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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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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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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6 22:25:18 |只看該作者
第730章 接踵而來


    這一路殺手奇兵突出,正在湖中激戰的侍衛們見了頓時一呆,張家的殺手也是一呆,不過他們很快就弄清了敵我,幸好大家衣衫顏色分明,否則想不亂套都難。

    侍衛們急急搶上岸去救援,張家殺手見來了不知名的援兵精神大振,也自湖水中向岸上猛撲,此時奇兵突出的殺手已經和葉小天等人的近身侍衛們短兵交接,展開了激戰。

    龍虎山的兩大高手一開始還大袖翻飛,用鐵袖功迎敵,不一會兒大袖就被割得七零八落了。所謂鐵袖功並不是內勁能貫注到衣袖上,完全是靠著一種技巧以柔克剛,以柔化剛。

    敵勢太眾,他們不能從容阻敵,自然也就護不住大袖的周全。麒麟臂是極剽悍的硬氣功,可以刀槍不入,除非你具備比他更強悍的內勁。

    現場這些殺手當然沒有那樣的武功,可是以臂迎敵,終究不甚方便,至少殺傷力方面不及兵器,兩個大高手最終還是搶到兩口刀,這才挽回頹勢。

    此時這兩位仁兄已經完全沒有高手風範了,光著兩條膀子,攥著一口單刀,雙臂倒未受傷,可他們可沒有傳說中罡氣護體、周身刀槍不入的本事,肩上、腿上難免也受了傷。

    田雌鳳懊惱不已,嬌斥道:“散開走,不要跟著我!”她已經發現,雖然有些青衣殺手是沖著她來的,但青衣殺手和黑衣殺手都有一個統一的目標:葉小天!

    葉小天也發現了,老子這哪是雙子座的呀,根本就是掃把星座的,哪兒突然冒出來這麼多殺手,為何非要置老子於死地?眾人之中,以田雌鳳的實力最強。他自然要緊跟田雌鳳。

    田雌鳳斥喝他散開,葉小天充耳不聞,厚著臉皮依舊緊隨其後,還專門在龍虎山兩大高手身邊轉來轉去,吸引火力讓他們去抵擋,田雌鳳終於變色,尖聲斥駡起來。

    “葉小天,你這個渾蛋!老娘和你無親無故,不要再給我招惹是非!你我各自散去,生死各由天命罷!你再跟著我。龍三龍四,就給我作掉他!”

    田雌鳳這句話剛一出口,葉小天吱溜一聲。馬上腳底抹油,從龍虎山兩大高手身邊逃走了,臨走之前,還給他們又招來了七八個殺手,雙方一旦交手,也就停不下來了。

    宋曉語憤憤地道:“咱們走!我宋家的人。才不用她楊家的人保護!”

    宋曉語拉起葉小天的手。憤憤然地反向逃去,田妙雯見狀忙也跟了過來。葉小天慘叫道:“宋姑娘。就算你有骨氣好啦,也不用迎著殺手沖上去啊!”

    宋曉語恍然大悟。趕緊一扯葉小天,斜刺裡向叢林中逃去。他們距那樹林還差五六步距離,叢林中發一聲喊。又殺出一隊黃衫的殺手,這回這支人馬卻是展伯雄派來的了。

    此時葉小天身邊斷後的幾名侍衛正與追上來的殺手糾纏,葉小天又是赤手空拳,不由倏然變色。危急關頭,一直跟在葉小天身邊比比劃劃,實則與殺手們根本不曾碰過一招的毛問智突然大吼一聲,掄起鋼刀撲了上去。

    豎一刀,橫一刀,左一刀,右一刀,雖然全無招式可言,但毛問智身材高大,刀勢雄渾,最簡單、最拙樸的刀式卻也不是那麼好抵擋的,尤其是這樣的人出刀根本無跡可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刀要怎麼砍,頗有一點亂拳打死老師傅的味道。

    那些自林中沖出來的黃衫客措手不及,碰上這麼一個沖上來玩命的,一時紛紛走避,反被毛問智劈傷了一個。

    “大哥快走!”

    毛問智匆忙間扭頭大叫,葉小天一看就急了,平心而論,在他心中從未把毛問智當成一個人物。最初他只是出於憐憫,收留了這個渾渾噩噩一輩子的渾人。再後來相處日久,便有了一份兄弟感情,但這並不影響他心裡對毛問智的評價:一無是處。

    直到現在,葉小天心中依舊是這種看法,這位仁兄文不成、武不就,除了插科打諢,給大家帶來一些笑料,簡直毫無可取之處。他留下阻敵?還不馬上就被人家亂刃分屍了。

    葉小天大吼道:“老毛,快回來!”說著就要衝上去。

    宋曉語一把將他拉住,叫道:“快逃!”

    情急之下這小姑娘力氣也不小,竟把葉小天扯出了幾步,葉小天掙脫她的手,還要返身去救毛問智,被田妙雯鐵青著臉色,劈面給了他一記重重的耳光。

    葉小天一呆,就聽田妙雯喝道:“走!”說完便越過他,頭也不回地向殺手較少的方向沖去。宋小姑娘倒是好心,沒有丟下葉小天,她再次抓住了葉小天,向田妙雯沖去的方向追去。

    毛問智舌綻春雷般大吼著:“走!走啊!趕緊走!”一邊喊,一邊把手中刀揮舞的霍霍生風。但他出刀畢竟沒有章法,這一口刀胡亂劈出類似“八方風雨”的效果,看著聲勢駭人,其實很難殺敵,只是避免了敵人近身。

    葉小天急急回頭,就見毛問智把一口刀揮得飛快,一道道匹練般的刀光繞著他的周身上一匝、下一匝、左一匝、右一匝,“呼”地一聲,刀脫手飛去,眾殺手像被礁石排開的巨浪,蜂擁著向他撲了回去……

    “老毛啊!”葉小天撕心裂腑地叫了一聲,只覺心尖兒頓時一痛。

    大隊殺手擺脫糾纏,向他們急急追來,葉小天眼蘊淚光,咬著牙轉身,反手拉起宋曉語狂奔起來,他要活著,一定要活著,活著才能報仇。

    “殺了他們!”

    一群黃衣殺手沖近了,一刀向田妙雯當頭劈去,這一刀若劈實了,一個美人兒就得香消玉殞,被他斜肩拉胯劈成兩截,葉小天趕緊伸手一拉,把田妙雯拽到了自己身邊。

    殺手一刀劈空,左腳往地上一頓,猛地止住身勢,劈空的一刀隨著他的一聲大喝又匹練般倒卷回來。

    田妙雯的小腰兒很細,葉小天的腰也粗不到哪兒去,這一刀若是劈實了,兩人都得被攔腰截斷,大概只有宋曉語因為角度問題,能避過這一刀。

    田妙雯並不懂武功,被葉小天一拉又失去了重心,第一刀她躲過了,第二刀是萬萬躲不過了,葉小天心中一涼:“完了,不想我竟要死在這裡!”

    田妙雯也是臉色慘白,一切抱負俱成泡影,今朝是死定了。生死關頭,不知怎地,她竟沒有去看那攔腰揮來的一刀,反而扭頭看向葉小天。

    葉小天迎上了她的目光,田妙雯向他粲然一笑。許多話已來不及說,也不必說了,原本有些朦朧的心思,這一刹那或許是被生死關頭的刺激催酵成熟,或許她本來就是懵懵懂懂,突然被死亡之光照得透徹無比,她什麼都來不及說,也不想再說,只是用力握緊了葉小天的手。

    鋼刀襲體,刀鋒未至,刀風先起,掠起她纖纖細腰間的絲帶,宋曉語見了臉色慘白,驀地閉上了眼睛,這一刻她什麼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閉上自己的眼睛。

    田妙雯依舊望著葉小天,她的手抓緊了葉小天的手,攥得緊緊的,這一刻,她的心中只來得及浮起一個有些荒誕的念頭:“我們死後,上半截身子是會連在一起的吧,不曉得被人看見時,會怎麼議論我們!”

    想到這裡,她心裡有些好笑,嘴角也微微牽起了一抹笑意。

    “鏗!”

    一串火花在田妙雯腰畔炸起,那個殺手踉蹌著退了幾步,一隻蘭花般美麗的小手出現了,手中握著一泓秋水般的長劍。

    劍刃上已經磕出了一個豆粒大的豁口,這也虧得是劍的質地極好,否則以輕靈的劍硬碰厚重的刀,劍是必斷的。

    劍在那只蘭花般的手中滴溜溜地轉了幾匝,消掉了激烈碰撞的力道,隨即那持劍的人就飛掠而出,左一劍、右一劍,身法似鬼魅一般一沾就走,每一出劍,必中一人咽喉。

    田妙雯死裡逃生,看得目眩神馳,宋曉語感覺情況有些不對勁兒,捂住眼睛的手悄悄張開一條縫向外一看,立即放下手,變成了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不過她的神情雖然有些僵滯,嘴巴其實並未閑著:“哇!哇!哇哇哇……”

    每有一人中劍,宋曉語就是一聲“哇”,葉小天站在那兒看得提心吊膽:“你小心點兒啊,你不要亂跳啊,你不要硬碰硬啊……”

    “當當當……”

    眾殺手一起撲向那身形如鬼魅的女子,那女子劍幻霞光,在三口刀上點了三記,借力躍了回來,一雙杏眼瞪著大呼小叫的葉小天斥道:“為何不帶文傲同來?”

    這劍法驚人的女子赫然正是于珺婷,她已有了身孕,這麼上躥下跳的,難怪葉小天看了要提心吊膽了。

    于珺婷趕回他身邊時,飛快地瞄了一眼葉小天緊握的田妙雯的小手,心裡登時泛起了酸氣,結果本來擔心的要死,說出口的卻是這樣怒氣衝衝的一句質問。

    女人吃起醋來,根本是不分場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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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2
發表於 2015-8-26 22:34:27 |只看該作者
第731章 生死線

        
    于珺婷本來是決定留守銅仁,不摻和貴陽之事的,反正以她目前的身份地位,到了貴陽也沒有太多的活動餘地。不過,過了幾天,她忽然聽說張雨桐秘密去了貴陽,作為競爭對手,她就沉不住氣了。

    于珺婷急急趕到貴陽,當然先要去見見她的小情人葉小天,得知葉小天去了花溪,于姑娘就酸溜溜地趕了來,結果適逢其會,救下了田妙雯和葉小天。

    葉小天聽她一問,神色頓時一黯,還是大意了,如果真把文傲帶在身邊,雖然只是多了一個人,至少可以抵十個人用,老毛也未必就會喪命。

    于珺婷見葉小天眼圈一紅,情知必有緣故,倒是不敢再使性子。這時眾殺手又鍥而不捨地衝上來,于珺婷也不敢糾纏,一則她武功再好,也無法把這幾個人都護得周全,二來她畢竟有了身孕,真也不敢使出十分的氣力來戰鬥。

    「往這邊走!」

    于珺婷護著葉小天斜刺裡衝去,至於田姑娘和宋姑娘,自求多福吧,死了最好,如果不死,被人一刀破了相,那也是極好的。

    于珺婷也帶了人來,只是動作不及她迅捷,所以方才于珺婷衝在前邊,如今自然不用于珺婷動手。侍衛們斷後,護著葉小天等人且戰且退,到了林外一處草坡上。

    草坡上還留著七八名侍衛,中間停著一輛馬車,馬車外表也看不出有多豪綽,但是車廂極為廣大,這可是于珺婷一路趕來貴陽的坐車,起臥方便都在其中,自然要既寬且大。

    如今塞進田妙雯和宋曉語再加上一個葉小天,其實也不算太擠。只不過是葉小天的左腿疊著田妙雯的大腿,右腿貼著宋曉語的大腿,兩手沒地方放罷了。

    「火速回城!」

    于珺婷吩咐了一句。長劍還鞘,回身一看……

    葉小天馬上站了起來:「你坐,你坐!」

    于珺婷哼了一聲,心道:「算你識相!」

    于珺婷走過去在田妙雯和宋曉語中間坐了,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頓時產生了嚴重的危機感。左邊這個狐媚子,一看就是個禍水,這種女人簡直就是為了魅惑男人而生。

    右邊這女子看一眼彷彿清澈的花溪水,再看一眼彷彿酸酸甜甜的一枚青蘋果。姣好的體態、俊俏的面孔、清純的稚氣,那是另外一種誘人的味道。

    論單純可人她比不了右邊姑娘,論嫵媚嬌豔她比不了左邊姑娘,葉小天這個王八蛋哪來的這種齊人之福,到貴陽才幾天,就有了這樣兩位人間絕色為伴?

    「等我回去,一定要找他好好算算這筆賬!」于姑娘正發著狠,宋曉語向她甜甜一笑,伸出手來。道:「我叫宋曉語,姑娘是?」

    田妙雯向她微微頷首,矜持地道:「我是田妙雯,姑娘是?」

    姓宋?姓田?

