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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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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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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0 10:14:42 |只看該作者
第770章 放手去做!


    田妙雯回到家,下車的時候,竟然覺得有些精神恍惚。

    田大小姐今天出門只是要去巡撫衙門做個證,怎麼一不小心就成了人家未過門的妻子?而且還要以未婚妻的身份去替他打理家務,田姑娘實在是沒有心理準備啊。

    「大少爺呢?」田彬霏怒而離開的時候,田妙雯有所察覺,但僕人回答說大少爺還沒回來,田妙雯也就沒再多作理會,徑直回了自己的住處。

    田大姑娘心緒著實有些亂,碰上葉小天這麼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很多事情也都失去了章法,變得混亂不堪,田大小姐需要一點時間理清思緒。

    田姑娘回到住處先沐浴了一番以放鬆身心。那經過祖傳秘方浸泡養護過的身子不生一根毛髮,粉團團的好似一團沃雪,卻比雪更瑩潤,當真是上天賜予男人的一件恩物。

    田姑娘什麼也不想,仰躺在水中,放鬆身體,靜靜地休息良久,這才穿衣起身回到小書房。書房案上早已放了一杯溫度正好的香茗,旁邊還有一爐香,香氣裊裊,怡人心神。

    田姑娘盤坐在幾旁,捧著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她要好好整理一下今天發生的事情,想想明天她該如何面對,可是想要思考時,卻發現腦海空空,竟然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田妙雯靜靜地坐了一陣,始終摸不到一點頭緒,這時障子門「嘩啦」一聲打開了。田妙雯正捧茶啜飲,聽到急促的開門聲她連頭都沒抬,敢這麼放肆地拉開她書房的門,除了她大哥沒有第二個。

    「你就這麼輕率地答應嫁給他了?嗯?」

    田大少爺衝進書房便惡狠狠地討伐起來。

    田妙雯讓那馨香的茶水在口中稍作停留。便順著喉嚨緩緩嚥下,她依舊沒有抬頭。經大哥這麼一問,她忽然從那一團亂麻中找到了一個線頭:

    「對了!葉小天已經答應提親了啊,那我就是葉家的人了?」

    一切就從這裡開始,田妙雯忽然找到了問題的楔入點。腦筋開始飛快地運轉起來。田彬霏俊臉通紅,看來是找地方喝悶酒去了,他正要繼續質問,忽然有人趕來,貼著他的耳朵低語了幾句。

    「什麼?」田彬霏一聽更加惱怒了:「你還要幫著葉小天去打理臥牛嶺,那田家怎麼辦?」

    田妙雯抬頭看了他一眼。神態萌萌的,就像一隻捧著松果的小松鼠,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奇怪地看著田彬霏,似乎對他過激反應很奇怪:「我只是在他赴京期間代為打理臥牛嶺,又不是不回來了。」

    田妙雯說完這句話。就趕緊低下頭繼續思索起來,好不容易找到了理清這團亂麻的關鍵,一耽擱再忘了怎麼辦:

    「眼下最緊要的事,是要在葉小天赴京期間,保證臥牛嶺安然無憂。臥牛嶺內有張氏成心腹大患,外有展家和曹家與之為仇,背倚青山,三面受敵。不好辦啊!

    況且,葉小天與楊應龍之約在此期間怎麼辦?前年我和哥哥曾拉攏過田雌鳳,被她斷然拒絕。這件事她應該告訴了楊應龍,如今由我出面會不會引起楊應龍的警覺……」

    田妙雯一路想開了去,分析、判斷,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緒當中,田彬霏站在那兒扮噴火龍,一通怒吼。田妙雯竟充耳不聞,完全沒有聽到。

    「田家復興的使命。你忘記了麼?你忘了和我在祖祠向列祖列宗鄭重發下的誓言了麼?田家百五十年的苦心積累,數代臥薪嘗膽的經營啊。就是為了今天,你……」

    田彬霏越說越傷心,就差聲淚俱下了,眼見小妹低著頭一言不發,似乎羞愧的無言以對,他心中稍感寬慰,便放緩了語氣,道:「若非田家實在沒有可堪一用的將才,大哥也不會……,似你一般身份的別家小姐,從來都是無憂無慮,何需她為家族操勞,是大哥無能啊……」

    田大少爺說到傷心處,不禁唏噓起來。田妙雯柳眉一揚,舉起玉掌在案几上輕輕一拍,欣然自語道:「對!就這麼辦!」

    田大少爺愕然看著小妹站起身,匆匆走到壁邊摘下披風和淺露,不禁愕然道:「你要去哪裡?」

    田妙雯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扭頭一看,發現大哥站在門口,不禁驚道:「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田彬霏:「……」

    田妙雯拿著披風和淺露走到田彬霏身邊,不高興地皺了皺眉,道:「你喝酒了?怎麼喝成這個樣子!」

    田彬霏唯唯難言,田妙雯道:「快叫人給你調碗醒酒湯,回房好好歇息,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田妙雯擦著田彬霏的身子走了出去,田彬霏愕然望著她的背影道:「韌針,你去哪裡?」

    田妙雯道:「我去探監!」

    「探監?探什麼……」田彬霏突然明白過來,大怒道:「你還真把自己當成葉家人了?我剛才說的話你究竟聽到了沒有?」

    田妙雯站住腳步,回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為了田家,難道就不該確保臥牛嶺無恙麼?」

    「這……」田彬霏頓時語塞。

    田妙雯返身要走,忽又止步,回身說道:「大哥,該做的事我都會做,該我承擔的事我也不會推卸!但是,我的事請你不要再干涉了,一錯不要再錯!」

    田彬霏脹紅了臉道:「我……我做錯什麼了?」

    田妙雯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不要打他的主意!否則,你會永遠失去你的妹妹!」

    田彬霏彷彿被迎面重重地打了一拳,猛地退了一步,失措地看著田妙雯。田妙雯已然舉步向外走去,田彬霏眼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內,欲喚不敢。突然大吼一聲,狠狠一拳打在障子門上。

    這一拳下去,那障子門「喀喇」一聲被打得粉碎,木條木屑和著碎紙紛飛激射。

    幾個丫環聞聲從廂房裡出來,一見大少爺正在大發雷霆。不禁噤若寒蟬。

    田彬霏的拳頭上殷紅的鮮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他的心更在流血,他知道,那個從小黏在他身邊,什麼都聽他安排的小妹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無論他捨得或是不捨得,當她長大的那一天。一定會展翅飛走。

    ※※※※※※※※※※※※※※※※※※※※※※※

    大牢裡面……

    華雲飛驚奇地四下看著,道:「這是大牢?」

    葉小天道:「唔……,這兒本是牢頭兒的房間。」房間不算很大,但很整潔,牢頭兒的房間當然不會太整潔。但是牢頭兒搬出去之後,叫人打掃過。

    房子是個套間,裡面是臥室,外間是會客室,作為犯人通常沒什麼客人可會,所以這裡又兼了書房,臨牆有個書架,架子上擺著四書五經。還有話本兒。

    書房有一扇窗,從窗子可以看到監牢的庭院。窗檯上擺著兩盆薔薇花,開得正艷。窗下有一張藤榻。藤榻上有靠枕、褥墊,這樣的牢房,華雲飛還是頭一次見到。

    李大狀淡然道:「不必少見多怪。常言道刑不上大夫,土司老爺們坐牢跟我等小民坐牢自然是不一樣的。我還見過一位土司坐牢的時候,牢房裡有丫環伺候,還有自己的小廚房……」

    華雲飛閉上了嘴巴。天下之大……,他這隻井底蛙沒見過的市面多著呢。確實不必驚訝。

    田妙雯站在他倆前面,看著葉小天。平靜地道:「三日後,我就去臥牛嶺,你有什麼要交待的嗎?」

    如果是尋常女子到牢中探望未婚夫,此時或許已經忘形地撲到他的懷中放聲大哭了。內斂些的也該吁寒問難一番,但田姑娘走進牢房的第一句話,就是問他有什麼交待。

    田大小姐的表現葉小天很理解,兩人至此關係等於是已經確定了,但是在感情上,他們兩人都還沒有情侶的感覺。

    在田妙雯而言,當初以自己的終身作為懸賞是為了殺人,在葉小天而言,今天答應娶親是為了不負田大小姐出面作證的義氣,如此因果太也奇妙,心態上一時無法適應,只好擺出一副公事公幹的模樣才自在些。

    葉小天認真地想了想,道:「我手下的人,有山中蠱教一派,有山中部落一派,還有從于家招降的于氏兄弟一派,此外還有從張家接手的莊戶人,很複雜,他們彼此間不大買賬、除了我對別人也不大服氣……」

    田妙雯打斷他的話道:「這些事你縱然說與我知道也無濟於事,總需我去面對。說點有用的!」

    葉小天被噎了一下,想一想,又道:「我一走,銅仁、石阡兩府必定群魔亂舞,展、曹、張三家甚至包括石阡楊家的一些人,很可能聯合起來攪風攪雨。」

    田妙雯道:「這是必然的,你想怎麼做?」

    葉小天又想了想,緩緩地道:「這是他們的機會,也是我們的機會!」

    田妙雯目中異芒一閃,道:「我懂了!」

    「你保重,我走了!」

    田妙雯向葉小天點點頭,轉身就走。李秋池和華飛雲呆在當場,她特意找他們陪她來牢裡,就只為了問這一句話?李大狀正好心地打算拉著華雲飛去參觀內室,以方便他們小夫妻談談感情的,怎麼就走了?

    葉小天看看一臉錯愕的李秋池和華雲飛,忍不住解釋道:「她找你們來,只是為她做個見證,省得臥牛嶺那班人,不認這個突如其來的主母大人。」

    李秋池皺了皺眉,對葉小天道:「東翁覺得,這位主母大人怎麼樣?」

    葉小天輕笑道:「好!很好!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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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0 10:15:54 |只看該作者
第771章 囚徒,狂徒;送終、送親!


    葉巡撫不愧是帶過兵的人,做事雷厲風行,第二天一早就安排了人馬押解葉小天回京。

    葉小天庭審當日的實況,早已經由當時在場的官紳和衙役傳遍了全城,如此驚心動魄的一場庭審再加上大家最感興趣的愛情話題,登時傳遍了整個貴陽城。

    葉小天被押解進京的這一天,百姓們傾城而動,紛紛擁擠到巡撫衙門一直到北城的這條長街上看熱鬧。

    沿街店舖的掌櫃們眉開眼笑,不過眼下大家的心思都在葉小天身上,要招攬生意也不急於一時,所以掌櫃的乾脆拉著大部分夥計也上了街。

    這麼遠的路,再加上道路難行,是不可能用囚車的,而且葉小天現在是待罪之身,究竟如何處治,還要由萬曆天子決斷,所以目前不適合囚車,他要和押解人員一起騎馬赴京。

    但是在出城之前還得做做樣子,否則這囚犯也就太沒囚犯樣兒了,於是葉小天就被兩個押解的士卒一邊向他告罪一邊給他戴上了枷鎖鐐銬。

    大路通暢寬敞,沒有任何車馬行人,行人都擁擠在路邊,形成了兩堵人牆,葉小天在持刀佩盾的三百名甲士護擁下,披枷戴鎖,漫步而行。這三百名甲士是葉巡撫一紙調令,從都指揮使司調來的精銳。

    罪犯身份貴重,朝廷的負擔就重,且不說牢裡那單間雅室、單獨的伙食,就說這進京吧,尋常犯人進京有兩個衙役押解就夠了,那一路吃喝拉撒才多少錢。

    葉小天這可是足足三百名甲士、三百零一匹戰馬,從這兒到京城。再從京城趕回來,好大一筆開銷。

    上一任巡撫大人調離時,很不道德地把府庫餘銀都巧立名目地花掉了,葉巡撫手裡還真沒錢,他本打算先欠著都指揮使司。葉小天聽說葉巡撫的難處後,慷慨地出了這筆錢。

    葉夢熊判處葉小天給付展曹劉三家罰銀共計一萬五千兩,這是罰銀而非贖銀,只是給死者的喪葬費用。

    李大狀卻給巡撫衙門送來兩萬兩銀子,多出的那五千兩直接給了負責押送葉小天進京的皮鵬舉皮副千總。

    五千兩啊,就算人吃馬餵。往返於貴陽和京城兩地也花不了這個數的一半,把皮千總開心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都指揮派人來時,眾軍將互相推諉,都以為這是個苦差使,他後台不夠紮實。這苦差才落到了他的頭上,誰想到這趟公差竟是肥得放屁油褲襠啊。

    自皮副千總以下,百戶、總旗、小旗、把總乃至士卒,人人都得了葉小天的好處,面對這位衣食父母,也難怪那兩位有良心的士卒給他套枷鎖時要一再告罪了。

    眾百姓看著葉小天議論紛紛:

    「哈!這就是葉天魔?瞧他這副樣子,可不像魔頭啊?」

    「人心似鐵,官法如爐。到了官府手裡。當然看不出威風了,看他氣色還好,膽識已經很不錯啦!」

    「要說這魔頭啊。還得說當年白蓮教的女魔頭唐賽兒,傳說那唐賽兒曾在一個山洞裡得到一部奇書的上冊,因此練就了一身通玄的法術,只可惜缺了下冊,無法飛昇成仙。

    後來她聚眾造反,官兵宰了五百條黑狗。狂灑狗血,這才破了她的法術把她生擒活捉。可那唐賽兒被押赴刑場時。卻突然大笑三聲,衣服枷鎖炸為碎片。赤條條一絲不掛地消失了。」

    這位仁兄是旁邊茶樓裡的說書先生,眼看葉小天從眼前經過,又被人喚為魔頭,說書的習慣就來了。

    旁邊那位仁兄是經商剛到貴陽的一位行商,聽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問道:「那這葉魔頭也會法術麼?一會兒他也能炸碎枷鎖衣服,光著腚逃之夭夭嗎?」

    看起來葉長官並沒有裸奔的打算,他慢悠悠地走著,不時還向圍觀百姓點頭示意。他脖子上的大枷被士兵們小心地墊了軟布,所以不會擦傷頸部。

    華雲飛和李大狀跟邊兩邊道路上與他同步走著,神色間滿是擔憂。葉小天此去可是要接受皇帝裁決的,究竟結果如何,誰現在也無法預料,他們豈能不擔心。

    至於說來自展曹張這幾家的暗殺,他們倒不擔心。因為葉夢熊已經考慮到了這一點,他安排的押運路線是由貴陽出北城,經水東前往播州,過播州入四川,完全避開了展曹張三家的地盤。

