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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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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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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21 13:17:57 |只看該作者
第620章 辯才無礙


    田彬霏心情緊張,語氣便強硬起來:「我說由我來處理!你沒聽到嗎?」

    田妙雯夷然不懼,淡定地道:「情報歸我管理,這也算是蒐集情報的一方面!你不能干涉!」

    「胡扯!」

    田彬霏忽然克制不住,用力一拍桌子:「你一個大家閨秀,如何接近他?難道要賣弄自己的姿色?我田家再如何沒落,也沒落到出賣自家女兒牟取利益的地步!」

    田妙雯聞言也是勃然大怒,只可惜她天生媚骨,無論喜怒哀樂,都是一種異性的楚楚可憐,叫男人見了又憐又愛,獸慾大發,所以雖然柳眉豎起,聲音也冷下來,卻沒有絲毫威勢。

    「你說的什麼混帳話!我和瑩瑩、凝兒是義結金蘭的姐妹,通過她們,自然可以不引人注意地接近葉小天,怎麼被你說的如此不堪!我執掌田家內門事務一來,哪一樁哪一件不是靠著我的謀略智慧,難道是靠出賣自己?」

    田妙雯已經氣得發抖了,田彬霏見狀暗生憐意,忙放鬆了語氣,道:「我不是誠心與你爭吵,只是你是女兒家,或者一開始容易接近他,可終究不便時常往來,這件事不如交給我來辦吧。」

    田妙雯冷笑道:「大兄真是這麼想的嗎?別是因為他是蠱教教主,你擔心他的道行尤勝於你,你奈何不了他吧!」

    田彬霏臉色一變,寒聲道:「你說什麼?」

    田妙雯冷冷地道:「你心裡明白!」

    田彬霏心中愈發緊張,冷哼道:「我明白什麼?你不要以為結交了蠱教教主,就有能力擺脫我!你是痴心妄想!」

    這句話一出口田彬霏就心中大恐,他何嘗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有些畸形?但是他什麼都能控制,唯獨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因為無法控制,所以他把妹子視為禁臠,誰敢試圖染指她,他都會毫不猶豫地除掉;因為知道自己這種感情是不正常的。所以他竭力地隱藏,生怕被人看出端倪,然而現在,他竟說破了。

    田妙雯緊緊咬著自己的下唇,臉頰蒼白如紙:「你……終於承認了!」

    田彬霏大恐,失措地解釋道:「不!不是的!小妹,你聽我說,我……我不是畜牲,我沒想過要害你,我也沒想過要對你有什麼不軌的打算。我只是……我只是……」

    田彬霏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頭髮,低聲嘶吼道:「我受不了!我受不了男人對你好!我受不了你對男人好!你向他們笑一笑,我都會發瘋!我真的受不了,我控制不了啊……」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他的臉上,田彬霏白玉似的臉龐上登時映出五道指痕,他嘴角噙著一絲殷紅的鮮血,愕然看著田妙雯。

    田妙雯一字一句地道:「禽獸!」

    「韌針……」

    田彬霏顫聲喚著她的小字追上一步,他伸出手去,卻沒敢拉住她。眼看著田妙雯毅然、決然地走了出去……

    ※※※※※※※※※※※※※※※※※※※※※※※※

    葉小天向安公子身後看看,沒人,不死心地再往遠處看看,還是沒人。安大公子揶揄道:「行啦。你不用看啦,就我一個人,表妹沒來。你若有暇,不妨去看看她。」

    葉小天苦笑一聲。道:「難!我現在實在抽不開身。」

    安公子深以為然:「也是,你現在搖身一變,成了擁有二十八旗的一方霸主。新官上任,自然忙一些。」

    葉小天笑了笑,意味深長地道:「二十八旗還是八旗,現在還很難說呢。」

    安公子愣了愣,奇道:「怎麼會,我聽說……,啊!」

    安公子恍然大悟,安公子畢竟是安氏土司的第三代繼承人,從小接受各種培養,自然不是一個愚者,只聽話音兒就明白了葉小天的意思。

    所謂五個部落共二十八旗人馬,包括那含糊不清的人數,這都是葉小天放出的風聲,他要試探來自外界的反應,看看會遭受到多麼大的阻力。

    格哚佬部出山已經是既定的事實,而且已經得到各界的承認,現在就看他追加的那四個部落究竟會引起各界多大的反應了,如果反應過度強烈,那麼五個部落可能就會變成三個、兩個!

    反正銅仁府上奏朝廷的現在只是有這麼一樁事,並沒有太詳細的數據,如果朝廷認可,才會進行更細緻的調查。而朝廷要決定這麼大的事,當然也不可能獨斷專行。

    縱然朝廷對此樂見其成,為了保證地方上的穩定,朝廷也一定會徵詢貴州地方舉足輕重的幾位大土司的意見,那麼在朝廷與貴州大土司們博奕的過程中,葉小天就可以根據時勢的變化,隨時調整此次出山的部落人馬數量,直至達到各路大土司可以接受的底線。

    葉小天把安公子肅手讓進客廳,等人上了茶,這才問道:「公子此番來,是來參加張知府葬禮的?」

    安公子擺了擺手,道:「你明知故問了,老張都已經入了土,我還參加的勞什子葬禮!」安公子說著,從袖中摸出一封書信,遞與葉小天,原本時常玩世不恭的笑臉嚴肅了些:「這是家祖給你的書信!」

    葉小天吃了一驚,道:「安老爺子給我的書信?」常言道縣官不如現管,安老爺子在貴州尊貴不亞於萬曆天子,接到他的親筆書信,和接到一份聖旨也差不多了。

    安公子點了點頭,葉小天沒有再說話,而是取過開信刀,輕輕啟開信封,取出內中的信紙徐徐展開,遒勁有力的字體緩緩呈現於眼前:

    「葉君小天青覽:王朝霸業,百年煙雲;土司世家,千年久遠;君既醉心仕途,若能成為一方土司,則福祉尤勝於天子矣。然則前程坎坷,恐未必一蹴而就……」

    葉小天讀的很慢,一字一句都細細地咀嚼著、品味著。安老爺子的這封信寫的很長,前邊先是對他選擇成為一方土司大加讚許。接下來卻提醒他,要想成為一方土司,絕不僅是迎合了聖意,給皇帝戴一頂「威加海內、四方來儀」的大帽子就能順利到手的。

    朝廷曾在貴州楔下了一顆釘子:葫縣,這是一顆試探性的釘子,結果這顆釘子爛在了那裡,幾乎未起任何作用,完全達不到以此為橋頭堡,進而向整個貴州滲透的作用。

    葉小天是京城人氏,這一點貴州土司們並不在乎。因為他們這些大土司,祖上同樣不是土生土長的黔地人,他們的祖上都是大漢、大唐乃至大宋時期由朝廷委任於此的封疆大吏,在中原王朝發生動盪的時候,失去了對地方的控制,從而據地自守,世世代代傳承下來。

    不管葉小天是哪兒的人,只要他成為生苗的土司,生苗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他的利益就是生苗的利益,兩者是一體的,安老爺子根本不相信他會為了老朱子孫的家天下而放棄自己的利益和立場。

    然而,貴州眾土司不會因此把他視為異類。並不代表就會輕易接受再增加一位土司,因為這位土司在山外的地盤少得可憐,誰知道他打算幹什麼?行止稍有莽撞,就可能會引起大動盪。

    安老爺子的話說的可謂是直言不諱了。其中有些誅心之語若是放在朝堂上,那簡直就是大逆不道,但卻是字字直指人心。叫人反駁不得。

    安老爺子為他列舉了一系列的困難之後,又詳述了山苗現在的難題。數十萬部眾如果貿然出山,在這農耕為主的時代,又沒有多餘的耕地,任哪一個地方僅以其他現存行業也沒能力一下子接收這麼多人。

    因為其它行業就算擴容發展也需要一個時間,數十萬人的吃喝拉撒住,不可能一步到位,除非發動一場大的戰爭,用武力手段消滅一部分人,而這是絕對不可以的。

    安老爺子希望葉小天能耐心一些,不要期望畢全功於一役,出山可以採取緩步進行的步驟,效仿涼月谷果基家從深山遷居山外的方法,給外界一個接受、容納的過程。

    雖然如此一來,在葉小天的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做到所有部落全部出山,但是卻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安老爺子說,既然你葉小天有意化宗教為政權,以政權的方式來統治山民,那麼你的政策的一貫性就是可以保證的。因為山中部落向山外遷徙的步驟一旦開始,他們見識到外界的繁榮和富庶後,就有了外遷的動力和願望。

    而葉小天的子孫作為既得利益的繼承者,也會秉承他的遺志。因為,他的子孫如果放棄他的主張縮回深山,蠱教在山中的根基是非常雄厚的,那麼他的政權就會被蠱教所挾持,到手的權力還將被人攫走。出於自身利益考慮,他的子孫也會堅定不移地執行他的政策。

    緩步出山,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來自外界的阻力,避免四面受敵,最終被逼回深山,由原本的自閉於深山變成被禁於深山,這是應付眼下切實困難、並獲得各方土司信任的基礎。

    因為葉小天畢竟年輕,安老爺子擔心他急功近利、不計利害,所以安老爺子在很詳細地闡述了這麼做的好處之外,又強調這樣做並不影響葉小天想要取得的權力。

    安老爺子說,在以上前提下,葉小天的身份將非常超然,從而在貴州獲得舉足輕重的地位。從葉小天的部眾長期發展的利弊上來看,十萬大山夾峰錯峙,既是他們的門戶,也是他們的天塹。

    到時候,生苗背倚高山,俯瞰谷地,進可攻、退可守,有利時出山,外向發展,不利時退守,以雄關險隘自保,進退有據,伸屈自如,循十萬大山,影響可達黔東南乃至粵、桂、滇、黔四省,前途不可限量。

    葉小天雖然對於未來已經有了考慮,但是外界的變化也將影響到他的規劃,所以他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對他的政策時時進行調整。而且他一個年輕後生,不可能像在權力場中浸淫了一輩子的安老爺子一樣目光老辣,分析的如此鞭闢入理。

    安老爺子的這封信,就彷彿霧霾中的一盞明燈,一下子為他照亮了前行的路。只是,老爺子如此苦心栽培,難道就沒有意圖?葉小天可不相信天上掉餡餅兒的好事兒。

    於是,葉小天抬頭看向安公子,他相信,安公子必有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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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2
發表於 2015-6-21 13:18:35 |只看該作者
第621章 小書房裡于姑娘


    安公子微笑道:「當初你繼任教主的時候,我就在場,所以家祖很早就知道你,但是因為生苗不會出山,所以家祖也無意打擾。如今不同了,原本有些話是不能和你談的,現在卻必須和你說。」

    葉小天莞爾起身,道:「請公子到小書房裡敘話!」

    葉小天成為蠱教教主時安公子在場,葉小天知道凝兒會為他隱瞞,但安公子一定會如實稟報安家長輩,可安家卻一直沒有什麼動靜,他就明白盤踞在貴州的這條安氏巨龍,對他有放任、觀察的意思,但是至少也說明,並未把當時的他看在眼裡。

    包括現在,他在一個銅仁府,已經是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可是放在整個貴州,依舊不會放在四大天王、八大金剛級別的大土司們眼中。

    你說東海之水能淹了貴州,你也得有本事把東海搬過來,要讓一部分生苗出山容易,要讓生苗全部出山卻極難,對於這一點,正處在十萬大山北麓餘脈的銅仁眾土司可以忽略,葉小天本人和其他地方的那些土司、尤其是大土司們卻看得很清楚。而現在,在安老爺子眼中,他也不過是一個可以一用的人!

    葉小天取過蠟燭,用火石打著,先把安老爺子的親筆書信當著安公子的面付之一炬。安公子眼中露出讚許的目光:「此人甚是明白進退,老爺子的眼光果然不賴!」

    文傲和于海龍一左一右陪在于珺婷身邊,進了葉府。于海龍有些悻悻地道:「大人,葉小天縱然了得,也不需要大人你如此折節下交吧?大人要往雍尼家族和阿加赤爾家族做說客,他不來餞行也就算了,還得大人前來告辭。」

    文傲微微一笑,道:「海龍,話不能這麼說。銅仁府的官職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已經沒有空閒的位子了,葉小天和果基土司就算此番受到朝廷敕封,頂多也就是封個招討使或者長官,地位是要遜於咱們大人的,可咱們如今遭人算計,只能韜光隱晦,該放下身段的時候還是得放下,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土司需要敕封,但這只是部落內部的官職,朝廷一般對重要的土司。還要委任一個朝廷命官的官職,此次葉小天和果基土司就由張雨桐、于珺婷及其他眾土司保舉了官職。」

    而土司的朝官身份有兩種,文職和武職。文職有土知府、土知縣、土同知、土吏目、土巡檢等。武職主要是宣慰司、宣撫司、安撫司、招討司、長官司等。

    像安老爺子這等身份,那就是最高一級的宣慰司了,其他三大天王也是,八大金剛則宣撫司、安撫司均有,安撫司低於宣撫司,但有些安撫司實力並不遜於安撫司。

    葉小天若直接暴露全部實力有害無益,暴露部分實力的結果就是最多會被委任為招討司。最大的可能是成為長官司,地位當然要遜於他們的于大人了。

    于珺婷走在前面,聽了他們二人言語,臉上不禁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還稍稍有些暈紅。天可憐見!她帶了文先生和于海龍來向葉小天辭行,根本就不是為了表示對葉小天的敬重!

