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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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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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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3 23:02:50 |只看該作者
第710章 心機


    “所以,你就決定和田家合作嘍?”

    于珺婷聽葉小天說完他和田家兩位少主談判結盟的經過,一雙大眼睛頓時蒙上了一層氤氳的霧氣,一副想要避開葉小天的目光,偏又被他捉住可憐的樣兒,就像一個可憐兮兮的小棄婦。

    葉小天忍不住笑了,在她可愛的鼻頭上輕輕刮了一下,道:“你做出這副鬼樣子做什麼?”

    于珺婷低下頭,幽幽地道:“你是大鵬鳥,總有一天要展翅高飛的,人家早該知道銅仁這片小天地容不下你,田家縱然沒落了,也只是相對于其他天王世家而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對你的幫助自然也比人家大得多……”

    于珺婷越說越幽怨,下巴被葉小天用手指輕輕一勾,抬起頭來,楚楚可憐,珠淚盈睫,那小模樣兒真是人見人憐。葉小天忍不住嘆道:“我真想看看你和田家那頭小狐貍鬥法,孰勝孰敗?”

    于珺婷萌萌地張大眼睛道:“什麼?”

    葉小天瞪了她一眼道:“你真希望我蹲在銅仁、守著這方天地不走了?那于家怎麼辦?就是你肯甘心雌伏,你肯讓于家雌伏於人嗎?

    你這鬼靈精,當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我和田家合作歸合作,一旦走出去,銅仁就是我的後院兒,我可不許後院起火,這裏總要有個能人鎮守著才成,那麼除了你,我還能信得過誰?”

    于珺婷淚痕未乾,已是笑靨如花,輕輕靠過去,擁住葉小天,一個甜甜的吻遞上,嬌聲道:“你不會忘了人家,人家就放心啦。人家一定幫你把銅仁守得穩穩的,來日還要把這份家當交到你兒子手上呢。”

    葉小天又瞪她一眼,沒好氣地道:“不用你提醒!”

    葉小天眼珠轉了轉,忽然道:“也未必就是兒子,萬一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呢。”

    于珺婷咬牙切齒地道:“那就再生!反正我能生一個就能生兩個!女兒家做土司,太苦太累了,我可不希望女兒重複我的老路,一定要生個兒子,讓他吃苦去!”

    葉小天調笑道:“你怎麼生?求助於這隻大鵬鳥嗎?”說著抓住于珺婷的小手,往身下輕輕一按。

    于珺婷妙手輕輕撩撥著,媚笑道:“這是大鵬鳥嗎?分明是一隻小黃雀。”

    葉小天道:“哎喲!你敢瞧不起它,也不知是誰次次嬌喘求饒。”

    于珺婷紅了臉,貼著他的耳朵道:“你是不是想要了?”

    葉小天自從得知她有孕,對她可是緊張在意的很,哪敢肆意放縱,偏又被她撩撥的火起,忍不住在她臀瓣上狠狠地捏了一把,道:“再不住手,可要辛苦你的嘴巴了。”

    于珺婷臉兒又是一紅,不敢再撩撥他,便收回了手,往他懷中輕輕一靠,柔柔地道:“郎君,你肯把這件秘密告訴人家,其實人家很開心呢。”

    葉小天捉住了她的柔荑,低聲道:“瞞著枕邊人豈非太累?你和我所代表的勢力是相輔相生的,既然有了你我這層關係,更不必相互利用,兄弟之邦可以是下一輩兒的事,我們這就算是夫妻之邦吧。”

    于珺婷像小貓兒似的在他胸口蹭了蹭,低聲道:“田家與你卻是純粹的利用,可以預見的是,播州楊家一日不倒,田家就一定會善待你。但是一旦楊應龍倒了,這片江山是兩家分,還是一家獨享呢?你還需未雨綢繆,起碼也要有所提防……”

    說到這兒,于珺婷忽然生出幾分愧疚之意。她借助葉小天的地方越來越多,可是她能幫上葉小天的忙卻越來越少,有時候還要厚著臉皮,撒嬌弄癡地從葉小天那裡討好處。

    這種行為,有時令她極度厭惡鄙棄自己,覺得自己這種行為簡直不要臉之極,分明就是奉獻自己、以色娛人,從人家那兒換取好處,這麼做與娼妓何異?

    雖然,她知道自己並不是這樣的,她也清楚自己是真的愛上了葉小天。尤其是現在又懷了他的孩子,這一生一世,她不可能再讓第二個男人走進她的心裡,可她做出的事情就是如此,如果葉小天對她生出鄙夷,她也無話可說。

    然而葉小天依舊寵她愛她,人前也給足了她于土司面子,如今葉小天要獲得更廣闊的天地,要同強大的播州土司對抗,她能夠提供的幫助卻太少,甚至不能與他站到一起並肩作戰。

    可她不是一個單純的女人啊,她有一個家族需要負責,以于家的底蘊,她不可能輕率地把整個家族的未來放在這樣一場驚天動地的大博奕之中,那不是于家所能承受的。

    忽然,她感覺自己的小手被握緊了,于珺婷抬起頭,葉小天撫著她柔滑的秀髮,輕笑道:“兒子要生,女兒咱也要生,我還是希望頭一胎你能給我生個可愛的女兒。不過……”

    葉小天嘆了口氣,道:“女生外向啊,咱們給她多少,那是咱們給她的,無所謂。可要是咱們小心呵護著,眼看著咱們的寶貝女兒一點點長大成人,恨不得把心掏給她。

    她長大成人有了男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就成天惦記著爹娘家裡的那點東西,總想著多拿一點、多占一些,不管兄弟手足,不顧父母親族,我一定會很傷心。”

    于珺婷不服氣地道:“才不會呢,我若有了女兒,一定把她教得乖巧可愛,絕不……”

    于珺婷說到這兒忽然住了口,她才回過味兒來,這哪是在說他們的女兒,分明是在說她。葉小天沒有怪責她對于家的維護和保護,這是在變相地安慰她。

    于珺婷看著葉小天,忽然淚如泉湧,沒有任何做作,沒有任何偽裝,哭得好難看,也……好真實。

    她緊緊地抱住了葉小天的身子,淚水迅速濡濕了他的胸襟:“上天保佑,讓我生個兒子吧。等他長大成人,接過我肩上的擔子,我一定放下一切,陪伴你、侍候你,永遠永遠……”

    ※※※※※※※※※※※※※※※※※※※※※※※※

    于家大管事垂手站在文傲身邊,把葉小安近來所做的事一五一十地對他說了一遍,聽得文傲眉毛鬍子一跳一跳的。

    于家大管事說完後嘆了口氣,苦笑道:“一母同胞,差距怎麼就那麼大呢,若非他二人生得一模一樣。我真懷疑他們兩人究竟是不是血緣兄弟。”

    文傲撫著鬍鬚輕嘆道:“一個窩囊廢,他父親可能是蓋世豪傑,一個敗家子兒,他兄弟可能輜銖必較,龍生九子,個個不同啊。”

    于家大管事苦笑道:“文先生,你看該怎麼辦?”

    文傲皺了皺眉,道:“再幫幫他吧,不管如何。這是葉土司的託付,我們怎好不幫忙?反正這份人情再大,都有葉土司償還。”

    于家大管事無奈地道:“可問題是,此人眼高手低、志大才疏,根本不是做事的材料,如果他就做個不管事的土舍,按期從土民那裏收租子,倒也過得逍遙自在,可他偏偏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來。不如對葉土司直言相告,相信他清楚兄長的能力之後,也會勸阻他的。”

    文傲搖搖頭道:“人家是親兄弟啊,是信他的還是信你的?萬一葉土司聽不進去,以為我們是嫌棄麻煩不想幫忙,恐怕會傷了我們兩家之間的和氣。”

    于家大管事攤了攤雙手道:“那怎麼辦?葉小安現在已經欠了一屁股債還沒解決,如果再給他找點事做的話,我怕他依舊要虧得當褲子。”

    文傲不耐煩地揮手道:“不要計較那點蠅頭小利,他欠的賬,你找個名頭幫他填上,再給他找點……嗯……找點不需要他做什麼,就能坐地分錢的容易差使吧。”

    大管事苦笑一聲,只得答應著離去了。

    此時,各位合夥人正拿著欠條堵在葉小安家裡。葉小安本來住在葉府,不過他嫌妻子管束太多,父母又常常垂詢生意狀況,實在不勝其擾,所以就在車馬行附近租住了一個院子,如此一來不但耳根清淨,偷腥吃酒也方便許多。

    這個住處,他的那些合夥人自然都是清楚的,以前他們也曾在這裡吃過酒,聽葉小安發過豪言壯語呢。

    “葉老爺呢?他這麼躲著可也不是辦法,我們都是講道理的人,我們知道他現在拿不出錢來,可他總得露露面,和我們大家知會一聲,什麼時候能還錢,利息我們也不要了,只還本錢就好。”

    眾債主公推了一位年老德昭的前輩出面說話,葉家那個小僮板著臉只管答道:“我們老爺不在家,有日子沒回來了,你們要找就去東山葉府找吧。”

    東山葉府是葉小天的府邸,這些商人怎麼敢去,那公推的前輩苦著臉道:“葉府我們是不去的,葉大老爺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他可是有身份的人,不會想就這麼抹了我們的欠賬吧?”

    “呵呵,聽說我大哥欠了諸位的錢?”

    門口忽然有人朗聲一笑,眾商賈扭頭一看,就見一人青衫如玉,星目劍眉,含笑負手而立,卻是不怒自威。在他身後站定兩人,腰間都佩無鞘的鋒利長刀一口,滿臉橫肉,貌相兇狠。

    雖然此人與葉小安的長相一般無二,可眾商賈一看就知道,如此氣勢威風,絕非那位葉家大爺,定然就是傳說中的臥牛長官司長官葉大人了。

    眾商賈急忙站起,惶惶然地不知該如何上前見禮,那葉小天突地冷笑一聲,沉著臉色走進來,大搖大擺地往上首主座一坐,慢慢露出一絲令人心悸的冷笑:“大家坐,都說說吧,我大哥欠了你們什麼錢、多少錢,葉某……替他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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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2
發表於 2015-8-14 23:18:28 |只看該作者
第711章 你方唱罷我登場


    眾人聽了葉小天的這番話,一個個噤若寒蟬,有人還悄悄把手中的欠條藏了藏。

    小僮給葉小天上了杯茶,葉小天端起茶盞呷了一口,對眾商賈道:「怎麼都不說話啊?你們放心,我葉小天是個講道理的人,怎麼會賴你們的賬呢。」

    葉小天放下茶杯,屈指輕叩桌面,冷冷地掃視著眾人,道:「不過有句話我得說在頭裡,既然是合夥做生意,賺了大家分,賠了也得大家抗。家兄寬厚,大筆一揮,就按你們的入股數給你們打了欠條,這就不合適了吧?」

    一個商賈抹了抹額頭的冷汗,欠起屁股道:「是!是不合適!」

    葉小天冷冷一笑,道:「小安車馬行的賬目一團糟,你要叫我查,我也沒處查。不過,我相信各位也不會坑我,這麼著吧,你們自己報數,算算你們要撤股的時候,按照當時的虧損,你們的份額還值多少!」

    葉小天取出一張大紙,往桌上一拍,道:「各位,自己估算,把數目寫上,我替家兄賠給你們!」

    眾商賈面面相覷,沒有一個敢起身的,這麼一大筆錢,他們當然不願就此罷手,可葉小天雖是臥牛山的長官,不是銅仁府的正管,畢竟是土司階層的一員,拿回錢與得罪這樣的大人物,是否得不償失,他們得考慮清楚。

    其中也有幾個微微欠起屁股,有些躍躍欲試,可總巴望著能有別人先站出來,這樣他再出頭也就心安理得了,可問題是誰也不願做這個出頭鳥。

    葉小天微微眯起眼睛,冷冷地道:「不必有所顧慮,把實際該償付你們的數額寫上就是,再把你們的名字、住址、籍貫也都寫個清楚明白。」

    眾人公推的那位商場前輩,此時在眾人的地點有點後世商會會長的樣子,他壯起膽子問道:「大人,要我們寫清名字、住址、籍貫做何用處?」

    葉小天懶洋洋地打個哈欠。眉梢微微一挑:「本官近日剛剛與石阡楊家打了一仗,大勝!要犒賞三軍吶,一顆人頭五兩銀子。這一下子我就得付出去幾千兩銀子,暫時拿不出那麼多錢來給你們,記下你們的詳細情況,等本官手頭寬裕了。好給你們送上門嘛!」

    眾商賈一聽個個冷汗直流,腿肚子轉筋,過了片刻,其中一人突然起身,對葉小天打躬作揖道:「其實在下投的銀子不多,做生意嘛。本就該有賺有賠。如今賠了我也認了。這欠條請您收回。」

    他畢恭畢敬地把欠條放到桌子上,火燒屁股似的逃之夭夭了。一見有人帶頭,馬上第二個、第三個,眾商賈紛紛站起,爭先恐後地把欠條交到桌上。

    葉小天臉色一沉,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這點銀子,還不看在我的眼裡,葉某人的名聲可比這點銀子值錢多了!你們今日不肯收賬,來日出去胡言亂語地壞我名聲。葉某豈非得不償失。」