    現在葉小天就是一桶炸藥,誰也不願意替展曹張三家背黑鍋,使他在自己的地頭上出事,可以想見,水東宋家和播州楊家一定會派出最精銳的兵馬護送他過境,再加上這三百鐵騎,展曹劉三家有機會下手才怪。

    至於到了四川,那就進入流官轄區內了,更沒有展曹張這幾家發揮的餘地,如果這種情況下展曹張三家都有力量殺死葉小天,華雲飛縱然貼身保護也不過就是多送一條性命。

    所以葉小天才說服華雲飛,讓他跟田妙雯回臥牛嶺。華雲飛是他的義弟,有他跟著,田妙雯才更容易被臥牛嶺接受,他回臥牛嶺的作用遠比跟著自己要強。

    前方經過一個十字路口,路旁的人群突然一陣騷動,緊跟著就見展龍展虎、張雨寒、曹瑞雨等人走了出來。

    皮副千總臉色一沉,右手向上一舉,三百甲士立即止步,「嗆」地一聲利刃出鞘,一個弓步,刀向盾面上一拍,陡然大喝一聲,三百人一齊踏地發聲,地皮也為之一顫。

    皮鵬舉沉著臉色道:「本官奉撫台大人命,押送犯官葉小天前往京師,你們要幹什麼?」

    曹瑞雨拱手道:「這位大人不必擔心,我等既不是要劫囚,也不是要害命,朝廷法度當然是該遵守的。我們只是想和葉小天說幾句話。大人不會不給這個面子吧?」

    皮副千總看看他們,又回頭看看被三百甲士護在中間的葉小天,心中暗忖:「奶奶個熊,老子不過是個千總,這些人的官兒都比老子大。倒是不好太過得罪。」

    想至此處,皮副千總把手一揮,眾軍士又發一聲喊,左三列右三列,同時向左右跨出三步,亮開一條道路。皮副千總道:「那就有請幾位大人進去。你們的隨從得留下!」

    曹瑞雨頷首笑道:「曹某承情,多謝大人。」

    曹瑞雨向隨從們擺了擺手,和展龍展虎以及張雨寒舉步走進去,他們剛剛通過甲士們亮開的道路,眾甲士便「唰」地一下又合攏了陣形。於此同時,裏邊五排向內轉,外邊五排繼續向外,嚴陣以待。

    這樣一個陣形,曹瑞雨等人就是被包了餃子,如果他們意圖對葉小天不利,頃刻間就得被軍卒們剁成肉醬。葉小天看到曹瑞雨等人走來,便站住腳步。冷冷地看著他們。

    曹瑞雨走到葉小天面前,露出一副陰惻惻的笑容道:「葉長官!」

    葉小天掃了他們一眼,道:「有何見教?」

    曹瑞雨看了看葉小天架在頸上的枷鎖。笑眯眯地道:「見教不敢,我們來,只是想跟葉長官打聲招呼,大家都是要往京師去的,說不定路上會有需要相互照應的時候。」

    「你們要去京師?」

    葉小天微微一怔,心中頓時一喜。如果這幾個人跟他糾纏到京師去,臥牛嶺方面要承受的壓力可就小多了。石、展、曹三家群龍無首。是不會對臥牛嶺發動大舉進攻的。

    張雨寒恨意濃濃地瞪著葉小天,道:「去京師的是展虎還有我們兩家派出的人。至於張某還有曹土司、展土司,我們三人是不會離開的。」

    他說話的時候目中滿是威脅的意味,葉小天自然明白他話外的意思。曹瑞雨道:「我們本來是送展虎出城的,既然看到了你葉長官,怎麼也得過來打聲招呼啊!」

    展龍道:「好啦,招呼也打過了,咱們這就走吧!展虎啊,你這一路離葉土司可別太近了,萬一葉長官路上有個頭疼腦熱的一命嗚呼,別人還以為是咱們動的手呢。」

    展虎道:「大哥,你可別這麼說,你瞧葉長官印堂發黑,命宮陰暗,一看就是個橫死街頭的命,這要真死了,那也是老天爺的報應,礙著咱們兄弟什麼事兒了?」

    「哈哈哈哈……」兩兄弟放肆地大笑起來,他們一邊笑,一邊跟著曹瑞雨和張雨寒向外走,間或還會回過頭來,冷冷地盯上一眼。

    眼見他們沒有鬧事,皮副千總暗暗鬆了口氣,大隊人馬繼續前行,展龍展虎一行人騎在馬上,伴隨於側,高聲談笑著,引得路人為之側目。

    這是一路給我送終麼?

    葉小天心生恚怒,這些手下敗將,在他得勢時駭得只敢躲在深宅大院裡扮受氣小媳婦兒,現如今竟然這般囂張,彷彿他已死定了似的。

    問題是,勢有時候就是力量,當人人都認為你死定了的時候,很可能你就真的死掉了。葉小天披枷戴鎖,步行於途,跳樑小丑策馬談笑,得意猖狂,這個勢一旦造出去,對臥牛嶺必將造成影響。

    自古以來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如果給大家造成一種葉小天此去必亡的印象,一些本來會傾向於臥牛嶺的人將會避而遠之,一些對臥牛嶺懷有敵意但並不想給自己招惹麻煩的就會落井下石啊。

    想到這裡,葉小天陡然站住了腳步,揚聲喚道:「皮千總,請近前說話!」

    皮副千總眼見展龍展虎一行人高聲談笑,彷彿押解他們前行似的,心中也好生不爽,聽見金主兒一叫,便揮手制止了兵士們前進,穿過陣林,走到葉小天身邊。

    展龍、曹瑞雨等人勒住坐騎,就見葉小天對皮副千總拱了拱手,說了幾句什麼,皮副千總微露訝色,又反問了幾句,葉小天笑吟吟地再說幾句,那皮副千總低頭沉思片刻,便點了點頭。

    展虎眉頭一皺,道:「他要搞什麼鬼?」

    張雨寒冷笑道:「見天子前,他什麼鬼都別想搞出來。」

    就見皮副千總把手一揮,大喝道:「路口左轉!」

    大隊甲士護擁著葉小天自路口左轉。繼續開拔,展龍等人互望一眼,立即催馬跟了上去。

    一路走去,葉小天不時指點一下,皮副千總就高聲下令。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走去,原本占了路口絕好位置的那些百姓可急了,葉小天怎麼不走這條道了?

    當下便有無數百姓呼啦啦地跟著他們跑去,八卦之心人皆有之,那個年代人民群眾的娛樂項目實在太少,這樣精采的大戲一輩子可能也就見識這麼一回。跑幾步腿也是應該的。

    ※※※※※※※※※※※※※※※※※※※※※

    田府裡面,田妙雯正對黨延明做著一系列的安排。田家目前最大的優勢有兩塊,一是發達的情報收集系統,二是隱在暗處的勢力關鍵時刻可以充作奇兵。

    眼下要利用的就是田家的第一項長處,田妙雯明日即將啟程前往臥牛嶺。今日則是安排黨延明先行一步,為她蒐集臥牛嶺諸派成員的背景資料、性情秉性,以及與之有牽涉的周圍各土司的情況。

    黨延明正聽田妙雯一條條說著,默默記在心中,一個青衣侍婢忽然急匆匆地趕到了門口,站在那兒滿臉焦急。但田府規矩大,未得田妙雯允許,她又不敢進來。更不敢打斷田妙雯的話。

    田妙雯止住了聲音,抬頭看了她一眼,道:「什麼事?」

    那青衣侍婢這才邁步進了房間。對田妙雯道:「姑娘,臥牛長官司長官葉小天到了府前了。」

    田妙雯呆了一呆,沉默片刻,道:「此時相見,不如不見,我就不去送他了。」

    田妙雯當然知道葉小天今日要被押解進京。哪裡做得到心如止水。可她不是尋常女子,也不想扮那小兒女矯情姿態。她去相送又能如何。

    那青衣侍婢神氣兒古怪,道:「姑娘。葉長官……不是被押解經過咱們府前,是……是葉長官到了咱們府前,要見姑娘。」

    「啊?」

    田妙雯一臉錯愕,她冰雪聰明,智慧謀略自然超人一等,但心思縝密,策劃細緻,做事層層推進、步步為營,叫人難有可乘之機。可葉小天這個異類,做事卻是天馬行空,奇思妙想無數,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他要做什麼,旁人自然更是無從揣測。

    這樣的人正是田妙雯這類智者唯一的剋星,面對這種人時,他們的思維跳躍速度跟不上,固有的經驗和閱歷也常常沒有用武之地。田妙雯呆了一呆,問道:「他來做什麼?」

    那青衣侍婢訕訕地道:「奴婢不曉得……」

    田妙雯可以不去送,但人家到了大門口,卻沒有不見的道理。她盈盈地站起身來,舉步向外就走,黨延明摸了摸鼻子,立即拔足跟了上去。

    田府門外,人山人海。

    門口橫著一排,是如臨大敵的田府家丁。

    面對他們的,是披枷戴鎖的葉小天,旁邊陪站的是皮副千總。

    葉小天和皮副千總身後五步遠,是數十名提盾架刀的甲士。

    這些甲士後面,是展龍展虎、曹瑞雨和張雨寒等人騎在馬上冷眼旁觀。

    再之後是其餘的甲士,呈半圓形站立,把圍觀百姓隔離在外。

    在半圓形站立的甲士們外面,就是密密匝匝擠在一起的百姓,人頭攢動,一眼望不到邊兒,怎麼著也有五六千人。

    田府大門突然洞開,田妙雯帶著黨延明和一個青衣侍婢走了出來。

    田妙雯一出府門就看到了葉小天,她微微停了一下腳步,便向葉小天走去,四下百姓先是一陣喧嘩,隨後立即安靜下來,屏息興奮地看著他們。

    田妙雯走到葉小天身邊,葉小天扛著大枷,衝她笑著,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兒。

    「你……怎麼來了?」田妙雯輕輕地問了一句,這麼問似乎有些絕情,可此情此景,實在叫人摸不著頭腦,不這麼問,她又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

    葉小天興高采烈地道:「我來提親啊!」

    「啊?」

    葉小天繼續興高采烈:「在撫台公堂之上,葉某親口承諾,將向田府求親,現在我來了,來向你求親,你答不答應?」

    田妙雯呆了半天,忽然輕輕地笑了。這一笑,艷光照人,嬌媚不可方物。這樣別緻的求親,自古至今可曾有過第二家?她的男人還真是與眾不同呢!

    葉小天舉著大枷環顧左右,朗聲說道:「葉某今日,在此向田姑娘求親!有請三百甲士為媒,六千百姓為證,好不好?」

    「好!」

    三百勇士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軟,再說了,這種熱鬧,他們在軍營裡更難見到啊,當下三百人齊刷刷一聲吼,聲震天地,四方皆聞。

    「好!好!好!」

    熱情的人民群眾更是紛紛響應,叫好聲、喝采聲、鼓掌聲、大姑娘小媳婦們被這浪漫的一幕刺激得腎上腺素急劇分泌,臉色潮紅、雙腿發顫,高潮般的綿羊音尖叫聲,交織成了一團歡樂無限的聲浪,直衝貴陽城上空。

    田妙雯凝視著眼前這個男人,心中有了一絲很特別的感覺,目光漸漸變得溫柔起來。對眼前這個男人,她越來越滿意了。

    田府內花園裡一座高閣,田彬霏負手立於高閣之中,遠遠地看著府前情形,一張臉比臭鴨蛋還要臭。

    「等我回來,我就娶你!」

    葉小天大聲宣告,在眾甲士和百姓們的歡呼聲中,轉身大步行去。

    展龍展虎等人佇馬站在那兒,臉色比死了爹還難看。誰曾見過如此狂妄、如此自信的囚徒,若非他有絕對可以安然來去的信心,怎麼會做得出如此豪邁浪漫的舉動?

    他們的一番苦心,白費了。

    「等我回來,我就娶你!」

    一句話,聽得田大小姐的芳心悸動不已,她從沒嘗過動心的滋味兒,這一刻,從未嘗過的那種酸酸甜甜的味道,已經把她的一顆芳心都發酵的醉了。

    葉小天大步走著,走著走著,突然放聲唱起了山歌::「不見了情人兒心裡酸,用心模擬一般般。閉了眼睛望空親個嘴兒,接連叫句俏心肝……」

    「好啊!」

    追到田府門前看熱鬧的百姓們有福了,這是流行於貴州當地的一首山歌,很多人都會唱,包括護著葉小天大步前行甲冑鏗鏘的眾甲士們。

    葉小天一唱,眾甲士興高采烈地隨之響應,緊接著成千上萬的百姓一起跟著唱了起來,皮副千總看看那些樂不可支兵士,笑罵了一句:「這些小兔崽子!」

    稍稍一頓,皮副千總也跟著扯開了喉嚨:「送情人直送到大道東,你也哭,我也哭,趕腳的夥計他也哭。趕腳的,你哭卻是因何故?道是你去的不肯去,哭的只管哭;兩下裡調著情,我這驢子可受了苦……」

    展龍、展虎、張雨寒等人臉色越來越難看,拉拉著比驢子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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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1 13:49:33 |只看該作者
第772章 風雲


    葉小天赴京去了,他這輩子似乎跟牢獄有緣。他從京城大牢出來,到了葫縣後被抓走一次,雖然在金陵並未坐牢,卻是以待罪之身待在那兒。

    第二次是離開銅仁返京,那一次本是進京面聖的,誰想到京之後卻憑空招來一場橫禍,又進了詔獄。

    這是第三次,又要把他押到京城問罪,奇妙的是,他的事多是在貴州時招惹來的,包括得罪的人,但是每次遭受牢獄之災,卻都是發生在貴州之外。

    展虎帶著張家和曹家派出來的代表一路追隨著葉小天,像一貼甩不掉的膏藥。不過他這麼跟著倒是讓皮副千總放心了些,展虎如此不避嫌疑,看來是沒做半途刺殺的打算,大概是他對天子的處斷深懷信心。

    而且離開貴陽不久,宋家就派了一隊人馬,一直把他們護送到烏江河畔。楊應龍比宋家還要上心,葉小天現在就是他的心肝寶貝兒,比他親兒子還要關切,早就派了人等在那裡。

    烏江上游,宋家和楊家正為了一個渡口的歸屬大打出手,此處雙方兵將卻是客客氣氣地交接了一番,宋家把葉小天一行人護送到河畔,楊家帶人乘船相迎,雙方配合的天衣無縫。

    葉小天還是戴著枷銬,不過已經換了一副,這套枷銬是皮副千總從一個戲班子裡要來的,紙板糊的,輕的很,原本是戲班子唱戲時用的一個道具,雙手一掙就撕的開。

    葉小天被三百名甲士護在中間,逃是逃不掉的,而且他有家有業。也不可能逃,皮副千總放心的很,但罪犯總得有點罪犯的樣子,所以就別出心裁地給他準備了這麼一副刑具。若不是三百名甲士伴隨,這陣仗太大。看見的路人還以為葉小天是哪個戲班子裡的小生。

    貴陽這邊,次日一早田大小姐就約上李大狀和華雲飛走了,田大公子很幽怨,不過妹妹剛剛摞下一句狠話,田大公子還真不敢在這時再有觸怒她的舉動。

    好在田大姑娘沒準備一個小包袱背著,否則怎麼看都像是要跟人私奔。田大公子就會更難受了。不過田大姑娘雖未準備包袱,日常應用之物卻足足準備了一大車,全是她用慣了的東西。

    田大公子站在門廊下望著她遠去,就像看著心愛的妹妹帶著嫁妝遠嫁他鄉,那顆心揪的……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麼糾結:葉小天一日不回來。妹妹就要留在臥牛嶺一日,按照這種想法,他無比盼望葉小天平安無事早早歸來。可要是葉小天回來……,他說過一回來就迎娶妹妹的啊!

