉小天忽起邪意,想要和她來點刺激的親熱,反正下邊的人看她,不過就是一個侍女伏在窗口好奇地向下觀望,隔著一堵石牆,又不會真的發現什麼,但那種心理上的刺激……

    可是,眼見哚妮窘的滿臉通紅,葉小天雖然有些失望,也只得作罷,說道:“逗逗你的,緊張什麼。”

    這時,神殿之下忽然傳出一陣號啕大哭,先是一個人,接著是一群人,哭得聲嘶力竭、悲愴入骨,嗓門兒尤其的大。葉小天皺了皺眉,沒好氣地自語道:“好端端的這是誰在號喪?”

    葉小天一開始還以為是格彩佬或格德瓦的俗家親人,不禁暗自佩服他們的膽大。尊者在山中心中較皇帝在臣民之中還要神聖,你見過哪個欽命的反賊被斬,家眷還敢跑去哭宮的?

    葉小天走到窗前,從側面向外探看了一眼,見好多好多人跪在神殿前,這可不像是某一戶人家的親眷。他們一邊向神殿磕著頭,一邊號啕大哭,葉小天側耳聽了聽,就聽他們邊哭邊高喊著:“尊者是我等再生父母,我等願為尊者鞍前馬後、報效至死……”

    葉小天恍然道:“我知道了,是流放于金沙谷的那批人到了吧。謝恩就謝恩,這勁兒哭的,好象我駕崩了似的。”

    哚妮“噗哧”一聲笑,趕緊又掩住嘴巴,偷偷瞟一眼葉小天,見他並未理睬自己的竊笑,不禁有些幽怨:“小天哥嘴上說著不怪,其實心裡還是怪了人家不肯順從他麼?可……伏在窗臺上被那麼多人看著,真是羞死人了。人家一個女孩兒,又不像你是男人,可以那麼不要面皮……”

    想到這裡,哚妮眼珠忽地靈動地一轉,閃過一抹狡黠之意。她踮著腳尖兒像只貓兒似的走過去,嫋嫋娜娜地走到葉小天身邊,紅唇輕啟,嬌滴滴地喚道:“小天哥……”

    葉小天正看著廣場上正在號啕大哭的礦工們,未及回答,哚妮已經紅著臉兒蹲下去,葉小天只覺肥大的黑袍被掀人一掀,那只俏媚動人的小貓兒就鑽了進去。

    “啊!”

    葉小天的身子猛地一僵,原本輕輕搭在窗臺上的雙手用力扣緊了。無意識的一個動作,他便正式出現在了窗口,神殿廣場前的信眾忽然看見尊者回應他們的磕拜,在神殿上露了面,頓時瘋狂起來。

    葉小天抿著唇兒,臉上慢慢擠出一絲生硬的笑容,他一寸一寸地、緩緩地舉起一條手臂,那條有些僵硬的手臂忽然抽筋的抽搐了幾下。廣場上的信眾一見,以為是尊者向他們招手,歡呼聲更是山呼海嘯一般響了起來……

    ※※※※※※※※※※※※※※※※※※※※※※※※※※※※

    葉小天原本宣佈七天之後前往雷神禁地祭祀雷神,這一天還是如期舉行了。許多遠道趕來的部落首領在啟程時還不知道尊者與大長老、二長老已勢同水火,等他們趕來後,尊者還是那個尊者,大長老和二長老已經換了人。

    現在的神殿第一長老是冬天,從後備長老一步登天成為首席長老,但其他人沒有任何話可以質疑,就憑他在尊者被幽禁時果斷站在葉小天一邊,同他的傳承師格德瓦決裂,再加上之後他內外聯絡,為尊者的反擊立下大功,這份忠心、這份功勞,首席長老非他莫屬。

    第二長老是耶佬,耶佬和引勾佬無論地位、身份、資歷,還是在扶保尊者過程中所起的作用其實都差不多,但耶佬追隨葉小天時間更久,而且一直住在葉府,所謂“潛邸舊臣”,其意義大抵如此。

    如此一來,引勾佬就做了第三長老,無論如何,這三個人都算是大大地前進了一步,要知道耶佬和引勾佬原本可是八大長老中的末位長老,葉小天這個“新內閣”的構成不僅年輕化,更易接受新鮮事務,而且絕對的擁戴他。

    金沙谷中被釋放的那些部落首領、部落長老以及神殿中有職司的高階人員全都官復原職了,他們當初被罷黜,取而代之者能受到格峁佬、格格沃那批人支持,能取得格彩佬、格德瓦那批人支持,就算如今對葉小天沒有反意,也絕不會是葉小天積極、堅定的支持者。

    葉小天自經歷了格彩佬、格德瓦的這次逆襲之後,已不敢等閒視之。任何隱患一經發現,必須果斷採取手段解決,否則總有一天會陰溝裡翻船。但他採用的手段還是比較溫和的,他沒有把這些人弄去當礦工,僅僅是奪去了他們的權力。

    如此一來,這些人中即便有些凶頑不馴之輩,也下不了決心以死反抗,而且有他們這些潛在的威脅,也能最大限度地保證那些重新奪回地位和權力的老臣子們依賴葉小天,畢竟那些人也不是什麼善類,一時的感恩戴德,不能保證他們的忠誠。

    當初羅大亨、華雲飛和毛問智在錦江邊思索拯救葉小天的辦法時曾經說過,一個人曾經用過的法子也許不能再用一遍,但是這個法子所採取的思路卻是可以的,而且很多時候一個人習慣性地舉動,正是受制于他的思維習慣。

    如今就是這樣,葉小天借助這次危機,把親格峁佬派、親格彩佬派這些舊派系勢力一網打盡,全部清洗了,但是卻還留著他們這些有用之身,用以鉗制他從金沙谷中撈出來的那些人。這一點和他當初放張雨桐一馬,利用張家牽制于家,利用于家鉗制張家,形非而神似,其實是一個道理。

    也只有採用這個辦法,他才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平息內部的動盪,因為他還有一件大事要做,他的凝兒快被別人娶走做新娘了,綠帽加冕在即,他沒功夫在山裡頭窮耽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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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23:29:15 |只看該作者
第683章 雷神之錘

        
    雷神禁地裡,那座千百年來飽受雷霆摧殘的神山腳下,眾人屏息肅立,神態凜然。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主動走進這裡,而且是這麼多人。對於谷中的一切,他們都覺得充滿了神秘,但凡發現一點與外界不同的地方,他們都會小心翼翼並產生許多奇妙的聯想。

    如此一來,倒是省去了葉小天的許多唇舌解釋。到了山峰腳下時,葉小天留下了所有人,令他們候在山下,只有他一個人舉步向山頂走去,對此眾部落首領們並無異議。

    千百年來,他們祖祖輩輩一直以來所受的教導,就是神為他們指定了在人間的看護者,這個人是神在人間唯一的行走────尊者。自然只有此人才有資格最近距離的接近神祇。

    所有人都站在山腳下,用無比虔誠的目光仰望著他們尊者那挺拔、神聖的背影,尊者的身影一步步地登上了山峰,一步步地踏入踏入云巔,彷彿升仙……咻地一下不見了。

    各部落首領、長老們焦急地等待著,忽然,「咔嚓」一聲,閃電如龍,刺破云層,緊接著震耳欲聾的天雷聲再度響起,所有信眾像割倒的麥子似的一起匍匐在地,激動地叫道:「尊者見到雷神了!」

    「轟!隆隆……」

    信眾們跪在地上,激動的渾身發抖,一些對葉小天尚有疑慮的人則不禁撐地暗想:「天雷之威一至於斯,太可怕了。尊者他不會……被天雷轟個稀爛爛,就此一命嗚呼吧?」

    少數知道內情的幾個人則是心驚膽顫,暗暗替葉小天擔著心。

    「咔嚓!轟隆隆……」

    雷聲不停,禁地內、禁地外,無數人聽著雷聲,激動地想像著他們的尊者正與神祇進行著對話,而他們的尊者。偉大的神棍葉小天先生,此刻正蜷縮在大亨他們當初發現的那個石洞裡,臉色蒼白,渾身哆嗦。

    「他娘的,這雷打的怎麼這麼嚇人?」葉小天捏著走了形的劍訣,急病亂求神,戰戰兢兢地向太上老君祈禱起來:「今已知汝名,汝急速去—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雖然他早就知道此間情形,可是不置身其中。只聽別人說,是無法想像那種近距離感受天雷的超級驚怵的感覺的,想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談何容易!

    葉小天還沒被讓人耳膜欲破,汗毛直豎的天雷聲嚇癱過去,已是極有膽色了。關鍵時刻,他本能地向最崇信的老君求起助來。他念的這句咒語用的是太上老君的法號,這句咒語是溝通鬼神的咒語中語氣比較客氣的一句。

    說起來有些事情還真的有些無法解釋的玄妙,比如說釋迦牟尼、老子、耶穌、孔子,這些聖人是同一時代產生的人物。幾個人的出生年份非常的接近。

    比如東西方的神話故事中都有一場近乎滅世的大洪水;比如神父驅魔時最好是先弄清楚魔鬼的名字,然後以上帝之名驅逐這個魔鬼離開它附體的人。而道教中也有相似的咒語。

    只不過,葉小天現在是嚇的魂飛魄散,急病亂投醫了。神棍不好當啊。他的苦膽都快嚇破了,即使真有神明,他也不知道此刻在山頂肆虐發威的這位究竟是哪一位雷神。

    因為在道教體系中,雷神不只一位。比如說。在道教神仙體系中,負責打雷的神仙裡面,最低級別的神神叫雷公。雷公有很多位,再上一層的神仙才叫雷神,同樣有很多位,繼續往上是叫雷王,雷王只有一位,但他還不是最高級別的雷神,在他之上還有一位,那就是普化天尊。天尊在道教神系中才是最高級別的神仙,是所有雷神的統治者。

    有了那根「雷公柱」,雷電渲瀉的速度就快多了。旱天雷打了半晌,連半山腰的流云似乎都被天雷震散了,雷電的力量終於渲瀉一空,一時半晌無法凝聚足夠的雷霆之力,雷擊終止了。