    她只是怕極了葉小天對她的「欺辱」,公事宣諸公堂?這話只好拿去唬弄鬼,公堂上的一場場戲。哪一場不是背後溝通、討價還價、妥協讓步、達成共識後的結果?

    可是一到了私室,他就要自己履行諾言扮小女奴。小女奴怎麼跟自己主人談交易?一邊伏在榻上,嬌嫩嫩軟彈彈的臀部被打得猴腚兒似的。一邊嬌喘吁吁地談公事?想想就寒。

    桃四娘前方導引著,陪笑道:「監州大人見諒,我家老爺正在會客,您是貴客,奴家可不敢怠慢了,不能讓您在前邊門房等著,先請花廳就座吧。」

    于珺婷淡淡一笑,並未接話。

    小書房內,葉小天神情凝重,書信之中,句句誅心,已經令他極為震撼了,而安公子方才對他親口所說的話,更是令他心中大起波瀾。

    一條在泥溝裡逍遙自在的小泥鰍,機緣巧合化作了蛟龍,攪風攪浪的好不得意,卻不想忽然被一陣龍捲風捲上了天空,見到了神龍行雲布雨的大場面,這才意識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大抵就是葉小天此時的心情了。

    他還在銅仁為了一城一地之得失而絞盡腦汁的時候,有個不顯山不露水的老人正藏於九天之上,悄悄俯瞰著大地,著眼點卻是氣運、江山和天下!

    安公子知道要讓葉小天消化這些事需要時間,所以只是微笑著品茶等候,過了半晌,葉小天才長長地吁了口氣,道:「我明白了,老人家……覺得我可以在此事中發揮作用?」

    安公子道:「實不相瞞,家祖下的棋,可不僅在銅仁一處。足下其實是屬於意外的變數,家祖如今並不能向你保證什麼,之後還要看你會發展到什麼程度。」

    葉小天笑了笑,道:「我明白,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本來也沒想事事依賴安老爺子。」

    安公子微微一笑,道:「這就是了!如果家祖真要事事代勞,恐怕足下反而要心生戒意了,我觀足下志向,可不是坐擁數十萬部屬,卻甘為他人附庸或者傀儡的人!」

    葉小天忽然盯著安公子道:「老人家把這麼重要的事,這樣秘密的計劃告訴我,就不怕我轉頭就出賣了安家,反而去與那個人合作麼?」

    安公子呷了口茶,慢條斯理地道:「還是那句話,我觀足下志向,可不是坐擁數十萬部屬,卻甘為他人附庸或者傀儡的人!與虎謀皮的蠢事,足下會做麼?」

    葉小天哈哈一笑,起身道:「好!請你回覆安老爺子,晚輩求封土司一事,還請老爺子多多幫忙!葉某會力爭成為黔東之龍,否則也不配為土司王所用了!」

    安公子也隨之站起,含笑拱手道:「言重了,家祖可是很看好你的。若非器重於你,也不會派我前來和你說這番話。實際上,作為安氏長孫,眼看家祖對你如此青睞,我都眼熱的很呢!」

    兩個人哈哈大笑,把臂而出。小書房就在花廳裡面,用屏風隔斷,兩人這一出來,正好看見于珺婷、文傲和于海龍三人坐在廳中,桃四娘在一旁陪著說話兒。

    一見兩人出來。幾人都向他們望來,于珺婷目光一垂,就落在他們把扶的手臂上。葉小天訝然道:「于監州,文先生、于頭人,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桃四娘上前道:「老爺,于大人到了有一陣兒了,因老爺正會唔貴客,奴家不敢打擾。」

    葉小天頷首道:「知道了。」

    安公子微笑著側退了一步,拱手道:「葉大人既有貴客。不勞遠送了。安某告辭!」

    葉小天忙道:「恕罪恕罪,安公子慢走!」

    葉小天把他送到門口,叫桃四娘引他離開,復又返回花廳。掃了一眼文傲和于海龍,對于珺婷彬彬有禮地道:「監州大人,請小書房敘話!」

    「我……」

    于珺婷「不」字還沒出口,葉小天已經當先向小書房走去。把個于珺婷氣得牙根癢癢,偏又發作不得。

    于海龍大為不悅,道:「小人得志。忒也無禮!」

    文傲也甚是不悅,卻理智地道:「大人,大智大福之人,能忍人所不能忍,行人所不能行,容人所不能容,處人所不能處。」

    于珺婷的酥胸急劇地起伏了幾下,強忍著怒氣站起來,大步向書房走去。

    書房裡面,葉小天翹著二郎腿正在喝茶,看見于珺婷進來了,葉小天也不說話,只用撥弄茶味的茶蓋向下點了點。

    于珺婷咬了咬牙,氣鼓鼓地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一雙手捏成小拳頭,在他大腿上輕輕捶了起來。

    葉小天愜意地閉上了眼睛,仰靠在倚子上,于珺婷伸出食中二指,做剪刀狀,在他大腿根兒處狠狠地剪了兩下。葉小天一睜眼,于珺婷的兩根手指迅速變成了抹眼淚的動作。

    葉小天忍不住道:「你幹什麼?」

    于珺婷委委屈屈地道:「人家有事情要跟你商量,又是絕對不可讓外人知道的,偏偏一見了你,就知道欺負人家,人家又不想違諾,實在左右為難……」

    說著說著,淚花兒就在她的眸裡蕩漾起來,饒是葉小天素來知道此女千變萬化,最擅偽裝,此舉有八成是在作戲,還是心腸一軟,嘆了口氣道:「成!那你說吧!」

    于珺婷馬上破啼為笑,喜孜孜地給他捶著大腿,道:「人家就要去雍尼和阿加赤爾的部落了。」

    葉小天揶揄道:「張家的金銀和綾羅耕牛,都收齊了?沒少個牛頭什麼的吧?」

    于珺婷佯裝沒聽見,只顧說自己的:「可人家出門在外,實在放心不下三叔和四叔,他們這麼多年,一直處心積慮地在對付我,好不容易這次抓到了他們的把柄,如果就此放過,真不知他們還會幹出什麼來,你真放心把兩匹惡狼放在我的身邊……」

    葉小天目光一冷,陰鷙地道:「罷了!那……我就給他們下蠱,幹掉他們算了!」

    「別!」于珺婷急忙道:「不能殺!好歹……他們也是我的至親長輩!」

    葉小天微笑起來:「那你說,要我怎麼做?」

    于珺婷這才知道他是故意拿話試自己,不禁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可如今寄人籬下,也只好忍了。眼前這個男人不是一個梟雄,從他對兄弟、對朋友的態度就能看出來,所以……好對付的!古有勾踐臥薪嘗膽,今有珺婷臥床懷子,等到有了他的骨肉,不信還被他如此拿捏著。

    想到這裡,于珺婷便嚥下了一口惡氣,柔柔地道:「你不許我處罰他們,那就把他們從我的部落裡帶走,我和他們……已經撕破了面皮,實在不放心他們留地部落裡。」

    葉小天想了想,于珺婷所說也是實情,便頷首道:「成!我答應人了,這兩個人,我另外安排,不再留在你的部落裡就是!」

    「你真好!」

    于珺婷大喜,站起身來,喜孜孜地給了葉小天一個香吻。

    葉大老爺飄飄然起來:「你看,誰說要談公事,就非得一本正經,非得保持你土司的身份,這麼談,不是很愉快麼,一樣談成了。」

    葉小天說著,便伸出手去,攬向于珺婷的小蠻腰,于珺婷小腰一扭,靈巧地避了過去,向門口兒一呶嘴,雙手合什地祈求道:「老爺饒過奴奴吧,今兒實在不合適……」

    葉小天就是受不了她賣乖弄巧的小模樣兒,哪怕明知有做作的成份,他捏了捏于珺婷俏美的小臉蛋兒,道:「好!那你就放心去吧,我立即把你三叔四叔調走,不讓你後院起火就是!」

    說到這裡,葉小天語氣一頓,忽又追了一句:「雖說此去是做說客,但……雍尼和阿加赤爾家族畢竟死了人,難說悲痛之下不會做出什麼失去理智的事來,你……千萬小心。」

    「我……我知道!」

    于珺婷聽了好不歡喜,心裡彷彿灌了一罈子甜。暈乎乎地走出書房,方才醒悟過來:「啐!真是沒用!人家一句話就哄得你找不著北了,好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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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22 23:01:57 |只看該作者
第622章 據德堂上楊天王


  無偏無陂,遵王之義,是為遵義。

  遵義乃播州之中心,北依大婁山,南臨烏江,是由黔入川的咽喉之地,黔北第一重鎮,也是楊應龍的根基之地。

  因為播州距川蜀更近一些,所以楊應龍這位坐擁超過貴州五分之一土地的播州王,與四川方面的大員們關係更親密些,反倒是和貴州方面的朝廷大員有些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

  此時,楊土司規模宏大,尤勝於一般藩王府邸的大宅子裡面,那處最為壯觀,其富麗堂皇仿佛一座宮殿的大廳裡面,楊應龍身著一襲月白道袍,斜臥在一具龍床般的羅漢榻上。

  楊應龍微閉著雙目,正傾聽著下屬向他稟報著事情,旁邊有兩個蟬鬢蛾眉、俏靨如花的小丫環為他輕輕捶著腿。

  這裡說是大廳,其實就是一座宮殿,舉架極高,大柱藻井,只是為了避嫌,門楣上沒有掛上某某宮、某某殿的名字,在一塊黑漆金字的牌匾上寫的是“據德堂”三個字。

  一位青衫文士模樣打扮的人正向他稟報著:“葉小天怒斬五位權貴子弟的舉動激怒了張鐸,是以當五位權貴率私兵圍攻刑院的時候,張鐸袖手不理,不想于監州卻出面阻止了他們。”

  楊應龍的眼皮顫動了一下,但依舊沒有動。那青衫文士又繼續說道:“……之後不久,于監州便陳兵於銅仁一側,攜葉小天出現在府署,聲稱葉小天受她庇護,張繹投鼠忌器,不敢再下毒手。

  不料此時卻有格哚佬部出山,張繹素聞山苗野蠻,嗜殺成性,便想借刀殺人,命葉小天前往提溪處理,誰知葉小天到了提溪,居然說服了格哚佬,秘密勾連果基土司,和于監州合謀,坑了張繹一道,將提溪張家的領地劃走了一大塊……”

  那青衫文士模樣的人,是楊應龍手下的一位土司,名叫陳蕭,原本擔任家政一職。趙文遠的父親死後,他就順位晉升,成了播州宣慰司楊應龍的“總理”,即大阿牧。

  至於坐在他下首的那位年輕人,就是趙文遠了。趙文遠偽造父親遺命,返回播州爭奪家產。以楊應龍的精明,未必就真的相信他所偽造的遺囑。

  不過,支持趙文遠獲得家族中富庶的領地,弱化趙氏家主的力量,有利於他更好的控制趙家,楊應龍當然認可了這道“遺囑”。

  在他的支持下,趙氏長子不敢反對,趙文遠成功地分得了一大份家產,也就此成了楊應龍的忠實追隨者。

  不過,以趙文遠的身分,輕易可見不到楊應龍,這一次楊應龍突然把他喚來,趙文遠真是受寵若驚,只盼能給楊大人留下一個深刻印象,是以豎著耳朵,一邊認真聽著,一邊揣摩著楊應龍的心意。

  陳蕭說了好半晌,才把到目前為止發生在銅仁的一切對楊應龍說完,說的他口乾舌燥。陳蕭端起茶水潤了潤喉嚨,做為大阿牧,地位就像天子身邊的首輔,舉止還是比較自由的,趙文遠就不成了,擺在他面前的那杯茶,他自始至終都沒碰過。

  楊應龍托著腮躺在羅漢榻上,輕閉雙目,一動不動。不明就裡的人會以為他正在打盹兒,陳蕭當然不會這麼想,他喝了兩口茶,便把茶杯放下,看著楊應龍,等他垂詢。

  過了半晌,楊應龍依舊閉著眼睛,悠悠問道:“葉小天斬殺五權貴子弟,具體是什麼時候?我曾寫過一封秘信給于監州,你查一查篋簿,看看又是什麼時候。”

  陳蕭不知楊應龍何以有此一問,但還是依言喚過一個侍候在數丈開外的小吏,對他低低囑咐了幾句,那小吏立即輕手輕腳地出了大殿,飛也似地去了。

  不消一柱香的功夫,那小吏就回到大殿,摒著呼吸湊近大阿牧陳蕭,對他耳語了幾句,陳蕭擺擺手,等那小吏退開,便對楊應龍欠身說出了查到的時間。

  楊應龍輕輕張開眼睛,呵呵地笑了起來:“我就說嘛!這麼說來,于監州仗義出面,為葉小天解圍的時候,我的那封密信還沒有送到銅仁?”

