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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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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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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00:30:23 |只看該作者
第670章 三個皮匠

        
    冬天回答道:「按照本教一向的傳統,這些罪人都會被全家發配金沙谷的。」

    葉小天聽的一呆,臉上頓時湧起一抹古怪的神氣。金沙谷是他就任尊者之位後,除了神殿唯一去視察過的地方。在神殿中有許多金光燦爛的器皿,這些金器大多出自金沙谷。

    葉小天努力回想著他在金沙谷中所見到的一切,終於霧氣繚繞,難得一見天日。谷中的人一個個衣衫襤褸,他們住在洞穴中,每日挖礦、淘沙,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葉小天實在無法想像,那谷中所見的人有哪一個像是某位長老或者某個部落的首領。那裡的男人、女人、孩子……,一個個蓬頭垢面的,簡直比乞丐更乞丐

    葉小天忽地想起了在天牢玄字房當差時,聽牢裡的犯官講古,說起過一些帝王心術,比如說一些帝王在大限將至時,會把他認為忠誠可靠、能力卓越,可以成為繼任皇帝股肱之臣的大臣貶官甚至下獄。

    而新皇帝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些大臣赦免並且官復原職,由新皇帝來施恩,從而為他們的君臣關係建立一個良好的開始。聽說金沙谷裡那些礦工家族、那些地底洞穴人居然有這麼大的來頭,葉小天幾乎要以為這是前任尊者特意為他留下的班底了。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但它本質上所起的作用是一樣的,葉小天頓時興奮起來,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春,他不是沒有辦法對付長老團,但是辦法也是需要條件來實現的,也許這些人就是他撥亂反正的那股中堅力量。只是,要如何把他們利用起來呢?

    每一個臣子都說他忠於皇帝,每一個人都會高呼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可是權奸當道時。忠心就是個用來忽悠老百姓的狗屁;那所謂的「王臣」只要橫下了一條心,也隨時可以用見不得光的手段送他的「王」歸西。

    葉小天不能沒有防人之心,八大長老經營神殿多年,誰知道神殿內有多少他們的耳目?如果不是因為要宰了他的話善後工作實在太麻煩。他相信那幾位長老是不會猶豫讓他去死的。

    所以他要做什麼必須慎之又慎,要做好充分的準備,要麼不動手,動手就要迅若雷霆,所謂靜若處子、動如脫兔。一旦給那些長老喘息之機,他必死無疑。

    想到這裡,葉小天點了點頭道:「本教出山的人幾乎都回來了。不過,長老們似乎忘了,我們在銅仁還有一處文校、一處武會,那裡的學生大部分都是山中子弟,冬長老,你向長老們進言,把那些孩子也調回來吧。」

    冬天愕然道:「把他們調回來?尊者,那可都是你的心血啊。那是您在山外布下的火種,怎麼可以……」

    葉小天淡淡地道:「薪已被搬回了山,火種還留在山外做什麼呢?」

    冬天神情一凜,怵然道:「弟子明白了!」

    ※※※※※※※※※※※※※※※※※※※※※※※

    葉系勢力已經完全撤回山中,包括哚妮和遙遙也被帶回了山。葉小天回了山便算是歷練結束,該如何處理她們就有些棘手了,因為尊者不允許有家人。

    虧得哚妮尚未有孕,長老們為她切過脈後,知道她不曾懷有子嗣,這才放心。她父親是一族之長。威望隆重,所以按照長老們的想法,最終把她列為神妃之一就是完美的解決方案了。

    華云飛和毛問智成了漏網之魚,長老們並沒有把他們帶回山。或者說根本沒把他們放在心上。長老們原本想用他們羈絆葉小天,葉小天今已回山,他們就無關緊要了。

    華云飛和葉小天在獲悉葉小天被帶回神殿後,馬上便去安慰他的家人,本來華云飛還擔心葉小天的家人會特別恐慌,尤其是葉母。弄不好又要受到驚嚇大病一場。

    不料他們到了葉府,見到葉老爹夫婦和葉小安夫婦時,卻發現他們的情緒挺平靜,只是憤憤不滿地向他們發發牢騷,絲毫不在乎葉小天的安危。

    一開始華云飛還有些奇怪,聊了一陣才發現,葉家人不擔心,竟然是因為他們根本不瞭解山民,不瞭解他們的生活方式、不瞭解他們的性情脾氣,也不瞭解他們的權力架構。

    一直生活在京城的這一家人,心目中最權威的只有至高無上的皇帝和官府,得罪皇帝在他們看來不亞於天塌地陷,所以當初才惶恐到無以復加的地步。至於說山民……,你是說那些愚昧無知的山野匹夫嗎?

    從京城來的葉氏一家人,骨子裡還是有那麼點兒天子腳下的優越感的,對於山民,他們意識里根本沒有一個準確的概念,唯一的感覺就是愚昧落後。

    在葉老爹一家人的理解中,山裡的部落就是一個個村子,而葉小天就是他們的總村長。村民們只是不希望村長出山做官,這根本就是一種另類的「家庭糾紛」嘛,能有多大後果?

    所以,儘管葉家人也擔心葉小天,卻只是擔心他在山裡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牽掛他什麼時候才能說服那些「老腦筋」的野人,重新出山與家人團聚,卻根本不擔心他會有生命危險。

    華云飛意識到他們是這樣一種心態後,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華云飛趕緊踩了踩毛問智的腳,阻止這個大嘴巴繼續說下去。毛問智正唾沫橫飛地向葉家人吹噓他大哥在山裡是如何了不起的大人物,被華云飛踩了一腳,馬上機警地閉上了嘴巴。

    華云飛道:「伯父不必擔心,大哥不會有事的,只是山裡人太過閉塞,不願與外界接觸。相信大哥一定有辦法說服他們,我們會盡快聯繫到大哥。」

    葉老爹道:「那倒是,我家小天的那張嘴呀,就算是死人都能讓他說活嘍。老是圈在山裡能有什麼出息,我聽說他們一走,連莊稼地都荒廢了,怪可惜的,還是早點讓他出來吧。我們一家在這兒人地兩生,就勞煩兩位賢侄了。」

    毛問智咧開大嘴道:「老伯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裡去吧,賢侄俺一定會把大哥找回來的。」

    「小侄告辭!」華云飛又踩了他一腳,打斷了他的胡咧咧,拱手向葉老爹一家人告辭。二人出了葉府,走下東山,在水如玉帶、美侖美奐的錦江畔停下來。

    毛問智道:「你說咱大哥那麼精明一個人,他家裡人咋就這麼好唬弄呢,三言兩語就把他們給忽悠了。可光忽悠老的不成啊,咱們怎麼把大哥救出來?你還記得進山的道兒吧?要不咱們去把人給偷出來?」

    華云飛搖頭道:「今時不同往日,你想偷,未必偷得到。何況,即便偷得出來,接下來怎麼辦?除非你一走之了,否則他們還會找過來的。」

    毛問智想了想,突地雙眼一亮,喜道:「有辦法了!咱們用葉小安換了大哥成不成?他們兩個長得一模一樣,一定瞞得過去,這法子好吧?」

    華云飛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你覺得,要救葉家的小兒子,拿葉家的大兒子去換,葉家會同意麼?」

    毛問智呆了一呆,華云飛又道:「就算葉小安肯答應,他毫不熟悉山中事務,甚至不認識山裡的任何人,瞞得過那些蠱教長老們?即便能瞞得過,大哥捨得他大哥替他受困於山中?而且尊者一旦被請回山中,山外卻還有一個葉推官,你以為那些長老們就不會生出疑心?」

    毛問智撓了撓頭,訥訥地道:「照你這麼說,那大哥豈不是永遠都出不來了?」

    華云飛微微眯起眼睛,望著光影斑瀾的錦江水,輕輕地道:「要想出山,而且一勞永逸,不生後患,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把攔路虎徹底打死!」

    毛問智道:「你這法子靠譜嗎?強龍還不鬥地頭蛇呢,那可是人家的老巢,能辦得到嗎?」

    華云飛道:「怎麼就不可能?大哥這一路闖過來,哪一次不是強龍過江,硬生生地鬥垮地頭蛇?在葫縣,他整倒了齊木、花知縣、孟縣丞、徐縣丞、王主簿。在銅仁,他整倒了張家,控制了於家,硬生生在提溪開闢了一塊屬於他的領地。

    到金陵待罪,不過區區幾個月的時間,他還逼走了李國舅,戲弄了吏、刑、禮三部尚書;就是偶爾去了一趟大萬山司,還讓洪東縣令損失慘重,我就不信縮在深山幾十年的那幾個老傢伙會是大哥的對手。」

    毛問智興奮地道:「對啊!哚妮姑娘也回山了呢,她老子可是一族之長,手上有人,自己的女婿,格哚佬能不護著點兒,他一定能救大哥出來的。」

    華云飛嘆了口氣道:「格哚佬雖然掌握著一定的力量,卻不足以同神殿長老們抗衡。大哥現在被他們控制起來了,恐怕也是束手無策,這一次要救他,也許只有靠我們了!」

    毛問智瞪起牛眼道:「俺剛說去搶他出來,你又不同意,那咱們還能咋辦?」

    華云飛蹙起眉頭道:「一時半晌我也想不到好辦法,不過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只要我們用心,總會有辦法的。」

    毛問智翻了個白眼兒,道:「我們明明只有兩個人,哪來的三個?」

    這時身後忽有人道:「我就是第三個!」

    華云飛和毛問智霍然轉身,就見白嫩嫩圓潤潤一個胖子,羅大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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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00:53:53 |只看該作者
第671章 求計


    天下山水半黔中,黔中獨美於銅仁,銅仁之雅趣集於錦江。錦江之美,彷彿仙境,遠處青山如黛,眼前碧波蕩漾,潾潾水波泛著銀光,載起幾葉扁舟,逍遙於碧水之上,如詩如畫。

    毛問智和羅大亨脫了鞋襪,把腳浸在清澈的湖水中,針似的魚兒游過來,歡快地遊蕩在他們的腳底,癢得二人不時縮一下腳,舉止出奇地相似。

    華雲飛坐在二人中間,看看左邊這個夯貨,再看看右邊那個呆萌,很無奈地對他們道:「你們想出辦法了麼?」

    羅大亨雙手托著肥肥的下巴,像兩片南瓜葉芽兒托著一顆圓滾滾的南瓜,他憨態可掬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毛問智卻突然驚喜地叫了一聲,雙腳一抬,掛著一節碧綠的水草揚出了水面:「我有辦法了!」

    華雲飛和羅大亨一起瞪大眼睛看向他。羅大亨興奮地道:「格哚佬是一寨之主啊,咱大哥是他女婿,他能不救?不如咱們去找格哚佬,說服他發兵神殿,把長老們一股腦兒抓起來,眾長老一旦成了甕中之鱉,咱大哥再以尊者身份出來發號施令,縱然長老們還有黨羽,還能反了天去不成?」

    華雲飛皺了皺眉道:「這麼簡單的法子,你以為我們想不到麼?既然你我都能想得到,那些長老們又豈會想不到?他們對格哚佬一定防範的很,很難得手的。」

    羅大亨托著肉乎乎的圓臉蛋兒,唉聲嘆氣地道:「書到用時方恨少啊,我現在終於發現,以前讀過的書全是狗屁,沒有一點用處,所以我當初不讀書是對的!」

    華雲飛瞪眼道:「你想了半天,就得出這麼一個狗屁不通的結論?」

    大亨道:「不然不然,你莫著急。我是想不出辦法,不過如果我們和大哥易勢而處,你說大哥有沒有辦法救我們?」

    華雲飛道:「那是自然!我還沒見有大哥解決不了的事兒!」

    羅大亨道:「這就是了!既然如此。我們不妨想一想,如果我們是大哥,在這種情況下該如何破局呢?」

    毛問智攤手道:「這種事就連大哥都沒遇到過啊,我們如何借鑒?」」

    羅大亨道:「一個人會用什麼樣的法子解決問題。通常都是有跡可尋的。我們不妨想想大哥以前遇到難題都是如何解決的,說不定可以想到辦法!」

    華雲飛眼前一亮,道:「大亨說的有道理。咱們好好想想……」

    羅大亨歪著頭想了一陣兒,扳著胖乎乎的手指頭道:「大哥第一次遇到凶險是在靖州楊家,當時他去幫遙遙的爹送一封如何分配家產的遺書。發現楊夫人嗜財如命,而且她的堂兄就在當地做官,大哥擔心說出真相會被謀財害命,所以隨機應變,編了一個讓楊夫人最願意接受的謊話,從而順利逃走。」

    毛問智聽得眉飛色舞,撫掌讚道:「不錯,這事俺也聽大哥說過,大哥真是急智!如果換了俺,當時肯定蒙圈。從這一點上來看。大哥實有急變之智,所以才能化險為夷。」

    華雲飛木著一張臉,淡淡地道:「然而……這件事對我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卵用!」