    于珺婷忽然發現比姓氏自己也比不了人家。頓時有些英雄氣短了:「回去之後,還是不要欺負他了,男人啊,有時是要當小孩子哄的……」

    ※※※※※※※※※※※※※※※※※※※※※※※

    葉小天讓了座位。車中還有方桌,桌旁有錦墩,葉小天坐在錦墩上。腦袋探出車外。

    馬是四匹雄駿的健馬,拉著車子奔跑如飛,由於車子製作精良,具有相當的減震效果,車中顛簸並不嚴重,但葉小天的視線還是有些跳躍。

    他看到斷後的武士已經攔住追兵,刀光劍影被他們越拋越遠,危險已經遠離,可心頭的悲哀卻越來越重。

    他從不相信老毛能有什麼用,收留老毛在身邊,最初只是出於憐憫,後來雖然有了深厚的情誼,卻遠不及對華云飛的看重,也遠不及對李秋池的看重。

    如果他是皇帝,那毛問智就是他身邊的一個弄臣,他會喜歡,卻不會尊重,這一點其實並不能苛求葉小天,這是任何一個人的本能反應。

    然而,危急關頭,卻是毛問智救了他的命,這對葉小天觸動極大。不錯,他並沒虧待毛問智,心裡的評價也從未形諸於外,既便想為毛問智和華云飛辦婚事,都是一視同仁。

    但是他心裡越是不曾重視過毛問智,這時就越加的難過,這同樣不是理智所能調解的問題。兩顆淚珠在眸中閃閃發光,終於沿著臉頰輕輕地滑落……

    宋曉語天真爛漫,再加上對葉小天並無異樣情愫,所以很是坦率開朗,而田妙雯則不然了,兩條智狐湊在一塊兒,一句平淡無奇的話、一個漫不經心的眼神兒,都是一場激烈的交鋒。

    但是這時她們忽然看到了葉小天頰上的淚。男兒有淚不輕彈,所以男人偶爾流淚,遠比女人更具震撼力。田妙雯和于珺婷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巴,她們不敢在此時用些有的沒的問題去煩他。

    華云飛渾身浴血地衝上岸,搶到了毛問智身邊,殺手們已經追著葉小天等人去了,毛問智孤零零一個人躺在血泊之中。華云飛把刀插在地裡,抱起毛問智的身體:「老毛,老毛……」

    半晌,毛問智悠悠地睜開了眼睛,華云飛大喜:「老毛,你撐住,我帶你去看郎中!」

    毛問智無力地露出一絲慘淡的笑容:「俺真盼……小崽子生下來,聽他……叫俺一聲爹……」

    華云飛含淚道:「會的!會的!一定會的!老毛,你撐住啊,我帶你去……老毛?」

    毛問智還睜著眼,唇邊帶著一絲遺憾的笑,但他眸中的神采正在漸漸散去。

    華云飛悲呼道:「老毛!」

    ※※※※※※※※※※※※※※※※※※※※※※

    于珺婷已經去過葉小天的住處,車駕進了城,馬不停蹄直奔他的住所。于珺婷來時文傲不在居處,此時已經回來,聽他們一說情況,馬上點齊一隊人馬,親自趕去花溪。

    葉小天下了車,走進院子,也不進屋,就在院中一隻石輾子上坐了下來,定定地看著外面。田妙雯、于珺婷和宋曉語面面相覷,眼見他臉色陰沉的可怕,一時都不敢上前。

    李秋池輕輕走到葉小天身邊,輕咳一聲,道:「大人,或許他吉人天相……」

    葉小天的眼神動了一下,看向于珺婷,啞著嗓子道:「你怎麼來了?」

    于珺婷見他眼睛發紅,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不禁有些害怕,怯怯地道:「我收到消息,說張雨桐秘密來了貴陽,擔心他有什麼打算,所以我就……」

    「張雨桐?」

    葉小天目芒收縮了一下,扭頭對李秋池道:「查查他今天在哪裡,不管他去了哪裡,只要不是公開場合,沒有可靠的人證,那麼他就有重大嫌疑!還有曹瑞希和展伯雄,一個個的給我查!」

    李秋池見葉小天終於有些振作起來,忙道:「是,卑職這就去查!」

    宋曉語眼珠轉了轉,憤憤地道:「一定是田夫人派人做的,昨天你不是得罪了她麼,她怎麼會甘心,還賊喊捉賊地裝好人!」

    田妙霽道:「不會是她,她也曾數次遇險,若非那兩個貼身侍衛捨命救護,不死也要重傷!」

    宋家和楊家正在爭鬥,宋曉語雖然沒有心機,也巴不得楊家多幾個對頭,依舊說道:「可她不是沒受傷麼?那也可能是裝的!」

    葉小天緩緩地道:「不會!」

    宋曉語不服氣地道:「為什麼不會?」

    葉小天道:「因為……楊家的地位!她可以做壞事,卻不會做沒品的壞事,因為楊家的臉面很值錢!」

    宋曉語鼓起了腮幫子,葉小天也不再說話了,就那麼定定地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人喊馬嘶,葉小天聽見聲音,立即站了起來,疾步搶出院子。

    此時,留守居處的侍衛聽聞自家主人遇襲後,已經把這裡圍了個水洩不通,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方圓三里之內,都在他們的警戒範圍之內,馬蹄聲並未減緩多少,顯然必定是自己人,葉小天忍不住又往外迎了迎。

    葉小天迎到一叢怒放的山茶花前,已經看到了華云飛疾馳的身影,他不禁停住腳步,心情忐忑起來。華云飛一見葉小天,立即飛身下馬,把馬韁一拋,快步迎上來。

    葉小天張了張嘴,沒有說話,華云飛迎上來,悲聲道:「大哥,老毛他……」

    看到華云飛眼中的淚光,葉小天心中一沉,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華云飛低低地對葉小天道:「我沖上岸時,他還有氣兒,他說……」

    華云飛哽嚥了一下,道:「他說,他只遺憾,沒等孩子出生,親口叫他一聲爹……」

    說到這裡,華云飛淚如泉湧,葉小天猛地轉過身去,淚水盈滿了眼眶,映著怒放如火的山茶花,他的雙目似乎也正燃燒著兩團烈火!

    華云飛擔心地道:「大哥!」

    葉小天的拳頭慢慢攥了起來,攥得緊緊的,半晌才悲笑一聲道:「云飛,你說咱們兄弟,從葫縣開始,左一次右一次的被人坑?為什麼?」

    華云飛囁嚅著沒說話,他本想說「向來只有大哥你坑人,何曾被人坑過?」可仔細一想,雖然最後想坑葉小天的都挖坑把自己埋了,但哪一回是葉小天主動惹事?

    葉小天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一字一句地道:「兄弟,人不狠,立不穩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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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3
發表於 2015-8-27 23:29:37 |只看該作者
第732章 最近有點亂


    黃昏,夕陽斜掛天空,晚照把天空中的云映得彷彿一團團揮灑潑繪的大紅牡丹。夕照從西而東,張雨桐帶著一隊隨從,正從西城門走進貴陽城,夕照把他連人帶馬拖出一個長長的影子。

    張雨桐穿著一身獵裝,年輕、英俊、高傲,策馬而行時英氣勃勃,很是收穫了一些目睹其英姿的少女、少婦的芳心。

    他騎著一匹高大的棗紅馬,健碩豐滿的馬股上搭著好多獵物,兔子、獾子、野鴨,甚至還有一頭小黃羊,看來是郊行遊獵滿載而歸。

    張雨桐沒有趕回他的住處,他一早就派人下貼,約了幾位朋友今晚到「鴻雁樓」飲酒,如今這個時辰正好直接去鴻雁樓。

    鴻雁樓今天已被他包了,酒樓裡並沒有其他酒客。張雨桐把野味交給酒樓大掌櫃的,吩咐他拿到廚下料理,便邁著矯健的步伐蹬蹬蹬地上了樓。

    今晚受邀而來的客人都是與張家有故舊交情的土司權貴子弟,其中尤以來自兩思八府的人家最多。因為張家所在的銅仁府就屬於兩思八府之一。

    一個村子如果能延續上千年,誰跟誰家還能沒個親戚關係。土司人家是不會跟平民百姓聯姻的,所以偌大一個貴州,土司人家能夠嫁娶的對象不過百十來家,其規模……也就相當於一個村子。

    如此一來,遠的近的、厚的薄的,反正只要你想查,總能查到些七拐八繞的親戚關係。如今已經有幾家的少爺先到了,正散坐在樓上喝茶閒扯。

    張雨桐邁步上樓,連連拱手道:「各位先到了啊,雨桐失禮、失禮了。」

    一個臉上長著幾顆青春痘的少年人笑道:「是我們來的早了,你這麼客氣做什麼。雨桐老哥,你一早就去郊外行獵,收穫如何啊?」

    張雨桐道:「嗨!別提了。起個大早,至晚方歸,卻也沒獵到什麼好東西,都是些尋常野味,不過其中有只小黃羊,嫩的很,燒烤了倒是正好下酒,我已吩咐廚下料理了。」

    一個花綠袍服的少爺倚著一個大靠枕,大張著雙腿,懶洋洋地坐在羅漢榻上。對張雨桐道:「早叫你不要去了,你偏不聽。貴陽這地方四通八達,人口稠密,城郊早就成了熟地,能有什麼禽獸可獵?你若喜歡,改日到我梅耶洞去作客,我帶你進山走走,虎豹在我那兒都是尋常之物。」

    張雨桐坐下來,笑道:「赤阿漢兄。我只是喜歡打獵,至於獵的是什麼倒不大緊。一隻雞兔又或者是一隻虎豹,有什麼區別呢,既然只是好玩。大老遠的跑去冒險,那就大可不必了。」

    「嗤!」幾個公子哥中有人不屑地嗤了一聲,低聲嘀咕了一句:「難怪自己老爹被人氣死,自家老大的地位被人搶了。卻連個屁也不敢放,窩囊廢!」

    今日受邀而來的都是張雨桐覺得關係還不錯的朋友,既然受人之邀。那就是人家的客人。但是這世上永遠都有一些人不懂得為客之道,受你之邀、飲你之酒,還要對你大放厥詞。

    幸好旁邊幾人還是明事理的,馬上示意他閉嘴,張雨桐嫩臉微微一熱,佯作沒有聽見,便在席上坐了,與眾人強顏歡笑地等候其他賓客。

    那幾位少爺覺得有些對不住張雨桐,便刻意尋些話題與他聊天。眾人曲意維持之下,樓上氣氛也就重又活絡起來。

    張雨桐在獲悉行刺葉小天失敗的消息之後,立即離開花溪,環貴陽城的外圍疾走,從南面繞到了西面的山野中,當真行圍打獵去了。

    他派出去的那些殺手原本就不跟在他身邊,這時自然更不會相隨左右,跟在他身邊的都是可以公開亮相的親隨。這場酒宴是他一早就與人約好的,如果行刺失敗,這就是他遮掩行蹤的理由。如果成功,這就是他的慶功宴。

    當然,今天刺殺葉小天既便成功了,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也只能是一個不能公開的秘密。由於田夫人、田姑娘和宋姑娘也牽涉其中,這個秘密可能就要他用一輩子來保守了。可這並不妨礙他把這當成一場慶功宴。

    如今事敗,張雨桐心中是有些忐忑的,在銅仁時,他已經被葉小天層出不窮的手段搞的有點患了恐葉症,此時想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有那麼大的勇氣,悍然下令動用死士。

    不過還好,行刺雖然失敗,他卻早已留了後手。以他對葉小天一貫的瞭解,此人並非乖張暴戾之輩,他若知道自己來了貴陽,或可把自己也列為嫌疑之一,但是一日不能確定,他就不能下辣手。他如何才能確定呢?