  陳蕭心算了一下,道:“是,從腳程上看,當時信應該還沒有送到。”

  楊應龍懶洋洋地坐了起來,兩個小丫環連忙跪下,拿過兩隻蒲草的軟底鞋,給他穿上,又叩一個頭,悄悄退到羅漢榻兩端侍立。

  楊應龍道:“嗯,當時于監州已兼攝知府職務,她又一直想刁難張繹,于公於私,都該為葉小天解圍的。不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當時應該只是想救出葉小天令張繹難看,卻並不想大包大攬,為葉小天撐腰,保住他的官職。

  這一點,從她救出葉小天後,不惜燒掉大悲寺,來製造葉小天離奇失蹤的事情就能看出來,,她若不是想讓葉小天真的消失,大可不必玩弄失蹤的把戲,只要派人護住他性命,等于家兵馬趕到,便可帶他重返府衙了。

  從時間上來看,我的那封書信,就是在葉小天“失蹤”之後送到的,而于監州正是看了我的那封信,知道了葉小天的真正身份,覺得奇貨可居,這才改變了主意!嘿!也背叛了我!”

  陳蕭做為大阿牧,心機智慧自然不凡,楊應龍說到一半,他就明白了。不過,于珺婷和楊應龍雖然沒有三媒六證正式婚約,但他兩人是什麼身分?密唔時的一個口頭約定,其效力並不亞於官方承認的婚書。

  雖說他們的婚約,不如說是一份結盟協議更為恰當,可也畢竟是一份婚約,如今顯而易見,這位准新娘在獲悉葉小天的真實身份之後,果斷地像擤大鼻涕一樣把可憐的楊土司給甩了,楊天王頭上此刻正穩穩當當地戴著一頂湛清碧綠的王冠……

  這種結果……,陳蕭不傻也得裝傻了。趙文遠當然也明白了這段話的意思,所以他也很聰明的裝起了傻子。陳阿牧扭頭瞧瞧一臉茫然的趙文遠,心中暗贊:“此子悟性極高,可堪造就!”

  “哈哈哈哈……”

  爽朗的大笑聲在大殿中回蕩起來,楊應龍負著雙手,愉快地踱起了步子:“想當初,我就覺得這個女子拿得起,放得下,巾幗不讓鬚眉!不似尋常女子般忸忸怩怩惹人憎厭,果然沒有看錯人啊!此等佳婦奇女,唯有我楊應龍才配擁有啊,哈哈……”

  陳蕭和趙文遠相顧愕然,不管于珺婷是以准新娘的身份背叛了他,還以是盟友的身份背叛了他,咱們土司大人都該羞憤交加吧?可是看他的神情語氣,貌似對于監州還甚是推崇呢?

  那于監州跟葉小天恐怕沒羞沒臊的事兒都已做了無數回,雖說土司大人喜好婦人,可畢竟不曾有過把不貞婦人娶回家來的先例,難道他竟一點不在乎麼?

  楊應龍站定身子,笑容可掬地道:“生苗出山,和于家秘密締結盟約,葉小天隱藏尊者身份,意圖成為一方土司,哈哈……,好!好啊!

  這些事,我本想讓格德瓦去做的,可惜那個廢物死得太早,枉費了我的一番苦心。沒想到如今不用本官操心,葉小天就替我做了,而且還做的很好……”

  楊應龍回身在羅漢榻上坐定,興致勃勃地道:“他想做土司,好啊!這件事,我得幫幫忙。陳蕭,你動用咱們的關係,在朝廷上幫他敲敲邊鼓,一定要促成他成為土司……”

  楊應龍剛說到這裡,一個青袍小吏忽然快步走進殿內,楊應龍見了,眉頭不由一皺,不過他沒說話。未曾得到他的允許,手下人是不敢隨便踏進大殿的,除非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馬上讓他知道。

  那青袍小吏走到楊應龍面前長揖一禮,恭聲道:“土司大人,水西有消息。”

  “講!”

  “是!近日,水西權貴們有一聚會,安家老爺子亦有出席,席間曾談及銅仁局勢,安老爺子放話說……他贊成銅仁推官葉小天成為土司。”

  “哦?”楊應龍眉頭微微一蹙,撫著鬍鬚想了想,沉聲道:“這個死老頭子居然也看上葉小天了?他也贊成葉小天成為土司?嘿!嘿嘿!”

  楊應龍冷笑兩聲,對陳蕭道:“計畫有變,動用咱們的關係,給葉小天唱唱反調,扯扯後腿吧!不過,和安老爺子叫板麼,許敗不許勝!”

  陳蕭試探地道:“土司大人的意思是……”

  楊應龍笑吟吟道:“老人家嘛,還是要給他點面子的。”

  饒是陳蕭也算一條老狐狸了,卻也猜度不透楊應龍究竟在打什麼主意,陳蕭唯唯答應下來。楊應龍又轉向趙文遠,道:“你在葫縣與葉小天共事經年,雙方關係如何?”

  趙文遠趕緊站起來,期期地道:“屬下與葉小天,原本……原本關係是極好的,只是後來家父和潛姑娘都在葉家所住的山上出事,屬下心裡不太舒服,再加上屬下回播州任事了,所以……所以就不大往來了。”

  楊應龍知道他說的話有些不盡不實,不過也不揭破,只是微微一笑,道:“無妨,你和關係是遠是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他來往那麼久,對他的脾氣秉性應該很瞭解吧?”

  趙文遠鬆了口氣,道:“是!屬下對他的脾氣秉性,還是相當瞭解的。”

  楊應龍微笑道:“好的很,那麼你這兩天就留在宣慰司吧,把你對他的瞭解,詳細說與本官知道!”

  竟然有機會和楊天王做如此親密之接觸?

  趙文遠骨頭都輕了三分,連忙一揖到地,歡喜不禁地道:“屬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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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3章 于家雙傑

        
     于家海和于撲滿滿臉氣憤地走進葉府大廳,見葉小天不在廳內,于撲滿便對桃四娘道:「葉大人怎麼不在?」

    桃四娘很客氣地道:「我家老爺正在會客,兩位大人請先坐一下。」二人無奈,只好一屁股在椅上坐了,桃四娘微微一笑,喚過丫環一旁侍候,自己便退了出去。

    于撲滿憤憤地道:「珺婷那丫頭離開銅仁,這是多好的機會,咱們正可趁此良機招攬舊部,倚仗葉大人之助與她抗衡,可葉大人把咱們兩個調出部落,這是什麼意思?」

    于家海眼珠轉了轉,陰沉沉地道:「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珺婷那小丫頭兒,別是用她的美色給葉大人灌了迷湯吧。」

    于撲滿瞪大眼睛道:「你是說……,不可能吧!那隻小狐狸,向來醉心於權力,不肯甘作女子,葉大人亦有雄心,會為一個野心勃勃的女人所惑?他又不缺女人。」

    于家海陰陰一笑,道:「你覺得是周幽王缺女人還是唐明皇缺女人?他們結果如何?」

    于撲滿瞪著眼睛道:「周幽王是誰?唐明皇又是誰?這名字起的挺霸氣!」

    于家海無奈地翻了翻眼睛。這時候,蘇循天和李秋池從外邊走了進來,這兩人氣味相投,現在儼然好友了。

    一見于家海和于撲滿坐在那兒,蘇循天立即陰陽怪氣地道:「喲!夜貓子進宅啊……」

    于撲滿瞪起眼睛道:「你這說的什麼屁話,老夫哪裡招惹了你!」

    蘇循天撇撇嘴道:「你是沒招惹我,只是我看不慣你罷了。哼!自己侄女的位子都要搶,真不明白,大哥為啥還這麼器重你們,像你們這等人物,自己的親人晚輩都說反就反,怎麼靠得住。」

    于撲滿大怒。剛要反駁回去,李秋池陰陰一笑,道:「循天,你多慮了,東翁是什麼人,那是蠱教至尊!他們敢反抗?嘿嘿,只消肚裡下一隻蠱……」

    于撲滿一聽這話陡然色變,他之前還真沒想過這一點,李秋池這麼一說他才猛然想起,葉小天是什麼人。那是蠱教教主啊,他會不會已經對自己下了蠱?

    蠱術被傳得神乎其神,既不用水也不用酒,據說彈指之間就能令人悄無聲息地中蠱,所以于撲滿實在無法確定自己有沒有「中招」,于家海聽了也不禁疑神疑鬼起來,兩兄弟對視一眼,暗生懼意。

    疑心一起,他們就覺得心裡頭不太舒服了。彷彿有只蟲子正在裡邊爬,那不遜的神情也收斂了許多。

    門外一聲咳嗽,葉小天走了進來,一見于家海和于撲滿。便滿面春風地道:「啊!兩位大人到了,葉某剛剛見了一位客人,失禮失禮,咱們到小書房裡坐。」

    于撲滿和于家海對視一眼。乖乖站了起來,性情一向陰鷲的于家海就不用說了,就是于撲滿也大為乖順。不復之前的隨意。

    眼見二人跟著葉小天乖乖進了書房,蘇循天呵呵一笑,道:「這一招還真管用,他們這一下就聽話多了,輕易也不敢背叛。」

    廳外廊角處,毛問智和華雲飛陪著耶佬,眼見于家海和于撲滿上當,毛問智憋著笑聲,只是嘴巴已經咧開,大牙都露了出來。等他們進了書房,毛問智方道:「耶長老,何必嚇他們呢,真給他們喂只蟲子下去不就行了?」

    耶佬翻個白眼兒道:「無知!你以為蠱蟲是那麼好練的?再者說,蟲子的壽命較之人類大多要短,蠱蟲也不例外,喂進人體,若不發作,短的三五月,長的三五年,也就壽終正寢了,哪能永遠控制一個人。」

    「啊?不能?我……」

    毛問智還沒說完,就被華雲飛用力踩住腳尖,到了嘴邊的話便也嚥了回去。

    華雲飛道:「咳!我以前曾聽冬天長老向大哥傳授蠱術,說過有一種蠱毒,可以喂進人體,每年不服解藥便會發作,唯有年年服用解藥方可鎮壓蠱蟲,與耶長老所言似乎與之不符啊。」

    耶佬呵呵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錯,你說的這種蠱蟲,有是有的,不過,那蟲子最多也就活一年有餘,若無蠱術師誘它發作,便會胎死腹中,於人無害。

    不過,中術者對此是不知道的,他們每年拿到的解藥,其實就是新的蠱蟲,不然你想,那種蠱蟲要由蠱術師來引它發作尚可理解,要它在進入人體滿一年後自動發作,如何做得到?

    它要麼進入人體馬上發作,要麼由蠱術師動用某種藥物在體外激發,它又沒有計時之物,能夠從進入人體開始計時,滿一年時準時發作,這還是蟲子麼?」

    毛問智瞪大眼睛,「啊啊」半晌,這才明白自己每年吃下的所謂解藥竟然是新的蟲子,真他奶奶的……

    耶佬說到這裡,忽然意識到口誤,忙慎重提醒道:「這是本教秘密,你們萬萬不可對人說起。」

    華雲飛忙道:「耶長老放心,我們二人自然不會對外人說的。」

    耶佬並不知道那幾位長老當初給華雲飛和毛問智下蠱的事兒,又知道他們和尊者有過命的交情,出了深山浸淫紅塵後警惕心也有所下降,這才失言說出秘密。

    此時他也有些後悔,畢竟保持蠱教的神秘和可怕才能更好地維持蠱教的威嚴,幸好華雲飛和毛問智不是外人,是以耶佬叮囑了一句,也就沒再多說。

    等他一走,毛問智馬上道:「真是可惡啊!原來那幾個老傢伙,年年騙我們吃蟲子……」

    「閉嘴!」

    華雲飛低斥一句,飛快地向四下一掃,嘿嘿地笑了起來:「既然知道,下一次他們再送來藥丸,你我不再服用便是了。這件事可萬萬不能說出去。」

    ※※※※※※※※※※※※※※※※※※※※※※※※

    「大人讓我們去格哚佬的山寨?」于撲滿和于家海茫然地看著葉小天。

    葉小天道:「不錯!我的真實身份,你們當然已經知道了。格哚佬的山寨,是我將生苗帶出大山的關鍵一步,如果這一步走不好,我就只能退回大山,再等下次機會不知要何年何月了。所以……」

    葉小天一臉殷切地看著他們,慨然道:「所以,這份重任,我就交給你們啦。你們兩位雖然只是于氏土舍,可是你們的能力勿庸質疑,于珺婷的氣度格局怎麼能和你們兩位相比,如果于家在你們手中早就發揚光大了,還輪得到張家耀武揚威?」

    于老三于老四深以為然,頻頻點頭。

    葉小天嘆了口氣,道:「可是,于土司現如今已經臣服於葉某,葉某也不好逼之過甚,你們兩位呢,留在于氏部落中,處境也尷尬的很,不但不會被重用,還要被她提防戒備著,我擔心她會對你們暗下毒手啊!」

    葉小天一副用心良苦的模樣,道:「格哚佬部的戰力很是不錯,可是這些山裡人,論起權謀智慧哪裡比得了山外人。我想請你們兩位去格哚佬的山寨,幫助他們盡力擴張地盤,還得巧算妙用,不能落人口實。來日葉某若能成為四大天王那樣的人物,你們兩位有功之臣……,哈哈哈哈……」

    于撲滿和于家海面面相覷,從心眼裡說,他們不願意離開自己的部落,不過只要葉小天不支持他們剷除于珺婷,他們除了時不時搞點小動作噁心于珺婷,留在部落裡也確實不會再有什麼作為了。

    另一方面,他們現在開始正視葉小天的蠱教教主身份了。之前他們注意到的是葉小天可以控制數十萬山民的權力,現在則是注意到了葉小天用蠱的能力。

    自己究竟有沒有被下蠱?擺在他們旁邊的茶他們現在已經不敢碰了,如果葉小天真的給他們下了蠱,隨時可以取他們性命,對葉小天他們自然不敢違拗。

    另一方面,葉小天為他們所描會的美好藍圖,也真的打動了他們。山外的人對山裡人確實抱著一種很極端的態度,一方面他們覺得山裡人悍不畏死、野蠻難纏,另一方面又覺得山裡人愚昧單純,很容易被人耍得團團轉。

    如果真的去格哚佬部並且發揮大作用,來日葉小天成為天王級的土司,他們作為替葉小天打江山的急先鋒,就算不能成為八大金剛級的人物,做一個小土司總可以的吧?

