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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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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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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1 22:17:31 |只看該作者
第740章 縝密刺殺


    “這可是尊者交待的任務!”

    代韻溪走出去的時候,一種神聖的使命感,讓她激動的雙腿打顫。其實對所有虔誠的信徒來說都一樣,尊者交待給他的是什麼任務並不重要,只要這個命令來自尊者,那就是無上榮光!

    吩咐他去衝鋒陷陣是這樣,哪怕是吩咐他給自己送幾張廁紙來,他們一樣激動的無以復加。當然,像寶翁那種天天侍候在葉小天身邊的人是不會受到這種神聖光環影響的。

    比如說葉小天現在換在身邊的這批生苗武士,剛剛跟在葉小天身邊時,每次一見到他,本就站得筆直的他們馬上就像打了雞血似的激動,恨不得匍匐到他腳下吻他的靴子,現在他們就鎮靜多了。

    對於尊者交待的任務,尤其是對尊者來說也是如此重要的事情,代韻溪當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發誓要把它辦得漂漂亮亮。

    她手無縛雞之力,擅長的本事唯有“蠱”。可這蠱是沒有辦法像傳說中的飛劍一樣於千里之外殺人的,她要接觸到曹瑞希和展伯雄才有機會下手,但曹瑞希現在閉門不出,拒見任何陌生人,她怎麼可能見得到。

    代韻溪擅長用蠱,卻不擅長用計,但她懂得如何向人求助。她問清尊者身邊第一智囊是李秋池李大狀後,便很誠懇地去向李大狀求教。

    “李先生,尊者他老人家吩咐奴家刺殺曹瑞希或展伯雄,奴家只擅長用蠱,不擅長用計,如果近不了他們的身。奴家的蠱就沒有用武之地,您是讀書人,能不能幫奴家想想辦法。”

    李秋池想了想,問道:“你準備向他們之中的哪一個下手,還是一起下手?想用什麼手段下手?”

    代韻溪道:“奴家想過了。一起殺,萬一失手,再想動手就難了,只怕有負尊者他老人家的託付。奴家想把握一些,對曹瑞希下手。”

    李大狀負起雙手,依稀恢復了幾分當年叱吒公堂的氣派:“理由呢?”

    代韻溪道:“理由是奴家是接觸不到他們的。想下手只能通過食物。展伯雄正在曹家做客,曹家或許不會慢待了他,但曹家的廚子採買食物時,未必會像對待自己的主人一樣迎合他的口味。所以,奴家要掌握曹瑞希的口味更容易些。”

    “原來如此!”

    好為人師的李大狀輕搖羽扇。做飄飄欲仙狀:“這個容易,附耳過來,我送你錦囊三計!”

    代韻溪愣了愣,她一個年方雙十的少婦,怎麼好意思離一個男人那麼近。

    李大狀突然也明白過來,裝過頭了,忙乾笑兩聲道:“這裡沒有外人,不必附耳過來了。你仔細聽著,我授你三計,保你達到目的。至於能否得手,就看你的功夫了。”

    代韻溪畢恭畢敬地道:“請李先生指教!”

    李大狀搖著扇子,滔滔不絕地對她說了一番,代韻溪認真聽著,回去之後便照李秋池的吩咐行動起來。

    首先,她派人去曹府四門外擺攤賣菜賣肉。作為一個部落首領的妻子。代韻溪身邊有大把的人手可用。被她派出去的人都是山裡漢子,本色演出。衣服都不用換,挑起菜筐就是菜農、拎起刀子就是屠夫。眼力再好的人也看不出破綻。

    隨後,她派人去調查曹瑞希來到貴陽城後,都在哪家酒樓舉辦過宴會或參加過宴會,這種上檔次的大酒樓並不是很多,所以調查起來也不難。

    接著,代韻溪就派人換上富紳的衣服,逐一拜訪這些酒樓。這些山裡漢子,換上富貴人的衣服,也只像個暴發戶,不過按照李大狀的計策,並不用擔心被人看穿,因為這些人,扮的就是暴發戶。

    他們自稱家鄉在曹土司轄下,家裡有幾座山,不過都是荒山禿嶺,卻也沒什麼錢。但是前些天“地龍翻身”,山嶺裂開了縫隙,竟被他們發現了一條礬礦脈。

    於是,這些幸運兒發了財。不過,雖說那地是他們家的,可是就連他們都是屬於曹瑞希曹大老爺的,所以他們迫不及待地追到貴陽,想徵求曹大老爺同意,允許他們開礦。

    為了得到曹大老爺的允許,他們想宴請曹瑞希。為了取悅曹瑞希,他們想投其所好。於是,他們趕到曹瑞希舉辦過宴會的酒樓,打聽曹老爺飲食上的喜好。

    一個成功的商人做什麼事都會很認真,他們的功夫不僅下在題內,也會下在題外,曹瑞希曾經舉辦過酒宴的這些酒樓,恰恰都是貴陽飲食業中的成功者,這些店家自然都是些很用心的人。

    客人包下酒樓宴請賓客,這個客人財力一定雄厚,為了能夠讓這位富豪感到滿意,下次還來他們店裡光顧,店裡掌櫃的不僅僅要把他們侍候得無比周到,還會很認真地觀察他們的口味。

    哪些菜肴他們愛吃,哪些菜肴他們不愛吃,掌櫃的會精心記載,做成一份秘密檔案。現在有人向他們請教,正常情況下他們當然是絕不會說的。

    但是今天來向他們請教的這些人,並不是具有競爭關係的同行,這些暴發戶也是他們的客戶,要在他們的酒樓宴請貴客,掌櫃的自然就熱情接待,併合盤托出了。

    很快,代韻溪就掌握了有關曹瑞希飲食喜好的全部資料。掌握了這些資料之後,代韻溪就精心研究起來。有些不合用的菜肴是必須要舍去的。

    比如說曹瑞希愛吃的菜裡面有一道金針雞湯,這就沒法用。蠱的威力是很大,可蠱蟲並沒有在沸水裡游泳的本事,不管是在金針菇裡下毒,還是在老母雞身上下毒,都過不了燉湯這個環節。

    最後,代韻溪選中了“魚膾!”魚膾就是生魚片,把蠱下在活魚身上。通過魚膾被人服下,可以確保這個過程中蠱是活的。

    通常用來製作魚膾的魚是鯉魚,此外還有鱠魚、青魚、鱸魚等等。鯉魚是大眾菜,吃的人未必會是曹瑞希,而鱸魚在當地就貴了許多。所以代韻溪就吩咐一個菜販賣起了鱸魚。

    這個想法卻不是李大狀想出來的,李大狀給她指點辦法就是了,又哪可能想得這麼細,但是代韻溪既然能想得到把聰明人該做的事求助於聰明人,她又能笨到哪兒去,這主意自然是想得到的。

    為了確保曹家一定會在他們的攤位上買魚。代韻溪還吩咐人買走了曹家周圍所有魚販的魚以及大部分曹家常買的肉、菜。

    代韻溪安排的這些菜販、肉販、魚販已經在曹家周圍做了好幾天生意,賣的菜新鮮,又比別人家便宜,曹家廚子早就成了他們的常客。

    這天曹家廚子笑眯眯地帶著兩個幫廚搖搖擺擺地出了後門,來到攤位前一瞧。今天各家攤子上可供挑選的食材著實不多,廚子不禁皺起了眉頭。

    等他晃到代韻溪安排的魚販處時,見一桶鱸魚肥美鮮活,不禁兩眼一亮,今兒的菜式太少,老爺這些天心情正不好,要是菜做的不好,老爺一定會怪罪下來。難得這有賣鱸魚的。這魚的賣相又好,老爺愛吃魚生,不如買條鱸魚。

    “就它了。挑一條最肥的秤一秤!”胖廚師伸出胖胖的手指,指著水桶發話了。

    ……

    胖廚師給曹瑞希做的這道魚膾叫“金齏玉膾”,這是從古至今幾十道魚膾中最有名的一道菜,需蘸“八和齏”食用。“八和齏”是用蒜、薑、橘、白梅、熟粟黃、粳米飯、鹽、醬八種料製成的一種蘸料。

    曹瑞希本就喜歡吃魚生,這幾天鬱鬱不歡,吃的又少。今日嘗到可口的美味,一條魚都被他吃光了。開心之下。曹瑞希還賞了那個廚子。

    次日午後,那個胖廚子就眉開眼笑地跑到了後門外:“你們這兒賣的鱸魚不錯啊。又肥又鮮。我昨兒買回去做了道魚膾,我們老爺吃的很開心。

    你注意了,以後每隔一天,就給我準備一條大鱸魚。要是你手裡恰好沒貨,就去別處進,價錢上面我是不會虧待了你的,明兒就該準備了,可別忘了!”

    消息傳到代韻溪那裡,代韻溪很開心,乾脆扮作魚販的老婆跑到曹府外面,等著聽到曹瑞希暴斃的好消息,以便第一時間向尊者他老人家覆命。

    但是,第二天午後,那個胖廚子來了,眉開眼笑的,代韻溪看在眼裡,心中頓時一涼,她遇到了最擔心的事,她遇到服過避蠱藥的人了。

    避蠱方其實就是蠱教的避蠱湯,蠱教當初還沒縮回深山以前,與外界各部落的土司頭人來往十分密切,而且當時未曾加入蠱教的野路子蠱術師也甚多。

    如此一來,為了確保這些與蠱教保持密切關係的權貴們的安全,蠱教就傳出了這個方子,之所以傳方而非傳藥,是因為配製這服藥所需要的藥物包含了太多昂貴藥材,有些藥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蠱教也搜集不全這麼多的藥,乾脆把方子給你,你用上十年甚至幾十年的功夫,什麼時候湊齊了什麼時候算。當時的蠱教並不像現在這麼保守,也不像現在這麼缺乏自信,所以並未把這種藥方作為挾制眾部落的手段。

    千百年下來,這個藥方就被得到傳承的土司世家視作至寶了,不過因為相應的藥材千金難求,有些家族即便有藥方也常常配不齊,有時三兩代才能有一人有幸得以服用。

    而像安家這樣財大腰粗、手眼通天的人家,除了安老爺子,幾個嫡系長房的重要人物恐怕也都服用過了。

    代韻溪用的這種蠱,自服下開始,發作期最多一天,如今這廚子眉開眼笑的,心情這麼好,顯然曹瑞希沒死。曹瑞希沒死,只有一個可能:他服過避蠱方。

    “怎麼辦?”

    幾個部下憂心忡忡地看著代韻溪,代韻溪低頭沉思良久,慢慢抬起頭來,清秀的臉頰上帶著一絲冷笑:“你以為服過避蠱方就能逃過我蠱教的手段了嗎?蠱教讓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今兒就讓你瞧瞧老娘的手段!”

    第三天快到傍晚的時候,那個胖廚師來了,眉開眼笑的:“我們老爺……死了!”

    胖廚師淚水滂沱,卻依舊眉開眼笑的,這廝可惡,天生笑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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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1 22:22:30 |只看該作者
第741章 明如鏡


    胖廚師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道:“你、你、還有你……,你們所有人的菜,我都要了。你們再去多進些菜來,我們府裡要操辦喪事,明兒後兒三天,都多進些菜!”

    曹瑞希死了,死的還不只他一個,而是一群人,現在曹府二堂院子裡已經擺滿了屍體。

    昨夜二更時分,曹瑞希正在睡覺,臥房的門突然“轟”地一聲被撞成了碎片,曹瑞希從睡夢中被驚醒。他睡覺有點一盞燈的習慣,所以一睜眼就看到了他的貼身侍衛。

    曹瑞希身邊有十二名貼身侍衛,日夜輪班保護他的安全。出現在床前的這個侍衛,正是他今晚輪值的六名侍衛之一。曹瑞希怒道:“出了什麼事?”

    那個侍衛橫眉立目地站在床前,沒有恭馴地彎腰,也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扭曲著面孔,慢慢揚起了他手中的刀。曹瑞希大駭,急忙向床裡縮去,驚恐地道:“你幹什麼?你要幹什麼?來人呐!”