    張雨桐微笑起來,此時賓客到齊,觥籌交錯,一些喝得起興的公子寬了外袍,袒露胸腹,用筷子擊著杯碟高歌起來,場面異常的歡樂。

    兩個青衣小帽、繫著藍布碎花圍裙的夥計抬著一架井字型的大型食具走上來,食具上擺著一頭全羊,羊肉烤得一片金黃,讓人一見便食指大動。

    那羊跪匍四肢、高昂頭顱,兩隻羊角上繫著紅綢,嘴裡還叼著幾根翠綠的香菜。井字狀食架的四角,則分別盛著蘸料、解骨刀以及分餐的盤子。

    張雨桐笑道:「這就是小弟今日所獵的那頭黃羊了,來來來,把全羊抬過來,在座諸位中,論起年紀身份,無疑是陸兄居長,小弟把這羊頭切下來,獻給陸兄品嚐。」

    那井字狀食具下邊本有四條腿,放到地上時,與他們面前的矮幾是平齊的,兩個小二把全羊抬到張雨桐面前,張雨桐自案後探出身子,抓向羊角。

    站在井字狀食具左邊的夥計拿起瞭解骨刀,右邊的小二伸出雙手,似乎要幫張雨桐扶住羊頭,但他的雙手堪堪挨到張雨桐的雙手時,指尖卻像撥弄琴絃似的一滑,一直滑到張雨桐的頭頂,揪住他的發髻,用力向下一摁,重重地磕在井字狀食具的沿上。

    「砰」地一聲響,眾賓客都看呆了,另一個小二隨即就揚起瞭解骨刀,刀尖正對著張雨桐的後腦。「噗!」地一聲,乾淨俐落,張雨桐沒有任何反應,就已一命嗚呼。

    一方土司,當著這麼多的人,死得如此簡單,而殺人的人,居然如此冷靜、如此冷酷,如此肆無忌憚,一時間眾少爺都驚呆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樓上頓時安靜下來,兩個小二中持刀的那個慢慢放開手,因為刀仍插在張雨桐的後腦,案上乾乾淨淨,一滴血都沒有。

    兩個小二站起來,看看呆若木雞的眾人,忽然呲牙一笑,其中一人用有些生硬的漢話道:「我家主人問各位少爺好!」

    另一人道:「如果打攪了各位的酒興,那實在抱歉的很。我家主人說,報仇,能不過夜就不過夜,如此,亡去的人,才好閉眼。」

    「你……你們好大的膽子,你們知不知道你們殺的是什麼人?」赤阿漢醒過神來,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那小二向他呲牙一笑。

    被張雨桐稱為眾少爺中身份年齡最尊的那位陸少爺壯起膽子拍了一記桌子,道:「就憑你們的所作所為,我可以把你們千刀萬剮!」小二看看他,又是呲牙一笑。

    眼見如此一幕,眾少爺心頭都不禁浮起一抹寒氣。他們生在豪門,或許嬌縱了些,或許有些紈袴氣,但眼力是不差的,他們看得出來,這兩個扮作小二的刺客所露出的微笑既非倨傲、也非威脅,更不是自信。

    他們完全相信這些公子哥大少爺們說的話,這些少爺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而且他們在樓下有大批好手,只要招呼一聲,馬上就能把他們兩個亂刃分屍。

    可是從他們的笑容,從他們的眼神,根本看不到一絲的畏懼,那是非常平靜的眼神,他們完全漠視了生死,甚至在那麼冷漠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狂熱味道,那是殉道者才應該有的感情。

    每個豪門世家都蓄養有死士,但死士可以毫不猶豫地因為你的命令去死,卻也做不到如此視死如歸。他們不怕死,只因為他們從小就知道,他們活著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替主人去死……

    他們清楚他們的一切、他們的親人,全都在主人的掌握之中,為主人而死,他們才能得到更多,而背叛沒有一絲半點的好處,所以需要的時候,他們只能去死。

    可這兩個扮小二的刺客卻不是這樣,他們來的時候,就沒打算活著回去,對於任何死亡的威脅,他們甚至是帶著一種歡喜的心情在等待。

    什麼人都蓄養出這樣一群可怕的瘋子?哪怕他們的身手並非十分高明,可是這種對待死亡的反應,實在是令人毛骨怵然。赤阿漢、陸少爺之流被他們笑得手足無措,眼看他們轉過身,坦然向樓下走,卻一句話也不敢說。

    他們已經走向樓梯,只要眾少爺們一聲大喊,樓下的武士們就能衝上來把這兩個小夥計生擒活捉,任由他們處治,但是所有的少爺都噤若寒蟬,一言不發。

    這樣的瘋子還有多少個?他們不確定,他們不確定,所以不敢招惹。但是眼看兩個小夥計的身影漸漸沉下他們的視線,赤阿漢終於忍不住壯起膽子又問了一句:「你……你們的主人是誰?」

    兩個小二站住了,其中一人道:「我們的主人,姓葉!」

    另一個小二很好心地提醒:「貴陽最近會比較亂,各位少爺最好少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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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4
發表於 2015-8-28 22:11:30 |只看該作者
第733章 男人,要對自己狠一點兒


    張雨桐死了,死在眾目睽睽之下!還不到第二天中午,整個貴陽城就都在談論這件事了。

    達官貴人們最在意的有兩件事:

    一是殺人者必是葉小天無疑。貴陽城裡姓葉的且有能力、有動機攪風攪雨的唯有葉小天。

    但,葉小天何來這麼可怕的手下?經過當時在場的權貴子弟們繪聲繪色兼添油加醋的描述,每個人都知道了葉小天的部下是如何的不畏死。

    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死尚且不能懼之,那還有什麼是你能用來威脅人家的?這是令每一個人都為之頭痛且心頭凜凜的問題。

    想像一下,你只要出現在任何一個場合,都不可能只被自己的親信隨從包圍著,而他的人可以用任何身份接近你。

    更可怕的是,在他的人動手之前,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如果你對任何人都深懷戒心小心提防,不用別人來殺你,只消三個月,你就崩潰而死了。

    可你要是不提防,隨時就會有一個路人、一個小二、一個僕役,很平靜地掏出刀子,很冷靜地把你捅死,然後很坦然地被你的人剁成肉醬,想想都能讓人瘋掉。

    第二點,就是葉小天的人臨走時說的那句話:最近貴陽城會比較亂。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會比較亂?花溪那場混亂的刺殺經過當然也很快就被他們掌握了。

    於是,他們就明白了張雨桐的死因。很顯然,葉小天懷疑張雨桐就是花溪行刺的兇手之一。因為當時的刺客顯然不只來自一處,幕後真凶自然也不只一人。

    但是這麼短的時間內,葉小天顯然不可能查得那麼清楚,不能確定張雨桐就是兇手。可他還沒確定,就已動手殺人……,大家都是很霸道、很囂張的人。土司嘛,你不霸道、不囂張,出門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可是,霸道、囂張到葉小天這種地步,也太不可思議了吧?僅僅因為懷疑,沒有任何證據,他就動手了!那可是張雨桐,傳承十四代的張氏土司家主,不是土民,不是哪一隻阿貓阿狗啊!

    瘋子!一個可怕的瘋子。領著一群從深山裡鑽出來的瘋子,這種人真是太可怕了。

    最害怕的人就是展伯雄和曹瑞希。葉小天的手段他們領教過,真沒想過葉小天能變得這麼兇狠,狠到讓他們膽戰心驚的地步。張雨寒有什麼嫌疑?嫌疑比起他們兩個要小的多了。

    張雨寒死了,那麼他們呢?貴陽最近比較亂,因何而亂?因為還要對他們下手?展伯雄心裡一直有些看不起瘦皮猴兒似的曹瑞希,雖然很懼怕他酷厲的手段,因為他覺得曹瑞希長得實在不成樣子。

    但是現在展伯雄忽然變得無比羡慕起曹瑞希來,老曹太瘦小了。他現在無論出現在哪兒,都有大批保鏢前呼後擁,他走在中間,根本沒人看得見。你除非淩空飛起,否則根本休想傷到他了。

    而展伯雄自己呢,身材偉岸,魁梧高大。大部分侍衛比他還低半頭,他出門總不能老是屈著兩條腿吧,所以老展乾脆就不大出門了。

    曹瑞希瘦驢拉硬屎。倒是硬撐著偏在這風口浪尖上出門晃悠了幾圈,可是儘管身材高大的侍衛們環衛四周,他走到哪兒都只能看得見那些侍衛的身影,可心裡還是時刻提心吊膽。

    如此提心吊膽地過了兩天,他就受不了啦,出門走一趟,什麼都不做,回到家都覺得身心俱疲,吃飯不香,睡覺也無法安枕,這麼下去不用人家動手,他自己就要把自己活活嚇死。

    於是,老曹開始學老展,把自己的住處打造的龍潭虎穴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扮起了羞答答的大家閨秀。

    這時,老展卻“靜極思動”了,老展在大票侍衛的護侍下,浩浩蕩蕩地來到了曹瑞希的住處。看那陣勢,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是來找曹瑞希決鬥的。

    老曹做的也絕,大開中門,請展大土司進去,但他自己不來親迎。同時,老展的部下隨從,一個都不許進府,老曹同學現在不允許任何一個生面孔進他的府邸。

    展伯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過老曹這麼小心,倒讓他覺得至少在曹府內是絕對安全的,所以展伯雄就把上百號侍衛都留在了曹府外,獨自走進了曹府。他一進去,大門就砰地一聲關上了。

    “曹長官,你閉門不出是對的。”

    一見曹瑞希,展伯雄就笑眯眯地說了這麼一句。不管心底裡是如何緊張,在曹瑞希面前,他還是要扮出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這讓他有一種優越感。

    “放……,為什麼是對的?”

    曹瑞希患了焦慮症似的煩躁不安,他不像展伯雄那麼做作,心中的不安溢於言表。他不怕在展伯雄面前丟人,好歹他還壯起膽子出去晃悠了兩天,展伯雄卻一直躲在家裡裝死,他比展伯雄有面子。

    展伯雄道:“貴陽是誰的地盤?是安家的,也是朝廷的。葉小天如此胡作非為,一位土司死於非命,兩位土司閉門不出,置朝廷於何地?置安家於何地?你看著吧,不出所料的話,這兩家必有一家出手,說不定還會一起出手。”

    曹瑞希聽了頓時兩眼爍爍放光,黑瘦的臉頰泛起了紅光,就好像孫大聖剛剛跳出八卦爐,煉成了天下無雙的火眼金睛:“對啊!展大人所言甚有道理,那麼……安家和提刑司,如今可已有了舉動?”

    展伯雄微微一笑:“還沒有,葉小天明顯就是瘋了,如何對付一個瘋子,顯然他們也要盤算一下。”

    曹瑞希一聽焦慮症又發作了:“這他娘的還要盤算多久,等他們盤算好了,老子豈不是要變得更瘦?”

    展伯雄看了看他的猢猻臉,安慰道:“不會的,曹長官再瘦也瘦不到哪兒去了。”

    “放……,你今天來,就是為了安慰我?”

    展伯雄那張充滿凜然正氣的面孔上露出一絲狡獪的笑容,道:“當然不是。我來,是想促使安老爺子和陳洪嶽停止盤算,提前出手!”

    當初看葉小天甚不順眼的那位提刑按察使司王大人已經調任別處,現任的提刑按察使是陳大人,全名陳洪嶽。

    曹瑞希狐疑地道:“你想怎麼做?咱倆一塊兒去提刑司擊鼓鳴冤?那咱們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毀了,這狀就算告得成,以後咱們哥倆兒也不用混了。”

    展伯雄捋了捋自己的白鬍子,睨了曹瑞希一眼,心中大罵:“老子什麼時候和你成哥倆兒了,老子比你爹還大兩歲!”

    曹瑞希見他乜著自己不說話。焦慮症再度發作:“你究竟想怎麼樣,你倒是說啊。”

    展伯雄這才不賣關子,道:“我今日來見你,結果卻遭到不明勢力襲擊,你說安家和提刑司還能按兵不動麼?這可不比張雨桐,張雨桐是在酒樓之中,遭遇兩名刺客襲擊,而今卻是光天化日之下火拼!嘿嘿,佛也發火的!”

    曹瑞希的火眼金睛又開始放光了:“主動造勢?”

    展伯雄成竹在胸地端起杯來。呷了一口茶,臉上露出蒙娜麗莎般的神秘微笑。

    展家的百餘名侍衛肅立在曹府門前,並沒有散亂走動或交頭接耳,他們都是展伯雄的心腹侍衛。待遇遠超普通展家兵丁,訓練和軍紀自然也不相同。

    突然,對面街上那高低不平的一排牆壁後面,冒出了無數人頭。這些人俱都手持獵弓。尖聲呼嘯著拈弓搭矢,箭發連珠,攢矢如雨。瓢潑大雨般向展家侍衛射來。

    “噗,噗,噗……”

    展家侍衛們身手不錯,但都只配了刀劍,既無甲胄,也沒有盾牌,本不需要啊,誰會在貴陽城中行軍打仗,動用弓矢?可他娘的現在偏偏有人用了。

    在弓弦之下,他們根本沒有閃避的餘地,箭矢貫穿身體,猶如密集的雨滴急驟地擊打著殘荷,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慘叫聲此起彼伏,展家侍衛們躲無處躲,逃無處躲,密集的箭矢射中人體,即便不能洞穿也是深入肉體,有些箭矢射在曹府大門上,把朱漆大門射得刺蝟一般,門右的那只石獅眼球都被射裂了一隻,裡邊的人根本不敢開門。

    “跟他們拼啦!”

    一個展家侍衛首領悲壯地叫了一聲,提刀沖向對面的牆壁,可喊聲未了,一枝長箭就射進了他的嘴巴,直透後頸,口中只剩下一截箭羽。

    “老爺,老爺,大事不好,門口……門口展家的侍衛遇襲。”

    曹瑞希聽人稟報,驚得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但一看展伯雄安然而坐,面含微笑,不禁若有所悟,又慢慢坐了下來:“是你自己的人幹的?”

    展伯雄呷了口茶,繼續微笑。

    曹瑞希皺了皺眉:“為什麼不在回程時動手,在我門前動手,我究竟要不要派人相助?如果我不出面,豈非顯得很沒面子?”

    展伯雄笑道:“回程時動手,萬一葉小天真派了人暗中盯著,趁亂下手怎麼辦?現在才是最好的機會,一則給安家和提刑司製造詰難葉小天的口實,二則葉小天既無必要也無膽量跑來向你我兩家同時開戰!”