    「不不不!怎麼會呢?我們是自願放棄的,既然是合夥做生意,本就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大人您多心了,我要是在外邊亂說一句壞話,任憑大人處置!」

    「對對對!」

    眾商賈交出欠條,又賭咒發誓地向葉小天保證,他們絕不會在外面胡言亂語。葉小天嘆了口氣,道:「罷了,你們這番好意,我會說與家兄知道。」

    眾商賈一聽如蒙大赦。連忙道謝不止,紛紛奪門而出,因為同時搶出,兩個商賈的肩膀重重地撞在門框上,撞得屋頂承塵上的灰塵紛紛跌落。

    等他們都走光了,端坐上首的葉小天忽然站起來,放聲大笑。

    「啪啪啪!」

    嚴世維拍著手從外邊走進來,翹起大拇指對他讚道:「小安賢弟,扮得像啊!那副威風霸氣,了不起!」

    葉小安得意地一笑。嚴世維又道:「對了,我正要說與你知道,你二弟,剛剛回了銅仁。」

    葉小安臉色一變,失聲道:「我兄弟回來了?」

    嚴世維睨著他道:「怎麼,你怕他知道?」

    葉小安強笑兩聲,搓著手道:「嚴大哥,小弟想跟你借些銀子。」

    嚴世維豪爽地道:「咱們兄弟,說什麼借不借的,你要多少?」

    葉小安吱吱唔唔地道:「三……三百兩!」

    嚴世維道:「沒問題!不過你借銀子幹什麼?」

    葉小安訕訕地把他勾搭上一個良家少婦,結果被人丈夫捉個正著,要他拿三百兩銀子平息此事的事兒說了一遍。

    嚴世維失笑道:「三百兩,你買個如花似玉的小妾都有了,這一場風流可貴了些。我看根本就是他夫妻二人做戲敲榨,何必給她銀子,你再扮你二弟一回,我把這兩個保鏢還借給你,去嚇嚇他們多好?」

    葉小安連連搖頭:「不成!不成!那些商賈們有家有業,你嚇一嚇他,他就慫了。他犯不著為了一筆銀子,冒著搭上身家性命的風險。可這一家不同,我瞧那人也像個無賴,可他本就一無所有,爛命一條,捨得玩命的主兒,這種街痞無賴,反而得罪不得。」

    嚴世維凝視他半晌,心道:「這廝倒還沒有蠢到家,知道什麼人可以恫嚇以威,什麼人要動之以利!」

    葉小安見他神色,不禁忐忑:「嚴大哥,怎麼了?」

    嚴世維微微一笑,道:「沒甚麼,不過三百兩銀子麼,這事好辦!」

    ※※※※※※※※※※※※※※※※※※※※※※※

    田氏兄妹剛一回到貴陽,就展開了轟轟烈烈的宣傳攻勢。田彬霏利用各種場合,憤懣不平甚至喋喋不休地大講妹子在展家堡遇到了何等凶險,展伯雄如何的人面獸心,彷彿全然不知道家醜不可外揚這句話的存在。

    田妙雯一向不喜歡與水西貴族女子們集會,有什麼詩會、手帕會,一群鶯鶯燕燕湊到一塊兒,不是八卦李家姑娘就是非議王家夫人,在她看來,這是一種很俗不可耐的舉動。

    不過這一回她也頻頻參加這些活動,不失時機地講述自己遭遇的危險。言語之間大有不甘。初時,那些女子雖然面上安慰,其實是暗自竊喜的。

    「哼!叫你扮清高!田家是四大天王。很了不起麼?你們家早就大不如前了,還在我們面前擺什麼臭架子!」

    可是那種愉悅感過去,正義感便湧上來。雖說這個田妙雯平素高傲了些,偶爾參加這些貴婦千金們的集會。也是清清冷冷的不愛搭理人,但是不管怎麼說,她們總是同一階級。

    田妙雯受到如此對待,她們是同仇敵愾的,這些女人們一旦同情心氾濫起來,就以保護者自居了。田妙雯又會做態度。平時只是看不起她們的庸俗無聊罷了,這時有心利用,放得下姿態,更是大得同情分。

    田家所遭遇的不公在整個貴州的政治中心——貴陽迅速傳播開來。人們印證了一件事,田家真的只剩下一個空架子了,被一個二三流的土司如此欺侮,他們唯一能做的居然只是聲討、不斷的聲討。

    弱者總是受人同情的,本來是強者如今卻變成了弱者,更會讓人產生一種「英雄末路」的悲情感。田家以前最在乎的就是臉面,臉面積攢久了也是一份本錢,現在他們不在乎臉面了,這就成了一股強大的「勢!」

    安公子知道了,安公子的爹娘也知道了,很快,在一次家宴上,安公子的爹娘、叔伯、姑姨們就向安老爺子提出了這件事:「田家與安家是齊名的,現在田家受了這麼大的屈辱,卻沒有辦法雪恥。我們安家是不是應該做些什麼?」

    安老爺子沉思半晌,看了看滿堂兒女,輕笑提問:「那麼你們認為,我們安家該做些什麼呢?替田家出兵,討伐展家?」

    安公子的爹遲疑著答道:「出兵……自然是不必的,不過只要您老發句話,讓展家向田家負荊請罪,相信展伯雄也不敢違抗。」

    安老爺子擺了擺手,道:「那多沒意思!」

    滿堂子女滿滿相覷,沒意思是什麼意思?那要怎麼才有意思?他們在外面都是跺跺腳就風雲變色的大人物,可是在安老爺子面前,就是兒子、孫子、重孫子,所以問都不敢問。

    安老爺子又是一笑:「小孩子之間的事,我們就不要管了。」

    眾人又是面面相覷,小孩子……,沒錯,展伯雄是安老爺子的晚輩,田妙雯更是安老爺子的晚輩,可是……這是小孩子之間的恩怨糾葛嗎?

    在此風雲潛動的時候,楊應龍也悄然趕到了貴陽。雖然水西貴族、水東貴族乃至其他地區的貴族都各有領地,但是他們有事沒事的都要往貴陽走走,因為這裡是各地權貴聚集的所在,各種訊息、各種交流、各種利益的交換、買賣、談判,大多在此進行。

    而此次到貴陽,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新任貴州巡撫葉夢熊就要上任了。年初的時候朝廷就下旨調葉夢熊入黔任巡撫,可他在遼東一時抽不開身,直至此時才傳來赴任的消息。

    這個葉夢熊明明是個文官,偏偏一直幹的是武將的事兒,滅積寇、誅巨盜、平海賊、戰遼東,豈可等閒視之。

    饒是楊應龍一向目高於頂,也不願意讓這麼一位人物一到貴州就先把他當成眼中釘。所以,他放低姿態,親自趕到貴陽等著迎候這位巡撫大人。

    楊應龍那般桀驁的人物尚且如此,其他權貴可想而知,一時間貴陽府風雲際會、龍蛇混雜,而田家的事也就成了這些苦等葉夢熊赴任而閒極無聊的權貴們茶餘飯後的最大談資。

    楊應龍一到貴陽,馬上就聽說了田家與展家的這件事,楊應龍不禁開懷大笑:「這個展伯雄,真是個好幫手!我想讓他背的鍋、扛的事兒,不用我說,他就主動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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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3
發表於 2015-8-14 23:28:46 |只看該作者
第712章 雙子

        
    于家大管事為了葉小安也真是操碎了心,既要有錢賺還得不管事兒,這麼好的活兒上哪找去?于大管事思來想去,終於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把葉小安安排到裕記磚瓦廠當倉庫管事。

    裕記磚瓦廠是銅仁最大的磚瓦廠,每日進出貨物無數,需要有倉門管事。裕記開張多年,自有一套嚴謹的管理流程,葉小安若到那兒當差,就算不做事也不影響什麼。

    可這事兒又不能對葉小安直說,以葉小安現在急劇膨脹的心態,是絕不會接受「嗟來之食」的。於是,於大管事吩咐裕記掌櫃主動登門拜訪,要放低姿態,要「求賢若渴」。

    裕記雖是于家的產業,但是表面上和于家卻全無關係,葉小安也不知道裕記和于家的關係。他推搪幾回後,見裕記掌櫃態度非常誠懇,給的薪水確也豐厚,他現在又無事可做,便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呵呵,你們裕記別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吧?」

    「沒啊,我們裕記是銅仁的老字號,生意紅火,一片坦途。」

    「別糊弄我,我這雙招子不瞎!」

    葉小安得意洋洋:「如果不是有什麼稅吏貪官刁難你們,就是有什麼豪強惡霸欺行霸市了,對吧?不過你放心,我去你們裕記做倉門主事,還有門神的作用,諸邪迴避,不敢欺擾!」

    裕記掌櫃陪笑不語,心中暗道:「還諸邪迴避,你以為你是姜子牙啊?最大的瘟神就是你了!」

    葉小安到了裕記設在城中的分店,一瞧地方還著實不小,磚瓦廠麼,廠院大的很,最前面是門面,三進九間的房舍,賬房室、掌櫃室、倉管室等分列清楚,各佔院落。

    葉小安是倉門主事,也在一處**的院落。環境很是幽雅。副管事也勤快,做事從不勞煩葉大爺動腿兒,對他還異常恭敬。葉小安很是快意,覺得這地方真是來著了。

    自此,葉小安就在裕記磚瓦廠幹起了倉門管事,他每天夜間與嚴世維飲酒招妓。作樂至天明,就到磚瓦廠裡尋個安靜所在睡上一覺,縱然不回家,也可藉口事務繁忙,倒省了妻子與爹娘聒噪。

    倉門副管事見他也不惹事,每日只是到磚瓦廠來睡上一大覺。覺得這樣也好。彼此正可相安無事。誰料葉小安賠了那潑皮三百兩銀子沒多久,那小婦人便渾身縞素地跑來向他哭哭啼啼了。

    葉小安一問才知道,原來那潑皮得了銀子後便抖起了威風,每日吃酒作樂極其猖狂,得罪了坊間另一個大潑皮 ,一日他酒醉深夜返家時,被人家兜頭套上一條麻袋,一頓棍棒把腦袋打成了爛西瓜。

    葉小安對這小婦人的美妙滋味兒一直唸唸不忘。常言道女要俏三分孝,此時她一身孝服更是可人。登時情熱,滿口應承要納她為外室,就讓她住在這磚瓦廠的公房裡。

    那小婦人只求有個依靠,便羞答答地應了。葉小安瞧她一副含羞帶怯的俏模樣兒,不由情動,馬上扯了她進房,寬衣解帶,白晝宣淫,為求情趣,他還以紅綾為嚼轡。把她當了一匹白馬兒,又點了一支蠟燭往她臀上滴蠟。

    不料樂極生悲,至樂**之際,那燭被他隨手丟在一邊不曾熄滅,登時引發火宅,一時間烈焰熊熊,騰空而起……

    于家捐資助建的九龍觀建成了,此觀建成後,便比大悲寺還要壯觀幾分,成了銅仁第一道場。葉小天應邀與于珺婷同去觀禮,策馬正行於途,忽見前方一處地方濃煙滾滾,火勢衝天。

    葉小天勒馬站定,訝然道:「何處起了大火?」

    于珺婷瞧那方位正是自家產業所在,不由心中一緊,忙道:「咱們去看看。」

    二人策馬趕到裕記磚瓦廠前,葉小天此前曾負責銅仁地下水道疏理,也曾來過這裡幾次,不由恍然道:「啊!原來是裕記,這青天白日的,怎麼就起了大火,看管忒也不嚴。」

    正說著,就見一男一女合扯著一床薄衾從火中逃出來,二人形容狼狽,頭髮蜷曲,偶爾一洩的春光倒是看得出膚白肉嫩。

    于珺婷見了害羞,忍不住輕啐了一口。葉小天忍俊不禁地道:「哈哈,這兩人是新婚燕爾麼,竟然如此不能忍耐,大白天的就恩愛起來,這場火莫非就是他們**極樂之際,不慎打翻了火燭……」

    說到這裡,葉小天突地戛然而止,因為那扯著薄衾蔽體的男子恰巧回過頭來,葉小天突然就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

    「大哥,你不是正跟人合夥開車馬行麼,怎麼跑去裕記磚瓦廠做起了管事?而我一點都不知道?」

    書房內,葉小天煩惱地質問葉小安。他忽然覺得,對長兄的事關心太少,但是他真的太忙啊,需要他操心的事兒實在太多,而且大多都是關乎人命的大事,有那麼多精力再過問大哥做生意的事兒?