    田大公子好不惆悵。

    葉小天走了,田妙雯也走了,展龍和張雨寒、曹瑞雲又關起門來秘議一番,也決定要各自回去了。

    事已至此,他們和葉小天已經沒有和解的可能。趁著葉小天回京,臥牛嶺無主,這是他們的最好機會。一旦能奪其地。馭其民,把葉小天的勢力瓦解,即便他安然無恙地從京城回來,也只能任人宰殺,毫無還手之力了。

    所以三人需要商議一下接下來的合作,三人密議一番後。展龍送走兩位貴客,回轉府中便立即吩咐道:“打點行裝。即刻啟程,回石阡。”

    展府管事答應一聲調頭要走。展龍忽又想起一事,問道:“凝兒呢?”

    展府管事道:“大小姐整日關在房裡,老奴不敢前去打擾。”

    展龍冷笑一聲,拔腿便往展凝兒所住的院落走去。展凝兒畢竟是展家嫡系宗房,在展府中的地位、待遇都是與眾不同的,雖然現在因為葉小天一事,她和兩個堂兄失和,但生活待遇並未受到影響。

    展龍一把推開堂妹的門,就見展凝兒正坐在桌前發呆,展龍抱著雙臂往門框上一靠,冷笑道:“我爹過世都沒見你這麼傷心,可惜呀,你的一番情意,人家棄如敝履!先是被楊天王退婚,現在人家又和田家大小姐訂了親,你羞也不羞?”

    展凝兒一股無名火起,一雙柳眉挑了起來:“堂兄,上趕著巴結楊應龍的是你們,可不是我!楊應龍到展家提親,分明是因為覺得展家可以利用,可笑你們卻有眼無珠。如今楊應龍覺得葉小天利用價值更大,甩了楊家,丟人的究竟是誰?”

    展龍勃然大怒,厲喝道:“什麼你們我們,你是誰家的人?同意與楊應龍聯姻的是我爹,你這是在說我爹沒有識人之明瞭?沒錯!我爹的確沒有識人之明,早知道你是這樣吃裡扒裡,一出生就該把你溺死!”

    展凝兒拍案而起,對展龍喝道:“展龍!我展凝兒也有爹,他也是展家的一份子!我是展家的人,可不是你大房的奴才,更不是吃你大房的米長大的!你不用對我冷言冷語,我一忍再忍,只是不想傷了一家人的和氣,卻不是怕了你,更不是覺得有負於你!”

    展龍大怒,道:“你沒有負了展家?身為展家的一份子,面對殺你伯父的仇人,你居然不肯拔劍,你說,因為什麼?難道不是因為你對他有了私情?可恥!可笑!可悲!”

    展凝兒突然平靜下來,望著展龍,沉聲道:“就算我對他沒有私情,我也無法對他出手,因為他救過我的命!沒有他,展凝兒早就化成了一堆枯骨,我能對他拔劍麼?”

    展凝兒輕輕搖了搖頭,道:“可恥!可笑!可悲的不是我,而是你!上趕著巴結楊家,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寧可犧牲自己家族女人的終身幸福,最後卻被人拋棄,淪為笑柄,你可不可笑?

    父仇不共戴天,那你就去殺呀,有人攔著你麼?葉小天在貴陽的時候你在哪裡?你躲在宅子裡連大門都不敢出!展龍,如此行徑,你可不可恥?

    殺父之仇你都不敢去面對,卻把這份責任一股腦兒推在我的身上。似乎只要我肯拔劍,葉小天就一定會死!你的父仇之所以沒有報,完全是我從中作梗,如此懦弱,你可不可悲?”

    展龍被展凝兒一番話刺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他並不怕死,否則他也不會和葉小天硬抗至今。但一個人懦弱於否,並不一定要體現在對死亡的態度上。

    很是有些人,懦弱的不敢去面對所遭遇的挫折,他卻可以乾淨俐落的結束自己的生命,你能說他是勇敢的人麼?

    展龍就是這種人。殺父仇人活蹦亂跳的杵在那兒,父親的棺槨就在眼前,可他卻沒有能力復仇,儘管他一直在努力。

    如果說他和展虎兩個親兒子動用展家之力都報不了父仇,再加上一個展凝兒就一定能成功了?展凝兒沒有那麼大的力量。但他揪住展凝兒不放,其實並不全然是因為自慚和恐懼,並非全然是為了推卸責任。

    他氣憤的是展凝兒的態度,如果展凝兒肯毫不猶豫地對葉小天拔劍,無論她成功與否,展虎都不會對她惡語相向。他氣憤的是身為展家的一份子,展凝兒的立場卻是如此不鮮明。

    對於背叛者,向來比敵人更叫人痛恨。這才是他不斷找展凝兒碴的根本原因,如今展凝兒卻說他是因為懦弱無能才推卸責任,直把展龍氣得暴跳如雷。

    他大吼一聲。狂風一般捲進房去,一掌摑向展凝兒的臉頰,看這一掌之力,呼嘯成風,真要是摑實了,怕不把展凝兒的頰骨都要打碎。

    展凝兒身子一錯。一指點向展龍的手腕,兩人是堂兄妹。以前就常切磋武藝,對彼此的身法招式都是極熟的。展龍雖是含忿出手未留餘力,不及變招應對,卻借著湧身向前的機會,左手一抬,一肘搗向展凝兒的胸口。

    展凝兒含胸疾退,一腳踢向展龍的膝蓋,展龍抬腿迎了這一腳,兩人各自疾退三步,“咔嚓”一聲,門框被展龍撞斷,展凝兒那邊則倒撞在博古架上,一架子的上好瓷器摔得粉碎。

    兩人打出了真火,身子只稍一停頓,再度沖到一起,一時間只聽房中唏哩嘩啦,仿佛遭了龍捲風一般。大少爺跟大小姐打架,展家沒人敢勸,大家都躲得遠遠的,唯恐掃了風尾。

    ……

    葉小天赴京,展、曹、張三家急急趕回老巢,聯手圖謀臥牛嶺。臥牛嶺上驚聞變故,也是急急商議起了對策。不過格哚佬這位“老村長”一出了山,能起的作用實在有限,提不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

    而蠱教長老一派,壓根兒對臥牛嶺的存亡不感興趣,他們爭著搶著發言,商量的居然是應該派人到京城去,不管是半途劫道也好,到了京城劫天牢也好,把尊者他老人家救出來,大家往山裡頭一縮,我不出去,誰也奈何不得我。

    至於于撲滿和于家海這兩個好戰份子,完全不顧現在臥牛嶺三面受敵的處境,他們兩個跟打了雞血似的一味叫囂:“我們向張家宣戰!”“我們向曹家宣戰!”“我們向展家宣戰!”“我們向葉夢熊宣戰!”“我們向萬曆宣……”

    兩個戰爭狂人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于珺婷于大小姐恰于此時邁步進了大廳,于撲滿兩兄弟畢竟是于家舊人,一見舊主,不由自主地住了口。

    于珺婷現在女人味兒愈發濃郁了,小腹已經有些隆起,只是她穿了件公子袍,藏住了腰身,倒是不甚明顯。于珺婷沒好氣地瞟了兩個叔父一眼,道:“葉小天此番入京生死難料,你們還要惹事,生怕他不死是麼?”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都知道于珺婷是葉小天的重要盟友,也看得出兩人之間似乎有點曖昧,可無論如何,葉家出了事,輪不到她這個外人來主持大局吧?

    “母憑子貴”的于大小姐自我感覺非常良好,全然忘了她懷了葉小天骨肉的事是個絕大機密,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她大模大樣地走到上位,那個位子還空著,因為那是葉小天的座位。

    于珺婷往首位上一座,目光向眾人一掃,端起聖母皇太后的架勢正要說話,門口匆匆走進一個侍衛,氣喘吁吁地稟報道:“李先生和華大哥回來了,還有……還有一位田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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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1 13:50:36 |只看該作者
第773章 過三關(1)


    格哚佬、于撲滿等人聽了稟報之後,神氣頓時古怪起來。他們既然已經知道葉小天被押送京城的事,當然也就聽說過葉小天把臥牛嶺全權託付給田妙雯的交待。

    當家主母這麼快來了,問題是,這位當家主母甚至都還不曾過門兒,他們其中很多人連自家主母的模樣兒都還沒有見過!

    于珺婷輕輕「哼」了一聲,心裡酸溜溜的。不過她也沒有辦法,她本來是有這個機會的,尤其是在她有了孩子之後,資格就更大了,但她自己放棄了。

    她可以一輩子只有葉小天一個男人,一輩子只愛葉小天一個男人,但她不可以嫁到葉家去相夫教子。她有她的義務和責任,她是于家的土司老爺,她要把父親傳承給她的這份家業傳承下去。

    所以她必須得留在于家做土司,直到她有了自己的骨血,直到她的兒子或女兒長大成人,能夠承擔一個土司應該承擔的責任和義務,帶著于家走下去。

    這是她自幼深印於腦海的責任,是她人生的最大目標,為此她可以犧牲一切,包括她的性命和終身。幸運的是,她的利益要求和個人感情最終得以統一,她遇到了葉小天。

    葉小天已經是她的男人,她深愛著葉小天,如果現在驟遇凶險,在她和葉小天之間只能有一個活下去,她可以毫不猶豫地擋在葉小天的前面,替他去死。

    但是,如果葉小天赴京之後一命嗚呼,她雖然傷心欲絕,可當她的孩子出生後,她也絕不會把孩子送回葉家繼承葉小天的香火,這很矛盾,但這就是于珺婷的真實心態。

    之前于珺婷和楊應龍交易時,他們的約定就是:楊應龍助她取得銅仁之主的地位。她配合楊應龍謀奪石阡府。但她要等有了孩子並扶他登上土司之位,才會安心去楊家做二夫人。

    她也知道楊應龍狼子野心,之所以還敢與他做這樁交易,也是因為虎毒不食子,到時候楊應龍只要能控制銅仁為他所用,斷無更進一步,為了直接控制就害死他親生兒子的道理。

    誰想為了家族,她本已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備,偏生橫空殺出一個葉小天來,于珺婷原本色誘於他。只是覺得自己有些喜歡他,而且他能給予自己的比楊應龍更直接、更安全,誰曾想真個成了他的人時,理智又怎能壓制得住她的情感。

    于家海、于撲滿和耶佬、引勾佬等人湊到一塊兒嘀咕了一番,決定下山相迎。人家田大姑娘是李大狀和華雲飛帶回來的,直接上山就好了,為什麼要在山下等,還要派人上來報信兒?要的不就是名份麼。甭管她過沒過門,這是葉長官指定的當家主母。眾人計議已定。便一窩蜂地下山去了。

    廣威將軍坐在那兒好生無趣,憤憤之下本想立即就走,可事涉葉小天安危,她還真不能一走了之。而且。她不服氣,她倒要看看,田妙雯夠不夠資格做葉家的主母!

