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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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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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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24 19:08:23 |只看該作者
第840章 天殘地缺


  「葉良辰是什麼鬼?」風度翩翩、風流儒雅的楊天王乜睨著嚴世維,一臉詫異。

  嚴世維上次被葉小天悍然砍去雙手,此時雙手從及肘處安了一對義肢,一對木手,但其作用僅僅是顯得肢體健全,那雙手全然不起任何作用。

  嚴世維解釋道:「這葉良辰乃于土司之女。名字是葉小天取的,不過于土司並不滿意,而且這孩子將來很可能要接任她的土司之位,不可能從了外姓,如果姓于,那麼……」

  楊應龍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打斷了嚴世維的話。于珺婷本是他內定的二夫人,現在卻和別人連孩子都有了。不過,楊應龍對此毫不在意,他還曾經想聘展凝兒為妻呢,但他的目的就是為了刺激葉小天努力攫取權力,一旦達到目的,也就毫不遲疑地解除了婚約。對于珺婷,他當然也沒什麼好可惜的。在江山面前,女人於他而言,實在是連一件衣服的份量都沒有。

  田雌鳳娉娉婷婷地走上來,把一杯氤氳著香氣的蒙頂黃芽放在楊應龍手邊,嫣然道:「天王飼餵的這頭猛虎,可是氣候漸成了。現如今,整個銅仁已在他的掌握之下,石阡又被他搞得四分五裂,咱們是不是該把這頭放出籠的猛虎關起來了?」

  楊應龍微微眯起了眼睛,道:「我本以為,要讓他成了氣候,怎麼也得五至八年,不曾想此子如此了得,合縱連橫、巧間用計,居然這麼快就徹底掌握了銅仁,又把石阡弄得四分五裂……」

  嚴世維被葉小天砍斷了雙手,恨之入骨,巴不得葉小天立刻就死,馬上進言道:「天王,葉小天為了義弟毛問智,不惜與四家土司決裂,以一己之力悍然反擊。很是贏得民心。現在,各方豪傑義士紛紛投向臥牛嶺,甘為葉小天效力,葉小天又控制了銅仁。如果再讓他得到石阡,其實力將凌駕於八大金剛之上,雖尚不及天王您,恐也有尾大不掉之勢,應該果斷下手。取他性命了。」

  楊應龍點點頭,忽然問道:「那葉小安,如今怎麼樣?」

  嚴世維道:「葉小安對其胞弟葉小天有諸多不滿,這一次葉小安砍了屬下的雙手,把屬下逐出臥牛嶺,葉小安更是憤怒,已經與其弟葉小天到了形同路人的地步。而且,葉小安和屬下依舊保持著秘密聯繫,因為屬下的雙手為他而斷,對屬下頗感歉疚。」

  楊應龍微笑道:「這麼說。此人可堪一用了?他扮葉小天可像?」

  嚴世維道:「葉小安與葉小天本就是一母同胞,自幼就在一起,存心想模仿葉小天的言行舉止,有何難處?只要他誠心喬扮,又在先入為主之下,恐怕除了他的父母和妻子,再無一人能分辨得出他與葉小天的區別,至少是不能確定。不過……」

  嚴世維沉吟了一下,道:「他雖對葉小天深懷怨恨,卻還不至於到了加害手足的地步。」

  楊應龍淡淡一笑。道:「你不是說,當初是他做生意賠了錢,卻害他兄弟遠下湖廣送信?非但如此,他還心安理得地受用了兄弟的獄卒之職?明明一切是他選擇。當初甘之若飴,現在看兄弟因為送一封信,奇遇連連,終成大業,又心生懊悔與嫉妒?」

  楊應龍端起茶,輕輕呷了一口。淡淡地道:「利不足以斷其親,恨不足以絕其情,但雙管齊下,那手足之情也就淡薄到了極點,只需再稍稍施加外力,藕已斷了,還怕絲連?」

  嚴世維把一雙木手用力一拍,發出「啪」地一聲:「天王英明!屬下這就去辦!」

  ※※※※※※※※※※※※※※※※※※※※※※※※※

  「天王要對葉小天下手了。」

  「偷龍轉鳳?」

  「不錯!」

  「葉小安……,此人雖與葉小天一般形貌,談吐也可模仿。但至親至近之人,恐怕不易瞞過。」

  「人逢大變,總會有所改變的。稍有異樣有什麼關係?再者說,天王一旦得手,短時間內只會讓葉小安鞏固其地位,而不會讓他做出與以往大相逕庭之事,旁人縱然稍有疑惑,那般情景下,難道敢直指土司大人之非?至於至親之人……」

  田雌鳳慧媚如狐的妙眸中掠過一絲狠辣:「哪怕他們看出不妥,事已至此,恐怕也只能緘默不語。如果他們不識相……哼哼!」

  坐在她對面的是一個少了雙腿的男人。他的臉上遍佈傷痕,彷彿一條條蜈蚣,使他的臉就像是用一張破碎的人皮縫合起來的,顯得異常恐怖。他坐在一輛特製的木輪椅上,膝下空空蕩蕩,一陣風來,衣袂便無力地飄蕩。

  此人正是田彬霏,但他現在已經改名叫田是非,物是而人非。

  田雌鳳的大哥田一鵬、二哥田飛鵬雖知此人來歷蹊蹺,可他們自然是不會往外說的,至於他人,又有幾個知道白泥田家究竟有多少人,此人是最受天王寵愛的三夫人找來的智囊,那就一定要尊敬。

  田彬霏望著田雌鳳神采飛揚的俏臉,道:「楊應龍一旦攫取了山苗的武力,又控制了銅仁,分崩離析的石阡府很容易就會落入他的囊中,到時候播州勢力大張,必行謀反事!以一隅之地對抗朝廷,他能行?」

  田雌鳳曬然道:「古往今來,有哪一支力量不是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如果按照你這說法,陳勝吳廣還造的什麼反,他們連一隅之地都沒有;劉邦一小小亭長,憑什麼敢問鼎天下?楚只三戶,憑什麼敢放言亡秦;魏蜀吳又從何而來?」

  田彬霏默然不語,田雌鳳興奮地道:「如果天王可得天下,則我田氏要做夜郎王又有何不可?就憑天王對我的寵愛,還有我兩位兄長所掌握的力量,以及你……,你的智慧和你暗中隱藏的力量!」

  田雌鳳得意洋洋地道:「你不必否認,我知道你一定掌握著一股力量,否則你憑什麼試圖恢復田氏祖上的榮光?我不會說與天王知道,但你不要以為天王對此就一無所知,葉小天試圖利用他,他心知肚明。石阡童氏虛與委蛇,他一清二楚。天王只是將計就計罷了,只要他能換掉葉小天,別人算計再多,最終不還是要落入他的殼中?」

  田彬霏慢慢地垂下了眼簾。他和田雌鳳都想恢復田氏榮光,而且巧合的是,都想利用楊應龍。不同的是,田雌鳳這個女人是想扶保楊應龍奪天下,從中分一杯羹。而他本來的打算是想等楊應龍謀反,調動他全部的力量協助朝廷平叛,憑此倚天之功,求得朝廷重新分封思州、思南兩州之地的管轄權。

  所以他和田雌鳳,可謂殊途而同歸。要說成功的難度,其實都不小,要說成功的可能,他和田雌鳳所採取的手段,成功的希望也都一樣渺茫,這樣的話,田雌鳳的主意似乎也並非不可一試。

  楊應龍原本只是想從安宋田楊四大家之末,一躍成為四大天王之首。如果沒有這個慧黠而頗具野心的女人慫恿,楊應龍未必會有想問鼎天下的念頭。

  田彬霏死過一次後,變得更加冷靜了。他冷靜地思考著,就憑田雌鳳在楊家的地位,以及她兩個哥哥身為兩路兵馬大總管的實力,楊應龍一旦舉事成功,那麼田氏以其大功,要分封田氏於夜郎稱王,未必不能。

  如果楊應龍失敗呢?

  田彬霏眸中掠過一絲詭譎:他的力量本就隱在暗處的,不必暴露出來,一旦楊應龍舉事不利,田家馬上倒戈一擊,投向朝廷一方,一樣可以籍此事立下功勞。就算不能因此獲取封地,也必然會有其它嘉獎,延長田氏氣運。

  想到這裡,田彬霏慢慢挺直了腰桿兒,雖然他雙腿已斷,只能坐在輪椅上,身姿卻挺拔的彷彿一口出鞘的寶劍:「好!我答應你!那我們就幫扶天王,共謀大業吧!」

  ※※※※※※※※※※※※※※※※※※※※※※※※

  葉小天在于家住了三天,和于珺婷一起,每天陪著他的寶貝女兒。于土司生女,這是一件大事,消息傳開,知道的人又何止是銅仁一地。但目前能趕來送禮祝賀的卻是近水樓臺的銅仁官紳。

  不過于珺婷畢竟沒有成親,葉小天也不曾入贅,兩人都不宜出面,這些迎來送往的事兒就全都交給文傲先生負責了。

  三天後,葉小天戀戀不捨地要離開了,孩子還太小,現在不能帶去臥牛嶺。而此時局勢動盪,他也不能久離臥牛嶺。葉小天正依依不捨地和于珺婷娘兒倆告別,文先生突然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文先生還很少有這麼沉不住氣的時候,葉小天和于珺婷馬上意識到必有大事,葉小天急忙站起,道:「文先生,何事慌張?」

  文傲看看他們兩個,苦笑道:「葉大人,紅楓湖夏家的車隊,到了銅仁了。」

  葉小天本與瑩瑩一同離京的,半路遇刺後葉小天情知有變,立即快馬加鞭直奔葫縣。瑩瑩母女舟車而行,遲至今日方才趕到。

  葉小天聽說瑩瑩來了,也覺有些難為情,一時遲疑不決,是該前往迎接,還是偷偷溜回臥牛嶺避免尷尬,不料文傲又跟了一句:「夏姑娘一到銅仁,就聽說了我家土司生女的事,她……咳咳,她奔這兒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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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25 20:09:59 |只看該作者
第841章 天然呆,萌萌噠


  「要不,你……先迴避一下。反正她未必知道你在這兒。」

  見葉小天神色有些猶豫,善解人意的于珺婷柔聲提議道。不過這句話一出口,她心頭便是一酸。

  這是孩子的父親,是她的男人,她沒有成婚、沒有招贅,在這樣的一個時代,卻絲毫不擔心人言可畏,而把他們的關係公諸於眾。

  但是別人的任何言行她都可以不在乎,夏瑩瑩她卻不能不在乎。瑩瑩與葉小天早已情訂終身,她和瑩瑩兩人的身份相當於一個外室、一個正室。作為外室,她沒那麼厚的臉皮,面對正室還要理直氣壯。

  如果是田妙雯,雖然也掛著正室的身份,其實她還是不憚於面對的,因為田妙雯智略無雙,很小就開始打理田家,她雖然是個女人,可更明顯的標誌卻是一個智將、一個軍師、一個輔佐家族繼承人的重要族人。

  于珺婷知道自己的態度對臥牛山的幫助有多大,對葉小天有多大的助力,而這恰恰是田妙雯需要考慮的重點,所以她在田妙雯面前坦然自若,有勇氣分庭抗禮。

  而瑩瑩,那是世上最純淨剔透的一顆寶石,她的感情不摻雜任何雜質,沒有愛情之外的任何考慮與取捨,這些世俗紅塵的一切,根本不曾對她的喜惡產生過任何影響。

  她喜歡葉小天,僅僅就是喜歡葉小天這個人,不會考慮他的官職、地位、前程。在這樣一個純真無邪、天真爛漫的姑娘面前,于珺婷所有可為倚仗的東西,其實都不算是倚仗,她又何來的膽氣面對。

  然而,這是她自己的取捨,她有她的責任。葉小天是不可能入贅的,她將來也可能會由一個眾人皆知的外室,變成葉小天的夫人之一,但不是現在。哪怕她做了葉小天的女人,她現在依舊是於家的頂樑柱。在于家能夠放心放手之前,她無法到葉家去服侍二老陪伴丈夫,做一個賢媳良妻。

  「不必!我在這兒等她!」

  葉小天幾乎可以想像得到瑩瑩興沖沖地到了銅仁,以為很快就可以見到她的情郎。卻驟然聽說她的情郎正在別人家裡,兩人還有了孩子,該是何等的氣憤。

  如果可能,他當然希望逃之夭夭,先讓瑩瑩消了火氣再說。但。他不能走,他是男人,該由他來擔當的,他必須要承擔起來。瑩瑩不是一個會惡語相向的潑婦,可哪怕一句不當的話,對珺婷都可能造成傷害,他只能留在這裡,必須留在這裡。

  于珺婷眼中溢出了淚花兒,酸楚地道:「葉郎,不怪你。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和我都有虧於她,同時出現會讓她更生氣。不如讓我和她單獨談談,我只想要你的一個孩子,葉家的一切,我都不會……」

  一根手指搭在了她的嘴唇上,葉小天慢慢地搖了搖頭,起身迎向門口。于珺婷看著他挺拔的背影、軒昂的器宇,淚水迅速模糊了她的眼睛。

  雖然她的武功甩葉小天一條街、她的智略絲毫不比葉小天弱,可她骨子裡還是個女人,女人總希望她的男人能頂天立地。能為她遮風蔽雨的,葉小天――――做到了。

  瑩瑩來了,風風火火,一身火紅色的披風。下巴尖尖,明媚照人,彷彿一隻成了精的火狐狸。一路的舟車勞頓讓她消瘦了一些,倒是顯得更加可人了。

  「小天哥!」

  瑩瑩一聲呼喚,于珺婷眼中那副偉岸的大男人形象登時就一矮,勁拔如松的腰桿兒倏地一下就軟了。葉小天點頭哈腰,滿臉陪笑:「瑩瑩,你終於趕到了啊,辛不辛苦,很累了吧?這地方的路太不好走,身子都快顛散架了吧,哈哈哈……」

  葉小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但什麼都不說顯然更不好,只好慌不擇言地打著哈哈。

  「哼!你說你要先回來,哈?銅仁恐有大事,哈?必須得你來主持,哈?分開走我和我娘更安全,哈?你這個壞蛋,花言巧語的,一天不騙人就不開心,是不是啊?」

  瑩瑩興師問罪,一根纖白如玉、細細長長的手指一下一下地點在葉小天的胸口,葉小天連連後退,面紅耳赤。他當然沒有騙瑩瑩,但……面對瑩瑩的指責,他竟沒有勇氣去辯駁。

  于珺婷撐著身子坐起來,為她的男人解圍:「瑩瑩姑娘,求你不要為難他了。一切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