    隨著他的一聲大喊,那個侍衛突然瘋狂地大叫一聲,狠狠一刀劈了下來。刀光如電,劈碎了床架,刀光夾著粉碎的木碴劈下,血光迸現,曹瑞希的大喊聲戛然而止。

    碎木的碴子還在空中飛舞,嗅到血腥味兒的侍衛興奮起來,兩隻眼睛呈現出異樣的紅色,他的刀又揚了起來,一刀、兩刀、八刀、十刀,無數刀……

    床上只剩下一片肉泥,已經完全看不出人體的跡象,這時又有兩個侍衛紅著眼睛瘋狂地沖進了臥房,他們也嗅到了血腥味兒。但是床榻之上已經沒有了可以供他們發洩殺人**的目標。

    此時先前那個侍衛一刀剁進了床沿,正在奮力拔刀,兩個後來的侍衛狂吼一聲就向那個侍衛撲過去。

    其中一個侍衛只一刀就砍掉了站在床榻邊的侍衛手臂,可那斷了手臂的侍衛既未慘叫也未躲閃,他直勾勾地瞪著床上的一片血紅。伸出另一隻手繼續拔刀,濺滿血跡的臉上帶著可怖妖異的怪笑。

    馬上,他的頭就被另一個侍衛砍飛了,兩個後來的侍衛瘋狂地沖著他的屍體前一陣砍剁,互相看一眼,突然野獸般廝吼著沖到一起。開始了另一場廝殺。

    他們都中了蠱,可以令人神智迷亂,做出任何瘋狂之事的蠱。毒蠱入腦,整個人已經徹底瘋狂。

    這蠱當然是代韻溪下的。代韻溪一開始沒有採用這一辦法,一是她不想多造殺孽。瘋子殺人是不分婦孺、不分何人的;二來,她不能確定這些人發瘋就一定會殺掉曹瑞希,也有可能發瘋之後他們就會胡亂尋找目標動手,給曹瑞希留出足夠的躲藏時間,遠不如直接對曹瑞希下手更有把握。

    但是,曹瑞希服過避蠱方,直接下手無效。代韻溪就只能採用這種辦法:用毒蠱間接殺人了。

    這些天代韻溪的人守在四門賣菜賣肉,通過曹府下人對曹府中的事瞭解了許多。這些事在別人眼中毫無價值,但是對一個有心殺人且有尋常人所不具備的殺人本領的人來說卻大有價值。

    比如代韻溪已經知道,曹老爺身邊有十二名貼身侍衛。日夜輪班守護。曹老爺雖然為人苛刻,但是對自己的貼身侍衛卻很優容,這十二名侍衛享受著遠比一般侍衛優厚多的多的待遇。

    這十二名侍衛都是孔武有力,武功高強的武士,所以他們的食量很大,受曹老爺影響。他們對幾種特殊的肉食還喜歡生吃。吃魚對這些大肚漢來說完全沒有感覺,他們喜歡生吃牛肉。

    曹府每天採買的菜肴裡面。都會有一大塊牛肉用來給他們製作食物。有時生吃,有時也會鹵醬。代韻溪也不確定他們昨晚就一定會生吃牛肉,但是菜譜一日一輪,總會輪到的。

    幸運的是,昨天他們吃的正是生牛肉,代韻溪不用等得太久,當天晚上他們的“瘋牛病”就發作了。輪值的侍衛沖進曹瑞希的臥房大發獸欲的時候,當夜沒有輪值的幾個“瘋牛病患者”也開始了漫無目的的廝殺。

    當這些患了瘋病的侍衛全部被幹掉後,除了他們十二個,曹家又搭進去幾十號人,這些人的屍體現在就停在二堂。至於曹瑞希,只能把他的斷骨碎肉和摻在一起無法分離的木頭碴子盛在一個盒子裡了。

    一大早,展伯雄就氣呼呼地闖出了客房所在的院落,直奔後宅。昨夜府中呼喝呐喊,殺聲震天,也不知出了什麼事。他想出來見曹瑞希,守在客院的侍衛又不准,問他們發生了什麼,他們也不清楚。

    展伯雄覺也不敢睡了,點燈橫刀,戒備地守了一夜,現在曹府終於安靜下來,展伯雄實在按捺不住了,這才想強行闖出來見見曹瑞希。

    說也奇怪,昨夜他要去後宅,曹府侍衛不准,此時他一路行來,居然沒有人阻攔。就連他從客房院子裡出來時,那些守候在客院的侍衛都在交頭接耳,滿面惶恐,根本無心攔阻他。

    “姓曹的,你給我出來!我展伯雄是你的客人,不是你的犯……”展伯雄大步流星地邁進二堂院落,話剛說到一半兒,就看到滿院放置的屍體,展伯雄說到一半的話登時咽了回去。

    他吃驚地看看滿院屍體,對一個剛剛又抬了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來的侍衛問道:“有人夜襲曹府?”

    兩個侍衛神色恍惚,根本沒有作答,展伯雄冷哼一聲,大步向廳中走去。

    曹府管事神色慘澹地站在堂上,雙眼茫然無神,眼睜睜看著展伯雄進來,卻仿佛根本沒有看見。

    展伯雄左右看看,沒好氣地問道:“曹瑞希呢?”

    那管事撒著雙手站在那兒,眼神根本沒有焦距,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他說話。展伯雄大怒,一把揪住那管事的衣領。大喝道:“這就是你們曹家的待客之道嗎?”

    那管事眼珠微微動了一下,茫然道:“什麼?”

    展伯雄舌綻春雷,大吼道:“曹瑞希呢?”

    那管事慢慢轉過僵硬的身子,向堂上一口箱子指了指,展伯雄看了看那口近乎方形的箱子。不禁有些奇怪,這箱子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曹瑞希藏在裡邊?

    展伯雄心中浮起了不祥的感覺,可他還是想不到裡邊裝的真是曹瑞希,雖說曹瑞希身材瘦削,可他哪怕死了,也沒有用這樣一口腿都伸不直的箱子裝起來的道理啊。

    展伯雄狐疑地看了看管事。見他一副癡癡呆呆的模樣,也懶得再去問他。展伯雄走到箱子旁邊,遲疑著伸出手,將那箱子微微掀開一些,往裡邊看了一眼。

    展伯雄驀然張大了眼睛。他不明白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麼,於是把箱子一把掀開來,仔細看看,再仔細看看,展伯雄突然喉頭一緊,飛快地向一側跑去,還沒跑到牆角,就哇地一聲吐了起來。

    展伯雄還沒吃早餐。很快就吐得只剩下酸水了,他擦擦嘴巴,蒼白著臉色問那管事:“箱……箱子裡……”

    那管事慘聲道:“箱子裡。就是我家老爺……”

    展伯雄哇地一聲又吐了起來,這一次酸水變成了苦水。

    ※※※※※※※※※※※※※※※※※※※※※※※※

    官最怕什麼?做官的人也是人,是人就有貪生畏死的,但並不是每一個做官的人都怕死。而且做官的人權柄在手,護衛重重,本身就不太懼怕刺殺。他們又是代表著朝廷,刺殺的後果太嚴重。所以對這一點並不會有太顧忌。

    但是做官的人十有八九都怕丟官,做官的人還怕家人受到傷害。他們自己可以高居官衙之內。出則儀仗衛隊,卻不能把家人也整天關在家裡,如果他們的安全受到威脅,難免就要擔心。

    李大狀受葉小天吩咐,這些天就在思量如何對付陳臬臺。他重金買通了提刑按察使陳洪岳的車夫,車夫是個很容易被人忽略的下賤人,但是很多主人的隱秘之事,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

    李大狀給了車夫一筆足以讓他辭去車夫職務,逍遙一生的金錢,陳臬臺的車夫就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對李大狀說出來了。

    比如說陳臬臺最喜歡的並不是他的長孫,而是他的么孫,陳臬臺經常帶著他的這個寶貝孫子一起出遊,每次出遊,他所有的孫子裡邊,只有這個么孫夠資格被他攜入自己的車子。

    比如說陳臬臺有個心愛的女人,那女人本來是一個女犯,陳臬臺見她生得百媚千嬌,所以幫她減刑出獄,變成了自己的外室。

    年邁之後,陳臬臺對女色已經不是那麼熱衷,但是對這個外室卻是特別的寵愛。來貴陽上任時,他也把這個外室帶來進行了安置,陳臬臺每個月有近乎一半的時間要宿在這個外室娘子那裡。

    打聽到這些消息之後,李大狀首先找到了陳臬臺的那位外室小娘子,小娘子年方二九,唇紅齒白,異常嬌俏,配上陳臬臺還真是一樹梨花壓海棠了。

    李大狀連哄帶嚇地從那小娘子手中拿到了臬臺大人循私枉法的鐵證,又叫人誘拐了臬臺大人的么孫,在陳家上下驚慌失措的時候,卻又把這個小孩子送回了陳家。

    陳臬臺的么孫回家的時候,手裡舉著糖葫蘆,懷裡卻揣著一封信,信中所言正是那位外室小娘子當初身犯何罪,如何被他救出大牢,如何被他收為外室的罪證。

    陳洪嶽先是被愛孫的失蹤嚇得魂飛魄散,又被外室娘子的機密被人發現而心驚膽戰,這時候曹家慘案的消息也送到了他的公案之上!

    陳大老爺聽兵備僉事楊健慘白著小臉把曹家血案的經過說了一遍,緩緩閉上了眼睛。他只說了一句話:“你下去吧,不要再理會葉小天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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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 21:46:39 |只看該作者
第742章 怪現象


    代韻溪圓滿完成了葉小天交待給她的任務,李大狀同樣圓滿完成了葉小天交待給他的任務。

    葉小天並沒有意識到,當他手下擁有了一批可以獨擋一面的人物時,就是他成為一面之雄的開始,如果手下無人,一個人再能幹也休想打造出穩立一方的地位,更不要說成為一方霸主了。

    葉小天出身是天牢的一個獄卒,良知猶在,但從未上升到為國為民俠之大者的地步,他行事或憑一己喜惡,或憑一己良心,如此亦正亦邪的個性再配上他驢性十足的脾氣,便打造出了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物。

    曹家血案再一次傳遍貴陽城,經過口口相傳,本就令人驚怖的事情被添油加醋一番後,傳揚成了一個十足十的恐怖故事。葉小天的大名一時間產生了小兒止啼的效果,被貴陽百姓稱為天魔!

    不過,那些為了口腹之慾而奔波忙碌的平頭百姓是最懂得苦中作樂的一群人,他們會從最尋常的生活瑣事中尋找樂趣,哪怕那是最陰暗、最血腥的事情。

    從花溪血案一直到曹家血案,這所有的一切,被他們用同一個原因串聯了起來:女人!

    為什麼有人埋伏在花溪,陰謀殺死葉天魔?為什麼葉天魔派人幹掉了張雨桐?葉天魔和張雨桐兩個人年紀相仿,容貌都不錯,地位差不多,而在他們中間,有一個若有若無地的倩影:于珺婷。

    緊接著,展家女凝兒將要成為楊天王的夫人,而葉天魔曾為了展凝兒向展家求親,遭到拒絕。

    還有田家小姐田妙雯姑娘,她在安家當著那麼多土司的面公開聲稱只要葉小天殺了展伯雄,她就委身下嫁。這背後又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故事呢?

    群眾的力量是無窮的,很快他們就發掘出了更多的細節,包括葉小天在刺客手中救了田家姑娘後。兩人曾經失蹤了整整一夜,整整一夜啊,一夜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很多故事啦!

    經過他們豐富的想像,愣是給一個如此血腥的故事,塗上了一層香艷的粉色,而故事的重點也從那些憋屈死去的土司老爺們換成了那些活色生香的絕代佳人。

    這樣的故事最有市場,當然,也有人對此不屑一顧:你們這些村夫蠢婦,什麼事兒都能聯繫到男女之事上!這事何等明顯。分明是剛剛上位的臥牛司長官想要出頭,可他所在的地方早就擠滿了土司,根本沒有他的位置了。

    一個蘿蔔一個坑,沒有他的坑了怎麼辦?他想占地盤、他想出人頭地,唯一的選擇就是把別人踩下去,否則他根本沒有機會起來,所以才發生了這樣的事。

    「你個自以為是的白痴偽君子,為了女人怎麼啦,死太監起開!」唯一的明白人馬上就被口水淹沒了。大家依舊津津樂道於他們最感興趣的話題:女人與暴力。

    曹家血案發生後,貴陽城陷入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安靜。一直拍案叫囂要嚴懲兇手的提刑按察使司陳大人居然神奇地沒有發聲;本就對葉小天頗有好感的安家當然不會有所動作。

    已經表態只要葉小天殺了展伯雄就委身下嫁的田姑娘所代表的田家當然也不作聲。安家呢?安家的態度曖昧不明。

    但並沒有人因此看輕了安老爺子,如果因為一件事就被人看輕了,那土司王的地位也太不值錢了。血淋淋的歷史證明,這個有時候被人騎到頭上依舊可以沉默不言的老頭子,絕對不可以等閒視之。

    他的高明之處正在於你不知道他有多麼高明;他的可怕之處正在於你不知道他有多麼可怕;安家的實力有多麼強大,大家都是清楚的。安家絕對有能力輾死葉小天,但安家沒有人出面,只能是別有考慮。

    所以沒有人會因為安老爺子的沉默。就認為安老爺子束手無策。他們本能的反應是:安老爺子態度如此曖昧,一定是看出了我沒有看出的問題,他的解決方法一定是我所想不到的,這是雄踞夜郎歷千年不敗的安家土司王給人的強大信心!

    在這個過程中,播州楊氏當然不會被人忽略,播州楊氏如今已經成為實際上僅次於水西安氏的強大存在,播州楊氏與水東宋氏之間的戰爭雖然處於僵持狀態,可是不要忘了,戰場是在宋家的地盤上,楊應龍是一個入侵者,如此前提下的平衡實際上就意味著楊應龍占了上風。

    楊天王的女人被葉天魔刺傷過,用自得其樂的小民的話來說,葉小天是繼楊天王之後,第二個讓田雌鳳流血的男人。展家又將和楊家聯姻、曹家則一向比較靠攏楊家,如此新仇舊恨,楊家在這個時候總該站出來了吧?