    ……

    「先欠著!」

    葉小安丟下一把葉子牌,煩躁地往羅漢榻上一靠。才一晚的功夫。他已經輸了三百多兩銀子,累計至今,他自己都不記得已經欠了別人多少。

    賭博是一種癮。一旦染上便很難克制,區區幾張葉子牌,不同的組合,既可構成一把通殺的好牌,也可構成一把通賠的爛牌,當真是趣味無窮,葉小安已深陷其中。

    對於女色,玩久了他感覺也不過就是那麼回事,不再像當初剛剛親近那些妖嬈女子時那般急色,可這賭博卻是讓他百玩不厭,從不覺得滿足。

    「哈哈,好好好,先欠著,欠著……」

    嚴世維向幾個「牌友」遞個眼色,幾人紛紛做出困頓不堪的樣子,打個呵欠道:「一宿沒睡,著實地睏了,葉老爺、嚴大哥,我們先回去了啊。」

    葉小安揉揉眼睛,打個呵欠道:「都回去睡一覺吧,晚上繼續啊,我就不信了,我的手氣就一直那麼背,今晚我一定全撈回來!」

    幾個「牌友」暗暗冷笑:「你牌打的那麼爛,我們不出千都能贏你,還想賺回來?」臉上卻是愈加謙卑:「那是,那是,葉老爺的手氣自然是極好的,只是不像我們把錢看得那麼重,每出一張牌都要算計半天,我們錢是贏了些,可心血卻也耗損過度,葉老爺才是真正享受賭之樂趣的人吶。」

    葉小安哈哈一笑,懶洋洋地擺了擺手,眾牌友便點頭哈腰地離開了。嚴世維沒有走,他也上了榻,往另一側一靠,慢條斯理地道:「老弟,我瞧你打這一宿牌,一直心不在蔫的,有心事?」

    葉小安悶哼一聲,沒有說話。嚴世維笑了笑,道:「我和你雖然不是同父同母,卻親如兄弟,有什麼事,不妨跟我說說。我畢竟年長你幾歲,說不定可以開解開解你。」

    葉小安怒哼一聲道:「有什麼好開解的?我兄弟犯了案子,被抓進京去,交由皇帝處治了。那可是皇帝啊,我雖擔心他,卻也沒有辦法,只好祈求老天保佑。可是……」

    葉小安呼地一下坐起來,憤憤地道:「我兄弟不在,我不替他操心誰替他操心?怎麼能叫一個外人來主持葉家!」

    嚴世維啞然失笑道:「原來你為此不快,呵呵,小安吶,要論遠近,當然是咱們倆近,我沒有幫著外人說話的道理。不過呢,憑心而論,土司不能理事時,有權代理其職的第一順位者是其子女,第二順位者就是他的妻子,你是他兄弟,本就該是第三順位者啊。」

    葉小安不高興地道:「話是這麼說,可那姓田的過門了嗎?憑什麼頭一次上門,就擺出我弟妹的架子。」

    嚴世維嘿嘿一笑,撫著鬍鬚悠然道:「過沒過門兒,應該只是個還沒走的流程。你兄弟既然肯叫她來當這個家,兩個人恐怕早就……哈哈,你懂得。」

    葉小安狠狠地呸了一聲,道:「不知羞恥的賤婢!貪圖我葉家權勢。賣弄,勾引我兄弟。這種女人,我兄弟不出事還罷了,真要出了事,她肯謹守本份才怪,早晚敗壞了我葉家的門風,幹出不知羞的醜事來。」

    葉小安正罵著,忽然一個牌友興沖沖地又趕了回來:「葉老爺,我正下山,看見你們寨子裡的大小頭人都下山去接了一個女子上山。聽說是你們土司夫人呢,我老遠的瞧了一眼,哎喲!那身段兒風流的,真是愛煞個人兒!」

    葉小安剛端起一杯涼茶喝了兩口,一聽這話頓時把眼一瞪,道:「那賤女人已經來了我家?」

    嚴世維趕緊相勸:「小安兄弟,發作不得,發作不得啊。她可是你的弟妹,你弟弟指定了的女人。你弟弟是土司。土司轄內,所有人、物,都可由其一言而決。

    田家女現如今是土司夫人,你弟弟不在。整個臥牛嶺就屬她最大,所有人,包括你,她都有權任意處置。好漢不吃眼前虧,該忍的時候你要忍啊!」

    「我忍個屁!」葉小安本來只是順口發洩,並未真的大發雷霆。嚴世維不勸還好,這一解勸,他卻真的火冒三丈了。

    他是從京城來的人,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縱然知道當地土官家族的規矩,畢竟不是自幼耳濡目染,心裡是根本不以為然的。

    他就知道他比他弟弟先出生小半個時辰,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他就知道,爹娘年紀大了,現在弟弟出了事,整個家族應該他說了算!

    弟妹?就算過了門,有了葉家的骨肉,也得聽他這個大伯子的,誰家的媳婦兒過了門不得低眉順眼地侍候公婆、討好小姑子小叔子,熬個三五七年才能在婆家站住腳,她一個還沒大紅花轎抬進門的女人,不但跑來當葉家的家,還要對他指手劃腳?是可忍孰不可忍!

    葉小安怒不可遏,「啪」地摔了手中茶杯,一挺腰桿兒就從榻上躥了起來,喝道:「我去給她一個下馬威!叫她明白明白,葉家那得是姓葉的說了算,她一個外姓人,不行!」

    「小安兄弟……」

    嚴世維慌忙下榻攔阻,葉小安早已一腳踢開一個凳子,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格哚佬、冬天、蘇循天、于撲滿等人簇擁著田妙雯來到臥牛嶺的議事大廳,于珺婷姍姍地迎了上來,似笑非笑地道:「田姑娘……」

    田妙雯見她也在,微微一訝,不過隨即便淺淺一笑,頷首道:「原來是于姑娘,妙雯已經許配葉家,你可以叫我葉夫人,也可以叫我田夫人,姑娘這個稱呼,可是不妥當了。」

    「這樣嗎?」

    于珺婷一臉驚訝,上下看看田妙雯,不敢置信地道:「我在銅仁,可沒聽說葉長官娶親啊。于姑娘還沒八抬大轎娶過門兒,難道就已經不是姑娘了麼……」

    于珺婷吃吃一笑,揶揄之態溢於言表。

    蘇循天、李大狀等人互相看看,立即和兩位姑娘拉開了些距離。

    田妙雯嫣然道:「夫人和婦人,那可不是一回事兒!所以呢,有些還沒男人的女人,已經偷偷摸摸成了婦人。有些還沒男人的女人,卻可以大大方方地稱為夫人,你說是不是啊,于姑娘!」

    耶佬、格哚佬等人反應比李大狀和蘇循天遲鈍些,但是聽到這裡,也感覺到二人言語之間的挾槍帶棒了,這幾位老人家趕緊也退開了些,免遭誤傷。

    田妙雯說完,眼波盈盈一轉,在于珺婷的小腹處微微流轉了一下,于珺婷不禁暗暗吃驚:「難道我和葉小天的事她都知道,她甚至還知道我有了身孕?」

    于珺婷一驚之後,旋即醋意滿腔:「一定是葉小天告訴她的!這個沒良心的,被這個狐狸精迷得神魂顛倒,什麼都肯對她講啊!」

    「不對不對!一定是他擔心此去京城吉凶未卜,所以才把我們之間的事告訴她,希望葉家能和于家精誠互助。」于珺婷這樣一想,心裡又舒服起來。

    田妙雯款款地走向上首位置處,翩然一轉身,盈盈落座,虛抬右手道:「各位都請座吧,于姑娘遠來是客,不能慢待了,在我身邊安排個座位。」

    眼看田妙雯擺出大婦派頭發號施令,于珺婷心裡酸溜溜的,但這時若走未免更要弱了氣勢,況且究竟該如何解救葉小天,如何應對葉小天不在時臥牛嶺的危機,她是真心關切。

    于珺婷吃味兒歸吃味,她並不是個不知輕重的女人,不會因妒心發狂。所以于珺婷輕哼一聲,還是挺胸拔腰,像隻驕傲的孔雀似的裊嬝娜娜地走過去落座。

    于珺婷坐定身子,耶佬、格哚佬等人便也紛紛坐了,田妙雯目光一掃,剛要開口,大廳門口突然衝進一個人來,田妙雯一看見他,神色頓時一喜,一句:「你脫險了?」幾乎脫口而出。但她隨即就想到了葉小天有個一模一樣的孿生兄長,心中頓時又是一黯。

    新媳婦過門兒,通常要過的是公婆關、小姑子關,因為公婆對兒媳婦是最挑剔的,丈夫的妹妹則因為年紀小,心直口快,有什麼不滿意都會馬上對她大哥講,所以不好應付,新媳婦總要得到他們的認可,才能在婆家穩下來。

    可非常人行非常事,田妙雯到葉家來,過的關卻完全不一樣,她面對的第一關守將不是丈夫的父母而是情婦,第二關的守將不是小姑子而是大伯子!

    「二爺!」

    「土舍大人!」

    眾人其實心裡都不大把葉小安當回事兒,葉小安是如何的無能他們一清二楚,只是人家和葉小天是親兄弟,他們再近也是外人,不能對葉小天說這些事,這不是做人的道理。

    再者說,土舍嫖嫖女人、賭賭錢、沒有啥真本事,那不是壞事啊!你看看一山之隔的楊家二弟楊羡敏,他要是個窩囊廢,哥倆兒能打得你死我活把數百年的的老楊家都敗落了嗎?

    于撲滿和于家海兩兄弟如果是一對廢物,于珺婷用得著在內憂外患之中謹慎蜇伏那麼久嗎?做皇帝的哪個希望眾親王英明睿智謹身自省不好物慾?

    不過,你沒本事沒能力,哪怕正合乎他的心意,他心裡還是會瞧不起你的。一見葉小安進來,眾人紛紛起身致禮,卻也只是面上虛禮,心裡並不把他當回事兒的。

    葉小安並不理會眾人,一進大廳,便乜著坐在上位的田妙雯,陰陽怪氣地道:「喲!這是誰,我沒走錯地方吧,怎麼我葉家主人的位置,換了外人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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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4章 過三關(2)


    眾人剛剛放鬆的心情登時又提了起來,縱然大家對這個還沒嫁到葉家的主母大人有些不太接受,那也要看陪襯者是誰。紅花還需綠葉陪襯,有了葉小安大個綠葉,田大小姐就是那朵小紅花了。

    不過這其中並不包括于珺婷,于珺婷一見葉小安來向田妙雯興師問罪,不免有點幸災樂禍,她瞟了田妙雯一眼,倒要看她如何應對這個局面。

    田妙雯先是微微一怔,隨即便露出淺淺的笑容,柔聲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小天對我提過的那位兄長了。”

    田妙雯盈盈起身,對葉小安道:“妙雯見過大伯!你我雖是初次見面,可妙雯並不是外人呢。”

    田妙雯何等美貌,僅僅是美也就罷了,最重要的是她極特別的那種女人味兒,葉小安看了也不禁暗暗驚歎:“我那兄弟當真好本事,領回家來的女人一個比一個漂亮!”

    這等絕色麗人,換一個場合的話,葉小安就好說話的很了,但是此時此刻,卻是絕不能相讓的,甚而見田妙雯麗質天生,美豔無雙,葉小安心中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惱恨。

    葉小安冷笑一聲道:“不是外人……那是什麼人?”

    他本想譏諷:“不是外人,難道還是內人?”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女人是他弟弟的女人,儘管他不承認,總不好當成一般的女子調戲。

    田妙雯沒有說話,只是目光盈盈一轉,瞟了眼坐在一旁的李大狀和華雲飛。李大狀會做人,對東翁的親哥哥能不得罪就不得罪。雖然必要的時候他還是得說話,但仍不免猶豫了一下。

    華雲飛心直口快,他並不是想不到這些顧慮,但他不在乎,在他而言。什麼都是外物、前程統統不在乎,他只在乎葉小天一個人,也只在乎葉小天的交待。

    山頭大了成員複雜,絕不會像三五兄弟時一樣單純到極點,所以自古豪傑梟雄都明白“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的道理。人有私心雜念是正常的。

    葉小天的部屬中,能夠做得到完全無我,一切皆從葉小天的角度考慮的只有兩個人:華雲飛和毛問智。這也正是毛問智死後,葉小天不惜一切也要為他報仇的原因之一,人畢竟是感情動物。

    華雲飛站了起來:“土舍大人。這位是臥牛嶺長官司葉長官的夫人!”

    葉小安大怒,他沒有政權意識,臥牛嶺在他心中還是單純的家的概念,在這個家庭裡面,除了葉家人,所有人都是葉家雇來的長工短工、奴僕下人。

    華雲飛站出來聲明田妙雯的身份,令他覺得這是以奴欺主,以下犯上。心中尤為惱火,不禁怒道:“是嗎?我是臥牛嶺的土舍,我是葉小天的大哥。我怎麼不知道我弟弟有了娘子?”

    華雲飛直撅撅地道:“土司有沒有告訴土舍大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土司大人是當著我的面向夫人求親並要夫人代理臥牛長官司的!”

    “你……”

    碰上這麼個不會說話也不講情面的華雲飛,葉小安被噎得不輕。他把手憤憤地一揮,道:“要做我老葉家的人,我居然不認識。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我不承認她!”

    葉小安大踏步走上幾步,向田妙雯一指。厲聲喝道:“起來,讓開!”

    于珺婷笑靨如花地看向田妙雯。田大小姐還沒受過這樣的氣吧,到了葉家卻被葉家的人如此質問、驅趕。可她能怎麼樣,剛到葉家就跟大伯子吵個天翻地覆?

    呵呵……

    葉小天知道了會怎麼想?

    她的公婆知道了會怎麼想?

    臥牛嶺上上下下會怎麼看?

    葉家的掌印夫人,沒兩把刷子,你站得住?

    于珺婷一邊幸災樂禍,一邊也在考慮,如果是她遇到這樣的局面該怎麼辦。要麼就忍辱負重,她可是田家大小姐,身份尊貴的很,如此忍辱負重雖然會受葉小安之辱,卻會贏得葉小天這批部下的敬重,值得。

    再不然,就使些巧妙的手段,讓葉小安碰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卻又不致於傷和氣到不可轉圜的地步,這是進可攻、退可守的法子,得罪葉家人不至於太狠,卻又能得到葉小天眾部下的敬畏,眼下需要極強的掌控力才好迎對接踵而至的危機,這個法子應該是最合適的了。

    于珺婷揣摩著如果是她置身于田妙雯的處境,該做的最好的應對策略,便把目光轉向了田妙雯,想看看她的選擇與自己是否不謀而合。

    田妙雯面對葉小安的蠻橫無理,臉上笑吟吟的絲毫不見動怒,她慢慢地站了起來,卻沒有閃開一步給葉小安讓位子,而是看看左右,朗聲說道:“我,田妙雯,思州田氏,長房長女。我的丈夫,是臥牛長官司長官葉小天,本夫人受拙夫所托,現領臥牛司長官一職,在座諸位,誰不認可?”

    田妙雯緩緩望去,臉上的微笑漸漸斂去,變得一片肅殺。

    李大狀知道這個時候必須得表明立場了,而且得旗幟鮮明地表明立場,他沒有看左右其他人的態度,而是慢慢站了起來,莊重地道:“土司大人提親、授命之時,李某在場!”

    李大狀走到大廳正中,一撩袍裾,向田妙雯屈膝拜倒:“李秋池,見過主母大人!”

    華雲飛也走過去,單膝點地,抱拳振聲道:“華雲飛,見過主母大人!”

    蘇循天、耶佬等人互相看看,輕輕點了點頭。縱然對這位素未謀面的主母心理上還有些抗拒,但是現在臥牛司內憂外患,確實禁不起折騰了,相對而言,這位主母大人也就不是那麼不可接受了。

    蘇循天、耶佬等人不約而同地走出來,同樣跪倒在地。沉聲道:“見過主母大人!”