  于珺婷還沒說完,躺在旁邊吐著泡泡悠閒玩耍的葉大小姐以為娘親要離開,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瑩瑩現在是真的有些生氣了,其實生在她那樣的大家族,早就見慣了男人三妻四妾,對此並不以為然,要不然她也不會接受田妙雯和凝兒先後走進葉小天心裡,她氣不過的是葉小天對她的哄騙。

  不過饒是如此,從小在那種特殊環境下長大的瑩瑩既天真又善良,純潔的一塌糊塗,她既然對於世俗種種渾不在意,又怎麼會大光其火,那興師問罪不如說是報怨、撒嬌的成份居多。

  但……于珺婷一插嘴,把所有的事兒全攬在自己身上,反而真的惹惱了瑩瑩,瑩瑩雙手一叉腰,就變成了大茶壺造型,杏眼圓睜,正要嘲弄她幾句,葉大小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瑩瑩的眼睛馬上瞪得更圓了,但眼神兒已經由忿怒變成了驚奇。

  她慢慢走過去,看著那扎撒著小手,哭得驚天動地的小丫頭。于珺婷緊張起來,下意識地就想抱過自己的女兒,擔心她會有什麼不當的舉動,但葉小天卻在瑩瑩背後擺擺手,示意她不必防範。葉小天對瑩瑩知之甚深,這個女孩兒,根本不會有傷人之心,更何況是這麼可愛的孩子。

  方才一進屋,瑩瑩就對他大發雷霆,熟知瑩瑩脾性的他反而更是放下心來,瑩瑩或許有些氣不過,但那絕不是她真的傷心透頂或憤怒之至的表現,這種情形下,瑩瑩更不可能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

  于珺婷猶豫了一下,選擇了相信葉小天。而且她一身武功,自然分娩恢復的又快,真要是瑩瑩想做什麼不好的舉動,她也來得及出手。

  「哇!」

  瑩瑩驚奇地瞪大了眼睛,小嘴巴張成了o形,她歪著頭看著葉大小姐,驚嘆道:「他好小啊,手指頭好細好細,就跟……就跟挖耳勺似的……」

  于珺婷和葉小天互相看看,一臉愕然。瑩瑩試探著伸出雙手食指,正扎撒著雙手的葉大小姐立即緊緊握住,瑩瑩又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哇!他好有力氣,他居然能握住我的手呢。」

  瑩瑩歡喜地回頭叫葉小天:「小天哥,你快來看,他挺喜歡我呢。你快看,他不哭了,他正瞅我呢,嘻嘻,那大眼睛,真漂亮。」

  葉小天如釋重負,他走過來,把手輕輕搭在瑩瑩的香肩上,柔聲道:「那當然,小孩子憑著本能識人,一個人是好是壞,他們最清楚,瑩瑩這麼可愛,良辰當然會喜歡你。」

  「什麼良辰,她叫于千雪。」孩子她娘不幹了,大聲抗議。

  「葉良辰!」

  「于千雪!」

  「葉良辰!」

  「于千雪!」

  「我是孩子她爹,我說了算。」

  「孩子是我生的,我說了算!」

  「你們別吵了!」

  瑩瑩大小姐怒了,這兩個人聒噪什麼,打擾她哄小孩子嘛。

  瑩瑩大小姐怒視二人一眼,伸手去扒孩子的襁褓。

  「哇!」

  瑩瑩大小姐又叫起來:「是女孩兒,是女孩兒,哈哈哈,好可愛!好可愛!」

  夏家陽剛氣太重,連著幾代或者沒有女娃兒或者只有一個女娃兒誕生,夏大小姐從小就被一群群的堂兄堂弟、堂叔堂伯包圍著,驟然發現這是一個女孩兒,更是歡喜的笑不攏嘴了。

  「要叫于千雪!一定要叫于千雪!」瑩瑩立即變節,投奔了于珺婷一方。

  葉小天不服,道:「我是孩子她爹,她得跟我姓,我給她取名字!」

  「我不管!于千雪比葉良辰好聽!」瑩瑩蠻不講理地說了一句,轉向于珺婷:「對吧?」

  「對對對!」于珺婷立即大點其頭,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麼在葉小天的女人中,智計無雙者有之,奔放霸道者有之,但是所有人都從未把瑩瑩視做敵人。

  她的親和力是無敵的,不管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沒有人能抗拒她的魅力,任何人都不會覺得她對自己有任何威脅。于珺婷飛快地喜歡了瑩瑩,尤其是在她以為夏瑩瑩是來興師問罪,今天注定要是一場難堪局面的前提下,她對瑩瑩更是喜歡到了極至。

  「好可愛呀,好可愛呀……」瑩瑩繼續大發感慨。

  葉大小姐身邊圍了好幾個人,有人關注,她就不哭了,只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眾人,把夏瑩瑩看得心癢難搔:「太可愛啦!我也想要,我想要女兒,一定要生女兒……」

  夏瑩瑩握著葉大小姐一雙小小的手掌,開心的無以復加地宣佈。

  葉小天和于珺婷對視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一抹輕鬆與歡喜,誰會想到,一樁本以為會讓他們很難堪的事情,竟然會出現這樣的結局?也許,只有天下無雙的瑩瑩,才能營造得出這樣大歡喜的場面。

  不過,瑩瑩這一關好過,岳母大人那一關就未必了。當葉小天離開于府,趕去見到他的岳母大人夏夫人時,夏夫人可是面寒如冰,神色冷肅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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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27 19:02:27 |只看該作者
第842章 婚姻.大計


  夏夫人面沉似水地對葉小天道:「小天吶,我們家瑩瑩認識你可是夠久了,從你還是一個一文不名的窮秀才時,就和你兩情相悅。現在可好,你先迎娶了田家女,又跟一個沒名沒份的女人先生了孩子,你把我家瑩瑩置於何地?」

  瑩瑩眨眨眼,雀躍地道:「娘,小天哥的女兒好可愛……」

  「閉嘴!」夏夫人狠狠地瞪了瑩瑩一眼,訓斥道:「慣會裝瘋賣傻!想幫他也不是這麼個幫法,娘還不是在幫你,吃裡扒外!」

  瑩瑩吐了吐舌頭,偷偷和葉小天碰了下眼神兒,用口型告訴他:「我幫不了你啦!」

  葉小天聽了夏夫人的訓斥,不禁腹誹不已:我也想和瑩瑩成親吶,要不是我那岳父老大人反對,我和瑩瑩生的孩子現在都會打醬油了,如今你卻來怪我?

  可嘴上他卻不敢表現出來,只好陪笑道:「這其中陰差陽錯,太多糾葛,一時半晌的小婿也說不清楚。總之,小婿是絕不會虧待了瑩瑩的,嗯……啊……這個……」

  夏夫人喝道:「別跟老身吱吱唔唔的,那咱們就當面鑼、對面鼓,說個清楚明白吧。瑩瑩為了救你,身著嫁衣,立於午門,如今你和瑩瑩的關係鬧得也算是天下皆知了,你準備怎麼辦?」

  葉小天道:「娶她!小婿這次回來,一定儘快請媒人登門,定下婚期,迎娶瑩瑩過門。」說到這裡,葉小天不覺伸出手,瑩瑩受其所感,也伸出手來,兩手緊緊握在一起,四眸相望。情意綿綿。

  夏夫人依舊沉著臉,道:「我這女兒,萬千寵愛集於一身。夏家雖然不是天家皇室。可這女兒尊榮顯貴也是不遜公主,你要娶她。給她什麼名份?」

  葉小天道:「夫人!自然是夫人!」

  說到這裡,他稍一猶豫,有些難以啟齒地道:「這個……小婿被撫臺大人移送京城法辦時,臥牛嶺群龍無首,小婿於危難之中,將臥牛嶺託付於田家姑娘妙雯,方才保了基業。

  如今萬萬沒有背信忘恩的道理,相信小婿若是這樣一個刻薄寡情的人。岳母大人也不放心把女兒交給小婿,所以這掌印夫人,小婿只能交給田姑娘。瑩瑩是小婿至愛,自然也不會虧待了她,瑩瑩就是二夫人了,不知岳母大人以為如何?」

  夏夫人自家事自己知,她的寶貝女兒天真爛漫,既不擅理家,也不會喜歡理家,葉小天的勢力如今蒸蒸日上。確實需要一位賢內助,再者說田氏雖然沒落,可源遠流長、身世之尊貴卻猶在夏氏之上。沒有讓人家屈居其下的道理,沒奈何下心裡已經允了,可總覺得還是虧了女兒。

  想至此處,夏夫人不由暗罵丈夫:這個沒眼光的老傢伙,莫欺少年窮的道理都不懂麼?當初推三阻四,不肯讓女兒下嫁,結果一個穩穩噹噹的大夫人身份,現在要雙手奉送他人。

  其實夏夫人這遷怒就未必在理了。人生之路比世間行走之路還要複雜千萬倍,幾乎每行一步。都有無數條可供選擇的岔路,不同的選擇。來日之發展也是天差地別。

  如果當初葉小天在黎教諭的作弊幫助下幸得秀才功名,旋即被夏家認可。和瑩瑩成就夫妻,那葉小天還會有動力回到葫縣,不惜一切也要建功立業,從未入流的一介小官朝著大紅袍奮勇前進麼?

  別的且不說,一旦成了夏家女婿,夏老爹也不會容許自己唯一的女婿帶著女兒去那塊是非之地,勢必要動用夏家的關係,把他安置在一個更穩妥的所在,葉小天的際遇也就不會是今天這副模樣了。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今天的葉小天,正是之前種種經歷、種種選擇或被選擇,才有了今日結果。

  葉小天見夏夫人神情猶疑,以為她不太滿意這樣的答案,想了一想,又繼續說道:「朝廷若有賞賜時,小婿會力爭誥封,誥封之身必先給予瑩瑩。」

  夏夫人一聽,神色便緩和下來。土司是當地自稱的官職,朝廷方面還會另賜一個官名,符合朝廷官制的,諸如宣慰使、宣撫使、指揮使、知府、知縣等等。

  土司夫人也是如此,掌印夫人、二夫人、三夫人等等這是土司府對夫人的身份、地位的排列,朝廷方面還會誥封,從一品到九品,會按照其丈夫的地位,封其妻子為相應的夫人。

  比如丈夫是三品官,妻子就可以封為三品淑人,丈夫是四品,妻子就可以封為四品恭人。葉小天現在從長官貶為吏目了,但世襲官就是世襲官,妻子也是從一過門兒就有資格被封誥命,七品以下稱孺人,有了葉小天這句承諾,瑩瑩一出嫁就能被敕封為孺人。

  可葉小天所掌握的力量現在較八大金剛也不遜色,他可能會一直做吏目麼?他升六品,瑩瑩就是安人,升五品,瑩瑩就是宜人,至於四品……,夏夫人還真不敢設想,畢竟葉小天走的是文職行政官序列,不像她丈夫走的是武官勛職系列。

  武官官職都是虛職,不值錢,封到二品都不稀罕,可文職序列可是和實權密切相關的。按照葉小天的承諾,那就是田妙雯做掌印夫人,這是土司府公認的第一夫人。但朝廷誥命會先可著瑩瑩來,那就是在朝廷方面,瑩瑩是第一夫人。

  夏夫人聽到這裡終於滿意了,頷首道:「算你還有點良心。既然如此,老身做主,這樁婚事就這麼定了吧。明年八月,擇一良辰,你們二人完婚。你須早些派人登門求親,種種繁瑣……哎,明年八月,實在倉促了些。」

  夏瑩瑩吃驚地道:「明年八月?娘,這麼久啊,你還說倉促。」

  夏夫人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道:「矜持些,你可是個姑娘!」

  夏瑩瑩吐了吐舌頭,又不說話了。

  夏夫人訓斥道:「便是你的嫁衣繡服,就得八個最好的繡娘,繡上整整一年才能完工。現在還有三個月過年,日夜趕工,明年八月也就勉強能完工。夏氏嫁女,要準備的事兒多著呢,就是遍撒請貼,廣邀各路親朋好友,這來來回回一番書信,不也得幾個月時間?不從容些如何籌備。」

  夏瑩瑩耷拉著腦袋道:「喔……」

  葉小天見夏夫人不再詰難,還趁機議定了婚事,暗暗鬆了口氣,連忙答應下來。婚約既定,葉小天諸務纏身,不好久耽,便即告辭。瑩瑩剛要跟出去,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威嚴的呼喚:「瑩瑩……」

  夏瑩瑩不情願地轉過身,嘟起小嘴兒:「娘!」

  夏夫人把她叫到身邊,輕輕撫摸著她的螓首,輕嘆道:「傻丫頭,你呀,心太大,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娘不替你算計著,吃了虧可怎麼辦?」

  夏瑩瑩低聲嘟囔道:「才不會呢,小天哥不是那樣的人。」

  「啪!」

  瑩瑩的翹臀上挨了一記,夏夫人沒好氣地道:「真是女生向外,這就維護起他了,娘還不是為了你好。哪怕覺得你們兩人再如何妥當,做父母的,也希望你能穩穩當當的,這一番苦心啊……」

  想到女兒很快就要出嫁,從一個咿呀哺乳的丫頭,長成一個娉婷玉立的少女,可很快就要把她交給一個臭男人,夏夫人不禁感傷不捨起來。

  瑩瑩輕輕抱住了她的母親,柔聲道:「娘,女兒知道,娘都是為了女兒好,女兒知道……」

  ※※※※※※※※※※※※※※※※※※※※※※※

  「今日且含羞,我胸中自有森羅甲冑,從龍奮九州島,管教他在車前伏首。記男兒談笑覓封侯……」

  葉小安做韓信扮相,在臺上這一齣戲唱得較之葉小天毫不遜色,可能還要略高一籌。

  這兩兄弟都是喜歡聽戲唱戲的,小安幼年時被蛇鑽進被窩,嚇出了毛病,從此怯懦膽小,智商也似有受損,但也恰因此,做事比較專注,因此在學戲上比葉小天還要造詣深些。

  一個票友能唱到這般地步,實屬難得,臺下那些梨園子弟登時發一聲喊,大聲鼓掌叫好。側面帷幕內,正做小丑打扮的嚴世維袖著雙手,看著臺上唱唸作打十分專注的葉小安,嘴角噙著一絲陰冷的笑意。