    葉小天抓緊時間,連滾帶爬地逃出山洞,臨走還不忘帶上早就命人藏在此處的一件道具,急急忙忙下了山。

    眼看已經可以看見山下的人群,葉小天立即放慢了腳步,等他「施施然地」趕到山下時,他的氣息已經平穩,臉上血色也已恢復正常,而他手中的一件東西,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葉小天的手中提著一隻錘子,在東西方的神話體系中都有雷神,這位雷神都有一口神器:錘。葉小天此時手中拿的就是一隻錘子,這只錘子打造的非常有質感,古樸的式樣、繁複的花紋、烏沉沉泛著金屬光澤……

    作為一個合格的神棍,葉小天怎麼會叫人失望呢,萬眾矚目當中,他高高地舉起了那隻沉重的錘子,高聲喝道:「此錘,乃雷神所賜!」

    雖然已經有所預料,但是親耳聽到尊者做出如此解釋,還是令所有的信眾無比震撼,幾乎不約而同地,他們再度匍匐在地,敬畏地向那隻看起來就不是凡物的神錘叩首。

    葉小天緩緩收回高舉的錘子,雙手托著,神態恭敬,雖然真實原因只是因為那隻錘子太過沉重,憑他的腕力無法舉的太久。

    葉小天道:「大萬山是我們的家園,也是我們的庇護之地!可我們不能永遠躲在大山裡與世隔絕!一個小孩子在父母的庇護下成長,一旦長大成人,他就該走出去,闖蕩一番事業,光宗耀祖。

    神就是我們的父母,我們的父母希望我們能有出息!於是,本尊秉承神意,帶領你們出山。立足提溪,就是我們走出大山的第一步,但是,格彩佬和格德瓦懷有異心,阻止了這一切,把我們的人調回了山!

    可是你們知道嗎?我們的人剛剛撤走,他們辛苦建造的家園就被強盜佔領了。我們剛剛開闢的良田,剛剛才撒下種子,秋後就可以獲得豐厚的收穫,而這田地,也被強盜佔領了。」

    眾首領聽的怒髮衝冠,格哚佬等人更是目眥欲裂。葉小天驀一轉身,面朝山外。將那隻沉重的鐵錘用力向前方一舉,大喝道:「為了我們的家園,為了不辜負神恩,把我們被人奪走的一切,奪回來!我以雷神之錘起誓,試圖阻擋我們的,統統輾成齏粉!」

    「殺!殺!殺!」

    各部首領、長老們爬了起來,舉起他們的武器乃至枴杖,亢奮如狂地吼叫起來。

    葉小天單手擎著雷神之錘,遙指山外。英姿勃發,一動不動!一動不動!還是一動不動……

    李秋池隱隱感覺有些不對,悄悄湊近了些,低聲道:「東翁?」

    葉小天臉皮子抽搐了幾處,有些痛苦地道:「大亨做事也太不著調了,弄個空心的不成嗎?弄得這麼重,你快接一下,我岔氣了。」

    李秋池:「……」

    ※※※※※※※※※※※※※※※※※※※※※※※※※※※

    臥牛山上格家寨現在已經屬於楊家了。

    楊家派在臥牛山上的人並不多,楊家要想在這裡長期駐紮人馬。就得把他們的家眷遷過來,而在這個時代,寧可守著破家,不離故土一步的心態是大多數人的習慣性思維。想一想葉小天在貴州做了官,他爹還守著那幢陋居找出各種理由不肯離開就能理解了。

    何況,格家寨的生活條件對那些從深山出來的生苗來說,覺得已是極大改善。而對楊家寨這些早已居住在山外世界的人來說,並沒有多麼大的吸引力。

    本來格家寨在山下有許多開闢好的田地,如果能把它分配給願意遷居的人倒是個極有吸引力的事兒。可土司老爺的地盤上,所有田地都是他一個人的,楊羨敏捨得把田地分給那些不是農奴卻近乎農奴的土民麼?

    如此一來,格家寨就只能象徵性地駐紮一群人,以宣示楊家的主權。至於未來的發展,先把土地佔了,總會在逐漸的滲透與發展中,讓它穩定下來,徹底成為楊家領土。

    駐紮在格家寨的這些土民壯丁並不多,一共只有一百人左右,格家寨目前還沒有什麼產出,山下田地裡的禾苗正在茁壯生長,還未到收穫季節。他們的糧食都是楊羨敏從本部運來的。

    這些壯丁每日裡無所事事,三個飽一個倒兒,過得倒也逍遙。這一日,日上三竿時,王留川才懶洋洋的起床,昨夜賭錢睡的太晚,直到這時才睡到自然醒。

    王留川睜開眼睛,只聽耳畔酣聲如雷,兩個同伴還四仰八叉地袒胸大睡,王留川笑罵一聲,踢開一人伸過來的大腿,爬起身趿上鞋子,一邊懶洋洋地解著褲腰帶,一邊往外走。

    王留川踢開門,打著哈欠走出去,因為刺眼的陽光先閉了眼睛。他習慣性地向門旁不遠處一棵大樹下走去,人走到樹下,眼睛也睜開了。

    「嘩……,哈!真有勤快的啊!」

    王留川撒著尿,忽然看見前邊正有人架著大鍋煮飯,不禁呲牙笑了,但他隨即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兒,這人……好像不是自己兄弟啊。寨子裡一共一百多人,本就同屬一族,平時又常在一起賭錢,可能有些人的大名他叫不出來,卻沒有一個不認識的。

    王留川驚詫地看看那人,再扭頭看看,就見寨中人來人往,個個眼生,王留川看看他們的模樣,再看看他們的服色,忽然一陣寒意直上心頭,身子一哆嗦,就尿了褲子。

    一隊執戈巡弋的士兵走到他面前,一個小頭目模樣的人譏誚地對他笑道:「我說你們還真能睡啊,我還以為回來就要打一場惡仗,誰想楊家寨就派來這麼一群玩意兒,嘁!」

    王留川提著褲子倉惶退了兩步,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們是什麼人?」

    那隊巡弋的官兵沒有答話,而是神情一肅,不約而同地扶著兵器單膝跪了下去:「參見土司老爺!」

    王留川慌了,手足無措地道:「你……你們這是干什麼?」

    他忽有所覺,急一轉身,就見一個青衫清秀青年人,背負雙手悠然走來,周圍有十幾個長老、酋領模樣的人簇擁著他,王留川沒有見過這個人,卻聽過他的大名,他馬上就意識到了這個人是誰。

    王留川又是一個哆嗦,手一鬆,褲子一滑,便對葉小天來了一個「君子坦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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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23:31:41 |只看該作者
第684章 自作聰明


    葉小天從王海川的面前飄然而過,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不是葉小天有意忽略,而是今時今日地位如他,本就不可能注意到一隻螻蟻的存在。

    王海川雙膝一軟,一下子萎頓在地。他們當初佔領格家寨時是如何的容易,今日失去格家寨就是如何的輕鬆。

    自從佔領格家寨,他們不曾遇到任何一方的攻擊,久而久之自然就麻痹發。昨夜不只是不當值的人在酌酊大醉中爛賭至深夜,就是本該值夜守衛的人也是一樣坐在箭樓上濫賭狂飲。

    不過,眼看捲土重來的格家寨兵強馬壯,一個個仿佛惡煞凶神一般,王海川又不免暗自慶倖起來,幸虧兄弟們昨夜昏睡不起,被人家輕而易舉地奪了寨子,如果當時有人警覺,真的打將起來,就他們這百八十條性命,恐怕都不夠人家塞牙縫兒的。

    寨中一處高坡上,蘇循天背靠一塊大石坐在草地上,左手抓著一條狗腿,右手提著一隻酒葫蘆,就著葫蘆裡的燒酒,一口澆酒一口肉,吃得好不愜意。

    “我說李先生,這兒又沒旁人,你就甭端你那讀書人的架子了,這狗肉香的很,你要不要啃一塊?再配上一口燒酒,快活似神仙啊,哈哈……”

    李秋池負手而立,山風吹得他的青綢衫律動如水。他的目光一直平靜地凝視著遠處的葉小天,葉小天帶著那些長老和部落首領們,正在邊走邊交著談,似乎在向他們佈署安排著什麼。

    蘇循天喊了一嗓子,李秋池望著遠處的葉小天若有所思。目中滿是欽佩之意,仿佛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蘇循天又啃了口狗肉,道:“李先生,你要不吃我可就不客氣啦,一塊兒都不剩給你。”

    遙遙蹦蹦跳跳地從旁邊山徑上跑過來。聽到他這句話,眼珠一轉,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地向他靠近過去。狗肉罎子就放在蘇循天身側稍後處,遙遙抿嘴忍著笑,悄悄伸出手去。

    李秋池負手而立。頭也不回地道:“沒出息的東西,除了吃,你還知道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如今跟了什麼人,是一場何等大造化?”

    蘇循天被一口狗肉噎的直翻白眼兒,他猛地灌了口酒。順了順氣兒,這才說道:“我說李先生,我知道你學問比我好,麻煩你能不能不要故作玄虛,你就直說吧,我有什麼大造化?”

    李秋池感慨地道:“此人是天生王者啊。你別看他年紀輕輕,可古來豪傑中,又有幾人是過了不惑之年才創就大業的?單看他對金沙谷中釋放出來的那些人的巧妙安排。就可見他的謀略氣度不同等閒了,你我幸運啊,若非投到他的門下。我這一輩子或許都只能做個訟師,而現在我已經可以想到有朝一日我李大狀建功立業,福蔭子孫了,呵呵……”

    李秋池陶醉地笑起來,蘇循天道:“我知道,你昨兒不是已經說過一遍了麼。大人要用舊人,卻又不殺新人。用寬忍來避免內部的決裂,以儘快一統權力。用被免職的新人牽制起複的舊人。以確保他們的忠心,心思的確機巧,可你用不用左一遍右一遍地誇啊,我耳朵都聽出老繭了,你要是想拍馬屁呢,最好去直接對大人說,我是不會幫你轉達的。”

    遙遙促狹地偷笑著,把那狗肉罎子從蘇循天身邊輕輕地拿走了,本想就此走開,可是聽他這麼說,不禁嗔怪地向他皺了皺鼻子,又做了個敲他腦袋的動作。

    李秋池搖頭道:“我所感慨的,與昨日所說的無關,我只是看東翁如今種種舉動,感悟越來越多,愈發覺得東翁智慧如海,深不可測,絕非池中之物了。”

    蘇循天用力跟狗腿上一根韌性較強的筋腱較著勁兒,含含糊糊地道:“這話怎麼說?”