    于撲滿、于家海就是家族內鬥的失敗者,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們是有點同情葉小安的,但是他們兩個野心家、戰爭狂,也是最崇拜強者的。

    他們也大踏步地走出來。向田妙雯單膝跪倒,聲振屋瓦地道:“于撲滿、于家海,見過主母大人!”

    “見過主母大人!”

    廳內廳口的守衛們哪理會你葉小安是誰,他們各有從屬,但是又都屬於葉小天。現如今他們的直屬上司都在跪拜主母,他們自然也要施禮。

    葉小安氣得渾身哆嗦:“你……你們反了!我兄弟不在家。你們……你們就敢不把我放在眼裡,等他回來……”

    田妙雯神色一厲,沉聲喝道:“葉、小、安!”

    田妙雯是什麼人,千年世家底蘊培養出來的接班人,虎死尚不倒威。何況田家絕對沒有表像上表現出的那麼沒落,不怒尚有威儀,此時一怒,縱然她天生就是一副楚楚可憐惹人憐愛的模樣,還是有一種蕭殺之氣。

    葉小安是什麼人?他爹是個牢頭兒,他自己是個油面坊的小業主,若非他有了個出人頭地的兄弟,對田妙雯這樣身份地位的女子不要說是戟指怒喝了。他連跪著瞧人家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這時田妙雯一怒,懾得他心神一顫,竟然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怯意。田妙雯冷視葉小安。道:“土司人家,得天獨厚,誰不知道它就是國中之國?這座大廳雖然簡陋,誰不知道它就是葉家小朝廷的金鑾寶殿?”

    田妙雯離開座位,一步步向葉小安逼近:“葉氏江山要想千秋萬載,治官事則不應營私有。在公門則不應言貨利,當公法則不應阿親戚。奉公舉賢則不應避仇讎!”

    田妙雯說一句進一步,逼得葉小安連連後退。

    田妙雯神色愈加淩厲:“土司土舍、頭人土民。各安其位,江山才能久遠!皇帝不在,指定皇后攝政,難道一方親王可以跳出來發難,要取而代之?那是要殺頭的!”

    葉小安連連後退,神色慌張,聽到這個比喻好象抓住了什麼把柄,立即指著田妙雯道:“你……你大逆不道!你敢把我兄弟比成皇帝,把你自己比作皇后,你這是造反!你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田妙雯看著這個白癡,滿堂跪拜的人也都在看著這個白癡,于珺婷是廳中唯一一個還坐在坐位上的人,聽到葉小安這番話不禁暗暗搖頭。

    貴州地方的土司老爺們誰不把自己當成土皇帝?他們的宅邸居處,老百姓本就稱為宮室的,他們議事的客廳,本就被老百姓俗稱為金鑾殿、銀安殿。

    比喻就是比喻,在中原如果有人這麼比喻,你還可以做做文章,在你這裡你挑這種刺兒,誰理你?這種色厲內茬的威脅,還不如不說,說了更洩底氣。

    田妙雯哈哈大笑,微微側了頭,輕蔑地看了葉小安一眼,回身走向上首那張座位,她走到座位前緩緩轉來身,複又掃了依舊跪拜於前的眾人一眼,穩穩地坐了下去,雙手扶在椅子扶手上,尊榮高貴的仿佛母儀天下的一位皇后,清揚的聲音在大廳中回蕩著:

    “蛇無頭不行,鳥無翼不颺,兵無主自亂!臥牛長官司剛剛成立,以前沒有規矩,這不是你們的錯!今天,本夫人就在這兒給你們立個規矩,都給我聽清楚了:

    臥牛長官司是葉氏的江山!領地之內只有一個主人,那就是土司!其他任何人,無論遠近親疏,都是土司之臣!一曰爵,二曰祿,三曰廢,四曰置,五曰殺,六曰生,七曰予,八曰奪!貴賤、生殺、貧富、予奪,一言而決!敢有僭越冒犯者,殺無赦!”

    李大狀帶頭頓首:“謹遵主母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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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5章 過三關(3)


    田妙雯剛到葉家,至少在心理上,對臥牛嶺所有人來說,她還是一個外人,尚未得到眾人的認可,可她竟然會採取如此強勢的手段,就連于珺婷也大感意外,但她往深裡一想,卻是越想越有味道,對田妙雯不禁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葉小安也被田妙雯這句話給震住了,她嬌嬌怯怯一個身子,天生一股風流韻味,那瘦瘦削削的瓜子臉兒楚楚可憐極顯柔弱,可她剛才這番話卻是霸道無雙。清脆悅耳的女聲中隱隱卻有一種千軍難撼的金石之音。

    然而,再往深裡一想,葉小安又膽壯起來,任你說的再如何狂妄,你敢殺我?且不說你才剛剛嫁到葉家,就算你已嫁到葉家十年八載,地位穩如泰山,你敢殺你丈夫的哥哥?借你一個膽子!不,借你一百個膽子!

    葉小安冷笑一聲,道:「好威風,好霸道!我弟弟找的好媳婦啊,這還不算過門兒呢,就當起我葉家的主來了。」

    田妙雯臉色一沉,對葉小安道:「大伯有話說?」

    葉小安昂起頭,傲然道:「有!就一句,我兄弟不在,葉家我說了算,現在我還沒承認你是葉家的掌印夫人呢!」

    葉小安說著,晃著肩膀越過田妙雯,大剌剌地往葉小天的家主之位上一坐,雙手用力一拍椅子扶手,乖張地大喝道:「這張椅子,除了我兄弟,除了我,誰還有資格坐?」

    葉小安這句話吼的很大聲,只可惜底氣一點也不足,因為他也清楚,臥牛嶺眾豪傑不會買他的賬,否則田妙雯沒來之前,他已經在臥牛嶺發號施令了,他就是賭氣想噁心噁心田妙雯。

    田妙雯什麼家世出身,哪會跟他鬥嘴嘔氣,田妙雯乜視著葉小安道:「妙雯剛剛定下家規,大伯就要帶頭違犯麼?」

    葉小安白眼一翻。冷笑道:「什麼家規,葉家誰能給我定家規,啊?」

    田妙雯平靜地道:「冒犯規矩者,雖至親不赦!來人啊。把他給我拖下去,斬!」

    葉小安先是一驚,瞪著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看田妙雯,突然仰天狂笑起來:「哈哈哈……,我真沒想到。我弟弟要娶回來的居然是個瘋女人,你要殺我?」

    葉小安指著田妙雯笑得「花枝亂顫」:「誰敢殺我?啊?我倒要看看,我兄弟還沒死呢,這臥牛嶺上,哪個敢殺我?」

    田妙雯敢說這樣的話,當然不怕沒人奉命,否則這軍令下了,卻根本沒人執行,哪怕不是不願,只是不敢。她也無法統領這臥牛嶺了。

    她來臥牛嶺當然不是一個人來的,她還有一大票隨從,還有黨延明這樣的心腹死黨,不過如非不得已,她不想用自己帶來的人,那樣才有說服力。

    田妙雯這番命令一下,人人震驚,縱然葉小安有萬般不是,那也是葉小天的親哥哥,得讓葉小天自己處理。誰敢殺他?就連堅定執行葉小天命令的華雲飛都猶豫了。

    他明白臥牛嶺現在內憂外患,有很多危機,葉小天之所以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指定田妙雯代領臥牛司長官,這想法看似天馬行空。其實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臥牛嶺現在獨擋一面之雄是有,可以統領全局的人卻沒有,若非剛剛與田妙雯有了婚約,葉小天還請不到這樣一個可以讓他放心的人來維持臥牛嶺局面呢。

    所以只要可能,華雲飛便會毫不猶豫地執行田妙雯的命令,幫她樹立至高無上的權威。但……葉小安能殺麼?華雲飛是個實誠人。他覺得自己做不到的事,便無法出面配合。

    華雲飛實誠,李大狀可不實誠,他馬上往華雲飛身邊靠了靠,低低對他說了幾句話。田妙雯這道命令下完,是真心希望能有臥牛嶺的人來出面執行,那樣才更具說服力,更容易樹立她的威信。

    但……沒有人敢出面,田妙雯背在身後的手稍稍絞緊了手指,這是一個暗號,站在門口側面的黨延明見狀,正要挺身而出,華雲飛突然腰桿兒一挺,大聲應道:「卑職領命!」

    華雲飛大踏步地上去,直奔葉小安。葉小安有些驚恐、強作鎮定地看著華雲飛:「你……你幹什麼?啊!」

    華雲飛一伸手探向他的衣領子,嚇的葉小安一聲大叫,以為要被砍頭了,但華雲飛伸過來的只是一隻手而已。華雲飛一伸手,揪住他的衣領,一把將他從主位上拎下來,拖起就走。

    李大狀方才湊到華雲飛身邊,低聲說的是:「兄弟,咱們受大人所托,得維護夫人威儀啊。」

    華雲飛為難地道:「那可是我大哥的親哥哥,難不成還真就為了他頂撞幾句就殺了他?」

    李大狀道:「放心吧,只是做做樣子,這不還有我呢麼?你唱黑臉,我唱紅臉啊!」華雲飛被他一言提醒,這才黑著臉出來扮起了黑臉。

    葉小安掙脫不開,又驚又怒:「你敢殺我?臭娘們,我是葉小天的大哥,我是他親大哥,誰敢殺我!誰敢殺我!」

    于珺婷見田妙雯這般作為,心底暗暗佩服,照規矩,土司在治內的所有人包括親眷,都有生殺予奪的權力,這一點其實比皇帝還要霸道,事實上皇帝也不能隨意殺人。

    但道理是這個道理,人生在世,總有親族血緣,總有各種社會關係的覊絆,哪有可能一切由著自己的性子。就拿她于珺婷來說,她那兩個叔父可比葉小安可惡一萬倍。

    葉小安不過是不服這個剛過門的新娘子到葉家來耀武揚威,而她可是八九歲的時候就是名正言順的土司,可她三叔四叔卻是明裡為難她、暗裡下毒手,無所不用其極。

    儘管如此,她也只能小心提防,最後還是要設計讓他們自曝醜行,再也無法挽回時這才一舉發力將他們拿下,饒是如此,也不敢殺,只是罷為土民,要軟禁起來。

    如今田妙雯這番作態,她也知道不是真的要殺。否則田妙雯理由再充分,跟葉家的人也無法相處了,跟葉小天也不可能再結合,葉小天可能寧可與家人反目。也要娶她過門麼?但是哪怕明知是做戲,于珺婷還是佩服萬分。

    滿廳的人眼看著葉小安被拖出去,再看看嬌嬌怯怯一身風流的田大小姐,頓時有種高山仰止般的感覺:「這娘們兒……啊不!咱們的掌印夫人,不一般啊!以後在這位大娘子手底下混飯吃。可得小心些了。」

    他們也知道,田妙雯不可能真的殺了葉小安,但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已經是魄力驚人了。

    葉小安初時還憤怒大呼,不以為然,及至被華雲飛冷著臉拖出大廳,不見一個人上前攔阻,終於驚恐起來,顫聲道:「你幹什麼?你不能殺我,我是土舍。我是葉長官的親哥哥!」

    華雲飛道:「你也知道那是葉長官而不僅僅是你的親弟弟葉小天?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長官不在,臥牛嶺上,以掌印夫人為尊,掌印夫人下令斬了你,華某只能聽命!」

    華雲飛說著,把葉小安向前一推,喝道:「拿下他!」

    華雲飛做為葉小天的結拜兄弟兼保鏢頭子,手下自有一班人馬。這班人馬和其他世家的死士隊伍相似,但現在還只是組建出了一個雛形,而未來這必然是臥牛嶺最強大的一支秘密武裝,也是葉小天的心腹死士團。這支隊伍的首領。就是華雲飛。

    華雲飛一聲令下,立即衝過來四個衛士,兩個把葉小安的手反擰住,兩個一踹他的膝彎,將他踩跪在地上,華雲飛面無表情地看著葉小安。緩緩拔刀……

    「嚓……」

    刀擦著刀鞘,那聲音異常的滲人,葉小安害怕起來,雙腿發軟地道:「你們不能殺我,我是……我是葉土司的親哥哥……」

    于珺婷看看被摁跪在門口驚恐萬狀的葉小安,又看看漠然負手而立的田妙雯,輕輕咳嗽一聲,決定出面扮那個紅臉了。但她只是一咳,李大狀聽在耳中,立即跳了出來:「掌印夫人息怒!掌印夫人,刀下留人吶!」

    開玩笑,李大狀是什麼人,那是夜郎第一訟師,慣會鑽營投機察顏辨色找機會抓漏洞擠縫子的人,這時扮黑臉給掌印夫人架梯子、扮紅臉扶掌印夫人就坡下驢的人,在掌印夫人眼中必然高別人一等,我才是在葉家打長工的,你于家土司何必搶這個表現機會。

    李大狀搶出幾步,一頭撲倒在田妙雯腳下,他是為了搶在于珺婷前面說話,至於拜倒,那是為了做戲做全套,更加突顯掌印夫人的威風。只是動作太急,稍顯沒有風度,田妙雯看他那副猴急的樣子,還以為他要抱自己大腿,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李大狀頓首道:「掌印夫人息怒,葉土捨出言無狀,冒犯掌印夫人,理當嚴懲。但據學生所知,土舍本京城人氏,不熟本地規矩習俗,且性情懶散慣了的人,只是本性使然,並非有意冒犯,還請掌印夫人網開一面。」

    蘇循天等人知道該出面幫腔了,呼啦啦一同拜倒,高呼道:「請掌印夫人網開一面!」

    于珺婷酸溜溜地撇了撇嘴,瞧人家這戲唱的,扮什麼角兒的都有,配合的還真好。

    田妙雯森然道:「本夫人剛剛立下的規矩,葉小安就敢當眾冒犯,不殺他,何以森嚴法紀,不準!」

    葉小安已經被鋼刀架在了脖子上,那鋒利的刀鋒雖然只是輕輕壓在他的頸上,卻駭得他一動也不敢動,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作為當事者,他可不敢認為這是在做戲,他也不敢冒這個險。