  「惡事臨身我怎知,無端跨下被人欺。舉證河尚有澄清日,豈可人無得運時!」

  葉小安在臺上字正腔圓,嚴世維已經轉過身,悄然走去。

  葉小天趕走了大哥身邊的那些狐朋狗友,葉小安無所事事幾天,又迷上了唱戲。葉小天每日事務纏身,哪會想到自己的胞兄竟然被人算計了偌大一樁陰謀,更不曉得他迷上唱戲也是嚴世維的算計。

  葉小天自己也是個喜歡唱戲的,想著大哥就算喜歡唱戲,也比之前吃喝嫖賭要好的多,兩兄弟關係已經鬧得很僵,便也不好管他。嚴世維藏身戲班子之中,籍此又和葉小安搭上了線兒。

  別看葉小安平時那樣一副模樣,可在扮戲上還挺有天份,這時扮作韓信,瞧起來也自有一股英雄氣概。嚴世維引誘他唱戲排解鬱悶情緒,籍此重新建立聯繫,另一方面也是趁機訓練他扮龍像龍、扮虎像虎的本事。

  戲劇表演雖然誇張些,可基本功是一樣的,嚴世維一面利用可以和他朝夕相伴的機會繼續大進讒言,中傷離間他兄弟感情,一面籍由演戲,錘煉他的演技。

  楊天王苦心經營良久,「偷天換日」之計,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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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4
發表於 2015-11-27 19:03:09 |只看該作者
第843章 天下第一奸詐無恥


  葉小安在銅仁城梨園中大唱韓信的「胯下之辱」時,展家堡正在上演楚霸王的「垓下之圍」。

  由於曹家倒行逆施,對於童家的入侵,幾乎沒有任何一支原屬於曹家的旁系勢力肯死力反抗,曹家嫡系又在守衛肥鵝嶺一戰中損失慘重,餘部遁入深山,所以童家可以長驅直入,直逼展家堡。

  童雲這老傢伙頗懂計謀,他到了展家堡城下,並未即時發起攻擊,對這座經營數百年的堅固堡壘進行強力攻克,而是駐紮下來,專打來援的展家各部土舍、頭人的人馬。

  展家曾經一再反擊,但是展龍已被葉小天扣押,堡中各派勢力都對土司寶座生起了覬覦之心,這種情況下他們都想保存自己一方的實力,如何做得到全力以赴?

  眼看大兵壓境,無力反擊,赴援的各路旁系人馬又相繼丟盔卸甲,落敗而去。矛盾重重的展家各派不得不再次召開全族會議,商討對策。

  展家的議事大廳內一片肅靜,牆角一架盆栽中的蘭花散發著淡淡的幽香,似乎每個人都在靜靜吐納著那花香,吸吐天地靈氣,不過透過他們的神情,氣氛卻顯得異常沉重。

  展伯飛咳嗽兩聲,沉重地道:「之前我們曾派人向安老爺子求助,人已經回來了,想必大家也都知道安老爺子的回覆了。安老爺子……不想管。」

  展伯豪譏誚地道:「安老爺子當然不會管。有了危難就去求安家幫忙,平素卻與播州楊家眉來眼去勾勾搭搭,安老爺子又不是你親爹,憑什麼給你擦屁股?」

  掌印夫人展大嫂到底是個女流,雖然精明,卻只精於後宅中事,不曾料理過家族之事,根本聽不出展伯雄這句話意有所指,實際上是在指責正是她的公公,原展氏家主展伯雄疏離水西安氏、投靠播州楊氏的政策失誤。

  但廳中大部分人都聽明白了這句話。想到眼下的困境,不由對展伯雄一脈產生了更大的怨氣。

  展鵬舉憤憤然道:「我們也曾派人向撫臺告狀,可恨葉夢熊那老匹夫,反過來竟然指責我們不聽號令。蓄意挑起事端,他居然還拿出了石阡楊氏和銅氏張氏那些叛徒所寫的供狀,叫我們向朝廷請罪,自請處罰,才肯出面干涉。真是豈有此理!」

  展伯飛道:「如今我們外無強援,大軍壓境,諸位族人,有什麼主張?」

  眾人面面相覷半晌,全都沒了言語。

  過了許久,展伯豪道:「憑我堡中實力,未必就不能擊敗來犯之敵,只是群龍無首,各懷心思,一盤散沙的情況下如何做戰?展家落到今日地步。我大哥伯雄和繼任土司展龍都有責任,現如今伯雄已死,展龍又成了臥牛嶺的俘虜,老夫以為,展家堡必須另擇土司,統馭全堡,方能解除危難。」

  這句話展大嫂倒是聽明白了,馬上尖刻地質問道:「聽這話音兒,九叔是要從你侄兒手中搶奪土司之位了。」

  展伯雄老臉一紅,辯解道:「老夫偌大年紀。怎麼會做這種事。可家族已經到了存亡之際,總要有人出來統領全局才行。掌印夫人,你有本事合聚各方之力,擊敗來犯之敵?」

  展大嫂登時語塞。展二嫂怯怯地插嘴道:「要不然……咱們和臥牛嶺再商量商量,請他們出面調停?」

  滿堂目光頓時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展鵬舉瞪著她,毫不客氣地道:「我說二嫂,你別是得了失心瘋吧?我展家有今日,全因那葉小天而起。現在我們土司還在他臥牛嶺做階下囚呢,你居然異想天開,想讓葉小天幫咱們解圍?」

  展二嫂脹紅著臉,道:「我當然知道這一切都是葉小天所為。但……現在圍城的是童家,葉小天卻按兵未動。如果他也出兵,咱們展家堡還能撐得下去麼?所以我想……我想葉小天應該是不想對咱展家趕盡殺絕。」

  展大嫂一聽葉小天就怒從中來,忍不住喝道:「展龍至今被他關著不肯釋放,你還說他對我們展家不肯趕盡殺絕?」

  展家眾人互相看看,遞一個瞭然的眼神,卻沒有說話,還是展鵬舉年輕氣盛,忍不住陰陽怪氣地道:「掌印夫人,葉小天扣押我們土司,還真就未必是想對整個展家不利。」

  展大嫂瞪著他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展鵬舉卻不理她了,轉向展伯豪道:「九叔,您看呢?」

  展伯豪重重地一拍椅子扶手,對展伯飛道:「老二,解鈴還須繫鈴人,咱們豁出這張老臉,親自上一趟臥牛嶺?」

  展伯飛也不願再由展大嫂、展二嫂這種女流之輩出面代表展家,況且如果展大嫂出面,恐怕她唯一的要求就是釋放展龍,這既不切實際,也非他們所願,馬上點頭道:「成!為了展家,咱們這兩把老骨頭,就上一趟臥牛嶺吧!」

  ……

  童家雖然兵臨城下,但是並沒有能力包圍整座展家堡,展家堡想派少數人快馬出入還是辦得到的。只是他們的根基之地就在這裡,無法丟下全部基業和家眷輕身逃離,所以才不得不苦苦支撐。

  如今只派少數人快馬突圍,童家是來不及反應的,是以展伯飛和展伯豪這兩個老傢伙順利地離開展家堡,趕到了臥牛嶺,可惜他們並沒能上得了山,因為葉小天發下話來:「只跟土司談!」

  展家現任的土司展龍就關在臥牛嶺,葉小天卻和只和土司談,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他已經不滿意讓展龍做展氏土司,希望展家「另擇賢良」。這一要求倒是正合展家二老的心意,於是兩把老骨頭就在臥牛嶺下爭起了土司之位。

  二人爭了一天相持不下,忽然意識到如果展家堡被攻破,誰當土司其實都沒有意義,而要保住展家堡,葉小天的態度至關重要。兩人福至心靈,馬上派人上山,小心翼翼地向葉小天討教。

  葉小天沒有召見他們,卻派了一個人來。李大狀白衣飄飄,搖著大扇。跟一頭夜貓子似的,闖進了展家二老的營地。

  「李先生,不知葉大人是個什麼意思,還請李先生不吝賜教啊!」展家二老把李秋池奉若上賓。小心翼翼地求教。

  李秋池當初身為狀師訟棍,在民間耀武揚威,可在這些真正的權貴們面前,向來是卑躬屈膝的,何曾有過如此威風的時候。此刻眼見展家兩位老土舍對他畢恭畢敬的樣子,不禁心懷大暢。

  李秋池笑眯眯地道:「兩位老大人,展伯雄父子一脈相承,所作所為我家大人甚是不喜。也正是展伯雄父子倒行逆施,才害得展家落到如今這般田地啊,展家不該另擇賢明為主麼?」

  展伯飛湊上前去,陪笑道:「展龍年輕識淺,血氣方剛,確實不堪大任。老夫身為展家耆老,確也有意為家族另擇賢良。只是一時想不到何人可服眾望。常言道旁觀者清,卻不知李先生有什麼合適的人選麼?」

  看他一張老臉笑得菊花一般,謅媚的無以復加,簡直就是在臉上寫滿了「請選我!請選我!」

  展伯豪馬上也上前道:「老夫有個侄子叫展鵬舉,成熟穩重,崇尚和平,不知李先生對他可有所聞。」

  「沒聽說過!」李大狀一句話,把展伯豪噎了個半死。

  李大狀面對敗軍之將,也懶得假惺惺繼續打官腔了,直截了當地道:「李某心中有一人選。倒是蠻合適的,不如說出來兩位老大人參詳參詳?」

  展伯飛和展伯豪對視一眼,心中忽地想到了一個人。展伯飛頓時變色,道:「莫非李先生所說的人就是我那侄女凝兒。展家這麼多的男丁,嫡宗也有,旁系也有,無論如何輪不到一個女子當家。」

  展伯豪也沉聲道:「展家雖大軍壓境,卻還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這樣的條件。我們萬萬不能答應!」

  展伯飛和展伯豪反應如此激烈,早在李大狀預料之中,以凝兒的條件,如果她是男子,倒是目前最適合挑起這份重擔的人選,可惜她是女子,而且和葉小天有一段情,這件事展伯飛和展伯豪也清楚。

  讓展凝兒做土司,等於是把展家雙手奉送於臥牛嶺,展家二老不惜放下身段,要的就是展家能夠解除危難,並且以一個相對獨立的身份存續,豈肯把展家打包做了陪嫁,被葉小天一口吞下?

  如果是這樣一個結局,他們寧可拚死一戰。這兩個老傢伙不惜卑躬屈膝,甚至在李大狀面前扮小丑兒,可不是因為怕死,而是想為展家爭取更多機會。

  李大狀曬然一笑,搖頭道:「兩位老大人想得岔了,李某所說,並非展姑娘。」

  展家二老神色一緩,道:「那麼……卻不知葉大人屬意於哪個人選?」

  李秋池緩緩地道:「李某聽說,展家有個少年,名叫展一馳,雖年方十一,卻聰穎伶俐,好生培養一番,不虞不成大器。兩位老大人以為如何?」

  展伯飛一呆,道:「展一馳?啊!」

  展伯飛突然想到了,急忙扭頭看向展伯豪,展伯豪神色凝重地道:「展虎長子?」

  李秋池微笑道:「不錯,展家嫡房諸子中,此子年紀最長,論血脈遠近,也僅遜於展龍一房,可以說是繼任家主最合適的人選。兩位老大人以為如何?」

  展伯飛遲疑道:「他尚未成年,如何擔此大任?」

  李秋池淡淡地道:「只要有我臥牛嶺出面,為你展家解此大難,三五七年內,還有什麼大任需要他一個少年擔當起來?有你二人扶助調教,這少年又天資聰穎,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是一個合格的當家人了。」

  聽到後一句話,展家二老心中電光石火般一閃,登時明白了所有的利害關係。

  葉小天是絕不可能放虎歸山,讓展龍重新回到展家做土司了,如果是展龍之子做土司,那時釋放展龍,就和展龍做土司沒什麼區別,所以這一房是一定要排除在外的。

  那麼,為什麼要選擇展虎之子呢?展虎同樣算是死在葉小天手上,展虎之子未必就不恨葉小天,但一個活著的父親和一個死了的父親,對孩子所能產生的影響是截然不同的。

  雖然展龍展虎這兩房一向同氣連枝,但那是因為展龍這一房是土司,展虎這一房作為展龍這一房的近枝,關係越密切,獲得的利益越大。如今若是讓展虎這一房的子嗣做了土司,除非展虎這一房捨得放權,還政於展龍這一房,否則他們兩房必然分化,展虎這一房既然有了做土司的機會,會捨得放權還政嗎?結果不言而喻。

  如此一來,展虎一房面對展龍一房的威脅,在內必然要團結、依賴展伯飛、展伯豪這樣的耆老,對外則需依賴葉小天的強力支持。這樣一來,展家二老這種熱衷權利的人可以滿足權利慾望,而臥牛嶺和展家堡也能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保持和平。

  至於永久的友好,那是幼稚者的幻想,石阡楊家一對親兄弟都能鬥得死去活來,寄望於兩個部族永遠和睦相處豈不可笑。水銀山周圍各部落當初若不是親如一家,又怎會相互聯姻,現如今還不是打破了頭?