    葉小安訴苦道:「二弟,你是做大事的人,我好拿這些小事去煩你?再說,這點小事我都扛不起來,有臉去找你幫忙。」

    葉小天道:「車馬行怎麼不開了?」

    葉小安道:「我本來是有幾個合夥人一塊開車馬行的,可是這些人都各懷心思,處處掣肘,我根本無從施展啊。我要開拓新商路,他們擔心風險太大;夥計們都很辛苦,我不剋扣、不削薪,這樣才能讓他們給車行賣力氣嘛,可他們又嫌我太大方。

    婆婆多了難當家,你可以想想,我在車馬行裡要做點事兒有多難。可即便如此,我們車馬行的生意一開始還是很紅火的,誰知其他車馬行見了眼紅,又仗著他們先做的生意,本錢雄厚,故意壓價搶我生意。

    這些人陰險著呢,干的損事兒不止這些。他們還派了內奸進來,我們車馬行本該發往樂平的話,愣是給他們發去了平定,耽擱了人家生意。我能怎麼辦?只好高價賠償。他們還讓內奸偷盜客人貨物,以此敗壞我們的名聲,弄得我的生意大不如前。」

    葉小安越說越氣憤。大聲道:「你說我還能怎麼辦?只好停工歇業了,可我生意敗了,人不能輸,更不能給二弟你臉上抹黑。夥計們的工錢我一分都沒欠,合夥人的錢我也照數賠給了他們……」

    葉小天蹙著眉頭道:「那你豈非要賠個精光?」

    葉小安臉兒一紅,訕訕地道:「所以……我才去裕記磚瓦廠謀了個差事啊。裕記生意紅火,每日貨物進出量很大,我跑前跑後,要負責出納記賬。要看管倉庫物資。晚上還得帶隊巡邏,防止有人偷盜,雖然辛苦些,可總還得賺。」

    葉小天道:「這麼多事,你怎麼一直不跟我講?」

    葉小安道:「你整日有多忙碌我又不是不知道,嚴重點說,那都是軍國大事,我能拿這些小事兒整天去煩你?再說,我有你這麼個有本事的兄弟。別人有麼?

    人家吃了虧,不還是一樣要自己爬起來?如果出了點事,大哥就找你出頭,那大哥何時才能有擔當?你放心,我現在在裕記不僅是做事,也是在學習他們打理生意的手段,總有一天,我會東山再起!」

    「說的好!」葉小天讚了一句,問道:「是哪幾個車馬行找你的麻煩,有沒有證據?我去替你討公道!」

    葉小安苦笑道:「有些事兒。大家心知肚明罷了,要說證據,上哪兒找去。那些人都是我高價從其他車馬行挖過來了,現在又回了原來的車馬行,他們究竟是怎麼回事兒,還不明白麼?

    可你要問,人家只說當時是一時動了貪念,拿了客人貨物,只說是一時馬虎,所以才錯發了貨物,你還能把他怎麼樣?殺人不成?哎!吃一塹長一智吧。」

    葉小天想起當初在葫縣時,羅李高車馬行與謝氏車馬行等幾家車馬行勾心鬥角的慘烈競爭,不由點了點頭,道:「在貴州,車船販運是最賺錢的生意,也難怪人家容不得多出你這一個強勁對手。其實大哥若不願做事了,可以去臥牛嶺,做個土司,按時收租,與大嫂安生度日……」

    說到這裡,葉小天忽然想到了當時與大哥一同跑出火場的那個小婦人,忍不住疑心又起,道:「大哥,與你在火場時衣衫不整的那個婦人是誰?」

    「她……」

    葉小安吱唔起來,半晌方道:「她是本地一個小婦人,丈夫是坊間無賴,她常受丈夫欺辱,忒也可憐。我曾賙濟過她,因此與她認識。前些日子,她丈夫與其他潑皮爭風,被人趁夜打死,丟下她一個人實在可憐,我……我也是真心喜歡她,便納她做了外室……」

    葉小天眉頭皺了皺,道:「這事兒,大嫂知道麼?」

    葉小安道:「既然是外室,怎麼能讓她知道?二弟,你是不知道,你大嫂現在可不比從前了。我只要一回家,她就嘮叨我沒有本事,嫌棄我不會做事,不及兄弟你能耐。我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來了。

    你說我談生意,能不請酒麼?能不去煙柳之地麼,結果我明明是為了生意奔波辛苦,她偏說我眠花宿柳學壞了。我現在是一回家就頭痛,那位小娘子知情識趣,大哥是真喜歡她,你可千萬別讓爹娘還有你大嫂知道啊!」

    葉小天想起自己也有幾位紅顏知己糾纏不清,不由苦笑。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這是大哥的家務事,我自然不會摻和。哎!只是如今裕記被你一把火燒了,該如何才好。」

    葉小安決然地道:「我的事,我自己扛!好在裕記是磚瓦行,東西大多不怕燒。燒燬的只有一處院落的,我找工賺錢,一年還不上,我就還十年,總有一天會把錢還清的。」

    葉小天搖頭道:「算了,我跟裕記掌櫃是老相識,還有那麼幾分交情在,這事兒就交給我來處理吧,接下來大哥打算怎麼辦?」

    葉小安嘆了口氣,道:「嚴世維嚴兄一直跟我商量,想合夥從中原販運絲綢,那東西利潤大,可本錢也大,我原想賺一筆錢再……,不如我先去他那裡當夥計,等攢夠了錢,再跟他學做生意。」

    葉小天展顏道:「有個熟手兒帶著,確實更易入門。這樣吧,做生意的本錢,我給你出,你就和嚴兄一塊兒做生意。我近期還要去一趟貴陽……」

    說到這裡,葉小天苦笑一聲,道:「兄弟確實太忙了些,也沒時間關照你,大哥願意做事,儘管去做,只要咱用了心,盡了力,就算賠了也沒甚麼。」

    葉小安感激不已:「二弟,你……你這麼幫我,大哥真不知該怎麼對你說才好。」

    葉小天笑道:「自己兄弟,這麼見外做什麼?我一會就去裕記,先替你把事兒解決了!」

    葉小安連連應承,歡喜地離開了。葉小天望著大哥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大哥這點兒,還真有點背!雙子雙子,不會是這麼個雙子吧?人常說,鳳陽出了朱皇帝,天地靈氣耗之一空,所以那裡常生天災**,莫不是我葉家的氣運都被我拿去了,所以大哥壯志難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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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4
發表於 2015-8-15 23:31:34 |只看該作者
第713章 候東風


    葉小天回到銅仁沒有多待,與家人還只是匆匆小聚,就得準備赴貴陽一行了。

    其實自從他被任命為臥牛長官司長官,成為世襲土司,他的根基就已定在了臥牛山,銅仁府的推官一職已經自動取消。他來銅仁,只是想與家人小聚,在此期間,他一直在籌備貴陽之行。

    葉氏勢力必須要擴張、他還要阻止凝兒嫁去播州,要與田家達成公開的聯盟,要完成他生苗出山的大計,這一切的一切,都要從此次貴陽之行開始,葉小天豈能不予慎重。

    此去貴陽,作為一個新晉土司,他要同那些老牌勢力進行接觸,要通過這次交流打下一個良好基礎,尤其是要獲得與播州楊家齊名的其他幾大家族一定的支持,否則他拿什麼去對抗楊應龍?僅憑一個過氣的田家遠遠不夠!

    這些事就需要他事先對各地權貴尤其是水西、水東貴族們進行最縝密的調查,很多事情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比如說水東宋家現在正與播州楊應龍鬥得厲害,但這並不代表宋家就一定會接納他。

    一個豬隊友,只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要對宋家進行考量,宋家對他同樣要進行考量,宋家尚且如此,其他家族可想而知,這是一場絞盡腦汁的博奕,絕非大家見面嘻嘻哈哈笑談幾句,便敵我分明,輕鬆劃分派系。

    對於葉小天來說,之前的種種準備,並不亞於一個十年寒窗的學子,馬上就要去參加秋闈。以決定他一生的前程。可是在此兢兢業業的時候,他還惦記著對華雲飛和毛問智的承諾。

    「大哥,你叫我們?」

    書房門口傳來毛問智的聲音,葉小天揉了揉眼睛,把于珺婷幫他蒐集來的水西、水東各貴族世家的資料放在了一邊。這些貴族世家之間的關係比圍繞水銀山的楊家、展家、于家、果基家之間的關係還要複雜。

    至於這些世家的傳承。其史料浩如煙海,更是比任何一個王朝都要更加曲折複雜,而葉小天堅持要看,哪怕看得頭大如斗。他相信,任何努力都不是無用功,多做些準備。說不定哪條資料在關鍵時刻就能起大作用。

    一個書生十年寒窗,參加科考求的是前程,一旦失敗,他三年之後還可以捲土重來,而葉小天這是上戰場。一旦失敗,他可能輸掉全部家當甚至性命,敢不全力以赴?

    「老毛,雲飛啊,你們坐吧!」

    葉小天的聲音有些疲倦,他喝了一口釅茶,看向二人,眼睛紅通通的。

    華雲飛關切地道:「大哥怕是一宿沒睡吧!咳!我們兄弟無能。也幫不上大哥什麼忙。」

    葉小天擺擺手,笑道:「這一回的事兒,不光是你們。就連李先生也幫不上我什麼,在那些權貴們面前,如果讓李先生替我開口,他們根本不會理會的的,必須得我自己來。」

    葉小天清咳兩聲,望著華雲飛和毛問智道:「前番我就說過。要給你們兩個在年前把婚事辦了,結果年也過完了。一直拖到現在還是沒辦。我打算這幾天就籌備一下,給你們把親事結了。你們看怎麼樣?」

    華雲飛和毛問智面面相覷,過了半晌,華雲飛才道:「大哥怎麼忽然想起這個來了?」

    葉小天笑道:「你還年輕,老毛歲數卻不小了,要說忙,我怕三年五載也清閒不下來,再不給他張羅,那得等到什麼時候?」

    毛問智道:「大哥,我不瞞你,其實我跟雲飛都商量好了,等大哥你成親的時候,咱們一塊結!」

    葉小天眉梢輕輕一挑,道:「一塊兒?」

    毛問智道:「正是!反正大哥現在也做了土司,而且威風的緊,想必紅楓湖夏家也不會再為難大哥,大哥趕緊迎娶瑩瑩姑娘過門兒,我們三兄弟一起辦婚事,豈不是好?」

    「瑩瑩啊……」葉小天想著瑩瑩,微笑起來:「這次去貴陽,我倒是正想去紅楓湖走一遭,正式向夏家提親。」

    毛問智拍手道:「那不就結了,趕緊提親,趕緊成親,我們兩個,跟大哥一塊兒結。」

    葉小天睨了他一眼道:「一塊兒結……,雲飛那邊倒沒問題,可你那時,葉小娘子都已大腹便便了,你們還好拜堂嗎?」

    華雲飛驚道:「大腹便便?老毛,你……你……」

    毛問智得意洋洋:「嘿嘿!葉小天娘子嘛,已經被俺老毛弄大了肚子,怎麼著,羨慕吧?」

    華雲飛呆了半晌,才道:「厲害!」

    葉小天笑道:「所以啊,我還是給你先把婚事辦了吧。」

    毛問智大手一揮,道:「不急!真要是耽擱了日子,那也沒什麼。嘿!到到候,俺抱著俺兒子跟俺媳婦兒拜堂,保準搶了你們兩個的風頭。」

    葉小天和華雲飛相視苦笑:「這個老毛,兒子都要生了,還是這麼的不著調!」

    ※※※※※※※※※※※※※※※※※※※※※※※※※※

    田家兄妹的效率還是很高的,不動聲色間,他們就把聲勢營造的十足。雖說此時貴陽權貴雲集,每個權貴都有一身話題,包括那位尚未到任就已氣勢十足的葉夢熊葉大巡撫,同樣是貴陽權貴場上的話題人物,但是田妙雯受辱於展家的事,卻能始終保持足夠的熱度。

    換句話說,田妙雯的事兒始終上不了頭條,但人氣一直爆棚,頭條一直在換,而田妙雯的話題卻能始終保持足夠的熱度,不至於被人遺忘。

    接下來,田家兄妹就不需要做什麼了,他們只需要等著這條消息持續發酵,直到時機成熟,讓它真正發揮作用。什麼時候才是時機?只欠一股東風而已,這股東風。就是葉小天。

    田妙雯無所事事了,卻還需要時常出去走動走動,讓自己保持足夠的關注度,這時她便想起了瑩瑩。展凝兒被展家軟禁了,現在不用指望她會出現在貴陽。但瑩瑩可以啊!紅楓湖近在咫尺,何不邀她來貴陽一聚?