    展伯雄說到這裡,又呷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地道:“曹長官不妨做做樣子,派隊人馬出去,假裝驚走了葉小天就是了!此事一出,提刑司和安家絕不會再坐視不管!”

    “報~~報~~,報告老爺,大事不好,展家……展家一百多號侍衛……都死光了!”

    曹瑞希一聽,不禁翹起了大指,真心欽佩地對展伯雄道:“人都道我曹瑞希手狠手辣,如今和你展大人一比,實在是……。你這招毒計當真狠辣,對自己都能這麼狠的男人,曹某自愧不如。”

    展伯雄端坐椅上,手中端著茶杯,蒙娜麗莎般的微笑凝固在臉上,他已經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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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9 22:31:22 |只看該作者
第734章 九死一生


    曹門血案,震驚了整個貴陽。

    之前的花溪慘案,在貴陽也是百餘年不曾出現過的情況,但是花溪慘案的行兇一方藏頭遮面,沒有暴露身份,這比公然行兇就打了折扣,而且事情畢竟發生在城郊而非城裡,有這塊遮羞布在,權貴們勉強還能有個說辭。

    酒樓行刺案發生在晚上,只殺了一人,而且刺客雖然聲稱他們的主人姓葉,可是你能保證姓葉的那位就一定是葉小天?所以眾權貴們繼續持謹慎態度。

    可曹門血案是在貴陽城裏動用弓矢,一舉擊殺百餘人,這可不亞於一場戰爭了,而且這場戰爭就發生在城裡,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瞎子也無法裝作不知道了。

    提刑司的陳洪嶽第一個沉不住氣了。他從中原其他地方遷來貴州做提刑司還不到兩年,還無法適應這裡的無法無天。在中原城市,不要說出現用數百具弓行兇的事,就是出現一起只有一個人用一把弓殺了人的案子都是大案,因為弓是軍用違禁品。

    獵弓當然不在此例,但可以持有獵弓的人是需要到官府登記並勘發證明的,而且獵弓也絕不允許帶到城裡。

    貴州地方是土司轄下,當然沒有這許多規矩,常有獵戶背著弓滿城的晃悠,可要是幾百人背著弓在城裡晃悠,那還是獵戶嗎?分明是一隊弓兵!這隊弓兵還殺人了,殺了一百多人!這是戰爭!

    “豈有此理!欺我按察司無人耶!給我查,不管這案子涉及到誰,都要給我一查到底,只要讓我抓到半點證據,我陳洪嶽絕不會放過他!”

    臬臺大人憤怒了,鐵青著臉色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硯臺都跳了一跳:“巡撫大人就快到了,如果此案在他到來之際還不能破獲,陳某何顏面對葉撫臺?”

    臬臺大人把手指戳到了兵備僉事的頭上,幾百名弓箭手啊,動用巡捕根本就是扯淡,必須得動用軍隊。朝廷在此地是有軍隊駐扎的,雖然只是象徵性地駐扎了一支幾千人的軍隊。

    其中有一支部隊約五百人,其職能類似於後世的武警,作用和戰鬥力更接近正規軍隊,但是行動上不受軍方管轄,那就是提刑按察使司的兵備。

    臬臺大人決定先動用這支人馬維持貴陽治安,如果找到證據要實施抓捕時,肯定得要向都指揮使司求助,調動正規軍隊,否則這兇手……拿不下。

    “我知道是葉小天幹的!一個剛剛被欽命為世襲土司的人,就如此目無王法,罔顧皇恩!給我查他,但叫我拿到他一星半點的證據,他死定了!”

    陳臬臺的正義之聲鏗鏘有力,聲震屋瓦,久久迴蕩在提刑按察司的大堂上。

    陳臬臺震怒了,好在葉小天不是尋常人,雖然他決心和葉小天這個狂徒鬥到底,終究沒有立刻動手抓人。其實官方辦案雖然是要講證據的,又哪像現代那麼嚴瑾。

    那時很多時候辦案,不是我要證明你有罪,而是你能不能證明你無罪!只要我懷疑你,我就可以抓你,你如果不能證明你無罪,你就是兇手。

    這一點,在那個時代,無論東方法庭還是西方法庭,都是相對通用的推斷辦法,而對葉小天這麼個棘手人物,就不適用於這種通用推斷法了。

    ※※※※※※※※※※※※※※※※※※※※※※※※

    “明明死的都是展家的人,為什麼要說是曹門血案?我曹家死人了嗎,真是豈有此理!”

    曹瑞希拍案大罵,但他瘦削黝黑的小臉此時一片煞白,他被嚇到了,真的嚇到了。葉小天的決絕,已經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想到此前他居然還壯起膽子出去晃悠過,居然以為有幾十個保鏢藉高大的身材做肉盾就能護住他,後怕都能出一身冷汗。

    葉小天今天可以動用弓箭,前幾天肯定也可以啊。他為什麼不動手?為什麼?曹瑞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貓戲老鼠,葉小天有十成的把握殺了他,只是不想讓他痛快地去死,所以才想讓他不斷品味死亡地恐懼。

    一想到這一點,曹瑞希頭皮上就冷嗖嗖地感覺刮起了陰風。其實他是杯弓蛇影恐懼過度了,葉小天在查證沒有第三方的人可以證明張雨桐當時不在花溪之後,就立即動了手,又怎麼可能高抬貴手,讓他這個比張雨桐更具嫌疑的人繼續喘氣兒。

    可是一下子需要數百個弓箭手,攜帶獵弓悄悄進入貴陽城,並不是吹一口氣兒就能變出來的,葉小天要調動人馬也需要時間。

    展伯雄聽曹瑞希吐槽感覺很刺耳,不忿地冷笑道:“曹門血案,難道不是發生在曹家門口的血案?死的是曹家的人還是展家的人很重要嘛,不過是早與晚的問題,今天他對我展家能下此毒手,明天對你曹家就會一樣毫不猶豫地下手!”

    曹瑞希瞪著展伯雄道:“你怎麼還不走?”

    展伯雄大怒:“你趕我走?你讓我怎麼走?老夫是你曹家的客人,現在葉瘋子就在外面等著,我的人又死光了,你讓我走不就是讓我去送死?如果我死了,難道你的日子會更好過?”

    曹瑞希緩和了語氣,道:“曹某當然不是那個意思,可……展大人,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展伯雄斷然道:“官府和安家如果繼續坐視,他們就是死人了!我們怎麼辦?我們表面上什麼都不用辦,安家和官府一定會出面!”

    曹瑞希被他提醒了,這不本來就是他們的計劃嗎?雖然執行上產生了偏差,但效果是一樣的,不!效果更強,不過,他說“表面上”是什麼意思?

    曹瑞希追問道:“表面上什麼都不用辦?”

    展伯雄睨著他,冷冷地道:“只許他來殺你殺我嗎?”

    曹瑞希恍然大悟:“不錯!以牙還牙!這事我來安排!不過還需你展家配合行動!”

    展伯雄道:“沒問題,需要用人時,我只需下一道手令!”

    下手令,對他自己的部下還下什麼手令?吩咐一聲不就行了?他這麼說,顯然是打定主意賴在曹家不走了。既然展老頭兒還有用,曹瑞希馬上好客地吩咐管家:“打掃客房,請展大人住下!”

    展伯雄點點頭,他也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想想對付葉瘋子的策略。展伯雄剛要舉步往外走,就聽曹瑞希又吩咐另一個人:“加強府中巡戈,日夜巡邏,全部人馬部署在高牆之上,任何擅自接近的人,格殺勿論!”

    展伯雄撇了撇嘴角,就這一會兒功夫,都聽曹瑞希把類似的話吩咐五六遍了,還來?緊接著就聽曹瑞希道:“馬上派人回肥鵝嶺,吩咐寨子裡立即調派五百人到貴陽來接我!”

    展伯雄立刻站住了腳步,回身叮囑道:“還有我,有勞曹大人派人去我展家一趟,也調五百人來。”

    方才曹瑞希吩咐人加強戒備,手下人答應的極為爽利,這時說要讓他們離開府邸回老巢送信,手下人立即面露難色。

    展伯雄大罵:“蠢材!你以為發生了這麼多的事,那些弓箭手還會在外面守著?現在外面都是官府的人,他們頂多在百姓中安插一兩個眼線。”

    曹瑞希被提醒了,道:“不錯!派四隊信差,分別從四門離開,誰能把信送到,有重賞!”

    ※※※※※※※※※※※※※※※※※※※※※※※※

    宋天刀拍案大叫:“痛快!痛快!男兒大丈夫,理當快意恩仇!”

    宋曉語苦惱地道:“你們男人就只顧著痛快,痛快之後可怎麼辦呢?”

    宋天刀瞪著這個傻妹妹,瞪了半晌,才無奈地道:“曉語啊,你什麼時候能懂事一點?”

    宋曉語跳了起來:“我不懂事?我怎麼不懂事了?葉大傻瓜這麼做,是把本來有心維護他的人都推到了敵人一方,你還贊他男兒大丈夫,是你不懂事,還是我不懂事?”

    宋天刀無力地辯解:“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我是說你說話……”

    宋曉語杏眼圓睜:“我說話很有條理啊,難道你聽不懂?”

    宋天刀瞪著妹妹一臉木然,宋小妹下巴一揚:“我說的不對嗎?”

    宋天刀低下了頭,有氣無力地道:“對,你說的很對!”

    宋小妹得意洋洋,下巴昂的更高了。

    ※※※※※※※※※※※※※※※※※※※※※※※※

    田家消息最是靈通,曹門血案自然馬上就知道了,而且知道的細節比剛剛提心吊膽地趕到現場的捕快們還要多。

    田彬霏皺起了眉:“一下子結了張家、曹家、展家三個大敵,又把官府和各方土司推到了敵人一邊,這麼做,實在是太沖動了!如果是我,一定會謀而後動!如果現在不是最好的機會,我寧可等上十年甚至二十年,也不會如此不計後果……”

    田妙雯道:“都說女人做事莫名其妙,男人有時候做的事更是莫名其妙,完全沒有道理可講!”

    田彬霏難得聽到妹妹與他站在同一陣線上,不禁非常歡喜:“韌針,我覺得這麼沖動的一個人,不應該做為我們最倚重的同盟者,一個不慎,他會把我們拖進萬丈深淵!”

    田妙雯睨了他一眼,道:“你不必想那麼多,這一關,他是自置死地,闖得過去,他不僅是生,而且將振翅千里。闖不過去,他就死定了,和死人你還結的什麼盟?”

    田彬霏皺了皺眉,道:“那麼,你覺得,他生的機會有多大?”

    田妙雯的臉色沉重下來,過了半晌,才緩緩地道:“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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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eolian 於 2015-8-31 19:21 編輯

第735章 九牛不回


    “大人,張雨桐、曹瑞希、展伯雄確實都有嫌疑,但也不排除有人混水摸魚,故意利用大人與這三家的矛盾製造事端。我們並不能確定,花溪行刺的人一定是他們三個或者是他們三個中的一個,殺了一個張雨桐已經很是冒失了,對曹瑞希和展伯雄再追殺不舍的話,是不是……”

    李秋池苦口婆心地勸著:“學生並沒有為他們說情的意思,只是這三個人都不是尋常人。殺了一個張雨桐,已經要警惕張家的反應,于土司已經被大人派回銅仁控制局面,而曹瑞希和展伯雄兩人如果死了,又或者被他們逃回老巢,我們又該靠何人來制衡他們的勢力呢?那時我們想西進石阡的計畫必定受阻,大人,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葉小天慢慢抬起頭,直視著他,道:“大謀?大謀所謀者是什麼?”

    李秋池呆了一呆,葉小天又道:“如果自己的兄弟都無法保全,人死了都不能為他報仇,還要含笑隱忍,佯裝無事,那麼謀權謀勢又有何用?”

    李秋池訥訥地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葉小天斬釘截鐵地道:“我從來就不是君子!”

    李秋池無言以對。葉小天又轉向華雲飛,華雲飛聽了葉小天的這番話,激動的眼珠子都紅了。

    葉小天道:“展伯雄和曹瑞希當日也無人可以證明他們的去處,這個理由就夠了。本來他們就不是什麼無辜的好人,寧殺錯,勿放過!”

    華雲飛用力點了點頭。大哥這個吩咐,最合他的心意。葉小天微微眯起了眼睛,對李秋池緩緩地道:“先生以為,展伯雄和曹瑞希現在會怎麼做?”

    李秋池很不贊成葉小天不顧一切的報復行為,這麼做要承擔的壓力太重了。一下子得罪三位土司,你以為你是天王級的大土司嗎?

    更何況,如此一來也將引起所有權貴的反感與警惕,這對剛剛出山,急切需要立穩腳跟,並保持良好形象的葉小天來說很不利。

    但葉小天既然決定一意孤行。作為葉小天的幕僚,他也只能收起自己的不情願,繼續殫精竭慮的為他出謀劃策。李秋池想了想,道:“學生以為,展伯雄和曹瑞希現在能做的。最多有三點。”

    葉小天平靜地點了點頭,道:“我現在腦子有點亂,想的不清晰,你說。”

    李秋池道:“第一,驚怖于大人您的酷厲手段,他們想逃回老巢,因為在那裡,他們才最安全。”

    葉小天眯著眼睛想了想。問道:“第二點呢?”