    可是沒有,楊家招搖於貴陽的只有一個田雌鳳,而田雌鳳好像完全忘記了葉小天加諸於她身上的屈辱。臬台大人曖昧著、安家曖昧著,楊家著曖昧,田家著曖昧,宋家曖昧著,曖昧的氣氛瀰漫了整個貴陽城。

    此時,葉小天開始頻頻進行社交活動,安家及其派系的權貴,田家及其派系的權貴,沒有明顯山頭傾向的權貴,都在葉小天的邀請之列。

    由於葉小天現在凶名在外,只要不是鐵了心想站在銅仁張氏、石阡曹氏、展氏一方的土司,都會給他面子應邀赴約。

    至於和安家、楊家有直接關係的權貴,葉小天根本沒有邀請,明知人家不會懼怕他的凶名,背靠一座大山也不會在乎他的勢力,他又何必自找沒趣。至於田宋兩家,交情已經在了。

    ※※※※※※※※※※※※※※※※※※※※※※※

    葉夢熊葉巡撫已經到了黔州,很快就要進入貴州地境了。被黔州知府迎入館驛的第二天,葉夢熊接見了一個風塵僕僕遠道而來的人。

    葉夢熊是進士出身,一個純粹的文人,但是已經很少有人記得這一點,就連他當年一塊科考高中的同年,幾乎都把他當成了一員武將。因為在他的宦途生涯中,打仗的時間遠遠多過文治的時間。

    做為一個文人出身的武人,葉夢熊比一般的武人更明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道理。所以他很重視探馬斥候的作用。黔中權貴雲集貴陽,不斷派人打探他的行程,他也同樣派有探馬,先行趕往貴陽,打探土官們的反應。

    今天這個人就是被葉巡撫派往貴陽打探消息的,他帶來了近來發生在貴陽的一系列驚人事件。驚人事件聽在葉巡撫耳中,眼睛都沒眨一下。

    殘忍到沒人性的巨寇大盜他早就見識過了,在遼東戰場上屍山血海的場面他也見過識過了,一個親眼見識過橫屍百萬、血流飄櫓的三軍統帥,又怎麼可能被這種近乎江湖仇殺的小手段嚇到。

    嚇到的是他身邊的幕僚花先生。花晴風聽那斥候把發生在貴陽的幾樁血案一一道來,只聽得後腦勺冒涼氣。他早知道葉小天這人有點驢,可是沒想到他的殺氣這麼重。

    花晴風想起他在葫縣時,曾用那樣拙劣可笑的手段一再地對付葉小天,居然還能好端端地活到今天,不由得暗自慶幸。想想張雨桐、曹瑞希的下場,他的「被發瘋」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

    接下來,葉小天還要對付展伯雄吧?安宋田楊四大家真的會坐視他胡鬧到底?巡撫大人即將趕到,貴陽提刑司會放任事情亂到不可收拾,用一副爛攤子作為新任巡撫的見面禮嗎?

    「真是令人期待啊……」

    花晴風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他對葉小天的敵意,從來就沒有消失,只是畏於葉小天的手段,不得不藏起他的獠牙,擺出一副友善的模樣。

    而今他有了大靠山,藏在內心深處的仇恨種子便悄悄地發了芽,他很希望葉小天繼續鬧下去,鬧到葉巡撫趕到貴陽,拿他的人頭祭旗,作為開衙建府的綵頭!

    想到這裡,花晴風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了葉夢熊。葉巡撫捋著鬍鬚微微一笑,道:「好的很!不破不立嘛!那麼……,我們就在靖州府多歇息幾天吧,然後再啟程入黔。慢些走,欲速則不達呀……」

    ※※※※※※※※※※※※※※※※※※※※※※

    現在的曹家處於一種很奇怪的處境。曹瑞希已經被裝進了盒子,在曹家發號施令的人變成了姓展的,曹家人群龍無首,也只能聽從他的命令。展伯雄當起了曹瑞希的家,把自己的隨從部下全都召集到了曹府。

    對於曹瑞希的死,曹家不乏能人,已經有人判斷出,那些發瘋的侍衛應該是中了蠱,展伯雄更加小心了。但凡買來的菜,都要先讓家裡養的雞鴨豬馬先吃,剩下的放一天,它們吃了若沒有事情,他才拿來吃。

    總之,人家飛將軍李廣是士卒不盡飲他不近水,士卒不進食他不嘗。展大老爺卻是牲口不吃他不吃,如此苦苦捱了數日,吃不香睡不好,展大老爺的白髮都增添了幾根。

    這天晌午,曹府門前突然人喊馬嘶,守在大門口的人爬上牆頭一看,馬上歡天喜地的跑去向展伯雄稟報:「救兵到了!」

    曹家二爺曹瑞雲親自帶了五百精兵趕了來,展伯雄聞訊大喜若狂,立即親自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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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4
發表於 2015-9-3 21:48:24 |只看該作者
第743章 援軍到


    曹瑞云見到展伯雄不免有些奇怪,他認識展伯雄,展伯雄和他大哥有往來並不稀奇,問題是哪有讓客人出門,去迎接自己兄弟回門的道理。

    曹瑞云雖然心中奇怪,還是對展伯雄拱了拱手,客氣地道:「展大人,久違了,我大哥怎麼勞煩您展大人出來了。」

    展伯雄草木皆兵地四下看了看,唯恐哪兒抽冷子會射出一枝箭來,忙不迭地對曹瑞云道:「此事說來話長,咱們進去說話,進去說話!」

    曹瑞云跟著展伯雄進了院子,一眼看到幾個熟悉的曹家部下,頓時大吃一驚,這些人腰間全都纏著一塊白布,這是什麼意思?曹瑞云心頭一緊,急忙問道:「出了什麼事?我大哥呢?」

    展伯雄滿面悲慼地道:「哎!你大哥……,曹土舍,你要節哀順……」

    展伯雄還沒說完,曹家管事就急急奔至,嚎叫一聲道:「二爺!大爺他……他過世了哇……」

    曹管事說完便伏在曹瑞云腳下號啕大哭起來,曹瑞云雙眉一立,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抬起一腳把管事踢了個仰面朝天,怒喝道:「你說甚麼,我大哥怎麼死的?」

    曹管事從地上爬起來,泣不成聲地道:「小人也不知道啊!負責輪值保護大爺的幾個侍衛,半夜突然就發了瘋,愣是把大爺給活活砍死了……」

    展伯雄插嘴解說道:「那些侍衛之所以發瘋,乃是因為中了蠱,曹土舍請節哀順……」

    曹瑞云一把將他推開,急急奔向大堂,悲呼道:「大哥!大哥啊……」

    大堂已經改成了靈堂,這些天陸續也有一些與曹家有交情的權貴前來弔唁,不過畢竟是非常時期,展伯雄擔心有人混進來,前來弔唁的人也不願給人當賊一樣搜查防範,所以弔唁的人並不是很多。這兩天已經沒人來了,大堂上冷冷清清。

    曹瑞云到了大堂之上,就見一口棺木擺在上方。棺木前擺放著曹瑞希的靈位,不禁大叫一聲,跪倒在地,放聲大哭起來。道:「大哥啊……」

    曹瑞希對外人甚至許多遠近的親戚都極為刻薄,一有機會就想把人家的財產據為己有,但是對這個年齡相仿、從小一起玩到大的親兄弟還是非常好的,兩兄弟感情極深,這也是曹瑞云一聽大哥有難,就親自前來接應的原因。

    展伯雄哎聲嘆氣地湊到他近前。幽幽地道:「那些護衛中了蠱。神志迷亂,都變成了瘋子,你大哥是活活被他們給……給亂刃分了屍啊!

    現在你看到的是一口棺木,可是我來看的時候,棺木還沒買來,你大哥被砍成了肉醬,和著分不開的木頭碴子,被盛在一口箱子裡,慘啊……」

    展伯雄說到這裡喉頭一緊。不禁一陣乾嘔,他強行忍住,對曹瑞云道:「眼下報仇要緊,曹土舍,你節哀順……」

    曹瑞云騰地一下跳了起來,一把抓住了展伯雄的手腕子,紅著眼睛怒吼道:「你說,是誰幹的?」

    展伯雄道:「還能有誰,當然是那位臥牛長官司長官葉小天了。這個姓葉的自從出了山,先還有些隱忍。一俟得到朝廷敕命,有了世襲官身,登時就飛揚跋扈不可一世了。他……」

    曹瑞云手臂一振,怒吼道:「他在哪裡?」

    展伯雄再次被他打斷了聲音,只好接著曹瑞云的話道:「他在哪裡?你想都想不到。他殺了你大哥之後,居然渾若無事,每日裡招搖過市,呼朋喚友,囂張的很,今天他又要去八仙酒樓宴客。

    曹土舍,你是不知道啊,我打聽這些消息有多難。老夫每天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之後都不敢讓他隨意走動,老夫把前宅的門房窗子給釘死了,回來的人就關進去,過兩天沒事兒再放出來,就怕他們也中了蠱啊,現在那裡邊都關了五六……」

    曹瑞云把大手一揮,厲聲吼道:「來人啊,給我集合全部人手,殺奔八仙酒樓!」

    展伯雄急忙追上去,一把拉住曹瑞云,急道:「曹土舍,使不得,使不得啊。」

    曹瑞云回過頭,紅著眼睛問道:「有何使不得?」

    展伯雄道:「葉小天今非昔比,氣焰熏天,我等還該從長計議。」

    曹瑞云道:「他有多少人馬?」

    展伯雄道:「一二百人總是有的。」

    曹瑞云厲聲道:「我帶來五百人,這府中家將再加上你的人馬,最少也有二百多人,七八百人對一二百人,你叫我還等等?等到猴年馬月不成?」

    展伯雄道:「這個……,怎麼只有你曹土舍一人到了?我展家的人馬呢?如果再加上我展家人馬,那就十拿九穩了。」

    曹瑞云道:「我接到消息後立即馬不停蹄地趕來了。另外派了人去給你展家送信兒,你展家的援兵,最快也得明後天才能到。」

    展伯雄喜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再等上兩日。那時再出手就十拿九穩了。常言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曹瑞云用力一揮手,道:「你當姓葉的是豬嗎?聽聞你我援軍陸續趕到,他還老老實實地等在那裡?再說,殺兄之仇,我一天都等不了!你要等你等吧,曹家的人,全體出動,咱們去八仙樓。」

    曹瑞云怒氣衝衝地走了出去,展伯雄左看看右看看,曹家的人全跟出去了,只剩下他的人還站在那兒,展伯雄忽然有些害怕起來,此時還是跟在曹瑞云身邊更安全一些。

    展伯雄馬上大叫一聲,抬腿追了出去,正氣凜然地高聲叫道:「為曹大人報仇,展某義不容辭!曹土舍,你等等我!」

    ※※※※※※※※※※※※※※※※※※※※※※※

    江湖人物分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下九流雖然是最低賤的行業,但是在這一行裡混出頭,能成為那些遊魂野鬼的王,照樣可以稱「爺」。

    卓易就是下九流中的一位爺,貴陽城下九流中有三位爺字輩的人物,卓老大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地盤主要在北城一帶。而八仙酒樓正是北城最上檔次的一家酒樓。

    卓大爺今天要吃酒,特意跑到了八仙酒樓。卓大爺肯照顧誰的生意那就是誰的面子,自然是沒有人敢收他錢的。八仙酒樓雖然在當地有一定的勢力,對這種下九流裡的爺字輩人物也是不敢輕易得罪的。

    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要是得罪了一方權貴。在權貴云集的貴陽城,那些豪門世家反而會比較收斂,比較注意家族名聲,不會倚仗權勢去欺負他這樣一個實力懸殊的人物。

    但下九流的人就不同了,卓大爺也不用自己出面,只要吩咐下去。時不時有些潑皮無賴往他飯店裡丟些奇臭無比的死貓死狗。這生意還怎麼做?