    羅大亨又揪起了他的包子臉,道:「說的也是,急智這東西不是說有就有的,如果我們也有急智,又何必坐在這兒發愁。」

    毛問智道:「那咱們繼續想嘛。嗯……,大哥帶了水舞姑娘和遙遙逃出靖州後,那楊夫人變了卦。又派人追殺,大哥知道他們一定會往北追,所以就改走了他們不可能想得到的方向:西行,這個算是……」

    羅大亨道:「出人意料!」

    毛問智喜道:「可借鑒麼?」

    羅大亨果斷地搖頭。下巴一陣晃蕩:「想不出來!」

    毛問智道:「繼續,繼續。水舞姑娘被人販子給騙了,結果大哥就假裝買女人,把那人販子逛走,賣給了一個老光棍,哈哈哈。這法兒真損,也真是妙!」

    華雲飛道:「利用雙方均不知情,從而設計詭詐,從而驅狼鬥虎,救出自己想救的人,漁翁得利……」

    羅大亨激動地道:「此計可用否?」

    華雲飛道:「想不出!」

    羅大亨道:「那麼,水舞姑娘被土老財軟禁,想強娶為妾,大哥冒充官差尋找反賊家眷,引起那財主疑慮,生恐惹禍上身,所以主動把水舞姑娘送走,此計可用否?」

    毛問智嘆道:「恐怕咱們大哥就是成了欽犯,那些長老們也是不在乎的。」

    羅大亨道:「那麼,大哥在晃縣被楊三瘦等人追及,堵住去路。情急之下主動激怒展姑娘,再引展姑娘去追他,利用雙方不及辯白的情況引雙方爭鬥,從而安然脫身,可用否?」

    毛問智伸出一雙大毛手,也學他的樣子托住了臉頰,幽幽地道:「我們能去激怒誰呢?就算激怒了于家、張家或是石阡楊家,他們肯跑進深山去討伐神殿麼?」

    華雲飛道:「這些情形都不合適。我覺得,大哥如今的情形,恰如他剛到葫縣,那時他雖是典史,卻舉目皆敵,在這種情況下,他卻能巧妙利用各方矛盾,最終脫穎而出,我們或可從中找出辦法。」

    大亨直起了腰,喜道:「有道理啊!大哥當時鬥的人是誰,又是怎麼贏的。」

    毛問智搶著道:「大哥一到葫縣,就跟孟縣丞扛上了啊。孟縣丞呢,當時比縣太爺還威風,而且他背後有齊木這個地方豪強撐腰。大哥跟他對著幹,先是想辦法打響了自己的名聲,讓葫縣上下都知道有自己這麼一個官。殺官終究麻煩,當時孟縣丞又不覺得大哥會有那麼厲害,所以就忍下了。」

    大亨道:「接著呢,大哥把高涯、李伯皓兩個寨主之子拉過來和我一塊兒開車馬行,從而把高李兩寨的勢力拉過來,成了他的幫手。」

    華雲飛道:「花知縣對孟縣丞是敢怒而不敢言,王主簿則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大哥利用他們各自想要的東西,把他們兩個人都拉過來,變成了自己的幫手!」

    大亨道:「隨後。大哥又和羅巡檢家多方親近,最終抓到孟縣丞犯罪的鐵證,借助軍隊把孟縣丞和齊木一網打盡!」

    華雲飛道:「但孟縣丞和齊木雖然進了大牢,卻派人去貴陽走動。買通高官,試圖脫困。這種情況下,大哥果斷地把我和他們關在了同一牢房,並且用枷鎖栲住了他們,使我順利擊殺二賊。他們一命歸西,再無可能與大哥做對了!」

    大亨肥胖的雙手用力一拍,驚散了水中繞著他的腳丫轉圈的一叢游魚:「合縱連橫,離間分化,這是縱橫家的路子!以正合,以奇勝,一舉鼎定,這是兵家之道!絕了!」

    毛問智被他們一唱一和,說得一愣一愣的,這時瞪著一雙牛眼問道:「此計可用否?」

    華雲飛和羅大亨異口同聲地道:「可用!」

    ※※※※※※※※※※※※※※※※※※※※※※※※※※

    學生們被陸續集中到校場上。眼見學監華雲飛站在台上神色肅穆,學子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雖說這位學監平日裡不苟言笑,但是一向很溫和的,今天這麼嚴肅,別是哪個學生壞了校規,做了很大的錯事吧?

    遠處課堂內依舊有書聲朗朗,很快學生們就發現,被集中到此聽訓的人全都是山中子弟。

    第一批被送到學校的這些孩子都是族長、部落長老或者其他有身份地位的人家子弟。比起普通的山裡孩子,天生多了一份政治敏感,再加上學校的啟蒙教育,他們馬上就意識到。他們被集中與此,恐怕與剛剛傳開的那樁消息有關。

    果然,待人員到齊後,華雲飛肅然開口了:「各位學子,你們的校長把你們從深山中帶出來,遠離父母和家園。讓你們在這裡讀書、識字、習武,是希望把你們都培養成有用之才。

    也許有人說了,我爹當初也沒上什麼文校,現在不還是一族之長?沒錯!可是族長與族長,也有高低上下之分,有的族長受人尊敬,有的族長受人鄙視,有的族長允文允武,有的族長文不成武不就,但逢大事,就只能跟在別的族長身後充當一個搖旗吶喊的小嘍囉!是不是這樣?」

    學生們先前有些不以為然的神情漸漸消失了,仔細想想,還真是這樣,同樣是一族之長,一個智者、一個武力超群的領袖,他所帶領的族群,遠比一個無能的領袖要興旺、強大。這一點他們這些「官二代」們是最有感觸的。

    華雲飛神色黯然,沉痛地道:「也許有的人天賦異稟,可大多數人還是要靠先生教導才能成大器,你們的校長希望你們都能成大器,所以才為你們開設了文校。

    可是現在,神殿長老們不喜歡校長出山,不喜歡讓你們出山,你們的校長已經被長老們軟硬兼施,強迫回到了山中。而你們……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

    華雲飛仰起臉來,悲愴地道:「學業未成,功虧一簣,悲乎!」

    校場看台下頓時一片嘩然!

    「肅靜!都他娘的嚷嚷什麼!」

    武會的演武場上,毛問智厲聲大吼:「你們自己說,住在山外舒不舒坦?吃的飯菜是不是比山裡頭的香?你們穿的衣服,是不是比山裡的粗布衣裳好看?

    為什麼要你們回山,哈!這還用問嗎!有個姓孟的先生說,會動心眼的人管著別人,傻啦吧嘰只會賣傻力氣的,就得被人管。你們要是都開了眼界、長了見識,那些長老們還能讓你們言聽計從嗎?明白了沒?這些老不死的,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壞透了啊!」

    武會的孩子比文校的孩子頭腦更簡單,也更容易被煽動,演武場上頓時罵聲一片。毛問智把雙手一攤,道:「衝俺嚷嚷沒啥鳥用!你們會長給弄回山裡去了,沒人主持、沒人給錢,咱這武會是開不成了!俺原還指望你們將來有了出息,出個大將軍、武狀元,俺這當師傅的也能沾點光,現在……哈!你們回山繼續當野人去吧,散了散了,老子不幹了!」

    毛問智拍拍屁股,丟下群情洶洶的一群學生,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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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23:09:16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aeolian 於 2015-7-23 23:08 編輯

第672章 讓雷神收兵


    華雲飛等人從葉小天以前對付孟縣丞的謀略中所悟到的第一步就是分化,於是他們假借八大長老的名義,把弟子們從學校裡趕了出去。

    已經見識過軟紅十丈,還能受得了那綠水青山嗎?這可不是去郊遊踏青,而是要經年累月的生活在那裡,尤其是他們還是一群朝氣蓬勃的孩子。

    這些孩子,要麼是某一旗的旗主之子,要麼是某一峒的峒主之子,要麼是某些部落中德高望重的長老家的孩子,他們被強行扼殺了生活在繁華世界的希望,對神殿又尚未形成足夠的敬畏,心中的怨憤之重可想而知。

    當初響應尊者號召,從自己家族中選擇子弟出山學習,山中各大家族選擇的當然是自己最看重、最寵愛的子孫,而這些人對其父祖長輩的影響力可想而知。

    把這麼多孩子放回山去,他們將產生的影響有多大可想而知,最要命的是,他們可以直接影響統治階層的那些人。

    八大長老當初號令山民回山時,並非把他們遺忘了,而是刻意避開了他們。因為長老們也知道外界對從小生活在山寨裡的這些孩子有多大的吸引力,他們希望等尊者回山,一切穩定下來後,再把這些孩子召回來。

    但,華雲飛和毛問智提前行動了,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做了一件長老們認為對的事,它依舊是錯誤的,只是提前了一段時間,它所產生的意義就是截然不同的。

    等到葉小天的消息輾轉送到銅仁的時候,華雲飛和毛問智已經提前走了一步,雙方不謀而合,那數百個孩子、數百顆火種,已經被華雲飛和毛問智提前撒向了十萬大山。

    格哚佬近來的日子很不好過,聯繫其他關係親近的幾大部落出山,是由他出面接洽的。其他幾大部落的首領在去過格哚佬的新寨之後,也欣然接受了尊者的這一號召,許多搬遷的準備已經做了大半,現在卻前功盡棄,他們豈能沒有怨言?

    而格哚佬本寨的百姓更是怨聲載道。這樣的連續搬遷很傷元氣,而且回到山裡後,他們才發現,曾經住的很習慣的低矮的草棚木屋,如今看來是那麼的簡陋艱苦。

    當他們拿起獵弓,脫下鞋子。為了節省衣服繼續赤裸著半身去山中狩獵的時候,想到他們以前隨時可以用獵物同山下村鎮中的百姓換來他們想要的一切,而現在只能等到每月趕集的日子,才能長途跋涉,去山外一行;想到他們辛勤耕耘、已經撒下種子、吐出翠綠秧苗的肥沃田地現在已經棄為荒地或淪為他人所有,這些已經有了土地意識的獵戶山民簡直痛苦的吃不下睡不著。

    而這一切的埋怨、牢騷全都要壓在格哚佬一人肩上,哪怕有人不敢當面吐露怨言,但那神態、表情,也像是一塊塊沉重的磚。在格哚佬的肩頭漸漸砌成一座山。

    除此之外,在他的家裡,哚妮雖然很懂事地沒有在他面前露出一點令他更加難受的言語表情,可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他能聽到隔壁房裡傳來的隱約的啜泣聲。

    僅僅如此的話,他還可以用自己是毫不猶豫地執行神殿的命令來安慰自己,可是神殿又在他本已脆弱不堪的心上捅了一刀。

    神殿告訴他,已經重新為他劃定了一塊地方。限他七天之內舉族搬遷過去,神殿還為格哚佬部指定了兩位弟子做族中巫師。

    本來作為距神殿最近的七大護法部落之一,他們是直接受神殿管轄的。並不需要駐寨巫師,現在為他指定兩位駐寨巫師,用神權限制他的統治權,這既是不信任的表現,同時也代表著格哚佬部地位的降低。

    格哚佬迷茫了,他頭一次對執行神殿的命令產生了疑問:「遭受到所有部落百姓反對的事情,真的會是蠱神的意志嗎?我做的,究竟對是不對?」

    ※※※※※※※※※※※※※※※※※※※※※※※※

    神殿花園內,葉小天和蘇循天、李秋池三人慢慢地踱著步子。神殿毫無疑問是一個奇蹟般的建築,恢宏、壯觀,美輪美奐,但是葉小天覺得它更適合用來遊賞。如果住在裡面,那空曠的大殿,那只放了一張大床,卻高有三丈,闊有五丈的巨大臥室,都只會給人壓抑、冰冷的感覺。

    只有這殿頂花園還有那麼幾分鮮活氣,讓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具行尸走肉,所以一天裡大部分的時間他是待在這裡的,在這裡衛士和僕人們不用隨時侍候在面前,也是最令他感覺自在的地方。

    李秋池道:「雲飛和老毛這一回總算學聰明了,不等東翁下令,他們就把文校武會的學生全都遣返了回來,我聽說這些孩子回到山裡後,向他們的家中長輩大發牢騷,一開始長輩們還不以為然,聽他們說久了,都覺得讓孩子出山長見識是件好事,長老們現在對此很是頭痛呢。」

    毛問智道:「格吶佬的部落裡也是這樣,我看格哚佬那老頭兒也有些抗不住了。真是的,他那麼聽神殿的話幹什麼,大哥你可是他的姑爺子,哪有胳膊肘兒往外拐的,他這是自作自受。」

    葉小天笑了笑道:「這些,現在可能還看不出什麼效果,可是假以時日一定會產生極大的力量。如果我們沒有就此屈服,能主動去做點什麼,那麼他們產生反應的時間也就會來的更早!」