    寧為雞首,不為牛後啊!

    「好!我們去!」

    于撲滿是拳頭,于家海才是頭腦,一番深思熟慮之後,于家海站起來,代表他三哥發了話!

    葉小天親自把他二人送到府門口,眼見二人上馬而去,李秋池站在葉小天身後輕笑道:「這兩人有野心,人又卑鄙,讓他們去幫格哚佬的忙正是用得其所,東翁高明!不過,這兩隻老鬼會不會打格哚佬山寨的主意?」

    葉小天微笑道:「我若把你派去張家,你有本事讓張家的人奉你為主麼?」

    李秋池皺眉道:「土司人家都是家族統治,外人再有本事,怎麼可能插得進去?除非我如東翁一般,也混個尊者噹噹,而且他們張家還得對蠱教深信不疑!」

    葉小天笑道:「這就是了!所以他們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全心全意幫我打江山,離了我,他們什麼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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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4章 天子門生

        
    于珺婷離開了銅仁府,隨即於老三和於老四被葉小天打發到了格哚佬部,張雨桐這位新官還沒正式上任,要等朝廷的敕書下達才能理政,銅仁因此進入了難得的平靜期。

    在建的道觀已經進入收尾階段,不過曾經在銅仁風光一時的長風道人已經灰溜溜的逃走,這座道觀便成了銅仁地區的道士們熱望的焦點。

    于珺婷雖然不在銅仁,于家還是不斷有道士登門造訪,都想成為這座宏大道觀的擁有者,不過,也許是事先已經得到于珺婷授命,所有道士都吃了閉門羹。

    與此同時,本來已經進入收尾階段,只需進行一番粉刷裝飾就可完工的道觀,又對一些地方開始了拆拆補補的重建,有細心人發現,被拆毀重建的部分都是具有明顯道觀風格的地方,這座龐大的道觀很可能要改作他用了。

    葉小天並未理會這些事情,他的文校和武會在一連串的風雨之中也未停止建造,此時已經開始正式運作,從格哚佬山寨選擇的適齡兒童包括銅仁城內自願入學的孩子已經按照他們的意願進入文校和武院。

    一身兼任文校校長和武會會長的葉大老爺這兩天頻頻出現在文校和武會,剛剛開始教學,總會遇到一些事先不曾考慮到的問題,有他在,不管是財力還是物力上的困難,都可以最快地給予解決。

    武會,關帝廟內,仰望著手撫長髯、單手持刀,威風凜凜立於神壇之上的關二哥,葉小天道:「老毛,雲飛,文校和武會你們都看過了,覺得怎麼樣?」

    毛問智搶著答道:「很好啊,氣派的很啊!那些娃娃們也很聽話。」

    葉小天笑了笑,道:「我打算讓你和雲飛分別到文校和武會裡做事,你們看怎麼樣?」

    華雲飛微微一怔,不過他沒說話,倒是毛問智忍不住道:「啊?讓俺們去學校做事?這……,俺既不識字又不會武,文校武會都不妥當,能做什麼?」

    葉小天笑道:「文校裡面自有先生為人師,言行教化,使誠明者達,昏愚者勵,頑傲者革。武會裡面,也自有武師傳授武藝,你要做的只是學監而已!」

    毛問智呆呆地問道:「學奸?學奸……是干什麼的?」

    葉小天道:「學監麼,吃喝拉撒,逃學鬥毆,什麼事你都可以管。」

    毛問智一聽就苦起臉來,道:「那有甚麼意思!原先大哥不是說要在衙門裡給俺謀個差事嗎?俺跟葉小娘子都說過了,她也高興的很,這忽然又調去學什麼奸……」

    葉小天搖頭道:「你這個夯貨,我要你去文校,固然是因為信任你,可也是因為這是個絕頂美差啊!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才給你,你若不要,回頭葉小娘子惱你不知好歹的時候,你可不要回來求我!」

    華雲飛想起葉小天已經規定山中各部從明年起都要效仿格哚佬部,擇選族酋部領們的子弟出山,入文校武會學習,再想到葉小天正在逐步推動生苗出山,立即明白了這其中蘊含的重大意義。

    華雲飛馬上欣然道:「我做!」

    毛問智睨了華雲飛一眼,見他面龐都泛起了激動的紅暈,馬上福至心靈地道:「那俺也做!還是大哥惦記著俺!管他什麼奸,俺干就是了!俺雖有點不著調兒,卻最聽話不過,大哥你怎麼說,俺就怎麼做!」

    葉小天笑道:「好!那麼從今天起,你們就分別到文校和武會去任學監吧,老毛你留在文校,雲飛去武會,如此一來你們也可安定下來,等到年底成了親,先騰出功夫生個寶貝兒子。哈哈……」

    葉小天說完,又看向華雲飛道:「你的箭術出神入化,只做學監可惜了,同時擔任箭術教習吧,不只在武會任教,文校那邊你也要教,射御之術,學文的孩子也得學!」

    華雲飛道:「大哥放心!雲飛一定盡力!」

    葉小天點點頭,取過三柱香引燃,向關二哥的神像拜了三拜,將香插進香爐,便走了出去。

    葉小天前腳剛出關帝廟的廟門,毛問智便湊過去,急吼吼地對華云飛道:「雲飛,你快跟俺說說,到學校裡帶一群小屁孩子,究竟有什麼好處?」

    華雲飛笑了笑道:「老毛,你還記得我們剛才去文校時,大哥帶咱們拜的那座東江祠嗎?」

    毛問智道:「記得啊,俺還以為是因為咱們門前有條東江,所以建座祠祭奠江龍王,可是聽大哥說的那意思,好像是為了紀念一個啥先生?」

    華雲飛笑道:「是東江先生!東江先生是一個人的號,此人叫陸秀夫,乃是宋朝時候有名的大忠臣。你再看看,這座武校裡建的是什麼廟?」

    毛問智道:「關帝廟啊,關二爺嘛,這俺知道!」

    華雲飛道:「古來勇將,武勇不遜於關二爺的著實不少,為何只為關二爺建廟,因為他的忠義之名天下皆知。而那東江先生,也是以忠義聞名的!」

    毛問智眨巴眨巴眼睛,茫然道:「那又如何?」

    華雲飛故作神秘地道:「不管是從銅仁招的學生,還是從山中部落選派來的族酋部領子弟,在這文校武會中學本事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要他們學忠義!

    對誰忠?對誰義?從這裡走出去的學子,將來都是些什麼人?咱們在這兒做學監,那就是他們的老師,貴州雖然尚武抑文,可不管文武,都講尊師重道,到時候……,嘿嘿!」

    毛問智又眨巴眨巴眼睛,茫然道:「那又如何?」

    華雲飛張了張嘴,無力地道:「老毛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年底成親後勤快一些,早些生個胖兒子,還來得及……」

    毛問智道:「這個不用你操心,說不定不等成親,我就先抱上大胖兒子了,哈哈……,你別東拉西扯的,快跟俺說說,到學校裡帶一群小屁孩兒,究竟有啥好處?」

    華雲飛:「……」

    ※※※※※※※※※※※※※※※※※※※※※※※

    葉小天在銅仁城裡悠哉悠哉的巡遊文校武會,培養自己的「天子門生」時,紫禁城中的那位大明天子正在金鑾殿上處理國家大事。

    今天的消息基本上都是好的。年初的時候,四川建武所的士兵驕縱狂妄,不聽節制,並要求預給月糧,總兵官沈思學大怒,用強硬手段彈壓,結果釀成兵變。

    亂軍燒燬了總兵官署,沈思學負傷逃走,四川巡撫雒遵平叛不利,急告朝廷,萬曆皇帝無奈,只好抽調精銳入川鎮壓。叛亂的兵卒雖然不多,卻因山川險峻險難以剿滅,直至此時方才平息。

    萬曆聞言神色稍雯,下旨道:「總兵官沈思學尚在京待參吧?把他除名為民!所捕判軍之首范泰龍、李德等十二人全部斬首,傳首所部以儆傚尤,其餘叛軍全部發配北疆戍邊,永不許返!」

    申時行趁機又報一樁喜事,道:「是!臣還有本奏,前有朵顏三衛泰寧部首領把都兒率兵擄掠瀋陽等地,在攻打開原、鐵嶺的時候被李成梁部擊敗。繼而又有西部以兒鄧擄掠遼瀋地區,也被李成梁大敗而歸!」

    這又是一樁大喜事了,萬曆皇帝的臉色更好看了,馬上傳旨嘉獎。申時行見皇帝心情甚好,馬上取出了壓箱底的那本奏章,道:「陛下,臣這裡還有一本,貴州山中,自古便有山民棲居,歷千百年來,不管世間變化,不理不問,不叛不順,自生自滅。

    而今,卻有山民陸續出山,願服王道教化,註冊造籍,受治於官府。銅仁知府張鐸曾派推官葉小天前往安撫,葉推官善待山民,頗受愛戴,是以出山的五部山民便推其為五部共主。

    陛下親政,山民歸附,是為大喜。銅仁本為土司治下,多土官少流官,這葉小天乃是京城人氏,銅仁流官,竟爾受山民擁戴,願奉其為土司,以葉員之出身,若為土司,必心向朝廷,感念陛下。」

    「哦?」萬曆皇帝想了想,問道:「眾卿以為如何?」

    陝西道巡按御史李博賢出班奏道:「臣以為,沿邊官宜謹慎選用,而土司一旦封敕,便世襲罔替,萬年不易,尤其應該慎重。這葉小天究竟品性如何、能力如何,尚不得而知,不宜貿然封敕。」

    浙江道御史龔懋賢出班反駁道:「此言大謬!今天下所少者有五:皇上可倚為心腹之人少、中外兵少、民間財少、士論公道少、天下任事之人少。

    貴州現有之土官,皆沿襲自漢唐邊陲重臣,傳承迄今少則數百年,多則上千年,無論中原變化,雖附庸稱臣,實難言其忠心,而葉員不同,他是京城人氏,原本又是流官,今既有山民願奉其為主,陛下正應順應民心,該員必感激皇恩,忠於陛下!」

    李博賢冷然道:「你之所言,俱是猜測,何足為憑!豈能不加考察,便為一方百姓,指定千年之主!」

    申時行咳嗽一聲,道:「該員曾任葫縣典史、縣丞,在葫縣任上,曾解決大旱、剿滅盤踞該地多年的山賊、接連破獲官員販私、貪腐等案件,堪稱幹吏。

    該員任銅仁推官後,又與當地賢良士紳一起,開義院、設武會,教導學子報效國家。修文與講武,貌若兩重,實質皆屬文治,乃教化之道也。是以,臣以為,應予敕封,免傷忠臣之心!」

    李博行只是出來配合地唱唱反調兒,何況申首輔地位高,話說的又具有說服力,所以聽到這裡只是微微一笑,再不反駁,便退回了班內。

    萬曆掃了眾臣一眼,見其他官員再無異議,便道:「既如此,召該員赴京面君吧,奏對之後,敕封土司!」天子親召,再予敕封,這也算是一種另類的天子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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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23 23:45:54 |只看該作者
第625章 都沒閒著

        
    初冬時節,又是午後申時,這個時段跑長途的已經絕跡了,路上行人極少,只聽蹄聲得得,百十匹雄駿的快馬自北而南,一路輕馳著進了銅仁城。

    駿馬鞍韉齊備,馬上剽悍的騎士們也都是弓刀在腰,投槍在背,馬鞍旁還掛了小騎盾,看服色必是哪位土司老爺精心打造的私兵精銳。

    于珺婷於監州回來了。看她風塵僕僕的樣子,顯然是一路奔波,走得並不從容,但是看她氣色卻又極好,顯然此行的任務應該非常順利。

    在不可更改的事實、強大武力的武懾以及足以令人動心的補償面前,再加于姑娘的巧舌說服,雍尼部落和阿加赤爾的部落終於選擇了和平。

    于府大門洞開,于珺婷大踏步地走進去,順手把馬鞭扔給了門子,手下們解卸行裝包裹、遛馬飲馬、上廊喂料,于珺婷則一邊走,一邊對迎上來的大管事道:「我不在的這些日子,銅仁這邊情況如何?」

    那管事邁著小碎步,亦步亦趨地跟在于珺婷後面,近來有多少道人登門啊,于家海和于撲滿去了提溪格哚佬部啊,張雨桐召集項父、御龍等人家宴了啊,聽說御龍和項父等人還建議張家少爺盡快選擇一位實力強大的土司娶親,以彌補張家因割地讓民所蒙受的重大損失啊……

    于珺婷聽著聽著,心情沒來由地一陣煩躁,打斷他的話道:「這般囉嗦,撿重要的說!」

    那大管事侍候于土司多年了,素知于姑娘的脾氣,她是要求事無鉅細,都要一一稟報的,因為她常說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兒,背後很可能就蘊藏著一個大秘密,不容忽略。怎麼今兒只想聽大事了?