    「好漢不吃眼前虧……」

    葉小安立即高呼道:「掌印夫人,小安知錯了,求掌印夫人饒命啊!」

    葉小安一面低頭求饒,一面在心中咬牙切齒:「臭娘們兒,只要你放了我,我就去向爹娘告狀,你敢殺我,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動你的公婆,今兒不把你趕出臥牛嶺,我葉小安誓不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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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5-9-24 11:25 編輯

第776章 過三關(4)


    「掌印夫人,土舍已經知錯了,還請夫人高抬貴手,給他一次改過的機會。」蘇循天也跳出來唱紅臉了,大家紛紛稱是,再三求情,田妙雯臉色稍霽,沉吟片刻,才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重責二十大棍!」

    蘇循天還要再說,田妙雯臉色一沉,道:「再有進言者,一同責打!」

    葉小安人緣兒沒那麼好,田妙雯此言一出,眾人立即閉緊了嘴巴,連屁都不敢放一個,生怕主母大人以為他吱聲了。

    新媳婦過門頭一天,連公公婆婆都還沒見呢,先把大伯子重打了一頓,這股子彪悍勁兒,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那些土兵執行田妙雯的命令還真是不折不扣,一點也沒因為葉小安是土舍就手下留情。而且由於葉小安一向的行為,偏偏他還長得跟葉小天一模一樣,這些土兵對他尤為痛恨,認為這個廢物抹黑了尊者大人,一模一樣的相貌簡直就是對尊者的冒犯,哪怕他沒做過任何錯事,光這一點就是最大的原罪了。

    如今有了這個機會安能錯過?大棍掄開一通責打,一棍子下去葉小安就是猛一哆嗦,一開始他還想咬牙硬抗,五棍子過後就開始哭爹喊娘,十棍子之後就開始聲嘶力竭地求饒了。

    田妙雯也不理他,徑直回到主位坐下,朗聲道:「土司如今赴京待勘,不過你們不必擔心,死罪是絕不致於,朝廷頂多對他予以些責罰,以堵悠悠眾人之口,就算打板子,那也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啪啪啪!」

    葉小安的屁股蛋子努力地從門口發出應和的聲音,他被打得可著實不輕,一點兒也沒享受到「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的待遇。

    「親兒子和乾兒子,那可是不同的。」

    田妙雯含蓄地點了一句,隨即便轉入正題。道:「現在問題之所在,不在於朝廷,不在於土司的安危,而在於臥牛嶺。如果臥牛嶺出了事。那即便朝廷未予土司嚴責,我臥牛山勢力也將煙消雲散,現在臥牛山所遭遇的困難,大家心裡都清楚,我想知道你們有什麼見解。大家不妨各抒己見。」

    一聽主母大人問計,于撲滿立即滿面紅光地衝了出來,振臂大呼道:「戰!戰!戰!誰要戰,我便戰!」

    田妙雯還真沒見過這樣的好戰份子,不由一呆,于撲滿興奮地道:「主母大人,你就下令吧,撲滿願領一支人馬,踏平展家堡、掃蕩肥鵝嶺,宰了張雨寒那個老東西!」

    田妙雯的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葉小天是個極品,葉小安的哥哥是個極品,沒想到葉小安的部下也這麼極品,臥牛山極品主母大人的路,任重而道遠啊……

    ※※※※※※※※※※※※※※※※※※※※※※※※※

    「娘啊,娘啊!兒子要回京城,兒子在這臥牛山沒法兒過啦……」葉小安叫兩個人架著他,一進後宅身子就整個兒軟下來,做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

    他被打的確實不輕。外袍褪下,雪白的小衣上血淋淋一片,但是皮肉傷而已,臥牛山這些土兵可不像錦衣衛行刑司的人。那杖法是專門練過會使陰勁兒的。

    但是一進後宅就要見到爹娘,他當然要做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葉父和葉母聞聲急急從房中出來,老兩口正在被押解進京的小兒子擔心。

    臥牛山上也沒個會安慰老人的,反而是其中咋咋唬唬信口開河的居多,所以老兩口聽來的信兒大多是對兒子不利的。

    老兩口是京城人氏。對天威那是深入骨髓的敬畏,至於兒子在貴州這邊當土司,在他們看來固然挺了不起, 可要和朝廷的官比起來也不算什麼,比起京城大街上一個巡城御史都遠遠不如,哪個偏遠山村的村長在村裡不是土皇帝?你跟人家朝廷的官兒能比麼?

    因此上,老兩口憂心忡忡,此時正在屋裡說起小兒子此番進京生死未卜,老太太正抹眼淚,忽聽大兒子鬼哭狼嚎,兩夫妻急急走出來一看,不由大驚,老太太趕緊衝上去,驚道:「兒啊,你這是怎麼啦?」

    葉小安慘笑道:「娘啊,我兄弟被朝廷抓去問罪,這臥牛嶺可是要變天啦。現在來了一個女人,自稱是我兄弟的娘子,要來當臥牛山的家……」

    葉小安憤憤然地道:「我兄弟娶媳婦了麼?我怎麼不知道,爹、娘,你們兩位老人家說說,你們誰知道。咱葉家沒一個知道她的,她要占咱葉家的財產,我能不問麼?我就問問她的身份、來歷,有什麼證據證明她是我弟弟的媳婦兒……」

    葉小安哽咽地道:「結果她就悍然出手,叫人打了我四十大棍啊!爹,娘,你們看看,你們看看,兒子這腿都被他們打折了,從今以後就是個廢人,沒法子給你兩位老人家養老送終、侍奉膝前啦……」

    那兩個架著葉小安的土兵互相看看,不約而同地收了手,葉小安正扮癱子,猝不及防,一跤撲到地上,啃了一嘴泥。兩個土兵故作驚訝,趕緊彎腰去攙。

    葉小安先是一怒,緊接著靈機一動,乾脆不肯起來了,趴在那兒道:「爹,娘,兒子成了廢人吶,咱們趕緊回京城吧,再不走,怕是連命都沒了。」

    葉小安一邊嚎叫一邊暗暗冷笑,他爹娘只要出面跟田妙雯出面理論起來,田妙雯就別想進葉家的門兒,這是孝道問題,再有道理也沒用。

    如果爹娘真的要回京,其實他是不捨得的,不過誰敢讓他們回京?葉小天娶了媳婦就把爹娘親族全趕回京?這人品得敗到爪哇國去,從此別想在人前抬頭。

    誰知其中底細?葉小天能見到個認識不認識的人就拉著人家訴說冤屈?只要他不想聲名狼藉,受盡天下人唾罵,田妙雯那個小賤人就得乖乖滾出葉家。

    葉父在兩個土兵幫助下攙起兒子,驚怒地道:「什麼媳婦兒,我怎麼不知道?她要打你,你兄弟手下那些人竟然不管?」

    葉小安道:「爹,這是咱葉家的事兒,他們也不知道這女人是不是我弟弟的娘子,誰敢往裡摻和?他們倒是替我求情來著,可那凶女人根本不聽啊!」

    葉母一聽,氣得渾身哆嗦:「看我們家小安給人家打的,哪裡來的野女人這般凶悍,不行,我得找她說道說道。」

    正說著,葉大娘子聞訊趕了來,一瞧葉小安果然如家僕所言,被人打的鮮血淋漓,雖然兩夫妻現在關係越來越惡劣,畢竟是自己男人,不由驚怒道:「怎麼會這樣,在咱們葉家,誰敢打你?」

    「娘子哇……」

    葉小安現在是要麼賭錢、要麼吃酒,要麼跟他的姘頭鬼混,都半個月沒進後宅的門兒了,這還是半個月來頭一回看見自己娘子的面兒,一聽她問,葉小安聲淚俱下,便添油加醋、黑白顛倒地把他在外面所遭遇的事又說了一遍。

    葉父、葉母和葉大娘聽的氣炸了肺,葉父怒吼道:「我不管她是誰,這麼欺負我們葉家人,不行!老子找她算帳去!」

    葉老爹怒氣衝衝就要往外走,這時候院門口突然又出現三個人,其中有兩個他們都認識,一個是葉小天的師爺李秋池,另一個是葉小天的結義兄弟華雲飛。

    他們一家人的目光只從這兩個人身上一掃,就集中到了中間那位姑娘的身上。

    那位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那兒,一襲淡綠春衫,繫著竹鶴披風,人本就生得秀美靚麗,氣質優雅高貴,再加上搭配完美的著裝,肌膚如玉,秋水湛湛,彷彿神仙中人。

    葉老爹馬上就想到了,這位姑娘一定就是小安口中那個凶女人。凶女人?這樣一位嬌弱婀娜、容顏美好,靈動嫵媚的姑娘,會是小安口中那個可惡的女人?

    葉母和葉大娘也在看著田妙雯,從女人的角度看,觀感和葉老爹自然不同,但她們一樣對田妙雯一見心折。一個女人僅僅是美,是無法令女人為之心折的,但她魅惑的氣質,超凡脫眾的優雅,那可是男女老少通殺的法寶。

    怒容還凝滯在葉家人的臉上,田妙雯只是妙目一瞥,就知道葉小安進了讒言。當然,即便他沒進讒言,所有的一切都是如實說出,葉家人一樣會憤怒。換了她是葉家人也一樣,難道偏幫外人?人是有感情的動物。

    田妙雯眼底深處飛快地閃過一絲譏誚:「告我的黑狀?想給我一個下馬威?」

    不好意思,就算是小門小戶家的姑娘,成人後當娘的都會有意無意地教她一些出嫁後與娘家人相處的技巧和手段,豪門世家呢?那可是有一套系統的、全面的宅鬥進修教材,而田大小姐就是貴族女子學校宅鬥專業的高材生,拿過博士學位。

    還有就是,你可不要忘了,這位田家大小姐……哪怕她正在橫眉冷眼地扮怒目金剛,也是嬌怯怯柔弱弱的像個受氣小媳婦兒,這等得天獨厚的條件:「你一個臭男人,想跟本姑娘玩宅鬥?呵呵……」



  看書之餘請按下感謝作者~感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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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7章   順利收編


    田妙雯款款上前,盈盈拜倒,柔聲道:“公公,婆婆,兒媳韌針,見過公婆。”

    田妙雯那舉止做派,從骨子裡就透著一種優雅和貴氣,葉老爹夫婦雖然是小門小戶出身,眼界有限。而且久在天子腳下,有種其他地方的人都是鄉下人的高傲心態,但終究不像葉小安一般渾噩,還是瞧得出這位姑娘的教養與高貴的。

    第一印象很重要,老兩口對田妙雯一見便心生歡喜。這種喜歡,是真心的喜歡她這個人,倒與她的家世無關了。至於家世什麼的,其實什麼安宋田楊的,他們在京城聽都沒聽過。

    到了貴州後倒是有所耳聞,可是就和在京城時聽鄉下親戚說起他們堡子裡有權有勢的丁三爺李四爺一樣,依舊不以為然。管你是叱吒天下統兵百萬的一方大帥,還是唯我獨尊的封疆大吏,誰進了北京城不得夾著尾巴比貓兒還要溫馴。天子腳下的人,就是這般的自信。

    至於說眼界……,沒出京城以前,聽人說起貴州這個地名兒,他們還以為那裡依舊是人吃人的蠻荒世界,沒有發達的資訊,哪來的什麼眼界。

    如今一見田姑娘落落大方,那模樣、那作派,要不是葉小安還趴在地上翹著血淋淋的屁股,老兩口早就眉開眼笑地上前對她噓寒問暖了。

    李大狀上前一步,對葉父葉母道:“老太爺,老夫人,這位就是老爺所聘的妻室,只因老爺被倉促拿問京師,不能面稟老太爺、老夫人。所以讓學生代為人證。這裡還有老爺給老太爺的家書一封。”

    葉父在天牢一輩子,粗淺的也識些字,他接過信卻並未打開,只是看了看田妙雯,道:“婚姻大事。縱然再急,也該早早說與爹娘知道,難不成小兒與這位姑娘相識不久?”

    葉父雖然還在發著牢騷,但語氣中的不快已經沒有幾分了,他們在貴州享清福,活動範圍也不過就是在這山上。有時去銅仁府清浪街走走,也只是遊逛一下商鋪買點東西。如今時局敏感,他們一家人更是待在臥牛嶺哪兒也不去了。

    所以,葉老爹昔年那些朋友、親戚,社會關係。全然派不上用場了。真要讓他給兒子說門親事,他都不知道該向誰家提親,難不成從後宅裡侍候他們老兩口起食飲居的丫環裡選?

    社交圈子幾乎完全消失,再加上他這個小兒子現在本事大得很,也不用他操心,所以兒子自己做主決定婚事,葉老爹很有自知之明,他清楚他是干涉不了的。只是兒子都沒提前和他打聲招呼。就把新娘子領進了門,這讓他這個當爹的很傷自尊。

    華雲飛道:“老太爺,我大哥和田姑……和夫人是早就相識的。但是直到最近才談及婚姻大事,再加上巡撫駕到,追究起我大哥與張、展、曹幾家結仇的事情,根本無法脫身回來向兩位老人家稟明此事,還請兩位老人家恕罪。”

    葉父葉母聽到這裡也就釋然了。但,被打的兒子還在旁邊。雖說田妙雯讓這老兩口一見心折,很是喜歡。可小安是自己的親自骨血,兒媳婦再好。也沒有近得過兒子的道理。

    葉母便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去怪他。只是媳婦兒來了,就該到後堂來見過公婆,你怎麼一來就和你大哥起了糾紛,還把他打成這個樣子,這樣霸道我葉家可容不下!”

    葉大嫂也憤憤地道:“婆婆說的是,就算你是我那兄弟三媒六證聘下的妻子,你才剛過門兒,甚至還沒過門兒,上有父母高堂,又有大哥大嫂,哪裡輪得到你來當家,欺我葉家無人麼?”