    李秋池目光微微一閃,道:「大人是說……赦免金沙谷中的那些囚犯?」

    葉小天道:「不錯!他們當初並不是一股腦兒地同時冒犯神殿,所以很容易地被一一收拾掉。如果我們現在把他們一股腦兒放掉,八大長老一定會顧此失彼。更何況,這些人當初可沒有尊者的認可和支持,現如今如果有我的支持,再加上他們本來就擁有的力量,呵呵……」

    李秋池蹙眉道:「但是,以什麼理由赦免他們呢?一旦他們脫困,可能會給八大長老找許多麻煩,但是如果沒有一個充分的理論,他們根本無法得到赦免,長老們現在不願意讓東翁接觸下邊的信眾,法旨不出神殿,能怎麼辦?」

    葉小天聽到這裡,也不禁皺起了眉頭,嘆口氣道:「是啊,現在就是機會難尋啊。我本來是想利用各部落敬獻神妃的機會接觸他們的首領,誰料這都被長老們一手包辦了,我根本沒機會同他們接觸交談。」

    李秋池道:「東翁想到什麼主意沒有?」

    葉小天搖頭道:「還沒有。」

    三人默默地行了一陣,葉小天道:「除了尊者繼位時,各部落首領都會趕來,並且由尊者親自接見,其他的機會著實不多啊,就算是我過生日,哎……,蠱教中人,對生日是不大重視的。」

    李秋池想了想道:「如果是皇帝,想走出皇宮與臣民直接見面,那通常是國戰大捷、盛大節日,諸如祭天、祈神等等的時候,作為尊者,有這樣的機會嗎?」

    葉小天道:「少!很少啊!或許幾年才有一次這樣的機會。除非出現一樁神蹟,而且是所有部落都能迅速知道,長老們瞞都瞞不住的重大神蹟,我才有機會直接召集各部落首領和大量信眾,從而當眾發佈神諭,令長老們無法阻止。」

    「神蹟……,神蹟啊……」

    李秋池苦惱起來,苦笑道:「早知今日,東翁該把六龍山七玄觀裡那位裝神弄鬼的長風道長收服,如果有他在,幫東翁製造一樁神蹟,應該可以辦得到。」

    葉小天頓時意動,摸著下巴道:「嗯……,要不要通知雲飛他們,去找找那個神棍的下落?只要付給他足夠的好處,相信他會來的。」

    這時,遠處那雷神禁地又轟隆隆地傳來一陣殷雷聲,蘇循天忍不住道:「這雷神禁地也真邪門兒,居然天天打雷,如果老天幫忙,突然讓他停了雷聲,那大人就可以趁機宣佈是神蹟了。」

    葉小天沒有理會他這句話,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繼續思索是否可以找到長風道人,讓他幫忙「變戲法兒」。李秋池聽了蘇循天這句話,卻是雙目一亮,道:「停住雷聲?說不定真的可以辦到!」

    葉小天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道:「李先生,你不是開玩笑吧,我可是親眼見過那雷的,雷神禁地裡的山頭被雷劈得到處都是焦土,天雷神威之下,根本不是人力能夠阻止的。」

    李秋池道:「大人一向博聞廣識,竟然不知道這天雷雖然不能完全被人力所左右,但是只要方法得當,很多時候也是能夠改變它的麼?」

    葉小天的「博聞廣識」都是跟牢裡那些犯官們學的,這方面的知識對那些讀書做官的讀書人來說都是左道旁門,不屑一顧。也就出了楊霖那麼一個異類,所喜歡的還是易學。

    葉小天馬上道:「請先生詳細解說一下!」

    李秋池站定身子,把手中摺扇「嘩」地一下打開,亮出「夜郎第一狀」的金字招牌,得意洋洋地道:「想當初,學生初出道,便接手了一樁離奇的殺人案,正是因為破了這樁案子,學生才聲名鵲起,名冠黔中啊,哈哈哈……」

    蘇循天沒好氣地打斷了他的笑聲,道:「別炫耀你那些陳芝麻爛穀子了,快說,如何讓雷神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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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4
發表於 2015-7-23 23:08:16 |只看該作者
第673章 雷公柱


    李秋池剛想在東翁面前吹噓吹噓自己的本領,就被蘇循天一口打斷了,李秋池恨恨地瞪了蘇循天一眼,這才對葉小天道:“不知東翁可曾聽說過'雷公柱'?”

    葉小天聽了有些茫然,對於建造方面的事兒,他實是一竅不通。葉小天問道:“雷公柱?那是乾什麼用的,莫非是用以祭祀雷神?”說到這裡,葉小天已經露出許不以為然的神色。

    他以為雷公柱是一件類似於祭祀河神、龍王等神明的紀念物,就算世上真有神靈,他也不相信神靈會因為人類的一點小禮物而改變他想要做的事,想當初他在天牢當差,就那麼一個牢頭兒,他想做什麼,也不是三瓜兩棗就能讓他改變主意的,何況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李秋池看到葉小天的神色,知道他對雷公柱並無所知,不禁微微一笑,說道:“恐怕東翁有所誤會,這雷公柱並不是用來祭祀神明的,人們之所以用雷公柱來稱呼它,只是因為這種東西可以避雷。”

    葉小天聽得聳然動容:“能避雷?什麼東西竟有如此奇效?”

    李秋池道:“在一些高大華美的屋舍建築大都設有'正吻'、脊獸一類的東西,這個,東翁想必是見過的吧?”

    '正吻'又稱'大吻',有龍、鳳、朱雀、孔雀、小獸等各種形狀,通常建在屋舍最高處,房舍上有了脊獸正吻,便增添了許多雅趣,這種東西葉小天自然是見過的。

    葉小天點了點頭,李秋池道:“還有樓閣、亭子、佛塔等建築物,它們通常建在高處或山頂,而這些樓閣的頂上大多有個長長的尖兒,這個尖兒和那殿宇屋舍頂上的鴟獸正吻,其實都叫雷公柱。”

    葉小天還是沒有聽明白。便道:“我現在越發地糊塗了,還請先生說仔細些,這種東西如何避雷?”  

    李秋池道:“其中道理麼,學生倒也不是十分了然,只是學生當年曾經辦過一樁案子,當時就是有人故意故壞方丈禪房屋頂上的雷公柱,從而害死了方丈,學生在勘察此案時,才知道那東西有引雷之效。”  

    說到這裡,李秋池便眉飛色舞起來。道:“那座山原本極高,寺廟依山而建,大雄寶殿在前面,禪院在後面,方丈禪房就在後院最高處了,極易遭受雷擊。後來這位方丈果然因雷擊而死,世人只道是場天災,嘿嘿!卻又如何能瞞過學生這雙慧!”

    李秋池把折扇一展,得意洋洋地道:“人人都覺得只是那個方丈倒霉。但學生向負責修繕被雷霆所毀禪房的工匠詢問時。卻聽他說那方丈禪房的雷公柱已然損毀。

    從那雷公柱損毀的痕跡來看,似乎只是年久失休。可學生卻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疑點,學生尋訪寺中僧侶得知,繼任方丈的正是當初負責建造廟宇的那個和尚。因此更生疑竇。學生……”

    李秋池正想把他如何斷案如神的經歷詳詳細細地說與葉小天知道,卻見葉小天和蘇循天都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只好意猶未盡地住口,暗嘆知音難覓。幽怨地瞟了不解風情的葉小天一眼,繼續道:“那殿宇頂上的獸吻和這亭閣頂上的寶珠尖頂,並非只是建在亭頂、屋頂上的一個裝飾。它下邊是有東西直接連到地下的。”

    葉小天道:“連到地下是為了什麼?”  

    李秋池道:“導引雷電!屋頂的'正吻'裡邊建有一根雷公柱,一旦房子被天雷擊中,雷電就會通過這根雷公柱,把雷電之力向雷公柱下面與之相連的太平梁、角梁、沿柱等一直通向地下深處,從而將天雷消彌於無形。

    用以建造雷公柱的那些構件兒,用的都不是普通的木料,而是楠木、格木(鐵力木)等,工匠說,這些木料易於導電,那工匠還說,其實銅鐵等五金之物比這些特別的木料更容易導引雷電。

    只是但凡建造得起殿宇廟堂、華宅廣廈的所在,都會選擇價值昂貴的木料。再者,銅鐵比經過處理的木料更容易受風雨侵蝕銹壞,所以只有極少處的一些建築才用銅鐵為雷公柱。

    除非雷霆之力太過強大,雷公柱來不及導引,又或者那建造屋舍的工匠只是一知半解,見人家屋頂在'正吻',他便也建個'正吻',人家亭子是尖尖的,他便也造一個尖,卻不知內裡玄機,或用料不對或徒具其表,也就起不到雷公柱的作用了。”

    葉小天聽到這裡,便明白了李秋池的意思,欣然道:“這東西當真有效麼?你的意思是咱們在雷神禁地設下雷公柱,用以導引雷電,渲瀉電力,雷電之力弱了,自然不會頻頻發生雷擊,是麼?”

    蘇循天喜道:“妙哉!這見鬼的雷神禁地怕是已有上千年沒完沒了的轟隆隆了,要是突然停了,哪怕是變成幾天才打一次雷,那些山蠻子也一定會感到奇怪:'莫非是雷神爺爺睡醒了麼?怎麼不打呼嚕了?”

    葉小天拳掌相交,“啪”地一聲響,沉聲道:“這個法子值得一試,你們馬上想辦法聯繫大亨!他奶奶的,當初老子能以水上山,今日就能引雷入地!”  

    蘇循天道:“大亨少爺?大亨少爺……不太靠譜吧,這事他幹得了嗎?”  

    葉小天還沒說話,李秋池已然道:“若是他不靠譜,他的生意能做的那麼紅火?這位大少爺一定行!”

    葉小天轉身看向雷神禁地的方向,一連串的殷雷聲正從那個方向隱隱傳來,葉小天一字一句地道:“雷公柱,一定要樹起來!”

    ※※※※※※※※※※※※※※※※※※※※※※  

    “陳掌櫃的,師傅都請來了麼?”  

    羅大亨捏著胖乎乎的下巴問陳掌櫃,他那白白胖胖的寶貝兒子正抱著他的大腿,屁股坐在他的腳面上,揪著他的衣服努力往上爬。但……他也只是能做出一個往上爬的動作罷了,那雙藕段兒似的小胳膊,還根本沒有力量攀爬上去。

    陳掌櫃的欠身答道:“遵東家吩咐,陳某已經把方圓三百里內真正有本事的建造名家都給重金請來了。其中有位師傅還曾主持過一座王府的建造。東翁放心。這些人都是有真正身懷絕技的,沒有一個平庸之輩。”   

    羅大亨點頭道:“好!飲食、住宿,一應事物,你那邊都要給他們最好的,但有一樁,我要的東西,可不能耽擱了,一定得盡快給我想出來,造出來!”  

    陳掌櫃答應一聲退了出去。大亨彎下腰,把他的寶貝兒子抱起來。拍拍他幼滑的小屁股,順勢託在了自己的臂彎裡,對華雲飛道:“雲飛,你那邊準備的怎麼樣了?”  

    華雲飛道:“放心,我往山中走了三趟,已經找到一條隱秘險僻的山路,可以在不驚動山中部落的情況下悄然潛入,直抵雷神禁地。另外,武會的教習師傅願與我一同入山。我覺得兵在精而不在多,況且為了避免消息洩露,也該更加謹慎,還是不要外僱武師了吧?”

    羅大亨道:“嗯!咱們進山。本就不是打仗去的,況且,真要想和山中部落打仗,咱們再點人馬便再多個三五倍。依舊不夠塞人牙縫的。不過,大哥傳信兒說那蠱神禁地裡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必須得以防萬一。老毛。你那邊怎麼樣了?”  

    毛問智道:“硫磺夠咱們撒遍整個禁地了,還有各種的驅蟲藥粉、藥水兒、藥膏,不只有名醫給開的方子,就是街上賣大力丸的給開的方子,俺也備了一份,萬一有效呢。再就是,俺會把金剛和福娃兒也帶上,這兩個畜牲本就是山中野獸,對山中危險再警覺不過,有它們在,有什麼危險咱都能早早發現。”

    毛問智似乎長了一顆永遠長不大的心,所以在葉家,除了遙遙之外,經常逗弄、餵養巨猿和熊貓的就是毛問智。如今遙遙不在,只有他才能和那兩個活寶兒熟練溝通。

    洪百川迎了剛從貴陽回來的王寧一起走進門來,一雙老友把臂而行,談笑風生。王寧笑道:“這長風道人還真是一個人才,到貴陽沒多久,便比在銅仁時候還要風光,這個人現在雖是一步閒棋,早晚必有大用。”

    “嗯?”