    再者說。張雨桐有所異動,想要以聯姻的方式爭取某位勢力雄厚的土司,這還不是大事那什麼才是大事?被于珺婷這麼一呵斥,那大管事訥訥地不知該怎麼說了。

    于珺婷見狀,也知自己脾氣發的不對,便放緩了顏色,道:「成了,你覺得有什麼該說的,就一一稟來吧!」

    那大管事鬆了口氣,先想了想。還是略去了一些他認為的小事,又道:「大亨雜貨舖的羅少爺進購了大批農具、耕牛、糧種、藥物、布匹,運去提溪了,說是要在格哚佬部那兒大賺一筆。」

    于珺婷冷哼一聲,心道:「要不是我已知道你是蠱教教主,還真要信了!羅大亨是你兄弟,他去提溪賺個屁,分明是你扶持自己的部落!狡猾!」心裡罵著,忽然就舒坦了許多。

    大管事道:「另外。由葉推官扶持的文校和武會已經相繼開學,招納了大批學子,很多都是山中部落子弟……」

    于珺婷眼珠轉了轉,沒說話。卻更加心平氣和了。看來,她心中那無名火就是因葉小天而起,現在消息涉及葉小天,就如甘霖普降。她心裡的煩躁登時一掃而空。

    大管事接著說道:「還有就是,朝廷下了聖旨,召葉推官入京見駕。葉推官已於昨日赴京了,呵呵,等他回來,應該就是一方土司了吧!」

    于珺婷驀然站住腳步,回首瞪向大管事:「葉小天進京了?這樣的大事,你怎不早說?」

    大管事期期地道:「這個……,屬下以為……,之前是土司和張家少爺聯名保舉葉推官為土司,如今只是有了結果,這本就在土司預料之中,不算……意外之事啊!」

    于珺婷眸光更冷,淡淡地道:「流沙,你在土府當差多少年了?」

    大管事感慨地道:「屬下自幼就在土府做事,到今天已經六十一年了。」

    于珺婷點點頭,道:「是啊!這麼多年了,你的歲數也著實不小了,就不要這麼辛苦了,收拾一下回家去吧,叫你兒子來接你的班,先從小管事做起!」

    大管事愣在那裡,眼見于珺婷衣袂飄飛步入廊下,彷彿一隻青玉蝴蝶,一顆玻璃心碎了一地。

    于珺婷卻又突然站住腳步,回頭看了看白髮蒼蒼的大管事,放柔了語氣:「本官方才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沒事了,吩咐人準備,本官要沐浴!」

    大管事那顆欲碎的玻璃心登時合攏如初,連忙躬身應道:「是!」

    ※※※※※※※※※※※※※※※※※※※※※※※

    簾幕疏疏,藥香陣陣,浴室之內霧氣氤氳,一具凹凸有致的曼妙女體,靜靜地躺在清波之中,柔腴粉嫩的肌膚,透出十足的女人味兒。

    粉靨如花,朱顏真真,楚楚動人的眼波流轉著,閃爍著動人的神彩。于珺婷抬手撩起一注水流灑在自己的香肩上,任那水流順著圓潤光滑的肩頭滑落,一對白嫩碩挺的玉梨因之而無聲跌宕,煞是誘人。

    女子初破瓜時與男兒初嘗禁果大不相同,對男人來說,很難從生理上看出什麼不同,甚至心理上,很多人也不會因此一下子變得成熟起來,而對女子則不然。

    于珺婷自幼秘密習武,鍛筋煉骨,再加上刻意模仿男人,雖然天生麗質,可久而久之,容顏氣質上,總是給人一種隱隱的霸道強硬的感覺。

    可是如今卻不同了,雨露甘霖之後,血脈通達,神采煥發於臉上,泛出美麗的光澤,充滿了生命活力,眸光也比以前的凌厲多了幾分柔潤,這是無法掩飾的,也難怪戴同知會有所察覺。

    于珺婷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著水花,正在反思自己:為什麼你要星夜兼程返回銅仁?為什麼聽流沙稟報久久不提起他,你就煩躁不安?為什麼……聽說他去了京城,你會大為不悅?

    于珺婷嘆了口氣,輕輕滑下水去,將整個身子埋在蕩漾的花瓣之下,過了半晌,「嘩啦」一下破水而出,霧氣氤氳,一瓣紅花貼在雪嫩的頰上,透出驚豔的美。

    「不要忘了。你是于家的土司,維持于家、壯大于家,是你生而具備的責任!你不可以為人附庸,更不可以犧牲于家的利益為人作嫁!

    葉小天也是一個甚有野心的人物,他是真的喜歡你,還是把你當成一個如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寵?你要當心啊,萬萬不可迷失了自己。明明人家對你撒下天羅地網,你還錯以為寵幸在懷!

    莫忘初衷,你獻身於他,是為了拯救于家。是為了借種留後!萬萬不可效仿尋常小兒女,**於他便失去自我,你是于俊亭,不做于珺婷!」

    水面靜止著,霧氣漸漸變得稀薄,那美麗的容顏變得愈發清晰,眸光清冷……

    ※※※※※※※※※※※※※※※※※※※※※※※

    播州,遵義。

    楊應龍慵懶地臥在羅漢榻上,恰似一條蟠龍:「行了。就這些,有些事交待的太細,反而讓你縛手束腳,不得施展。你只抱定宗旨,見機行事罷!」

    趙文遠歡喜地躬身道:「是!屬下記得了,此去定竭盡所能,不負土司大人所命!

    楊應龍微微一笑。懶洋洋地道:「好!陳蕭年紀大了,這大阿牧的位子早晚是要讓出來的。你好好做,來日繼你父之後再任大阿牧。也未嘗不是一件美事!」

    趙文無一聽,歡喜的心都要炸了,連忙撩袍跪倒,叩謝隆恩:「誓為大人效死!」

    也不知楊應龍聽趙文遠對他講了幾天的葉小天,最終策劃了些什麼,趙文遠回轉本部,安排妥當一應事務,立即啟程,前往石阡府去了。

    提溪這邊,于家海和于撲滿這對陰謀家一到牛頭山,便自我感覺良好地把自己當成了格哚佬的智囊、軍師、宰相、仲父、太上皇……

    兩個人工作熱情極其高漲,沒有一件事他們不想插手。還別說,他們畢竟是一方土舍,曾經擁有自己的土民和領地,治理經驗相當豐富,而格哚佬部原本住在深山裡,出山後不僅僅是擁有一塊土地就能適應山外生活的。

    生產、生活方式的改變,要有一系列相應的改變相配合,包括權力架構、統治方式、管理方式、生產方式、族群關係……,原本極簡單的族酋統治制度根本無法適應這一切,而他們又沒有相應的經驗和常識來改變。

    不要說足智多謀的于家海了,就是一向只懂得秀肌肉的于撲滿,在這方面的知識也甩格哚佬八條街,有這兩個人相助,格哚佬部的建設和重組才迅速發展成熟起來。

    但陰謀家終究是陰謀家,整日裡只管專心從事建設,對精力充沛且不惹事不舒服斯基的于家海和于撲滿來說,簡直是生無可戀,所以兩人一有空兒就攛掇格哚佬。

    這不,剛剛為下山務農的族人分配完土地、耕牛,按照農耕特點為他們劃建村莊、建立好比較合理的村級管理制度,于家海和于撲滿就一點也不嫌累的找到了悠哉悠哉的格大爺,熱血沸騰地繼續煽動起來。

    「寨主,我打聽過了,沿山脊往西,水銀山以南那片峽谷,可是無主之地啊!因為山谷裡不宜居、也不宜耕種,所以一直沒有明確指定過它歸誰,咱們得去佔嘍!」

    「什麼?中間隔著別人家,沒聽說過明明是自己的領地,還要越過別人的領地才能到那兒?那怕什麼啊,誰讓它是無主之地呢,什麼事不是從無到有,咱就做第一個!管它有用沒用,先佔著!」

    「是啊寨主,這麼一來,咱們距水銀山就更近了,聽說那水銀山裡出礦產,挖出來就是錢,咱們要是和于家、果基家聯手,把楊家趕走,應該也能分潤兩成吧?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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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6章 夢想

        
    銅仁府現在就像一座花果山,姓葉的那隻猴子被招安去天宮了,頓時就群魔亂舞起來,少了猴王的群猴不安份,外面的山精水怪也不消停,銅仁開始釀釀著一場大風波。

    此時,葉小天正行在路上,一路下去,煞是威風。四十輛大車,百二十名隨從,美服壯馬,華車似錦,那威風派頭,較之封疆大吏回京也不遑稍讓。

    唯一的區別是:你走你的路,沿途沒有那麼多的地方官員出城遠迎,接風餞行。蘇循天揉著鼻子,不以為然地道:「大人,你為人一向低調啊,這一回大包小裹的,會不會顯得太燒包了?」

    李秋池睨了蘇循天一眼,心道:「這馬屁精!東翁低調?他要是低調,那怎麼才算高調?在葫縣做個小小典史,就敢蓋出一座全縣第一的豪宅,比一些地方的小土司還要誇張,這也叫低調?」

    葉小天一身錦衣仰靠在華蓋曲轅、式樣奇古,彷彿春秋戰國時候的敞篷馬車上,得意洋洋:「燒包?就是要燒包,衣錦還鄉你懂不懂?低調,那些老街坊是不會明白你低調的,只會認為你是在外面混的不好!我要在街坊們面前顯擺顯擺,他們見了不大吃一驚才怪,啊哈哈哈哈……」

    葉小天笑得好不小人得志,李秋池看在眼裡,忍不住也笑了。他扶保的這個人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傳統官吏們的確大不相同,有些時候他會做出很俗氣的事來,可是……特別的真,並不叫人煩厭,反而心生喜愛。

    蘇循天揉著鼻子,又道:「可是……大人您這譜兒,擺得也未免太大了些,打尖時我聽說廣西布政大人前天剛剛回京。走的就是這條路,輕車簡從,只有十餘隨從,咱們這麼張揚,會不會太令人側目了?」

    葉小天懶洋洋地擺擺手,道:「我要是一方布政使,也得低調。可我現在不是流官,而是土官!土官,在朝廷眼裡,就是一些沒甚麼見識的鄉下暴發戶。你若不是這副模樣,他們才真的擔心呢。」

    李秋池悠然道:「大人說的是,不過呢,大亨少爺送你的這輛古式曲轅車固然搶眼,可現在都十月份了,等咱們上了京也就快過年了,聽說北京城雪大如席,朔月刮骨如刀,到了京裡還坐這車?」

    「啊!啊……」葉小天張口結舌。忽地一拍大腿,懊惱地道:「幸虧有你提醒,哎喲,這可糟了。不成不成。前邊到了大城,一定得再找一輛好車!」

    哚妮坐在葉小天身旁,穿著綵衣短裙,渾身銀飾。俏媚明麗的不可方物。她低頭看看自己裸露在外,渾圓曼妙、充滿青春活力的一雙大腿,擔心地對葉小天道:「小天哥。北方那麼冷啊,我這身衣服是不是也不能穿了?」

    葉小天特意讓哚妮這麼打扮的,尋常漢裝女子家裡人見多了,這種苗家女兒家的裝束新鮮,看在眼裡尤其的俏媚,他想借此讓哚妮給公婆留下個深刻好印象呢,尤其是要和自己大嫂別別苗頭。

    大嫂在家裡整一條胡同的媳婦裡都是數一數二的俏,可葉家付出的代價卻是拿出全部積蓄,給葉小安置辦了一座油坊。街坊們常說小二吃了虧,只因比大哥晚生小半個時辰,就失去了繼承遺產的資格,將來說個媳婦兒也難。

    大嫂那麼傲,時常欺負大哥,拿臉子給公婆看,也是覺得自己金鳳凰落進了雞窩,委屈了她。葉小天如今有了機會,自然想替爹娘和大哥用委婉的方法鎮一鎮嫂子。

    可他卻忘了此地與京城的天氣實在是天壤之別。葉小天看看哚妮俏媚的模樣,飽滿的酥胸,一雙粉光緻緻的大腿,實在捨不得把這美麗的春光藏進一套肥大臃腫的冬服。

    葉小天發狠地道:「你不曉得咱北方人禦寒的手段,冬天在北方比在南方還舒坦呢。哪怕外面滴水成冰,你待的地方也會溫暖如春,就這身兒衣裳,咱不換,該燒包時要燒包!」

    葉小天捏了捏哚妮的粉腮,得意洋洋地道:「咱的漂亮媳婦兒,必須一出場就把他們都給鎮嘍!」

    ※※※※※※※※※※※※※※※※※※※※※※

    每個人都有夢想,徐伯夷現在的夢想,是做一個「大」太監!