    李秋池道:“他們不會坐以待斃的,大人您想要他們的命,他們也一定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對大人您下手。”

    葉小天笑了笑,道:“嗯!可能會對我下手,更大可能,是再次對我下手!”

    李秋池很不贊成葉小天這種簡單粗暴的推論,所以他沒接這個話碴兒。而是繼續說道:“第三,大人的所作所為。已經令洛陽權貴覺得土司圈子裡出了一匹害群之馬。如果別人有樣學樣,貴州將永無寧日。所以他們原本只是旁觀的話,這回一定會站在大人的對面。學生以為,展伯雄和曹瑞希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們一定會利用各方面力量向大人施壓。”

    “很有可能!”

    葉小天點了點頭,好象在議論一件與他毫不相干的事,這時一名生苗勇士走進堂屋,對葉小天單膝下跪,頓首施禮道:“大人,思州田家有位自稱妙雯的姑娘求見!”

    ※※※※※※※※※※※※※※※※※※※※※※※

    “畢節李土司到!”

    “有請安龍謝土司!”

    如今的安府,車水馬龍,絡繹不絕。

    葉小天的瘋狂舉動把各地權貴們都嚇到了,他們中大多數人並不清楚毛問智的事,在他們眼裡少有異姓兄弟,不都是下人麼?就算是銅仁于家,于珺婷儘管對文傲先生執弟子禮,恭敬有加,可真要算起來,那也只是她于家的一個土民,地位並不對等。

    所以,他們都把葉小天的瘋狂舉動當成了他在花溪遇險後的瘋狂報復。如此不計後果、不講策略的一個人,實在是太危險了,誰敢保證自己將來與他就絕對不會發生衝突?他不按道上的規矩來,那就是圈子裡的害群之馬,容不得!

    於是,他們不約而同地來到了安家。誰叫你是土司王來著,做為黔地大大小小百余位土司的王,你享受了相應的尊重和禮遇,那麼出了事,也只能由你來解決。

    安家巨大寬廣猶如王侯宮殿般的大客廳內,各路權貴雲集,他們是向安老爺子討說法來的。葉小天是個不穩定分子,這樣的禍害,你老人家覺得應該怎麼辦?

    安老爺子閉著雙目坐在上首的座位上,座位既闊且大,雖比不得龍椅,卻也遠比一般的椅子高大華美,安老爺子坐在上面,身材和巨大的椅子有些不成比例,但是他身上那種雍容、高貴的氣質彌補了這點不足,沒有人會覺得坐在那兒閉著眼睛,仿佛已經睡著了的這個老人,只是一個年邁、虛弱的老者。

    眾人七嘴八舌、義憤填膺的控訴漸漸結束了,高亢激昂的喧嘩聲浪漸漸變成了嗡嗡的低語聲,越來越多的人把目光落在了那位猶自閉著眼睛似乎在打盹的老人身上,氣氛異常的壓抑,就是坐在下首的安老爹和安大公子都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許久許久,安老爺子慢慢張開眼睛,輕輕咳嗽了一聲。他的咳聲非常輕微,雖然這大廳在建造時就注意到了如何攏音,可以盡可能地擴大說話人的聲音,但那聲咳嗽依舊顯得極其輕微。儘管如今,大廳中嗡嗡的聲浪卻馬上奇跡般地停止了。就像一股奇寒的風,瞬間便把洶湧的波濤變成了一塊靜止的冰。

    “線狨啊……”

    安老爺子喚了一聲,安公子臉兒一紅,訕訕地站了起來。線狨是他的乳名,也是一種動物的名字,用後世大家比較熟悉的名字來說,就是金絲猴。

    此時的醫療水準遠不及後世,孩子夭折率要比現代高的多,所以此時的人習慣給孩子起個賤名兒,圖個好養活。比如漢武帝劉徹本名叫劉彘,“彘”就是“乳豬”。魏太武帝拓跋燾小名叫狒狸伐,北周文帝宇文泰小名黑獺,宋孝宗趙慎小名小羊,陶淵明小名溪狗,王安石小名獾郎,於是安大郎的小名就成了線狨。

    安大公子長施一禮:“祖父大人。”

    安老爺子緩緩地道:“你去叫葉小天來一趟。”

    “是!”

    安大公子拱手退出了大廳,眾土司登時露出興奮的神情。安老爺子終於不負重望,決定出手了。土司王出面,就算他葉小天是鬧天宮的猴子,也得被這位老佛爺壓在五指山下!

    ※※※※※※※※※※※※※※※※※※※※※※※

    “田姑娘此來,是為了勸我收手?”

    田妙雯點點頭,對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交談起來令人很愉快,她正斟酌著該如何委婉地說明來意,葉小天就已搶先道明瞭她的來意。

    葉小天道:“同展家做對,不是你我本就商定的策略麼?”

    田妙雯道:“但是,本來的計畫是只對展家下手,逐步進逼,征服展家之後再向曹家挑戰,如果曹家主動插手,則出動童家進行牽制,而現在又多了一個銅仁張家。實際上還遠遠不止,你的行為已經犯了眾怒,眾矢之的,後果堪憂。”

    葉小天笑了笑:“除非我兄弟能復活,否則,展伯雄和曹瑞希必須死!”

    “這頭強驢子!”田姑娘黛眉一蹙,還待再說,葉小天一字一頓地又說了一句:“而且,我絕不會等上十年!”

    田妙雯道:“葉大人,你……”

    葉小天打斷了她的話,平靜地道:“如果田家擔心我會牽累你們田家,幸好你我兩家目前也尚未正式結盟,田家可以就此收手的,你我兩家之前的密議,作廢就是!”

    田妙雯看著葉小天認真的眼神,此來說服葉小天的信心蕩然無存。她忽然發現,眼前這個人平時可能很油滑、很狡獪,懂得變通和隱忍,而且有種小市民的習氣,但是當他強起來,九牛不回!

    田妙雯不再說話了,她也是聰明人,明知所要說的話根本就是廢話,人家絕不會理會的時候,她也懶得去講。她沉默了許久,聲音低沉下來:“韌針輸得起,但田家……輸不起了。這件事,我要與家兄仔細商量一下!”

    葉小天點點頭,起身拱手道:“葉某等你的回音!”面對葉小天如此決絕的態度,田妙雯也無話可說了,她默默地站起來,由葉小天陪同著送出門去。

    兩人走到院門口,田妙雯苦笑一聲,回身道:“葉大人請留步!”

    就在這時,遠處一陣騷動,兩人一起循聲望去,片刻功夫,一個生苗勇士快步走來,對葉小天道:“大人,水西安家長公子安思修求見!”

    “安家出面了!”

    聽到這句話,田妙雯頓時一陣興奮,一雙妙目也盈盈地投注在葉小天臉上,我的面子你不給,土司王呢?總不成,你也不放在眼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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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31 18:55:52 |只看該作者
第736章 大人物


    一隊武士雄糾糾氣昂昂地走在長街上,中間護著一輛馬車。同許多土司拿出來充門面的隨從隊伍俱都鮮衣怒馬不同,這支隊伍的精氣神兒雖然異常剽悍,服色卻只是粗糙的土布。

    他們腰間的佩刀連鞘都沒有,而且看那佩刀款式不一,有新有舊,有的吞口黃銅磨擦得鋥亮,一些不易觸碰到的位置卻泛著厚重的歲月痕跡,只怕已傳承幾代了。

    這支人馬正是葉小天的親隨,護送他去安家的。

    前方經過一個路口,路旁的民宅因為戶主的財力不同,所以宅牆高矮厚薄也不同,錯落高低的宅牆後面,突然之間躍出許多人,利箭向葉小天的隨從隊伍毫不猶豫地射了過去。

    “有刺客!保護大人!”侍衛統領一聲大喊,拔刀沖向圍牆,一些侍衛嚎叫著緊跟著他,絲毫不在乎自己身上毫無掩護,另外一些侍衛則向馬車急急靠攏。

    馬車簾子垂掛著,根本看不見裡邊的情形,從牆後冒出來的刺客們,利箭正是齊齊射向馬車的。車窗、車簾,所有可以射擊的位置都被利箭籠罩了。

    但是,當一輪箭雨射罷,那馬車就像插滿了尖刺的豪豬,依舊穩穩地立在那兒。一個刺客首領目芒一縮,沉聲喝道:“車上加了擋板,殺過去!”

    牆後殺手們立即紛紛越牆而出,拔出刀劍與葉小天的侍衛隨從激鬥起來。

    這路殺手正是展伯雄和曹瑞希用他們殘存的死士殺手拼湊起來的一支刺客隊伍,他們所擁有的弓箭很有限,所以理所當然地採取了“斬首行動”,將所有箭矢集中射向了葉小天的馬車。

    誰料葉小天已經有所防備,那些奇准無比地射在車窗和轎簾處的箭矢,都明晃晃地釘在那兒,箭矢的箭杆兒和小部分箭矢都懸空外露,馬車上居然是加了硬木板一類的東西,根本釘不進去。如此一來,要想殺掉葉小天就只有衝開他的侍衛防線。直取馬車,把他剁成肉泥。

    曹展兩家的死士這一回接到的是死命令:要麼葉小天死,要麼他們死。他們已經沒有退路,所以個個如同瘋掉的野狼,吼吼著、紅著眼睛撲上去。雙方殺在一起,長街大亂。百姓們紛紛驚呼走避,一時雞飛狗跳。

    安府門前,一隊車馬在門前照壁處緩緩停住,一瞧車上量出的字型大小,安府管事就笑容滿面地迎了出來,拱手道:“不知是田家哪位大人到了啊?”

    車子裡邊。並肩而坐的葉小天和田妙雯同時一動。屁股離開座位,忽然發現對方也正站起,又不約而同地坐了回去。兩人互相看看,田妙雯微笑道:“今兒我是看客,你才是正主,你請!”

    葉小天道:“搭了你的順風車,已經承了你的情,怎好再喧賓奪主,姑娘先請。”

    田妙雯一雙嫵媚的大眼睛盈盈地瞟著他。道:“只計利害的話,我田家現在應該躲你越遠越好,可我卻要護送你來此。看在外人眼裡,未必相信只是你請我幫忙,如果他們產生一些其他聯想,對你目前的處境大有助益,你欠我的,可不只是順風車的情兒。”

    葉小天也微笑起來,道:“我知道!這份情,我會還。我只怕等我還情的時候,你田家已經不敢再收我這份情了。”

    田妙雯沉默片刻,幽幽地道:“我田氏家族臥薪嚐膽百餘年,方才有所積蓄,這積累只夠我們揮霍一次,成敗在此一舉,我們……不能冒險。”

    葉小天的笑容陽光燦爛:“我明白!所以,我會不怪令兄,也不會怪你。無論如何,今日我承了你的情,只要我不死,來日總會還你的!”

    田妙雯苦笑道:“我說笑罷了,你既已有備,又豈會輕易被人所乘?你要借我車馬一用,只是不想因為意外而耽擱了安老爺子之約吧。”

    葉小天悠然神往,道:“每一個土司,在他的領地上都是獨一無二的王!而安老爺子,就是眾王之王,我對這位老先生,的確非常好奇!”說罷,葉小天不再矯情,起身一掀轎簾兒,就走了出去。

    安府管事見多識廣,但葉小天他並沒見過,一瞧出來的是個容貌清秀,臉上還帶著幾分謙遜和氣的笑容,令人一見便大生好感的年青人,安府管事立即在腦海裡搜索起他所瞭解的田家年輕一輩的資料來。

    還不等他把眼前這個少年和田家的某個年輕輩的子弟聯繫起來,葉小天已經沿著腳踏走下去,向他泰然拱手道:“有勞這位管事向安老爺子通稟一聲,就說葉小天到了!”

    ※※※※※※※※※※※※※※※※※※※※※※

    安府大廳中,眾土司茶都喝沒了味兒,在等候的這段時間裡,他們繼續交頭接耳地聊天,整個大廳比剛才還要喧囂熱鬧,因為安老爺子回後宅歇息去了。

    除非是宋、田、楊三家的家主在位,否則沒有哪位客人夠資格讓安老爺子親自作陪。既然這三家的家主都沒有出面,安老爺子自然不必一直等在客廳裡。

    安老爺子在後宅臥房內閉目養神,兩個十四五歲、身嬌體軟、眉目如畫的小丫頭跪坐在膝前,握著一雙小拳頭輕輕為他捶著腿,這時一個安府家丁急急走進門來。

    他進門時身子前傾,動作還顯得甚是急促,但進屋之後卻立刻放慢了腳步,輕手輕腳地走到安老爺子身旁,彎腰低聲道:“老爺子,葉小天來了!”