    王寧說到這裡,忽然感覺有些奇怪。他大哥洪百川公開身份是個商賈,他大哥的獨生子大亨也是個生意人,而且生意做的比他老子更成功,既然父子兩代都是商賈人家,家裡有些生意人出入也就不算什麼了。

    可是商人迎來送往的主要場合是他的店鋪而不是家裡,家中偶爾會有生意場上的好友往來,卻絕不該把府邸做了生意場,眼前各色人等進進出出,也太熱鬧了,而且瞧他們那裝扮,賣大力丸的,走方赤腳郎中,鐵匠、蔑匠,這都是什麼啊?整個府邸簡直要一次成一個大雜貨舖了。

    隨後,王寧就看到了羅大亨,他正同幾個人說著什麼,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幾個人顯然身份各異,要交待的事情也不同,但羅大亨吩咐處置,有條不紊。

    他懷裡還托著一個小胖娃娃,那小娃兒趴在他肥闊的肩上睡得甜甜的,小嘴微張著,晶瑩的口水滴在他的肩頭,而大亨將軍卻毫無覺察,依舊“指揮若定”,一派乾綱獨斷的氣派。

    王寧茫然地道:“大哥,你怎麼把生意做到家裡來了?”

    洪大善人聽了這話頓時有些意興索然,他看了看遠處那位鎮定自若,處斷冷靜的兒子,忽然覺得兒子固然越來越出息了,不像以前那麼混,那麼不著調,老婆娶了,兒子也有了,生意比自己做的更大,出息的不得了,可自己這個爹,似乎就沒什麼用處了。

    洪大善人幽幽地嘆息一聲,苦笑道:“把生意做進家裡來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兒子。他不但把生意做進了家裡,接下來還要把生意做進山里呢。”  

    王寧尚不知就裡,驚嘆道:“做進山里?山里人的錢很好賺麼?”  

    洪百川道:“賺!當然好賺!這單生意只要做成了,咱們貴州最大的那根攪屎棍就要重新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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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23:39:51 |只看該作者
第674章 雷神之敕

        
    進入雷神禁地後,大亨等人就鬆了口氣,他們知道,在這裡頭是根本不可能見到山民的,不必再像之前一樣鬼鬼祟祟,以免洩露行蹤。

    華云飛提醒道:「大哥說過,這山中有一群可以將人吞噬的只剩白骨的怪蟲子,還出了大個子這樣的巨猿,難保沒有其他的什麼怪異的毒蟲野獸,我們不可大意!」

    羅大亨不以為然地笑道:「要說這頭巨猿確也希罕,要說蟲子多了能把人啃成骨頭,這我也信,就是一群螞蟻多了也能把人啃成骨頭,不過,咱們又不是死的,難道還能躺在那兒任它們啃麼?何況咱們還有這麼多武師保護!」

    羅大亨向那些持槍提刀的武師們指了指,那些小天武校的教習先生們立即挺了挺胸脯兒,一身勁裝的他們看起來還真是雄糾糾氣昂昂的。大亨問道:「云飛,你先前來勘過這兒的地形,哪座山最高?」

    華云飛道:「此處山谷中不辨方向,極易迷路,我曾行不多遠便設下一下記號,根據刻痕……」

    他一面說一面往前走,找到一處印記,喜道:「就是這裡了,找到它,我就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走了。老毛,叫你兄弟頭前開路吧,以免遇到什麼兇狠的野獸。」

    毛問智衝著那隻大熊貓兒比劃了一陣,那隻大熊貓兒還沒弄明白他的意思,旁邊的金剛巨猿已呼嘯一聲當先衝去。雖然對這個家它並不喜歡,因為它在這谷中實在是太寂寞了,但是今日有緣回家園轉轉,它還是很高興的。

    大亨趕緊道:「跟上!跟上!大個子,你慢點兒……」

    遠處,一片叢林掩映下,兩個黑衣人遠遠地看著他們,身形在叢林中矯健地移動著,始終躡著他們,絲毫不曾被落下。這兩人正是洪百川和王寧。

    洪百川這個當爹的,對他的寶貝兒子那心態可是微妙的很,兒子沒出息時,他時常被氣得七葷八素。動輒就把兒子罵個狗血噴頭。眼看兒子出息了,什麼事都不用他管了,洪大善人欣慰自豪之餘,又不免有些失落:「答應了孩子他娘,要照顧大亨一輩子的。可現在兒子根本不用靠我了……」,這讓以大亨保護神自居的洪老爺子情何以堪?

    如今大亨親自帶人進山要造雷公柱,洪老爺子可算覺得自己有點用處了:「這胖小子,走個路都滿頭大汗,一點武功都不會,這要是遇到危險,還不是要靠老子我出手救你?」這樣一想,洪老爺子心裡登時舒坦了許多。

    大個子在一座山頭下停住了,先前毛問智對福娃兒模擬著「轟隆隆」的聲音往高處比劃時,它就明白什麼意思了。這雷神禁地對別人包括一些高明的獵人來說是一座谷。但是對出生於此的大個子來說,卻是閉著眼睛也能走到地方的。

    華云飛仰望著山巔,道:「就是這裡了!」

    「咔!轟隆隆……」又是一道晴天霹靂在山頂響起,就連他們腳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顫動,羅大亨眼見天威如此,不禁微微變色。

    華云飛道:「我曾在此仔細觀察過,這山上的雷霆只要轟下來,至少就得半個時辰,但雷電之力瀉盡後,會有一個時辰左右的停歇期。」

    羅大亨點點頭。對眾人吩咐道:「按咱們先前的計劃,立即上山,都小心著些,一見不妙。立即散開!」

    眾人答應一聲,便往山上走去。

    他們製作了一根極長的鐵柱,不過為了易於拖運,鐵柱是分成幾截的,到時可以裝配起來,同時。因為已經知道銅鐵易於導電,他們又在鐵柱外面包裹了木材、棉花、布匹等物,以防還不等鐵柱豎起來就引來雷電,把大家轟個煙消云散。

    饒是如此,他們還是做了小木輪的車子,用長長的繩子遠遠地拖著戴著鐵柱的小車上山,這樣萬一之前的方法不奏效,鐵柱會引來雷電,也不致不給他們留出逃開的時間。

    當他們爬到半山腰時,雷擊正好停住了,華云飛等人馬上加快了步伐,羅大亨至此已經爬不動了,不過他準備十分充足,居然帶來了一具滑竿,大亨上了滑竿,由四個人抬著,跟在華云飛等人上了山。

    洪老爺子不能靠得太近,尤其是這座山上沒有樹木,他們只能利用岩石遠遠的跟著,好在大亨目標明顯,也不怕跟丟了。

    洪百川一邊盯著兒子上山,一邊對王寧道:「如今這局面,我發現還真離不了葉小天這根攪屎棍,尤其是他是生苗首領,能起的作用就更大了,如果真能借此讓他出山,對我們的計劃有利無害。」

    王寧道:「不錯!問題只在於……,這個葉小天可不要被楊應龍收服才好,否則楊應龍如虎添翼,就算朝廷依舊有能力消滅他,所消耗的力量也要大大超出我們的估計,那就得不償失了。」

    洪百川微微一笑,道:「不會!我在銅仁這些日子,主要的事兒就是盯著這個葉小天,依我對他的瞭解和判斷,他和楊應龍絕不會走到一路,他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王寧對洪百川素來信服,他既這麼說,王寧自然再無異議。

    這座山大概自亙古以來就矗在這兒,卻從未有人爬上去過。苗人自古敬畏雷神,而此山又是雷神谷中最高處,即便有苗人誤入此山,也是恐懼萬分,只想著盡快出去,而絕不敢登上這雷神的居處,而今這裡終於迎來了第一批登山者。

    大亨等人到了山頂,迅速勘察地形,選擇了距頂端還有一段距離的一處平坡作為他們樹立雷公柱的所在。這山上雖然儘是石頭,但這個地方卻有泥土,比較容易挖掘。他們輪番上陣,不惜氣力地打洞,才忙到一半,山上又開始了雷擊,眾人立即丟下所有工具逃之夭夭。

    等到雷擊結束,他們又返回來,在第三次雷擊暫停階段,他們已經挖出了一個約兩丈深的洞。下邊已經觸及岩石。這個深度,足以讓那雷公柱豎穩,不過為了穩妥起見,還不等雷擊開始。他們就先避開了,等到這次雷擊結束,中間留出的時間足夠寬裕,他們才再次返回,開始樹立雷公柱。

    經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鐵柱一共十四截。第一根最粗,大半可以卡進深洞,他們解除最粗那根鐵柱上的包裹,用澆鑄時就留在上面的深深的卡槽把它與其它鐵柱固定連接起來,十四根鐵柱一節比一節細,最後成了一根長長的鐵錐。

    等整根鐵柱裝配完畢,豎著安進挖出的深洞,用泥土、碎石混合著固定好,它的高度已經遠遠超過了山巔。羅大亨親手晃燃火摺子,在第一根鐵柱和第二根鐵柱的連接處引燃。那木板、布匹和棉花都是浸足了油的,立即燃燒起來。

    大亨豪邁地道:「是非成敗在此一舉了,兄弟們,咱們撤!」

    這句場面話說完,一群人馬上屁滾尿流地向山下逃去,其實這時距下次雷擊時間還有限,足夠他們逃到山下,但是他們還沒到山腳,山上的驚雷便提前發動了,顯然那根高高的鐵柱真的有引雷的效果。

    羅大亨一群人躲在山腳前一處石坑裡。仰望著山上,羅大亨手裡捧著計時的沙漏,緊張地道:「天雷提前發動了,應該是有效果了吧?」

    毛問智撓了撓腦袋。突然道:「對啊!好像真的有效果了呢,你們有沒有感覺到,咱們腳下沒有那麼強烈的震顫了?」

    ……

    雷電本是雷雨云體之間和地面之間因帶電性質不同形成的放電現象,如果雷神禁地周圍的天氣或地理情況發生比較大的變化,這種頻繁的自然現象自然就會變少。他們所用的法子雖然不是改變周圍地理環境,從而影響氣候變化。在本質上對這裡進行改變,但是激化和渲瀉顯然在減小雷擊危害的同時,也是一個避免頻繁雷擊的好辦法。

    雷神禁地裡傳出的雷擊聲迅速減少了,當天傍晚時,雷神禁地周圍村寨的一些百姓就有些察覺,等到第二天,消息就迅速傳開了。

    皇帝今兒龍顏大悅又或臉色陰鬱,大臣們就會到處打聽,百般揣摩,想弄明白皇帝心情變化的原因,山民們對他們自古敬畏的雷神也是同樣的心態。雷神是生苗古老的信仰,比蠱教還要早幾千年,即便是成為蠱神的信徒後,他們也沒有放棄對雷神的敬畏。

    雷神禁地天天打雷,這當然會對他們的生活產生影響,但是他們從一出生就習慣了的事情突然改變了,而且關係到一位神靈,這就令百姓們深感不安了:此事是凶?是吉?

    就在各個部落惴惴不安的時候,有人率先作出了結論:此為大吉之兆!乃是一樁神蹟,作為祖先祭祀的最重要的神明之一,山民應舉行隆重儀式,請尊者帶領大家,感謝雷神賜下福祉。

    作出這一結論的人是冬天,冬天既已決心追隨葉小天開創蠱教新偉業,自然不能永遠躲在幕後,跳出來同八大長老叫陣需要足夠的勇氣,但性格單純質樸的溫吞老好人冬天輕易不下決定,一旦作出決定,卻又是九牛不回的。

    他的這個結論,迅速得到了格哚佬等幾位族酋的認可和贊成,這幾位大族酋都是受格哚佬相邀,出山見識過新格家寨的大族族長,他們本已準備接受尊者命令,遷出深山,結果中途而綴,此時他們不約而同地認可了冬天的說法。

    隨後,更多的部落酋長、長老紛紛站出來安撫民眾,一致採用了冬天的這一說法,他們家族的繼承人都曾出山在文校、武會中受過「洗腦」,這些孩子回山之後,又影響了他們的家族。

    何況,趨吉避凶是人的本能天性,百姓們當然喜歡聽到與他們切身相關的好消息,當八大長老結束爭吵會議,尚未拿出統一意見的時候,「勢」已形成,耶佬見此情形果斷找到引勾佬,兩人密議了半天,最後一起找到了冬天。

    自從冬天公開站出來,他們就知道冬天一定是站在尊者一邊的,而且和尊者一定保持著密切的聯繫。他們現在不方便避開其他六位長老直接去見尊者,只有通過這位尊者的「代理人」了。

    三人會唔,究竟談了些什麼,並沒有其他人知道,但是第二天一早,引勾佬和耶佬也公開發表談話,認可了冬天的結論,他們兩人是神殿長老,可以代表神殿表態!至此,整個事態走向,已經完全脫離了格彩佬等人的掌控。

    既然以神馭民,自然也得受神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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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23:40:43 |只看該作者
第675章 狗急跳牆


    「一定是他搞的鬼,一定是!」

    空曠的神殿大廳中,格彩佬的聲音顯得格外冷厲。這位年過八旬的老婦人,平時看來就像一個慈祥和靄的老奶奶,但她畢竟是四十歲就成為神殿長老,手握權杖在神壇上坐了四十多年的一個統治者。