    李秋池道:“東翁如此處置原本是極妥當的。但有些事不是你想怎麼樣就會怎麼樣,那些剛剛被免職的人只是失去了權柄,沒有失去富貴,也沒有失去黨羽。

    他們正在慶倖逃過一劫,是斷然不會給東翁找麻煩的。但是那些在金沙谷中做牛做馬死裡逃生的人呢?他們有沒有怨氣?一朝大權重掌,他們會不思報復?”

    李秋池向山下指了指,道:“你注意到沒有,這一次被東翁帶出山的部落首領,大多都是那些易換了首領的部落的新舊兩派,東翁為什麼刻意挑選他們出來?”

    蘇循天來了興趣,他拿起一截草棍折斷,一邊用草棍剔著牙縫裡的肉絲,一邊好奇地問道:“那你說是為什麼?”

    李秋池道:“從修羅地獄裡爬出來的那些人心中有怨氣、有仇恨,不是你一道命令就能抹除的。但又不能任由他們對失勢的一派進行血腥屠殺,挑起內亂,那該怎麼辦呢?”

    “所謂堵不如疏啊,那就只有另尋一個辦法,讓他們把這些年來的痛苦、委屈、悲傷、憤怒都發洩出來,那要用什麼辦呢,唯有見血、唯有殺人,所以……東翁讓他們來了這裡。”

    李秋池說的眉飛色舞,繼續道:“他們是被東翁解救出來的,心中對東翁存有感恩之心,又因經受的折磨太多太久,心中殺意鬱積,正適合去戰場上廝殺一番,做一個衝鋒陷陣、悍不畏死的猛將。”

    “而那些受格峁佬、格彩佬他們兩派勢力牽連而被免職的人呢,他們心中惶恐不安,唯恐東翁找他們的舊帳,又怕東山再起的那些老首領們一旦騰出手來就會尋他們的晦氣,就更不會放過這個立功的機會,以期獲得東翁賞識,從而得到庇護。”

    蘇循天聽到這裡,方才恍然大悟,不禁擊掌贊道:“妙啊!聽你這麼一說,我才明白其中道理。大人果然了得。難怪他能短短幾年功夫就擁有今日地位,這一石二鳥之術。運用的當真是爐火純青。”

    李秋池仰天打個哈哈,道:“非也,這可不是一日二鳥之術,而是一石三鳥。你不要忘了,若只是這樣如此的話。新舊兩派之間的恩怨並未得到解決,只是因為外敵的存在暫時掩埋下去,只要外敵一被解決,他們之間終究還是要一戰的。”

    “可是,新舊兩派現在都被大人帶出來了,複出之人想要有所表現。被罷黜之人也想有所表現,他們都會全力以赴以求建功立業。這種情況下,他們縱有舊恨,也不敢互相拆臺下絆子。

    然而,對敵作戰。勝敗乃兵家常事,他們不可能一路勢如破竹,一旦落了下風,友軍該當如何?今日你救我,明日我救你,等到塵埃落定刀槍入庫的時候,就算不會化敵為友,就憑這份袍澤之情。也不會再置對方于死地吧?這份恩怨不就解了麼?”

    遙遙蹲在大石後面,聽到李秋池這番話,也不禁露出驚歎之色。她歪著頭想了一會兒,便不再捉弄蘇循天,而是丟下狗肉罎子,提著裙裾輕手輕腳地走開了。

    蘇循天聽了李秋池的話,先是讚歎驚喜了一番,繼而撫掌蹙額。愁眉苦臉,李秋池瞧他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禁奇道:“東翁如此了得是好事啊,你做出這副鬼樣子做什麼?”

    蘇循天擔心地道:“要做官。都要有這樣的城府麼?”

    李秋池道:“心機權謀一無是處的官兒倒也不是沒有,只是那樣的人很少能善始善終。樹大招風嘛,你身居高位,又沒有權謀心術,不諳為官之道,就等於大樹無根,一有點風吹草動,別人沒出事,你就倒楣了。”

    蘇循天一聽,神色更加淒苦:“這可怎麼辦?你也說咱們大人前程不可限量,作為大人門下忠犬,等大人發達了,我怎麼也能謀個一官半職吧,可我著實沒有這等心機啊,一旦混跡官場,還不被人耍得團團亂轉麼?這可不成,我得早早物色一個有本事的幕僚!啊,李先生……”

    李秋池果斷地道:“免開尊口,李某雖是狀師出身,卻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驅使的,不是東翁那般豪傑,豈能讓李某俯首聽命?”

    蘇循天道:“你快別扯了,你想讓我用你,我還嫌你長得比我俊俏,會搶了我的風頭呢。我是想問,你昔日那些同行裡,可有人打算轉行做幕僚師爺的麼,給本捕快引介一個如何?最好長得醜些。”

    李秋池:“……”

    ※※※※※※※※※※※※※※※※※※※※※※※※※※

    佔領格家寨對葉小天來說其實並沒有什麼難處,無論是偷襲還是大大方方地攻過來。但是想要照此套路拿下老驥谷就不可能了。老驥谷和格家寨相距並不遠,此時老驥谷那邊肯定已經知道格家寨失陷了。

    偷襲既不可能,那麼強攻呢?于家海和于撲滿兩兄弟當初把老驥谷這座兵塞打造的牢固無比,它又位居老驥谷險要崇峻之處,如果強攻勢必得付出極大代價。

    如今生苗再度出山,正是銳氣如虹的時候,應該再鞏固一下他們不可戰勝的強大形象,所以這種需要付出重大犧牲才能取得的且無關全域而只是一地一隅的勝利決不可取。

    葉小天“胸有成竹”、“指揮若定”地下達了一連串的指令,待眾人全都離開之後,才坐在議事大廳的正位上,手托著下巴,拄在膝蓋上,深深地蹙起了眉頭。

    他當然很擔心凝兒的處境,但楊家敏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坎兒,有老驥谷橫在那兒,這道坎兒要如何才能邁得過去呢?這時候,遙遙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小天哥!小天哥!”

    葉小天揚起眉梢看向她,遙遙把李秋池對蘇循天說過的那番話對葉小天學說了一遍,滿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小天哥,你真的好厲害呢,人家聽了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葉小天怔了一怔,忽地啞然失笑,搖頭道:“你別聽他胡說,我哪有那般神通。”

    遙遙瞪大眼睛,好奇地道:“李先生說的很有道理啊,難道你不是這麼想的麼?”

    葉小天拉起她柔軟的小手,笑問道:“你聽說過張飛打啞謎的故事麼?”

    遙遙最愛聽故事,當即興致勃勃地道:“這倒不曾聽說,那故事講些什麼?”

    葉小天道:“話說劉備三顧茅廬,要請諸葛亮出山,諸葛亮便說:‘我出一個啞對,你們或對得上,我便拜你為主公。’諸葛亮伸出一指,劉備關羽不解其意,唯有張飛恍大悟,伸出三指相對。

    諸葛亮又擊掌三次,張飛便擊掌九次;諸葛亮在胸口畫一個圈;張飛便拍了下腦袋,諸葛亮見狀只好認輸,跟劉備下了山,從此成為他的軍師。

    劉備對二人這番啞謎一直猜不透,找了個機會便問諸葛亮:‘軍師那日所出啞謎究系何意?’諸葛亮說:‘我伸一根手指,代表一統天下,他伸三根,代表三國鼎立;我拍三下掌,代表三三歸漢,他拍九下代表九九歸原;我在胸口畫個圈,代表胸懷錦繡,他拍一下腦袋,就是代表頭頂乾坤!’所以……亮只好認輸。”

    劉備聽了讚歎不已,道:“不想三弟竟有這般內秀。”改日想起此事,又去問張飛,張飛說:‘軍師大概知道我以前是殺豬的,所以盡跟俺提些殺豬的問題。

    開始他伸一指,是說你作屠戶時一天殺一口豬嗎?我說怎麼的也得殺三口,他又問那豬有三十斤吧?我說不對,三十斤那是豬崽,大豬少說也得九十斤。他又問,這豬的心啊腸子啊等下貨是不是一塊賣呀?我拍一下腦袋,告訴他,只要你有錢,我連這豬頭也一塊賣給你。’”

    葉小天說到這裡,哈哈大笑道:“你現在明白了?李先生就是那位自作聰明的孔明先生,而我就是那位豬頭張飛了,其實我把他們留在身邊,只是怕我不在他們會爭鬥起來,一時之間哪想得到那麼多,心眼多的人就喜歡亂猜疑。”

    遙遙聽了捧腹大笑,咯咯咯的直不起腰來,葉小天見狀也跟著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他心頭忽地靈光一閃:“對啊!老驥寨既不能硬攻,何如智取呢?楊羨敏也是一個頗有小聰明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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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0 22:52:14 |只看該作者
第685章 纖手輕拍駿締盧


    李秋池的自作聰明一下子提醒了葉小天,對聰明人有時候用點小計策讓他產生疑慮,可以起到兵馬所起不到的作用。楊家兩兄弟,長兄楊羡達號稱山虎,以武勇著稱,二弟楊羡敏號稱智狐,雖然沒有大智慧,小聰明確實是有的,正可利用。

    想到這裡,葉小天就安下心來,他當然牽掛凝兒,可事要一步步做,飯要一口口吃,太過急躁只能自亂陣腳,他現在可不是單槍匹馬,可以任性妄為,反正以楊展兩家的地位,成親之事再倉猝也不是三兩個月內就辦得到的,先解決了楊羡敏,再面對展家甚至楊家時,也更有底氣些。

    葉小天就住在格家寨裡,一面派人去銅仁通知張雨桐和于珺婷,一面派人去邀請果基格龍,同時又派了華雲飛前往展家堡,伺機接近展凝兒,先向她通報一下自己這裡的情形,以便叫她安心。

    銅仁于府,于珺婷扶著欄杆兒,吐得一塌糊塗。好不容易喘息著站定,于珺婷自侍女手中接過銀製的水瓶漱了口,懊惱地對侍女道:「把魚統統撤走,以後我的飯桌上不許再有一點腥味兒。」