    安老爺子微閉的雙眼一睜,眸底飛快地掠過一絲精芒。

    ……

    安家大門口,田妙雯等葉小天與安府管事說完話,這才一提裙裾走了出去。葉小天很紳士地走到車邊,田姑娘落落大方地把小手搭在他的手上,姍姍地下了車。

    安家管事認識田妙雯,一瞧她從車中出來,頓時明白葉小天是搭了田家的車子前來,心頭不由一動:“明知葉小天已經犯了眾怒,田家還這麼做,這是什麼意思?”

    這時一騎飛來,呼嘯如風。安府門前的侍衛一見,立即警惕地拔刀迎了上去,葉小天扭頭一看。急忙對安府管事道:“不要動手,他是我的人!”

    安府管事聽了連忙示意一聲,叫人放行,那人翻身下馬。快步趕到葉小天身邊,對他附耳說了幾句話,葉小天的臉色立即變得難看起來。

    田妙雯忍不住問道:“當真遇襲了?”

    葉小天點點頭,沉默片刻,忽又微微一笑,道:“他們的陣腳已經亂了!”

    這句話換一個人未必聽得懂。但田妙雯當然聽得懂。

    展伯雄和曹瑞希可以反擊。但是此時反擊,時間和時機選擇的都不好。上一次在花溪,他們準備那麼充分,人數又相差懸殊,還是讓葉小天逃了,他們就該對這些生苗勇士的戰鬥力和視死如歸的勇氣有一個比較準確的評價。如今在葉小天已經有了戒備的情況下,集結一群殘兵襲擊,由於是在城中還必須得速戰速決,成功的把握能有幾分呢?

    再從時機上說。眾土司正對葉小天的霸道手段深感不安,正合力促請安老爺子出面施壓,他們就算要動手,也該等葉小天安家之行結束再說,如今倉促出手,那些土司就無法在道義上對葉小天展開狂轟濫炸了。

    “有請臥牛長官司長官葉大人!”安家大廳前面一聲唱名還沒結束,葉小天就已一抬腿,走進了大廳,田妙雯落後他半步,輕提裙裾。嫋嫋娜娜地走了進去。

    田妙雯是個美人兒,是個活色生香、風情萬種的女人兒,平時她若出現在什麼地方,一定會是大眾的焦點,但是今天例外,她一進去,就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葉小天身上,眼珠都不動一下。

    今天在這間大廳中,出現最多的一個名字就是“葉小天”,每個人對這個名字都已很熟悉了,但是其中大部分人這還是頭一次見到葉小天的真面目。

    葉小天的形貌,與他們心目中那個殘忍、暴戾、乖張、狂妄、野蠻、陰險、囂張……的形象,完全沒有一點相通之處。

    他們每一個人在見到葉小天之前,對他的模樣在心裡都有一個想像,而眼前這個人……

    眼神兒有些小精明,神色謙遜而不張揚,且絲毫沒有作偽的跡象,常言道面由心生,其實是有一定道理的,這副模樣的葉土司,當真就是被他們鞭撻的體無完膚的那個葉小天?

    葉小天一進正廳,目光就集中在了坐在最上首的那個老人身上,廳中來賓雲集,隨便拉出去一個都是跺跺腳四方亂顫的大人物,但是全都被他當成了空氣。

    他的眼中只有那個土司王,正如他進京面君的那一次,滿朝文武不下百餘人,個個衣著朱紫,功名顯貴,可他絕不會左顧右盼地瞧上幾眼。

    不僅僅是因為宮裡規矩,最大的原因是不管什麼官兒,只要他想看,總有機會看到,而皇帝卻不是那麼容易看到的,土司王安老爺子亦如是。

    “臥牛長官司葉小天,見過安老爺子!”葉小天站定身子,向安老爺子抱拳施禮,低頭時再想安老爺子的模樣,才剛剛看過的面孔,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他面上雖然冷靜,心中又怎麼可能不緊張。這緊張與畏懼無關,而是驟見地位懸殊的大貴人,所產生的本能反應。

    安老爺子見葉小天向他拱手施禮時,絲毫沒有恍然大悟的表情,不覺有些奇怪。當初在棲雲亭外他是見過葉小天一面的,怎麼葉小天完全沒有反應?

    想了一想,安老爺子忽地啞然失笑:是了,當日他一身釣翁打扮,誰會把一個釣翁放在心上呢?時隔這麼久,葉小天當然不會記得他是誰。而今日的他是土司王,誰又會把眼前這位土司王和當日的一個釣翁聯繫起來?

    不過,要想讓你對一個人記憶深刻,不必非要是靠他崇高的地位,只要他能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一樣會令人對他記憶深刻。

    此刻在這大廳中的,俱都是一方諸侯,其中最弱的身份地位也不在葉小天之下,但是今日之後,這滿堂諸侯將不會有一個忘記葉小天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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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31 18:56:57 |只看該作者
第737章 匹夫


    「快看,安老爺子居然笑了。」

    「嘁!為什麼不笑?你以為還得劍拔弩張不成?就憑他葉小天,也配!老爺子只要伸出一根小指,就能把他輾死!」

    「那是!今天要不是給咱們大傢伙面子,老爺子會出面嗎?老爺子出面,已經太給他葉小天面子了!」

    眾土司議論紛紛,安老爺子充耳不聞,只對葉小天道:「請座!」

    「謝老爺子!」

    葉小天扭頭一看,旁邊不知何時已經多設了兩把座椅,田妙雯已經入座,把最上首距安老爺子最近的一把椅子留給了他,便毫不猶豫地走過去,坦然入座。

    安老爺子道:「葉小天,老夫聽說,你和銅仁張氏、石阡曹氏、展氏之間,有點小小過節啊?」

    眾土司都屏息聽著,雖然人人都知道殺死張雨桐必然是葉小天所為,但是畢竟沒有任何憑據,如果葉小天矢口否認,以安老爺子的身份,難道還能強行把罪名指定給他?

    眾人正在緊張,葉小天一句話就讓大家把心放回了肚子裡:「老爺子,您說錯了,晚輩和張、曹、展三家,不是有點小小過節,而是不死不休之仇!」

    他承認了!當著安老爺子的面,當著滿堂諸侯的面,他居然……公開承認了!他不但承認了,而且還說這是不死不休之仇?狂妄!當真狂妄!

    土司們之間哪有這麼死磕的,真就你殺了我爹,我宰了你哥,大家殺來殺去的殺累了的時候,只要你肯割地讓民,又或者俯首稱臣,這梁子也就可以解了。

    過上三五十年,兩家淡了舊仇。再一聯姻……,上千年來,大傢伙兒就是這麼幹的啊,他憑什麼不死不休,他明明連根汗毛都沒傷著。

    眾土司憤怒了,立即紛紛聲討起來:

    「狂妄!」

    「大膽!」

    「豈有此理!」

    「殘暴不仁!」

    葉小天「啪」地一拍桌子,變色道:「這是安家!閒雜人等閉嘴!」

    大廳中先是一靜,接著土司老爺們就更加憤怒了:「閒雜人等?我們成了閒雜人等?」

    憤怒的聲浪更大了,問題是葉小天在土司圈子裡算是剛出道兒,和在場的任何一家都沒有糾結了幾百年的任何恩怨情仇。大家想罵也翻不出太多的舊賬,所以翻來覆去的也只能是剛才那些詞兒。

    田妙雯坐在一旁,乜視著葉小天,敢在安老爺子面前這麼肆無忌憚,敢對滿堂諸侯大聲斥喝,數遍天下大概也只有他了。這個人真是……真是……

    田妙雯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出一個「異類」的詞兒來形容他,至於如何「異類」,她也形容不出了。安老爺子咳嗽了一聲。廳中的喧嘩頓時靜止下來。

    安老爺子微笑道:「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如果一直糾結下去,也不是辦法啊。你們都是一方土司,是萬千子民的依靠!豈可憑一己好惡快意恩仇?老夫有意做個中人。讓你們雙方俱都罷手,如何?」

    葉小天道:「老爺子,此事與安家並沒有任何關係,老爺子又何必強出頭呢?不瞞老爺子。我的一位結義兄弟,在花溪遇刺時,為了救我而死。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安老爺子臉色微微一僵,涵養再好他也有點不自在了。有多少年不曾有人拒絕過他的提議了?時間太久,他實在是記不清了,現在終於出現了一個,就在安家,還是當著各路諸侯的面。

    安老爺子微微加重了語氣,道:「你覺得,憑你的力量,可以同時向三個土司挑戰?老夫只要出面調停,張、曹、展三家絕不會無止無休,舊怨一筆揭過,大家都可以息事寧人。你想殺人,須得明白,別人也可以殺你!」

    葉小天端坐椅上,平靜地道:「老爺子,我那兄弟還屍骨未寒呢,這就舊怨一筆揭過了?那晚輩的忘性也未免太大了!我要殺人,人家也會殺我,我知道啊,這很公平!

    我沒想殺人時,人家還不是一樣要殺我?老爺子,花溪的水現在還是紅的呢。常言道:瓦罐難離井口破,大將難免陣上亡,如果被人殺了,我認!」

    安老爺子怔住了,不是他經歷少,而是他完全沒有想到葉小天油鹽不進,態度居然會這麼強硬。

    田妙雯看在眼裡,心裡忽然舒服起來,剛剛在葉小天那裡她想出面勸和,卻被葉小天硬頂回來,心裡一直鬱悶的很。如今土司王他老人家還不是一樣在葉小天面前吃癟?有這朵紅花做陪襯,田妙雯這朵綠葉就心平氣和了。

    一個土司按捺不住跳了起來,大喝道:「安老爺子出面調停,你也敢拒絕?為了一個結義兄弟,你就要挑起四方土司大戰,你要壞了千百年流傳下來的規矩嗎?」

    「規矩?什麼規矩?誰定的規矩?」

    葉小天也站了起來,氣勢咄咄逼人:「這規矩是你們定的,是你們的祖先聯手制定的!每一個土司人家都有它不可碰觸的東西,這就是底線。

    無數條底線橫縱交叉地融合在一起,就是法網!所有的土司都籠罩在這張法網之下,受它庇護,受它約束,由它來維護你們的公平!可我的公平呢?誰來給我主持公道?」

    那土司冷笑:「怎麼?難道你還想給大家立規矩不成?」

    廳中頓時一陣騷動,給大家立規矩?就算四大天王聯手,也不能無視其他所有土司的意見,強行給大家另立規矩,葉小天是什麼東西,居然狂妄如斯!

    葉小天沒有理會他的挑唆,正色答道:「我不是要給大家立規矩,我也是一方土司,我有權提出我的底線,我要把我的底線,加入這張法網!」

    又一個土司跳起來,道:「你要加入這張法網,可以!可你的規矩不能與大家格格不入,否則怎麼能融而為一?」

    葉小天道:「與大家格格不入?不至於吧。我和諸位有什麼不解之仇嗎?沒有!如果有朝一日我們之間發生糾葛,戰陣之上有所傷亡,哪怕死的是我的至親,我會化公案為私仇,不死不休嗎?也不會!但這一次,不同!」

    葉小天猛然提高了聲調:「我和他們本沒有不解之仇!可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我下毒手!我現在是僥倖不死,可我當日如果死了呢?他們如果和你們有了糾葛,會輕易對你本人下毒手嗎?

    絕對不會!否則被你們視為害群之馬的,就不是我,而是他們了!但是對我。他們就是如此的肆無忌憚,我是皇帝欽命的臥牛長官司長官,可在他們眼中,我還甚麼都不是,所以他們能無所不用其極!」

    葉小天向前走了兩步,目光炯炯地看看左右兩側的各路諸侯,沉聲道:「與葉某格格不入的,不過是張、曹、展三條線,既然如此。那就把他們抽出去,葉某這條線也就能融入了!」

    堂上頓時大嘩,最先跳出來質問他的那位土司大喝道:「你好狂妄!以一己之力,要單挑三方土司。你確定你能贏?」

    葉小天道:「一件事沒做之前,誰能確定?可要是什麼事都要確定了一定能成才去做,那還有什麼事是輪得到你去做的?你又能做得成什麼事情?」

    葉小天笑了笑道:「如果我失敗,那麼這張法網之中。就還有張曹展三條線,至於姓葉的這條線麼,退回深山繼續做我的草頭王去就是了。與各位還有什麼相干呢?」

    那土司仰天大笑:「哈哈哈!好盤算!退回深山?你知不知道,你既犯了眾怒,我們現在就可以讓你死?」

    「我不信!」

    葉小天回到了座位,選了個舒服的坐姿,翹起了二郎腿,還一顛一顛地顫動著:「今天是你們請我來的,因為我不同意你們的要求,就當場格殺?好啊!好的很!葉某人的大好人頭在此,你們儘管來取!」

    那兩個站起來的土司面面相覷,碰上這麼個渾不吝的玩意兒,還真叫人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葉小天端起茶來,用茶蓋兒輕輕抹著茶水,悠然道:「今日死了葉小天,明日再有張小天、李小天、胡小天與大家意見不合時,還能議事麼?還有人能出面調停麼?」

    葉小天呷了一口茶水,用茶蓋兒輕描淡寫地向對面的三個土司分別點了點:「那時候,你敢去?你敢去?還是你敢去啊!」堂上鴉雀無聲。

    葉小天放下茶杯,放聲大笑起來。他伸手往天上一指,大聲道:「頭頂這個蓋子,先要有個架子,不然,它就搭不起來!頭頂這張法網,也需要一個架子,諸位才能把自己那條規矩搭上去,織成一張法網!