    格歐佬蹙眉道:「不會吧,或許只是湊巧,咱們這神殿建在此處已有千餘年,而在那之前,這雷神禁地的天雷聲就已不知響了幾千幾萬年,此乃天威,任何凡人在那天雷之下都要變成齏粉,他葉小天何德何能,能改變天象?」

    格波佬緩緩地道:「其中有何訣竅,我等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你相信水能往高處流麼?他就辦到過,他把谷底的水引上了山脊,如果說他有辦法讓天雷停止,我覺得也未必就不可能。」

    格德瓦道:「那不一樣,那是他用了水車,水車能把水引上堤岸,只要方法得宜,自然能夠層層升高,直至山頂。但這可是天雷,挨著就死、碰著就亡,他怎麼可能讓天雷停止?」

    格旎佬想了想道:「你們說,我們不想讓他與人見面,只想讓他待在神殿裡做一個安份守己的尊者,結果剛剛把他禁足,響了千餘年的雷聲停了,會不會真是神明……在幫助他啊?」

    格德瓦冷笑道:「不可能!就算真有神明……」

    說到這裡,格德瓦老臉一紅,一個靠神權統馭數十萬山民的長老,說出這樣的話來,他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便咳嗽一聲道:「他葉小天何德何能,可得神明庇佑?我看,事情一定是他搞出來的,但用的一定是不可告人的辦法!絕非神明顯靈!」

    一直不太說話的格益佬緩緩說道:「如果是他用的法子。就一定不是神明的意志麼?你又怎麼知道,那不是神明提示他想到的辦法,所以才令天雷停止?」

    格彩佬怒氣衝衝地道:「格益佬,你這是什麼意思?」

    格益佬慢慢垂下了眼皮,淡淡地道:「沒甚麼意思,我只是覺得,如果說尊者試圖帶領信眾出山是違背了前輩尊者的命令,是大逆不道的話,那麼我們幽禁尊者,試圖以尊者為傀儡。就更是十惡不赦了。」

    格德瓦臉上的皺紋變得更濃密了:「格益佬,莫非你想向尊者屈服?」

    格益佬沉默良久,緩緩地道:「這事,若是神明所造,則不容違逆。如果是尊者所為,其勢已成,也不是我們所能阻止。如果你不想讓尊者一意孤行,還不如想想當尊者出面時,如何阻止他趁機發難吧!」

    格益佬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高大的廳門輕輕地關上,發出的聲響在這靜謐的廳堂上卻不亞於一聲悶雷,震得眾人半晌作聲不得。耶佬和引勾佬顯然已經歸順了尊者,現在格益佬又抱著兩不相幫的中立態度。廳堂之內只剩下五個人了。

    格彩佬和格德瓦互相遞了個探詢的眼神兒,正想說點什麼,神殿武士的侍衛長寶翁悄然出現在門口:「諸位長老,又有四峒峒主、五寨寨主趕來神殿。求見尊者。」

    自從吉兆的消息傳開,前來請求尊者舉辦盛大法事祭祀雷神的部落首領就絡繹不絕,八大長老不勝其擾。卻又不能趕他們離開,只能找藉口阻止他們晉見,暫且把他們安頓在附近,不想今天一下子就來了九個。

    格旎佬馬上道:「你們先商議,我去見見幾位寨主、峒主,安撫一番!」

    格旎佬說完就溜之大吉了。葉小天把八大長老的至親眷屬都接出了山,就住在自己府邸周圍,還煞費苦心地為他們安排了事兒做,他們在紅塵裡剛剛打了一個滾兒就被叫回了山,那心已經野了,這幾位長老可沒少受他們的親人埋怨。

    有些長老如格彩佬、格德瓦尚能不受影響,但有些長老卻不免因此讓心中的天平稍稍偏向了葉小天。能做到太上忘情的人有幾個?說到信仰,那些純樸的山民其實信仰比他們更深,至親之人的態度,已經把格益佬和格旎佬影響了。

    格旋佬離開了,高大的廳門又是一聲響,依舊輕微,依舊震得人心神不寧。格彩佬看看大殿,八大長老只餘一半了,剩下的這一半中除了格德瓦態度明確,格歐佬和格波佬的態度又很曖昧,他們或者不會背叛,但真正的大計也是絕不可以和他們商量了。

    格彩佬頓生無力之感,她慢慢退了兩步,扶著枴杖緩緩坐在椅中。儘管她身材瘦小,但是平時坐在那高背的椅子裡,依舊有種極尊貴的神態。而此時,她卻顯得那麼渺小。

    自從格峁佬和格格沃死亡,格彩佬就是八大長老中地位最尊、權柄最重的長老,格德瓦次之,而現在她坐在那裡,卻顯得那般無助,這一幕看在格歐佬和格波佬的眼裡,不免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

    其實兔還未死,狐已悲了,這都怪格彩佬不懂得如何穩定軍心。儘管她年輕時也曾遊歷天下,可她近五十年的時間都在神殿,龜縮在深山裡的神殿,勾心鬥角方面的事比起外界實在小兒科,她的反應已經遲鈍了,直接把她的絕望和沮喪暴露在鬥志本就不那麼堅定的同伴面前,豈能不失軍心。

    ※※※※※※※※※※※※※※※※※※※※※※※※※※※

    「尊者,您點的飯菜,還有酒。」幾名侍女把金盃銀盞擺了一桌子,又為葉小天斟好葡萄美酒,葉小天在長長的餐桌旁坐下,揮揮手道:「都退下吧,需要的時候我會叫你們!」

    「是!」侍女們向他施了一禮,款款退下。等她們一走,葉小天就拿起筷子,把那一道道美味佳餚都攪得亂七八糟,然後坐回椅上,從懷中摸出一袋牛肉乾兒,又從花瓶中倒出一碗水,嚼了起來。

    葉小天的膳堂彷彿皇宮一般恢宏。那張餐桌也無比巨大,葉小天每天都點上大量的菜餚,如果萬曆皇帝點上這樣一桌正餐,恐怕都要受到言官彈劾,但是在這裡,卻不會有任何人會對葉小天的這一要求提出異議。

    葉小天並非為了揮霍浪費,他之所以點了這麼多的菜,就是為了讓人看不出他究竟有沒有吃,反正這麼多的菜,每樣吃上一口人都會撐。神殿是在長老們的控制之下。他可不敢冒險,誰知道那菜裡有沒有毒,小心駛得萬年船。

    格彩佬最終還是沒有當著她並非絕對信任的格歐佬和格波佬說出她最深的擔心和打算,直到二人離開,大殿上只剩下她和格德瓦兩人,格彩佬才長長嘆息一聲,道:「也許,我們從一開始就錯了,如果我們讓格峁佬做尊者。情形也不會比現在更遭吧。」

    格德瓦皺了皺道:「那倒不見得,格峁佬與播州楊氏有所勾結。播州楊氏為何要來結交他一個神殿長老?楊氏土司權勢滔天,如果真讓他成功扶格峁佬上位,恐怕我教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格彩佬憤憤地道:「現在也差不多了!如果給他登高一呼的機會。那些部領族長們是聽你我的還是聽他的?到時候,恐怕你我都要成了階下囚!」

    格德瓦沉默良久,道:「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格彩佬像隻受困的老虎。在殿中徐徐地踱了一陣,咬牙道:「不如把心一橫,送他歸西!哪怕有些騷亂。也不過是暫時的,時間久了,自會安靜下來,到時誰還會記得今日之事,我神教依舊可以迄立山中不倒!」

    格德瓦的眼角抽搐了幾下沒有作聲,殺死尊者,這樣的決定,他實在難以宣之於口。可格彩佬虎視眈眈地瞪著他,並不打馬虎眼:「你怎麼說?如果讓他重新掌權,別人或可放過,你我卻是一定要完蛋的,此時還猶豫不決,我們會追悔莫及!」

    格德瓦心中天人交戰,掙扎良久,長長地嘆息一聲,道:「我們如何下手?」

    格彩佬心中一喜,道:「想要他死得無傷無痕,不教人看出破綻,老身還是辦得到的。」

    格德瓦展顏道:「不錯,除了蠱,你的毒也是一絕!」

    格彩佬道:「事不宜遲,既已有所決斷,就該馬上動手,遲則生變!老身動手,你為護法,萬一老身失手,你一定要及時補刀!」

    格德瓦也橫了心,斷然道:「你放心,既已動手,我就不會留手!」

    ※※※※※※※※※※※※※※※※※※※※※※※※※※※

    葉小天在神殿的時間實在太短,他知道自己這個尊者的身份有多唬人,卻不知道八大長老究竟有多大的能量。所以他只能依揚威皇帝與大臣的關係來猜測:一個皇帝,哪怕他再如何英明神武,手下的大臣也都有大量的心腹黨羽,這些人心中只有其主而沒有天子,只要他們的主公一聲令下,便是天子他們也敢反、也敢殺。

    所以葉小天高估了八大長老的能力,在他看來,至少整個神殿是在八大長老嚴密控制之下,要想殺掉自己,八大長老只要使個眼色,他們的那些心腹就會出手,但事實並非如此。

    尊者和長老們作為共同利益的享有者,不遺餘力地吹捧蠱神,作為蠱神派在人間行走的僕人:侍神尊者,也就擁有了至高無上的地位。長老們把尊者捧上神壇,本是為了掌控他們的信眾,但是他們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和尊者站在對立面的一天。

    這種事本來就不該發生,因為尊者的利益和他們的利益一向是一致的,可是現在偏偏出了葉小天這麼一個異類,作為神教利益的最高享用者,他偏要自毀長城,要消滅神教的影響力,建立世俗的權力統治。

    結果時至今日,尊者已經被他們捧成了半神,連他們都受到了限制。即便是他們的心腹,如果他們吩咐:「尊者還年輕,受紅塵誘惑,不欲回山,你們看緊些,決不可以讓尊者接觸各部落的人,也不能讓他走出去!」

    神殿武士們會照辦不渝,可是如果他們召來一隊神殿武士,告訴他們:「去,把尊者砍了!」哪怕他們編出再合理的理由,包括魔鬼附體,這也遠遠超出了武士們所能夠接受的底線,他們是不敢照辦的。

    也許其中會有那麼一兩個人,為了榮華富貴有膽量這麼做。可是誰有這個膽子誰沒有,就是心腹裡面的這些人,他們也無法確定,現在也不容許他們再一一試探,所以緊急關頭他們只能親自動手。

    格彩佬旋開手中枴杖的把手,從裏邊取出一隻黑色的小瓶子扣在掌中,冷冷一笑,便向葉小天的膳房走去。兩個白衣侍女正站在門口等著尊者傳喚,忽見首席長老和第二長老聯袂駕到,兩個侍女吃了一驚,連忙伏地施禮。

    「不用多禮了!」這門很厚重,隔音也很好,格彩佬不虞會被葉小天聽見,她沉著臉色道:「我們兩位長老,有件很緊要的事需要和尊者商量,你們全都退下吧!」兩個侍女不敢多問,急忙答應一聲,腳步輕移,避開了去。

    格彩佬扭頭看了格德瓦一眼,手攏在袖中,拇指按在瓶塞兒上,用枴杖輕輕一點房門,邁步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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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6章 生死一線


    格彩佬左手枴杖點開膳堂的門,右手拇指就抹開了瓶塞兒,一隻小蟲倏地躍入手中。

    她事先已在掌心塗抹了藥物,那劇毒無比的小蟲兒落入她的掌心後根本不敢反抗,蜷縮在那兒被她輕輕籠住,而瓶塞則扣回瓶子重新落入她的袖袋。這一切僅憑幾根手指同時完成,她年紀雖老,一雙手卻依舊又穩又快。

    「尊者……」

    格彩佬喚了一聲,然後就呆住了。

    恢宏如殿宇的膳堂上,一張長長的食案,上邊擺滿了金盃玉盞各色美食,但長案的盡頭,那張高大的帶有三個頂珠尖角,彷彿西式王冠的座椅上卻空空蕩蕩的,根本沒有人。

    格德瓦隨後進來,業已做好了出手的準備,眼見如此一幕,他急忙轉身看看,門後沒人,膳堂中的陳設一目瞭然,也不像是能藏人的樣子。格德瓦不禁驚道:「尊者去了哪裡?來人,快來人!」

    格彩佬不理他,沉著臉走到窗外,用枴杖撥開垂幔,見不曾藏人,又往窗外探看了一眼,這是九層神殿的最高一層,每層神殿舉架都極高,整座神殿相當於半座山的高度,從這裡跳下去必定粉身碎骨的。