    所以八仙酒樓對卓老大的到來一向不敢表現出不歡迎的模樣。但是今天不同,今天八仙酒樓被人預訂了,訂下酒樓的人凶名赫赫,那個人叫葉小天,現在已被市井間傳為天魔。

    鬼王碰到天魔,貌似不夠看啊,所以掌櫃的很好心地提醒卓易道:「卓大爺,實在對不住了,我們這家酒樓。今兒已經被客人給包了!」

    「包了?包了那就把訂金退給他,讓他換地方!」卓易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幾分酒意,他微紅著眼睛,噴著酒氣對掌櫃的道:「怎麼樣?卓大爺很講道理吧?」

    掌櫃的含威不露地道:「是!卓大爺您當然是個講道理的人,不過……今兒包下酒樓的人,恐怕不大講道理啊,他可是臥牛長官司的葉長官。」

    卓易愣了一愣,大怒道:「你他娘的耍我?你……你說什麼?當真是臥牛嶺的葉……葉土司?」

    掌櫃的臉上帶著一副謙遜的笑容,鎮定地點了點頭,道:「是。正是葉土司!」

    卓易眼珠轉了轉,忽然又變得滿不在乎起來:「姓葉的又怎麼樣?強龍不鬥地頭蛇,這兒是貴陽,不是他臥牛嶺,兄弟們,上樓!掌櫃的,你告訴葉家的人,就說這兒今天被我包了,叫他們另找地方吧。」

    掌櫃的呆住了,笑容也僵在臉上,他沒想到這個大混混兒聽說了葉天魔的名頭,居然還要堅持上樓,真有不怕死的啊!幾個夥計急忙湊到面前,緊張地道:「掌櫃的,怎麼辦?」

    掌櫃的冷笑:「反正咱們已經告訴他,今日包下酒樓的人是誰了,回頭有點什麼差遲他也怪不到咱們頭上,由他去吧,姓卓的也該受點兒教訓了。」

    卓易坐在樓上,藉著酒意高聲談笑著:「曹家、展家,那都是什麼狗屁人家?他們不過是石阡府的兩個地方豪強,到了咱貴陽城,他們算個屁!」

    卓易撇著嘴,一副城裡人議論鄉下人的作派:「那個葉小天也是一樣,所謂威名都他娘吹出來的。坊間還傳說溫毅言當年一把西瓜刀,從西城殺到東城,殺了三天三夜,殺的血流城河呢。其實是怎麼一回事兒,老四,你給大家說說,說說咱們那位溫老大當年的英雄事蹟。」

    溫毅言是西城老大,和卓易是對頭,也是下九流的爺字輩人物。江湖歲月催人老,原本跟在卓易身邊的老人們難得有幾個能得善終,不缺手不缺腳地活到今天的。

    如今跟在卓易身邊的幾個小弟都聽說過溫老大的威名,但是對他成名之前的故事都只是從別人嘴裡聽來的傳說,如今一聽有知道真相的人講古,幾個小弟都興奮起來。

    老四學著卓易把嘴一撇,道:「我呸!溫老大當初砍的就是西瓜!有個賣西瓜的得罪了他,他從西城追到東城,把人家的西瓜都給砍破了,紅紅的西瓜汁淌了滿條街才是真的,何曾見過血?」

    幾個極度嚮往江湖生涯的小弟面面相覷,卓老大仰天長笑起來:「都聽明白了吧?什麼天魔,老子才不信呢。你……你們有本事讓他葉小天馬上出現在老子面前,老子叫他跪著爬出樓去!」

    「我的膝蓋可沒那麼軟啊,跪不下,也爬不動,怎麼辦呢?卓大爺!」一個清清秀秀的、笑起來很好看的年輕人出現在樓口,笑吟吟地望著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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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 21:49:03 |只看該作者
第744章 八仙過海


    卓老大張著嘴巴坐在那裡,右手舉杯,杯子半傾,酒水徐徐澆在他的臉上。老四和幾個小弟慌了,他們站起來,恐懼地看著這個年輕人,雖然在他身上看不到一點兇氣。

    看不到正主兒,聽老大吹吹牛皮沒關係,可人家就在眼前,那感覺就截然不同了。

    一杯酒倒光了,卓易舔了舔嘴唇,突然把牛眼一瞪,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把老四和幾個小弟嚇了一跳:老大真有種!他居然敢沖著這個大魔頭拍桌子。

    卓老大何止是敢拍桌子瞪眼睛,他還敢吼:“姓葉的,殺人不過頭點地,你為何這般羞辱於我?”

    這話一出口,葉小天也愣住了,明明是你口出大言,說我不值一提,見了你就得下跪爬走,怎麼成了我欺負你?

    卓老大吼得更大聲了:“不錯!我是不如你,土司老爺你想殺就殺,又怎麼可能把我這樣的一個街頭小混混放在眼裡!在你眼裡,我卓易屁都不如,那你就能如此調侃於我?

    我姓卓的爛命一條,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何況你不過就是臥牛司的一個長官!我不怕你,你休想讓我給你跪下,你休想讓我爬出酒樓,有本事你就打我!你打我啊!”

    老四領著幾個小弟很沒義氣地往旁邊閃了閃,一臉欽佩地望著他們瘋掉的老大,老大就是老大,這種雞蛋碰石頭的勇氣和決心,他們再修練一輩子也是練不到家的。

    葉小天何等機警的人,早就聽出了卓易的弦外之音。葉小天不禁好笑,既然他這麼說。成全他就是!葉小天的嘴角輕輕抽搐了幾下,將食指向前一點,吩咐道:“揍他!”

    當即就有四個生苗勇士縱身一躍,輕盈地落在卓易的身邊,將他團團圍起。卓老大也不含糊。雙手抱頭,往地上一蹲,四隻大腳就踹到了他的身上。

    ……

    老四和幾個小弟扶著鼻青臉腫的卓老大往外走,卓老大的腿腳已經不大靈便了,被他們拖出了八仙酒樓。

    一出酒樓,老四就埋怨道:“大哥。那可是葉天魔,咱們招惹不起也不丟人,走就是了,你何必非要惹他生氣,剛剛兄弟真是為你捏了一把冷汗。幸好他沒把你放在眼裡,要不然……”

    鼻青臉腫的卓老大得意洋洋:“哈哈哈,我就知道他不會把這樣的小人物放在眼裡,所以我才敢罵他。”

    老四一陣無語:“你那也叫駡他?明明是在罵你自己好不好?”

    卓老大興致昂揚地道:“誰敢挑釁葉天魔?我敢!從此以後,溫毅言和卓一清那兩個小混混憑什麼和老子平起平坐?貴陽城黑道上老子稱第一,沒人敢稱第二。”

    老四提醒道:“老大,你說反了,是你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啊!我明白了……”

    老四突然一拍腦門,興奮地道:“老大你是明知道以葉天魔的身份名頭,絕不會殺你。所以你才故意使橫!”

    “沒錯!”卓老大得意洋洋:“殺我?哈哈哈,他也不怕髒了他的手!”

    眾小弟:……

    老四也開心起來:“大哥你明知大魔頭葉小天包了八仙酒樓宴客,照樣搶佔了酒樓,吃菜喝酒。等那葉魔頭到了,大哥你夷然不懼,與他大戰三百回合。因酒醉失手,這才落敗。但大哥神勇。葉魔頭也敬你是條漢子,不忍加害。大哥乃全身而退啊!”

    卓易用力一拍他的肩頭,贊道:“沒錯!老四啊,你不去說書都浪費材料了。”

    眾小弟面面相覷:“原來江湖傳奇都他娘的這麼編造出來的?”

    “哈哈哈哈……”

    卓老大睜著烏青的眼睛,努力挺起掛著幾個腳印的胸膛,仿佛那是掛在他身上的勳章,驕傲地沿著長街走了下去,兩隻腳撇著,快要變成螃蟹了。

    ※※※※※※※※※※※※※※※※※※※※※※※

    曹瑞雲騎在馬上,後邊跟著大隊步卒,向打聽到的八仙酒樓的所在急急而行。展伯雄手提騎盾,得勝鉤上掛著大刀,謹慎地左顧右盼,騎盾就架在鞍橋上,隨時準備護住頭面和胸脯。

    曹瑞雲見展伯雄夠義氣,肯和他一起去八仙酒樓,對他的怨氣倒是消了。曹瑞雲咬著牙根問道:“那葉小天今日宴請何人,展大人可打聽到了?”

    展伯雄繼續四下打量,回答道:“當然打聽到了,葉小天昨日派人去田府下請柬,今日請的必是田家的人了,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田家長公子田彬霏,曹土舍,葉小天殺也就殺了,可田家……”

    曹瑞雲冷笑一聲,道:“曹大人,你做事就是喜歡前怕狼後怕虎,田家又怎麼了?田家都發了懸賞令,要取你的項上人頭了,你還顧忌田家?

    再說,現在的田家算個屁!念在田家昔日的輝煌上,大家敬他三分罷了!這一次田家與你展家結仇,自己都沒能力報復,還要借助葉小天之手,葉小天咱們都敢殺,你怕田家什麼?”

    展伯雄聽到這裡,仔細想想也是道理,只因展家屬于兩思八府之一,祖上也是田氏部下,心中不免還受幾分積威的影響,如果只衡量實力的話,田家確實不足為慮。

    曹瑞雲咬牙切齒地道:“田彬霏來得正好,咱們把他也幹掉,一了百了!”

    展伯雄猶有疑慮,道:“安宋兩家會不會替田家出頭?”

    曹瑞雲道:“各人自掃門前雪,安宋兩家會替田家出頭的話,也不會等到今天了。如果安宋兩家真肯替田家出頭,老子就連人帶地都投了楊天王,做楊家的世襲大頭人去!”

    此時,田彬霏已經來到了八仙酒樓。葉小天是個英俊青年,但是與田彬霏坐在一起,那風頭兒就都被搶走了。論氣質論相貌,田彬霏比葉小天都要高出一籌。

    田妙雯並沒有跟來,她是一個很懂得分寸的女人,葉小天請的是田彬霏,如果她強要跟來,那維護之意就太明顯了,只怕反會弄巧成拙。

    現在葉小天已經殺了曹瑞希,接下來要對付的就是展伯雄,這也正符合田家的利益。所以,大哥就算想殺他,也絕不會在此時動手,她又何必跟來。

    田彬霏入座,立刻有小二送上茶水,葉小天向他舉了舉杯,笑道:“有勞田兄,陳家和安家都接到貼子了?”

    田彬霏道:“他們會來的。”頓了一頓,又乜著葉小天道:“為何你不親自投貼?”

    葉小天笑道:“小弟近來胡鬧的很,臬台大人和安家那位老爺子心裡一定不太高興。如果我直接投貼,只怕他們不肯給這個面子。請田兄出面,他們有了臺階,又有與小弟溝通的必要,想必就肯派人出席了。”

    田彬霏聽了不禁對葉小天高看了兩眼。陳臬台雖對他前後不一的態度守口如瓶,但外界還是有了比較準確的猜測:恐怕陳臬台是有了什麼把柄或者要害被葉小天拿捏住了,所以這位負責一省司法的臬台大人喊打喊殺一陣,突然就偃旗息鼓了。

    可陳臬台畢竟不是尋常人,打一巴掌那是不得已,該給個甜棗的時候也得給個甜棗。放下身段,讓陳臬台把丟掉的面子撿回去,這仇就沒那麼不可調和了。

    至於安家,安家一直袖手旁觀,並不代表安家縱容葉小天這麼做。對一向以維護貴州穩定為己任的安家來說,動盪絕非所願。所以安家的沉默很是叫人猜度不透。

    葉小天再狂妄,也該明白他並不具備挑戰安家的能力,尤其是他現在還在安家的地盤上,安家如果真想要他死,他真的不可能活著離開貴陽城。

    所以,及時與安家進行溝通,聊聊他的苦衷和想法,可以避免安家的干涉不知何時會突然殺出。

    之所以選在此時見安家的人而非更早的時候,是因為當時曹瑞希還沒有死,他和展伯雄湊在一塊兒,葉小天也不確定雙方最後會打成什麼樣子。

    現在只剩下一個展伯雄,葉小天有把握儘快平息事態了,這才與安家進行溝通。

    想到這裡,田彬霏不禁搖頭一歎,苦笑道:“你厲害!我從未想過一個人把貴陽攪成這般樣子後,還能好端端地坐在這裡,請來官方司法第一人的臬台大人和地方司法第一人的安家一起飲酒。”

    葉小天微笑搖頭,道:“田兄過謙了,別人都以為田家只剩了一個空架子,但我知道並不是這樣。如果田兄願意,你搞出的亂子絕對能比小弟大的多。只是,你不能這麼做!”

    葉小天同情地看著田彬霏:“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得來的容易就不怕失去,大不了拍拍屁股回山裡去做逍遙王,天王老子也管不到我。可你不行,你身上背負的太多,扛著一個重重的殼,你又怎能灑脫的起來?”

    田彬霏聽到葉小天這句話,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兒掉下來。所謂知音,不過如此!他急忙端起茶仰頭喝茶,把那淚光重新隱藏起來。

    “大哥,臬台大人和安大公子連袂而來!”華雲飛疾步上樓,向葉小天稟報了一句,葉小天緩緩站起,撣了撣衣袍,對田彬霏道:“有勞田兄,咱們一起迎一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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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4 22:39:42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aeolian 於 2015-9-4 22:47 編輯

第745章 各顯其能


    葉小天和田彬霏連袂下樓,此時陳洪嶽和安家的車隊剛剛走進巷口,正緩緩而來。

    葉小天雙手微拱胸前,肅立等候,車隊到了面前剛一停住,葉小天往車上一掃,瞧那官幡便知道前邊一輛車就是提刑按察使司陳洪嶽的車子。

    葉小天立即急趕三步,一個長揖到地,恭聲道:“下官臥牛長官司長官葉小天,恭迎臬台大人大駕!”