    「奴婢遵命!」

    那侍女惶然答應著,訕訕地解釋:「是文先生吩咐,說土司大人操勞公務,耗神過甚,宜多進補,奴婢……」

    于珺婷怒道:「我現在不想見一點腥膻,明白嗎?」那侍女不敢多言,只得唯唯退下,指揮丫環們匆匆撤換飯菜,按于珺婷的要求換上一席清淡菜餚。

    這時文傲笑吟吟地走了進來,正好聽見于珺婷最後一句話。自從有了身孕,于珺婷已經把她和葉小天的事告訴了文傲,這是她的師傅,也是她的第一智囊。而且是外姓人,永遠不必擔心他會攫取于家的權力,所以是于珺婷最信得過的人。

    于家有了繼承人,文傲當然高興。他照看于珺婷長大,對她有種亦徒亦女的感覺,忠心自無問題。不過是人就有私心,就有為自己打算的時候,文傲有妻有子,連孫兒都有了,他也得為自己的未來考慮。

    如果于土司一直無後。這土司之位早晚得落在別的于姓人手上,他文傲比于珺婷還年長許多,有生之年的事兒不用擔心,但他得考慮自己的兒子、孫子能否繼續依附于家而生。

    現在于珺婷有了血脈傳人,不管是男是女,于家這一脈的土司之位就可以延續下去了,遠的他考慮不了,至少兒、孫兩代,還可以繼續依附于家享受富貴。他也就可以不必再有任何疑慮地輔佐于珺婷了。

    文傲等那侍女走開了,對于珺婷微笑道:「土司懷了孩子,應該多吃些好的,如此娃兒出生。才能更加健壯。」

    于珺婷鼙起了秀美的眉,苦惱地道:「我家四嫂比我早一個月有的身孕,我看她能吃能睡,活蹦亂跳的。什麼事兒都沒有,為什麼偏偏到了我這裡,嗅見一點腥膻味兒。甚至油膩稍重我就受不了,明明我比四嫂身子健壯的多。」

    文傲啞然失笑,道:「土司,這可與身子強壯與否無關。有些女子,妊娠反應重些,有些女子卻百無禁忌,這個……大概與個人體質有關吧。」

    于珺婷恨恨地道:「說到底,還是這娃兒頑劣,都是他折騰我,跟他爹一個德性,那無情無義的壞東西,說走就走,出山則為土司,入山則為尊者,哼!恐怕他現在百媚千嬌的神妃都不知納了多少個,逍遙快活地做他的山中皇帝,早把人家忘了。」

    文傲又是一笑,自袖中摸出一封書信遞過去,道:「那可不見得,土司請看,這是什麼?」

    于珺婷目光往文傲手中信上一落,瞧見那落款,登時露出驚喜之色:「葉小天?」

    當下哪還顧得痛罵那無情無義的負心人,急急一把搶過書信,三把兩把抽出信紙,想了一想,又閃到一處假山藤蘿下,迫不及待地看了起來。文傲望著她的身影微微一笑,轉身悠然離去……

    ※※※※※※※※※※※※※※※※※※※※※※※※※

    此時,紅楓湖畔又是一番景象。

    莊前停著一排華麗的大車,旁邊還有精壯勇武的百十名侍衛,鞍韉齊備,刀弓森寒,佇馬而立時,腰背挺拔如山,跨下馬如同鐵鑄,威武之態非同一般。這可是進京見皇帝,夏家自然要拿出最氣派的一面,免得被人看輕了。

    夏老爹和夏夫人正在廳上悄悄敘話。夏夫人面有憂色地道:「你也知道,咱那女兒一門心思要跟了葉小天,可蠱教內部偏偏出了岔子,把他帶回了山裡。女兒對此還一無所知,來日知道只怕又要尋死覓活……」

    夏老爹懊惱地道:「哎!誰知道會出這麼一檔子事呢?當初聽說他做了土司,成了臥牛長官司長官,我就想,這也勉強配得上我的愛女了,正等他上門提親,誰曉得他卻被人捉進了山!」

    眼見愛妻愁容滿面,夏老爹忙道:「所以這一遭你受封誥命,叫女兒陪你進京面聖謝恩,可以暫且讓她避開啊。拖得一日算一日吧,說不定等你們回來,葉小天已經解決了山中之事。

    那小子機靈的很,只有他算計別人,哪有別人能算計得了他。我回頭找我那老兄弟冬天打聽打聽,看看能幫上什麼忙,把那小子救出來,哎!女兒不叫人省心,這女婿也不叫人省心。」

    夏夫人道:「如今看來,也只好如此了。不過,那山裡人大多性情野蠻,不講道理。你也小心著些,畢竟你是一族之長,如果為了自己的女兒,挑起我族與山中蠱教之間的爭鬥,會遭人非議的。」

    夏老爹吹鬍子瞪眼地道:「哈!我會怕他們?」

    夏夫人擔心地道:「你不會真想跟山苗大打出手吧?老爺,咱們……」

    夏老爹道:「嗨!我就這麼一說,你當什麼真吶!蠱教的地盤和咱們這兒隔得遠吶,我就是想打,能打的起來?你放心進京吧,帶女兒去見見世面,等你們回來。說不定什麼事兒都解決了。」

    這時,夏瑩瑩一身綠裳,俏媚得彷彿一株山桃杏花成了精,快活地跑進來,笑靨如花地道:「阿爹,阿娘,我們這次進京,路過銅仁麼?」

    夏老爹趕緊滿臉堆笑地道:「從咱們這兒進京呢,本來是不路過銅仁的,不過……稍稍拐個彎兒。應該也耽誤不了幾天。你放心吧。」

    瑩瑩一聽心花怒放,道:「好啊好啊!這下子我就可以去看他了,你們誰也不許給他稍信兒過去,我要給他一個驚喜。七哥好慢,跟烏龜似的,還沒準備好,我去催催他!」

    瑩瑩說完,又跟蝴蝶一樣飛走了,夏夫人急道:「你還敢讓她去銅仁?她到了那兒找不到葉小天。再聽說他被蠱教長老弄回了深山,還不鬧個天翻地覆?」

    夏老爹一副老奸巨滑的表情道:「怎麼會呢,我早已安排好了,到了必經之路時。就說前方暴雨,泥石封路,只能取道入川,這樣子不就繞過去了嗎?」

    夏夫人一聽。苦笑道:「也只好如此!」

    萬曆天子自從見到瑩瑩的玉像,登時驚為天人,再有徐伯夷一旁煽動。不禁起了納她為妃的心思。這心思不動還罷,一旦動了,那情思慾潮竟是再也不可遏止。

    如此嬌俏美麗的女子,他以九五至尊、當今天子,竟是從不曾見過,迴首再望宮中,盡皆庸脂俗粉,再無一個看得進眼去,除了那位本就受他寵愛,姿容間又有瑩瑩三分神韻的鄭貴妃。

    可是在明朝做皇帝實在是一件很苦逼的工作,他晚上多點兩道菜、早朝晚去一刻鐘,都會被言官們不依不饒地噴上半個月口水,何況是選妃呢。

    按照規定,皇帝選納的妃子有正式的選納程序,要經過一道道的內官衙門甄選,可是經過他們按照那奇苛無比的條件所選出來的,哪還有真正的人間絕色?

    再者,朱元璋的時候就規定母儀天下的六宮之主皇后娘娘須得出自民間,以防大臣本就根基雄厚,再利用女兒做了皇親國戚,反過來會威懾皇權,對皇妃本沒有這麼嚴苛的要求,可你架不住言官大臣們借題發揮啊。

    如果瑩瑩只是一個中原小官的女兒,哪怕她爹的官再大一些,是一個三四品的朝廷重臣,或者勉強也能含糊過去,可她父親是貴州的一方土司,一向游離於文官體系之外,是受到排斥和戒備的地方自治勢力集團的一員。如果他公開下旨納夏瑩瑩為妃,恐怕夏瑩瑩還沒進京,他已經被那些唾腺過於發達的文官們用唾沫星子活活給淹死了。

    結果又是徐伯夷給他出了個好主意,利用去年夏家曾進貢皇室大木和山珍為理由予以嘉獎,但夏老爹前兩年剛剛提了指揮使,不宜頻繁陞遷,加恩給他的夫人,封為誥命。

    這樣一來,夏夫人是要進京謝恩的,父若遠行,兒當侍奉膝下,母若遠行,女當侍奉膝下,這是子女孝道的一部分,可以預料,那位夏瑩瑩姑娘有九成九的可能要陪伴母親入京。

    到時候……,一道中旨把她宣進宮,待生米煮成熟妃,百官知道也晚了,難道還能逼迫皇帝把一個已經破了身的女子趕出宮去?這也太欺負朕了。萬曆皇帝一聽大喜,馬上按照徐伯夷的辦法,給夏家下了一道聖旨。

    那位宅男皇帝的yy心思,夏家的人又怎麼可能知道。又過了兩柱香的時間,夏家的車隊終於喜氣洋洋地啟行了,瑩瑩坐在母親身邊,挽著她的手臂,心兒卻像長了翅膀似的,早就飛到銅仁去了。

    看著前方馬伕不緊不慢地趕著車,夏瑩瑩恨不得自己衝過去,奪過他的鞭子把馬車趕得飛快。夏瑩瑩喜孜孜地想:「那個壞傢伙,也不知有沒有趁我不在跑去沾花惹草,若是被我逮到,嘿!嘿嘿……」

    夏瑩瑩像隻小狼似的呲起一口小白牙,一雙杏眼變成了彎彎的月牙兒,俏媚的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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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7
發表於 2015-7-30 22:53:29 |只看該作者
第686章 Im back!