    李大狀眉頭挑了一挑,葉家現在還是尋常小戶人家麼?這一家人到貴州也有段時日了,怎麼那種小農心態依舊,不見一點長進。李大狀踏前一步正要解釋,卻被田妙雯攔住了。

    田妙雯對葉大嫂淺淺一笑,道:“這位應該就是大嫂了,你我妯娌,本應一團和氣,如今小妹剛到葉家,便不得已打傷了大哥,難怪嫂子你要生氣。”

    田妙雯輕輕歎了口氣,道:“有些事,藏著掖著的,會叫公公、婆婆與嫂子你誤會,韌針無奈,也只能實話實說……”

    田妙雯說到這裡,語氣微微一頓,扭頭看了一眼,李大狀和華雲飛明白,他們的引介責任已經結束了,人家現在要聊家務事,他們是外人,應該回避了。

    李大狀向田妙雯遞了個不放心的眼神兒,田妙雯眸波一閃,還了個勝券在握的微笑,李大狀只好與華雲飛一同退出了院落。田妙雯對葉父、葉母和葉大嫂道:“如今這兒只有咱們一家人,有些話兒即使不好啟齒韌針也只能對公公、婆婆和大嫂直言不諱了。”

    田妙雯道:“葉家,現在可不只是種地務工自給自足的葉家,葉家的當家人,不是管好柴米油鹽、能夠勤儉持家就是個好當家人玉堂金門。銅仁各方土司均有異心,你強他就示弱交好於你,你弱他就會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吃掉你,如果敗在他們手裡葉家會怎麼樣?那可是家破人亡啊!”

    田妙雯看了看對面三人,這話誰會對他們講?從來沒有,所以三人一臉吃驚。

    田妙雯又道:“石阡展家、曹家兩位土司,都死在小天手上,現在他們的家人正蓄謀復仇呢,一旦他們領兵攻來,是要有人指揮三軍、掛帥出戰的,這些事,能讓公婆兩位老人家來,還是大嫂你來。”

    “這……我……,小安他畢竟是個男人……”

    葉大嫂吱吱唔唔地說不出話來,田妙雯道:“有些本事,不是生為男人就一定會的。據我所知,大哥他在京城時,經營本該穩賺不賠的油面坊就賠個精光,還欠了很多債務。

    到了銅仁。有小天這一方土司給他撐腰,本該一本萬利的車馬行又被他開賠了。征戰殺伐之事,主帥不懂軍事至少也該精明過人才行,由此種種,弟媳很難相信以大哥的精明。能當得了這個家。

    現如今,大哥不但嗜賭成性,還蓄養了幾個外室娘子,整日裡花天酒地,就算葉家只是打工務農度日的普通人家,若是有個如此不知節制、不知自律的人當家。這個家恐怕也要很快敗落吧?公婆見多識廣,閱歷豐厚,覺得兒媳說的有沒有道理?”

    葉大嫂打斷田妙雯的話,急問道:“你說什麼,他蓄養了外室。還好幾個,在什麼地方?”

    田妙雯驚訝地張大眼睛,對葉大嫂道:“嫂子對此竟一無所知?這件事外面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大哥他蓄養的外室中有兩個最寵的,就住在山下莊子裡,一個姓羅、一個姓鄭……”

    “好啊你!你不是說跟那個姓嚴的合夥做糧食生意,所以需要時時下山?”葉大嫂一把揪住葉小安的耳朵,使勁地擰著:“你居然蓄養外室,而且還不是一個兩個。葉小安,你好!你好啊!你真對得起我……”

    “別擰、別擰,哎喲……”葉小安理虧。又掙不開妻子的手,眼見她怒氣衝衝又要伸手掐自己肋下嫩肉,趕緊一咕嚕爬起來,也顧不得屁股上的痛楚,一溜煙兒地逃走了。

    葉大嫂哪肯甘休,立即緊隨其後向外追去。怒吼道:“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狐狸精。把我家小安迷成這副模樣。”

    葉父和葉母先是聽田妙雯數落了葉小安一通,雖不愛聽。可人家說的都是實話,葉小安不害臊,老倆口臉上卻是火辣辣的。如今再看見小安兩口子這出鬧劇,老倆口更是羞得無地自容。

    他們是小門小戶人家不錯,可小門小戶人家一樣有尊嚴要臉面,這可是新媳婦兒,才過門就被她瞧見自己家裡這些丟人現眼的事兒,老倆口在兒媳婦面前都有種抬不起頭來的感覺。

    田妙雯見他們的氣焰已經完全被打壓下去,再不復方才的盛氣淩人,馬上換了一副口吻,柔聲道:“公公,婆婆,媳婦還有些心裡話兒想跟您二老說,要不……咱們進房去聊?”

    葉老爹悶聲悶氣地答應一聲,頭前進了屋,田妙雯趕上一步,攙住了葉母。葉老太太身子硬朗的很,有時還能攆得她的小孫子滿園跑呢,不過被人這麼體貼地扶著,尤其是一位這麼拿得出手的兒媳婦,老太太可開心的很,臉上終於見了笑模樣。

    ※※※※※※※※※※※※※※※※※※※※※※※

    “如果只是吃喝嫖賭,敗盡家財,長幼有序,我這兄弟媳婦也就忍了。可在臥牛嶺並不是這樣啊,我們葉家一敗,那就是全家覆亡的結果,媳婦就算不為自己想,能置您二老的安危於不顧嗎?”

    葉家二老先是聽田妙雯講了一番大道理,聽的半懂不懂的,只好含糊著答應。田妙雯見狀,便開始講起了白話,舉的例子也通俗易懂了:“皇上不在家,指明皇后攝政,這時跳出一位王爺來,說我是皇帝的兄弟,該我當家,婆婆,你覺得成麼?”

    葉大娘字不識幾個,戲文可沒少看,一聽這話,把大腿一拍,道:“那哪兒成啊,這分明就是個奸臣,他要造反,要謀朝篡位啊!皇上家的事,可不能讓他攙和,親兄弟也不成,那是要出亂子的!”

    田妙雯道:“婆婆是個明白人!咱們葉家,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現在就可以這麼一比了。咱們臥牛嶺那就是一個小朝廷啊,稅賦自徵、兵將自養、官吏自任、世襲罔替,兩位老人家您想想,這和一個小朝廷還有區別麼?”

    “嗯……嗯……”

    葉父葉母聽田妙雯這麼一說,仔細一想,還真是那麼一回事兒,不禁有些受寵若驚起來:“要這麼算,那葉家現在還真是發達了,朝廷啊,地方再小,那也截然不同的。”

    田妙雯誠懇地道:“公婆二老呢,在這個小朝廷裡面,那就是太上皇和太后了!”

    葉父葉母聽的心驚肉跳,怎麼忽然間就變成了那麼稀罕的傳說中的國寶級生物?太上皇?太后?最大只做過牢頭兒的葉老爹屁股都快坐不穩了,葉母更是雙目瞪得溜圓,似乎驚大於喜。

    田妙雯道:“二老您想,咱們葉家作為一個小朝廷,皇上不在,王爺出面主政,能行麼?要是沒個規矩,還不得亂了套,這江山可是要讓二老的孫子重孫子們一輩輩傳下去的,要是出個奸王,還不得被外人所乘?”

    葉大娘戰戰兢兢地坐在那兒,被太后的大帽子壓得喘不上氣兒來,還是“太上皇”鎮定些,囁嚅地道:“小安……小安這孩子不至於……,他是真心想幫兄弟。”

    田妙雯道:“公公,您這話兒媳相信,可規矩不是為了我大伯一個人立的,是要葉家的子孫後代們遵守的,如果大伯壞了規矩,後人還不有樣學樣?再說了,大伯是好人,可陳橋兵變,也不是趙匡胤的意思呀……”

    田妙雯還怕這兩位老人家不知道誰是趙匡胤,正想解釋兩句,葉大娘恍然大悟道:“這齣戲我看過!媳婦這話說的在理兒!老頭子,咱媳婦說的這話沒錯,也就是這孩子心地善良,換一個人家,當王爺的敢趁皇上不在跳出來掌權,管你好心壞心,那就是要殺頭的!”

    “啊?”“太上皇”看看入戲太快的“太后娘娘”,一臉茫然。

    田妙雯摸出一方手帕,輕輕擦了擦眼角,啜泣地道:“夫君被押赴京城,天威難測,韌針日夜牽掛,好不擔心。今日不得已責打了大哥,又不免要得罪公婆和大哥大嫂,人家一個弱女子,這滿心的苦,能對誰說?”

    葉父葉母一臉的不安,好像自己做了多麼天怒人怨的事,如此欺負一個新過門的小媳婦兒,看把人家委屈的。

    田妙雯越說越傷心:“不責打大哥,往遠裡說壞了規矩,會給葉家留下後患;往近了說,家裡主事人不明不當,外有強敵壓境,恐難持久。

    可是打了大哥,又落得一身埋怨,人家嫁到葉家來,就是葉家的人了,葉家興,人家怕是沒好日過了。葉家亡,人家卻是要與葉家共生死的,我的命……好苦……哇……”

    葉家好父母羞得無地自容,葉老爹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好媳婦,委屈了你啊!我也早知小安那孩子不爭氣,你放心,咱們這個家,就是你來當!誰敢說三道四,老子打折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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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22:40:55 |只看該作者
第778章 夫唱婦隨


    葉小安屁股上有傷,怎能逃的快了,他沒跑多遠就被葉大嫂追上,撒潑撕打一番,臉上又添了幾道撓痕,再被葉大嫂扯下山去,尋到那兩個外室居處一通哭鬧。

    葉小安倒是個癡情種子,這種情況下也不願負了他聘下的兩個外室,任由葉大嫂吵鬧叫駡,他是閉緊牙關決不說出休棄那兩個婦人的話來。

    那兩個婦人見人家正室大婦尋上門來,倒也乖巧,跪在地上任你打罵,只管嚶嚶哭泣,也絕不肯說一句肯離開的話,葉大嫂無可奈何,吵累了哭累了也只好恨恨地回山。

    葉小安又拖著兩瓣皮開肉綻的屁股蛋子哄勸兩個婦人,等他筋疲力盡地回到山上,愕然發現不只老婆不待見他,才這麼一會兒功夫,就連爹娘也“移情別戀”了。

    其實葉父葉母也未必就不疼他了,真要是在田妙雯和自己的親生兒子中間只能選一個,他們當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自己的親生兒子,哪怕他再不爭氣,但現在畢竟沒到那個份兒上。

    給子孫後代留下一份萬世基業,這是每一個為人父母的夢想,他們想著把一份財富傳給子女,傳給兒孫,讓自己的後人永遠不愁吃穿,如此一來,對葉氏家族來說葉小安和田妙雯誰輕誰重就可想而知了。

    況且李大狀那是何等人物,這種時候敢不賣力?回頭他就找了個機會向葉老爹葉大娘為田妙雯吹噓了一番,說人家是何等何等了得的世家,其實尊貴如公主,把個“太上皇”和“太后”聽得誠惶誠恐,毫無“皇上”爹媽的自覺。

    李大狀還巧妙地暗示他們:田姑娘雖然才過門兒,其實已經和葉小天做了真正夫妻了。否則的話,葉小天怎麼會把葉家交給她打理呢?

    而兩位老人家聽在耳中卻不做此想,他們老兩口想當然地認為李大狀這是在告訴他們,田妙雯已經有了葉家的骨肉,要給他們葉家添丁進口了。

    兒媳婦是一回事,兒媳婦肚子裡有了葉家的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於是葉家老夫妻果斷地站到了田妙雯一方,葉小安心中好不幽怨,只覺爹媽不疼、夫人不愛,還是他的嚴大哥不離不棄。這才是他真正的好兄弟。

    田妙雯滅了後宅的火苗,穩定了她在葉家的地位,立即再度召集葉小天麾下眾大將議事。田妙雯並沒有征取大家的意見,她召集齊了眾人之後,立即開門見山地說明了自己的打算。

    “各位,據我所知,展曹兩家正在密議聯兵,他們已經聯繫了楊家一些不安份的人。打算以張家為內應。在銅仁率先發難,隨即便大舉出兵。先殺光我們留在楊家的人,隨即佔領水銀山。”

    于撲滿冷笑道:“我們有老驥谷在手。他們休想在水銀山上站得住腳。接下來不用說,他們肯定是要再打我老驥谷了,掌印夫人。于某馬上回老驥谷,他們敢來,我就把他們狠狠地打回去。”

    田妙雯道:“他們不會來的。”

    于家海一怔,制止了暴露的三哥,對田妙雯道:“還請掌印夫人明示。”

    田妙雯道:“接下來,他們就會陳兵水銀山,同于家寨和涼月谷談判!”

    格哚佬仰天大笑:“哈哈!他們想得美,涼月谷少谷主和老夫的侄女兒要好的很,涼月谷肯背叛我們臥牛嶺麼。再說于家,于土司和我們葉大人,那也是……咳咳,要好的很。”

    田妙雯瞪著他,瞪得耶佬越說越心虛,聲音越來越越小。

    田妙雯道:“一個家族所做出的一切決定,只能是為了讓其家族得到最大的利益,他們會為了一個女人決定自己該站在哪一邊?格寨主,如果令侄女喜歡的不是格龍而是展家的展龍,你會不會因為她便向涼月谷開戰?”

    格哚佬把牛眼一瞪,道:“怎麼可能,大家擁戴我為寨主,可不是為了讓我用他們家男人的性命為我格哚佬一人的喜惡而去拼命。再說,展家哪有好東西,采妮敢喜歡展家的人,老子替她爹打斷她的腿!”

    田妙雯道:“既然如此,你怎麼就知道在三路大軍壓境之下,在人家提出足夠多的好處的情況下,涼月谷和于家寨就一定不會調轉武器,對我們出手?”

    格哚佬撓了撓腦袋,說不出話來。

    田妙雯冷靜地道:“讓于家和果基家做出背叛的舉動,的確不容易,除非對方給出足夠大的代價。而今,我夫被解赴京城,生死難料,再有三路大軍壓境,許以足夠的好處,讓他們覺得對付我們很容易,要與展、楊、曹三家作對卻損失慘重的話,那麼他們很可能會對我們反戈一擊。可是我們能怎麼辦呢?”

    于撲滿剛剛揚起手臂,就吃田妙雯一瞪,于撲滿的“戰戰戰”登時噎在喉嚨裡。田妙雯道:“我們已經腹背受敵,難道還要再結兩路仇敵?如果是那樣,各位再能戰,我們也只能退回山裡去,否則所有人都得交待在這兒!”

    于撲滿訕訕地放下了手臂,他是好戰,卻也不至於狂妄到認為自己已經無敵於天下,如果臥牛嶺獨力對上展、曹、楊、於、果基還有張家,必敗無疑。

    田妙雯道:“那我們怎麼辦?只有給于家和果基家足夠的信心,讓他們相信,我們臥牛嶺不會倒,跟我們做對必會付出重大犧牲。如此一來,他們才不會動搖與我們的聯盟。”

    冬天眯著眼睛,看著在他眼中只是一道朦朧俏麗的身影的田妙雯,慢吞吞地問道:“那麼,掌印夫人以為,我們該怎麼做呢?”