  當然,這也緣於葉小天的強大自信,人家不在乎。想通了這個道理,展家二老兩眼放光,不約而同地道:「先生此言大妙!一馳正是我展家最合適的土司人選!」

  李大狀正故作風雅地搖著扇子,雖然此時秋風瑟瑟,實在不必涼上加涼。聽他二人表示贊同,李大狀哈哈一笑,摺扇一收,欣然道:「既如此,兩位老大人就請回吧。早日選定土司,展家土司就任之時,我家大人當帶兵親往祝賀、擁戴,確保貴土司安穩就位。」

  展伯飛吃驚道:「什麼,帶兵去?」

  李大狀乜著他道:「不帶兵去,如何退童家的兵?」

  展伯豪結結巴巴地道:「李先生莫要欺瞞老夫,童家和臥牛嶺,分明早有勾連。所以四家土司剛被覊押,童家就能發兵直取肥鵝嶺,再攻我展家堡。童家的兵,難道還要葉大人帶兵擊退?」

  李大狀把玩著扇柄,悠然道:「帶兵擊退自然是不用的,不過,我們葉家曾與童家約定,誰先帶兵進了展家堡,另一方就得卷旗而歸。可以王見王,不能兵見兵。所以……」

  展伯飛敏銳地抓住了這一點,馬上質問道:「如果你臥牛嶺假意祝賀,趁機奪城,怎麼辦?」

  李大狀眼珠一轉,勉為其難地道:「這樣的話,不如添個綵頭兒,以為保障,如何?」

  展伯豪道:「什麼綵頭?」

  李大狀悠然道:「我家大人的三夫人之位還虛懸著,不如葉展兩家就此結為秦晉之好。到時候,一則道喜,二則送聘,假送聘之機而謀姻親之族,這是要受天下人唾罵的,從此信譽掃地,再無一人敢予信任,你不會以為,我家大人會冒此奇險,奪取展家堡吧?」

  展伯飛和展伯豪面面相覷,終於明白了葉小天的全部打算。真他娘的坑啊!這個世界上還有比葉小天更無恥、更貪婪、更奸詐的混帳王八蛋嗎?蒼天吶,你怎麼不一個雷活劈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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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30 18:58:54 |只看該作者
第844章 我牽驢,你拔撅


  秋意漸濃。

  臥牛嶺的桂花開了,香飄滿山,而夏花卻也依舊開得絢爛。紫薇彷彿一張美麗的地毯,鋪在起伏的沃野上,韭菜坪上,蒲公英似的紫色花球隨風而動,起伏如浪。

  牽著馬兒走在這美麗景緻之中的展伯飛和展伯豪兩個老爺子的心情卻是慘淡的。此次臥牛嶺之行,他們無疑是簽訂了一份「喪權辱國」的條約,但……這卻是他們心甘情願簽訂的。

  如果不答應葉小天的要求,只要展龍不被釋放,他們也有能力迫使展龍的孤兒寡妻放權,從而另立土司,但……有意義麼?如果展家很快就要覆滅,誰做這短命的土司又能怎麼樣?

  安家看來是鐵了心要袖手旁觀了,葉巡撫明顯又在偏幫葉小天,他們別無選擇。目前這個結局,還算是兩位老人家勉強能夠接受的處理結果,所以兩位老人家走出臥牛嶺的時候,已經商定瞭解決此事的辦法。

  展伯飛和展伯豪回到展家堡,對此行結果一言不發,徑直返回家族的議事大廳,整個家族的重要成員紛紛跟入,展鵬舉迫不及待地道:「二伯,九叔,兩位老人家此去臥牛嶺,究竟結果如何?」

  展伯飛和展伯豪對視了一眼,展伯飛緩緩地道:「此行很不順利!」

  眾人頓時心中一沉,展伯豪道:「葉小天拒絶與我們談判,他只要我們展家土司去和他談。」

  展大嫂怒道:「我丈夫就是展家的土司,現如今被他關在牢裡,怎麼跟他談?這分明就是搪塞我們展家!」

  沒有人回答她的這句話,展伯飛和展伯豪都用冷漠的目光看著她,展大嫂驀然明白了什麼,臉色頓時蒼白如紙。她猛地退了一步,倏地轉頭看向其他族人,希望有人聲援。但她失望了,展氏族人看著她的眼神都很冷漠。

  曾經,他們也為展伯雄的死而憤怒過,但其中有幾分是因為展伯雄的這個人呢?或許更多的是因為葉小天冒犯了展家堡的威嚴。當展家一步步敗落到如今這個地步,他們發現已經再也不可能擊敗葉小天的時候,這份憤怒就轉移到了製造這場災難的人身上:

  為什麼展伯雄要鬼迷了心竅,答應楊應龍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便試圖對葉小天下手,更是採用了嫁禍這樣的愚蠢的主意,把田家也徹底得罪了。展家落得今日這般下場。全是展伯雄惹的禍!

  展大嫂顫抖起來:「我的丈夫,還為了展家,被那姓葉的關在地牢裡,難道……難道你們竟然要背叛他?」

  展大嫂聲音尖厲,在靜寂的大廳中隱隱迴蕩著,彷彿這廳中空無一人,愈發顯出她的孤單、無助。

  許久,展伯豪沉重的聲音緩緩響起:「就算沒有葉小天這件事,我們展家也不能久無家主。展龍被抓已成事實。葉小天也沒有釋放他的可能,我們展家群龍無首,如何應對眼下困局?所以,老夫以為。應該議立一位新的土司……」

  展伯豪話猶未了,展大嫂就尖聲道:「我丈夫還沒死呢,憑什麼另選土司?」

  展伯飛冷冷地道:「我大明英宗皇帝被瓦剌俘虜,朝廷都能另立景泰帝。一個小小的展家,怎麼就不能另立一位土司?」

  展大嫂怨毒地詛咒道:「英宗皇帝可是復辟了皇位的,當初擁立景泰的全都沒有好下場!」

  展鵬舉聽兩位老爺子說要號召族人另立土司。心頭頓時一陣火熱,在年輕一輩中最具能力與威望者只有他了,這土司捨他其誰?

  展大嫂這麼一說,展鵬舉生怕這番話會嚇退一部分族人,馬上反駁道:「大嫂,復辟皇位成功者,古往今來能有幾人?何況,若非景泰帝病危,本就要殯天,英宗皇帝又豈能復辟?同樣的事,可未必能在我展家重現!」

  展伯飛怒聲道:「好了!你們不要爭吵了!老夫做此決定,可不是為了老夫自己!老夫偌大年紀,這把老骨頭還能熬幾年?說到底,一切都是為了我展氏家族的存續興亡!」

  喝住了展大嫂後,展伯飛又放緩了聲音,道:「回來路上,我和老九核計了一下,決定在後輩子侄中另選一人擔任土司。老九,你說說吧。」

  展伯豪咳嗽一聲,捋著鬍鬚向眾人望了一眼,見眾人都眼巴巴地看著他,尤其是他的親侄兒展鵬舉,雙眼目光熱切無比,不由暗暗一嘆,緩緩說道:「老夫與二哥商議了一番,覺得一馳那孩子,聰穎伶俐,可堪大任。所以,我們兩個老頭子決定,擁立展一馳為我族土司!」

  展伯豪一言既出,滿堂啞然。展一馳?展一馳那孩子年紀尚小,目前都沒資格在這大廳中參與議事,大家實未料到,兩位長者屬意的人選居然是他。

  展大嫂氣得渾身發抖:「就算要另立土司,也該由我的兒子來繼承他爹的位子!我兒一聰只比一馳小一歲,憑什麼要立一馳為家主?」

  展伯飛用力一拍椅子扶手,怒喝道:「婦人之見!你怎麼還不明白?我們展家現在要解圍,只能依靠葉小天!但你這一房,與葉小天有不共戴天之仇,人家能坐視我展家改立你兒為土司?」

  展伯飛一句話,就把展伯雄之死縮減為展龍這一房的私仇,把整個展家摘了出來。激憤之中,展大嫂卻未注意展伯飛的險惡用心,尖聲叫道:「老二家的孩子難道與葉小天就沒有不共戴天之仇?一馳的父親就是死在葉小天手中!」

  這樣一說,展二嫂立即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展二嫂連丈夫都死了,別無倚仗。論名份又不及長房,所以一向跟在展大嫂身邊充當搖旗吶喊的小嘍囉,可如今她的兒子竟被提名為土司,二嫂的一顆心激動的都快跳出了腔子。如果不是積威之下,二嫂為了兒子的大好前程,此時就得衝上去和大嫂撕逼了。

  展伯豪冷冷地道:「展虎是展龍授意,跟蹤刺殺葉小天而去的,卻因行蹤敗露。被護持葉小天前往京城的官兵殺死,與葉小天何干?冤有頭,債有主,不要錯認了冤家!再說,展虎家裡的可沒說要復仇,你能保證展龍一經釋放,也不言復仇?」

  展大嫂啞口無言,氣憤憤地轉向展二嫂,道:「二嫂,你怎麼說。」

  展二嫂囁嚅地道:「我……我一個婦道人家。哪有什麼主意,一切都聽兩位老爺子的。」

  展伯飛和展伯豪兩個老爺子相對苦笑,聽他們的?他們也不過是情勢不由人,被迫按照葉小天的主意走罷了。

  其實兩人一直有點不理解,葉小天為什麼要指定展虎的兒子擔任土司。要說與葉小天的仇恨,主要就是展龍、展虎這一支,如果他肯支持展氏旁支不是更好?

  可現在眼看展大嫂恨不得一口吞掉展二嫂的氣勢,他們才明白葉小天的算盤打得有多精。如果葉小天支持他們兩個捧旁支上位,嫡房兩個女人加一堆孩子。根本不是對手,展家可以迅速團結起來,確立新的核心。

  可是立嫡宗二房的子嗣為土司呢,嫡宗的長房和二房之間就必然分化。等他們地位稍稍穩固。葉小天就會釋放展龍,到時候面對這位前土司、親大伯,二房就更得依賴旁支和葉小天。

  如此一來,旁支雖然坐大卻不足以總攬全局。嫡房徹底分裂,再難抱成一團,葉小天在其中所能起的作用就至關重要了。那時候。展二這一房抱他的大腿都來不及,還談什麼與他作對?

  展伯飛和展伯豪分別向那些平素親近的族人遞個眼色,眾人立即紛紛表態擁戴支持。很快,正在寨子裡和小夥伴們撒尿和泥巴,玩得滿頭大汗的展一馳被帶到了議事大廳,懵懵懂懂地被帶到主位上坐下。

  眾人齊齊長揖,高呼「土司」,展一馳抹一把頭上的汗水,衝著他娘展二嫂叫道:「娘,我口渴!」

  展二嫂喜極而泣,望著坐在那張她從不敢奢望的寶座上的兒子,心情激盪,不能自己。

  ……

  展伯飛和展伯豪本以為改立土司是相對麻煩的一件事,不成想解決的卻是如此順利。他們本以為與臥牛嶺聯姻,將展凝兒嫁與葉小天為三夫人很容易,卻不想反而在這件事上遇到了麻煩。

  展大姑娘拒絶出嫁。

  展大姑娘的理由之一是:母親痼疾纏身,父親早逝,她作為母親唯一的女兒,要在膝前盡孝。孝道大義在前,誰能逼她出嫁?

  展大姑娘的理由之二是:伯父死於葉小天之手,她不能嫁於仇人,忘卻仇恨;

  展大姑娘的理由之三是,她好歹也是展家的大小姐,展家位列八大金剛,比臥牛嶺一小小吏目不知高貴多少倍,她豈能屈身下嫁,而且還是個三夫人?這有辱展氏門風。

  展大姑娘的三個理由義正辭嚴,說的本就不擅言辭的新任掌印夫人展二嫂灰溜溜地離開了她們母女居住的小院兒,把情況對展伯飛和展伯豪兩位老爺子一說,兩位老爺子就急了:

  要臉嗎要臉嗎要臉嗎?你這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嗎?想當初你為了嫁葉小天尋死覓活的,這事兒誰不知道?如果不是你老娘生病,你受了覊絆不能離開,你早跟那葉小天私奔了,現在你倒成了最維護展家的人了!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葉小天奸詐無恥,葉小天這未來的三夫人也真是摞得下臉子啊!

  可想歸想,明知展凝兒是拿翹作勢,兩個老爺子也毫無辦法。事情都已做到這個份兒上了,如果凝兒不肯出嫁,葉小天不肯出兵解圍,展家這一通折騰,圖的什麼?

  沒奈何,兩個老爺子親自帶隊,領著全族有頭有臉的人物,發揚三顧茅廬的精神,一次次前往展凝兒母女倆居住的小院兒,把那院中叢生的野草都踏平了,終於達成協議:

  為了解決展家的危機,展凝兒同意委身出嫁,如此一來,凝兒反而成了拯救家族的大英雄,她是為了解決家族面臨的存亡危機,犧牲自己,委身邪惡大魔王葉小天。真真的豈有此理!

  展母痼疾纏身,作為孝女,凝兒不捨離開母親。好在兩地相距並不遠,凝兒出嫁後,她的母親可以暫時移住臥牛嶺,由凝兒奉養。

  為了讓凝兒的母親同意,兩位老人家又苦口婆心地勸了這位兄弟媳婦許久。展母雖然外柔內剛,性情執拗,卻最重視家族,展家的人輪番出面勸說。她自然就答應了下來。

  ……

  展家堡下,童家久攻不下,童雲也不免有些焦躁起來。他沒有包圍展家堡,而是陳兵於展家堡西門之下,反正這是展家的根基,不怕展家棄堡而逃,強攻損失太大。

  如果展家真要棄堡而逃,那倒正合他意,展家如果攜老扶幼、盡帶細軟離開展家堡。速度一定快不了,他隨時可以移兵追趕,到時擄獲了展家婦孺與數百年積累的財貨,就算展家的青壯年逃走。也成了無根之萍,不足為患。

  而今這種膠著狀態,反而是他所最不願見到的,曹家還沒徹底平息。雖然他們童家假意投靠播州楊應龍,由此換來了後方的安定,但大軍久離。也難保楊應龍不生異心。

  可就此偃旗息鼓,童雲同樣不捨得,如果再能一舉佔據石阡展家,童家的勢力將擴大三倍,到時候就算對上播州楊家也有了一搏之力。童家就算脫離田氏暗中的控制,也是輕而易舉。

  這倒不怪童雲對田家不夠忠誠,他畢竟是姓童的,就算田氏還是思州、思南兩州之主時,童家也是相對獨立的童家。童家的家主,最終的考慮,還是從自己家族出發,天經地義。

  這麼多年來,由於童家所處地域狹長,正好在曹家和播州楊氏中間,夾縫中求生存,所以不得不依靠田氏暗中力量的支持,從而依舊對田氏俯首聽命。

  可一旦童家所掌握的力量已經完全不必依靠田家幫助,甚至超過田家,他為什麼還要俯首聽命於田家?之後能與田家建立同盟、共進共退,也就對得起兩家幾百年的交情了,做小弟那就敬謝不敏了。