    田彬霏緩緩跟上兩步,乜了葉小天一眼,心道:“這小子還真是能屈能伸,之前不知曾怎樣對待過陳臬台,此時在大庭廣眾之下卻是給足了禮數和面子!”

    陳洪嶽迄今為止還沒見過葉小天,接到請柬後他沒有多做考慮就決定來了。一則他不想示弱,雖然他確實被人拿住了把柄。二來有所接觸,他才會知道葉小天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個人既已不可小覷,還是多瞭解些好。

    但是他又怕葉小天狂悖無禮,目中無人,到時候不免尷尬。這時一聽外面極其恭敬的見禮聲,陳臬台心中一寬,這才擺起官威,清咳了一聲。

    馬夫聽到咳聲,便把轎簾兒一掀,陳臬台彎腰從車子裡出來,葉小天立即一個健步閃到他面前,搶在那車夫前面替他放下了腳踏,非常殷勤地伸出手去:“哎呀,老大人大駕光臨,下官榮幸之至、榮幸之至啊!”

    田彬霏翻了個白眼兒,用得著這麼阿諛麼。連車夫的活兒也搶。他上前向陳洪嶽揖了一禮,不卑不亢地道:“田彬霏見過陳老大人。”

    陳洪嶽呵呵一笑。道:“免禮。免禮,兩位快快請起。兩位人品俊秀,不相伯仲,都是一時俊彥啊!”

    陳洪岳是認識田彬霏的,這句評價當然主要是對葉小天說的。他這句話倒也不是恭維,葉小天賣相確實不差。雖說凝兒、瑩瑩、于珺婷與他產生情愫。各有各的因緣和理由。但葉小天若是三寸丁、穀樹皮的賣相,只怕她們也不會輕易墜入情網。

    陳洪嶽聽人描述過葉小天的形象,但是在他想來,縱然不醜必定也是眼神陰鷙、性情乖張。然而此刻所見的這個葉小天,卻叫人有如沐春風之感,與他的想像大不相同。

    葉小天在天牢時打過交道的高官多了,對這方面的禮數瞭若指掌,每一個小細節他都下足了功夫,如果不是陳洪嶽已經領教過他的手段,真要對他大生好感了。即便如此,陳臬台對他的惡感也減輕了許多。

    安家那位自己下了車,搖著扇子。晃晃悠悠地走過來,把扇子一合,笑嘻嘻地拱手道:“田兄,葉賢弟,久違了啊!”

    “啊!原來是安兄,哈哈哈……,好久不見,好久不見!”田彬霏還沒說話,葉小天已經朗聲大笑著走過去,張開雙臂給了安公子一個大大的擁抱,還在他的背上親熱地拍了兩下。

    田彬霏睨著葉小天,心道:“這人要不要這麼無恥?”

    安公子有點發愣:“這小子往日一見了我就像老鼠見貓似的,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今天這股子熱情勁兒不太一樣啊!”

    葉小天不等他反應過來,便又湊到了陳洪嶽面前:“臬台大人,安兄,請請請,請上樓。”

    葉小天急趕兩步,蹬上石階,再一側身,點頭哈腰地做出迎客的姿態。陳臬台和安公子互相看了看,得!這小子連飯店掌櫃的差使也一併兼了。

    田彬霏抿了抿嘴角兒,葉小天拿得起放得下,該當爺時當爺,該扮孫子的時候扮孫子,他田家的人可放不下這樣的身架兒。田彬霏向陳臬台和安公子做了肅手相請的姿勢,道:“臬台大人,安公子,請吧。”

    “田兄請!”安公子說了一句,請陳臬台走在頭裡,自己與安公子並排走在後面,再後面是屁顛屁顛的葉小天,葉小天之後則是被葉小天搶了差使以致無所事事的酒樓掌櫃……

    ※※※※※※※※※※※※※※※※※※※※※※※※

    “籲~~~”

    展伯雄猛地一勒坐騎,臉上驚疑不定:“怎麼有官兵?”

    在京城裡,尚書老爺出門也就是坐一乘轎子帶幾個家丁,沒辦法,皇帝老爺身邊實在擺不起架子。就算尚書老爺已經位極人臣,可那些皇親國戚、勳貴功臣都是有爵位的,你擺了儀仗,碰上個比你地位高的就得路邊讓,這是擺威風還是丟人?

    可是在地方上就不同了,一位七品知縣在他轄境內也是至高無上的,出門可以擺出全副儀仗。陳臬台在貴陽府那是數一數二的朝廷大員,自然可以擺出全副的儀仗。

    今天他來赴宴就帶了全副的儀仗,四個旗牌官,一群衙差執役全都穿著衙門的制服,一看就是有官員在,而且官兒小不了。

    曹瑞雲也是一呆,他也沒有想到會有官員赴宴。不過他血氣方剛,卻不像展伯雄一樣顧慮重重,而且他做為土舍,很少離開自己的封地,在地方上養成了唯我獨尊的習慣,此刻又激于兄長的仇恨,便冷笑道:“有官員在場又如何?就憑葉小天的所作所為,早該繩之以法,當官兒的尸位素餐,我們自己討公道!”

    展伯雄道:“曹土舍,當著官員的面殺和背後殺,那可不一樣啊!”

    “有什麼不一樣?曹某為兄報仇,天經地義!”

    “不可莽撞,不可莽撞,以老夫之見,還是先問清何人在此為妥!”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今日放過了葉小天,來日你再承受他無所不用其極的暗殺?”

    兩人正鬥嘴,一個旗牌官已經到了面前,按著刀柄兒。高聲叱喝道:“來者何人,提刑按察使陳大人在此。速速回避。”

    那旗牌說著。攥著刀柄兒的手掌已經沁出汗來,人家不說他也知道,一定是找葉小天那個大魔頭來尋仇的。這地方的人都有點無法無天,如果他們真要硬來……

    旗牌官看了看曹瑞雲馬後的數百名勇士,已經把長街堵滿了,刀槍閃亮。殺氣騰騰。腿肚子就有些發緊。

    此時,葉小天的侍衛已經見機向酒樓內收攏,好在整個酒樓已被葉小天包下,他們退進酒樓。利用地勢就近開始佈防。

    “提刑司陳大人?”展伯雄又有顧慮了,忍不住道:“曹土舍……”

    曹瑞雲把心一橫,舉刀吼道:“來人啊!給我殺進去,誰能殺得了葉小天,就是我曹家的大頭人!”

    “殺!殺!殺!”

    曹家的土兵亢奮起來,曹土舍目無官府,他們眼中連朝廷都沒有。生於斯,長於斯,祖祖輩輩受土司老爺統治。朝廷?太遙遠了,在他們心中還沒有時不時就鬧點事兒的緬甸印象深刻。

    土舍老爺一聲令下,那些土兵立即向八仙酒樓湧去,旗牌官駭得臉色蒼白,叫道:“你們反了!反了!要造反殺官不成!”吼聲色厲內茬,刀都沒敢拔出來。眼下這情形,他擔心一拔刀立即就被人剁成了肉醬。

    曹瑞雲喝道:“我等今日來,只殺葉小天!與其他人等一概無涉,你等退過一邊!”

    那旗牌官一聽如蒙大赦,趕緊往路邊一閃,所謂的“你等”其實就是他一個人,其他的人已經舍了車馬,紛紛逃進酒樓,和葉小天、田彬霏、安公子的侍衛一起,守住了八仙酒樓。

    樓上,葉小天邀請陳臬台和安公子就坐,酒菜擺上桌,剛剛寒喧幾句,樓下就是一陣人喊馬嘶,曹瑞雲和展伯雄帶兵到了。

    幾人急忙走到窗前向外一望,陳臬台心中嘀咕,尋仇的怎麼來的這麼巧,莫不是葉小天有意借我的手來對付曹家和展家?呸!老夫不找你算帳,已經是高抬貴手,想讓我幫你對付曹展兩家,門兒都沒有。

    其實對於曹瑞雲的突如其來,葉小天事先並不知情。他又不是已經被傳說神化到了料事如神的諸葛亮,但是對於突發事件,他卻有足夠的急智去應對。葉小天匆匆一思索,就做出了堅守的命令。

    這是最明智的辦法,以寡敵眾,為何有堅不守?再說,安家大公子在此,提刑司也會坐視陳臬台遇險而不救,他留守的人馬聞訊也會來救,那時再突圍才最安全。

    曹瑞雲見葉小天要倚樓而守,不禁獰笑一聲,吩咐道:“放箭!”

    他收到大哥傳信的時候,就知道葉小天帶了大批弓箭手把展伯雄帶去曹家的隨從全部射殺,所以他的人也帶了弓箭。箭潑如雨,八仙樓的門窗立即緊閉,桌椅板凳也被拆成了盾牌。

    葉小天等人受困八仙樓的消息迅速傳到了安家和提刑司。安公子可是安家大力培養的第三代接班人,豈容有失,安家立即點齊兵馬,撲向八仙酒樓。

    提刑司也不能坐視臬台大人遇險,兵備僉事楊健一面帶齊本部兵卒匆匆趕往八仙樓,又擔心自己的力量不足,急急派人去向都指揮使司借兵。

    李秋池自然也很快就聽說了這件事,大驚之下,馬上就帶齊全部人馬趕往八仙酒樓赴援,他匆匆跨過小橋,突然心中一動,急忙喚過代韻溪,道:“代夫人,請附耳過來!”

    “這人什麼毛病,老是附什麼耳,又不是演大戲扮奸臣!”代夫人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這兒有外人麼?先生你有什麼事直說就好了!”

    “啊!”李秋池叫人附耳過來,是當訟師時給人出餿點子的習慣,這時被代夫人一說,不免有些訕訕的。雖然明知周圍沒有外人,他還是掩著嘴巴,小聲對代夫人說了幾句。

    代韻溪雙眸一亮,挑起大指贊道:“先生高明,我這就去!”代韻溪當即點起本部人馬,急急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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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6章 四面楚歌


    曹瑞雲所帶的士卒每人攜有一隻箭壺,每只箭壺內裝著十五支箭,五百人就是七千五百枝箭,這可不少了,小一萬的箭枝,要知道諸葛亮草船借箭,那樣龐大的會戰中,所借的箭也不過十倍於此。

    每枝箭至少需要一兩銀子來打造,即便是對十數代積累的曹家來說,這也是一筆不小的花銷。曹家此次已經把他們全部的箭矢都帶來了。

    七千多枝箭密集發射,把那酒樓釘的刺蝟一般,掌櫃的和夥計們躲在櫃檯下廚房裡,戰戰兢兢地聽著瓢潑大雨般的篤篤聲,嚇都要嚇死了。

    安公子和陳臬臺何曾遇過這種場面,好在他們被葉小天置於最安全的所在,周圍四張桌子,頭頂一張桌子,形成了一個碉堡式的掩體,即便有些箭矢射進酒樓,也傷不了他們。

    經過初期的驚恐之後,二人漸漸鎮定下來,陳臬臺大怒喝道:“豈有此理!無法無天!這是造反!這簡直就是造反!本官絕不會放過他們!”

    安公子在一旁添油加醋:“要說造反誇張了些,不過曹家一向不把貴陽府官員乃至水西權貴放在眼裡倒是真的。陳大人您想,楊應龍歸咱貴州管轄,可他何時把貴州放在眼裡過?

    他的地盤接近四川啊,所以他一向只交結四川官員,曹家也是一樣,曹家的地盤和楊應龍毗鄰,巴結楊家更甚於敬畏官府,如今他是豬油蒙了油,哪還把大人您放在眼裡。”

    陳臬臺怒道:“不錯!他口口聲聲說只找葉小天的麻煩,並無與本官作對的意思。可是箭矢這麼個射法,它又不長眼睛,真個射死了本官怎麼辦?本官絕不饒他!”

    陳臬臺說罷,從桌縫裡往外看了一眼,只見葉小天雙手各持一片砸開的桌板。護住前胸後背,凜然而立,不禁贊道:“本來瞧這小子還不太順眼,沒想到他這麼有擔當,不錯,不錯!”

    葉小天拿兩塊桌板護住要害。眼見田彬霏手橫三尺秋水,在酒樓中閒庭信步一般走來走去,不時利用已經被射碎的窗櫺向外看上一眼,不由暗暗叫苦。

    “你是客人,你不躲。老子也不好意思躲啊!刀槍無眼,你有一身功夫,我不成啊!”葉小天轉眼看看華雲飛帶著幾個武藝高明的侍位就護在他左右,隨時替他撥打著箭枝,這才稍稍放心。

    一壺箭射罷,所有的箭手都累得手臂酸軟了,這時的八仙樓已經變成了豪豬樓,無數箭矢密密麻麻地插在上面。蔚為壯觀。

    眼見如此模樣,展伯雄又害怕了。本來做事肆無忌憚,引得官府和權貴們忌憚的是葉小天啊。現在要變成他們了。哪怕你有一千一萬個理由,你攻擊的這座樓上可是有一位朝廷大員在的。

    此時展伯雄還不知道安家也有人在樓上,那個先是躲到街邊,又趁他們射的熱火朝天的時候悄悄溜走,逃回提刑司搬救兵的旗牌官誠心坑爹,根本沒告訴他們。

    “曹土舍。事情恐怕鬧的太大、太大了啊!”