    以前凝兒和瑩瑩來貴陽,總要找她一起遊玩,偏偏田妙雯覺得這兩個義妹像是長不大的孩子,懶得陪她們折騰。現在也不知是不是心性起了變化,她倒想念起了瑩瑩。

    不過田妙雯喚來黨延明一問。才知道瑩瑩已經陪著她的母親赴京城去了,田妙雯不免失望,放眼貴陽府,華蓋如雲,大宅門裡莫不是群雌粥粥。偏偏一個可以說說知心話兒的人也沒有,不期然地,田大小姐便想起了銅仁府的葉小天。

    「這個混蛋,什麼時候才來貴陽?他應該不會放過這個群英薈萃的好機會吧?不會,一定不會,如果他連這樣的時機都看不出來,還有什麼資格跟我田韌針合作!」

    傲嬌的田大小姐,如是安慰著自己。

    ※※※※※※※※※※※※※※※※※※※※※※※※※

    葉小天此番要去到貴陽。是頭一次作為土司新貴,在眾多傳承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老牌土司貴族們面前亮相,所以他特別重視。精心做了一番準備。尤其是對隨行人員的精心選擇。

    李秋池李大狀是他的智囊,而且本就是貴陽人,熟悉貴陽情形,此人是一定要帶的。雖說與權貴們打關道,必得得葉小天赤膊上陣,想讓一個師爺替他出面。除非你是安老爺子那等身份。

    蘇循天就留在臥牛嶺了,現在葉小天已是一方土司。有自己的政務、經濟、軍務需要料理,不能不留個人。華雲飛是肯定要帶在身邊的。而且他還讓華雲飛給他在神殿挑選了一隊忠誠度爆棚且各懷絕技的武士做隨從。

    于珺婷口口聲聲地對他講,于家有于家的立場,于家絕不牽涉過深,于家絕不能附庸於葉家,承受不可承受的重大風險,但她還是把文傲「借給」了葉小天。

    文傲是于家的土民,土民附著於土司,是半奴隸性質的,土司可以把領地餽贈他人,同樣也可以把自己的土民餽贈他人。一旦贈送給別人,那麼此人就是別人的土民,再做什麼概與她這位原主人無關。

    只不過,以往土司們互相饋土民,都是贈送工匠或美女,贈人一個糟老頭子這還是頭一糟兒。

    于珺婷對這糟老頭兒還挺重視,贈送文傲給葉小天的時候,她很緊張地囑咐葉小天:「人家只是把文先生臨時贈送給你的,等你貴陽之行結束,你可要馬上把人還給我!」

    李大狀如臨大敵,握著摺扇瞪著文傲,一副「來來來,本大狀出個上聯,你且對上一對」的架勢。他可是葉小天麾下第一師爺,于珺婷把她的師爺贈送給葉小天,這不是搶他生意嗎?

    李大狀產生了強烈的職業危機感,滿懷敵意地瞪著文傲。于珺婷瞟見他的模樣,不由失笑:「咳!我把文先生贈與葉大人,是給葉大人做貼身保鏢的,絕不會搶你生意就是了。」

    「做保鏢?」葉小天和李大狀同時瞪起了眼睛:「文先生怎麼做保鏢?難道他靠一張嘴,就能把人活活說死?」

    文傲見葉小天等人面露疑色,不禁微微一笑,他伸出手掌,五指箕張,往身邊石欄上輕輕一扣。

    葉小天和李秋池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定在他的手上,就見文傲五指攸地一收,那堅硬的漢白玉石欄彷彿豆腐做的,被他硬生生抓下一塊來,文傲手掌一團,那石頭便化成了一團白粉,紛紛揚揚。

    葉小天和李秋池頓時張口結舌。

    于珺婷微微一笑,柔聲道:「都說于海龍是銅仁第一高手,其實于大頭人只是銅仁外功上的第一高手,如果說到內家功夫,卻是文先生第一。于頭人在文先生手下,連七招都走不了。」

    「這糟老頭兒這麼厲害?」

    葉小天驚魂稍定,突然想到一個念頭,便向文傲問道:「于土司在文先生手下能走幾招?」

    文傲一怔,土司大人會武的事知者甚少,怎麼葉土司會突然問起?他轉念想到葉小天和自家土司的曖昧關係,不由恍然:自家土司終究也是個女人,對她的男人,她又豈會有所隱瞞?

    文傲微微一笑,便從容答道:「如果老夫全力出手的話,十招內可佔上風,三十招內可以平手,五十招內,必敗無疑!」

    李秋池聽到這裡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于土司!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兒,真有這麼厲害?

    葉小天看了看文傲手掌上還沒拍乾淨的石粉,再看看正嗔視著他,責怪他使詐的于珺婷,忽然想到私室相會四下無人之際,自己頤指氣使地拿她當小女奴差遣,還時不時地把她按在膝上打屁屁的情景來。

    「我的瑪雅!得虧她沒殺我的意思。這要是她當時衝我腦袋上來拍這麼一巴掌,我還有命在嗎?就算她只來個『猴子摘桃』……」葉小天突然覺得胯下冷嗖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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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6 22:37:55 |只看該作者
第714章 再向虎山行


    葉小天策馬走在路上,想起當初和于珺婷獨處一室的情景,還是有點心有餘悸。

    那時節逼她扮小女奴,強行佔有了她的身子,當時兩人可還是完全的對立關係啊,如果不是于珺婷私心裡早已對他生出了情義,哪會被迫就範,只要拍下一巴掌……

    想至此處,葉小天忍不住扭過頭,對李秋池大發感慨道:“李先生,難怪古語有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一個人該死的時候卻沒有死,那他一定是有神明庇佑,豈能沒有大福緣果報呢?”

    李秋池不明白葉小天為何突然會生出這樣的感悟,他想了想,深表贊同道:“大人說的甚是,想當初,學生夜奔葫蘆縣,倉倉惶惶,如喪家之犬,被大人您截住的時候,當真嚇得是魂飛魄散,自料必死哇!”

    李秋池悵想著往事,不勝唏噓地道:“可學生該死而未死,從此果然命運大改,由一介訟師踏入仕途,如今能追隨大人左右,榮光豈是當年做狀師時可以比擬的。”

    葉小天:“……”

    貴州道路非山即水,所以除了像石阡等少數水系發達地區要以舟船過渡外,大部分地區只適合乘馬而行,如果你非要乘車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那樣一來道路就要難行的多,速度也快不起來。

    所以葉小天此番往貴陽去,大隊隨從一律乘馬。葉小天乘著高頭大馬正往前去,忽見路邊有一個青衫人,倒騎在一頭毛驢背上,手中握著一卷書正看得入神。前邊還有一個小僮牽著驢兒。優哉遊哉。

    葉小天心生羡慕,便用馬鞭向那人一指,對李秋池道:“如今我到處奔波,疲於奔命,求的不過是來日有個逍遙自在。可是你瞧這人。身份地位自不如我,現在已然逍遙自在了。”

    文傲趕上來笑道:“不然,不然!大人您求的是大逍遙,想的是大自在,與此等路人所求可大不相同啊。”

    葉小天想了想,不禁失笑。頷首道:“文先生說的是,我之所求與他不同,比他辛苦些也是應該的。只是……如今瞧他悠然之態,還是難免心生羡慕啊……”

    這時候,騎在驢子上的青袍人感覺到有大隊人馬從身旁經過。不禁抬起頭來,葉小天與他目光一碰,頓時一愣,便接著方才那話碴兒,順口又說了一句:“嗯……此人之逍遙,我就不羡慕了!”

    倒騎驢子、悠然看書的這位仁兄,正是銅仁府經歷李向榮李大先生,綠雲罩頂還不能快意報復。儼然就是繼花晴風之後的神龜二號種子選手,葉小天哪裡想要學他。

    李經歷看見葉小天,也不禁露出訝然之色。他趕緊翻身滾落驢背,向葉小天長長地一揖,高聲道:“原來是葉長官,不知葉長官大駕這是要往哪裡去啊?”

    葉小天勒住馬兒,翻身跳下來,迎上前道:“葉某正要往貴陽一行。李兄這是要往哪裡去?”

    李向榮連聲道:“可不敢當大人您稱一聲李兄,大人就叫在下李經歷便好。在下……在下如今已經調往貴陽巡撫衙門任職了。給新任巡撫大人做個書吏,如今正是前去赴任的。”

    葉小天現在已經不是推官。平素也不在知府衙門辦公,竟然不知道李經歷已經調往貴陽。葉小天便道:“哈哈,巡撫衙門的書吏,那權柄可不是其他衙門能比的,李兄這是高升了,恭喜,恭喜!”

    李向榮勉強笑了笑,還禮道:“前任巡撫遷任他處,帶走了許多用熟了的胥吏屬僚,新任葉巡撫遠自遼東來,沒那麼多的隨從可帶,巡撫衙門出了不少缺,在下便活動了一下,去那裡補個缺,圖個清閒罷了。在下既非新巡撫的心腹,又非巡撫衙門的老人,不得重用的,何喜之有!”

    葉小天笑道:“葉巡撫一旦到了貴陽,肯定要培養自己的班底,你不是巡撫衙門的老人,正是葉巡撫有心栽培的人物,就憑李兄的才華,還怕到時不得重用麼?”

    葉小天說著,心中對李向榮遷調貴陽一事有所了然了。李向榮的婆娘被戴同知那個風流浪蕩子給睡了,可戴同知的權勢遠大於李向榮,李向榮奈何不得他。後來李向榮也曾想過辦法,比如投到耶佬門下做弟子,要抱葉家的大腿。

    可是于家和葉家經過短暫的對立敵視,很快又成了親密戰友。而戴同知是于珺婷的得力臂助,葉小天是不可能為了他李向榮對戴崇華下手的,李向榮和戴同知又已結了仇,銅仁待不下去了,不走還能如何?

    葉小天心中有些歉疚,便好言安慰道:“我看李兄一張大口,命中註定要吃八方之財!雙腿穩健,個性敏捷,那又是四馬之地的命格了,走動走動也好,說不定就此青雲之上,那就更要先行恭喜了。”

    李經歷苦笑道:“那倒沒錯!我就是一張大嘴,可我李大嘴能不能吃八方不知道,天性喜招是非倒是不假,閉門家中坐,禍也能從天上來啊。”

    葉小天正色道:“大嘴兄何出此言!啊不,李兄何出此言,雖然小弟在臥牛做官,管不了貴陽之事,不過來日若有需要小弟幫忙的地方,李兄儘管開口!”

    李大嘴……李經歷一聽連忙向他道謝。二人既然同路,都是往貴陽去的,就此做了同伴,葉小天嫌他驢子走路太慢,叫人把載運行李的馬匹騰出來給了他一匹做坐駕,一同往貴陽趕去。

    ※※※※※※※※※※※※※※※※※※※※※※※※※※※

    湖廣,荊州府外的寬闊官道上,一支整齊的隊伍正徐行如林,這支隊伍雖然人數不多,卻極顯嚴整威武。步卒陣列打著無數的旗子,紅黑相間的戰袍。寒光閃閃的刀槍,緩緩行進中顯得煞是壯觀。

    隊伍中央有一輛四匹棗紅馬拉著的大型油壁車,帷幕低垂,外形純樸,裝飾雖然很簡單。識貨的人卻能看得出這輛號必定是出自能工巧匠精心打造,因為細節處用足了心思,雖然貌似平凡,平凡之中卻自有一股凜然的威勢。

    身披戰袍的騎士有百餘人,他們端坐在高頭大馬上,甲胄鮮明。鞍韉整齊,佩刀掛盾,手執纓槍,雪刃鋒寒,十分的威武雄壯。路人只要一見。也不用什麼開道鑼,便自動自發地回避了。

    這支隊伍正是前往貴州赴任的新任巡撫葉夢熊的人馬。巡撫在明初的時候還只是臨時差使,出於特殊原因,臨時委派一位大員,統攝一省甚至數省的民政、經濟、軍事、司法大權,以便宜行事,事了收權,有點像欽差。

    及至後來。巡撫就漸漸變成常任官了。撫台督理稅糧,總理河道,撫治流民。整飭邊關,攝領軍事,兼管刑法。節制三司(承宣佈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成了地方上的軍政第一要員。

    一任巡撫,掌握的權力可以生殺予奪,相當於其轄區內的土皇帝。除了有限的幾個手握權柄的文武大員,無不仰其鼻息!威權如此之重。就是在土司滿街走,土官多如狗的貴州。也是不容小覷的,否則眾多貴州權貴緣何會齊集貴陽,恭候他的大駕。

    超大型的油壁車上,有臥室、有茅廁、有書房、有會客室,儼然是一間會移動的屋子。書房之內,葉夢熊一身便袍,端坐在書案之後,油壁車外表雖不驚人,但是從此刻車中的顛簸就能看得出此車的珍貴了,路況並不怎麼樣,但車中感覺,顛簸的並不厲害。

    葉夢熊約五旬上下,鬚髮皆黑,風神俊朗,年輕時定然也是一位豐儀如神的美男子。他久在官場,久居大位,經由歲月、環境的歷練而磨礪出來的威嚴氣質,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在書案對面,側坐錦墩之上,雙手扶膝的,卻是葉小天的老相識舊上司,花晴風花大老爺。花晴風終於還是決定出山了,不過他原本是七品正堂,以從六品官致仕,如今複出,要安排起來並不容易。

    朝廷接到申請後,先要對他進行考察,畢竟他的“病”不同于普通的疾病,誰敢斷定他就一定恢復了正常。經過對他的詳細考察,又走訪了當地士紳,確認花晴風痊逾後,他就算是正式複出了。

    不過複出後,他還只是一個候選官,因為一個蘿蔔一個坑兒,就算不是正印官,一時半晌也沒有空位出缺,他只能等著有人致仕、有人暴斃或者犯案被抓,出了空缺之後,再和無數的候補官們競爭。

    但是運氣來了那真是城牆都擋不住。新任貴陽巡撫葉夢熊自遼東過來,正好經過他所在的城市,當地致仕的和在任的高級官員們都出席了葉巡撫的接風宴。

    酒席宴上,當地那位對花晴風很欣賞的官場老前輩聽說葉巡撫所帶的幕僚不多,便向他親口舉薦了花晴風。葉夢熊次日接見了花晴風,一番答對,葉夢熊對他很滿意,一個堂堂的原七品知縣給他做幕僚,他還有什麼不願意的,於是花晴風就正式成了撫台大人的幕客。

    巡撫按職權算的話,相當於現在的省委書記兼省長兼省紀委書記兼省軍區司令兼省公安廳長兼省法院院長,但是職位雖然已經成為常任官職,卻沒有相應的官屬班底。

    比如布政使衙門又或者是知府衙門、知縣衙門,都有一整套的從屬官僚班子,而巡撫衙門一個都沒有,這個衙門只有一個官,那就是巡撫,他手下的辦事人員統稱書吏,幾十個書吏各負其責、各司其職,對口管理政治、經濟、軍事的各個衙門,職權極大,卻沒有官身。

    花晴風很喜歡這樣的安排,有職無權的日子他早已經過夠了,他寧願有權無職,何況,在巡撫大人手下做事虧待不了他。給巡撫大人當幾年幕僚秘書,回頭再往官府衙門裡安排,朝廷也是認可他做幕僚時的政績和資歷的。

    花晴風此時正向葉夢熊講述著貴州官場錯綜複雜的關係,他在葫縣幾年,雖然無所事事,但是該知道的事還是知道的,說起來倒也有條有理。第一等第二等的權貴都說遍了,今天正說到第三等的官。

    已經榮膺臥牛長官司長官的葉小天,自然也在他的講述之列。葉巡撫聽他說罷,微微蹙起了眉頭,沉吟地道:“老夫這個本家小哥兒,似乎有點兒……嗯……”

    他聽了葉小天的所作所為,對這個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才好了,花晴風見狀便跟了一句:“撫台大人,這個葉小天,根本就是一根唯恐天下不亂的攪屎棍啊!”