    「你是說,不需要涼月谷出兵,只是要我帶著人出去轉轉,做做樣子?嗯?」果基格龍按著膝蓋,大馬金刀地坐著,因為個頭兒太高,即便坐著也要趕上葉小天站著了。

    果基格龍向葉小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兒,道:「我說葉長官,你把我涼月谷當成什麼地方了,我們涼月谷和你只是合作,並不是你的門下,就這麼隨意使喚?」

    「格龍哥哥……」采妮姑娘拉了拉果基格龍的衣袖,嬌滴滴地喚了一聲。果基格龍板著臉道:「一邊站著去,我如今是以涼月谷少主的身份同葉長官談判,你一個女兒家別亂插嘴!」

    「哦!」采妮撅著嘴兒悻悻地退到了一邊,果基格龍依舊板著臉,道:「叫我格龍興師動眾,就為給你裝裝樣子。如今正是農忙時節,我把青壯勞力都帶走,你說吧,給我什麼好處?」

    葉小天摸著下巴想了想,試探地道:「借兵一趟,只需走上一遭,又不用你真的打仗,給你三千兩銀子,不低了吧?」

    格龍冷笑一聲,昂起了頭。

    葉小天咬咬牙,大聲嚷道:「罷了罷了,水銀山的礦產,我分你兩成!」

    果基格龍這回笑都不笑了,只是冷著臉斜睨葉小天,滿面輕蔑之色。

    葉小天大怒,重重地一拍桌子,喝道:「格龍,你不要趁火打劫!算我求你幫忙還不成嗎?」

    果基格龍仰天大笑三聲, 立即顧盼左右,興奮地道:「你們聽到了?你們都聽到了?哈哈哈,這可是他親口求我的,哈哈哈!是葉小天親口求我的!」

    果基格龍站起來,得意洋洋地道:「罷了,看在你低三下四求我的份兒上,我就幫你一下好了,誰叫我這人心腸軟呢。嘿嘿嘿,采妮。咱們走!」

    果基格龍拉過采妮的小手,洋洋得意地走了出去。

    葉小天怔坐在那兒,半晌方醒過神兒來。搓了搓臉頰,對于家海、格哚佬等人道:「原來我的面子這麼值錢,你們說,我若直接去求楊羡敏。他會不會馬上把水銀山和老驥谷拱手奉還?」

    于家海、于撲滿和格哚佬、耶佬等人太過木訥,並不適應葉小天的玩笑,他們一臉不以為然地坐在那兒,只有蘇循天和李秋池應景兒似的陪著笑了兩聲。

    葉小天失笑道:「看來諸位是不同意我這麼做了,也對!我的臉既然這麼值錢,哪能隨便丟!那麼……咱們還是按原計劃來吧。等格龍那邊一有動作。曹瑞希中計,咱們就動手!」

    葉小天剛說到這兒,毛問智就從外邊跑了進來,扒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葉小天臉上頓時湧起一抹古怪的神氣,道:「成了,先這樣,各位都去休息吧,別忘了做好準備。我們隨時可能行動!」

    眾人紛紛起身告辭,葉小天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忽一扭頭,差點兒和毛問智來了個「貼面」,把葉小天嚇了一跳,道:「你怎麼還不走,待在這兒做什麼?」

    毛問智狐疑地看著他,道:「大哥,俺總覺得不對勁兒啊。你跟于土司別是……」

    葉小天心頭一跳,板起臉道:「我和于土司怎麼樣?」

    毛問智抽了抽鼻子,道:「俺就是覺得味道不對,大哥,你別是把人家給咔嚓了吧?」

    葉小天心虛,也不否認,只是瞪著他不說話,毛問智摸了摸鼻子,乾笑道:「你就是把她吃了也沒啥,于土司穿上官袍是個威風跋扈的官老爺,脫了衣服不一樣是個一掐就出水兒的嫩女娃兒麼?不過,瑩瑩姑娘、凝兒姑娘,可都不省油的燈啊,大哥你想吃乾抹淨可不容易,要俺說呢……」

    葉小天氣沉丹田,怒喝一聲道:「滾!」

    毛問智一看葉小天惱羞成怒,立即抱頭就走:「成成成,俺滾!俺滾!大哥你自求多福吧……」

    大廳門口,于珺婷一襲青袍,鮮麗出挑的感覺,就像雪山頂上透出的第一抹新綠。人常說少女如水,婦人如泥,似乎一旦有了男人,沾了污濁之氣,就不復原來的清麗脫俗,這一點在于珺婷身上完全體現不出來。如果說她原本如玉樹瓊枝,有種卓而不群的清麗,現在的她只是稍稍多了那麼一絲嬌艷嫵媚,反而愈增顏色。

    「啊,我本來只是派人去傳訊,告訴你們一聲,免得銅仁再起紛爭,並未指望你會過來,你怎麼……」葉小天邊說邊迎上去,走到一半忽地看見毛問智一腳門裡、一腳門外,保持著要邁步出去的姿勢,正豎著耳朵偷聽,立即衝他一聲咆哮:「還不快滾!」

    毛問智見被他發現,只好無奈地收起他的八卦之心,一溜煙兒地逃了出去。于珺婷見毛問智這般模樣,忍不住「噗哧」一笑,俏靨如花。

    自從葉小天被捉回深山,于珺婷依舊吃得下、睡得著,從不覺得自己有多麼的牽腸掛肚。看到葉小天的書信後,她雖欣喜若狂,卻也很快就淡定下來,她一直為此竊喜、自傲。她是堂堂的一方土司,是于氏部落傳承五百年來獨一無二的女土司,沒有任何人可以令她失去自我!

    可是,她明明早就知道葉小天已經解決了蠱教內部的動盪重新出山了,當她踏進大廳,看到葉小天的容顏,聽到他的聲音時,還是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兒奪眶而出。

    但她不想讓葉小天知道她用情有多深,不想在葉小天面前露出軟弱的一面,她是堅強的、殺伐果斷的小于將軍!永遠都是!幸虧有毛問智這個活寶從中搗亂,于珺婷迅速調整了自己的情緒,當葉小天再回過頭來時,她已經恢復了平靜,但葉小天還是注意到了她目中尚未退去的濕潤,不禁也是心中一暖。

    于珺婷深深地吸了口氣,避開了葉小天的目光,舉步走向廳中,淡淡地埋怨道:「你說走就走,說回就回,進了山就是尊者,出了山就是土司。無論怎樣都可以逍遙快活,當然無所謂了,可你知不知道……」

    于珺婷驀然轉向葉小天。質問道:「你這麼不負責任的走掉之後,我和張雨桐互相戒備、互相提防、整日裡食不知味、寢不安枕?」

    葉小天在山中時就料到銅仁會有這麼一幕,上位者尚未站穩,失敗者尚不甘心。失去了他這股可以制衡的力量,雙方一定疑神疑神、互相猜忌,于珺婷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但真實情形一定比她說的還要艱難。

    能夠維持到等他出山而銅仁不亂,于珺婷一定付出良多,恐怕這些時日她的全部精力都用在維持銅仁太平上了。否則就憑他們兩人之間尚不為人知的密切關係。于珺婷絕不會對他置之不問。

    葉小天很是內疚,他還不知道于珺婷已經有了身孕,否則更不知該有多麼心疼了。葉小天歉疚地道:「實在對不住,事起突然,我也完全沒有預料到。我保證,今後再也不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我若失言,任你處置好了!」

    于珺婷乜著他,冷冷地道:「你這話說得好沒誠意!任我處置?我能把你怎麼樣呢。拔你一根汗毛,你教下弟子就該找我拚命了。不如你再好好想想,發一個更毒的誓。」

    「這樣啊……」

    葉小天想了想道:「那麼我若失言,就讓你給我戴上一頂大大的綠帽子,這樣夠不夠毒?」

    于珺婷綻顏道:「這樣還行!你要是再這樣不負責任,我就移情別戀,喜歡另一個男人,甚至……是另一個女人!」

    說到這裡,于珺婷忍不住又是「噗哧」一笑,忽然張開雙臂。忘情地撲進了葉小天的懷抱,緊緊抱住他,抱得緊緊的,當葉小天低下頭來時,她忽地張開嘴巴,一口咬在了他的肩頭。

    葉小天有些吃痛,卻一動不動,只是輕輕撫著她的脊背,于珺婷緊緊咬著他的肩頭,忍了很久的淚不爭氣地湧出來,打濕了他的肩頭。

    忽然之間,于珺婷想到一個問題:近來一吃肉就噁心,唯獨這塊肉咬在嘴裡卻連一點反胃的感覺都沒有,腹中那個小傢伙果然跟這個大傢伙是一夥兒的,真是沒良心呢……

    ※※※※※※※※※※※※※※※※※※※※※※※※※※※※※

    曹瑞希幫著楊羡敏一鼓作氣拿下了水銀山、老驥谷和格家寨,然後就催著楊羡敏交割事先許諾給他的一湖兩山之地,把楊羡敏心疼的不得了。

    楊羡敏以為要奪取這三塊地方需付出極大代價,所以才主動以割讓他的領地為代價,以便換取曹瑞希的幫助。誰料水銀山空了,老驥谷空了,格家寨也空了,他根本就是兵不血刃順利接管。

    如果他佔領這幾處地方後,會有張家、于家勢力出來阻撓,那麼割讓一湖兩山之地勉強也算物有所值,他心裡還能好受一些,誰料張家和于家卻也是全無動作。

    這一日,在曹瑞希的再三催捉下,楊羡敏實在拖延不下去了,只好取出地契,硬著頭皮準備和他簽署過戶文書,把這片領土從此過戶到曹氏家族的名下。

    曹瑞希貪婪的目光中帶著一絲不屑:「曹某新婚燕爾之際,拋棄嬌妻為你助拳,如今你土司也做了,水銀山也奪回來了,還占了銅仁府那麼大一塊地方,總不會食言而肥吧?」

    楊羡敏勉強笑道:「當然不會,不然不會,瑞希兄你多慮了。」

    曹瑞希道:「既然如此,楊土司,就請簽字吧!」說著,便把那份早已擬好的契約書推到楊羡敏面前。

    楊羡敏伸出拇指在硃砂印泥盒裡按了按,百般不捨地正要在契約書上畫押,一個家丁忽然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向他稟報導:「土司老爺,大事不好,格家寨人馬重新出山了,他們已佔領了格家寨,老驥谷緊急求援!」

    楊羡敏一聽大喜過望,欣然問道:「格家寨的人回來了?」

    轉眼注意到曹瑞希怪異的目光,楊羡敏趕緊又換上一副驚怒的表情:「格家寨的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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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8
發表於 2015-8-1 18:52:17 |只看該作者
第687章 下聘