    不是每個閹人都叫太監,太監是混到宦官最頂層的一小撮人,閹人從火者、手巾、聽事、典簿、長隨、奉御,管理、經理、監丞、少監,過五關斬六將地殺出去,才是聞名遐邇的太監。然而要成為太監之中的一員,哪怕是太監階層的最下層人員,也是難如登天。

    做官的政爭失敗,大多捲鋪蓋回家,雖不及在朝堂上威風,倒也依舊保留官員待遇,在地方上照樣是說一不二的人物。除非你在位的時候太不給別人活路,得罪的人太多、太狠。因為誰都有失勢的可能,做人留一線也是為自己積德,所以大多數情況下,得勢的一派也不會往死裡逼那些失敗落勢的官員。

    但內廷則不同,所以內廷的權力之爭,可謂是血雨腥風,一招不慎就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可徐伯夷不怕,他是個有志向的人,他以前最大的志向就是做官,而他現在的志向則是成為一個大太監。

    要做大太監,先要抱大腿,沒有主子的宦官不是好宦官,不想抱大腿的閹人不是好閹人。要出頭、就要抱大腿,大腿只有四條:「皇帝、太子、皇后、妃子!」

    跟著皇帝,勿庸質疑,眼下你就是最炙手可熱的公公,很多時候妃子們都要巴結你、討好你、賄賂你,爭取通過你得到皇帝更多的關注和寵愛。

    跟著太子,那就是最大的潛力股,一旦太子登基稱帝,那你馬上就瘸子穿大衫——抖起來了。跟著皇后也不錯,母儀天下、統攝六宮,你也能狐假虎威,笑傲群閹。

    跟著妃子,那就得指望這個妃子正得寵或會得寵。妃子以色怡人,比不得皇后,大多會有失寵的一天,少數禍國妖嬈例外。這樣的話,你也能有幾年好日子過,到時已經攢下一筆私財,主子失了寵,你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可惜,這幾條進階之路都不適合徐伯夷,因為不管是服侍皇帝、皇后。還是太子、妃子,都需要先經過掌權的老太監們的提拔,經過他們點頭,才有機會靠近目標。

    可是,老太監們提拔後輩,也是在為自己尋找繼承人,就像朝廷取士,你是不是進士就是你飛黃騰達的第一道門檻,在宮裡頭,年紀就是你能否成為大太監的第一道門監。

    能成為大太監的人。都不會七老八十了才受寵,一般正當壯年也就開始受寵了,這時候他就開始有意識地選擇後進的小太監做乾兒子,重點栽培。

    這「父子」感情。是從一個七八歲的娃娃開始培養更深,還是從一個成年人開始培養更好?徐伯夷已經三十出頭了,基本已經失去了培養價值。

    所以,入宮這麼久。徐伯夷還沒見過皇帝、皇后、太子或者任何一個妃子,因為他是直殿監的宦官。

    二十四監衙門,從掌管批閱奏章權勢最大的司禮監。到負責蔬菜瓜果以及園藝的司苑局,吃喝玩樂衣食住行,每一項都有專門的太監管理。

    最好的有機會接觸皇室成員,次一等的有油水可撈,最倒霉的就是直殿監,這是公認的二十四監中最苦逼的一監,徐伯夷現在就是直殿監的一員。

    徐伯夷慢騰騰地掃著地,時而彎腰拔下磚縫裡的青草,時而抬頭望望黃色宮牆之上一方湛藍的天空,輕輕嘆一口氣,入宮這麼久,曾經的他,已經彷彿一個夢了。

    他負責打掃的這處宮室已經閒置了太久太久,連鬼都閒冷清。但是,萬一哪天有位妃子觸怒皇帝被打進冷宮,恰巧安排在這裡呢?萬一被打入冷宮的那位妃子有機會重新獲得皇帝的寵幸呢?

    雖然這只是萬一乘以萬一的一絲希望,比看到磚縫裡的小螞蟻還要渺茫,但,終歸是還有希望,所以他並不絕望,小強的世界你永遠不懂。

    對了,這只小強,現在已不叫徐伯夷,因為徐伯夷還是朝廷通緝的逃官要犯,他現在的名字叫:余白弓!

    小白在宮牆下「很認真」地掃著地,「心無旁騖」,因為前邊突然經過兩個經理,他們之間差了整整八級。兩個太監一面走,一面說:「聽說此番進京受封的土司原本是個流官?」

    「可不,不只是流官,還是咱京城人氏呢,叫葉什麼來著,對了,葉小天,嘖嘖嘖,祖墳冒了青煙吶,一眨眼,人家就成了世襲罔替的土司老爺!」

    「吧嗒!」

    小白手中的掃帚失手落地,他茫然地站在那兒,喃喃地自語起來:「葉小天?葉小天!」忽然之間,他便臉色鐵青,仇恨把他的臉扭曲得無比猙獰。

    他有今天,一切的一切,都要歸咎於那個葉小天。曾經,他是一個前程遠大的生員,他有賢淑溫良的妻子,而這一切,被葉小天毀了;後來,借助田氏的力量,他又成為葫縣縣丞,是一個年輕有為的朝廷命官,而這一切,又被葉小天毀了!

    他成了逃犯!他被山賊強暴!他被當作山賊閹了送進宮中成了一名火者,睡在昏暗擁擠的通鋪房,吃師傅的殘羹剩飯,挨打受罵,幹著苦力,失去一個男人的尊嚴和能力,這一切,統統拜葉小天所賜。而葉小天,卻成了土司,居然成了土皇帝!

    「你讓我失去了一切,你卻可以富貴榮華世襲罔替?我要報仇!我要奪走你的一切!」

    小白在心中怒吼,一激動,胯下失禁,頓時就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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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7章 狼遇上狽


    “渾賬東西,一會兒不看著你就偷懶!”一個值事宦官抽冷子冒了出來,徐伯夷一看,慌忙施禮道:“師傅!”

    每個閹人入了宮都要有師傅帶著,宮裡規矩大,沒個師傅帶著,很難弄懂那麼多的規矩。通常一個師傅要帶十幾個徒弟,在這其中,做師傅的會挑那些眉清目秀、口齒伶俐、年紀又小的收作乾兒子,全力栽培,一旦乾兒子有了出息,自己也就出頭了。

    至於說忘恩負義這種事,基本不用考慮,不知是因為閹人斷了子孫根,比常人更注重這種親情,還是因為宮裡一直傳下的規矩,“欺師滅祖”會招致所有人厭棄。

    但凡出了頭的小太監,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對乾爹是必須要孝敬的,不只生前孝敬,死了也得風光大葬,忌日清明一類的時候,還得準備些香燭祭奠。因為所有人都堅持這麼做,才保證了他們自己也受益,沒有哪個乾兒子敢違背這種道德倫理觀念。

    徐伯夷已經三十多了,他的師傅也不過三十出頭,收個年紀小的從小培養感情當然比找個同齡的乾兒子更合適,所以徐伯夷在他面前一向不受待見。

    “師傅,不是的,徒兒方才……”

    “還敢犟嘴!”

    師傅冷笑:“給我跪下,掌嘴!”

    徐伯夷咬了咬牙,只得跪在他的面前,掌起了自己的嘴巴。

    師傅乜著眼瞅他:“有氣無力的,怎麼著,我不管你飯吃麼?給我用力!”

    徐伯夷把心一橫,加大了力氣,用力扇著自己耳光。

    “人可以沒卵子,不能沒志氣!咱們做老公的,得眼明手快,才能熬出頭。才能有出息,想當初……”

    師傅正要把他已經說了無數遍的當初如何乖巧懂事,把師傅侍候的舒舒坦坦,從而被收為乾兒子的光榮曆史再說一遍,旁邊忽然有個淡淡的聲音道:“你好大的威風,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宮裡是你當家!”

    師傅勃然大怒,眉梢一挑,剛要看看是誰挑釁他的權威,抬眼一瞧,忽然嚇了一跳。雖然他的職事也不高,不過眼前這位他還真見過幾次,認得身份。

    眼前這人一襲青衫,劍眉星目、面如冠玉,風流倜儻,正是當朝三國舅,太後娘娘最寵愛的幼弟。那師傅雙膝一軟,馬上就跪了下去,謙卑地道:“哎喲!國舅爺。奴婢在這兒教徒弟,可沒想會驚擾你老人家,奴婢有罪,有罪!”

    李玄成看他像轟蒼蠅似的不痛不癢地扇著自己耳光。厭惡地道:“滾!看見就煩!”

    “是是是……”

    那個師傅如釋重負,趕緊陪笑起身,一路點頭哈腰地逃開了。

    徐伯夷一見李國舅,早就嚇得心驚膽戰。急急低下了頭,一見師傅逃開,忙也低著頭站起來。想要跟著逃走,李玄成道:“慢著!”

    徐伯夷心頭一驚,忙站住腳步,垂首道:“不知國舅爺還有什麼吩咐?”

    李玄成從袖中摸出一方雪白的手帕,遞過去,溫和地道:“擦擦吧!”

    徐伯夷方才用力掌摑自己,嘴角已有鮮血滲出,他垂著頭接過手帕,對李玄成道了聲謝,輕輕擦起腫脹的嘴角。

    李玄成看他謹小慎微的樣子,心中不由升起一抹憐惜之意。

    其實李玄成身份貴重,哪會在乎一個閹人死活。可是,當初去了一趟葫縣,回來之後,他就患了一種怪病,下體奇癢無比,折磨得他夜不能寐,日不安生,一開始找了不少郎中,包括專看奇門雜症的江湖野郎中,正方、偏方也不知用了多少,卻始終不見效果。

    再到後來,他的下體在奇癢中被撓破的地方開始潰爛,這時李國舅也不敢再找人看了,只用些能減輕騷癢的藥物自己敷藥,對外則做出一副已經痊愈的樣子。

    然而,大約一年左右的時間,他的下體已經徹底爛光,現在下面比太監還乾淨,他的“病”好了,治好的辦法竟然是傳說中用以諷刺庸醫的“頭痛確頭,腳痛砍腳”的法子。

    雖然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國舅爺,可骨子裡,他已經是他從前所不齒的一個閹人,心態也就有了些變化。今日見這個低階宦官如此受欺,李玄成竟然起了憐憫之意,是以出面解圍。

    徐伯夷擦掉嘴角鮮血,頭也不敢抬,只向李玄成長長一揖,恭聲道:“多謝國舅爺,奴婢這就退下!”

    “嗯?站住!”

    見徐伯夷一再躲閃,不肯用正臉兒面對他,李玄成終於心中起疑,立即喚住了他,用手中竹骨小扇輕輕挑起徐伯夷光滑得不見一根汗毛的下頜。

    “是你?”