  有此一層考慮,童雲現在對展家堡真是棄之不捨,逐之難得。最初他最怕葉小天及時率兵趕到,與他分一杯羹,現在倒是迫切盼望葉小天能夠出兵,兩家齊心協力拿下展家堡,各自瓜分一半也好過現在這樣不死不活。

  童雲蹙著眉頭詢問他手下的一個大頭人岳正清:「葉小天在幹什麼?如今大好形勢,臥牛嶺為何按兵不動?」

  岳正清答道:「土司老爺,屬下派人打探過,據說銅仁于土司生了孩子,而這孩子的親生父親正是葉小天,葉小天去銅仁府,逗留了很長時間。而且,展家的展凝兒與葉小天素有情愫,由於展凝兒的關係,所以葉小天一直不願與展家兵戎相見!」

  童雲不屑地冷哼一聲:「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成得了什麼大事?」

  這時,童雲的師爺吳曦興沖沖地走進了童雲的大帳,高聲叫道:「老爺,臥牛嶺出兵啦!臥牛嶺終於出兵啦!」

  童雲大喜,讚道:「不錯!這才是英雄所為,豈可為一女子,放棄大好機會,總算他醒悟得早。如此一來,我兩家聯軍,拿下展家堡,易如反掌!」

  吳曦提醒道:「老爺,有臥牛嶺聯手,我們要拿下展家堡固然容易,可這展家的土地、人口、財帛如何分配,卻成了一樁麻煩。葉小天此人胃口不小,恐怕……」

  童雲被他一言提醒,頷首道:「不錯!這事不能不防!」

  他走到帳口,望著展家堡墩厚的堡牆,冷笑道:「這展家堡,我一個人吃不下,他葉小天也是一樣!收兵,等他葉小天來談!這塊肥肉如何分割,總要白紙黑字地寫下來,才好一起用兵!」

  童雲一聲令下,正在攻城的童家兵馬立即收攏回營,童雲大馬金刀地坐在中軍帳內,他估計葉小天到了展家堡城下,一定會先來見他。如果不見,就讓他葉小天先攻城,損失一大,不怕他不肉疼,到時必然還要來與自己協商。

  童雲泡了一壺茶,翹著二朗腿一邊喝茶一邊等葉小天,那壺茶都快喝成白水了,才見師爺吳曦火燒屁股地跑進來。童雲不悅道:「急什麼!葉小天來啦?」

  吳曦氣極敗壞地道:「老爺!大事不好!葉小天,他進堡啦!」

  「啊?」童雲大吃一驚,瞪圓了眼睛:「進堡了?怎麼可能?他怎麼能這麼快就攻克展家堡?」

  吳曦哭喪著臉道:「他不是攻克啊!他領著好多人馬,到了展家堡東門,展家就打開了大門,吹吹打打地把他迎進了城去!」

  童雲「咔」地一聲,下巴差點脫了臼:「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話猶未了,大頭人岳正清又急吼吼地闖了進來:「土司大人,你快去看看,葉小天正在堡上,請你城下相見呢!」

  童雲莫名其妙,急匆匆出了大營,趕到堡下一看,果不其然,葉小天正站在堡內箭樓上,向他熱情地招著手,招呼道:「童老前輩,別來無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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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5章 牆頭會


  童雲仰望著站在堡樓上笑容可掬的葉小天,那五官眉眼清晰可辨。

  貴州沒有太過雄峻的城池,當然像楊應龍的海龍屯另當別論,那兒真是易守難攻、雄關峻卡,不過那主要是依據山勢自然地形建造,並非城牆如此高大雄厚。

  展家堡的堡牆自然也談不上太高,不過兩丈有餘,上邊的箭樓離地不過三丈多高,童雲自然把葉小天的五官眉眼看得清清楚楚。童雲驚疑道:「葉大人,你……你怎麼進去了?」

  葉小天眨眨眼,道:「當然是被請進來的。」

  童雲道:「請進去?這……展家堡為何要請你進去?」

  葉小天一臉詫異地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有戰就有和,展家覺得再打下去對人對己都無好處,與葉某一番商議,決定通婚求和。葉某也不想多生是非,自然應允。葉某此番前來,一為祝賀展家擁立土司之喜,二為下聘求婚,與展家大小姐凝兒姑娘喜結連理,自然就被迎入堡中了。」

  童雲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差點兒噴出去,他在展家堡下鏖戰多日,損兵折將,結果卻成全了葉小天,讓他和展家背後勾勾搭搭一番,哼著小曲兒就進了城。

  可是,他能指責什麼嗎?雙方的合作本來就是遙相呼應,互相製造機會,至於人家用什麼方式達到目的,這能有所約定嗎?

  再者說,當初雙方劃地分贓時,說好了童家佔有曹家,葉家控制石阡楊家,對於展家則各憑本事,誰先得手就歸誰。現如今葉小天都站在展家堡城頭了,這筆帳怎麼算?

  大頭人岳正清恨得牙齒咬得咯咯響,對童雲道:「土司大人,這葉小天太過狡猾,咱們不理會他。強攻入城!」

  師爺吳曦冷靜分析道:「萬萬不可!強攻展家堡,就算奪下來也是得不償失,何況現在葉小天已與展家聯姻,他會袖手旁觀?老爺。曹家餘孽尚未盡除,如果我們糾纏於展家堡下,萬一曹家死灰復燃,就連後路都斷了。」

  童雲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還用你說?」

  他又惡狠狠地瞪了堡上的葉小天一眼。憤憤然一拱手:「葉大人好手段,老夫領教了。山水有相逢,咱們後會有期了!童某告辭!」

  葉小天在堡上向他招了招手,熱情地揚聲道:「童老前輩慢走,不遠送了啊!」

  童雲憤憤然走出兩步,猛一止步,又向呆立在那兒的岳正清和吳曦喝道:「還不走!等人笑話麼!」

  ……

  眼看童家拔營而去,葉小天暗暗吁了口氣。

  他倒不擔心童雲會動手,因為他並沒有違反雙方的約定,只是他改採用的辦法。在童雲看來本來絕無可能,而且正是由於童家兵臨城下,給了展家堡極大壓力,這才促成了展家向他屈服,童家有被利用之嫌,難免心中窩火。

  但,童家會因此與他翻臉麼?如果同樣的機會擺在童家面前,童家也會毫不猶豫地做此選擇,利益面前就是如此。如何決斷關乎家族勢力,就不是個人意願可以左右的了。

  葉小天快步下了箭樓。一直候在箭樓下的展伯飛、展伯豪兩人立即上前陪笑道:「有勞葉土司為我展家堡解圍,老夫等已設下盛宴,為葉土司接風洗塵。」

  葉小天急忙道:「有勞兩位長輩了。凝兒是兩位長輩的侄女,既與小侄聯姻。小侄也就是您二位的晚輩,在兩位至親長輩面前,小天怎敢託大。二伯、九叔,先請!」

  葉小天如此放低身架,聽得展伯飛和展伯豪飄飄然受寵若驚。旁邊的展氏族人見葉小天對他們展家長老如此禮敬,臉色也好看了許多。

  實際利益已經拿到手了。葉小天又怎會在乎那點兒面上功夫,對展家長者恭敬禮遇一些,更有利於雙方今後的合作。

  當下,葉小天就隨著展伯飛和展伯豪有說有笑地向宴客廳走去,若是不知道雙方先前恩怨的人,只瞧他們此刻模樣,只怕還以為雙方是世交關係,那份親密和睦實在無可挑剔。

  葉小天雖然帶兵入城,其實只是為了起到震懾作用,既震懾展家,也震懾童家。此刻走在展伯飛和展伯豪面前,卻並沒有侍衛前呼後擁。

  但葉小天並不擔心他們會擺下一桌鴻門宴,原因很簡單:擁立土司不是兒戲,立了土司就是立了土司,作為擁立展一馳為土司的主要人物,展伯飛和展伯豪已經徹底綁上了這條戰船,下不去啦。

  他們想占住這份擁立之功,今後依賴葉小天的地方還多著呢。更不要忘了,展龍此刻還在臥牛嶺吐納天地靈氣,吸收日月精華。

  如果他們敢把葉小天作了,臥牛嶺也不用發兵來打,只要把展龍一放,這位根正苗紅的展家嫡裔、前任土司「出了關」,會如何對待這兩個老傢伙?是以葉小天有恃無恐。

  一堂盛筵,準備得非常豐盛。除了展伯飛和展伯豪一對老人家豁得出臉面,放得下身架,其他人面對這昨日的大仇、今日的座上賓,其實心裡都有點彆扭。

  不過葉小天會做人,更不會占盡了便宜就連面子都不給人家留,他舉杯周旋,滿堂遊走,該叫叔叫叔,該稱兄稱兄,彬彬有禮、一團和氣。人家葉小天是掌握著展家命運的人,尚且如此謙卑,展家人還有何話說?到得後來,整個酒宴的氣氛便徹底融洽起來。

  尤其是展家二嫂,展家連逢劇變之下,居然把原本絕無希望問鼎土司之位的她的兒子捧上了土司寶座,她現在別無他想,一門心思地只想把兒子的地位維持住,從此以後,展氏家族土司之位,就可以在她這一房一直流傳下去,對葉小天這個大恩主兼今後的重要保護者,豈有不竭力巴結的道理。

  夫仇是夫仇,可往者往矣,比起活著的兒子,以及預期可見的長遠利益,又有什麼放不下的?何況她的丈夫確實不是死在葉小天手上。而是想去刺殺葉小天,卻被押送葉小天赴京的軍卒所殺,這足以給她一個理由,讓她說服自己。

  在葉小天當眾承諾。願全力支持展一馳為土司,並與展家堡建立攻守同盟,以維護展一馳的地位後,展二嫂更是感激涕零,那仇怨早已煙消雲散了。

  葉小天周旋於宴會廳內。一番「唱唸做打」,緩和了臥牛嶺和展家堡的緊張氣氛,雖然那酒每次都是淺嚐輒止,這時也有了六七分醉意。酒宴散了,眾人紛紛退下,展伯飛和展伯豪兩個徹底放下了自尊的老頭子又湊到了面前。

  展伯飛道:「小天賢侄,呵呵呵,今兒是你下聘的日子,凝兒那丫頭害羞,可就不方便露面了。你的住處。老夫就安排在凝兒居處旁邊的院落,你看……要不要過去與她聊一聊?」

  凝兒會害羞?葉小天雖然有些醉了,卻也根本不信。不過……姑且聽之、姑且聽之。聽了展伯飛的話,葉小天眨眨眼睛,遲疑道:「這個……這樣好麼?」

  展伯豪馬上道:「誒!你二人本就相識,夙有情愫。如今久別重逢,有什麼好不好的?哈哈哈,老夫也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理解!理解!咳!如果賢侄擔心他人非議,有損凝兒清譽。那兩處院落之間本有一道小門兒……」

  展伯豪說著,一柄鑰匙已經塞到葉小天手裡,一臉奸笑地道:「賢侄可便宜行事。」

  葉小天看著這對沒羞沒臊的皮條客,把那鑰匙重又塞進展伯豪手中。正色道:「小天已與凝兒定下婚約,今日聘禮也送來了,長相廝守,就在明年,也不急於一時,兩位長輩的好意。小天心領了,禮不可廢,成親之前,小天與凝兒是不會相見的!」

  葉小天的形象,在展伯飛和展伯豪心中登時變得無比高大,望著一身正氣的葉小天,兩個老頭子只覺無地自容,只能愧然歎服道:「葉大人,真君子也!」

  ……

  黃金葉滿地,枝蔓老牆頭。

  秋月橫空,清霜滿地,葉小天鬼鬼祟祟地爬過了牆頭。

  葉小天輕輕跳到地上,拍拍身上的土,鬼頭鬼腦地四下一打量,只有正房還亮著燈。正房處應該就是凝兒和岳母大人的居處了。

  今日葉小天下聘,凝兒不便出面,但岳母大人葉小天是見過的。岳母雖然身體羸弱,身體纖弱的彷彿江南水鄉女子,但那清冷的神色,不苟言笑的表情,給葉小天的威壓可著實不小。要不是岳母不能久坐,提前離席,葉小天又怎能談笑自若、肆意發揮。

  「如今可怎麼辦?要怎麼告訴凝兒我來了呢?」葉小天蹙眉思索半晌,實在計無所出,只好走一步看一步,躡手躡腳地向正房處走去。

  牆角藤蔓下,展凝兒站在那裡,看著葉小天鬼鬼祟祟地走向正房,嘴角不由輕輕抽搐了幾下。

  凝兒姑娘……當然不是來爬牆頭的,反正她自己是絕不承認的,她只是在園中散心,恰巧撞見葉小天爬牆頭。

  眼見葉小天那副偷雞賊的模樣,展凝兒又好氣又好笑,她悄悄跟在後面,憑她的功夫,葉小天自然毫無察覺。

  眼見葉小天到了正房窗下,蘸濕了手指想去戳破窗紙,凝兒急了,正房是她和母親的住處,她聽說葉小天就住在隔壁院子後,心思不屬,找個藉口溜了出來,想翻牆去會情郎,又有些少女的矜持,猶豫不決半晌。

  現在也不知母親歇下沒有,若是已經寬衣,怎好被女婿看到,凝兒馬上衝過去,在葉小天肩頭拍了一下,葉小天嚇了一跳,可還沒等他發出驚呼,嘴巴就被一隻柔荑摀住了。

  「呆子,是我!」凝兒還怕葉小天掙扎,驚動母親,忙又湊到他耳邊低語了一句。

  葉小天聽到凝兒的聲音,放鬆下來,感到捂在嘴上的柔嫩小手,葉小天便伸出舌頭,促狹地舔了一下。

  「呀!」凝兒千方百計防止葉小天發出聲響,不想卻是自己發出了聲音。她急急縮回手,側耳聽聽室內,母親並未發出動靜,這才放心。凝兒嗔怪地瞪了葉小天一眼,把他拉到一邊,低聲道:「你來做什麼?」

  葉小天涎著臉笑道:「娘子,我今日已到貴堡下聘,你我婚約已定,來年就要完婚。今兒來看看自己媳婦,有何不可?」

  「誰是你媳婦兒?」展凝兒嬌嗔一聲,忽然又瞪起了眼睛:「想當初,水西三虎,那是何等威風,神鬼闢易……」

  葉小天訕笑道:「就別往臉上貼金了,明明是神憎鬼厭!」

  展凝兒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道:「你閉嘴!反正……反正我們三姐妹,威風的很。如今可好,全都被你姓葉的收了房。這也就罷了,我們三姐妹義結金蘭時,我可是排名第二,現如今你把掌印夫人給了大姐,誥命夫人給了三妹,我呢?我有什麼?」

  葉小天苦笑道:「嗨!那都是形式上的事情,只是面子功夫,你在意那些做甚麼,我的為人你也清楚,我又不會委屈了你……」

  展凝兒憤憤然一扭身,道:「我不管!面子功夫怎麼啦,我總要顧忌娘親的面子,與你做了夫妻,我自然是願意的,可娘親總有些不高興,我知道她為何不開心……」

  葉小天為難了,這面子功夫也不是說給就給的啊。田妙雯臨危受命,在他赴京問罪期間維持了臥牛山,勞苦功高,這掌印夫人非她莫屬,而且從能力上來說也不作第二人選。瑩瑩與他早已兩情相悅,也不能委屈了她,到了凝兒這裡,還有什麼名份好給?