    殺我?成啊!你們要拆了你們的架子,撕了你們這張法網,葉某能用這一條命,換個從此沒有規矩,值!」廳中繼續啞然,這麼一塊滾刀肉,實在是剁不動、切不開啊!

    久久未發一語的安老爺子輕咳一聲,道:「葉小天,你可知道,如果事態被你鬧得太大,朝廷就一定會出面干預?而朝廷一旦出面,事情恐怕就會出現不可預料的變化!」

    安老爺子含而不露,點到為止。有些話是不能說的太明白的,但在座的所有人心裡都懂。葉小天放下了二郎腿,對這位白髮老人他還是挺尊重的。

    葉小天沉聲道:「所以,老爺子和在座的諸位與其把精力放在葉某身上,不如好生想想該怎麼封鎖消息應付上邊!葉某這邊你們放心,我要對付的是張雨桐、曹瑞希、展伯雄這三個人,並非針對他們的整個家族!」

    葉小天也不是一味的蠻幹,血性歸血性,該提防的時候他也會提防,比如這次暗渡陳倉,借田妙雯的車趕來安家;該上眼藥的時候他也會上眼藥,比如這番對答中,分化眾土司與張、曹、展三家,分化張雨桐、曹瑞希、展伯雄和他們所屬的家族!

    葉小天站了起來:「張雨桐已經死了,還有曹瑞希和展伯雄。剛剛在來安家的路上,葉某再度遇襲,幸而不死!回去的路上,我也不曉得會不會死,只要我不死。葉某和曹瑞希、展伯雄就會死磕到底!」

    「底底底」安家客廳的攏音效果著實不錯,再加上此時廳中一片靜寂,葉小天這番擲地有聲的話在大廳中迴蕩不息。

    葉小天向安老爺子長揖一禮:「多謝老爺子為葉某斡旋的一番美意!晚輩這就告辭了!」

    葉小天又向眾土司行了個羅圈揖,先兵後禮也好過不知禮嘛,打一巴掌給個甜頭,有時效果更好:「各位大人,小天若有莽撞處,還請多多見諒,小天告辭!」

    葉小天抱著拳,後退了三大步。把雙袖一甩,轉身邁步,瀟瀟灑灑地走了出去。田妙雯目放奇光,定定地看著葉小天的背影,她真的沒想到葉小天有勇氣做的這麼絕!

    她真的沒想到,葉小天可以來得如此從容,走得如此瀟灑,合眾土司之力,以土司王之威。不但沒有讓葉小天退讓一步,反而讓他咄咄逼人地提出了他的條件!

    堂上各路諸侯眼睜睜地看著葉小天出去,做不出任何舉動、說不出任何話語。直到葉小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廳門口,大廳中才像沸油裡潑了一瓢水。頓時炸了鍋!

    「肅靜!肅靜!大家安靜!」安老爹站起來大聲維持著廳中秩序,等眾人稍稍安靜下來,安老爹眉頭緊蹙地對安老爺子道:「父親大人,您看這件事……」

    安老爺子默然良久。喟然一嘆:「日昇日落,春去冬來,有些事。該來的時候總要來的啊。」

    一位土司急急上前幾步,大聲道:「老爺子,您這話什麼意思?難道就由得他去胡搞嗎?」

    安老爺子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安老爺子的一雙老眼慢慢落在田妙雯身上,安詳地問道:「韌針啊,這件事你怎麼看?」

    田妙雯緊緊地咬著下唇,此情此景讓她突然覺得,葉小天這只大鵬鳥未必就會折了翅,萬一他成了……,可風險太大,實在是太大了啊,這一注投下去,那就是砂鍋底搗蒜一錘子買賣!

    風險如此之大,太到她不根本不敢拿整個田家來冒險,但那一線機會,對她來說卻又是如此的誘人!

    田妙雯心中天人交戰,正糾結的不行,安老爺子這一問,反而促使她做出了決定。

    田妙雯盈盈地站了起來,在滿堂諸侯中間,就像一朵粉紅嬌豔的蓮花,從一團淤泥中冉冉而出,花瓣上還沾著清澈的泉水,嬌豔欲滴!

    田妙雯道:「田家是個什麼看法,那得家兄來決定,韌妙一介小女子,對老爺子的垂詢,可不敢輕率回答!但是……」

    眾人正大失所望,但是一聽「但是」,馬上又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但是」一出,必有奇峰陡轉,這也是一條規矩啊!不!這是語言藝術運用之鐵律!

    田大姑娘道:「展伯雄對小女子有不軌之心,事機敗露後惱羞成怒,又想殺人滅口!這件事,大家都是清楚的!」

    不錯,大家當然清楚,在葉小天來到銅仁,攪風攪雨地迅速搶了頭條還不算,又無良地搶走了全部關注度之前,展伯雄意圖老牛嚼嫩草的花邊新聞可是貴陽府的大熱話題之一。

    田妙雯黯然道:「可惜,田家衰微,竟是根本奈何不了他!」

    眾土司們聽到這裡都有些羞愧,今日為了葉小天,他們聚集於此,喊打喊殺的。可是田家姑娘這麼國色天香、千嬌百媚的一個大美人兒,控訴聲討了那麼久,他們頂多是出於義憤甚至嫉妒,罵上幾句老不修,居然不曾有過任何實質性的舉動。

    田妙雯的眼中有淚光盈盈閃爍起來:「奴家一介弱女子,此仇此恨,如何了結呢?站在個人立場上,奴家當然是希望葉小天殺了展伯雄的!不管別人怎麼看,只要他做到了,在奴家心裡,他就是大英雄!」

    安家大廳這座「池塘」,因為田妙雯這番話,頓時蕩起了層層漣漪。可是漣漪怎麼夠看,田大姑娘緊跟著就投下了一顆流星:「只要葉小天能殺了展伯雄,妙雯無以為報,情願以身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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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31 18:57:55 |只看該作者
第738章 懸賞令


    葉小天的車隊半路遇襲,留守人馬可以堂堂正正地全部出動來迎接土司大人回去了。所以安府門前一時旌旗招展、刀槍閃亮。如果葉小天真在安府被人殺害,這支隊伍恐怕就要全部沖進安府,來個玉石俱焚了。

    葉小天走出安府時,他們已經趕到一陣了,葉小天在大隊人馬的護送下返回住處。此時因為長街血戰,提刑司兵備僉事楊健已經調動了全部人手巡弋街頭,一見葉小天率人趕到,楊健擔心再度出事,立即緊追在他屁股後面,一時間這隊伍顯得更加浩浩蕩蕩了。

    葉小天回到住處,李秋池馬上迎了出來。葉小天情知自己的所作所為官府方面必定會有所反應,所以讓李秋池去官府方面打交道了,他是訟棍出身,對官府再熟悉不過。

    葉小天向李秋池問了問官府那邊的情況,李秋池擔心地道:“官府方面的消息不太好啊,聽說臬台大人發了狠,定要整治東翁,對這些土司,東翁您可以按江湖規矩來,對臬台大人可千萬不能讓他抓到真憑實據。”

    葉小天思索了一下,道:“貴陽恐怕還要亂一陣子,這個陳臬台未必會無限期地忍下去。你覺得如果一直找不到憑據,他就一定會隱忍不發?”

    李秋池擔心地道:“學生擔心的正是這一點,陳臬台代表的是朝廷,東翁不能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如果陳臬台蠻幹起來,定要逮捕東翁,東翁總不能抗法吧?”

    葉小天負起雙手。在房間裡慢慢地踱了一陣,忽然站住腳步,招手把李秋池喚到身邊,對他低聲吩咐了幾句,李秋池臉色一變。駭然道:“東翁,這恐怕……不妥吧?”

    葉小天沉聲道:“已經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沒有退路了!”

    李秋池咬了咬牙,頓足道:“是!學生這就去安排!”

    李秋池急急走出去時,正與華雲飛擦肩而過。華雲飛是個好手,但他的作用不僅僅是一個保鏢。保鏢這種事,葉小天身邊有大把的人手可用,華雲飛只做個保鏢頭子未免浪費,所以被葉小天派去偵伺展、曹兩家情形了。

    葉小天一見華雲飛神色急切,忍不住問道:“怎麼了。展曹兩家有了什麼舉動不成?”

    華雲飛搖搖頭,道:“展曹二人龜縮不出,一時看不出什麼舉動。不過我回來的時候,意外聽說……”

    “嗯?”

    華雲飛道:“我聽說,眾土司雲集安府,商討對付大哥的辦法。”

    葉小天恍然道:“不錯,我還去過安家。”

    華雲飛神氣更加古怪:“大哥去安家的事,小弟已經知道了。小弟還知道大哥的車隊半路遇襲的事。小弟是說,大哥離開安家之後,可知安府又發生了什麼?”

    葉小天道:“不知道。不過他們頂多繼續聒噪一番,是不可能輕易就跳出來替展曹頂缸的,你擔心什麼。”

    華雲飛道:“這麼說,田家大小姐當眾宣佈,只要大哥你殺了展伯雄,她就委身下嫁的事。大哥你也不知道了?”

    葉小天呆了一呆,奇道:“委身下嫁?嫁給誰?”

    華雲飛道:“當然是嫁給殺死展伯雄的你!”

    葉小天繼續發呆。呆了半晌,突然一躍而起。怪叫道:“有她這麼算計的麼?這也太能算計了!”

    這回換作華雲飛發愣了,田妙雯那種天生尤物,就算有皇帝為她發動一場國戰,華雲飛都不覺得奇怪,反正葉小天本來就不會放過展伯雄,他反應這麼強烈做什麼?說出來之前,華雲飛還以為他會很高興呢。

    葉小天道:“如果我沒殺得了展伯雄,反而被人給殺了,她什麼損失都沒有!如果我和展伯雄同歸於盡,她什麼都不用付出;如果我殺了展伯雄,但我的大業沒有成功!也不過就搭上了她一個人,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又不會牽累到田家,這還不是好算計?田妙雯,哼!不如改叫田算盤得了!”

    葉小天剛說到這裡,就有侍衛進來稟報:“大人,那位田姑娘又來了。”

    葉小天沒好氣地吩咐道:“去,有請田算盤!”

    那侍衛不解其意,不過他也不用明白,反正土司大人怎麼吩咐,他怎麼照做就是了。那侍衛急急趕到院外,高聲道:“大人吩咐,有請田算盤!”

    “田算盤?”田妙雯微微一愣,忽然笑了。笑的怪不好意思的,但臉蛋兒紅紅的,還真好看。

    田妙雯款款地走進客堂,那步態身姿,還真是說不出的好看。但葉小天正在氣頭上,卻沒功夫欣賞她的美麗,一見她就沒好氣地道:“田姑娘,前番不是議定,找機會讓我代替你們田家對付展伯雄,你以巨額財富為代價?現在怎麼變成你以身相許了?”

    田妙雯一副受氣小媳婦的表情:“你惹的禍太大,我哥都不敢和你聯盟了。我只好以個人名義向你表示感謝了。我個人的話……,哪來的巨額財富,除了我自己,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

    葉小天懊惱地道:“那我豈不是很吃虧?”

    田妙雯眨了眨眼睛:“你怎麼吃虧了?”

    葉小天:“我……我……?”

    田妙雯氣憤起來,理直氣壯地道:“就算沒有我,你還不是一樣要對付展家?如今摟草打兔子,你還捎帶著白得了一個大美人兒,你說你虧在哪兒了?”

    葉小天垂死掙扎:“大美人兒,大美人兒在哪?”

    田妙雯一句話都不說,只是挺起了飽滿的胸膛,一道靚麗的s形曼妙地呈現在葉小天面前,那張嫵媚的面孔顛倒眾生。

    葉小天張了張嘴巴,不說話了,就算是昧著良心。他也說不出田大小姐不是大美人兒的話來。

    ※※※※※※※※※※※※※※※※※※※※※

    “事情竟然發展到這一步,還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田雌鳳蜷縮在一個男人的懷裡,愜意地枕在他的臂上,一頭放下來的長髮柔滑光澤,被男人的大手輕輕撫摸著。微眯雙眸,慵懶嫵媚,像極了一隻高貴的波斯貓。

    高臥在羅漢榻上的那個男人正是楊應龍,他竟也來了貴陽。楊應龍撫摸著田雌鳳的秀髮,微笑道:“這個人的確是個有大氣運的人,所以我才想讓他的氣運更大一些。直到能夠為我所用!”

    田雌鳳睨了他一眼,懶洋洋地道:“你可小心著些,不要養虎為患。”

    楊應龍大笑:“我就是要養虎,把他養成一隻嘯傲山崗的百獸之王!養虎為患?一頭虎我都沒有信心對付,憑什麼去奪老朱家的龍運?”