    葉巡撫呵呵地笑了起來:“嗯!此言略顯粗俗,不過倒也形象。一根唯恐天下不亂的攪屎棍?哈哈,好!好啊!老夫如今需要的,豈不正就是他這樣的一個人物麼!”

    葉夢熊一雙深邃的目光中,微微閃爍著睿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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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7 21:37:08 |只看該作者
第715章 昆侖雅集


    綠樹流水,一座圓木架成的小木橋,無欄無遮地橫在那兒,天然質樸。清亮如油的溪水從小橋下輕快地淌過,葉小天站在橋頭,依稀仿佛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彝裝少女:

    她正坐在木橋邊,脫下鞋子,把一雙白生生的纖秀柔美的腳丫兒浸進河水,任那清亮如油的溪水滑過她渾圓秀氣的足踝。在她身邊,攤著一方雪白的手帕,手帕上還放著幾顆沾著水珠的梨子。

    放眼再往前看,綠樹掩映下有一條曲徑幽深的小路,綠樹叢中隱隱約約地現出一幢幽靜雅致的農舍,那裡就是葉小天在貴陽選定的住處了。

    李秋池輕搖羽扇,品頭論足:“此處環境幽雅,雖在城中,卻有世外桃源般的感覺,風景甚美。只是屋舍過於簡陋了些,不配大人您的身份,何以大人要指定在此安住呢?”

    葉小天從恍惚中醒過神兒來,微微一笑,沒有做答。此處是瑩瑩翹家時住過的地方,而他和瑩瑩就是在這小橋上初次相逢的,只是這種心情藏在心裡咀嚼就好,卻不足為外人道了。

    葉小天一行人在農舍中住了下來,周圍可租的屋舍不多,有些隨從要住在樹林裡,好在現在已經是七八月天氣,這些隨從大多又是從山裡調出來的生苗,對這種居住環境非常適應。

    葉小天安頓下來後,便說了一個位址,讓華雲飛去夏家在本地的大宅處打聽消息。華雲飛去的快,回來也快,對葉小天回稟道:“大哥,瑩瑩姑娘的母親被朝廷敕封為誥命夫人,進京謝恩去了,瑩瑩陪伴母親同行。如今不在紅楓湖。”

    葉小天一聽大失所望。這年代沒有什麼便利的交通工具和通訊工具,送封信都要跋山涉水,所以古時候一有什麼親戚朋友要去千里之外當差做事、經商移居,幾乎就是生離死別。

    葉小天在銅仁和紅楓湖當然沒有那麼遙遠,但這消息也沒傳到他耳朵裡。其實夏瑩瑩是有叫人給他捎過信兒的,只不過當時他已被抓回深山,這信被夏老爹截留燒毀了。

    此時華雲飛奉葉小天所命前往夏氏大宅詢問瑩瑩近況,把留守夏氏大屋的人也嚇了一跳。夏老爹如今倒是知道葉小天複出江湖了,而且威風更勝從前,但卻沒有知會留守大屋的下人。

    “瑩瑩啊……”

    葉小天悠悠一聲長歎。他本已做好了馬上赴紅楓湖提親的準備,連見面禮都準備好了,如今只好做罷。瑩瑩本人不在。她的母親也不在,上門提的什麼親。

    按夏府的人所說的日子計算,他們一行車隊隆重,又是護送的女眷,由黔入川,一路下去走的路也不便利。此刻只怕還未到京城呢。

    要等她們回來最快也得一兩個月之後。如今還是先安心應對貴陽局面吧。想到這裡,葉小天便按下心思。把全部精力用在了貴陽府的局勢上。

    李大狀不用他吩咐,就已自告奮勇地打探消息去了。他在貴陽有些人脈,也認識一些豪門,雖然和真正豪門的核心人物沒什麼交集。但是要打聽他們的動態卻也不難。

    葉小天趕到貴陽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田妙雯的耳朵裡。田家從一百多年前就沒落了,畏於永樂大帝的威勢,田家縱然還保留著一些勢力,從此也只能隱入地下。

    如此一來,田家就比其他世家更迫切地需要加強情報方面的能力,所以百餘年來,田家在這方面不遺餘力地進行建設,如今單以情報系統的發達而論,整個貴州無出其右,就算是最老牌的土司大貴族安家都無法與之相比。

    再加上葉小天是田妙雯吩咐黨延明要格外關注的人物,他的到來田妙雯自然馬上就知道了。

    田妙雯本來正在彈曲兒,一曲“漢宮秋月”錚錚咚咚如流泉飛濺,彈得正起性兒,忽聽葉小天到了貴陽,那流暢跌宕的琴曲就變成了彈棉花:“嘣~~嘣~~嘣~~~”

    黨延明耐心地聽大小姐“調拭琴音”,過了半晌,才道:“姑娘如果想見見他,屬下可以……”

    “不必了!”

    田妙雯打斷了他的話:“還不是時候,田葉和盟,要給人一種水到渠成的感覺才行。”

    田妙雯說著從案邊拿過一份貼子,翻開看了看,向黨延明一遞:“他現在也是土司中的一員了,只是還不得門徑而入。你把這份貼子送給他。”

    黨延明目光一垂,只看封面上的字,就知道這是安家發出的一份請柬。各地權貴雲集貴州,安家雖然是眾王之王,可這地位除了自身實力也是人脈的積累,這樣的好機會當然不會錯過。

    所以,安家大公子便在別院召開了這次盛會,受邀的人裡面有土司,但更多的是現任土司的繼承人,反正統一標準是---要年輕!這是年輕人的聚會。

    安家大公子將來是安家的家主,會有祖輩、父輩留給他的人脈,但終究不及他自己一手建立的。何況祖輩父輩的關係也將漸漸老去,不可能伴隨他的成長,而他結交的年輕人卻可以和他一起打拼數十年。

    所以,安家對大公子的這個安排很支援,還特意提供了安老爺子最喜歡的一幢莊園,廣邀各地豪門闊少,以打造安大公子的人脈圈子。

    田氏兄妹也在受邀之列,而田妙雯現在把這份請柬讓黨延明轉交葉小天,顯然是希望葉小天也能參加。黨延明雙手接過請柬,對田妙雯道:“姑娘還有什麼話對他說麼?”

    “嘣~~嘣~~嘣~~~”

    黨延明躬身退下。

    ※※※※※※※※※※※※※※※※※※※※※※

    “昆侖雅集!”

    葉小天看著請柬,泥金的貼子式樣古樸,還有淡淡馨香。措辭很優雅,抬頭卻沒有署名,所以田妙雯把它轉交葉小天,葉小天完全可以憑此入場。

    至於田妙雯。她的臉就是一張暢通無阻的通行證,根本不需要請柬,安家要下請柬,那是禮數,可她卻不必持柬赴會。

    “雅集啊!”

    葉小天輕叩桌面,道:“我在天牢時,曾聽犯官們說過,文人九大雅事,琴、棋、書、畫、詩、酒、花、香、茶,不過這些土官後裔貴介公子們。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他們懂什麼叫文雅嘛。”

    李大狀問道:“大人要去嗎?”

    葉小天道:“去!當然要去!醉翁之意不在酒,雅集之會不在雅。在乎合縱之間也。我來貴陽,不就是為了在眾權貴面前露露臉兒嘛?”

    李秋池欣然道:“成!那學生這就去準備。”

    葉小天道:“先生就不用去了,什麼昆侖雅集,不過是一班紈絝子弟的酒會罷了,我此去主要是利用這個公開場合,製造與田家結交的機會。免得叫人識破我們雙方結盟的真正目的。”

    李秋池站住腳步。問道:“那大人打算帶誰去?”

    葉小天笑道:“當初在葫縣,看那班秀才們打架。我就知道此地文風究竟如何了。此去雅是未必雅得起來,一班闊少湊在一塊兒。借酒鬧事的卻未必會少了,我帶文先生和雲飛去就好了。”

    李大狀一聽心中很受傷,此前的擔心果然不假。大人麾下本有文武兩班,文傲一來,自己這文班之首的寶座就不穩了。李大狀馬上正色道:“大人此言差矣!”

    葉小天眉頭一挑:“哦,先生何以教我?”

    李大狀道:“大人只是預料,畢竟不曾參與其會,怎知其中就沒有博學之士?蘭亭雅集,出了《蘭亭集序》,騰王閣雅集,出了《騰王閣序》,此番昆侖雅集,萬一需要鬥詩拼賦,有學生助陣,大人才有機會名垂千古啊。”

    葉小天聽了這話心中很慚愧,想當初他也是個有遠大抱負的人!記得高李兩寨因為旱災大打出手,他出面調停雙方恩怨後,與兩位寨主合立“水度碑”,圖的也是一個千古留名。現如今怎麼只專注於實際利益了,太市儈了!

    葉小天知錯就改,馬上道:“那先生就去好好準備吧,替我炮製幾首詩詞歌賦出來,到時我背熟了,萬一用到就當眾吟詠,也是一樁雅事,哈哈哈……”

    李秋池聽了心中更加幽怨:“我做槍手為你捉刀代筆的,沒有署名權也就罷了,好處呢?一百兩都不給我!”

    ……

    一般雅集兩字前邊通常指的就是雅集的地點。昆侖雅集指的當然就是在昆侖舉辦。不過這個昆侖卻不是眾所周知的昆侖山,而是安家最古老的莊園----昆侖園。

    昆侖園聽著就很大氣,比蘭亭、沁香、金穀一類的名字尤其顯得氣勢磅礴,不知情的人一聽這名字就會覺得,難怪人家安家一直位居貴州眾土司之首,瞧瞧人家,一處莊園就能起出這麼大氣的名字,安家世代傳人皆心懷大志啊,就連昆侖仙山都被他們搬進自家後花園了。

    其實真實情況卻是:三國時候,當時還未取漢姓安為姓氏的安家先祖妥阿哲,作為一支彝族部落首領幫助諸葛丞相征討南中,因功進封為羅甸國王。

    妥阿哲從一位部落首領一下子成了一方大王,他的王宮設在根據地水西,而今貴陽地區也是他經常活動的地方,所以在這裡建了一處大莊園。

    莊園建好要取名字,取個什麼名字好呢?妥阿哲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後來他想到了中華第一神山、萬山之祖的昆侖山,昆侖的赫赫威名他是聽說過的,於是“昆侖園”就橫空出世了。

    這個來歷,歷經千餘年時間,本來早該湮滅在歷史長河之中,但是安家內部一直把它作為一個笑談留傳至今。

    安家列代長者,用這個故事告訴他們的子孫:“所謂的英明神武,都是被後人想當然地美化出來的,大英雄和你我一樣有血有肉,有長處也有短處!

    他們也是從常人做起,所以你不管是面對什麼大人物,哪怕他是號稱天之子的皇帝,也不必無端地把他想像的不可匹敵!畏懼只會限制你的本領,擴大他的實力,坦然面對,你一定可以找到他的弱點。”

    從這一點上來說,安家能屹立不倒,確非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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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7 21:41:19 |只看該作者
第716章 曼陀羅


    葉小天雖然對這些土司人家子弟搞的什麼雅集根本不以為然,但是在著裝上還是精心考慮了一番。自從他成為土司,他的服色以及言談舉止都會儘量顯得粗獷一些。

    因為這片天空下,講的是誰的拳頭硬,你太文質彬彬了,先就讓人看輕了你。即便你有實力,被人踩了還能打臉找回來,可是葉小天得有多閒,就為了讓人看低再打臉,就樂此不疲地玩這種把戲?