    田妙雯道:“以雷霆之勢,徹底剷除張家,如此一來,既可以震懾于家,又可以讓于家占到甜頭,更加死心踏地的跟著我們葉家走。同時。沒了後顧之憂,我們才能專心致志地對付外敵,而對果基家來說,在銅仁如果他想反我們,已是孤掌難鳴,不怕他不予慎重!”

    眾人聽了暗吃一驚,因為土司們之間征戰,要打敗一方容易,要徹底控制一方實在太難,因為每一方土司。其家族經營當地都以數百年的歲月來計算,根深蒂固,太難剷除了。

    石阡楊家如果不是因為兩兄弟自相殘殺。先毀了自家根基,再加上葉小天用了扶植傀儡的方式,依舊讓楊家的人來當土司,怕也不會讓當地土民輕易馴服。

    所以別人所說的打敗、征服,通常是對方服軟低頭,承認他是老大就算數。現在田妙雯要徹底抹掉張家在銅仁足足用五百年歲月烙下的印記。談何容易。

    葉小天做事不循常理,常常異想天開。有驚人之舉,原來她也如此。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呐。田妙雯冷眼一掃,緩緩地道:“不錯。這是不容易,但是卻並非絕對沒有機會。你們不要忘了,我姓什麼!”

    眾人微微一呆,心道:“你姓什麼和此事又有什麼關係?”但這只是一愣神兒的功夫,他們馬上就想到了,不錯!自家這位夫人……姓田!而兩思八府那麼多的土司,都是田氏舊部。

    一百多年的時間,對一個相對閉塞的地方居民們來說,還是並不久遠的過去。田家作為當地百姓的舊主,起碼在心理上,不至於讓當地土民生起強烈的反抗心和不認同感。

    但是,田家統治該地的權力在永樂年間就被剝奪了,田家還能重新站出來統治該地麼?朝廷會答應?

    田妙雯微微一笑,道:“統馭銅仁的,當然不是田家,而是葉家。但是對銅仁百姓們來說,他們的新主人只是他們的老主人,這就夠了。”

    于撲滿一拍腦門,恍然大悟:“葉家成為銅仁第一家,朝廷想必是會樂見其成的。但是葉土司的老婆可是田家的人,張胖子家完蛋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們老主人家的姑爺子,這有啥不能接受的。”

    一向愚鈍的于撲滿都想到了,其他人當然也想到了。李大狀撫掌讚歎不已,只覺幸虧田大姑娘是個女人,而且生在田家,不會做些低賤之事。

    否則以她如此擅於詭變的機智,若是從事訟師職業於他爭風,只怕他未必闖得出夜郎第一狀的名頭來。

    田妙雯激進,于家海反而就冷靜下來,他仔細想了想,對田妙雯道:“夫人,僅憑田氏舊主的名頭,只怕不夠。一百多年的時間,抹不去當地土民對田氏的依戀和認同,但是……一百多年的時間,足以抹去田家在當地的人脈和可控的權力。”

    田妙雯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道:“不錯!所以,我還需要一個人的支援。”

    幾乎每個人都馬上想到了田妙雯所指何人,因為葉小天在銅仁合作最密切的盟友只有這麼一個人,于珺婷!

    田妙雯望向廳外,目光變得悠遠深邃起來,她記起了于珺婷告辭離開時那神秘的微笑和一語雙關的告別語:“葉夫人,呵呵……,後會有期、後會有期呀!”

    這可不就是後會有期了麼,她臨走時還特意說,不會馬上回銅仁,要去于家寨盤桓一段時間。現在的張家變得很危險,這個時候儘管有文傲和于海龍兩大心腹鎮守銅仁,她也沒有留連在外的原因。除非……她有更重要的事,那麼現在對她來說,更重要的事是什麼?

    田妙雯的目光變得狡黠起來,就像一隻修煉成精的狐狸。她覺得,有必要放下身段,去于家寨拜訪一下,葉小天和于珺婷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于珺婷現在又是怎樣的一種打算,她要瞭解清楚,才好對症下藥。

    臥牛山的困局,看來要靠她們兩個女人來解開這第一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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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00:23:51 |只看該作者
第779章 紫陽府


    田妙雯整頓好臥牛嶺,前去拜會於珺婷的時候,葉小天已然輕車簡從地趕到了興安州的紫陽縣。紫陽地處漢江上游,大巴山北麓,北有秦嶺阻隔,南有巴山屏障,形成了冬無嚴寒、夏無酷暑的特殊氣候。

    紫陽縣內設有館驛,午後時分,縣裡突然來了數百名官兵,一看他們的兵甲器仗,就知道必定是朝廷精銳,不過驛丞向洪辰並未理會,因為官兵過境是不需要驛站接待的,誰想這些官兵偏就來了驛館。

    數百名鐵甲騎士擁至館驛時,向驛丞正在廚房裡忙著炒菜。沒錯,驛丞大人就是在炒菜。雖然說君子遠皰廚,有點身份地位的大老爺向來沒有下廚房的習慣,但向驛丞是一個例外。

    說起來,驛丞是八品官,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向洪辰是進士出身,有堂堂正正的功名在身。然而,正如湯顯祖就是嗜好寫戲唱戲,向洪辰的愛好就是烹飪。

    向驛丞好美食,這是向其家門風影響。因為向驛丞家老太爺就是個美食家,向老太爺一生鍾愛美食,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素以自己的飲食品味為傲。

    向老太爺是北方人,曾經做過江浦縣主簿,並在任上過世。離世前,他拉著兒子的手諄諄叮囑的只有一句遺訓:「兒啊,你要記住,包子一定要蒸著吃,餃子一定要下鍋煮,豆漿必須是甜的,豆腐腦一定要鹹的,不照此做,全是異端!千萬不要屈服於本地人吶!」

    有此優良門風,向驛丞醉心於美食也就可以理解了。向洪辰在廚房裡哼著小曲兒。正煎炒烹炸自得其樂,一個驛卒忽地跑來道:「驛丞老爺,門口來了好多軍將,咱們這小小館驛,最多招待一百來人。可接待不下這麼多人吶。」

    向洪辰剛把一條黃河大鯉魚下了油鍋,煎的吱吱直響。聽了驛卒稟報,向洪辰把眼一瞪,道:「軍將?咱們館驛跟那些丘八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們跑到咱們館驛來做什麼?」

    那驛卒咧了咧嘴,道:「驛丞老爺。那帶兵的將官是個千總,小的不敢問。」

    向洪辰斥道:「廢物!就算他是個總兵,也管不到咱們驛站這一塊兒,怕他甚麼!」向洪辰氣哼哼地道:「幫我看著魚!」說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皮鵬舉皮副千總在門口兒等得不耐煩,忍不住罵道:「這小小驛丞忒也擺譜。這麼久了都不出來,老子不等了。」

    皮鵬舉轉身對葉小天恭敬地道:「葉大人,咱們這就進去吧。」

    葉小天剛要說話,向洪辰就從館驛裡走了出來,揚聲問道:「哪兒來的軍將,到我館驛中來作甚?」

    皮副千總扭頭一看,更加生氣,道:「呵!這兒的驛丞譜兒還真大。派了個廚子出來接待葉大人和本將軍不成?」

    向洪辰穿了一身葛布粗布,腰間繫了一條油漬麻花的圍裙,頭上戴了小帽。肩上還搭了一條汗巾,手裡拎著一隻爪籬,活脫脫一個廚子。

    一聽皮副千總所言,向驛丞不高興了,把臉一沉,道:「本官就是此地驛丞。你是哪個?看大小不過一個千總,有什麼資格自稱將軍。」

    這裡已經離開貴州了。這種地方是文官的天下。文官地位普遍高於武將,一個五品知府。就是見了一個一品總兵,照樣傲氣凌人,十有*那個總兵大人還得對人家客客氣氣。因為就算他惹得起對方一個,也惹不起文官這個團體。

    文官們的優良傳統就是打群架,而且個個都是嘴炮專家,最大的問題是,普通人口舌再厲害也就是噴噴口水,沒什麼卵用,但文官們那一張嘴一枝筆,可是比千軍萬馬還厲害,真能殺人的。

    皮副千總雖然久在貴州,可他是都指揮使司的將官,直接受兵部管轄,而兵部尚書向來也是文官。背後吹吹牛說說大話沒問題,真見著人家了,皮副千總先就軟下來。

    皮副千總打個哈哈道:「哎呀,閣下就是此地的驛丞大人?失敬失敬,驛館都是朝廷撥款打理的呀,驛丞大人怎麼親自下廚炒起菜來了,難道連個廚子都請不起麼?」

    向驛丞喜歡做菜,但心裡也清楚,這種技藝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尤其是對他這樣有功名、有官身的人來說,只會惹得別人恥笑,便翻個白眼兒道:「要你管,吃飽了撐的。說吧,你們這些丘八,到我們紫陽驛來做什麼了?我們這兒可不接待你們當兵的。」

    皮副千總得意洋洋地道:「來往官員,館驛是要負責接待的不是麼?」

    向驛丞微微有些意外地看了皮副千總一眼,恍然大悟道:「你是新上任的官兒?哈哈……」

    向驛丞仰天打個哈哈,道:「不錯,館驛是負責接待來往官吏的所在,不過品級不同,待遇也不同。閣下不過是個千總,要住館驛可以,但只有一廳一寢之地,容不下你這麼多的家將。」

    皮副千總笑吟吟地道:「如果是押運待罪之官進京呢?朝廷有沒有規定待罪之官單獨入驛館居住,押解人等另行安頓住處?」

    這當然不行,待罪之官很可能就是真的有罪,如果他畏罪潛逃怎麼辦?驛館的驛卒沒理由替你承擔看管責任,再說驛卒也不專業,很可能真的會讓待審的犯官逃掉。

    向驛卒微覺意外,謹慎且奇怪地問道:「你是犯官?」

    待罪的官員時常過境,這不稀奇,問題是押解犯人的還從來不曾有過這麼多人,你以為你是張太岳、馮保那等大人物麼?居然要幾百個鐵騎軍士押送。

    眼前這人只是一個千總,居然要這麼多人押送,居然軍法不能制裁,要押送京師交由朝廷裁斷,這得多大的背景後台,又或者惹下了多大的亂子?向驛丞不敢不謹慎。

    皮副千總「呸呸」幾口,道:「我一個小小千總,哪有資格到朝廷受審,待罪之官是這位……」

    皮副千總向側後方退了兩步,微微躬身,對向驛丞隆重介紹:「這位是銅仁臥牛長官司長官葉大人!」

    向驛丞這才注意到葉小天,葉小天騎在馬上,一身錦衣,骨格清奇、眉眼俊秀,怎麼看都像是一個正帶著豪奴出門游賞的貴介公子,如此模樣、如此打扮的一個人,居然是個犯官!

    不過向驛丞馬上就想到了皮副千總的介紹:「臥牛長官司長官!」向驛丞頓時恍然,長官司是土官中的一種官制,流官之地沒有,既然是土官,那都是世襲罔替的,年輕輕的就做了官也不稀奇。

    向驛丞卻未想到他眼中的這個官二代,是個實打實的官一代,不然一定會大吃一驚。不過葉小天從一個獄卒,僅僅數年功夫就做了一方土司固然傳奇,比起劉邦僅僅七年功夫就從一個小小亭長變成一個開國皇帝的逆天氣運,卻也不算什麼了。

    向驛丞半信半疑地向皮副千總討過公文看了,確實無疑,不禁好生無奈。朝廷只限制了過境官員入住館驛可享受的待遇和隨從人員的多寡,免得他們揩朝廷的油,但是卻未規定過罪行未定官員只能配幾個押解人員,像葉小天這種特殊情況,當初制定這一制則的人想破頭也是想不到的。

    無奈之下,向驛丞只得向皮副千戶期期艾艾地說明了情況,紫陽縣太小,雖然設了館驛,但接待能力非常有限,滿打滿算,連主帶僕也就接待近百人。皮副千戶一行人有三百多人,還有三百多匹馬,小小紫陽縣館驛根本接待不了。

    皮副千戶這下可逮著了道理,盛氣凌人地道:「向驛丞,你的苦衷,末將……哎呀,我這一個小小千戶,可還不配稱將。下官是瞭解的,可下官也是奉命辦事啊。你瞧這三百多人,人吃馬喂的,花銷得多大?我吃你的住你的,那是朝廷承擔。我若是自行出去租住、飲食,這筆開銷我找誰報去?」

    向驛丞也知道是自己方才的態度得罪了他,只好低聲下氣地解釋:「皮千戶,理兒固然是這個理兒,向某供應飲食也是應該的,可你們要是入住,難不成要睡在院子裡?就算向某把自己的住處也讓出來,這麼多人馬也是住不下的……」

    向驛丞正說著,遠處又有一群人馬浩浩蕩蕩地趕了來。這一行人正是始終像狗皮膏藥似的粘著葉小天的展虎一行人。

    展家展虎,張家沐東,曹家郭建武。展虎是現任展氏家主展龍的親弟弟,沐東是張雨桐的內弟,而郭建武則是曹瑞希的內弟。這三個弟弟一路跟著葉小天,一有機會有就言語打擊一番,但從來沒有什麼實質的舉動,皮副千總已經對他們漸漸打消了戒心。

    在皮副千總看來,他們就是想一路打擊葉小天,直到跟進京城,親眼看著他受到懲治。當然,在不斷的騷擾過程中,也可以讓他沒有精力去思考繼而遙控臥牛嶺的局勢。

    但是,展虎真是這麼打算的嗎?遠遠的,已經可以看到館驛門口的大隊人馬,沐東忍不住對展虎道:「虎哥,咱們已經跟了這麼久,難道真要一直跟進京城去嗎?」

    郭建武也不耐煩地道:「你不是說要在半路上送他上路?咱們究竟什麼時候動手!」

    展虎冷笑一聲,瞪著遠處的葉小天,陰惻惻地道:「我們不需要動手!我跟來,不是為了要跟他動手,只是想親眼看著他死!你們別急,紫陽,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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