  可凝兒做此要求也無可厚非,每個人都不是只為自己活著,凝兒做此要求,絕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她母親的感受。葉小天無計可施,只好厚著臉皮施展水磨功夫了。

  葉小天張開雙臂,把凝兒擁在懷裡,甜言蜜語道:「你麼,等你我成了親,我每陪她們兩天,都要多陪你一天,成不成?」

  凝兒大羞,嗔怪地一搖身子:「去!人家跟你說正經的,你胡言亂語些什麼,誰……誰想要你陪啦!」

  葉小天並不鬆手,貼著她柔嫩的臉頰,嗅著她身上的馨香,柔聲道:「多陪陪你,你才能早於她們先生孩子呀,咱不跟她們比現在,比將來!她們再了不起,將來有了孩子,都得管你的孩子叫聲大哥,那多威風。」

  展凝兒也知道自己再提什麼要求是有些為難他了,不過總要說一說,讓他知道自己受的委屈,才好更疼愛自己一些,這時被他摟著說些瘋話,身子先就軟了,心也漸漸軟了,便嬌嗔道:「你就知道欺負我!」

  葉小天一聽就知道難題解決,別看凝兒潑辣,其實刀子嘴豆腐心,很好哄。葉小天心中歡喜,那在她背上不斷撫摸的雙手便不老實地向下滑去,撫上了那兩團結實渾圓、豐盈翹挺的八月十五。

  葉小天調笑道:「這麼迷人的身子,最宜生養,將來肯定能生兒子。」

  展凝兒的身子愈發地軟了,兩頰發燙,媚眼如絲,少女的嬌羞正要促使她再說兩句自我撇清的話,忽然發現葉小天身子發僵,登時便覺不妙,身子也僵硬起來,在葉小天耳畔低聲道:「怎麼啦?」

  葉小天兩眼發直地看著站在門口的岳母大人,忽然注意到自己的雙手正很不雅觀地抓著兩團軟綿綿、精拽拽、圓滾滾、翹挺挺的臀丘,葉小天急忙雙手一擡,向冷冷瞪來的岳母大人露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葉小天想了想,又把揚起的雙手欲蓋彌彰地拍了下去,「啪」地一聲,雙掌齊齊落在凝兒的屁股蛋子上,清咳一聲,一本正經地道:「有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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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6章 眾矢之的


  葉小天一向膽大包天,驢了吧唧的。天王老子(楊應龍)他不怕,玉皇大帝(萬曆)他也不怕,可他就是怕泰山泰水老大人。

  大概是從水舞開始他就情路坎坷再無平坦的緣故,所以一見岳父岳母他就緊張,努力想在他們面前營造一副乖巧無害的形象,可惜天不從人願,偏偏就被人家姑娘的娘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更愚蠢的是,葉小天也不明白,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他一向善於隨機應變啊,可他居然做出了這樣莫名其妙的舉動,居然當著人家老娘的面,又在屁股上拍了兩巴掌,還說是在打蚊子。這……

  葉小天無地自容了,不是因為揩人家姑娘的油,被人家老娘逮個正著,而是因為自己已經愚蠢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安夫人的嘴角抽搐了幾下,淡淡地道:「天色已晚,葉土司……」

  「吏目!吏目!小的是吏目!」葉小天腳跟併攏,腰上跟安了彈簧似的點頭哈腰地糾正,可一句話出口,他差點又給自己一嘴巴,應該自稱「小婿」才是啊,怎麼能自稱「小的」。

  安夫人頓了頓,沒好氣地道:「葉吏目,你該回去睡了!」

  「哦……」葉小天覺得自己一再發揮失常,定是酒喝多了的緣故。既然言多必失,那就不要說話。

  安夫人和凝兒眼睜睜地看著葉小天轉過身,走出長廊,到了牆角,一掖袍裾,擡頭瞅著牆頭,開始尋摸可以蹬踹的腳窩,母女倆的嘴角同時抽搐了幾下。

  安夫人壓低聲音道:「那兒有門!」她不能不壓低聲音,倒不是為了顯示威嚴,而是因為不如此,她就壓不住想笑的感覺。

  「啊?哦!」葉小天恍然大悟。灰溜溜地向院門走去。

  「娘,我……我送送他……」

  展凝兒忸怩地說了一句,見母親沒有反對的意思,立即向葉小天趕去。

  院門兒輕輕一掩。葉小天和展凝兒同時鬆了口氣。

  凝兒低聲嬌嗔道:「你傻啊!怎麼還要翻牆?」

  葉小天沾沾自喜:「我故意的,怎麼樣,有沒有逗笑你娘?」

  凝兒撇嘴,不屑地「嘁」了一聲:「當著我娘的面,還打我屁股。說是有蚊子,這也是故意?」

  葉小天乾笑兩聲,忽又緊張地道:「這……會不會讓你娘很討厭我啊?」

  凝兒白了他一眼,哼道:「有賊心,沒賊膽!不用怕啦,族中長老都一致同意的事情,我娘不會反對的。她呀,維護展家比對維護我這個女兒更上心呢。」

  葉小天鬆了口氣,道:「那我就放心啦!今天真是好險,幸好我沒做別的。要不然……」

  凝兒瞪眼道:「你還想幹什麼?」

  葉小天扮出一副色眯眯的樣子嘿嘿地笑了兩聲,笑得凝兒嫩靨一紅,葉小天便涎著臉湊上去:「來,親一個!」

  凝兒扭過了臉去:「不親!」

  葉小天抻著脖子不動:「不親我就不走!」

  凝兒頓足:「哈!我娘不在旁邊,你就膽兒肥了是不是?」

  眼見葉小天跟拉碑的石龜似的抻著脖子不動,凝兒又氣又羞,扭頭看看,門還虛掩著,便飛快地湊過去,在他頰上輕輕吻了一記:「啵!」

  葉小天愜意地閉上眼睛:「不是這裡。要親嘴!」

  「滾!」凝兒飛起一腳,踹在葉小天的屁股上,葉小天就答應一聲,屁顛屁顛地滾了。

  凝兒長長地吸了口氣。平緩了一下情緒,輕輕推開院門,見母親還站在廊下,凝兒的臉就紅了,她踮著腳尖輕輕地走過去,低下頭輕聲道:「娘……」

  安夫人道:「不用說了。娘也年輕過……」

  安夫人嘆了口氣,道:「娘也知道,自你伯父去世,實實地委屈了你……」

  凝兒驚訝地擡起頭,安夫人眼中有一抹笑意:「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娘怎麼能不疼你?小天這孩子或許有些滑頭,不過看得出,他是真的喜歡你,你爹死得早,娘除了你已別無牽掛。只要你能過得和和美美的,娘就放心了。」

  「娘!」

  凝兒眼圈一紅,忍不住張開雙臂撲過去,一把抱住安夫人,喜極而泣。

  隔壁牆頭,葉小天站在荷花缸沿上,探頭探腦地看著這一幕,心想:「這是沒事了麼?」

  「大人!你怎麼啦?」葉小天背後,巡視至此的侍衛長寶翁忽見牆頭有人,大驚失色,立即拔刀衝過來。好在月光明朗,寶翁一眼就認出那是自家大人,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哎喲!」葉小天被他一叫,嚇得腳下一滑,「卟嗵」一聲,砸進了缸裡。寶翁趕緊收了刀上前撈人,隔壁凝兒母女側耳傾聽片刻,忽地「噗哧」一笑……

  ※※※※※※※※※※※※※※※※※※※※※※※※※※

  海龍屯,高高在上,直插雲霄,彷彿天上宮闕。

  三層殿宇之內的最上層,三夫人田雌鳳、大阿牧陳蕭,兵馬大總管田一鵬、田飛鵬,家政趙文遠等人濟濟一堂。

  從楊應龍麾下的勢力分佈來看,田雌鳳一派的勢力占了半壁江山,難怪她能脫穎而出,以天王智囊的身份參與其會,這可是掌印夫人都沒有的殊榮。

  他們面前有几案,膝下有蒲團,行的是漢唐古禮。在田雌鳳身後一張几案前,跪坐著一個面蒙青紗的男子,楊應龍見過此人的真面目,這是一個殘疾人,肢體殘缺,五官盡毀,乃是三夫人雌鳳從族人中發掘的一位智囊。

  楊應龍曾和他對答過,對他的才學和眼界都很賞識,只可惜此人是個殘廢,容貌更是可怖。楊應龍是志在天下的,重點栽培的屬下來日一旦得了天下,都是要替他守牧一方的大臣,此人完全不符合條件,只好忍疼放棄,由著他去輔佐自己的「愛妃」。

  大阿牧正在朗聲講述貴州時局的變動:「朝廷對葉小天維護之意昭然若揭,先前葉小天連殺四個土司,挑起軒然大波,去了一趟京城,卻只是受到了貶官的處分,對他的實力沒有絲毫影響。

  葉小天返回臥牛嶺後,更是變本加厲,立即向石阡眾土司發起挑釁,現如今石阡楊家、展家已經相繼落入他的掌握之中。童家則吞併了曹家。天王,童家雖已投靠天王,畢竟是一支獨立的力量,但任由童氏做大,想要掙脫天王的控制也容易,此事不可不防。」

  趙文遠現在已榮升家政,忙也獻計獻策:「大阿牧所言有理。天王切不可對童家太過信任,畢竟不是直屬於我播州的力量,須防他首鼠兩端。」

  楊應龍緩緩點頭,目光與田雌鳳微微一碰,露出一抹笑意。他要移花接木,以葉小安取代葉小天的事,因為太過機密,知者了了,除了他的枕邊人田雌鳳,便連這忠心耿耿的大阿牧都一無所知。

  播州北有四川,南有水西、西有水西,三面合圍,沒有發展空間,也形不成戰略縱深,他欲圖大業,唯一的希望在東面----原來屬於田氏的兩州八府。

  只要他能控制臥牛嶺勢力,就掌臥了最東面的銅仁和石阡的一半,夾在中間的童家,不怕他不俯首稱臣。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如今到了圖窮匕現的時候,有些事也該讓他們知道了。

  楊應龍頷首道:「你們所慮甚有道理,我會注意的。不過,童家目前畢竟已經投靠了本土司,倒是控制了銅仁全境和石阡一半領土的葉小天,此人目前已隱隱躍居八大金剛之上,不容小覷。此人可有什麼動靜?」

  趙文遠欠身道:「葉小天先是控制了石阡楊家,繼而與展家聯姻,並且扶持展虎之子為土司,分化了展氏嫡宗長房,由此控制了展氏。展氏依賴於他,夾在兩者中間的石阡楊氏也就更加死心塌地的忠於葉小天了,手段甚是高明。」

  大阿牧陳蕭道:「屬下剛剛收到消息,葉夢熊要召見葉小天。看起來,朝廷的戰略很清楚了,朝廷知道直接出面,會引起整個貴州所有土司的警惕,所以故意縱容葉小天為禍,他們再悄悄跟在葉小天背後撿便宜。

  葉小天是新晉土司,要想壯大就得四方攻伐,如此一來,成為朝廷鷹犬,靠朝廷撐腰就成了他唯一的選擇。同時,葉小天還勾結了一些不甘久居人下的土司,如田氏、于氏,控制了一些勢微的土司,如石阡楊氏、展氏,一旦真的讓他壯大起來,恐怕會有更多的土司起而效之,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有好處!也有壞處!」

  田雌鳳打斷了大阿牧陳蕭的話,在這殿堂上,除了楊天王,也只有她才有資格打斷一位大阿牧的話:「壞處是,葉小天分明就是朝廷楔進我貴州的一顆活釘子,一旦讓他成功,朝廷就會通過他,把貪婪的手伸進來。好處是……」

  田雌鳳莞爾一笑,悠然道:「不甘久居人下的土司越多,貴州就會越亂。貴州越亂,天王才越有機會亂中取勝。所以,現在問題的關鍵就成了葉小天。如果天王能控制葉小天,且又不被朝廷發覺,那麼……,朝廷所做的一切,就是為天王做嫁衣!」

  「控制葉小天?」陳蕭肅然道:「這怎麼可能?」

  「當然可能!」一直坐在田雌鳳背後,靜靜聽他們分析辯論的田是非(田彬霏)緩緩擡起頭來,用不容質疑的聲音道:「天王對此,早有安排!」

  眾人訝然看向楊應龍,楊應龍怡然一笑,道:「不錯!此番葉小天去貴陽,本土司就要施展‘偷天換日’之計,等他回來,就將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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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7章 小卒過河勝似車


  臨冬的第一場雪來了。傍晚時分便揚揚灑灑,彷彿從天上撒下了細密的鹽沫子。天亮的時候,葉小天習慣性地一摸旁邊,沒有觸及那溫熱、光滑、柔腴、富有彈性的青春肌膚,旋即就聽窗外一聲雀躍的歡呼:「哇!好大的雪!好漂亮啊!」

  這是哚妮的聲音,這個小妮子,昨晚被他折騰得體酥如泥,躺在榻上直說「要死了要死了」,卻不想一早起來就生龍活虎的。

  葉小天懶洋洋地穿衣起床,推開房門,正在院中和兩個小丫環奔跑嬉鬧打雪仗的哚妮趕緊站住,孩子似的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道:「啊!人家……太忘形了,吵醒了老爺。」

  葉小天笑道:「無妨,今日要去貴陽,本就要早起。」兩個小丫環悄悄溜掉了,哚妮跑到葉小天面前,臉蛋上泛著兩抹動人的紅暈,歡喜地道:「老爺,你快看,好大雪!好大雪啊!」

  葉小天向院中看了看,心中一陣難過:真的是好大雪啊!那厚度,大概……剛能蓋過腳面,老爺我當初在京城,動輒就是齊膝深的小雪好嘛?這樣的大雪,不忍卒睹啊!