    水銀山上風雲再起,石阡展家卻是披紅掛綵,一派喜慶氣氛。因為今天是播州楊家到石阡展家下聘的好日子。

    合婚的步驟進行的很順利,雖然大戶人家結親大多是出於政治利益,所以即使八字不合,也會請大師做法破解,來個自欺欺人,但是一般情況下連這種困難也很少會出現。

    因為大戶人家的女兒出生後,如果出生的時辰不是十全十美,她還在襁褓中時,父母就會給她請來相師,算一個旺夫、旺家、旺庫十足的好八字,取代她真正的生辰八字。

    所以民間有諺語云:「男命無假,女命無真」,這種情況下所謂的合婚書就成了一個完全的流程,幾乎不大可能會出現命理不合的情況,除非男家在合婚期間真的倒了大霉,失竊遇盜著了火,那又另當別論。

    如今合婚已畢,男方滿意,就開始正式下聘了。下聘時應該雙方長輩見面,議定聘金、聘禮以及妝奩的厚薄,不過以展家和楊家這等世家,誰還在乎這點東西,他們在乎的是兩家結盟給各自家族帶來的政治利益,所以展家沒有提出任何要求,全憑楊家安排。

    楊家統治播州近千年,家底殷實無比,家主既然要納二夫人,這方面自然也不會寒酸了,聘禮足足裝滿了兩條大船,依舊讓趙文遠擔任下聘使。

    船成雙,船上的船伕也成雙,箱籠成雙,趙文遠加上全部隨員的總數也是雙的,滿滿兩大船的嫁妝。上邊都繫了紅綢,弄得整條船都紅彤彤的,映得江水也泛起了瀲灧的紅波。

    碼頭上,展伯雄派了他的一個堂弟率人前來迎接,展家一共派來九百九十九人。加上他那堂弟正好一千人,依舊是雙數,所攜的車子、騾馬也都是成雙成對的。

    他們接了趙文遠上岸,雙方寒暄一番,便吹吹打打地向展家堡趕去。展家堡裡,展凝兒一身紅色勁裝。雖然只是坐在那兒,也是英勃勃發如同一團噴薄的火焰。

    一個小丫環躡手躡腳地走進來,悄聲向她稟報:「小姐,楊家下聘的人馬快要到堡前了。」

    「知道了!」

    展凝兒冷冰冰地吐出三個字,一把攥起了橫在案上的長劍。柳眉倒豎。

    ……

    田妙雯似乎打算常住展家了,此時她依舊住在展府,凝兒的院子裡。田妙雯此時穿一襲滾銀邊的蔥白斜綾小襖,紈色裙子,斜斜靠在美人榻上,旁邊一張小幾,幾上有一隻細青瓷的盤子,玉一般潤澤。旁邊還有一個小碟。

    盤子裡滿滿盛著又大雙紅的櫻桃,田妙霽伸出手去,袖子一縮。白皙纖美的腕上便露出一截細細的金鏈兒,蔥指如蘭花,輕輕拈起一枚櫻桃遞進薄嫩的紅唇,一咬便是滿口甜脆甘美。

    珠簾外面,黨延明跪坐在蒲團上,雙手按膝。仿若漢唐時武士,正向田妙雯低聲稟報著最新的消息。

    葉小天被捉回深山後。田妙雯覺得此人對她大有用處,曾考慮要救他出來。但。只是救出一個葉小天,嫩美她毫無用處,她在意的是葉小天能夠控制的那股力量。

    如此一來就不是救出葉小天那麼簡單了,她要保證葉小天依舊擁有蠱教尊者的身份和權力,救出他才有價值。如此一來,方法手段就不能簡單粗暴。

    以田妙雯的機智狡黠,也是無數的方案不斷推翻,還沒等她研究出一個真正穩妥的方案,葉小天居然生龍活虎地再度出山了,這一次他帶出了更多的人。

    可是當所有人都以為他要重拳出擊,以勢如破竹之勢收復失地的時候,他卻又駐守格家寨,按兵不動了。如此種種,都出乎他人意料之外,也真正引起了田妙雯對這個人的興趣。

    此時,她正愜意地吃著櫻桃,聽著黨延明的稟報。黨延明說一段就會稍稍一頓,他知道自家少主喜歡一邊聽一邊思考,想到什麼隨時會問。

    但這一次直到他稟報完畢,田妙雯依舊沒有說一句話,黨延明忍不住說道:「這個葉小天還真是有一身古怪本領,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竟然這麼快就收服了那些長老為他所用,這一次出山與前次不同,那時他只能小心利用手中掌握的幾個部落的力量,而這一次,只要他願意,山中生苗可以源源不斷為其所用,此人再不可小覷了。」

    田妙雯慢慢坐直身子,檀口微啟,拿過碟兒來吐出一枚櫻核,又端起一杯淡綠色的香茗,輕輕呷了一口,若有所思地道:「他是如何反敗為勝的何必深究呢,總之,他就是勝了。」

    黨延明頓首道:「是!」

    田妙雯道:「重要的是,由此可以看出,此人一心想出山,而且現在蠱教內部對他已經再也沒有任何掣肘,這個人對我將有大用、大用、極大的用處。」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田妙雯還很少把一句話如此重複,可見此時葉小天在她心目中的份量。黨延明猶豫了一下,作為一名忠誠的諜報人員,他還是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黨延明道:「姑娘,葉小天人馬雖眾,可他在山外並沒有根基之地,要想率眾出山就得虎口奪食,如此一來,早晚必成眾矢之的,就算蠱教勢力龐大,也架不住群狼。

    更何況,山外眾土司可不是一群狼,而是一群猛虎,葉小天之前在銅仁能輕而易舉地插上一腳,只是占了銅仁內鬥的便宜,否則沒那麼容易得手。咱們田家臥薪嘗膽百年才積蓄了這些實力,如果找錯合作的人,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復起了。」

    田妙雯稍顯煩惱地蹙起了眉,道:「我明白,我會慎重,不過不是因為你說的這些理由。你說的這個理由並不成立。如果山外眾土司是一群狼,這葉小天我還真不敢指望,恰恰因為山外眾土司是一群虎,我才不擔心!」

    田妙雯放下香茗,揚起了眉梢:「一山不容二虎。這些猛虎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地盯著別人的地盤?恰因如此,他們的心合不到一起,勁兒擰不到一塊兒,這就給了葉小天機會。」

    「再者,葉小天這人很精明,他採取的是多頭蠶食之策。每一家都咬一口,每一家都不至於把人咬急了,如此一來,挾強大勢力而來的他,縱六國合。能抗強秦乎?」

    黨延明猶豫了一下,道:「是!大主意自然是姑娘來,屬下只是提醒姑娘,屬下覺得,他未必是最佳合作人選。」

    田妙雯輕輕嘆一口氣,幽幽地道道:「他要打下一片天地,我要匡複一片天地,如果他都不是我的合作人選。本姑娘還能去與何人合作呢?」

    黨延明頓首不語,田妙雯沉默片刻,斷然道:「這個人。我要定了!一定要把他掌握在我們手中!」

    黨延明見她決心已定,不好再勸,只抬頭問道:「此人恐怕不好控制,咱們能用什麼手段?」

    田妙雯淡淡地道:「人之所求,不過酒色財氣。」

    黨延明蹙眉道:「名?他在山則為尊者,出山則為土司。我們田家給不了!利?葉小天如今所掌握的財富,想索要的東西。我們一樣給不了。色?」

    田妙雯妙目向他一橫,黨延明自知失言。慌忙垂首,就聽田妙雯斬釘截鐵地道:「氣!」

    黨延明詫然抬頭,道:「氣?」

    田妙雯道:「佛爭一爐香,人爭一口氣!有些事,是個男人就不會容忍,我們要做文章,也只有從這裡下手!」

    黨延明若有所悟,道:「姑娘是說……」

    田妙雯目中微微露出黯然神色,低喟道:「凝兒,姐姐對不住你!」

    ……

    展凝兒提了劍,緊束腰帶,憤憤然就要出門。她剛要伸手拉門,障子門一開,便閃出俏生生一個人兒,蔥白色的銀綾小襖竟不如她的肌膚雪膩光滑。

    田妙雯站在門口,看著提劍在手的展凝兒,道:「凝兒,你打算做什麼去?」

    展凝兒怒氣衝衝地道:「我去砍了那個趙文遠,然後去山裡尋找葉小天,從此不再出山,我就不信那楊應龍為此會難為我展家。」

    田妙雯平靜地道:「楊應龍一世梟雄,當然不會為了一個女子便樹一門仇敵,哪怕你石阡展家遠不及他楊家勢大。但……,失去了抱楊應龍大腿的機會,你說你大伯會不會遷怒於你的母親?」

    展凝兒一呆,緊握利劍的手慢慢鬆了下來,田妙雯又道:「你娘嫁到了展家,就是展家的人了,難道你還能把她送回安家?又或者,背著她進山去?」

    展凝兒沮喪地道:「那怎麼可能?再說,我娘覺得,能嫁到楊天王府上做二夫人,是我的極好歸宿,對展家也是有極大好處的。我……怎麼可能說服得了她。」

    田妙雯道:「這就是了,你一走了之倒是痛快了,你娘怎麼辦?」

    展凝兒慢慢退了幾步,沮喪地扶案坐下,田妙雯舉步跟了進來,在她旁邊款款落坐,睨她一眼,柔聲勸道:「你也不必太過著急,現在只是下聘,又不是要你入洞房,怕它怎地。」

    展凝兒懊惱道:「聘禮都下了,來日就更不好收拾,我怎能不急?」

    田妙雯輕笑一聲,道:「你是說名份麼?當初訂親合婚,名份就定了,你現在急又有何用?不過,咱黔中女子不比中原,用得著這麼在乎那死規矩麼?你成了誰的人,才是真的誰的人!」

    展凝兒連連點頭,道:「不錯!那……依你之見,我該怎麼辦?」

    田妙雯道:「這些日子你沒有尋你大伯吵鬧,已經漸漸消除了他的戒心,你要想走,現在就能走,但是令堂還住在展家,你就像繫了線的風箏,怎麼走?依我之見,不如繼續等下去!」

    展凝兒焦灼起來:「楊家聘禮都下了,小天哥又在山中情形不明,你還讓我等,這要等到什麼時候?」

    田妙雯嫣然一笑,道:「好教你知曉,你那情郎,重又出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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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9
發表於 2015-8-1 18:53:27 |只看該作者
第688章 出招


    展凝兒聽說葉小天已經重新出山,手中劍“噹啷”一聲落在地上,喜悅地叫道:“他出來了?真好!真好!”看她面上神氣,喜悅之色難以自禁。

    田妙雯笑道:“是啊,他又出山了,而且這一遭更加威風,麾下坐擁數十萬驍勇善戰的生苗勇士,誰還不畏他三分?他的地盤和你展家近在咫尺,讓他出面,豈不比你以下犯上,忤逆長輩更妥當嗎?”