    遠遠的站在廊道盡頭的兩個侍女聽到長老的呼聲,趕緊提著裙裾跑過來,格德瓦沉著臉色道:「尊者人呢?」

    兩個侍女看看堂內情形,驚訝地道:「就在殿內用膳啊!尊者用膳一向不喜歡我們服侍在側,每次都是要我們候在外面。我們一直站在門口,直到兩位長老趕來,並不曾離開!」

    「你們出去!」

    格彩佬冷冷地說了一聲。兩個侍女趕緊退下,眼見大長老面寒如冰,其中一個侍女心生恐懼,退出時腳下一亂,險些絆個跟頭。幸虧被另一個侍女扶住。

    待二人退下後,格彩佬一雙老眼掃視著膳堂,沉聲道:「這裡邊一定有秘道!」

    格德瓦沮喪地道:「我也想到了,可是……神殿內秘道重重,並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真正秘密的是秘道在哪。如何開啟,通向哪裡,這是只有尊者才知道的秘密!看來,葉小天果真是上任尊者選定的繼承人,否則他不知道知道這些。」

    整體以巨石建成的這座神殿。內中確實機關重重,但如何找到機關、如何開啟機關,卻有獨門手法。只需有四五種先後不容錯亂的手法規定,就有無數種組合,而其中卻只有一種是對的,這種情況下,就算長老們找得到機關,又如何能嘗試的出來?又怎麼可能給他足夠的時間去一遍遍嘗試。

    但葉小天不同。他是從絕不可能的地底腹心直接進入神殿的核心機要區的,他直接掌握了神殿機關的心臟----機房,也就是儲放尊者信物的石室。再反過來推試其它各處的機關,自然容易。

    饒是如此,葉小天現在所掌握的機關暗道也只佔神殿機關的一半不到,而且其中有些秘道他只是找到了,還不曾進入探察過,並不知道那些秘道通向哪裡。

    格德瓦惶然道:「尊者逃走了。怎麼辦?」

    格彩佬冷笑:「鎮定些,慌什麼!這座神殿。是建在一塊完整的巨岩上的,根基無比牢固。縱有通天之能。當初建造神殿的那位尊者,也不可能在石山上掏挖出一條地道一直通向山外,出口必然不遠,而這神殿周圍盡屬禁地,全是我們的人,尊者逃得掉?」

    格彩佬一邊說,一邊往外走,沉聲道:「吩咐寶翁,立即調神殿武士控制整座神殿乃至殿外五里之內一切地方,如果發現尊者,立即請回神殿!」

    ※※※※※※※※※※※※※※※※※※※※※※※※※※

    此時,神殿一樓大廳,當初葉小天繼位尊者,受各山各峒各寨首領頂禮膜拜、並擇選神妃的那種巨大殿堂裡,四峒峒主、五寨寨主一共九人,正等在那裡。

    他們是來晉見尊者,恭請尊者率眾前往雷神禁地獻祭,以謝神恩、安撫雷神的。九人之中,有一人是格哚佬的拜把兄弟,只有他是與格哚佬有所勾連,試圖利用此事幫助尊者擺脫困境的,至於其他八位首領,在本就有心祭祀的情況下,再有人煽風點火,自然就極為熱衷此事了。

    「哈哈哈哈……,各位峒主、寨主,好久不見啊!」格旋佬從側方一扇大門外走了進來,一樓神殿大廳在九層建築中最為高大,殿宇舉架有普通樓房的四層那麼高,笑聲在大廳中的迴蕩效果極為明顯。

    九位部落首領一起向他注目望去,就見格旎佬笑吟吟地走過來,道:「各位首領,所為何來啊?」

    格哚佬那拜把兄弟撫胸道:「尊敬的格旎佬大人,咆哮萬年的雷神之威現在不見了,這是雷神對我們山民的善意,我們應該向雷神表示我們的尊敬。所以我們九人趕來,恭請尊者帶領我們,前往雷神禁地,拜祭神明。」

    格旋佬「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不巧的很吶,尊者正與諸位神殿長老議事,暫時無法接見你們,各位首領如果本部事務繁忙,可以先回去,等候尊者另擇佳期召見,要麼就在附近寨子裡住下,且等等看,說不定尊者有了時間,會召見你們。」

    格哚佬那拜把兄弟眉頭一皺,道:「尊敬的格旎佬大人,自從尊者回山,一直事務繁忙,無暇接見任何一方首領。這……不太正常吧?是不是尊者身體不適,亦或有什麼其他情況?」

    格旎佬臉色一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格哚佬那拜把兄弟道:「尊者剛剛繼位,就遊歷天下去了,我等眾人無緣聆聽尊者教誨尚屬正常,而尊者今已回到神殿主持教務。我們遠道而來還是未蒙一見,對此我著實不解!」

    這番話正中眾首領下懷,眾人紛紛上前申訴委屈,格旎佬剛想擺出神殿長老的架子呵斥他一番,就聽「軋軋軋」一陣機括聲響。眾人頓時住口,一起扭頭看去……

    就見大堂正前方高台上的那座鑲金嵌玉的寶座前方,緩緩冒出一顆人頭,那人緩緩上升,升至胸口處時,後邊又冒出兩顆人頭。三人一起升高,直至與寶座前面的地面平齊。

    這時眾人才看清楚,中間更高一層石台上的那人一襲黑衣,寶相莊嚴,正是尊者。眾首領在葉小天繼任尊者時曾經拜見過他。一見他自神座前升起,立即拜倒在地,至於站在他身後的李秋池和毛問智,在他們眼中和一件擺設沒甚麼區別,也懶得多打量。

    格旎佬一見葉小天,不禁驚愕地張大了嘴巴,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葉小天看了他一眼,退後一步。笑吟吟地往神座上一坐,一抖黑袍,翹起了二郎腿。

    格旋佬心中一個激靈。趕緊撫胸施禮,結結巴巴地道:「弟……弟子參見尊者。」

    「免禮,都起來吧!」

    葉小天看了眼恭謹起身的九位部落首領,道:「各位首領,本尊遊歷天下數載,以致荒馳了教務。回來之後,一直忙於處理積務。所以不曾召見你們,不要見怪啊!」

    九位首領慌忙道:「不敢!不敢!」

    葉小天正襟危坐。道:「你們今日來,可是為了前往雷神禁地祭祀一事?」

    一位首領躬身道:「是!雷神長眠,雷霆頓止。長老們說,這是我山中大吉之兆,所以我等想請尊者率領我等前往禁地拜祭。只是先前已有多位首領趕來,卻無緣拜見尊者……」

    葉小天「啪」地打了個響指,起身往外就走,道:「走吧!」

    格旎佬手足無措,呆呆地問道:「尊者……要去哪裡?」

    緊隨葉小天身後的李秋池拿摺扇往他胸口一點,淡淡地道:「尊者要去見見候在寨中尚未蒙一見的諸位首領,以示神恩眷顧,怎麼,這位長老有意見麼?」

    「我……,沒……」

    格旎佬吃吃地說著,就見葉小天已經施施然地走到了大廳門口,九位首領眾星捧月一般隨在他的身後,一個個歡天喜地的樣子,情急之下,忙也追了上去。

    葉小天本來正在膳堂裡看著滿桌的珍饈美味,嚼著牛肉乾兒,喝著花瓶水兒,忽然秘道一開,李秋池和毛問智走了進來。

    葉小天早就吩咐他們,有空就在城堡裡到處轉轉。兩人也是一身黑袍,受命之後天天到處轉悠,彷彿古堡幽靈一般,長老們只是把他們軟禁在古堡之內,卻不好在此範圍內還限制他們的自由,因為他們和尊者畢竟還沒有撕破最後一層面皮。

    但是,他們只以為這兩個人四處閒逛,是尋找脫困路線,或者是為了吸引他人目光,為葉小天打掩護,卻未想到僅憑進出神殿的人以及他們的神情舉止,有人也是能看出很多門道的。

    毛問智當然沒有這個本事,但訟師出身的李秋池卻是察言觀色的大行家。參與密會的神殿長老越來越少,格益佬剛剛不悅地離開,又有部落首領趕來晉見,這些事都落在李秋池的眼中,自然可以被他解讀出許多含義。

    本來,再拖久一些,八大長老內部肯定矛盾更深,趕來神殿促請的部落首領也會更多,但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鐵了心要和葉小天對抗的長老很可能會絕望之下鋌而走險。

    所以,李秋池立即趕回,向葉小天稟明一切,葉小天一聽八大長老之間裂痕已生,同時又有部落首領趕來參見,再聽了李秋池做出的分析,馬上決定:立即脫困。

    李秋池本就是小人,葉小天在天牢中也見慣了陰險之輩,二人以小人、奸人之心度小人、奸人之腹,揣度的奇準無比,只以毫釐之差,險險避開了生死大劫。

    當格彩佬和格德瓦氣喘吁吁地出現在一樓神廳中時,葉小天已經在九大部落首領的簇擁下揚長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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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7章 微妙


    格彩佬和格德瓦趕到神殿門口,就見格歐佬站在那兒,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格彩佬脫口問道:“尊者呢?”

    格歐佬沒有回頭,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前方,緩緩伸出手,向前顫巍巍地一指。格彩佬和格德瓦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見神湖之畔有數具竹筏,葉小天和九位部落首領正分別登上竹筏。

    葉小天似乎有所感應,忽然回頭向這邊望了一眼。他們之間隔的不算太近,連五官面目都看不大清楚,但格彩佬和格德瓦卻分明感受到了葉小天譏誚的兩道目光。

    格德瓦怒聲道:“格歐佬,你為什麼不攔住他,為什麼?”  

    格歐佬反嘲道:“有九部首領隨從,怎麼攔?以什麼名義攔?神殿長老要造尊者的反麼?”

    格德瓦怒視著他:“你……”  

    格歐佬冷冷地道:“格旎佬跟下去了,要攔也該是他攔著,我才聞訊趕來,你們兩位不高興,還是問問他為何不攔著吧。”

    格歐佬拂袖而去,格彩佬和格德瓦望著他的背影為之氣結,他們怒氣沖沖地看向神湖之畔,等著格旎佬回來,向他興師問罪,但是……,當竹伐蕩開水面向對面劃去時,他們愕然發現,格旎佬居然也跟著上了竹筏……   

    格旎佬站在葉小天身後,時而偷窺一眼葉小天的背影,心中掙扎不定。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攔阻不得,就鬼使神差地跟著上了竹筏,此時他願或不願都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硬著頭皮,與葉小天同乘這一條“船”了。

    “如今看來,雷神禁地的把戲分明就是他搞的鬼。他究竟用了什麼法子,如果他有偌大神通,連天雷也可以左右,那麼……這位尊者。是我們能夠抗衡的麼? ”

    格旎佬忽然又想起了他本家侄子的話。他作為神殿長老,終身未娶,這個侄子是他幼弟家的孩子,一向被他視如己出。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看待。當初葉小天需要八大長老各選一戶親眷去銅仁護法,格旎佬想都未想就選擇了他。

    在山外才幾個月的時候,他這個自幼生長於深山的侄兒便大開了眼界,他對格旎佬非常孝敬,時常在山外買些布匹、食物和美酒。給他叔父送來。

    格旎佬貴為神殿八大長老之一,什麼珍饈美味、綾羅綢緞欲求而不可得?但是到了他這個年紀,對物慾看得很淡,對感情卻逾加的渴求,他喜歡享受那種天倫之樂。

    然後,這一次回山之後,他卻沒少受他那年過四旬的侄兒埋怨,還有他那小侄孫,一見他就嘟起嘴巴,抱都不肯讓他抱一下。他心裡又何嘗好受。

    可是,他自幼所受的教育,有些東西已深入骨髓,也許因為他最貼近神教核心,所以比一般教眾更清楚世上並沒有一個什麼蠱神,但世上沒有蠱神,卻有蠱教,他的尊榮、權力、富貴,所有的一切都來自於蠱教,他對蠱教的維護之心並不弱於任何一個虔誠的教徒。

    格彩佬說尊者要把大家都帶出山。會毀了蠱教的根基,他想也不想就信了。原本格峁佬和格格沃在的時候,他就是個打醬油的應聲蟲兒,現在換了格彩佬和格德瓦當家。他依然如是。

    直到現在,當他惶然無措之中,下意識地上了葉小天的“船”,這才不得不選擇從另一個角度去思考:“尊者才是蠱教最高權力者,享有最大的財富,為什麼他一定要自毀根基?他究竟是自毀根基。還是想在世俗中重建另一種根基?如果我追隨他,是會失去一切,還是擁有更多?”  

    “長在深谷的一根竹子,如果被人挖出去栽在庭院裡,自然有山外的另一種活法,它就一定要枯死麼?老叔,你好好想想吧!”格旎佬耳畔又想起了視如親子的侄兒苦口婆心的勸說,心思更加動搖起來。

    蘇循天站在一邊乜著他,見他時而仰頭、時而低頭,時而看看葉小天,臉色陰晴不定的模樣,終於忍不住瞪起眼睛問道:“幹嘛,你想把我們大人推下水嗎?”