    曾經在葫縣受過徐伯夷接待的李玄成認出了他,徐伯夷大恐,“卟嗵”一下跪到了地上,哀求道:“國舅爺饒命!國舅爺饒命啊!伯夷今已成了一個廢人,曾經的舉子、曾經的命官,如今這般淒慘,只求苟延性命而已,國舅爺開恩……”

    徐伯夷嚇壞了,他可不知道當初是李玄成刻意調開侍衛,給他製造了逃走的機會,以縱容他去刺殺葉小天,他只知道國舅爺既然認出了他,也就知道他是欽犯罪臣了,是以叩頭乞饒不止。

    李玄成見這位曾經的葫縣縣丞,現在居然在宮裡做了太監,也是大吃一驚,他實在想不出這位徐縣丞是遭遇了什麼離奇的狀況,才會出現在這裡,而且搖身一變成了太監。

    不過,徐伯夷是如何的仇恨葉小天,他是清楚的。而現在葉小天要進京面君,受封土司的事,一些相當高層的官員已經知道了,在貴戚階層,知道的人更多。

    因為他們的官職俸祿也是世襲罔替的,像他們這種金飯碗的傳承者,幾十年上百年也不見得多增加一家,對葉小天這樣氣運加身的傳奇人物,他們當然更想了解。

    李玄成自從變成了閹人,就徹底絕了占有瑩瑩的念頭。但這種絕望,只是因生理上的重大變化而來,在心理上他那種偏執的占有**卻並不稍減,反而變得更加瘋狂,因為他與葉小天之間的過節,這種偏執變得尤其強烈。

    可是現在葉小天越過越好,馬上就要成為一方土司,這可比他這位國舅爺的人生還要精彩,可以預料,當他成為權重一方的土司。也就是他和瑩瑩琴瑟和鳴、如魚得水的好日子了,李玄成是一種什麼心情可想而知。

    方才本來是太后喚他進宮敘話,李玄成實在沒什麼興趣,草草應付一番,便即告辭,如今見到徐伯夷,李玄成心頭的仇恨陡然變得更加強烈起來,眼見徐伯夷叩頭如搗蒜,李玄成直勾勾地看著他。忽然脫口問道:“你是不是恨極了葉小天?”

    徐伯夷一呆,雙手扶地,愕然抬頭看向他。

    李玄成銳利的眼神盯著他,繼續道:“你可知道。那葉小天因緣際會,居然從一個流官,受到五峒生番愛戴,馬上就要被天子敕封為一方土司。從此富貴永享,福緣之厚,甚至超過本國舅!”

    徐伯夷眼中閃過一抹無比嫉恨的神色。頓首道:“奴婢……知道!”

    李玄成微微一笑,道:“宦官想有點出息,都要從小侍候師傅,把師傅侍候開心了,就有機會被薦入內書堂讀書。而司禮監,是所有宦官衙門裡面最高貴的衙門,人稱‘無宰相之名而有宰相之實’,司禮監的人,則幾乎全部出自內書房。

    我不想知道你是怎麼從一個負案在逃的犯官,變成了一個太監。我只知道,你滿腹詩書,才學較之內書房裡出來的人絲毫不差,這些低階宦官,大多大字不識,你混在他們中間,實在是糟塌了。”

    徐伯夷可不是白癡,聽話聽音兒,他已經從李國舅的話裡聽出了什麼,再聯想到之前問的那句“你是不是恨極了葉小天”,徐伯夷福至心靈,一個頭重重地叩在地上,顫聲道:“還請國舅爺成全,奴婢……願為國舅爺效死,矢志無悔!”

    李玄成微微一笑,道:“葉小天這個人,我不喜歡!你幫我設計他,我把你薦入司禮監,雖然只能做個端茶遞水的小太監,可是你有機會接觸司禮監裡通著天的所有大太監,接下來你有多大造化,就看你自己的運氣了,你看如何?”

    徐伯夷一聽驚喜交集,就算不給他任何好處,他也願意為了搞死葉小天而竭盡所能,何況李玄成又給他畫了這麼大的一張大餅,徐伯夷歡喜得連連叩頭,額頭磕在青磚地上已經淤青一片,他也毫無所覺。

    ……

    葉小天回京的事在上層已經傳開了,但葉小天的家裡對此還一無所知。很燒包地一路趕來的葉小天想給家裡人一個驚喜,所以並未派人把自己衣錦還鄉的消息告訴家裡人。

    但是通過先前的書信往來,葉家已經知道了兒子在貴州做官的事,這對老葉來說,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街坊鄰居乃至天牢的舊同僚,全都聽他眉飛色舞地說起過。

    天子腳下的人對外地的人心理上會有一種天然的優越感,尤其是貴州這麼遙遠的地方,在他們心目中是邊荒之地,百姓們就更不大放在心上了,哪怕是聽說葉家小二做了官,對他們的震撼力也不大。

    不過天牢裡的老同事,還是清楚不管在哪兒做官,官就是官,永遠比老百姓過得風光自在,尤其是地方官,越是遠離京城,過得越是逍遙,所以都力勸老葉去投奔兒子,安享晚年。

    聽的久了,老葉也有些意動,這一天又和老伴說起這個打算,卻不知此時二兒子已經踏著漫天鵝毛大雪,回到了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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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8章 棋從斷處生


  「呵!好大一場雪!」

  一走出「醉春閣」,嚴世維就笑著說了一聲。

  嚴世維三十出頭,骨骼魁偉,身材高大,國字臉,赤紅臉膛,雖是高大威猛,但他微微含笑的樣子卻是一團和氣。因為他是一個商人,身材再雄偉,他不是行伍出身的,自然也就沒有肅殺之氣。

  一陣風來,吹得雪散如瓊玉,嚴世維豎起了皮氅的毛狐領子,扭頭一看,見雪花吹落在旁邊那人脖梗之中,那人縮了縮脖子,顯然是不耐其寒,不禁大笑:「小安兄弟,你比我還小著幾歲,這身子骨兒卻差了些,這就禁不住寒了?」

  旁邊那人身材適中,眉目清秀,年紀二十三四的樣子,竟與葉小天生得一模一樣,此人就是葉小天的孿生兄弟葉小安。葉小安緊了緊羊皮襖,訕笑道:「嚴大哥取笑了,你那樣強壯的身子,我怎比得了。」

  嚴世維大笑,伸手摘下自己頭上戴著白熊皮帽子,往葉小安頭上一扣,爽快地道:「戴著吧,一路回去,可別著了風寒,傷了身子。」

  葉小安忙道:「別別別,這帽子太貴重,我可不敢戴,污了蹭了……」

  嚴世維爽快地道:「擔心那許多做甚,送你了!」

  葉小安吃驚道:「這可使不得,這樣一頂帽子,可不得百十兩銀子?」

  嚴世維按住了他摘帽子的手,道:「噯!你我自己兄弟,那麼見外幹什麼。」

  嚴世維伸出長臂,往葉小安肩上一攬,兩個人踏著齊膝深的大雪往外走。身後白茫茫一片,但見巷中許多門戶,門口都掛著紅燈,這裡可是京城裡有名的煙花之地。

  嚴世維浪笑道:「小安兄弟,方才那位初音姑娘怎麼樣啊?」

  葉小安咂巴了一下嘴兒。回味地道:「嗯!好!好啊!我活到這麼大,自從跟你嚴大哥結識以來,才算真正嘗到了女人的溫柔滋味兒。尤其是這位初音姑娘,是我給她開的苞呢……」

  葉小安陶醉地笑起來,嚴世維則直搖頭:「噯,初啼雛音破瓜時。確是美妙。不過,你又不是娶她回家做老婆,是不是處子有什麼打緊,要緊的是能把男人侍候的飄飄欲仙。

  老哥跟你講,這女人吶。其實都一樣,要說區別,只體現在那兒,嘿嘿嘿!這位初音姑娘,不只看起來甜美可愛、纖柔嬌嫩,更是身懷八大名器之一『朝露花雨』的喔。」

  葉小安驚奇地睜大眼睛,道:「這話怎麼講?」

  嚴世維詭笑道:「你與她交合之際,難道沒有注意到她玉門窄小。迴廊曲折,有如羊腸小徑麼?嘿嘿,情濃之時。更有嬰兒吸乳之感,花徑處如下絲雨,露珠晶瑩呀……」

  葉小安一邊聽一邊頻頻點頭,嚴世維忽地佯怒道:「老鴇子可是這麼跟我說的,我才花了大價錢,怎麼著。難道是她唬人?不成,咱可不吃這個虧。走,咱們回去找她算賬!」

  葉小安連忙拉住他。道:「別別別,是這樣,是這樣,只是小弟不懂這些,聽大哥一說,才覺得確實是這麼回事兒。」

  嚴世維轉怒為喜,笑道:「當真?哈哈,他們沒騙人就好。難怪老弟你這麼虛了,這樣的名器,輕易可是消受不得的。下一回老哥再帶你去紅綃苑,那兒有位雨辰姑娘,同樣是身懷名器,『碧玉老虎』,你沒聽過吧?」

  葉小安聽得兩眼放光,卻又不好追問究竟什麼叫碧玉老虎,只是佯做推辭道:「這恐怕花銷也小不了,總是佔大哥的便宜,小弟怎生過得去,算了算了,還是算了吧。」

  嚴世維嗔怪地道:「又說見外的話了不是?我那本家哥哥在天牢裡面時,可是多承你照顧,才沒受活罪,你是我們嚴家的大恩人吶,再者說如今咱們兩個又義結金蘭,成了自家兄弟,那更加的不用見了。哥哥我呢,做著生意,別的沒有,就是有倆閒錢兒,這錢就是要用來花的嘛,和自己兄弟一起花,有什麼問題!」

  葉小安聽了,不禁有些感動。他也知道,自家花人家的錢花的實在是太多了,可是已經嘗到了諸般美妙滋味,離開這個金主兒,他還如何享受這樣夢寐以求的生活?是以心中雖然覺得過意不去,人家這麼一說,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嚴世維瞟了他一眼,眼神中倏地閃過一絲詭譎陰險的神色:「其實今天如此招待兄弟你,還特意挑了初音姑娘那樣的頭牌清倌兒,為兄也是有原因的。」

  嚴世維輕輕嘆了口氣,有些傷感地道:「兄弟,人生無不散之筵席,老哥我啊,過了年就要去南方經商去了,這一去,什麼時候再回來就不好說了,所以想著臨走和兄弟你再好好聚聚。」

  葉小安一聽簡直如五雷轟頂,自從認識了嚴世維,他才知道原來他以前喝的酒其實就是馬尿,他才知道雞鴨魚肉其實是不上台盤的東西,他才知道和這世間真正的尤物比起來,他曾經視若天仙的美貌娘子不過就是個庸脂俗粉,然而,嚴世維居然要走了……

  如果他從不曾見識這樣的生活,或許他還很滿足於以前隔三岔五一頓酒肉,非常自豪於自己有一位遠勝於街坊鄰居家媳婦兒的俊俏娘子,可是如今已經見識了不一樣的世界,卻又要失去它,那真是難言的痛苦。

  葉小安急忙道:「嚴大哥,怎麼忽然要去南方做生意了?」

  嚴世維嘆口氣道:「天子腳下做生意,沒靠山不行啊!當初我在這兒做生意,其實是靠了我那位本家哥哥撐腰,誰料他進去了,還被砍了頭。一開始,我那本家哥哥的舊同僚還給我點面子,可現在已經懶得照料了,所以我想。到南方去試試。」

  葉小安好生不捨,可他又不能硬攔著人家,只好依依不捨地道:「大哥準備去什麼地方,還會回來嗎?」

  嚴世維道:「我準備去貴州,在銅仁府有我一位遠房表弟。也是做生意的。我現在呢,本錢還是有的,可是留在京城有出無進,只能坐吃山空,不如去他那兒,看看有無財路。」

  「銅仁?」

  葉小安聽了輕拍額頭。突地恍然道:「我說這麼耳熟呢,對了!我那二弟如今就在銅仁做官。」

  嚴世維道:「你二弟?遠方親戚嗎?」

  葉小安道:「是親二弟,和我是孿生兄弟,一模一樣的。」

  嚴世維有些狐疑地道:「不會吧,你二弟……。你是接了你爹的班兒做的獄卒,你家就算不再操執此業,也得三代之後才可科考吧?怎麼能做官?」

  葉小安道:「嘿!這世上有多少事是不照按規矩來的?我那二弟雖與我一母同胞,又是孿生,可性情相異,並不相同。他比我要聰明許多,只是我也沒想到,他當初本是去靖州送一封信。怎麼就一路吉星高照,居然做了官。可他做官是不假的,我家收到過驛卒捎帶來的家書。聽說他現在的官兒還著實不小,是個……對了,是推官!」

  嚴世維目瞪口呆,半晌才怪叫道:「推官?那官可是不賢弟,你自己的親兄弟做了大官,你還在這兒做獄卒?怎麼不投靠他去?」

  葉小安搖頭笑道:「我和爹也商量過此事。一開始呢,爹是擔心他本沒資格做官。如果我們去了,被人查清二弟的底細。那就對他的前程大大不利。後來聽說他官兒越做越大,還說我們去了也會妥善安置,不會對他有什麼影響,我爹也動過心,不過……」

  嚴世維道:「不過怎樣?」

  葉小安道:「我家的親戚朋友都在京城,如果去了貴州,天高路遠,這一去怕是再也不能回來,爹娘不太捨得啊。再者說,聽說那種地方都是邊荒不毛之地,聽說那地方的衙門還沒一座土地廟氣派,在那兒做官的也是常常不發薪俸,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說是官兒,聽著氣派,其實窮困潦倒的很,所以就拿不定主意。」