    田妙雯向她扮個鬼臉,打趣道:“除非那傢伙另尋新歡,不要你了!”

    展凝兒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依舊喜孜孜地道:“我這些天好擔心他,生怕他出了什麼意外,他重新出山就好,我總算可以放心了。”

    田妙雯聽得一呆,她還以為展凝兒是因為有了主心骨撐腰所以才這般高興,卻不想她竟是因為葉小天處境安全而開心。

    田妙雯自幼就被家族長輩不斷樹立重振田家的信念,直到如今她都沒有品嘗過男歡女愛的滋味,也不理解那種可以為之生可以為之死的男女之情。

    她做任何事,都會先冷靜地評估這件事可以給她的家族帶來多大利益。如果播州楊天王現在要娶她為妻,她也不會答應,但那不是因為她不愛,而是因為楊家的野心,因為合作的基礎不對等,因為楊應龍是一代梟雄。

    現在的田家如果和楊家以婚姻結盟,唯一的結果就是被楊家徹底吃掉,淪為楊氏家族再上層樓的踏腳石,這才是她考慮事情的出發點,而不是因為她喜歡了某個男人所以才拒絕。

    “如果有朝一日,我也像凝兒一樣喜歡了一個男人。愛得死去活來。可是能夠給我的家族提供絕大幫助的卻是另一個男人,我會選擇嫁給誰呢?”

    田妙雯悄然自問,看著展凝兒眸中露出的歡喜、安然與欣慰,她完全不能理解,卻莫名地感到有些羡慕,甚至……妒嫉。

    田妙雯平息了一下心情,道:“他們下聘,就由他們去吧,你千萬不要鬧事,免得他們對你看的更緊。不如就由我替你跑一趟。去找葉小天,把你的困境告訴他,讓他來救你!”

    “辛苦姐姐了……”

    展凝兒握住田妙雯的手。感激地道:“你我還有瑩瑩,咱們三人雖義結金蘭,其實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和瑩瑩更親近些,不是姐姐不好,只是總覺得在你面前,我和瑩瑩就像不懂事的小孩子。而姐姐你……”

    展凝兒歪著頭想想。忽地“噗哧”一笑,莞爾道:“姐姐你麼。就像一個老氣橫秋的老頭子,我們實在和你玩不到一塊兒去。卻不想姐姐竟是如此古道熱腸。如今勞煩姐姐為我奔波。不管結果如何,凝兒都感激你。”

    望著凝兒真誠的目光,田妙雯的心弦急劇地顫動了一下。為自己的卑鄙感到有些無地自容。她沒有勇氣面對凝兒真誠、善良地笑臉,輕輕抽出手,道:“事不宜遲,我現在就走!”

    “姐姐……”凝兒又喚了一聲,已經背轉身去的田妙雯腳下一頓,低聲道:“你……等我的好消息吧!”說罷,她便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步下石階,走進陽光,田妙雯忽然自嘲地一笑:“像個老氣橫秋的老頭子?是啊,我雖正當妙齡,可我心中的確住了一個老人,那是田家列祖列宗的英靈,他們凝聚成了一個影子,從小就住在我的心裡。我也想像你一樣快樂無憂地生活,不用承擔振興家族的重任,可我……做不到啊……”

    兩行清淚剛剛溢出眼角,就被田妙雯舉袖拭去,遽而生起遐思漣漪的心,迅速凝結成冰。她,不需要情感,她只需要為了家族做一個錙銖必較的生意人,必要的時候,什麼都可以出賣,包括她自己,這是她的命!

    她,走在陽光裡,卻似行在地獄之中……

    ※※※※※※※※※※※※※※※※※※※※※※※

    展府大堂上,展伯雄笑得皺紋都綻開了,楊家置辦了這麼多的嫁妝,這麼給他面子,開心呐。

    其實楊家就算只是象徵性地給點聘禮,展伯雄也是下定決心要攀這個高枝兒,抱這條大腿的。他已經開始為展凝兒置辦嫁妝了。

    展家嫁女,置辦的嫁妝自然是“全廳面”,“全廳面”指的是女孩子一生中所需要的全部東西。小至馬桶、針線,大至田契、房契,甚至還有棺材和壽衣,這叫“生死不求人!”當然,也只有富家女才有這樣的能力。

    展伯雄笑得合不攏嘴,紅光滿面地對趙文遠道:“趙賢侄,一路辛苦啊!”

    趙文遠欠身道:“不敢!不敢!為我家土司效力,是文遠應該做的。此番前來貴府下聘,我家土司還有一件事要我當面請教展大老爺。”

    展伯雄欣欣然道:“你說。”

    趙文遠道:“不知大老爺準備何時為我家土司和展姑娘舉辦婚禮?這準確的日子,如今也該定下來了吧?”

    展伯雄先前怕凝兒那暴躁脾氣鬧將起來壞了一樁好姻緣,所以不斷向展凝兒的母親施壓,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施之以威,軟硬兼施地逼她壓制凝兒。

    如今看凝兒雖然不悅,卻也一直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展伯雄放下心來,只道她已屈從。本來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豈能由得你一個女娃兒自己做主?

    此時聽趙文遠一問,展伯雄欣欣然道:“此事老夫亦已有所考慮。不知楊土司有什麼想法?”

    趙文遠謙遜地笑道:“這個還得看展大老爺的意思。”

    “我也能做楊天王的主麼?”

    展伯雄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認真想了想,便道:“八月朔日乃日月交會之期,大吉。不如,就在八月朔日送親,八月十五完婚。你看如何?”

    趙文遠心中暗笑:“這老兒,為了抱我們楊天王的大腿,竟是如此猴急。八月……,現在葉小天才剛剛整合了生苗重新出山,要打開一番局面怎也要幾個月時間,得多留些時間給他積蓄實力壯大根基,讓他為我們楊天王做一件絕頂華麗的嫁衣出來,八月的話可是太倉促了些……”

    想到這裡,趙文遠微笑道:“八月本也並無不妥。不過……,展姑娘年方十九。而我家土司今年三十有五,年齡皆為單數,加起來又合五四之數。水火未濟,不吉。所以,不如明年擇吉日完婚,如何?”

    “好好好!還是趙賢侄想得周到,哈哈哈……,那就明年成親。明年成親!”不能馬上成為楊天王的長輩伯父。展伯雄有點失望,可人家娶親的不急。他這嫁女的哪有迫不及待的道理,只好連聲應是。

    播州楊氏和石阡展氏之間的聯姻。就這樣確定了日期。

    ※※※※※※※※※※※※※※※※※※※※※※※

    葉小天奪回格家寨,劍指老驥谷,楊羨敏登時緊張起來。可同時又暗暗鬆了口氣,有了這個由頭,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拒絕馬上交割一湖兩山之地了。

    其實如果葉小天被長老們抓回深山,從此再不復出,被他兵不血刃地佔有葉小天的領地,於他而言也是好事。可人的心理就是這樣,你什麼都沒付出,就白占了我的便宜,心裡總覺得吃了虧。哪怕搞出些事兒來,總要你出出血,再割肉給你,這心氣兒也就平了。

    對曹瑞希而言,這自然是極懊惱的事,眼看就要簽字畫押了,結果卻被葉小天給攪了。但是這種情況下,他再想索要領地,然後拍拍屁股走人,饒是他一向不要臉,卻也幹不出來。

    他也知道葉小天來者不善,別看上次勝的容易,那是人家根本沒和他交手,所以也是謹慎的很,連忙一邊秣馬厲兵,一邊與楊羨敏共商對策。

    二人計議一番,決定派兵增援,死守老驥谷。只要老驥谷橫在那兒,葉小天絕不敢置老驥谷於不顧,直接發兵攻打水銀山,老驥谷近在咫尺,與水銀山守望相助,這邊戰至酣處,老驥谷中伏兵一出,就能截了他們的後路,所以葉小天要想有所作為,必須先拿下老驥谷。

    而老驥谷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葉小天想拿下老驥谷,需付出極大代價,就算讓他成功了,也必然要元氣大傷。那時二人再退守水銀山為第二防線,葉小天還有沒有餘力再一鼓作氣拿下水銀山,那就很難說了。

    計議一定,楊羨敏馬上增兵老驥谷,而曹瑞希則派兵增援水銀山,協助楊家在水銀山的守軍修築工事,設置箭樓,把這礦山建成了一座軍事要塞。

    這時候,涼月谷突然有了動靜,果基格龍率領涼月谷精銳傾巢而出,自水銀山側招搖而過,跟山上的楊曹聯軍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溜溜達達地過去了。

    涼月谷在此經營百餘年,其山口地勢尤其險要,如果說老驥谷是易守難攻,涼月谷根本就是無法硬攻,果基格龍一走,山門一關,只需百余勇士守在山口城池之上,就如泰山一般不可撼動。

    果基格龍帶了大隊人馬,刀槍閃亮甲胄齊全,總不可能是踏青遊玩去吧,再說他是銅仁府的人,帶了這麼多人跑到石阡府做什麼?

    正在水銀山上巡視的楊羨敏和曹瑞希一頭霧水,趕緊派人盯住果基格龍,初時他們還以為果基格龍是要對楊家不利,誰料果基格龍翻過水銀山山脊,根本沒往楊家堡方向走,而是一路向西走下去了。

    向西再向西,那可就是曹瑞希的老巢了,曹瑞希站在高高的水銀山上,眺望著果基格龍率領大軍遠去的方向,木然良久,他忽然有點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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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9章 事故多發地段……水銀山


    “我要回家!”