    同筏的兩個部落首領詫異地看過來,格旎佬嚇了一跳,慌忙解釋道:“說笑了,說笑了,老夫……老夫乃神殿長老,哪有把尊者推進水里的道理。這位小兄弟說話忒也荒唐。”

    說著,格旎佬趕緊往後退了兩步,生怕引起蘇循天等人的誤會。

    格哚佬的寨子距神殿給出的搬遷之期已經只剩下一天了,但是寨子裡的人一如既往地生活著,看不出一點要搬家的緊張忙碌感。葉小天一進入寨子,百姓們立即奔走相告,歡呼雀躍著。

    他們紛紛匍匐在路邊,向他們的尊者、他們的土司,他們教權與政權的唯一統治者行著頂禮膜拜大禮,有些在部落裡比較有身份的長者,還有幸跑到前面,直接向葉小天問好,並親吻他的靴尖。

    格旎佬見此一幕,心中更是犯起了核計:“格德瓦不是說尊者把他們帶出山去,使他們受了世俗物慾的誘惑,已經失去了敬畏心、虔誠心麼?為什麼他們對尊者依舊發自內心的尊重,甚而……更加熱愛?”

    聽說葉小天趕到,格哚佬立即通知正寄住在他寨子裡等著覲見尊者的眾部落首領一起出迎。哚妮和遙遙聽說葉小天脫困,欣喜若狂,卻被格哚佬一把攔住。

    格哚佬苦笑著對哚妮道:“女兒呀,尊者脫困,趕來此處,是有大事要議的。事情成了,你要和尊者長相廝守自然不難,事若不成,恐怕咱們的山寨都難以保全,這個時候你去摻什麼亂,這可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啊。”  

    哚妮想想也是道理,只得按捺住自己的急切心情,反過來安慰嘟起嘴兒來的遙遙。

    神殿裡,格彩佬像只憤怒的女暴龍,在大廳中來來回回地走了半晌,忽地站住,用拐仗重重地一頓巨石的地面,喝道:“走,我們去看看,他究竟要搗什麼鬼!”  

    格彩佬怒氣沖沖地走到殿門口。左右看看,對一名侍衛喝道:“去把格歐佬、格波佬給我叫來!這兩個老東西,把自己的眼睛蒙上、耳朵堵住,該發生的就不會發生了麼!真是豈有此理!”  

    跟在她後面的格德瓦滿臉苦笑。這個老婆子,比起陰險的格峁佬、油滑的格格沃來差得太遠,或許自己當初就不該和她一起對抗尊者。然而時至今日後悔也來不及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自己選擇的路。繼續走下去。

    格家寨里大排酒筵,二十多個部落首領,以及耶佬、引勾佬、冬天還有格旎佬、格益佬都在座。這些長老和準長老的座位當然在那些部落首領之上,但是他們之間的座位排列卻非常微妙。

    葉小天坐在最上首,長老們和部落首領們分屬教權系列和政權系列,應該分別坐在葉小天的右手邊和左手邊。依照資歷深淺,同為神殿長老的格益佬應該坐在葉小天右手邊首位,其次是格旎佬,再次耶佬,然後是引勾佬。接下來才是準長老冬天。

    可是,此刻的排位卻是冬天居首,耶佬居次,引勾佬再次,接著才是格益佬和格旎佬。冬天是追隨葉小天最久的人,而且在這次長老團和教尊對立的危局中,堅定地站在了教尊一邊。

    耶佬和引勾佬是贊成葉小天出山之策的,而且是八大長老中最先歸附的兩個人,這兩個人中,耶佬常駐葉府。引勾佬則留守在格哚佬的山寨,對葉小天的出山計劃幫助很大。

    所以,葉小天親自指定,讓冬天坐了首位。耶佬次之,引勾佬再次之,接下來的格益佬和格旎佬身份、地位、輩份,都較這三人為高,卻只能屈居末席。

    葉小天藉此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凡擁護我的、信仰我的,才有出人頭地的可能!既便你本來的地位很低。我也可以把你提拔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反之亦然。

    可是,冬天本來還不是長老,八大長老都還健在,他坐首位,就意味著來日八大長老中一定會有人要下台,即便是山里人生性純樸,少些心機,這一點在座的首領和長老們也都看的很清楚。

    但是誰也沒有點破,他們不但沒有點破,而且接受了葉小天的這一安排,這就是一種很微妙的態度了,不管是對準長老冬天,已經表態站隊的耶佬、引勾佬,試圖保持中立的格益佬,搖擺不定的格旎佬,這都是他們的一種態度。

    而對面的二十多位部落首領,不但見證、而且認可了這種安排。傳承千年的蠱教,由這一任尊者葉小天親手發動的一次政.變,就在這樣微妙的態勢中緩緩拉開了序幕。

    格彩佬和格德瓦還有格歐佬、格波佬急匆匆地趕到了格哚佬的山寨。酒席宴上,坐在右上首位的冬天和左上手位的格哚佬正跟葉小天笑談著什麼,格彩佬帶著格德瓦以及格歐佬、格波佬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

    酒席筵上頓時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向他們看來,再扭頭看向葉小天,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冬天有些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子,他是晚輩,格彩佬冷厲的目光望來,令他如坐針氈。

    葉小天笑吟吟地拍了拍的肩膀,冬天感受到他手掌上的力量,迅速 ​​安靜下來。葉小天大馬金刀地坐在那兒,用挑釁的目光看著格彩佬等人,微笑道:“各位長老來了啊,本尊與各位長老、各位山寨首領相聚正歡,幾位長老何不入席,一同飲上幾杯呢?”

    他往長老席末端的空座處指了指,臉上的笑容含威不露,目光從格彩佬和格德瓦幾人臉上一一掠過。這是他最後一次招安,也是他給長老們的最後一次機會……  

    第一次為人所趁,是他警覺心不夠,如果再給敵人第二次反撲的機會,那就是他愚蠢了。這個錯他不會再犯。欲革新,必用鐵腕手段,他已磨刀霍霍,現在只看對方如何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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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8章 只爭朝夕


    格彩佬把老臉一沉,道:「尊者,教中尚有大量事務不曾處理,尊者怎麼能荒馳教務,來此飲酒呢。弟子恭請尊者回神殿,以主持大局。」

    「啪!」

    葉小天把酒碗向桌上重重一頓,不悅地道:「格彩佬,本尊離山數載,山中安然無恙,各部井然有序,教務有哪裡不順暢了?怎麼本尊剛剛回山,便有諸多教務非本尊不得處理?」

    葉小天環顧左右,道:「自本尊回山以來,與各部落首領還不曾會唔過,致使前來拜見的諸多首領只能長時間候在這裡,這……難道不是本尊應該處理的重要教務麼?格彩佬,你執意要本尊回神殿,不許本尊與諸部首領會唔,究竟是何居心!莫非你想軟禁本尊,效仿曹阿瞞,來個‘挾天子以令諸侯?’」

    在座的長老們當然知道曹阿瞞,而在座的這些部落首領們,雖然其中大部分都不讀書、不識字,可他們也知道曹阿瞞的故事。這兒可是五溪蠻舊地,諸葛亮在這一帶是神一般的傳說人物,作為諸葛孔明的主要對手之一,白臉曹操豈能不為人知?

    格彩佬氣得臉都白了,嘴唇哆嗦著,有心抗辯,可葉小天話說的這麼重,顯然就是要逼她翻臉,而葉小天一離神殿就似蛟龍入水,眼下明顯比她佔據優勢,直接翻臉對她絕無好處。

    格彩佬忍了又忍,強自欠身,硬梆梆地道:「弟子不敢!」

    葉小天不耐煩地道:「真是掃興!格彩佬既如此關心教務,且回神殿吧,有什麼事務,本尊授權你代為署理。」

    格彩佬情知是沒辦法把他帶回去了,臉色鐵青地轉身就走,格德瓦默然轉身,一言不發。

    格歐佬和格波佬惶跟在他們後面,遲遲疑疑的不知該如何是好,葉小天瞟了他們一眼,忽然道:「格歐佬、格波佬,兩位長老一向只重清修,於教務似乎並不插手,想來是有空閒的,何不留下小酌幾杯?」

    葉小天這是公開拉攏了,格彩佬一聽頓時站住了腳步,扭頭看向格歐佬和格波佬。格德瓦聽葉小天只提格歐佬和格波佬的名字,對他理都不理,不禁心中一涼,情知作為「反叛」的主謀之一,剛才沒有就勢屈服,就已徹底斷了他的退路。

    格波佬遲疑著看看葉小天,又扭頭看看格彩佬和格德瓦,有些猶疑不定。正坐在末席的格旎佬見狀,情知這是自己表現的絕好機會,反正他既然坐在這兒,就已為格彩佬所不容,必須得明確表態了。

    格旎佬立即道:「兩位長老,尊者相邀,還不就席,那可是大不敬了。咱們老兄弟也很長時間沒有一起飲酒了,何如坐下,共樂一番?」

    格歐佬順勢下台階,滿臉堆笑道:「格旎佬所言甚是,格波佬,咱們不妨陪尊者一起吃幾杯酒吧。」

    他既已做了選擇,卻也不肯自己下水,馬上一扯格波佬,便在格旎佬下首坐了下來,本來他的排名比格旎佬高,這時只覺還有他一席之地就已心滿意足,哪裡還能挑三揀四,自然是甘之若飴了。

    格波佬被格歐佬拉著,也不敢去看格彩佬和格德瓦愈加難看的臉色,半推半就地跟著格歐佬坐了下來,格彩佬把枴杖用力一頓,恨然離去。格德瓦仰首望著天邊晚霞,那晚霞絢麗如火,鮮麗如緞,看在他的眼中,卻如血一般殷紅。

    看了半晌,格德瓦「呵呵」地笑了兩聲,舉步走開去,再不回頭望上一眼,背影異常蕭瑟。

    ※※※※※※※※※※※※※※※※※※※※※※※※※※※※※

    神殿內,一幢房間內,由於只有桌上掌著一盞燈,那光線似乎都被周圍的黑暗吸走了,無法照及整間房子,所以顯得異常冷淒。格彩佬躬著背,靜靜地坐在桌旁,燈光映著她滿臉的皺紋,好似一塊儲放了四十年的‘陳皮’。

    格德瓦坐在對面陰暗中,閉目良久,只聽見他沉重的呼吸聲。過了許久,他才用黯啞的聲音道:「交出權柄,做太上長老吧。我看他不似心狠手辣之輩,應該……會放我們一馬!」

    格彩佬猛一抬頭,彷彿那張‘陳皮’突然活了,突然憤怒地蠕動起來:「你說什麼?」

    格德瓦空洞的聲音道:「你覺得,我們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麼?」

    格彩佬猛地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氣咻咻地道:「老身年逾八十,無兒無女,你說,老身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不是為了個人權柄,不是為了家族後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蠱教!」

    她一面說,一面用枴杖用力頓地,發出篤篤的聲音。

    格德瓦有氣無力地道:「我也不認同尊者的做法,但是……六個長老站到了他那一邊,又有神蹟撐腰,本來就信奉蠱神的各大部落現在對尊者更是俯首貼耳,我們下毒沒機會,行刺不可能,還能怎麼辦?」

    格彩佬眯起眼睛,眼神中有兇狠的光在閃爍:「也未必就沒有機會,這般情況下,我們還可以行險一擊!」

    格德瓦追問道:「如何行險一擊?調人去攻打尊者?你覺得我們能調動誰?就算是我們的心腹,其中十之八九也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來!」

    格彩佬狡黠地道:「如果……發動攻擊的人並不知道尊者在其中呢?」

    格德瓦皺了皺眉,道:「你想怎麼做?」

    這時,房門叩響了,格彩佬直起腰來,喝道:「進來!」

    寶翁進入房間,向她撫胸施禮,恭謹地道:「大長老,尊者還在格家寨裡飲酒,席間尊者宣佈,要在七日之後前往雷神禁地祭祀,已命格哚佬派人前往四處通知了。」

    「知道了!」

    格彩佬答應了一聲,她離開後,卻不放心葉小天,所以派了人留地寨中,普通的寨民並不清楚尊者和長老間的明爭暗鬥,如果問起什麼消息,還是很容易打聽到的。

    格彩佬在室中踱著步子,口中唸唸有詞,過了半晌,突然道:「其中一定有詐!」

    格德瓦看著她,就聽格彩佬道:「他公開宣佈七天後召集眾首領前往雷神谷,真正想要發動的日期就一定會比這早。他是想施緩兵之計迷惑我們!我們得馬上行動!」

    格彩佬霍然轉向格德瓦,道:「事不宜遲,就近調動武裝,就說格家寨拒不執行神殿安排,不肯搬遷,且對神殿多有怨尤,意圖造反,令所調兵馬趁夜襲擊格家寨,縱火焚之!」

    格彩佬轉向格家寨的方向,獰笑道:「那些攻城陷寨的士卒並不認得尊者,夜下混戰,哪裡辨得清是誰?就算他不死於火中,也得死於刀槍之下!我們三面縱火,湖中再布蠱與毒,管教他們上山無路,入地無門!」

    格德瓦提醒道:「尊者不畏蠱,毒一入水,效用有限,怕也傷不得他。」

    格彩佬回頭橫了他一眼道:「到那時,尊者已成孤家寡人,就算僥倖不死,難道老身就殺不得人?」

    格德瓦道:「附近峒寨部落,與格家寨並無恩怨。格家寨又是七大護法部落之一,貿然調動兵馬攻擊,他們肯從命麼?沒有尊者印信,只怕我們調不動他們!」

    格彩佬返身走到他面前,目光炯炯地道:「所以,你要親自去。就說事態緊急,就說尊者已被困於神殿,什麼理由可信,你就編什麼理由,總之,你親自去,諒那堡寨首領也不敢抗命!」

    格德瓦垂著眼皮思量半晌,悲涼地一笑,道:「罷了,你捨得這身老骨頭,我又何惜這具臭皮囊,為了神教,我就做他一回有功的罪人!」

    格德瓦霍地站了起來,燈光將他的身影映在牆上,彷彿一個高大猙獰的巨人!