  嚴世維嘆笑道:「你這是聽誰說的?嗨!有些人吶,道聽途說一番,再添油加醋一番,盡說些井底之蛙的話,哈哈哈,他們不會還說當地人無比野蠻,是吃人的野人吧?」

  葉小安臉兒一紅,訕訕地道:「還真說過……,咳!說是誰家的孩子,都得小心看著,不小心被人偷了去,就會哚吧哚吧煮了吃……」

  嚴世維搖頭道:「老哥我做生意,天南地北的到處走,見識比老弟你多些。那銅仁,十多年前我也是去過的,比起京城自然遠遠不如,比通州也要遜色一些,可是比起其他地方的州府,實也不差多少。

  要說區別,也就是當地人性情直爽剛毅,衝突鬥毆之事確實較這兒多一些,可令弟是一府推官,誰敢欺你?就說那府衙吧,宏大華麗的如王府一般,比咱們順天府衙都大,那叫還不如一座土地廟氣派,真是天大的笑話!」

  葉小安不覺意動,道:「嚴大哥說的,我自然信得過,照你這麼說,我該勸說爹娘去投奔二弟?」

  嚴世維道:「對啊!你在天牢不過做個獄卒,到了銅仁,你可是葉府的大老爺,出出入入誰不敬著?你和你那做推官的兄弟是親兄弟,他也不能不管你,到時你該是何等風光?我也是要去銅仁的,到時候咱們兄弟依舊能夠長聚,說不定我還做生意還要仰仗你家兄長,到時候分你些干股,坐在家裡就能收錢啊!」

  葉小安聽得悠然神往,全未注意到嚴世維嘴角噙著的微笑是何等的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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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27 01:11:26 |只看該作者
第629章 擺譜

        
    明天就是小年了,北京城居然下起了鵝毛大雪,雪越下越大,本該是日上三竿的時間,天空灰濛蒙一片,彷彿已經到了傍晚時分,天空中雪花紛紛揚揚彷彿無窮盡似的,街上行跡越來越少,偶爾的幾道足跡車輒也被大雪掩埋。

    熊偉敞著胸懷,露出胸口一篷黑紮紮的胸毛,在棚下迎著漫天大雪,一口鋒利的解骨刀輕而易舉地就把一頭肥豬肢解了,後丘、肘子、豬頭、下水分得乾淨俐落。忤作世家嘛,人體都搞得一清二楚,何況是頭豬。

    兒子和婆娘抬了豬下水去後面清洗了,熊老漢呼了口長氣,把解骨刀往血淋淋油漬漬的案板上一摜,走出棚子,迎著漫天大雪叉腰向天一望,便走出了院門兒。

    他有世襲的身份:忤作,同時自己家裡還開著肉舖,所以要開門做生意,天不黑大門是不會關的。如今年關將至,買肉的人更多,只是今日大雪,所以稀少了些,不過天氣冷,豬宰了一會兒就凍得*的了,不怕壞掉。

    熊偉站在門口左右一望,見街上行人寥寥,正想轉身回院兒,忽又站住,眯起眼睛往遠處瞅著,就見巷口白茫茫中,忽地出現一大片人影,看服色,都是些雜役力工。

    熊偉瞅著不像是自己家的生意上門,可這巷子裡一向安靜,何以來了這麼多人又著實令人好奇,是以又站住了身子。

    那些人走的很慢,熊老漢仔細看了一陣,才發現這些人居然是掃雪的。他們拿著木鏟推鍬,奮力地向道路兩邊推著雪。後邊又有人用長柄掃帚不斷地清理著余雪。

    隨著走近,更可以看到每隔五六步,路邊就會相對站定兩人,這兩人都繫著披風,腰胯長刀。熊偉不禁有些吃驚。天子腳下,世面見得多,熊老漢就見過一位皇妃回府省親時貌似就是這般排場,有侍衛武士關防戒備。

    不過皇妃省親,是工部並五城兵馬司派員清掃街道、攆逐閒人,看眼下情形卻又不像。再說這巷子裡都是老鄰居。誰家的情況大家都清楚,哪有誰家祖墳冒了青煙,出過皇妃娘娘?沒有啊!

    可要不是皇親,別人誰能這樣?這可是天子腳下,就是大學士們也不可能這麼擺譜。一乘轎子,十餘隨從,那排場就夠大了,更不要說還得清掃街道、安排防務,真是莫名其妙。

    好奇心一起,熊老漢更不捨得回去了,就站在門下看著,片刻功夫。雙肩就積滿了厚厚的白雪。

    蘇循天督促著那些掃雪的雜役,穿著一襲皮裘,跺著腳吆喝:「快著點兒。都勤快些,爺不差銀子,少不了你們的好處,趕緊幹完活領了銀子回家過年啦。」

    熊老漢眼看著大批雜役拿出吃奶的勁兒,奮力推掃著積雪,把街道清理出來。不禁有些好笑:「推雪也就算了,大概是方便車子出入。可是這天上還在下雪,掃個什麼勁兒。你剛掃清又下一層雪了,這不是浪催的麼?」

    正想著,就見一排大車駛進了巷子,兩旁是高頭大馬的武士護擁,前方還有勁裝佩刃的武士導引,那一輛輛大車華麗闊綽,一片珠光寶氣。熊老漢正瞅著,就見一輛車子掀起了簾兒,探出一張面孔來。

    熊老漢看見一個女娃兒,穿著奇異的服飾,頸上頭上,俱都是銀光閃閃的飾品,要說銀飾遠不如金釵耳珠項鏈華麗顯得尊榮,可也不知這位姑娘是怎麼搭配的,清一色的銀飾,卻襯得那張面孔嬌媚俏美,不可方物。

    如此一張宜喜宜嗔的俏美面孔乍現於漫天大雪之中,把個見多識廣的熊老漢也給震住了:「仙妃!仙妃啊!這樣俊俏的閨女,除了皇爺,還有誰有資格享受!我的老天,莫非咱們這巷子裡真有誰成了皇親?」

    熊老漢瞪大一雙牛眼,正無比豔羨地想著,眼神兒直勾勾地追著那位姑娘俏美的模樣,面前忽地又行過一輛車子,熊老漢一瞅,一對眼珠子差點兒掉出來。

    「俺滴個娘唷!小安子?他這是發了什麼財,不是撿到了沈萬三的聚寶盆吧,怎麼就……老葉家發達了?」

    熊老漢一時也沒想到已經消失數年的葉小天,而是把葉小天當成了葉小安,只管吃驚地看著他。

    車子在熊老漢家的院牆邊停住了,因為旁邊就是葉家。直到院門前都已清掃完畢,雇來的雜役力工們已經退到一邊領工錢,十幾個魁偉有力的大漢按著刀,頂著鵝毛大雪站在四周。

    車子停下,一個眉目如畫的小丫環掀開轎簾兒,那個渾身銀飾、俏美無雙的姑娘就輕輕巧巧地從車子裡躍出來,根本沒要人扶。小丫環馬上轉身取過一身白色狐裘為她披上,仙妃般的美人兒扭過頭,快活地叫:「小天哥,這就是咱家?」

    「小天哥?葉小天?原來是葉小二撿到了聚寶盆!」熊老漢一張嘴張成了河馬狀,驚愕地看著葉小天從車裡走出來。

    沒有腳踏,就見一個按刀大漢走上兩步,雙膝跪地,雙手撐雪,極其虔誠恭敬,葉小天足尖在他背上穩穩地一踏,便走到了地上,旁邊馬上有個師爺模樣的人湊上去,將一襲銀光閃閃的皮袍披在他的肩上。

    葉小天肩上搭著皮袍,目光一轉,看到熊老漢,馬上笑著打了聲招呼:「熊大爺,好久不見啊!」

    「啊~~~啊~~~啊~~~」

    熊老漢發出的聲音就像葉小天的回音似的,可憐的熊老漢不管是殺豬宰羊還是驗看何等恐怖的屍體,從不曾如此手足無措過,如今卻被葉小天這派頭給震住了。

    葉小天親親熱熱地衝他叫著熊大爺,他卻有種雙膝發軟,跪下衝葉小天叫大爺的衝動。葉小天笑嘻嘻地向他走過來,一把握住了他尚未洗淨。還帶著血腥的粗糙大手:「熊大爺,我是小天吶,我回京了!」

    「啊~~~啊!你……你回來了啊!」

    葉小天笑道:「是啊!熊大爺康健如昔啊,幾年不見,一點都不顯老。哈哈哈……。先不多說了啊,小侄才回來,急著去拜見爹娘,回頭再去熊大爺家拜年!」

    熊偉機械地點頭:「喔,好!好好好,回頭聊。回頭聊!」

    葉小天轉身向那娉娉婷婷、俏立雪中的小美人兒走去,熊偉這才發現,葉小天披的一襲皮裘是黑色的,黑的發亮。可剛剛看明明是白的……,熊老漢突然明白過來。人家穿的這就是傳說中的「海龍銀針」吶!

    海龍皮做的皮袍本就價值連城了,海龍銀針質料更是海龍皮中的上上品,從不同的角度看,這種皮袍可以在銀白色、銀黑色和銀灰色之間不斷變幻,老天爺,光這一件袍子,就得多少錢?

    眼看著葉小天挽住那仙妃般的小美人兒走進了胡同,熊大爺如夢如醒。跌跌撞撞地就往院子裡跑:「老婆!老婆!快出來看小天!快出來啊!」

    熊大娘拎著一截晃晃悠悠的豬大腸從後邊跑了出來,納罕地道:「老頭子,你說啥?」

    熊大爺指著院子外頭。吭哧半天,激動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

    葉家的房子不在路邊,要稍往後靠一些,兩戶人家的院牆夾著一道仄長的過道兒,走進去才是老葉家。葉小天和哚妮要是並肩走就要堪堪擦到牆壁,披了裘皮的話就不方便了。所以葉小天在前。哚妮在後,葉小天拉著哚妮溫熱的小手。一推院門兒,便踏進了院子。

    房裡。葉竇氏到了西屋門口,沖裡邊喊了一聲:「拴柱他娘,吃飯啦!」

    裡邊懶洋洋地答應一聲,過了片刻,葉大嫂從屋裡走了出來,一瞧堂屋裡那張桌子上的飯菜,登時就拉下了臉,不高興地道:「馬上都過年了,還吃這樣的飯菜,就不能多點葷腥嗎?」

    葉老爹有些不悅地瞅了她一眼,不過畢竟是兒媳婦,做公公的不好說話。葉竇氏對這個好吃懶作的兒媳婦早就看不慣了,反正小孫子現在也會跑了,不再像當初一樣忍氣吞聲。

    葉竇氏便不滿地道:「明兒就是小年,有好東西不得攢著明兒吃?現在就靠小安那點薪水,還能天天胡吃海塞不成?」

    葉大嫂冷嗤一聲,道:「說的好像靠他養家似的,他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一點都不學好,賺了錢都不知花在哪個粉頭兒身上了。我聽說二叔在貴州那邊做了大官,投奔他去該有多好,偏要守著這個破家,有什麼意思!」

    葉老爹把飯碗重重地一頓,扭頭氣鼓鼓地回屋,賭氣不吃了。

    葉竇氏忍不住了,道:「你胡說些甚麼,小安那麼老實的孩子,能在外面花天酒地?你當做個獄卒能有多少薪水,你一天天的什麼都不做,偏是嫌這嫌那的,還有完沒完?」

    葉大嫂不服氣地道:「當獄卒不賺錢?小叔子當初才多大,就混到牢頭兒了,那錢掙得少嗎?小安沒那本事,可不是沒機會掙!掙錢的本事他沒有,偏有本事在外面鬼混,他怎麼樣,我這個枕邊人不清楚?你是他親娘,當然看自己兒子什麼都好,可他瞞得了你卻瞞不過我!」

    小栓柱雖然年紀不大,可是奶奶和娘拌嘴的事兒卻已是見多不怪了,只管埋頭吃自己的飯,虎頭虎腦的小傢伙正吃著,忽一抬頭,就見院門兒一開,呼啦啦進來一大幫人。

    小傢伙馬上扯開嗓子叫起來:「奶奶,娘,你們倆別吵啦,咱家來客人啦!」

    葉竇氏和葉大嫂扭頭一瞧,就見院中站著五六個漢子,中間一雙壁人,男的華裘罩體,氣度雍容,女的足蹬鹿皮小靴,披披雪狐皮裘,頭戴秋板貂的昭君暖套,肌膚潤玉,俏美無雙。

    婆媳倆第一反應就是小安發了大財了?莫不是被萬曆皇爺認作乾兒子了吧,怎麼一下子就發達到這種地步了?可再細一瞅,一個不敢置信的念頭登時湧上她們心頭。

    葉竇氏顫抖著嘴唇向前走了兩步,她還沒說出話來,院中那個華裘罩體的青年已經大步迎了上去,眼含熱淚,「卟嗵」一聲跪倒在地,顫聲叫道:「娘!不孝兒小天,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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