  哚妮還像喜鵲似的嘰嘰喳喳:「我有好多年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雪了,記得上一回看見這麼大的雪時,人家才七歲吧,咦?好像是八歲……」

  葉小天忍俊不禁地道:「成了,你喜歡就去玩吧,不然一會兒太陽一照,這大雪就化光了。」

  哚妮道:「不啦,人家侍候老爺更衣用膳,今天老爺要出遠門兒呢。」

  葉小天道:「不急,我先去看看爹娘,交待一番。」

  葉小天前腳走出院門,剛剛還端莊文靜地站在那兒目送他離開的哚妮便雀躍地叫喚起來:「小翠小綠,快出來打雪仗啊!」

  葉小天聽到她的聲音,好笑地搖搖頭:「真是孩子脾氣。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葉小天跨過月亮門兒,正好看見大哥葉小安迎面走來。葉小安一見葉小天心裡就有點發虛,本想腳下一轉躲開了去,可他能往哪裡躲。只好硬著頭皮迎上來。

  兩兄弟冷戰過一段時間,可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且自幼感情就非常好,關係漸漸也就緩和了,不致於見了面連句話都不說。葉小天站住腳步道:「大哥。」

  葉小安剛接到嚴世維叫人捎來的信兒。說是近來要排一部大戲,本就喜歡聽戲唱戲的葉小安,在戲班子裡人人恭維,輕鬆愜意,最是舒坦,一聽之下大為意動,準備再跑一趟銅仁城,爭取扮個主角什麼的,他生怕兄弟阻撓,是以心中忐忑。只含糊答應了一聲。

  葉小天道:「大哥,我要去一趟貴陽城,撫臺大人召見我,這一去恐怕最快也得小半個月才能回來,家裡面還請你多擔當著些。」

  其實葉小天從沒給過葉小安壓力,耐不住葉小安性情敏感,再加上他媳婦恨鐵不成鋼,一見面就把葉小天搬出來和他比,百般的數落之下,導致葉小安一見葉小天就「亞歷山大」。

  如今一聽葉小天要去貴陽城。葉小安頓時鬆了口氣,本來想請求似地說要去銅仁耍耍的話兒已經到了嘴角,也就嚥了回去。等二弟一走,他還不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麼。

  葉小安臉上露出一絲輕鬆的笑容。道:「好,你放心吧,哥蠢笨的很,臥牛嶺的事兒幫不上你什麼,二老這裡你卻不必擔心。」

  葉小天道:「話也不能這麼說,哥你只是太老實了。容易被小人相欺。我琢磨著,來年闢地耕田,將建大批農莊,這方面的事,大哥倒是能幫襯兄弟,詳細情形我還沒想好,等我從貴陽回來再說。」

  二人聊了一陣,葉小安往前院走,葉小天望著他的背影暗暗嘆了口氣,他這兄長,與他孿生兄弟,一母同胞,照理說各個方面都應該差不多,只可惜小時候被鑽進被窩的長蟲驚嚇了,以致膽量、智商的發育都受了影響,也是沒辦法。

  農業社會,農業為本。肯把它交給大哥打理,葉小天也是下了狠心的,到時候他會安排能人幫著兄長,但主要打理人員肯定是他大哥,葉小天並不是想安排個虛職敷衍了事,只希望能由此樹立起大哥的自信。

  ※※※※※※※※※※※※※※※※※※※※※※※※※

  一輛輕車行駛在山道上,在那薄雪上輾過兩道長長的車輒。車廂中,一隻紅泥小爐燒得旺旺的,溫暖如春。案上一盤殘棋,田雌鳳和田彬霏對面而坐,目光注視在棋盤上,但二人的交談卻與這盤殘棋沒有任何關係。

  「只不過是讓葉小安‘死’而已,這件事,根本不需要勞動你親自前來。」田彬霏拾起一枚黑子,淡淡地道。

  田雌鳳淡淡一笑,微微俯下身子,看著案上棋盤。車上溫暖如春,她也就只穿了一件春衫,俯身向下時,領口便露出一抹晶瑩,一道誘人的溝壑引人入勝。

  「沒錯!如何安排葉小安去‘死’,本來的確用不著我,也用不到你,不過,這件事關係重大,萬萬出不得絲毫差錯,所以,我必須得親自來,親手佈局,方才安心。」

  田彬霏閉上了眼睛,沉思片刻,又驀地張開,道:「先讓葉小安‘死’,是為了來日以葉小安替代葉小天時,不致引發太多猜疑。」

  田雌鳳嫣然道:「不錯!如果同時動手,一死一活,只要葉小安表現得稍不如人意,難免就會引起有心人注意。你要知道,葉小天身邊,庸才極少,聰明人卻極多。但……葉小安先已死了,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換成葉小天,那就萬無一失!」

  田彬霏苦笑道:「移花接木!沒想到楊應龍的胃口如此之大,想法如此奇異。我一直有些奇怪,以他的聰明才智,既然有意於石阡和銅仁兩府,又怎麼會讓葉小天一再得手,原來是有意飼虎!」

  田雌鳳含笑道:「所以我才覺得,天王雄才大略,比紫禁城裡那位大明天子要高明百倍,想要問鼎天下,未必不可成功!」

  田雌鳳懶懶地抻了下腰肢,胸腹間露出一道誘人的曲線:「長風真人在我百般央求之下,曾經不惜以洩露天機為代價,為天王卜算出一道‘乾卦九五’的上上之卦,這可是稱帝的吉兆!」

  田彬霏不屑地道:「江湖術士所言,何以當真?」

  田雌鳳是極其迷信玄學的,當即正色道:「天地之間,自有玄奧。有道之士畢生浸淫其中,能夠窺破天機並不稀奇,只是你我凡夫俗子,理解不了其中奧妙罷了。」

  田彬霏搖搖頭,依舊不以為然,卻也不好再說。

  田雌鳳掀開轎簾兒向外面看了一眼,回眸笑道:「快到銅仁了,咱們此去,就是要住到長風真人修行的七星觀內。你和這位真人接觸一下,就知道我所言不虛了。」

  ※※※※※※※※※※※※※※※※※※※※※※※※

  車馬在撫臺衙門前停下,葉小天下了車,擁緊了大氅,仰頭望向門楣。

  上一次來至此處,正是曹展張楊四家披麻帶孝,以逼宮手段催促新任巡撫殺他立威的時候,此刻再來,曹張兩家已經不在了,楊展兩家已盡在他的掌握之中,物是人非,別有一番心境。

  如今的他不再是當初只坐擁臥牛嶺一地的一方小土司,而是掌控著銅仁、影響著石阡,威權日重,隱隱然已凌駕於八大金剛之上的新銳人物,雖然還沒資格與四大天王和這位撫臺大人分庭抗禮,卻也可以在撫臺大人面前擁有一席之位,雖然他此刻只是土官之中級別最低的一個吏目。

  「大人!大人!大人,你終於到了啊!」蘇循天一溜小跑地迎了出來,笑逐顏開。

  葉小天一見蘇循天,也不禁大為歡喜,連忙迎上去,把住他的手臂,制止了他行禮,欣然道:「循天,好久不見!」

  蘇循天見葉小天對他一如既往,依稀還似當年一為典史、一為掌房書吏時模樣,毫無架子,心中感動,便也不再矯情,挺直了腰桿兒,反握住葉小天的手,歡喜道:「自大人去了京城,屬下便奉掌印夫人差遣,到了這撫臺衙門謀了差使,我是真想回臥牛嶺啊!」

  葉小天笑道:「怎麼,在姐姐、姐夫身邊,不開心麼?」

  蘇循天撇嘴道:「姐姐什麼事兒都要過問,還拿我當小孩子。姐夫就更別提了,若非看在姐姐面上,我理都懶得理他。」

  說到這裡,葉小天壓低聲音道:「撫臺大人那裡動靜如何?」

  蘇循天也低聲道:「我看大人所作所為,似乎甚合撫臺心意。」

  葉小天微微一笑,他之所為,當然正合葉撫臺心意。葉撫臺到貴州來,最大的使命就是針對日益明了其野心,卻苦於沒有憑據直接興兵鎮壓的楊應龍。

  楊應龍意圖東進,擴張勢力,打開縱深,從而大展拳腳。他這條混江龍,就成了朝廷布在那兒的一枚重要棋子,吏目怎麼啦,「小卒過河勝似車」,說不定將死老帥的關鍵一步,就靠他葉小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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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8章 不再可控的棋子


 「臥牛嶺吏目,葉小天,拜見撫臺大人!」中氣十足的一聲唱報,引得堂上眾衙役齊齊側目。

 「吏目?這撫臺衙門,還從沒有過這麼小的官兒跑來拜見的,這可是撫臺,封疆大吏,四大天王在他面前也要矮半頭的天子近臣啊!」

 葉小天進來了,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一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模樣,一見高高上座的葉夢熊,連忙疾行三步,一撩袍裾,就要跪倒參拜。

 兩人現在的級別差得太遠,葉夢熊又不在書房接見,而是選在公堂之上,葉小天沒辦法,只能大禮參拜。不過,他這參拜的動作雖然不慢,可每一個動作他都要定格一下,就像在臺上唱戲,時時擺個造型,等著臺下看客吹口哨、叫好、扔個銅錢什麼的。

 葉夢熊瞧這痞賴小子不情願下跪,不禁微微一笑,他是何等人物,豈會在乎那些繁文縟節,當即揚聲道:「葉吏目免禮!」

 葉小天雙手攙著袍裾,膝蓋剛彎下去,倏地一下又挺直了:「謝大人!」

 葉夢熊撫了一把花白的鬍鬚,睨他一眼,道:「看座!」

 侍立於案首的花晴風微微一驚,急忙扭頭看了葉夢熊一眼。葉夢熊正撫著鬍鬚,笑望著葉小天,從側首看去,只能看到他那張一向方正嚴肅的臉上露出的柔和線條,那眼角細密的魚尾紋,都是微微上翹的。

 花晴風突然明白了,撫臺大人公堂相見,並非是要給葉小天一個下馬威,反而是在給他撐腰造勢。小書房接見固然會顯得親近,但小書房裡接見的,可以是地位平等的朋友、可以是親近的下屬,也可以是門下走狗。

 撫臺大人這是在告訴所有人,在他眼中,臥牛山的這個小吏目已經擁有極高的地位,至少可以和八大金剛平起平坐了。他也確實夠資格與八大金剛平起平坐了。八大金剛裏邊的兩個,已經栽在他的手裡。

 這件事使得其他六大金剛人人自危,這六大金剛的領地與葉小天的勢力並不接壤。倒不虞這隻吃人的老虎會危及到他們。但是葉小天給其他土司們做出了一個榜樣:

 許多經過多年發展,實力已經不遜於八大金剛甚至超過八大金剛的土司忽然發現,原來一直凌駕於他們之上的八大金剛不過如此,腐朽的已不堪一擊。所以紛紛蠢蠢欲動了。

 這其中大概只有紅楓湖夏家還好一些,倒不是因為夏家人口眾多,而是因為夏家的地盤距貴陽太近,其生產方式、生活方式漢化的最徹底,所以受到的衝擊反而最小,尤其是夏家和安家走的很近。

 蘇循天去搬了張椅子來。葉小天謝了座。便坦然地坐下來,看到花晴風望來的複雜目光,向他微笑頷首。

 花晴風暗暗嘆息了一聲,心中的嫉恨就像被秋風捲起的一片敗葉,吹得不知所蹤。嫉恨,也要實力相近才會產生,當一個人已經發展到你遙不可及的地步,那是連嫉恨的念頭都生不起來的。

 葉小天初至貴陽時,只是一秀才身份。完全是一個划水打醬油的角色,如果不是他在花溪與格龍決鬥,之後又在棲雲亭群嘲崔大儒與眾士子,誰會知道他的存在?