    然而如今到了貴陽,情形又是一變。其實這兒講究的還是實力為王,哪兒不是實力為王呢?即便到了中原也是一樣。但是到了一定的層次,玩法就會高端許多。

    舉個不太恰當卻很合乎實際的例子,就算你做流氓,做到第一等勢力的超級大流氓時,那舉止作態,都會文明的比一個真正的紳士更紳士。

    這種氛圍下,利齒獠牙是要藏在骨子裡的,太過張牙舞爪就不合適了。而且在這個最頂層的圈子裡,葉小天還談不到耀武揚威,他的實力還沒到輾壓一切的地步。

    因此,葉小天選擇了一身儒衫,云緞圓領袍,加云緞外套,寬袖皂邊,皂絛軟巾垂帶,袖長過手,腳蹬大紅云履,為了扮士子扮得更像,腰間還佩了一把裝飾性的長劍。

    文傲和李秋池各穿一襲曳撒戴巾,至於華云飛,則是一身青衣短打、同樣戴網巾,這三個人從服飾上就能看出和葉小天的區別,主從分明。

    葉小天乘車,三人乘馬,按照時間趕到了崑崙園。貴陽城中有山有水有叢林,不似中原地方,這崑崙園也在城中,佔地百畝。葉小天一行人快到莊園左近時,就已見車馬絡繹。

    這時已近黃昏。有些來賓已經打起燈籠,車上挑著燈籠,僕從策馬相隨,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眼看再往前去山徑狹窄,已不適合驅車,眾人紛紛下車步行,葉小天見狀也下了車,叫人把車趕到山腳下停歇,和文傲、李秋池、華云飛步行上山。

    崑崙園就建在半山腰。從半山腰往上全是崑崙園的範圍,之下的部分雖未圈進園子,實則平頭百姓平素也是不會到這裡來砍柴游賞的,因此草木蔥鬱,十分旺盛。

    一路行去,葉小天不免也要打量行人,發現有些人趾高氣昂,僕從俱著鮮衣,身邊還有佳人相伴。有些人則相對低調一些,只著兩個小廝頭前掌燈,負手緩行,氣度雍容。

    此時此刻。從服色、排場上,還真的難以分辨誰高誰低、誰勢力更大,能夠受安公子相邀的,就絕不會差了。排場如何全看個人修養。

    眼看將到山莊門口。路兩旁已是燈柱林立,上邊俱都懸掛著明燈,照得大路一派光明。前方忽然從側邊路上繞出一行人來。葉小天不禁著意地看了幾眼。

    葉小天之所以注意,是因為這一行人穿著和他們差不多,都比較正常。說比較正常的原因,是因為其他人……,一個個高冠博帶,有的還踩著高齒木屐,完全是一副漢唐風範,弄得葉小天哭笑不得,總覺得這些人如此打扮,有點沐猴而冠的模樣。

    不過真要追溯起來,這些人家還真就是從漢唐時期一直到現在,傳承不曾斷過的大戶人家,人家要襲古,也是有情可原。此時從林間小徑繞出來的這一行人就不同了,他們穿的是時下流行的漢服。

    一行人間,頭前兩個青衣丫環,各提燈籠一盞,後邊一位女子,高挽髮髻,系一條「遮眉勒」,木蘭青的雙緞繡裳,藤青曳羅靡子長裙。

    衣衫服飾毫不張揚,但是你一眼看到她,就有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就像一個玉匠,突然從一塊石胚裡打磨出了一方潤澤剔透的美玉。

    那種美,和瑩瑩不一樣,瑩瑩的美就像一輪朝陽,並不刺眼,但光芒萬丈,讓你一見便似看到一輪紅日躍騰出海平線,那一刻熱血沸騰。

    而她就像一輪明月,不及紅日那般驚豔!但是有一種謎一般的詩意,你可以不斷地看,每一眼品味,都會咀嚼出一股新的味道,而這是初升朝陽般的瑩瑩所不具備的。

    能夠具備這樣風情的女子,要麼是紅塵歷練中經歷了很多,所以有種醇酒般的味道,要麼就是心思細膩委婉,不像瑩瑩、凝兒那麼單純,所以才有這詩一般的韻味、謎一般的風情。

    這種味道,葉小天在兩個人身上見過,一個是于珺婷,原本是淡淡的,現在越來越有風情萬種的味道,那是他一手開發出來的,葉小天看在眼裡,頗有一種成就感。

    另一個是田妙雯,田妙雯身上這種特別的風韻尤其濃郁,即便是已經開發的于珺婷也要略遜一籌,眼前這位風情萬種的女子同樣要遜她一籌。

    而田妙雯現在還是處子之身呢,一個未經人事的處子就已具備這種顛倒眾生的味道。這等天命尤物一旦成為人婦,又該是何等風情?著實令人期待啊!

    眼前的女子款款而行,步態身姿都透著優美,她越走越近了,身後陪同的兩個人都是士人打扮,但是完全被葉小天一行人給忽略了,誰讓這女子太過醒目來著。

    走近了,蒙在她風情上的「面紗」便清淺了許多,葉小天也能看得更清楚了。這個女人應該有二十五六歲,這個年紀的女子早該嫁人生子了,從她的發髻看,顯然也是做婦人打扮。

    這個婦人也注意到了葉小天一行人的注目禮,不過她並沒有在意,像她這樣的美人兒,見過了太多男人蘊有**的目光,早已見慣不怪。

    「啊哈!田夫人,您也來赴安公子之會啊!」另一側剛剛趕到門前的一個高冠博帶「踩著高蹺」扮魏晉古風的人看見那女子,急忙抱拳施禮。

    葉小天注意到了他對這個女子的稱呼:田夫人。

    夫人,首先印證了他之前的猜測,此女已經嫁人。其次,在這種地方,大家對稱呼都是很講究的,稱呼夫人證明她是權貴人家妻眷,一個普通士人的娘子,是不會被尊稱為夫人的。

    再一個,她姓田!因為此地貴族人家的女子同男子一樣具有繼承家族政治權利的資格,所以貴族人家的女子出嫁後,別人同樣會以她的父姓相稱,而不必冠以夫姓。

    姓田?田家的女人?

    葉小天立刻敏感地想到了田家。能赴安公子之會,又是姓田的,只怕不會是別人家了。再想到田彬霏、田妙雯兩兄妹異乎尋常的俊美,眼前這個風情萬種的美人兒同樣出自田家,也就不足為奇了。

    葉小天忍不住又瞟了她一眼,這才舉步向大門口走去。剛行兩步,便有一個年輕公子帶著幾個僕從傲然越過了他,大步向門口走去。

    葉小天皺了皺眉,卻也沒有計較,只是向旁邊讓了一讓,後退了一步。只是這一讓,便出了岔子,倒霉就倒霉在他那口士子出門喜歡佩戴的裝飾性長劍上了。

    葉小天平時不大佩戴兵刃,偶爾帶著也是他那口鋒利的上品彝刀,這口劍是儀劍,比彝刀還長出一尺,而且是懸掛在腰間,他這一退一轉身,那長劍先是一撥裙兒,接著一遞,巧之又巧地插進了那位田夫人的臀縫兒。

    「哎喲!」

    田夫人正儀態萬千地和熟人打著招呼,忽然感覺裙子被人撥弄了一下,還未及反應,劍鞘就插進了雙腿之間,田夫人羞叫一聲,急忙向前搶出一步,憤憤地扭頭回望。

    田夫人還真沒想到竟敢有人輕薄她,尤其是在安家府門前,出入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就算是紈袴浪蕩子也得收斂著些,誰敢做這種事。

    扭頭一看,正是剛才色眯眯地向她行注目禮的那個年輕人,田夫人登時柳眉一豎。葉小天這時也知道碰到了人家,至於是怎麼碰到了,碰到了哪裡他卻不知道,因為他也才轉過身來。

    葉小天趕緊施禮道:「田夫人,實在抱歉,在下方才為了避讓那位……」葉小天扭頭看了一眼,他媽的,走的這麼快?門口只站著安家的迎賓,那個牛氣烘烘的公子哥兒已經不見了。

    葉小天干笑一聲,道:「方才有位公子搶先入門,在下退讓了一下,又未習慣佩戴儀劍,所以……」

    那位田夫人一雙妙目往他臉上盈盈一轉,淡淡地道:「你認識我?」

    葉小天趕緊道:「不認識,不過方才這位先生稱呼夫人時,在下聽到了。」

    田夫人恍然一笑,眼神嫵媚而冰冷:原來如此,如果他真的認識自己,想必也不敢做登徒子了。

    不過,做錯了事就要承擔責任,田夫人淡淡地吩咐道:「這裡是安家的地方,給安家個面子,不要見血了,折斷他的手腳,弄口甕裝進去,再灌以百蟲,三日不死,就饒他性命!」

    田夫人這句狠毒之極的話,說的再自然不過,她身後跟隨的兩個士子模樣的人答應一聲,身形左右一閃,竟是奇快無比,顯然是身具武功。

    而田夫人吩咐完了這句話,向那個熟人淺淺一點頭,便娉娉婷婷地向大門口走去,晚風輕拂裙袂,顯出她優美婀娜的曲線。穿裙竟然可以凸顯出誇張的腰臀曲線,那身材一定火辣到極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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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8
發表於 2015-8-18 22:26:36 |只看該作者
第717章 庭前決

        
    兩個男子都是中年人,士子打扮,一派溫文爾雅,但是他們向前一逼,那氣勢立刻不同了,淵停嶽峙,如同一桿鋒利的槍,穩穩地紮在那裡。

    葉小天見過刁蠻的姑娘,凝兒也好、瑩瑩也罷,都有一股子刁蠻勁兒,就算是現在純美溫柔的哚妮,初見她時是何嘗不是刁蠻任性,僅僅毛問智的一問話不妥當,就下蠱整治他。

    至于于珺婷或田妙雯就更不用說了,二人都有一股子天生的妖氣,但是她們之中沒有哪個會刁蠻到如此程度,這已不是刁蠻,而是暴戾。

    葉小天皺了皺眉,對這個形神氣質俱屬上佳的女子生起了厭惡感:「田夫人,我本是無心之失,也已向你鄭重地道過歉了,不必動用如此手段吧?」

    田夫人沒有理會他,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徑直向門口走去。迎賓微笑著迎上來,微微欠身,對於門外發生的一切彷彿根本沒有看見。

    進了這道門就是安家的地盤,誰要在那兒鬧事,不管你理由如何充分,那都是拂了安家的面子,一定要出面制止。但是還沒進這道門,卻不必妄自出面,得罪這位一貫強勢的田夫人。

    何況……

    迎賓的眼睛微微眯起,向葉小天輕輕掃了一眼,完全沒有印象,如果是有點身份的大人物,他就算叫不出名字來,也會有些眼熟,看來此人在權貴圈子裡也不是什麼舉足輕重的人物,生死有什麼打緊?

    文傲不經意地向前站了站,已經站在葉小天身側,兩人的衣袂甚至已經輕輕地擦在一起。以他的眼力,當然看得出這兩個貌不驚人實屬跟班的中年文士都有一身超卓的武功。

    此時雙方還沒有交過手,但是僅從對方閃掠的身形步法和表現出來的氣質,以一敵二,這位銅仁第一內家高手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贏。

    中年人動了。一個中年文士微微一笑,向葉小天胸口拍出一掌,掌勢輕描淡寫,看起來渾不著力,文傲見了卻是目芒一縮,他一把抓住葉小天的手臂,葉小天就覺得身形一晃,已經離開原地三尺,變成了站在文傲後面。

    文傲另一隻手伸出去,與那中年文士碰了一掌。兩人都是輕飄飄地拍出一掌,但兩掌相交,卻發出一聲沉雷般的爆響,二人衣袖部分頓時炸成一片碎帛,紛飛於空,彷彿蝴蝶。

    文傲因為先行扯過了葉小天,腳下不及對方沉穩,這一掌相擊,隨著一聲爆響。文傲的肩頭微微晃了一晃,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大步,再次與葉小天並肩而立。

    另一個中年文士哈哈一笑,身形一轉。忽然劃著一個弧形鬼魅般地出現在葉小天另一側,五指如爪,向他頭頂抓去。

    華云飛不及文傲的眼力,看不出這兩人功夫深淺。但他反應卻奇快,在那中文士人旋轉如鬼魅的時候,華云飛已霍然拔刀!