    展伯雄又開始潑冷水,曹瑞雲久攻不下。怒火如熾,此刻就像一鍋燒沸的油。展伯雄再潑冷水,曹瑞雲就按捺不住了,怒吼道:“這般畏首畏尾,你是怎麼做土司的?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還能回頭嗎?放箭!給我放箭!”

    一個土兵頭目壯起膽子稟報:“大人,我們的箭矢已經用光了!”

    “那就給我殺進去!”

    曹瑞雲拔出了刀,大吼道:“給我……”

    “殺!”街口一聲呐喊,提刑司兵備僉事楊健率領四百多名健卒狂奔而來。

    楊健楊僉事只聽那個旗牌說曹展聯軍浩浩蕩蕩,究竟有多少人他也不清楚,可職責所在又不能不救,所以他一面派人向都指揮使司借兵,一面還玩了點兵法,安排了幾十名老弱殘兵掃大街。

    這些老弱殘兵拿著掃帚拖曳而行,跟在大隊人馬後面,揚起了漫天塵土,前邊的士卒又故意加重了腳步,聽那聲音看那陣勢仿佛有千軍萬馬。

    楊健大將軍高高舉著腰刀,才進街口就狐假虎威地大吼道:“貴州都指揮使司拿人,爾等立即放下武器投降,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

    他一面喊一面放慢了速度,身後那些健卒腳步跺得震天響,就是不見向前移動,展伯雄大驚失色,對曹瑞雲道:“曹土舍,都指揮使司出動了,你這個禍可闖大了,快收手吧!”

    眼見如此一幕,曹瑞雲也不禁猶豫,可葉小天就在樓中,只要衝進去就能結果了他的性命,這個機會他實在不想放棄啊!

    曹瑞雲正猶豫間,就見一騎飛馳而來,眼見對面街上有大隊官兵,那人也是微微一驚,但胯下馬並未減速,一直沖到曹瑞雲面前,那人才急急一勒馬,大叫道:“土舍大人,大事不好!一隊人馬沖進了我們的府邸,把土司大人的屍骨搶走了!”

    “啊?”曹瑞雲大吃一驚。

    展伯雄怒道:“一定是葉小天干的!”定了定神,又道:“一定是葉小天的人幹的!”

    曹瑞雲氣的渾身發抖,這時那報信的人又道:“小的來時路上,還見有大隊人馬正往這邊趕來,不知敵我。小的乘馬比他們快,不過大概一刻鐘後,他們也該到了!”

    展伯雄驚道:“一定是葉小天的援兵!曹土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一刻鐘內,我們絕對沖不進樓去,還是先撤退吧!”

    展伯雄說著,已經拉緊了馬韁繩,雙腿夾緊,隨時準備策馬而逃了。曹瑞雲長長吸一口氣,怒吼道:“我們走!”

    展伯雄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曹瑞雲剛一開口,展伯雄就如釋重負。立即大吼道:“走!回援曹府!”展伯雄說著漂亮話兒,把大刀一舉,一馬當先便沖了出去。

    樓上,田彬霏反手持劍,望著樓下微笑道:“他們退了!”

    葉小天沒有他那樣一身好功夫。可不敢大剌剌地站在窗前,聽他一說,才急步過去,透過破爛的窗櫺向外一看,喜道:“果真退了!陳大人,安公子。他們退了!”

    陳洪嶽一聽這話,伸手一推頭頂的桌子,再一腳踢開面前的桌子,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自窗口向外一看。大喝道:“果真走了!走了和尚走不了廟,本官絕不會輕饒了這些犯上作亂的惡徒!”

    這時,兵備僉事楊健見自己的疑兵之計生效,急忙策馬沖到樓下,仰首大叫:“臬臺大人勿慌,歹人已被下官率眾擊退,大人無恙了!”

    正說著,遠處又有一隊人馬轟然開到。楊健登時臉上變色,奈何大話已經發下,臬臺大人又在樓上看著。實在沒有逃跑的道理,只好硬著頭皮大喝:“來者何人,難道想要造反麼?”

    來人揚聲喊道:“聽聞陳臬臺與我家公子遇困,安家特來救援,前面是哪位將軍?”

    楊僉事一聽登時把心放回了肚裡,大笑道:“原來是安家的人。本官兵備僉事楊健,那些狂徒。已被楊某率眾一番血戰,打得落花流水而去了!”

    ……

    曹瑞雲快馬加鞭。堪堪趕到自家老宅,就見前方煙塵滾滾,許多百姓都驚呼著向前方跑去,高呼道:“有人家走水了!”“好大火!好大火!怕不要燒成白地了!”

    曹瑞雲心中一緊,急急再行一陣,猛地一勒戰馬,望著前方,滿臉的驚怒與絕望。不出所料,起火的就是曹家老宅,看那火舌滾滾,烈焰焚天,眼見是已救不得了。

    曹瑞雲喉頭一熱,幾乎要氣的吐出血來。

    展伯雄驚道:“怎麼辦,這可怎麼辦?不如我們馬上出場,回返本家,再尋機與他一戰!”

    曹瑞雲道:“不!如果就這麼走了,我們就一蹶不振了。各權貴人家都是勢利眼,沒有人肯雪中送炭的!我們去你展家的宅子,伺機與他再戰!”

    展伯雄暗叫一聲苦也,這曹瑞雲和他大哥一樣的剛愎自用,可現在兵馬都是曹家的,曹瑞雲不走,他帶著幾十個部下哪敢出場。展伯雄不禁遲疑道:“這……這個麼……”

    曹瑞雲把眼睛一橫,道:“怎麼?你怕了?你以為你怕了,那個魔頭就會收手?”

    展伯雄忙道:“老夫並無此意。老夫是想,既然曹土舍不肯走,不如你我立即去安家!”

    曹瑞雲道:“去安家做什麼?”

    展伯雄道:“安家是群雄公認的霸主,葉小天如此跋扈,今日又擄屍而去,可想而知,必然是要效仿古人鞭屍洩憤!如此天人共憤的惡行,難道安家還能視若罔聞?總要他們出些力才是!”

    曹瑞雲憬然而悟,道:“不錯!安家想置身事外,休想!咱們去安家!”

    曹瑞雲火也不救了,任由他曹家數百年的老宅燒為白地,兜馬直奔安府。曹瑞雲和展伯雄率領全部人馬充當保鏢,浩浩蕩蕩趕到安府,倒把安府中人嚇了一跳,急忙緊閉四門,壯丁上牆。

    曹瑞雲倒也不敢對安家的人放肆,早早下馬,步行上前,高舉雙手道:“不要誤會!不要誤會!我們是來求見安老爺子的!”

    二人到了安府門下,在弓弩戒備下說出自己身份,安府管事立即奔向後宅稟報,展伯雄和曹瑞雲恭立門外,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見安府大門一開,安府管事慢騰騰地走了出來,往階上一立。

    “二位大人,實在對不住,我們家老爺子說了,老爺子的長孫被一夥強人困在八仙樓,如今生死未卜。老爺子實在沒心情會客,兩位請回吧!”

    展伯雄和曹瑞雲一聽頓時呆若木雞:“甚麼?”

    安府管事沒再理會他們,一轉身便進了門,安府大門砰地一聲關上了,門上兩枚獸環輕輕叩擊著門上的黃銅鋪首,展曹二人大張的嘴巴和那黃銅的獅頭鋪首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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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7章 追殺至死


    八仙酒樓今天真算是八仙過海了,兵備僉事楊健來了,曹瑞云和展伯雄走了,安家派來了援軍,葉小天的侍衛也到了,各路人馬你方唱罷我登場,正亂紛紛的當口,都指揮使司也派來了一支正規軍隊。

    好一通忙碌,直到兩個多時辰後,各路兵馬才各自散去。夕陽西下,八仙酒樓的賀掌櫃站在樓外,望著他的豪豬樓一臉木然。

    「掌櫃的,你別擔心。我這就去借幾架梯子,先把箭拔了,那些箭洞箭坑拿黃泥糊上,再粉刷一下,看不出啥。就是那些酒罈子和桌椅得重新置辦。我算了一下,人家葉大人賠的銀子還能有大把富裕呢。」

    「嗯!嗯?你說要幹什麼?」賀掌櫃的突然醒過神兒來,惡狠狠地瞪著二掌櫃。

    二掌櫃有點莫名其妙,訥訥地道:「我說我去借幾架梯子,先把箭都拔了……」

    「不許拔!一枝都不許拔!」賀掌櫃的急了,就跟人家刨了他祖墳似的,抬眼一看,幾個勤快的夥計已經在拔那些伸手可及的箭矢,賀掌櫃立刻沖上去吼道:「不許拔,一枝都不許拔!」

    眾夥計呆呆愣住,看著賀掌櫃,掌櫃的別是腦子嚇出毛病來了吧?

    賀掌櫃的吩咐道:「趕緊的,把桌椅全換了,屋裡屋外射的那些箭可一枝都不許碰。食材,趕緊去預約食材,明兒四更天就得送來,可別影響咱們家做生意,照著平日十倍的量準備,還有酒,趕緊去進一百十壇先……」

    二掌櫃的湊到他身邊,訕訕地道:「掌櫃的,您……您別是把腦子嚇壞了吧?咱這店,不收拾個三五天。怎麼開張啊……」

    「你懂個屁!」掌櫃的看看面前的豪豬樓,樂不可支地把雙臂一張:「看!多壯觀吶!你再去找個說書的來,嘴皮子要利索點的,我今晚給他講講今兒發生在咱們酒樓的事兒,叫他明日就在酒樓裡開說,哈哈哈,再配著這慘烈的場面,怎麼也能熱鬧半個月啊!」

    二掌櫃的恍然大悟:「高!實在是高!掌櫃的,您不虧是掌櫃的,我這就去辦!」

    二掌櫃轉身要走。忽又站住:「掌櫃的,不對啊,當時你跟我一塊兒蹲在櫃檯底下,自始至終咱就沒露過面,你跟說書的能說什麼啊?」

    掌櫃的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二掌櫃:「你個廢物!沒看見!沒看見你還不能編麼!」

    「哦哦哦,是是是!」二掌櫃的恍然大悟,興高采烈地跑開了。掌櫃的仰頭端詳著他的豪豬酒樓,彷彿看見了一棵搖錢樹,心裡頭美滋滋的。

    ※※※※※※※※※※※※※※※※※※※※※

    水東洪邊十二馬頭。雲霧山。

    一口四四方方的箱子放在一座新墳前,曹瑞希好不容易「從單間搬進別墅」,結果現在又被裝回了箱子。

    墳前立著一塊石碑,上邊寫著一行大字:「兄毛問智之墓!」 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弟葉小天謹立!」

    碑前燒著紙錢。葉小天坐在碑前,華云飛在另一側,默默地往向火裡續著紙錢。葉小天道:「老毛啊,我來看你了。這幾天沒酒喝,饞了吧?」

    他拿起一壺酒,慢慢淋在碑前。黯然道:「本來,我是想取了展伯雄的性命之後再來看你,李先生有心了,把曹瑞希的人頭給取了來,我心裡也想你,所以就提前過來了……」

    葉小天放下空壺,慢慢蜷起雙腿,雙手抱膝:「兇手,我已經查出來了,沒猜錯,就是他們!張雨桐、曹瑞希的賬,都還了,現在還差一個展伯雄,他逃不掉的!」

    葉小天現在已經查到了真相,準確地說是一半真相。代韻溪抄了曹瑞希的老宅,搶了他的屍骨,又一把火把曹家夷為了平地,當時還抓了幾個留守曹家的人。

    在葉小天承諾,只要他們說出真相,就放他們離去,任由他們改名換姓偷生活命之後,被抓走的幾個曹家人終於交待了真相。反正曹家一把大火,什麼都沒留下,只要他們自己從此不再露面,曹家就沒人知道他們活著,不會有人知道他們洩了密,也就不會殃及他們的親人。

    於是,葉小天知道,當日花溪血案正是曹瑞希和展伯雄所為,但是在他們之前還有一撥人馬,連他們也不知來歷。葉小天聽到這裡當然明白被他盯住的這三個人,一個都不冤枉。

    殺人是需要動機的, 在他已明確把田雌鳳排除在外的情況下,剩下的唯一一個有動機的可疑人就只有張雨桐了。

    葉小天淒然笑了笑,聲音有些哽咽:「老毛啊,事兒還沒辦完,我得走了。你在下面,可別再糊裡糊塗的了,我和云飛不在你身邊,你糊裡糊塗的,還得被人家欺負,記住了嗎?」

    他眼中閃爍的淚光,終於變成兩行清淚,緩緩地淌了下來。

    ※※※※※※※※※※※※※※※※※※※※

    葉小天如此決絕,如此不顧一切,原來不是因為睚眥必報,而是因為他的好兄弟為了救他而喪命!