    曹瑞希熱淚盈眶地對楊羨敏說,那深情的語調,滿眼的熱淚,就像一位漂泊在外數十載的遊子,忽然有一天思鄉之情無比萌動,再也無法遏止似的。

    果基格龍率領人馬優哉優哉地消失在了天盡頭,曹瑞希為了追看他們的去向,眼睛瞪得太大,山風一吹,被山灰迷了眼睛,此地的山灰又蘊有丹砂,以致淚流不止。

    楊羨敏一聽也快哭了,滿面悲戚地對曹瑞希道:“瑞希兄,葉小天正在大軍壓境啊,您若此刻撤軍,丟下小弟可如何是好?怎也要打完這一仗,迫退葉小天才好啊。”

    “你這話,簡直就是放屁!”曹瑞希擦擦眼淚,無比真誠地罵了一句,反問道:“我來問你,果基格龍如果翻過水銀山後,奔了你的楊家堡,你在這裏還能坐得安生?”

    楊羨敏道:“瑞希兄,果基格龍此去可也未必就是要對你曹家不利啊?”

    曹瑞希眨著眼睛,淚流滿面地質問楊羨敏:“那你告訴我,他帶了那麼多人,披甲執銳,望西而行,究竟是幹什麼去了?難道是護著唐三藏去取經嗎?”

    楊羨敏奇道:“唐三藏是誰?”

    曹瑞希無力地揚了揚手,懶得解釋。他轉過身去,噙著滿眼熱淚對他的部下大聲吩咐道:“曹家所屬,立即集合,星夜兼程,返回家園!”

    曹家寨的人眼見一路強軍直奔他們的老家去了,早就心急如焚,一聽曹瑞希這麼說,當即答應一聲,紛紛從掩體中走出來,整理裝束,準備撤退。

    楊羨敏急了,連忙搶上一步道:“瑞希兄,那一湖兩山之地,你不要了?”

    曹瑞希回過頭,從袖中摸出手帕又擦了擦眼淚,濕潤著雙眼對他道:“賢弟以為,水銀山如今在何人手中?”

    楊羨敏呆了一呆,奇怪地道:“當然是在我手中!怎麼了?”

    曹瑞希道:“楊家土司是誰?”

    楊羨敏把胸一挺,當仁不讓地道:“當然是我!怎麼了?”

    曹瑞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就是了!當初出兵時,我答應你替你拿下水銀山,替你奪取土司之位,這兩件事,我都辦到了。所以,一湖兩山已經屬於我了,賢弟你好生保重,為兄先回家園一趟,至於割讓契約,為兄改日再取,告辭!”

    曹瑞希說罷,便把大手一揮,對自己的屬下喝道:“下山,開拔!”

    曹瑞希用小手帕擦著眼睛,領著他的兵馬下山去了,楊羨敏站在山上朝著曹瑞希的背影破口大罵:“這個食言而肥的匹夫,這個不仗義的畜牲、這個貪鄙小人……”

    楊羨敏不帶重樣兒地罵了小半個時辰,楊府管事急急忙忙地跑過來道:“土司,大事不好!老驥谷送來消息,葉小天出兵了!”

    楊羨敏一個大耳刮子就搧了過去,沒好氣地罵道:“滾你娘的蛋!他出兵就出兵,出兵怎麼就大事不好了?誰勝誰負現在還不好說呢,你就跟老子說大事不好,你究竟是哪一邊的?”

    那管家挨了一記耳刮子,也不敢躲避,訕訕地站在那兒,解釋道:“是是是!屬下知錯,屬下這是口頭禪,一不小心就說出來了,並非有意……”

    楊羨敏飛起一腳,把喋喋不休的管家踹了個馬趴,大罵道:“口頭禪?你的口頭禪就是‘大事不好’?老子眼得多瞎,才找了你這麼個東西當大管家?”

    那管家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不起來,生怕再挨他一頓暴打,土司老爺明顯氣正不順,他可不願繼續觸霉頭。這時候楊羨敏的一個堂弟又急匆匆跑過來,大叫道:“堂兄,大事不好!于家寨出兵了!”

    楊羨敏瞪著他,強自控制住躍躍欲試的右手,瞪眼道:“于家出兵?出什麼兵?”

    他那堂弟急道:“當然是向咱們水銀山發兵啊,我看他們來者不善,一旦與葉小天的人馬合攏,恐怕我們左右招架,太過吃力,不如撤防城堡吧。”

    楊羨敏急急登高遠眺,葉小天那一方的人馬目前還沒趕到,但是于家寨就在水銀山的另一側不遠處,此時已經可以看到大隊人馬滾滾而來,至少有兩千人上下。

    楊羨敏一看頓時眉頭緊蹙,這時他那堂弟追上來建議道:“堂兄,涼月谷、于家寨相繼有所動作,就算張胖子在時,也不可能調動他們,想不到葉小天竟有這般威權。唯今之計,還是從速把老驥谷的精兵撤回來吧。”

    楊羨敏神色猶疑不定,到了嘴的肥肉再讓他吐出去,他哪裡捨得。

    他那堂弟頓足道:“堂兄,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如今既有涼月谷和于家寨協同葉小天作戰,老驥谷已經很難起到呼應之效,一旦咱們被他們聯手擊退,老驥谷就成了一座孤山,到時候葉小天根本不用攻,只需圍而不打,不消三五日,寨中糧盡就得投降,咱們就要折損一支精銳了。”

    楊羨敏聽到這裏,終於下了決心,恨恨地跺腳罵道:“若非曹瑞希那背信棄義的混賬東西,楊某這水銀山將穩如泰山,又何至於此!速速傳令,命老驥谷的人全部撤回來,至此匯合!”

    楊羨敏話音剛落,那大管家剛剛聽了個消息,揉著肚子又趕過來:“大事……土司大人,老驥谷送來消息,他們在谷外叢林之中,隱隱發現有伏兵無數!”

    楊羨敏一聽大吃一驚,道:“大事不好!葉小天如此狠毒,我老驥谷兵馬如何撤出?”

    大管家捂著肚子暗自慶幸:“這回可是你自己說的大事不好,怎也怪不到我身上了。”

    楊羨敏劈面一記耳光搧過去,大罵道:“你這老狗,怎麼就任由葉小天圍了老驥谷,直至此刻方才察覺!”

    ※※※※※※※※※※※※※※※※※※※※※※※※

    老驥谷外叢林之中,前方有弓箭手伏於隱蔽處戒備著,後面有人趕了牛馬在林中穿行,攪動樹叢晃動,又有婦女兒童就地取材,用野草樹根藤蘿捆紮成草人兒,一個個地杵起來。

    毛問智很悠閑,嘴裏叼著一截草莖晃晃悠悠地來去,時不時跟那些孩子弄趣幾句,再不然看哪位姑娘長得有幾分姿色,就上前調笑兩句。

    問題是姑娘們多的地方,男人的氣勢就弱了,再加上山裏姑娘大膽潑辣,毛問智剛上前搭訕兩句,還沒等他大開葷腔,先被姑娘們大膽的話兒撩撥得面紅耳赤,訕訕逃開了。

    “哎,此間婦人怎麼跟俺東北大妞兒似的這般潑辣,完全感覺不到調戲的樂趣啊!”

    毛問智嘆息著踱到了前面,就見華雲飛持弓在手,正伏在草地上。領著那些弓箭手嚴密戒備,防範老驥谷中派人刺探,傷及婦孺。

    毛問智往他身邊一坐,不以為然地道:“這叢林太密,他們就是全都衝下山來,在這叢林中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大家一轟而散,休想逮到一個,你這麼在意做什麼?”

    華雲飛頭也不回地道:“既然做事,就要認真!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聲音剛落,就聽弓弦“嗡”地一聲響,一枝狼牙箭自草徑樹枝間透射而出,遠處坡上一塊大石後突地蹦起一個人來,腰刀扔到了空中,手舞足蹈地慘叫幾聲,便仰面一倒,再無聲息了。方才那人只是無意間露了一下頭,就被華雲飛一箭“爆了頭!”

    毛問智張大嘴巴,草莖沾在唇上向下耷拉著,驚嘆道:“好箭法!難怪大哥一直誇你是神箭手,說你是什麼什麼……對了,今之養基友!”

    華雲飛反手從背後又摸出一枝箭來搭在弦上,慢條斯理地對毛問智是:“是養由基!”

    ※※※※※※※※※※※※※※※※※※※※※※※※

    “嗵嗵嗵嗵……”

    于家寨的兵馬逼向水銀山,最後在北麓山腳下停住了,于珺婷一身青衫,頭戴折角公子巾,唇紅齒白,豐神如玉,儼然一位濁世佳公子。

    她把象牙小扇望空一舉,鼓聲頓停,正在行進間的戰士們也停止前進,開始原地調整進攻陣型。

    虎頭虎腦的楊家小土司提著一口小刀,興致勃勃地湊到她身邊:“家主,咱們什麼時候發動進攻呀?”

    這位小土司聽說要和于家開戰,興沖沖地非要跟來,掌印夫人放心不下兒子,也跟了來,這時追過來按住了兒子肩膀,嗔怪道:“你這孩子,家主都說過了,咱們只是佯攻,你跟隻猴子似的上蹦下躥的做什麼,乖乖待在陣中就好。”

    小土司不甘心,嘟起嘴兒對于珺婷道:“家主,咱們于家要嘛不出兵,既然出了兵,就只是給人家搖旗吶喊,那怎麼成,太不划算了!”

    掌印夫人還要斥責,于珺婷格格一笑,用摺扇敲了敲小土司的腦殼,贊許地道:“虎子說的有道理,咱們于家憑什麼就只能給人家搖旗吶喊,咱們偏要把水銀山奪下來。如果是咱們奪了水銀山,他好意思再從咱們手裏要過去?”

    小土司虎子一聽,樂的直蹦,揮舞著他的小刀吼道:“家主說的對,咱們衝上去,奪下水銀山,那就是咱們于家的啦!”

    于珺婷瞄著山上明顯露出慌亂之態的守軍,唇角邪魅地一翹。要是那麼乖乖聽話,她就不是于珺婷了。再說,這次見到葉小天,有好幾次私相接觸的機會呢,那個混蛋居然沒有逼她做女奴該做的事。呸!假正經!

    于大將軍一肚子不爽,自然是要發泄發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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