    田雌鳳甜甜一笑。柔媚地道:“你呀,那麼……你要出面為他說句話麼?現在可是群情洶洶,葉小天已成眾矢之的,可別還沒養成猛虎,先給別人燉了!”

    楊應龍莞爾搖頭:“不行!日升日落,春去冬來,這是安家老頭子說的話吧?看來,他是有意放過葉小天了。這種時候,我反而不宜出面。我若出面保了葉小天,只怕那個老頭子反而不肯放過他了。”

    安老爺子可以因為葉小天的決絕繼續縱容他。因為他還不夠資格對安家造成危害,可是如果楊應龍站到葉小天背後,高聲大呼:“他是我的人,是我楊應龍罩的!”

    那會怎麼樣?阿貓阿狗自然跪了,那是楊天王嘛!可惜他只是天王,不是天帝。除了他楊應龍還有三家天王,阿貓阿狗倒是跪了。卻難保不會跳出一個天王,看在他楊應龍的面子上。狠狠揍葉小天一頓。

    田雌鳳道:“曹瑞希和展伯雄呢,你打算怎麼對待他們?說起來,他們可是一對好狗呢!”

    楊應龍道:“的確是一對好狗!不過,我養肥這兩隻土狗,本來就是為了去喂那頭猛虎,現在那頭猛虎要吃這兩土狗,我幹嘛要阻止?讓它吃好了。”

    田雌鳳輕輕歎了口氣,道:“給老爺你做狗,還真是可憐。”

    楊應龍又笑起來,拍了拍她渾圓翹挺的臀部,道:“你是我的貓兒,不是我的狗!”

    田雌鳳微微一笑,一雙鳳眼嫵媚地眯了起來,當真像極了一隻貓兒。

    ……

    “集合兩家的死士精英,居然也能行刺失敗,你們這群廢物!”

    “大人恕罪!葉小天根本沒坐他自己的車子,那是空車,我們也沒辦法啊!”

    “滾!”

    “是是是!”

    “你說什麼?安家老頭子出面,還有那麼多的土司在場,葉小天居然一點都不給面子?他們居然就這麼放任葉小天離開了?難道他們是一群死人嗎?”

    “這……,小人不知道。”

    “滾!”

    “是是是!”

    “你說什麼?田妙雯居然以她自己做懸賞,要殺展伯雄?他奶奶的,要不是那個老混蛋跟老子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走不了他也跑不了我,老子真想把那老混蛋給作了!”

    曹瑞希喜怒無常,一會兒怒駡,一會兒好笑,屬下們早就瞭解他這個脾氣,一個個都戰戰兢兢地恭立在哪兒,只盼他跟自己說話的時候,正好能趕上他開心的時候,只可惜這種運氣通常不多。

    就在這時,他們的救星來了,曹瑞希口中的那個老混蛋大步流星地闖進了客堂:“展大人,田家發佈了追殺你我的懸賞令啦!”

    曹瑞希道:“呸!田家要殺的人是你!”

    展伯雄道:“那還不是一樣?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走了不我,也跑不了你!為今之計,咱們也得懸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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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9章 反戈一擊


    曹瑞希奇道:「咱們也發懸賞令?發什麼懸賞令?」

    展伯雄急道:「難道你還沒聽說?田家大小姐她……」

    曹瑞希打斷他的話道:「我當然聽說了,問題是你我也發懸賞令,怎麼發?誰幫我殺了葉小天,我就迎娶他的女兒?」

    展伯雄老大不悅,沉下臉道:「曹大人,這種時候,你怎麼還有心情開玩笑?」

    曹瑞希道:「屁!誰跟你開玩笑?老展,你自己說,一直以來,你出的都是些什麼餿主意!我真他娘的要懷疑,你這老東西是不是葉小天派來的臥底了!」

    展伯雄大怒,吹鬍子瞪眼睛地道:「你這叫什麼話?難道我們落到今日這般境地,怪我不成!」

    曹瑞希用眼白乜著他,冷笑不語。

    展伯雄忍了忍心頭氣,道:「重金懸賞啊!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最起碼也能給葉小天設置一些障礙,叫他疑神疑鬼,不敢隨意與他人接觸。咱們困在這兒行動不便,叫他也得嘗嘗滋味才成!」

    「嗯……,貌似有些道理!」曹瑞希又被說服了,摸著鬍子,有些意動起來。

    展伯雄趁熱打鐵,道:「你我兩家聯手懸賞,賞金之厚必遠超葉小天,只要我們再撐幾天,等到咱們的援兵到了,還怕他葉小天?到時我們直接殺奔他的居處,先干掉他再說!」

    曹瑞希上下打量展伯雄幾眼,忍不住笑了:「沒看出來啊,展大人竟有這般氣魄,你不怕官府干涉?你不怕安家不高興?」

    展伯雄道:「他葉小天能做初一。就不許咱們做十五?不過,咱們的人什麼時候才能到?如果等新任巡撫到了,恐怕就不好下手了。」

    曹瑞希想了想,道:「七天之內,咱們的人馬一定能趕到。至於那位葉巡撫。昨日傳來消息說,他才剛到宜都,他要趕到此地,恐怕還得半個多月的時間。」

    展伯雄喜道:「那就成了,你我馬上聯手發佈懸賞令,給他製造點麻煩。只要拖到你我的援軍抵達,咱們就跟他轟轟烈烈地干一場!」

    ……

    曹展兩家的聯名懸賞令很快就宣佈了。

    田家大小姐宣佈:只要葉小天能殺了展伯雄,她就委身下嫁。

    曹展兩位土司宣佈:誰能殺了葉小天,賞銀十萬,另加頭人身份一個!

    田姑娘當然是個絕色美人。尤其難得的是,就算別的女人和她一樣美麗,甚至比她更美,可是在身份上卻是無法與她相比的。

    美麗的女人能催發男性的**,高貴的身份就如同一份春.藥,這份懸賞很令人心動,很多年少輕狂、不畏生死的少年很想試上一試,抱得美人歸。

    只可惜人家田大小姐已經做了明確限定:只有葉小天才有這個資格。不是哪個阿貓阿狗僥倖殺了展伯雄。就有資格迎娶田大小姐的。葉小天年輕、俊俏,又是一方土司,所有這些條件加在一起。才具備了與田家大小姐共結連離的基本條件。

    反之,曹展兩家的懸賞令就沒有那麼大的限制,任何人,只要能殺得了葉小天,都可以得到十萬兩紋銀,並且受曹、展兩家聯名任命為一方大頭人。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個條件同樣令人怦然心動。果然有那豁出命來想搏富貴的人打起了葉小天的主意。僅昨日一夜,葉小天的衛隊就捕獲了四路試圖潛入葉小天住處刺殺他的人。

    這些人都被葉小天毫不猶豫地處死了。但是能否起到阻嚇其他人的效果殊未可知,被處死的那四隊人馬在做出刺殺決定的時候,何嘗不是抱了必死之心?葉小天只能深居簡出,以策安全了。

    「尊者……」

    「說過了,叫我大人就好,人前人後兩套稱呼,一不小心被人聽到,總會多生些波折。」

    葉小天微笑著點點頭,面前那個神態拘瑾的清秀少婦臉上泛起了羞窘的紅暈,只好改口道:「是!大人。」

    這少婦姓代,叫代韻溪,是格峁佬的親傳弟子之一,一身蠱術出神入化。格峁佬謀奪尊者之位,事敗之後他那一派的嫡系全部遭到了清洗。

    代韻溪其實並未參與格峁佬的反叛,因為她無心繼承格峁佬的衣缽,所以在此之前就已出嫁,成了護教七部落之一的一位部落酋長的夫人。

    但是因為她和格峁佬的師徒關係,她全家還是被發配金沙谷,成了永世不得復出的奴隸,幸虧葉小天出手解救,她一家才得以逃出生天,所以對葉小天這一家人感激涕零。

    葉小天道:「我想要你做的就只有這一件事!曹瑞希和展伯雄龜縮不出,我拿他們沒辦法。不出所料的話,他們是不會只躲在大宅裡等我出招的,肯定要從老巢調援兵,所以,一定要盡快干掉他們,只要干掉一個,剩下的那個也將失去與我做對的勇氣!」

    代韻溪站直了身子,在金沙谷惡劣的生活環境中,她的身體變得很憔悴,此刻尚未完全恢復元氣的臉頰有些蒼白,可蒼白的臉頰卻因為葉小天的這一番話泛起了激動的紅光。

    每一個能被尊者賦以重任的蠱教弟子,都會感到無上榮光,何況葉小天對她全家還有還不清的恩德。代韻溪頓首道:「請大人放心,屬下一定完成使命!」

    葉小天點點頭,代韻溪便恭瑾地退了下去。

    葉小天長長地吁了口氣,雙腿一放,懶懶地半躺在了椅子上。被手下人視若神明,既是一種享受也是一種受罪的尊榮。坐臥行走都得注意,遠不及在華云飛、李秋池等人面前自在。

    ※※※※※※※※※※※※※※※※※※※※※※※※※

    田妙雯回到田府不過小半個時辰,田彬霏就怒氣衝衝地找了來:「你太不像話了!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的決定,還是當著那麼多的人,根本無可挽回!」

    田妙雯慢條斯理地喝著茶。問道:「大哥覺得有什麼不妥麼?發動之前,示敵以弱、卑伏斂翼,這是大哥的主意。田家大小姐連自己的仇都報不了,需要以如此條件借用他人之力,還怕不能讓人覺得我田家已經弱到不能再弱?」

    田妙雯很優雅地放下茶杯。很優雅地微笑著,看著田彬霏:「我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與葉小天公開達成合作。如此一來不也順理成章了?」

    田彬霏理屈詞窮,脹紅了臉龐強找理由道:「但是長兄如父,你居然都不跟我商量,就擅自做出如此重大的決定。你也太沒有規矩了。」

    田妙雯輕輕撇了撇嘴角,道:「大哥,規矩與田家的復起,哪個重要?成大事者不拘,他總要真的殺了展伯雄。我才會履行承諾,難道你不希望他殺了展伯雄?」

    田妙雯一雙妙目盈盈地投注在田彬霏的臉上,田彬霏再度無言以對。

    田妙雯道:「葉小天可能會是我們田家復起的很重要的機會,但是在不能確定他一定成功之前,我們又不能冒險把田家和他綁在一起,除了我犧牲自己,大哥還想得出更好的辦法嗎?」

    「犧牲你自己?」田彬霏冷笑:「只怕你對這個如意郎君滿意的很吧?」

    「是啊,我的確很滿意!」田妙雯笑靨如花:「所以。我是心甘情願地犧牲!」

    她的手緩緩張開,蔥白纖細的手指蘭花般優雅,田妙雯一根一根地屈起手指。仔細數著:「你看,不要說已經沒落了的田家,就算是安宋楊三家,女兒嫁給一方土司,也不算辱沒了身份,對吧?

    大部分土司在繼任土司的時候都已年過半百。年紀輕輕就成為土司的人屈指可數,所以很多豪門貴女。只能嫁給那有可能成為土司的年輕人,這個人來日未必就會被指定為繼任者。這一點上,我又佔了便宜。」

    田妙雯抬頭看著田彬霏,嫣然道:「他是一方土司,且又年輕英俊,如果他能殺了展伯雄,還能順利解決接踵而來的重重危機,就說明這個人很有本事。長兄如父的大哥啊,如果這樣的妹婿你都看不上,你想給我找個什麼樣的男人做丈夫呢?」

    田彬霏張了張嘴,再也說不出話來。

    田妙雯從桌上拈起一份請柬,向田彬霏面前輕輕一推:「宋天刀邀你赴宴。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宋姑娘央求她大哥下的請貼,宋天刀可是一向不大喜歡你的作派呢!」

    田妙雯輕笑道:「宋姑娘很喜歡你!她是個好姑娘,家世、容貌、人品,哪一樣都配得上你,大哥還當珍惜!」田彬霏憤憤地一拂袖子,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田妙雯默默地坐了一陣兒,輕輕一笑,端起茶來,又優雅地呷了一口。最初提出「懸賞令」時,田妙雯的確覺得這是唯一一個既不錯失葉小天這個可能幫助田家重新崛起的強大幫助,又能避免田家陷入風險的好辦法,一時衝動下,她就當眾宣佈了。

    回到家裡仔細思量一番,她更覺得於公於私,這都是一個最好的解決辦法。葉小天是蠱教教主,不會輕易遭了哥哥的暗算,除非她打算做個老姑娘,否則也實在找不出一個比葉小天更可能「長壽」的男人了。

    而且葉小天若真能順利解決這段危機,田家對他的依賴必重,那時給他機會,只怕大哥也不捨得下手了,這無疑是幫助大哥改變他不正常的情感的一個好機會。

    然而這一切考慮,依舊源於利益,她個人對葉小天又有多麼深的情感呢?這份感情有沒有深到她情願以身相許,與他廝守終生的地步?

    田妙雯在心底默默地自問,她小口小口的抿著茶,可那杯茶喝光了,依舊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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