    葉小天現在已經是貴陽的第一風雲人物,不知多少雙眼睛暗中盯著他。在他去雲霧山祭奠過毛問智之後,這件事的真相立即傳變了貴陽城。

    一時間,許多人對他的觀感大變。其實他的手段依舊是那麼酷厲,如果人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為兄弟報仇,還是會覺得他的手段太酷厲了些,太殘忍了些。

    但是在人們認定他是因為被人行刺,九死一生後憤怒兼恐懼才如此瘋狂之後,突然得到一個從道義上來說要更高一籌的理由,心理上就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了。

    「義氣干云!」

    「這樣的人,值得追隨、值得輔佐!」

    即便是千年前的土司,在他們的地盤上也有一定數量的自由民。千年後更是如此,這些自由民的家境和地位,比起奴隸來自然是天壤之別,比起土民也要高出許多,所以還是能培養出不少人才的。

    比如徐伯夷。其實就是這些自由民中的一員,而對這些人來說,就有點像春秋戰國時期擇主而侍的士子,一旦他們決定追隨誰,就舉家遷去誰的地盤,自然也就不必顧忌會受到其他土司的制約。

    經由云集貴陽的各地權貴之口,葉小天的壯舉迅速傳播開來。不惜一切後果,不惜拒絕土司土出面調停的美意,也要追殺仇敵至死,為兄弟報仇的決心和勇氣。立即贏得了這些人的心。所謂士為知己者死,何謂知己?這就是了。

    臥牛長官司的地盤太小了,在貴陽大大小小一百多個土司中,按地盤面積來算,葉小天只能吊在第四梯隊,在他到貴陽攪出這許多風雨之前,許多地方包括貴陽地方的人根本就沒注意過他,甚至不知道又多出一位世襲土司。

    但是現在他們知道了,很多人已經把目光投向臥牛嶺。瞭解葉小天、打聽他的情況,在不久的將來,必將有一些人在充分瞭解之後,選擇追隨於他。

    此時的葉小天。並不知道他去祭奠毛問智居然還有這樣的效果。他之前沒有對人講過他為什麼一定要殺展曹張,現在也不屑去說,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夠了。

    回到居處之後,葉小天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展伯雄身上。如果任由展伯雄逃回老巢。只要他龜縮不出,除非徹底打敗展家,否則是絕不可能幹掉展伯雄了。所以。他不能讓展伯雄逃走!

    展伯雄沒有逃,不是他不想逃,實在是曹瑞云不甘心。葉小天不想放展伯雄走,因為只要他逃回老巢再想殺他就難如登天,對曹瑞云來說,他必欲殺之而後快的目標葉小天,又何嘗不是。

    在安府門口,他和展伯雄吃了一碗閉門羹猶不甘心,思來想去,又去了楊府。他們並不知道楊應龍也來了貴陽,他們去楊府是去見田雌鳳的。

    迄今為止,他們還沒有承認自己就是花溪血案的元兇,但是他們也知道,以田雌鳳這樣狡狐般的人物,一定猜得出。

    不過,他們本來的目的就是葉小天,想殺田雌鳳的是另外一支不知來路的殺手。見了田雌鳳只要往已經死掉的張雨桐身上一推,就算田雌鳳半信半疑,鑑於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葉小天,想必也會接受他們的這一說法。

    他們的算盤當然打得很好,只是打破他們的頭,他們也想不到,楊應龍之前向他們頻頻示好,根本不是想拉攏他們。楊應龍就像一個養虎人,時不時往虎山上丟隻雞鴨豬犬,是在利用他們撩撥葉小天,要把葉小天培養的嗜血、殘忍而強大。

    田雌鳳對楊應龍的計劃瞭如指掌,如此情況下,田雌鳳怎麼可能出頭庇護他們。他們在楊府再度吃了一碗閉門羹,接下來想吃都不可能了,連安氏和楊氏都不肯為他們出頭,還有誰敢?

    不是每個人都明白安楊兩家的打算,也不是每個人都明白大人物不出手有時候僅僅是因為不想出手,而非忌憚什麼,他們只能據此認為,葉小天已經擁有讓這些的強大勢力也忌憚三分的實力,如此一來,葉小天的威名更強大了。

    曹瑞云和展伯雄在楊府又吃了一碗閉門羹後,天色已經晚了,這時離開太也危險,他們只能選擇趕到展家的宅院,在嚴密的戒備下歇了一宿,可是這一宿,他們之中又有幾人真能睡下。

    這麼下去,不用人打,自己就垮……,曹瑞云痛定思痛,終於決定「留得青山在」了,他要回肥鵝嶺,先繼承土司之位,再調動曹氏家族的力量,與葉小天一決雌雄。

    這時候,他們聽說了葉小天祭奠毛問智的消息。他大哥的遺骨被盛進箱子,祭在了洪邊十二馬頭的雲霧山?他們返回銅仁正好經過那個地方啊。

    如今形勢下,他不刻意去搶回大哥的遺骸也就算了,如果順路經過都要置若罔聞,只管自家逃命,他有什麼臉面繼任土司?他怎麼告慰死去的胞兄?

    所以曹瑞云馬上做出了一個英明的決定:「先往雲霧山,搶回大哥的遺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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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8章 背水一戰


   曹瑞雲和展伯雄突然率兵出城,疾馳向東,顯然是打算逃回老巢,這個舉動馬上引起了葉小天的注意。葉小天知道這兩人終於決定出逃了,馬上集結全部人馬,親自帶隊追了出去。

    曹瑞雲趕到十二馬頭境內,兵馬停下稍事歇息了一陣兒,他的部下大部分都是步卒,兩條腿跑路不歇歇是根本承受不了的。歇了約有小半個時辰,曹瑞雲便喝令起身,全軍轉向雲霧山。

    雲霧山上,有一座新墳,墳前擺著一口箱子,香燭紙灰猶在。曹瑞雲一眼看見那口箱子,登時跳下馬去,跌跌撞撞地撲過去,號啕道:“大哥啊……”

    曹瑞雲一把掀開箱子,正好看見他大哥的人頭。曹瑞希被盛斂時已經洗淨血跡,因為身體太散,用麻布裹緊了,變得像個木乃伊似的,好在頭顱還算完整。

    這時他的身體已被疊放在箱內,頭就放在身體最上面,已經用石灰醃過的頭顱倒也乾爽。曹瑞雲一把將大哥的頭顱抱在懷裡,淚如雨下。

    展伯雄跟著下了馬,急急勸道:“土舍大人,此刻不是痛哭流涕的時候,我們離開貴陽,葉小天必然有所察覺,咱們還是速速離開為上!”

    曹瑞雲把大哥的頭顱小心地放回箱中,吩咐人道:“抬起來!”

    曹瑞雲一抬頭看到毛問智的墳塋,看見墳前葉小天所立的石碑,不由咬牙切齒,狠狠地吩咐道:“把墳給我刨了,拖出那人的屍體,剁成肉醬!”

    展伯雄歸心似箭,急忙阻止道:“土舍大人,你就不要節外生枝了,浪費功夫在一個死人身上做什麼。”

    曹瑞雲狠狠地甩開他的手,道:“葉小天做初一,我就做十五。不刨墳掘屍,難消我心頭之恨。”

    展伯雄急道:“時間緊迫,一旦……”他一面說,一面回首向山下望,此刻正是上午,秋高氣爽,視線明朗,這一回頭,恰見遠處一行人馬正向這邊趕來。

    展伯雄驚道:“不好!那小畜牲真個追來了!”

    曹瑞雲扭頭一看,遠遠確有一隊人馬疾馳而來,雖然看不清楚,可十有八九必是葉小天的追兵無疑。曹瑞雲恨恨地一跺腳,大喝道:“我們走!”

    遠處那隊人馬確實是葉小天,他一直盯著曹瑞雲和展伯雄呢,等的就是他們出逃的機會,又豈會輕易放過。

    水東十二馬頭屬於宋家。安氏從漢代就成為水西大族,而水東宋氏則是從唐朝開始。李淵稱帝后設立蠻州,轄地包括十二馬頭在內的水東大部分地區,所任命的第一任蠻州刺史正是宋氏先祖。

    從此,宋氏就在水東紮下了根,王朝更迭、千年以降,大唐早已成為故紙堆中的一個名字,但宋氏子子孫孫始終統治著這裡,根基之厚可想而知。

    曹瑞雲和展伯雄急急逃走,追兵卻越來越近,曹瑞雲不禁發狠道:“老子兵馬四倍於他,怕他何來,老子不走了,咱們停下來,和他決一死戰!”

    展伯雄急忙勸阻道:“土舍大人,奈何我們士氣不振,軍心難用啊!你萬萬不可意氣用事,我們還是速回本寨,再聯兵討伐臥牛嶺,方才萬無一失。”

    曹瑞雲想想也是道理,咬牙道:“好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老子早晚要他葉小天好看,咱們走!”

    二人帶領兵馬匆匆逃到峨黎山下,山前有宋家設下的關隘,專向行人徵收過路費。一見遠處大隊人馬刀槍晃晃地殺奔而來,關隘上早就敲起銅鑼,等待過關的百姓商旅慌忙逃進頭去,大門一閉,嚴陣以待。

    展伯雄勒住座騎,向關上大喊道:“爾等不必驚慌,吾乃石阡展氏,旁邊這位乃是石阡曹家的人,我們只是要由此過關,並沒有惡意。”

    關上的守卒拉開了弓箭,虎視眈眈地盯著下麵。由於新任巡撫將至,有些擺譜的土司帶上百十號人趕赴貴陽也是有的,雖說關下這兩家土司、土舍的兵馬有點多,但也不算特別稀奇。問題是他們這副樣子哪像趕路?攻城掠寨也不過如此了,豈能不加小心。

    守在關上的頭目是宋氏子弟,名叫宋天炎。雖說宋天炎是遠房偏支,可也清楚近來發生在貴陽的事情,一聽他們自報名號,再瞧他們行色匆匆,如此狼狽,頓時心中了然。

    宋家沒有站出來公開支持葉小天,但宋家和誰近和誰遠,這是立場問題,作為一個很有上進心的有為青年,對於自己家族的立場傾向,宋天炎怎麼可能不搞清楚。

    宋天炎仰天一聲長笑:“哈哈哈,原來是石阡展家和曹家的人。不好意思,在下並不能確認你們的身份,你們這麼多人,弓刀俱全,殺氣騰騰,我可不敢輕率開關,一旦有個閃升,我可吃罪不起啊。”

    曹瑞雲怒道:“你待怎樣?”

    宋天炎道:“二位稍安勿躁,在下馬上請示上官,若得允准,立即開關。”

    宋天炎說完就轉身溜了,曹瑞雲氣的三屍暴跳,展伯雄道:“追兵已近,如何等得,土舍大人,咱們走七盤坡吧!”

    曹瑞雲恨恨地一撥馬,道:“走!”

    宋天炎趴在箭跺旁偷偷看著,一瞧他們走了,馬上吩咐道:“速速通知各處關隘,展曹兩家與咱們宋家的死敵楊家交厚,他們行色匆匆,必是葉小天追來,咱家少主與葉小天甚有交情,叫他們看著辦!”

    幾個士卒領命而去,他們走山路要比山下快得多,消息立即傳遞到了各處堡寨關隘。

    馬場江,渡口碼頭緊閉,船隻全部駛到了對岸,曹瑞雲和展伯雄費盡唇舌,那渡口管事拉著弓就是不准他們靠近,說是如此大隊人馬,不知是客是匪,一定要請示上司。

    展伯雄忍著氣問他要請示哪位上司,那管事居然回答要派人跋涉數百里去“小西天”宋家老宅請示宋老爺子,把展伯雄差點氣的吐血。

    二人無奈,只好撥馬再奔羊場關,羊場關的守軍頭目更絕,壓根沒露面兒。只讓士卒替他回答,說自家大人回家娶妾請酒去了,估摸有個三五天才能回來。

    曹展二人萬般無奈,只好撥馬再走,斜刺裡殺奔遠山,如今只能棄馬登山,沿險峻山路步行離開了,葉小天恰於此時率兵趕到。在羊場河畔將他們堵住。

    曹展二人背靠大河,對面是葉小天的人馬,其實論起士卒人數,曹展聯軍依舊四倍於敵,但是他們的軍心士氣實在差的太遠。

    葉小天策馬緩緩上前,在一箭之地外站住,華雲飛輕驅戰馬,緊緊跟在他的身邊。他們在上風口,由此望去,就見曹瑞雲和展伯雄站在河畔,大風激揚,鬚髮紛飛。

    葉小天大喝道:“展伯雄,我不去找你麻煩,你卻三番五次意圖殺我,利令智昏,方有今日下場,你心中可有侮意?”

    展伯雄冷笑道:“說的好聽!你姓葉的要率山民出山,就得擴張地盤,楊家被你占了,你我兩家便做了鄰居,我又豈能容得下你這個惡鄰!”

    曹瑞雲道:“姓葉的,殺兄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就要手刃了你,告祭我大哥在天之靈!”

    葉小天沒搭理他,向展伯雄道:“近鄰就一定得為仇?是敵是仇,本在你一念之間。可惜你選擇了為敵,你殺了我的兄弟,所以,你我已經再無斡旋餘地!”