    探手、握刀、抽刀、舉刀、臂、腰、腿三力合一。在中年文士迅疾如魅的速度刺激下,華云飛這一刀不但達到了生平最快的出刀速度,而且無師自通地達到了人刀合一的境界。

    「噗!」

    刀在空中掠過被燈光耀出的一道弧線才剛剛射入人的眼睛,鋒利的刀刃就已砍在了中年文士的手臂上。如此一刀,就是一塊石頭也能劈斷,一塊鐵砧也能剁入,但是砍在那中年人手臂上卻如中敗革,只發出「噗」地一聲悶響。

    不明所以的人只怕要以為華云飛這一刀虛有其表,只是佯剁,但是這一刀砍下,中年人的衣袖便齊肘而斷了,他的手臂被砍得微微一垂,半截衣袖飄然落下。如此一刀,又怎麼可能是虛有其表。

    一刀落下,露出那中年人的手臂肌膚,手臂黝黑,表皮坑坑窪窪的似乎曾經受過許多傷,現如今已經長成了一層鐵一般顏色的厚皮。

    華云飛大駭,他正覺奇怪,不知對方戴了什麼精鋼製成的臂護,這才擋住他自己也未必還能使得出的如此威力的一刀,萬萬沒想到,對方根本沒用臂護,就是血肉之軀擋住了他的鋼刀。

    文傲沉聲道:「掌心雷、麒麟臂!你們是江西龍虎山的人?」

    兩個中年文士微微露出訝異的神色,他們沒想到出手一招,居然沒有佔了上風,至於被人叫破功夫來歷卻沒什麼了。明朝皇帝大多崇信道教,江西龍虎山和湖北武當山是兩大道教聖地,各自絕學均聞名天下,被人識破就沒什麼稀罕了。

    文傲沉聲道:「大人快走,屬下擋他一擋!」

    葉小天何等聰明,文傲叫他快走,說自己要擋上一擋,分明就是說技不如人,不可能護得他同全。但是,他能往哪兒走,文傲能不能撐到他下山上馬,逃之夭夭?

    何況,只靠文傲一個,只怕在兩大高手夾擊下根本撐不了幾個回合,華云飛也得留下阻敵,他要逃走,恐怕要以華云飛和文傲的性命為代價。

    李秋池此時早已閃在一旁,彷彿路人了。其實這倒不怪他,他根本不懂武功,留在原地有什麼用,除了礙手礙腳,還得別人分神來保護他,起不到任何作用,避到一邊才是上策。

    聽了文傲的話,華云飛馬上知道點子扎手,立即把微微有些卷刃的鋼刀一橫,也站到了葉小天的面前。葉小天猛地後退了三步,一把攥住了他腰間的寶刀。

    那口儀劍刃都沒開,只能拿來當鐵片子砸人腦殼,而且這麼長的劍,就他那功夫,只怕被人家那什麼邪門的麒麟臂一抗,就得飛到山腳下去。

    葉小天握住的是蠱教藏寶,那口金柄銀質的圓月小勾刀。這刀固然鋒利,卻也不是削鐵如泥,能夠專破內家真氣,但不管怎麼說,雖然短,總比那口徒具其表的儀劍用著順手。

    文傲大急:「大人快走,這兩人我們擋不……」他剛說到這裡。兩個中年文士已經長笑一聲撲了上來。文傲哪裡還有閃暇說話,立即五指箕張,決然迎了上去。

    那位田夫人對兩個隨從完成她的命令似乎極具信心,她始終沒有回頭看上一眼,走到門口,田夫人把請柬交到了迎賓手上,迎賓並沒有翻開,只是微微一笑,欠身道:「夫人請進!」

    田夫人淺淺一笑,頰上露出兩個誘人的酒渦兒。兩個侍女打著燈籠頭前進去,左右一站侍立,田夫人正要邁步進去,前腳剛抬起來,忽然看見那位迎賓面露驚訝之色。

    田夫人一怔,想要回頭看看,一柄冰涼的圓月型小刀已經架在了她白皙如玉、優雅似天鵝的秀項上。緊接著一隻有力的臂膀便箍住了她的身子。

    「叫你的人,馬上停手!」身後傳來的聲音一片蕭殺,田夫人聽到這個聲音。毫不懷疑,只要自己不答應,身後這人就會毫不猶豫地動手,一刀割斷她的喉管。

    兩個中年人此時已經收手退在了一邊。他們萬萬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真的「逃跑了」,但他竟然是逃向安府大門,挾持了他們的女主人。

    他們是先是出乎意料,接著是被文傲和華云飛全力纏住無法馬上脫身。竟然眼睜睜地看著女主人被抓住了。

    安家門口自有侍衛,見狀身形一動,卻被迎賓雙臂微微一張。制止住了。田夫人還沒進安家的門,這小子敢動田夫人,只怕是真有些來路,他沒必要替安家結仇。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挾持我!」

    田夫人臉上有股子好笑的神氣,她並不是什麼身懷絕技的江湖女俠,頃刻間就有辦法脫離葉小天的掌握,她只是從來不曾把自己置於如此險境,她也絕不相信對方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後還敢動手,所以又好笑又好氣。

    「我知道,你是田家的人!」

    葉小天刀子一橫,在田夫人嬌嫩如玉的頰上「啪啪」地拍了幾下,那刀鋒利無比,那臉吹彈得破,只要稍有不慎,就是一道血痕破了她的相,葉小天竟滿不在乎。

    兩個中年文士嚇得臉都黑了,田夫人的臉卻已嚇得白了,她終於明白,這個年青人是當真的!就算她權傾天下,就算她是九五至尊,此時此刻也得受制於一個匹夫!

    至於利用她的權力把人家銼骨揚灰,甚至滿門屠滅,那只能是後來人去替她做了,如果人家橫了一條心,殺她真的像是殺雞屠狗一般容易。

    葉小天此時心中何嘗不是苦笑連連,他今天來有兩個目的,一是在各方權貴面前露露臉兒,並且要成功展示自己斯文知禮的一面,免得各地土司把他當成了野人王,認為他只懂得窮兵黷武。

    另一方面就是和田家拉近乎,雖然他已經和田家秘密結盟,可這是不能告人的,所以他必須還得找個因由和田家在公眾場合來往、親近,從而掩飾他們真正的結盟與目的。

    如今可好,他毫無憐香惜玉之心地挾持了一個百媚千嬌的大美人兒,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子和他的「青面獠牙」,破壞了他的第一個目的。而被挾持者十之**就是田家的人,第二個目的也無法實現了。莫非這就是天意弄人?

    四下已經有許多人圍攏過來,眼見如此一幕,誰還會滿不在乎地跑進莊園赴宴,這種情景本就不常見,何況是發生在安家門前,那是一定要看看的。

    「放開我!」

    被葉小天挾持的美婦雖然俏臉發白,但依舊很鎮靜。

    葉小天爽快地答道:「成!這場過節一筆揭開,誰也不許找後賬!」

    田夫人冷笑:「想得美!你立即自殺,我就放過你的家人!」

    葉小天冷誚地笑了:「夫人,你被慣壞了!」

    田夫人眉梢嫵媚地一挑:「那又怎樣?你敢動我試試!」

    葉小天驢性吧唧地答了一句:「動就動!試便試!」

    葉小天橫在田夫人頸間的手忽地一揚,再一沉,刀子在空中劃過一道靚麗的銀線,在兩個中年文士的驚呼聲中,「噗」地一聲刺進了田夫人的大腿。

    圍觀人群中頓時發出一陣陣「咔咔」聲響,不只一人因為驚訝而下巴脫臼:「老天!他……他竟然真的敢下手!那可是楊天王的三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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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8 22:34:54 |只看該作者
第718章 揚名了

        
    滴著血的圓月彎刀重新架到了田夫人優美的脖頸之上,葉小天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漸漸消失,變得十分冷肅。他向眾人冷冷一掃,嘴巴慢慢湊到了田夫人那小巧玲瓏的耳垂處。

    「要麼,你先死!要麼,就答應我的條件!田夫人,你決定吧!」說著,葉小天手上的刀子又一緊。

    田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她一向自視甚高,嫁人後身份更加高貴,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可是碰上這樣一個人,她能怎麼辦呢。秦王睥睨六國,威服天下,碰上藺相如跟他耍流氓不也沒轍麼。

    田夫人緊緊咬著下唇,飽滿聳挺的胸口用力起伏了幾下,才壓住她暴怒的心情:「好!我答應你,今日這場過結,就此罷休!事後我也決不會尋你的麻煩!」

    「呵呵,你看,這樣子不是很好嘛,大家一團好氣……」葉小天剛剛眼神還凶的嚇人,看起來像一頭嗜血的獨狼,就這片刻功夫就已笑得一團和氣,天官賜福似的。

    他很痛快地挪開刀,對田夫人道:「我相信以夫人的身份,一個承諾比一條腿更有價值!」葉小天方才挾持田夫人為人質,唯恐她的保鏢動手,所以全神貫注,並未聽到田夫人的真正身份。

    但田夫人顯然不這麼想,她以為葉小天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卻依舊能如此鎮定,倒是暗暗欽佩:「這真是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一個人不怕死,什麼都嚇不倒他。」

    田夫人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卻果真沒有讓人再動手,兩個中年文士湊到她面前,眼見腿上血跡殷殷,有些手足無措地道:「夫人,這……」

    兩人想要給她裹傷。可夫人的大腿他們哪能隨便亂動,田夫人性情兇狠起來卻是不讓鬚眉,面對大腿上殷殷血跡和刺骨的痛楚,她絲毫不加理會,就這麼昂然向崑崙園中走去,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快!快扶夫人去裹傷,用最好的金瘡藥。」安府迎賓高聲喊了一句,兩個安府家丁已經出現在田夫人面前,引著田夫人向莊園深處走去。

    葉小天耍了兩下小刀,奈何他的水平有限。耍得實在不夠瀟灑,便摸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刀,重新插回腰間:「看什麼看,沒見過男人打女人嗎?女人就得有點女人樣,如果女人非要做男人,甚至做的比男人還男人,偏又不許別人拿她當男人看,公平嗎」

    葉小天向眾人兜售著他的道理:「在下葉小天,臥牛長官司第一任長官。本人一向的為人原則就是,只問是非,不問身份、性別、地位!」

    葉小天一邊說,一邊向安家大門走去。

    他居然沒有逃走。他居然還敢進門。

    事到如今,葉小天也別無他法。本來他就是個渾不吝的性子,今天被人逼到這份兒上了。斯文紳士是扮不成了了,那就乾脆展現流氓本色吧。

    不管如何。要想給人留下一個深刻印象,就得有你的特色,如果太中庸了。哪邊都靠不上,那也就泯然眾人,不可能讓人留下深刻印象了。

    葉小天走到門口,那迎賓之前已經聽到他自報家門了,卻還是微笑著迎上來,客氣地:「這位大人,小的是頭一回見,請問您的請柬呢?」

    葉小天向旁邊一伸手,方才黃花魚兒似的溜邊站定的李大狀不知何時已經鬼魅般重又出現在他身邊,馬上把那泥金的請柬遞到他手裡。

    迎賓從葉小天手裡接過請柬仔細看了看,便微笑著往旁邊一讓。就在安府門前發生了那樣血腥的一幕,但這位迎賓先生卻好像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是安家的人,如果沒有必要,哪怕就是一個乞丐,他也沒有理由為了別的土司家族而去得罪,何況眼前這位爺還是近百餘年來唯一一位受敕成為世襲土司一員的宦場新貴。

    每一個土司,都是先擁有領地、子民和軍隊,朝廷才會為了招撫而敕封他為土司。千百年下來,固有的地盤已經被瓜分光了,在這些老牌勢力控制區域內,再想冒出一個新土司自然難如登天。

    而且,現存的土司中也不都是世襲的,雖然他們事實上都是世襲的。這話有點繞,說明白了就是:有些強大的、或者在朱明王朝剛剛建立就表態歸附的土司,朝廷敕旨上是明確註明世襲的。

    第二種是父親死了兒子報上朝廷,朝廷一樣會允許他繼續父親的職位,但敕旨上面只註明他接任土司,並沒有世襲字眼。貴州一百多個大小土司,大部分的敕旨上都沒有世襲字眼,雖然只要他們上報,一定會得得到批准。

    永樂皇帝朱四爺當年在照準一位土司的長子繼承他爹職位的時候,對大臣們是這麼說的:「准他做了,只不給他世襲,若他不守法度時,俺就把他換了。」

    朝廷這麼做是為了給自己留出餘地,一旦有機會,就可以用「不守法度」或者「不是世襲」為理由,對這些沒有世襲規定的土司們實行改土歸流。

    為什麼土司們之間不管鬥得多麼激烈,哪怕是正打得你死我活,只要朝廷忽然表示出了興趣,想出面扮和事佬,眾土司馬上如臨大敵,就算吃了虧的那個都打落牙齒和血吞,捂著蓋著不肯讓朝廷知道?原因就在於此。

    葉小天是土司,是敕旨上明確註明可以世襲罔替的土司,他現在的地盤不大、勢力也不大,但是世襲兩個字表明,他在朝廷心目中的地位與其他大部分土司們不同。

    而這,很可能會成為臥牛山土司一系壯大起來的一個重要因素。土司們對朝廷心存戒備,是因為這個龐然大物對他們的生存是一個重大的威脅,與此同時,他們又需要從這個龐然大物身上汲取生存的養分,這是一個很奇妙的生態圈子。

    所以,迎賓不想得罪他,誰知道他將來會有什麼樣的發展?旁觀葉小天走進莊園的客人們大多沒有這麼想,在他們看來,葉小天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但是在安府迎賓眼中,只要葉小天一刻還沒斷氣,他就還有成長起來的機會,對此人就不能以死人看待。

    安府的崑崙園風光應該是很美麗的,儘管夜晚看不見全貌,但這裡俏婢挑燈,初似流水,那裡綵燈高掛,士子游弋,叫人看了不免有種話本小說裡孤山大宅,孤仙聚宴的迷幻感覺。

    此時,莊園裡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了方才發生在外面的事情,葉小天一走進來,他們就明白,就是此人得罪了楊應龍的三夫人田雌鳳,因為跟著他走進來的其他客人,都像躲瘟神似的躲著他。