    ※※※※※※※※※※※※※※※※※※※※※※※※※※※

    格哚佬的客廳並不算大,所以一盞燈便照得室內明亮、溫暖。

    葉小天在一張羊皮紙上寫完赦令,又從頸上取下了他的那顆看起來猙獰恐怖的蠱蟲項墜,旋開來,那鑄鐵蠱蟲便從下腹部斷成了兩半,其中大的一半就是一枚印章。

    葉小天蘸了些硃砂,在紙上用力印下了尊者的符印,收好印章,把那羊皮紙小心捲好,一個粗獷結實的壯漢立即雙手接過。

    此人就是今日在神殿上引導其他八部首領向格旎佬發難的那個人,葉小天的七日之約確實是個煙霧彈,但他準備行動的時間不是比七天提前,而是從現在就開始了。

    葉小天道:「這件事十分重要,但格寨主已經被神殿盯上了,不宜有所舉動,所以……一切就拜託你了!」

    那首領激動地道:「尊者放心,我也不宜離開,但我會讓我二弟連夜趕回去親自主持其事,一定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眼看著那位首領悄然離開,沒入月色,葉小天長長地吁了口氣,這裡已是他的臨時住處了,格哚佬此刻不在,他正連夜串連其他首領,稍示真相,察言觀色,只要覺得有門兒的,就領來叫尊者親自收服。另外有些人是牆頭草,也只能永遠讓他當牆頭草了。

    忽然,葉小天覺得內房似乎有人,他不假思索地抓起桌上的佩刀,驀一轉身,就見簾兒半掀著,哚妮倚著門框,已不知在那裡看了他多久,見他發現了自己,哚妮咬著唇兒向他甜甜一笑,眼波欲流,別樣迷人。

    葉小天頓時心頭一緊,怔了怔,才小心地道:「呃……,你男人今兒太累,咱們能不能不弄?」

    哚妮也不知為他擔心了多久,本以為乍一相見,會聽到他如何如何驚喜的甜蜜話兒,卻不想他竟來了這麼一句,登時大羞,衝上來向他大發嬌嗔道:「誰想弄了,一見面你就滿嘴的混話,人家弄死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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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23:00:44 |只看該作者
第679章 行尸走肉


    這個夜晚,雙方都在緊張地忙碌著,他們都清楚對方行動在即,但卻不確定對方具體的行動時間,唯其如此,他們更加緊張,因為危機隨時可能發生,他們只有爭分奪秒才能占得先機。

    法盧寨和格家寨一樣,都是神殿七大護法部落之一,這七個部落之所以具有護法部落的特殊身份,倒不是因為它們在山中眾部落裡規模最大,勢力最強,而是因為它們距神殿最近,歷史最為悠久。

    當年神殿初建時,隨同尊者遷至此處的共有七個部落,它們環繞神殿,覓一宜居之處,就此落地生根了。蠱教傳承了一千五百多年,它們在這山中也延續了一千五百多年。

    限於山中惡劣的自然條件,山中百姓長壽者少,夭折者多,因疾病去世者多。所以他們的部落人口始終沒有大幅增加,否則歷經一千五百年的發展,當年這七個部落中的任何一個,今天都能繁衍出一個小國的人口了。

    聽說神殿第二長老格德瓦趕來,法盧寨首領林侍提連忙帶了寨中長老和自己的幾個得力副手迎了出來,一見格德瓦,便熱情地迎上來:「尊敬的格德瓦長老,您怎麼來啦?」

    格德瓦沉著臉色道:「到寨子裡再說!」說罷一馬當先,便向寨子裡走去,林侍提等人見他面色凝重,忙也斂了笑容,緊緊隨在他的後面,格德瓦熟悉法盧寨的一切,他徑直來到大廳,向上走了幾步,忽地一轉身,沉聲道:「尊者有法旨頒下!」

    林侍提見他一路神色冷峻,已是心中惴惴,陡然又聽到「尊者法旨」四個字,更是心頭大震,下意識地便屈膝跪倒,雙手扶地,頓首道:「恭領法旨!」

    格德瓦厲聲道:「格家寨拒不服從神殿命令,遲遲不肯搬離原址,更因尊者奪去格家寨護法資格而懷恨在心,今竟悍然出兵包圍神殿,意圖對尊者不利。尊者法旨:命你立即帶兵救駕。」

    林侍提大吃一驚,駭然道:「二長老,你說……你說格哚佬背叛尊者,還意圖對尊者不利?」

    格德瓦點了點頭,憤怒地道:「每隔幾十年,總要有那麼一兩個膽大包天之輩以下犯上,冒犯神威!總要行雷霆手段予以誅殺,才能再得到幾十年的太平,如此輪迴,原也不算稀奇。

    只是格家寨以護法身份背叛神教,幹出這樣的事來,在我山中卻是頭一遭兒!尤其是這一次他們借助毗鄰神殿的便利,猝然偷襲,困住了尊者,更是罪無可恕,不讓格家寨灰飛煙滅,難消我心頭之恨。」

    法盧寨的一位長老按捺不住道:「二長老,你是說格哚佬已經困住了尊者?」

    格德瓦重重地一點頭,道:「不錯!不過尊者聽到示警後,已佈下十蠱誅仙大陣,將第九層神殿嚴密護起,格哚佬的人衝不上去,尊者也無法出來,須得退了格家寨的亂兵,才能救得尊者!」

    林侍提聽他這麼說,哪裡還敢遲疑。此時的林寨主還以為二長老是要他帶兵殺上神殿為尊者解圍,是以二話不說,騰地一下跳將起來,對自己寨中頭領們喝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立刻召集全寨丁壯,隨我殺上神殿,為尊者護法!」

    格德瓦見狀,一絲得意的笑容自他嘴角倏然閃過。來時路上,他就仔細考慮過該怎麼對林侍提說,格彩佬氣憤之下所說的那兩個理由漏洞百出,根本經不起推敲。

    思來想去,他最終還是借鑒了當初格峁佬率人包圍尊者寢宮,尊者佈下「千年殺」大陣自保的情節。當然,如果就這麼把林侍提引到神山,還是要穿梆,但事情總要一步步來,如果林侍提興師動眾地到了神湖之畔,他也不想勞師空返,到時再想辦法改變進攻方向就是了。

    不過想到自己貴為蠱教的二長老,想調動一個部落的兵馬居然如此吃力,如此煞費苦心,還要找出這麼多的理由,格德瓦倒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和格峁佬的差距。

    同樣是長老,格峁佬當初所面對的還是主持教務數十年,已經在神壇上穩穩坐了一輩子的老尊者,雖說他大限將至人心思動,可畢竟威嚴氣度深入人心,格峁佬居然敢兵困寢宮,他的手下也肯為他賣命,若不是有「千年殺」大陣在,恐怕格峁佬的奸計已成。反觀自己,卻只能用騙……

    格德瓦站在議事大廳中惆悵地想著,越相越不甘心,對於權利,忽然就產生了一絲渴望。

    ==========================

    天剛濛濛亮,金沙谷就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女人很早就起床了,她們跪在灶前,小心地引著了火塞進灶去,再低下頭衝著灶裡吹氣兒,直到那柴禾噼噼啪啪地燒起來,這才跳起來,拍一拍那滿是黑灰和沙塵的雙手,也不洗,就抓起一截剝了皮的樹枝,在鍋裡攪起來。

    鍋裡有半鍋水,水裡是從昨晚就開始浸泡的糙米、堅果,以及一些並不美味滿是腥膻也不知是什麼野獸的肉乾兒,等到那一大鍋肉糜燉的差不多了,再把她們採擷來的各色野菜一股腦兒丟進去,最後才小心翼翼地灑點鹽巴進去。

    男人們這時該起床了,蓬頭垢面,滿口黃牙,在這裡,洗漱、衛生這些條件是根本沒有的,他們住的像狗窩,吃的像豬食,哪怕他曾經是人上人,現在想像一個人一樣地活著都是一種奢求。

    男人們端起一碗有米在肉有菜有湯的粥,或者蹲在自家的蝸居前面,轉著碗沿兒「哧溜哧溜」地喝粥,或者會走動一下,就近到鄰居房門前,兩三個人蹲在一起,偶爾低語幾句,都是簡單的嗯啊,難得蹦出一句超過三個字的話來。

    更多的時候,他們一言不發,就只是端著碗走過去,默默地在另外那些男人身邊蹲下,大家蹲成一排,「哧溜哧溜」地喝粥。

    「開……工……啦……」

    隨著一聲悠長的吶喊,銅鑼聲響了起來。這山谷兩側太高,除非到了接近正午的時分,陽光才能照進來,所以谷中居民過的是幾乎不見天日的生活,對於時間自然也無從判斷,每天上工的時候只能大概估摸著等人家召喚。

    聽到銅鑼聲時,大家基本上已經吃過了早飯,他們把碗送回自己的家門,向著同一個方向出發了。

    一個人、幾個人、更多的人,彼此見了面,大多只是嗯啊幾聲以示禮節,臉上也難得見到一絲笑容。呆滯的眼神、呆滯的表情、毫無生氣的動作,或者稱之為行尸走肉更為恰當。

    他們都曾是一方部落中的首腦人物,有的甚至還是神殿中的重要人物,曾經威風不可一世,但是自從被發落於此,他們的人生就只剩下活著,為了活著而活著,了無生趣,豈不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每天一早,他們填飽肚子,趕到礦洞,在監工和武士的督促下領取鍬鎬、背筐,鑽進礦洞。金礦石、金礦沙被他們一鍬一鎬地挖出來,便用背筐一筐筐地背出來。

    另有一些被發落者正像驢子一樣,推著磨盤轉來轉去。挖礦的行尸走到推磨的行尸面前,「啊!嗯!」幾聲打過招呼,挖礦的行尸就把筐裡的礦石和粗礦沙倒進磨盤中間的漏斗狀入孔,然後提著空筐蹣跚地走開。

    推磨的行尸們則鼓足了力氣,有時他們還會停下來,爬上磨盤,用石杵砰砰地夯砸那些礦石。礦石經過研磨變成了細沙,再被人裝進推車送到河畔,這時就該女人和孩子們出場了。

    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了,但是由於陽光不入,所以谷底水畔的霧氣依舊很重,水也冷得沁骨。女人和孩子們去車上取了金沙礦,裝在籮裡、箕裡,端進寒冷入骨的河水,彎下腰開始淘金。

    在這些婦人、孩子聚集的地方,才算多了幾分人氣,起碼能夠聽到一些超過三個音節的對話,以及……偶爾的笑聲,雖然很短促。

    婦人和孩子是沒有人看守他們的,因為沒有必要,根本不用擔心他們私藏金沙,他們的命運注定要終結於此,金子對他們沒有任何意義,他們需要的是多淘金子,從而換取一匹好一點的布料、換一袋沒有發霉的稻米,能多分上兩塊鹽巴,最好再賜給他們一點藥物。

    下礦洞和負責磨砂的人卻是有人看守的,但目的也不是擔心他們監守自盜,而是擔心有工具在手的他們會越獄。

    儘管,這金沙谷地勢太過險要,高處有衛隊監守,據高臨下,一人當關,萬夫莫開,可是對生不如死的「礦工」們來說,他們並不需要覺得有希望衝出去,只要他的忍耐力達到崩潰的界限,覺得繼續這麼下去生不如死,他們就會發了瘋的去衝去闖,去為自己製造一線希望。

    今天看起來和昨天並沒有什麼不同,礦工們只需要從天明勞作到天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他們的狗窩,再吃上一大海碗豬食,然後像頭豬一樣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一早,繼續開始他們暗無天日的生活。

    在此期間,也許唯一的樂事就是婆娘和孩子多淘出了幾粒金砂,可以為他們的家裡多爭取一點生活必需品。但是,這一天注定是與往常不一樣的,因為他們的尊者,今天將把他的福音傳到這十八層地獄。

    懷揣尊者法旨的塔特部長老德旺,帶領本族一千二百名驍勇善戰的武士兵分四路,悄然趕到了金沙谷。在四路兵馬悄悄埋伏下來,做好了金沙谷守軍一旦抗旨,就可悍然發動攻擊的準備之後,德旺本人帶著八名侍衛,昂昂然地登上了山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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