    展伯雄壯起膽子仰天狂笑道:“哈哈哈,大言不慚,就憑你身邊這麼點人馬想殺老夫?老夫今日就要把你親手擒下,千刀萬剮,方解我心頭之恨!”

    曹瑞雲道:“姓葉的,你帶了這麼點人馬,就敢來尋我的晦氣,真當老子怕了你不成!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葉小天還是不理他,他望著展伯雄,輕輕搖了搖頭,道:“展伯雄,你可知道,我最不想為敵的,就是你展家!可惜天意弄人,時至今日,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到了九泉之下,你莫怪我!”

    展伯雄剛想說話,曹瑞雲已經暴怒道:“狂妄小子!你要戰便戰,說什麼廢話!葉小天,你有膽子就放馬過來,你我二人一決生死,如何!”

    葉小天看了他一眼,臉色一沉,並指如劍,向他一指,大喝道:“聒噪不休!著實討厭!你既然想死,那你就去死吧!”

    曹瑞雲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海龍王打哈欠,你好大的口氣!你想讓我死?曹某的大好頭顱就在這裡,來來來,且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把它取去!哈哈哈……”

    葉小天的手依舊指著曹瑞雲,曹瑞雲狂笑幾聲,突然臉色發紫,手中刀噹啷一聲落在地上,他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嚨,口中呵呵連聲。

    展伯雄見狀大驚,急問道:“土舍大人,你怎麼了?”

    曹瑞雲臉色發紫,青筋暴起,兩眼突出,呵呵半晌,突然就像皮囊縫的人一下子泄了氣,軟趴趴地往馬鞍上一堆,那怪異的樣子,任誰都可以看出,他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妖術!他會妖術啊!”

    曹家的子弟兵一瞧土舍大人被葉小天一指就暴斃了,登時魂膽俱喪,曹瑞雲一死,再也無人管制,曹家土兵發一聲喊,便向四處狂奔逃命去了。

    葉小天的人也不阻攔,任由他們棄了刀槍,瘋狂地四處逃散。展伯雄大吼道:“回來!不要走,統統給我回來!”

    曹家土兵只當他是放屁,哪肯理會。曹家土兵逃散,葉小天的人馬向前一圍,這一來和展伯雄的人馬數目就相差無幾了。葉小天舉起的手臂緩緩移向展伯雄,冷冷喝道:“展伯雄,輪到你了!”

    葉小天手指剛剛移向他,展伯雄就慌忙舉起了盾牌,忽又想葉小天使的是邪術,不是箭矢,恐怕盾牌招架不得,急忙溜下戰馬,以戰馬掩身,揮著刀大吼道:“殺!快給我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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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6 23:36:05 |只看該作者
第749章 萬萬沒想到


    在展伯雄的指揮下,展家的土兵們戰戰兢兢地向前衝過去。其實,葉小天哪有指誰誰就死的本事,曹瑞云之所以離奇死亡,是因為他中了蠱。

    代韻溪取回曹瑞希屍骨的目的就是要下蠱,再送他兄弟曹瑞云上路。這是李秋池出的損招兒,代韻溪負責執行,而葉小天則果斷採納了他們的這一建議,於是才有了他的雲霧山之行。

    不過用蠱對葉只是一個備用的手段,他並不能確定曹瑞云就一定會上山,但多備上一手,一旦能用上,就可以大量減少己方的傷亡。

    箱子放在山上也不怕,如果不是曹瑞云這樣的至親,有無辜路人掀開箱子看了,就算不馬上魂飛魄散逃之夭夭,也不會去碰觸裡邊的屍骸,何況葉小天還派有守墳人看顧。

    毛問智的屍骨確葬葬在雲霧山上,但曹瑞云所見的那座墳卻是假墳,葉小天可不願為了引曹瑞云上當,就冒著讓自己兄弟死後都不得安生的風險。

    曹瑞云上了山,並且接觸了曹瑞云的屍骸,這蠱就傳到了他的身上。只是這只蠱發作的時間相對較慢,葉小天趕到江口將他堵住,又恰好在上風頭,便用了些刺激那隻蠱提前發作的藥粉。

    曹瑞云在下風口吸入藥粉,體內蠱蟲發作,登時周身肌肉無力,他其實是窒息而死的,那隻蠱蟲使他渾身肌肉發軟,連牽引呼吸的機能都消失了,於是被活活憋死。

    但展伯雄並不知道這一點,他只當葉小天果真懂得邪術,對於隱匿山中歷史久遠的蠱教,世間有太多太多的傳說,有些已近乎神化,他原本不信,可親眼見到就不能不信了。

    展伯雄的部下只是硬著頭皮上前,膽怯之下戰力發揮十成不足五成,而葉小天的部下又是人人悍勇,他們如何能抵擋得住,一時間被殺得落花流水。

    「大哥!」

    華云飛側首向葉小天請示,手卻緊緊地攥著刀,冷冷地盯著遠處的展伯雄,眼見展家兵馬潰散不去,展伯雄已經做好了逃跑的打算。

    華云飛背上還挎著弓,他是一個優秀的獵手,為了能讓皮毛值錢,他早就練就一手專射獸眼的神箭術,以他這等箭術,要在混亂當中取展伯雄性命易如反掌,但他棄箭用刀,顯然是要抓活的,以便交給葉小天親手處置。

    葉小天用力點了點頭,華云飛雙腿一磕馬鐙,馬上向前衝去。

    展伯雄牽著馬,悄悄挪閃著位置,眼見情形不妙,他已做好了逃走的準備,展伯雄悄悄爬上馬背,機警地向葉小天的位置一掃,恰好看見華云飛策馬向他衝來。展伯雄大吃一驚,立即撥馬狂奔。

    「鏗!」

    華云飛微撥馬頭,衝勢不減,只是衝鋒的直線變成了弧形,與展伯雄短兵交接,硬碰了一刀。別看展伯雄在葉小天層出不窮的殺人技法下魂膽俱喪,畏怯如鼠,其實他的功夫相當高明。曹氏兄弟膽子是大,但兄弟倆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

    展伯雄以立馬迎沖馬,居然能硬接了華云飛這一刀,不過儘管如此,也震得他手臂發麻。展伯雄不敢戀戰,撥馬就走,華云飛緊追不捨,二人兵器交接,鏗鏘聲不絕於耳。

    此時,羊場河下游,正有數艘大船逆河而上,展凝兒立在船頭,眉心緊鎖。方才,她船到羊場關碼頭,碼頭上宋家的人居然不准船隻靠岸,所有渡船都驅趕到了河南岸。

    展凝兒見此情形就知道必有蹊蹺,但她此時還未想到這事竟和葉小天與她大伯有關。

    船側急急走來兩人,一個三十出頭,一個二十出頭,他們分別是展龍和展虎。龍虎兄弟都是展伯雄的親生兒子。得到曹家報信後,展龍展虎和展凝兒,帶了三百名曹家土兵,星夜兼程趕來,此時剛剛趕到羊場關。

    展龍皺著眉頭對展凝兒道:「凝兒,可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地方?」

    展凝兒回身道:「大哥,這片地方沒有適合停泊的地方,岸邊太淺,船駛不到岸邊就要擱淺。」

    展虎急躁地道:「那怎麼辦?」

    展凝兒回身一指,道:「由此一直下去是兩岔江,江河交匯口應該會有可停泊的地……」

    展凝兒說到這裡,忽然驚咦了一聲,這時展龍也發現了,急忙上前兩步,扶著船舷向遠處張望。展龍道:「前方有很多人,正在交戰!」

    展虎興奮地道:「哈!貴陽府也這麼亂?快駛過去看看!」

    ※※※※※※※※※※※※※※※※※※※※※※※※

    展伯雄根本擺脫不了華云飛,二人馬戰幾個回合,前方已被廝殺的亂兵擋住了去路,展伯雄把心一橫,下馬與華云飛搏鬥起來。馬對他來說只是乘行工具,他並不擅長馬上做戰,步戰才能發揮他的全部實力。

    可展伯雄雙足沾了地,才發現華云飛同樣不擅長馬戰,華云飛甚至比他更加擅長步戰。展伯雄年紀雖然大了,可是一身勇力猶在,一口大刀在他手中虎虎生風。

    而華云飛則輕靈敏捷,也不知他那身法兒都是從哪兒學來的,並不好看卻非常有效。時而似猛虎撲食,時而似靈猿上樹,時而在沙灘地上一個急急翻滾,展伯雄那口大刀上挑下剁,左劈右砍,看著威風八面,華云飛似乎全無還手之力,但就是挨不著他的身子。

    展伯雄使的是大刀,比華云飛更耗氣力,久攻不能得手,呼吸便粗重起來,手中那口大刀也滯緩了許多。他攻勢一緩,華云飛就展開了猛烈的反撲。

    華云飛手中一口刀上下翻飛,展伯雄步步後退,疲於招架,他剛使刀一橫,擋開華云飛的一刀,華云飛刀鋒一震,剛剛彈離展伯雄的刀桿兒,便以腕力一橫,鋒利的刀刃貼著展伯雄的刀桿兒橫削過來。

    展伯雄驚呼一聲,雙手棄刀,還待再退,華云飛單刀一旋,已然指在了他的咽喉處。展伯雄眼中頓時露出絕望之色。

    ……

    河面上幾艘船越駛越近了,岸上交戰的雙方其實也注意到有船接近,不過這時廝殺正酣,誰有閒功夫打量。展龍扶著船舷,忽然有些訝異:「老二,你仔細看看,那岸上的……是不是咱們的人?」

    展虎看熱鬧正看的興高采烈,一聽大哥這麼說,不由一怔,急忙定睛望去,忽地渾身一震,失聲道:「不錯!真的是我們的人!他娘的,快靠岸!」

    展龍喝道:「快!快靠岸!」

    船老大道:「大少爺,這個地方靠不了岸啊!」

    展虎忽地指著岸上叫道:「快看,咱爹被人抓住了!」

    展龍扭頭看了一眼,情急之下抽出刀往船老大脖子上一架,厲聲道:「靠岸!」

    船老大無奈,只得吩咐水手靠岸,可那船往岸邊靠近了些,還隔著三丈多的距離,船底就觸到了河底,再也無法前進一步了。船老大苦著臉道:「大少爺,真沒法再往前走啦!」

    展龍也知道這船老大已無能為力,當即喝道:「落帆!拋錨!」船帆落下,大錨也譁愣愣地砸進水中,展龍急忙跑到船舷邊,緊張地望著岸上。

    由於展伯雄被生擒,展家土兵已失去抵抗之志,被葉小天的人繳械看管起來,如此一來,船頭的人也就可以清楚地看清岸上情形了。

    其實,船上早已有人看清了岸上情形,展凝兒雙手緊緊扣著船舷,望著岸上兩頰蒼白。展伯雄被兩個武士反擰雙臂,已被壓跪在地,葉小天正向展伯雄走去。

    展凝兒看到葉小天,不禁顫抖了一下,大叫道:「葉小天!」

    葉小天心無旁騖,正冷冷地凝視著一臉恨意地瞪著他的展伯雄,完全沒有注意停泊在大河中間的船隻,這時聽到熟悉的聲音,不由一驚,霍然抬頭向水上望去。

    展虎目眥欲裂,拍著船舷大叫道:「葉小天?你聽著,你敢動我爹一根汗毛,老子把你千刀萬剮!」

    展虎更是著急,遊目四顧,可是此地距岸上還遠,他可沒有辦法凌空飛渡,上岸救人。展凝兒顫聲道:「小天哥,放過我大伯吧!」

    她得到的消息只有大伯刺殺葉小天失敗,遭到葉小天猛烈反擊,不得不從老家調人前來支援,卻不知道他們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雖惱恨大伯利慾熏心,把她當成一件工具送來送去,以期壯大展家。可那畢竟是她父親的親哥哥,以前對她也算疼愛。至於利用她來巴結豪門,這是權貴世家通行的做法,她雖不滿,卻也無法因此割捨親情。如今葉小天若是真的殺了她大伯,她在家人和葉小天之間如何自處?

    葉小天凝視著展凝兒,他沒想到展凝兒竟然會於此時趕到。哪怕是他斷了一臂一足,他都可以因為凝兒而放棄追索報復,但這是他兄弟的仇,他沒得商量。

    他也清楚,一旦殺了展伯雄,只怕他和展凝兒就再也沒有任何可能,可是他有得選擇麼?想到並不懂武功的毛問智揮舞著刀衝進敵群當中時的情景,想到他對華云飛交待的那句遺言,淚水迅速模糊了葉小天的眼睛。

    「凝兒,對不起!」

    葉小天低低呢喃了一句,猛地揚起了手中刀!

    展伯雄怎麼也沒想到葉小天竟然一句廢話也沒有,直接揚起了刀。不需要一番憤怒發洩、指責他如何無恥、自己如何無辜麼?大家都是土司,不談談要什麼條件才肯放過他麼?這不合規矩啊!

    「且慢!我有話說!」

    「噗!」

    刀光閃過,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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