    葉小天環顧四方,但見假山之畔、綠荷池旁、修竹林裡、曲廊之下,人們或佇或坐,大多都用有些怪異的眼神兒看著他,不禁對李秋池笑道:「還不錯,才一進門,我就把名聲打得響亮,明日貴陽城裡,只怕就要天下無人不識君了。」

    李秋池乾笑道:「大人的膽色,確實令人佩服的五體投地。楊應龍的三夫人,你說捅就捅了,而且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捅,誰敢不佩服大人。」

    葉小天聽了大吃一驚,道:「楊應龍的三夫人?誰?在哪呢?」

    李秋池頓時也愣在那兒,呆呆地看著葉小天,道:「剛剛……被大人你捅了一刀的那位田夫人,就是……就是楊應龍的三夫人吶!」

    「啊?」這回換葉小天發愣了,李秋池這才明白,感情這位大爺方才根本沒有聽見人群中的驚呼。葉小天道:「楊應龍的三夫人?怎麼可以隨意拋頭露面,還參加今晚之會?」

    李秋池道:「這個……,學生就不甚瞭然了。學生雖久住貴陽,識得一些人脈,知道一些豪門家事。但是對於他人女眷的事,實在不便打聽。」

    「呵呵,天機不可洩露太多,改日有緣,貧道再為你卜算一下吧。」

    一架小橋凌駕水上,一個仙風道骨、步姿飄逸的道士在幾個權貴子弟的簇擁下緩步走來,面上微帶矜持之色,語氣卻很冷淡,顯然對於給人卜算前程賺取卦金一類的事兒毫無興趣。

    他一抬頭,忽然看見燈下站立的葉小天,那道士嚇了一跳,急忙身形一轉就要溜走。

    「嗨!長風老道,原來是你,過來過來!」

    葉小天眼尖,一眼看清那是長風道人,馬上向他招呼一聲。

    長風道人暗叫一聲苦也,急忙扭過頭來,換作一臉驚喜,大步迎上來道:「啊?哎呀!竟然是葉大人,哎呀呀,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到葉大人,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啊……」

    長風道人向葉小天連連稽首,陪同他走過來的幾位權貴子弟見狀一時面面相覷。

    這位長風真人據說是在茅山深處修行了三百年,靜極思動,下山遊歷的一位活神仙,道行極其高深。世俗紅塵間的富貴權柄,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就連播州楊家真正掌握家政大權的那位三夫人田雌鳳,到了貴陽拜唔這位活神仙后,都對他敬若神明,畢恭畢敬地執弟子禮,這個年輕人是誰,竟敢對長風仙人呼來喝去的毫無禮貌。

    更叫人難以理解的是,一向超然物外,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假辭色的長風真人,居然對他點頭哈腰,陪笑施禮,這……這個人究竟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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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9 23:18:57 |只看該作者
第719章 白泥雌鳳


    長風道人一見葉小天頓時局促不安起來,葉小天瞧他神情心裡便明白了,忍不住促狹地笑道:“當日你在銅仁做的那些事兒,我心裡都有數,本想找你算帳來著,沒想到你溜得比誰都快。哈哈,沒成想你到了貴陽,居然比在銅仁混的還好,莫非此地人傻錢多,更好糊弄?”

    長風道人乾笑道:“當年從茅山出來的時候,我本沒想過到貴州來,誰不知道這兒窮啊。沒想到這兒的窮人是真窮,富人也是真富,便是中原的大富人家,面對他們的窮奢極欲也得甘拜下風。貧道……貧道只是劫富濟貧、劫富濟貧……”

    葉小天在銅仁府幹的最響亮的一件事,就是把五位權貴家的子弟一股腦都給砍了,之後那些轟轟烈烈的壯舉長風道人沒有趕上,所以他對此事記憶猶新。

    於是他便把自己打扮成劫富濟貧的光輝形象,以此取悅葉小天。葉小天翻了個白眼兒道:“劫別人的富,濟你的窮麼?”

    長風道人乾咳兩聲,道:“也……不全是。貧道若非廣施善緣,哪能這麼快就聲名鵲起。濟貧賑災的好事,貧道還是做了一些的,做了一些的。”

    葉小天笑道:“你不用怕,我對這些大富大貴腦滿腸肥的傢伙也沒什麼好感,只要你不動我的歪腦筋,我才懶得拆穿你的真面目!”

    長風道人大喜,向他連連打躬作揖,雖然這副模樣瞧在別人眼裡,未免有失他的得道高人形象,不過一時半晌也顧不及了。至於他人的疑慮,回頭再找理由解釋吧,反正糊弄那種人他有的是主意。

    長風道人謝過了葉小天,小心翼翼地道:“那……貧道就告辭了?”

    “你去吧,哎!等等!”葉小天忽然又喚住了他。問道:“播州楊應龍有位三夫人,姓田,你可瞭解此人?”

    楊家三夫人田雌鳳同她丈夫楊應龍一樣癡迷道術。說起來楊應龍是一世之豪,田雌鳳也是女中豪傑,能被一個神棍忽悠,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這種事實在無關本領才幹。到了後世照樣有大批的高等知識份子被一個半文盲忽悠的神魂顛倒,何況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都相信那些神神怪怪的存在。

    田雌鳳前不久剛剛才拜在長風道人門下為記名女弟子,長風道人當然知道她。一聽葉小天點名道姓地問起田雌鳳,長風道人登時露出了曖昧的神色。

    長風道人道:“這個,貧道自然是瞭解的。不過。她可是楊天王的女人啊,葉大人,常言道色字頭上一把刀,楊家這口刀尤其的厲害,你……”

    葉小天瞪了他一眼,道:“虧你還是個出家人,想到哪兒去了。我與此人有些梁子,總要知己知彼才好應付啊。你既瞭解此人情況。快快說與我知道。”

    長風道人無奈,只好道:“那……大人先容小道打發了那幾個人再說。”

    長風道人走過去,對那幾人清咳一聲。雲淡風輕地道:“貧道偶遇一位故人,要攀談一陣,你們就不必等我了。若是有緣,下次貧道再與你等講法。”

    一個權貴子弟小心翼翼地問道:“仙長,那人是誰啊,我看仙長對他好生恭敬。”

    長風道人嘴角抽了抽。悠悠一聲長歎,眼神眺望遠方。回憶地道:“那人今生什麼身份,並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幾百年前。他的前世曾救過貧道,結下一段因果。”

    眾權貴子弟一陣譁然,長風道人道:“貧道那年六歲,適值遼兵犯宋,子午谷前兩軍對壘,百姓紛紛逃命。貧道跌倒在地,眼看就要被踩踏成泥。千鈞一髮之際,是他單騎匹馬沖來救我性命……”

    眾權貴子弟被他一番話說的悠然神往,紛紛好奇地看向葉小天,暗暗猜測著他前世的身份,葉小天被看得莫名其妙。眾權貴子弟散去後,長風道人換了一副愁眉苦臉回到葉小天身邊,道:“大人想知道她什麼事?”

    葉小天道:“家世、來歷,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葉小天在來貴陽之前做過一番功課,但倉促之間哪能記得許多,他只能擇選各大世家的土司和掌權的土舍的資料填鴨式背誦,結果到了貴陽第一次赴宴,來的卻大多是土司二代。

    好不容易遇到個田夫人,又是楊大土司的夫人,而非楊大土司本人,葉小天就像走上考場,突然發現試卷的考題偏得一塌糊塗,一道都沒蒙中,只好向長風道人打聽。

    長風道人咳嗽一聲,道:“古語有雲:思播田楊,兩廣岑黃。這思播田楊指的就是思州田氏、播州楊氏。為什麼同為四大土司之一,田楊兩家卻要拎出來單獨成諺呢?”

    葉小天道:“為什麼呢?”

    長風道人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道:“因為這兩家不但齊名,而且世代聯姻!”

    “哦?”

    長風道人道:“自大宋徽宗年間,楊家第十代楊維聰開始,楊家長房長子必娶田氏之女為妻,田家長房長子必娶楊氏之女為妻,一直延續下來。

    永樂年間,思州內亂,田氏叔侄相殘,永樂皇帝趁機廢除田氏世襲土司的職位,田楊兩家的聯姻才中斷。楊家嫡長子從此只娶江西龍虎山張天師一脈的女子為正妻。如今楊應龍的正妻就是龍虎山張氏之女。”

    葉小天點點頭,長風道人所說的情況他看過的資料中有些有、有些沒有,不過由此倒可看出,長風道人是真的瞭解。

    長風道人繼續道:“田家敗落之後,除了嫡宗長房苦撐局面,族人大多散去,其中有一支流入播州,定居余慶白泥,納入了楊氏轄下。楊家三夫人田雌鳳,就是余慶白泥這一支的人。”

    葉小天這才知道,這田雌鳳確實是田氏族人,不過和田妙雯這一支顯然沒什麼走動,倒是不用擔心得罪了她便不好與田彬霏一脈結盟。心思稍稍放下。

    長風道人道:“田雌鳳容顏甚美,自幼便芳名遠播。楊應龍便納了她做三夫人,這田雌鳳頗有心計,自嫁入楊家,甚得楊應龍歡心,正妻張氏爭不了寵。又不願見她得意,乾脆遷居別院,不與他們往來了。

    田雌鳳自此專寵於後宅,又把她的兩個哥哥田一鵬、田飛鵬都引薦給楊應龍,做了楊家的兩路兵馬大總管。還各自娶了楊應龍的一個妹妹為妻。

    她這兩個哥哥有了女兒後又嫁給楊應龍的兒子,如此一來,白泥田氏已經獨立于思州田氏之外,成了播州楊氏麾下一支舉足輕重的力量了。”

    葉小天聽到這裡,眉頭不覺又皺了起來。如果這田雌鳳只是楊應龍眾多夫人中尋常的一個,問題還不大,就算和楊家交惡又怎麼樣,他早晚要對付楊家。反正楊應龍也不會因此就興兵臥牛嶺。

    可是,這個田雌鳳現在居然取代了楊家掌印夫人的位置,成了執掌楊氏王朝內政的人。那她的份量和能量就不同了。雖然她一樣不會輕率出兵,但她若想報復,可以調動的資源就多了。

    長風道人說完,見葉小天沉思不語,便試探地道:“大人,貧道可以走了吧?”

    葉小天點了點頭。長風道人如蒙大赦,趕緊掉頭就溜。急急搶出幾步,忽然想起如此趕路有失自己世外高人的形象。急忙穩住身形,邁起了神仙步。

    葉小天低頭思索半晌,抬頭道:“那麼,她此來貴陽,是為了什……”葉小天話說到一半便停住了,面前空空,哪有還有長風那個牛鼻子老道的身影。

    ※※※※※※※※※※※※※※※※※※※※※

    田彬霏和田妙霽各乘一輛牛車,施施然地趕往昆侖園。乘牛車也是復古風,田氏兄妹不願意高冠博帶,可是受田家聲名所累,又不能隨心所欲,只好把這功夫下在車駕上,如此出行,倒也透出幾分古雅。

    前方夜色中隱隱已經看見昆侖園的雛形兒,一個青衣侍衛忽然快馬趕到車旁,縱身一躍,躍到田妙雯所在的牛車上,隨勢單膝跪倒。

    他疾馳而來,騰空上車,就勢跪倒,整個過程伴隨的侍從們仿佛全沒看到,把他當了空氣一般。

    這人雙手抱拳,單膝下跪,對田妙雯低聲稟報了一陣,田妙雯微微一愣,隨即嘻笑顏開。她向這青衣人揮揮手,青衣人一個倒後翻,穩穩地落在他的馬上,一撥馬頭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田妙雯微笑著對另一輛車的田彬霏道:“哥,葉小天已到昆侖園。”

    田彬霏瞧她眉開眼笑的樣子,心裡有點不舒服,淡淡地道:“他到了昆侖園,值得這麼開心嗎?”

    田妙雯道:“他一到昆侖園就和田雌鳳對上了,雙方不但大打出手,他還制住了田雌鳳,在她腿上刺了一刀,逼她公開承諾不再追究此事!你說這值不值得開心呢?”

    田彬霏愣了愣,忽地仰天大笑起來。

    什麼人最可恨?不是敵人,而是本該是你的同伴,卻背叛了你,投靠你的敵人為虎作倀的人!白泥田氏和思州田氏同祖同宗,本該同仇敵愾,一起為了復興田氏而努力。

    但是白泥田氏現在已經成了楊應龍的忠實走狗,田氏兄妹眼見白泥田氏成為播州楊氏旗下的一支重要武裝力量後,不是不曾想過感召她重歸田氏懷抱,成為田氏復興的力量,只是被田雌鳳無情地拒絕了。

    如今田雌鳳吃癟,在那麼多豪門權貴面前給白泥田氏和播州楊氏丟了臉,田彬霏自然感到快意。他重重地一拍車轅扶手,大笑道:“哈哈哈,走快些,我倒要瞧瞧,她白泥雌鳳現在是何等的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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