 葉小天二至貴陽,連番挑起惡戰,殺得鬼哭神嚎,小兒止啼,倒是凶名遠颺了。奈何展曹張楊四家白衣叩衙,逼得新任撫臺也不得不順應民意,把他押送京城受審。可謂起也匆匆,落也匆匆。

 這第三次來,葉小天成了土官中最低階級的吏目,但他的威勢,卻在無聲無息中悄悄張揚開來,雖不及上一次顯得霸道威猛,但隱隱然,他已成為金剛級的大人物。

 如今再有撫臺大人為他造勢,花晴風如何還能執迷不悟,以為憑自己身為撫臺幕僚的身份可以拿捏他?葉小天還沒出手,只憑氣勢,就把他打回原形,再度變成了「忍者神龜」。

 葉夢熊公開召見葉小天既然只是為了幫他造勢,談的內容當然也是堂堂正正、冠冕堂皇。兩個人一對一答,扯了半天不咸不淡的屁話,葉夢熊這才欣欣然宣佈:移駕小書房,與葉吏目再作暢談。

 書房的門一關,閒雜人等盡皆隔絕於外,葉夢熊那假惺惺的模樣就全然不見了。葉小天也不再是一副畢恭畢敬、謹小慎微的模樣。

 他也不等葉夢熊客氣,就從茶臺上取過一杯還飄著淡淡霧氣的香茗,呷了一口,笑嘻嘻地對葉夢熊道:「本家老伯,今天為小天撐場子搏門面的一番苦心,小天感激不盡。」

 葉夢熊怔了一怔,才明白他口中的「本家老伯」是指自己,心中不禁苦笑,他為官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看見這樣的年輕人。不過,葉小天在京中所發生的事,他已知之甚詳,在天子面前,這廝尚且是一副渾不吝的模樣,葉夢熊又怎能指望他在自己面前會循規蹈矩。

 葉夢熊也呷了口茶,對葉小天道:「你在銅仁,做的很好。老夫希望你能鞏固現有,繼續西進,逐漸滲透,封堵住楊應龍東向之路。」

 鷹派眾人只告訴葉小天楊應龍有不軌之心,朝廷在他反跡未露前又不能興師動眾不教而誅,所以希望通過封鎖、彈壓的手段,遏制他的野心,將一場彌天烽火化為無形,卻沒告訴葉小天他們的真正用意:迫其尚未準備充份,便提前發動。是以有此一說。

 葉小天放下茶盞道:「繼續東進,恐怕童家就要不開心了。另外,大人真的相信鎖住楊應龍的四向之門,他就會消弭野心,安份守己?而不是逼得他狗急跳牆,鋌而走險?」

 葉夢熊輕輕抹著茶水,垂著眼簾,淡淡地道:「楊應龍不是蠢人,審時度勢的眼界,他應該還是有的。一旦事不可為,老夫相信他唯一的選擇就是偃旗息鼓,只要在他有生之年反不起來,他的後代可未必會有他這樣的野心與膽魄。時移勢易,大禍彌於無形,莫大功德。」

 葉小天搖搖頭,翹起了二郎腿:「小天卻不這麼想。大人這麼做,實際上是把隱患留給了將來,既然明白他有反意,莫如主動出擊。如果說是抓不到他的把柄,不便不教而誅,就該引誘他主動露出馬腳,這才能掌握主動,縫縫補補的總歸不是個辦法。」

 葉夢熊聽得心中一動,葉小天的想法,其實與他們倒是不謀而合。如果葉小天能明白他們的通盤計劃,一定能和他們配合的更好,莫不如……

 這個念頭剛剛浮上心頭,就被葉夢熊冷靜地打消了。葉小天現在也是土官,他鼓動朝廷對楊應龍下手,很顯然是想趁亂吞併擴張,取得更大的地盤,掌握更大的勢力,這一目的與朝廷是相悖的。

 鷹黨的想法,是要逼楊應龍起兵,攪起貴州之亂,朝廷趁機出兵,不僅要一舉佔據播州,還要趁各路土司元氣大傷的機會,一勞永逸地解決貴州的歸屬問題,把它直接掌握在朝廷手中。兩者目的並不統一,如何可能親密合作?

 葉夢熊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刀兵一起,首當其衝的就是無辜百姓!皆為朝廷子民,陛下何忍為之?你的格局,要放大一點。」

 葉夢熊捻著鬍鬚想了想,道:「你且在貴陽住下來吧,下一步該如何做,老夫還要與你詳細商量。現如今銅仁、石阡兩府格局,也需等展張楊童數家趕到,才能明確下來,否則總有後患。」

 葉夢熊沉吟了一下,又道:「另外,石阡府司法之權上交提刑司,直接遣派流官負責,很好!不過此事還需你全力維護,否則就是無根之木,徒具形式,司法之權是收攏不上來的。」

 葉小天起身道:「好!那小天就在貴陽住下,等候大人進一步的指示。」

 葉夢熊點點頭道:「你去吧!有時間不妨去拜訪一下安老爺子,他的態度,舉足輕重!」

 ……

 葉夢熊縱然不說,葉小天也是要去拜見安國維的。安國維身為安宋田楊四大家族之首的掌門人,在貴州的實際掌控力還在葉夢熊這位封疆大吏之上。葉小天和他接觸不多,但每一次,都給他留下了深厚印象。

 南明河畔,初次考校於他時,他還以為安老爺子是夏瑩瑩的族中長輩,第二次他在銅仁混得風生水起時,又收到了安老爺子一封支持他率眾出山,化流官為土官的親筆信。

 安家與展家有姻親關係,但是面對葉小天的漸漸坐大,乃至他對展家的威脅,安老爺子卻一直沒什麼表示,這位土司土似乎真的垂拱而治,笑看風雲變幻,完全沒有插手的意思。

 真是這樣嗎?

 如果是,他又何必為了一個初露崢嶸的葉小天,寫下一封親筆信來提點他?也許,這就是葉夢熊所說的格局,到了安老爺子這種地位,他的一舉一動、每一思索,已經不可能依據個人喜惡、個人感情來決定。

 他站在更高處,以領地為經,以部族為緯,每一方行走於其中的勢力,都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他有這個資格。葉小天現在就是這棋盤上的一顆棋子,不管他願不願意。

 但是,儘管做不做棋子還不是現在的葉小天所能決定的,往哪一格走,卻沒人能左右他,所以,他有資格見見這位國手,總有一天他也要跳出棋盤,化為執子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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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9章 當仁不讓


  葉小天到了崑崙園,通名報姓之後,馬上就被引進園去。小雪飄渺,雪在飛,溫泉卻在雪白的雪間淌開一條九曲小溪,有裊裊的霧氣氤氳其上,溪旁雪地上有紅梅綻放,似一團火。

  泉旁有雅軒,軒窗兒開著兩扇,隱隱可見軒中有人,葉小天邁步進去,就看到臨窗有坐榻,榻前有泥爐,爐中炭火紅旺。棋盤、棋子、下棋的人、觀棋的人,一應都全。

  榻上坐著兩個人,左首是盤膝而坐的安老爺子,安南天站在他旁邊負手探頭,正在幫他看棋,右首那邊卻是一位以漢晉古禮跪坐著的女子,延頸秀項,纖腰楚楚,看見葉小天進來時,蛾眉微微一挑,若飛若揚。

  「相公!」那女子柔聲一喚,微微扭轉了嬌軀,雙手交疊扶在榻上,向葉小天頓首行禮,這古禮由她行來,當真是優雅曼妙之極。

  葉小天微微一訝:「妙雯,你也在這裡。」

  田妙雯還未及答話,安老爺子已經催促道:「丫頭,快著些,你要輸啦!」

  田妙雯向安老爺子微微頷首示意:「老爺子棋藝高超,妙雯自愧不如!」

  安老爺子哈哈一笑,拋下手中棋子,看向葉小天:「老夫這軒廳,一小小吏目能踏足其中的,你是頭一個。」

  葉小天沾沾自喜地答道:「晚輩相信也是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能成為那個唯一,晚輩很開心!」

  「哈哈哈……」安老爺子拋鬚大笑,睨著田妙雯道:「丫頭,你嫁了一個很有趣的男人。」

  田妙雯嫣然一笑,姍姍下地,往榻邊一站,一如站在安老爺子身邊的安大公子。葉小天沒來,她是田家現在的主事人,有資格與安老爺子平起平坐,無關輩份、無關年齡。葉小天來了。她就是她男人的女人,她男人要跟安老爺子交談,她就只能侍立一旁。可這角色的轉換,對田妙雯來說,異常的自然從容。

  葉小天坦然地走過去,也和安老爺子一樣。盤膝坐到了榻上,不卑不亢。他當然有資格在安老爺子面前如此從容,別說他是一個小小吏目,就算他是一個捧著鋦了七八遍的破碗沿街討飯的乞丐,能做田家大小姐的男人,他就有資格坐在這裡。

  安老爺子也是一個妙人。連一句客氣話都沒有。直截了當地道:「當初田家那兩個蠢貨內訌,被朝廷利用,趁機出兵,兩田都想吞併對方,一統田氏兩州,結果呢?」

  田妙雯站在一旁,聽到安老爺子評價自家祖先,神色絲毫不動。那是自家祖宗,她不能評說。但是在她心裡,何嘗不是這麼認為,如果不是利慾熏心,太過愚蠢,怎麼能讓朱老四鑽了空子。

  安老爺子一枚枚地撿著棋子,道:「結果兩州被拆成了八府,田家一代復一代,想要爭回祖上的榮光,迄今未見成效。現如今你小子這麼不安份,小心也被人利用。最後辛辛苦苦的,都為他人做了嫁衣。」

  葉小天笑眯眯地欠身道:「不知道老爺子所說的他人,是指姓朱的那位呢,還是姓楊的那位。」

  安老爺子眼皮也不撩,只擡起手來,任那一枚枚棋子叮叮噹噹地落進棋罐,緩緩地道:「不管是姓朱的還是姓楊的,胃口都不小。年輕人,你現在的確是順風順水,不過除了你自己的本事,這也是各方都在縱容的結果。小心被養肥了的時候……,呵呵,現在已經有人磨刀霍霍了……」

  葉小天的神色正經起來,道:「縱容晚輩的,應該包括老爺子您了。磨刀的,應該不包括您吧?」

  安老爺子這才擡起頭來,深深地望了葉小天一眼,目光又緩緩地垂下,看著那放著棋盤的炕桌:「這桌子有四條腿,一向四平八穩,可是現在其中的一條腿快爛了,馬上就要缺一條腿,它不穩了。

  老夫想再做一條桌腿釘上去,讓它重新站穩了,可另外有些人卻覺得不如把剩下的三條腿都鋸掉,那樣它就更安穩了,你覺得該怎麼辦呢?」

  葉小天好像忽然間也變成了一個木匠,他認真地打量著那張明明還四平八穩的炕桌,捏著下巴沉吟半晌,一本正經地道:「把桌腿都鋸掉,下邊怎麼放乾果盤呢?還是再加一條桌腿的好!」

  安老爺子微笑起來,盯著葉小天道:「那你願不願意做那條新桌腿呢?」

  葉小天很莊重地看著安國維:「我願意!」

  ※※※※※※※※※※※※※※※※※※※※※※※※※

  「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別人能給予你的任何幫助,終究只是外因,還需你自己立得住……」

  「老爺子的囑咐我明白,打鐵還需自身硬嘛!」

  「哈哈,你明白就好……」

  這是葉小天臨走時,兩人的最後一句交談。

  安大公子把兩人送到了門口,眼見二人要告辭,終究忍不住,咳嗽一聲道:「咳!葉大人遠來是客,怎好倉促來去,今日午後未時,安某設宴為葉大人接風如何?呵呵,石阡那邊有些事情,還要向葉大人請教。」

  葉小天現在絕對有資格受安南天的邀請,做為安家的長公子,安南天要維持土司王的名頭,也需要一些強大的盟友,葉小天毫無疑問是他最好的選擇之一。至於吏目身份,拳頭夠大、夠硬才是根本,一個名義上的東西有什麼用處?

  安南天這是有目的的與葉小天拉交情了,不過他特意提到石阡,顯然也不僅僅是為了拉交情,還想問問他表妹凝兒的近況。只是田妙雯就在旁邊,他實在不好向葉小天問起,對他來說問起表妹的事來沒有什麼,對葉小天來說,當著他有名份的妻子問起另一個女人只怕要讓他為難。

  葉小天頷首道:「安兄美意,豈敢拒絕!」

  安南天欣然道:「好!午後未時,咱們萬箭樓見!」

  葉小天蹙起眉頭道:「這是什麼地方,聽起來……」

  安南天哈哈大笑:「就是當日你我曾經飲宴過的那座八仙酒樓,自你上次在那裡遇襲之後,現已改稱萬箭樓,不過生意比從前更勝十倍了!」

  葉小天:「……」

  葉小天乘車而來。田妙雯乘的也是車,而且是大青牛拉著的有漢晉古風的油壁香車。田妙雯上了車,葉小天旋即就跟了上去。他和闐妙雯雖然還未同床共榻,可畢竟已是夫妻。

  進了車中坐下,葉小天自然地握住了田妙雯的手,她的手有些涼。葉小天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溫暖的大手中,車子啟動了,田妙雯輕輕吁了口氣,軟軟地偎到了葉小天身上,彷彿想從他身上汲取一絲力量。

  葉小天能夠感覺得到她的憔悴與疲憊,憐惜之意油然而生。二人靜坐半晌。葉小天才柔聲道:「家族裡的事。處理的不太順利麼?」

  田妙雯輕輕捏著眉心,無力地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葉小天道:「怎麼?」

  田妙雯道:「家兄在時,我覺得裡裡外外,上上下下,也算井井有條,大兄一過世,忽然就發現,有些獨力難撐了……」

  其實有個原因她還沒說,這也是主要原因:她已經嫁人了!

  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哪怕她能力再強、威望再高,現在也不算田家的人了,她在田彬霏「死後」還能回到田家主持大局,這已經是別人做不到的本事。但她對田氏的掌控力大不如前,這也是必然。

  葉小天靜靜地聽她說著:「童家一直由大兄負責聯繫,大兄過世後,童家又陡然擴張了一倍勢力,對田家便有些陽奉陰違,我擔心再這麼下去,很快童家就會脫離掌控。」

  葉小天寬慰道:「這也正常。換了誰掌握了更強大的力量,再想駕馭他,都不會比從前更容易。童家的事就交給我吧,只要我這邊給他點壓力,他就會發現還離不開田家!」

  田妙雯搖頭道:「沒那麼容易!安宋田楊四大家,楊應龍最不忿的,就是楊家兵強馬壯,名份上卻還屈居田氏之下。他想擴張勢力,北邊、西邊、南北都不能打主意,也只能盯住東邊我田氏故地,而我田氏復興的希望,也在故地上……」

  葉小天道:「這件事,也交給我吧。楊應龍或許已經知道我和他的秘密聯盟並不靠譜,不過,盯著他的人太多,他現在還需要我繼續折騰,來替他打掩護。」

  田妙雯苦笑道:「還有我田氏內部,我與大兄對田氏家族的掌控一向很強。但這不代表族中沒人有貪慾有野心。這麼久了,我還沒能確定由誰來繼任田氏家族,不是因為沒有人選,而是選誰都嫌威望不足。

  這也是我和大兄當初控制太強的弊端,離了我們,沒人能獨擋一面。如果內部不能調和,我扶任何一人上位,縱然不會讓田家四分五裂,也會使失意者離心離德,那不是現在的田家所能承受的。」

  葉小天道:「這就是你今天來拜訪安老爺子的原因吧?」

  田妙雯蛾眉婉轉,好像有一道剪不斷的憂慮縈繞其上:「是!我想,如果有安老爺子的支持,或可壓得住他們的蠢蠢欲動。」

  葉小天道:「安老爺子如果肯為你撐腰,當然鎮得住他們。問題是,對安家的事,安老爺子都在逐步放手,不是關乎大局的事,不親自插手,對田家他能涉入多深?干涉少了,用處不大,干涉多了,田家豈非要變成安氏附庸?」

  田妙雯苦笑道:「所以,安老爺子拒絕了我。」

  葉小天想了想,道:「這件事,也交給我吧!」

  「你?」田妙雯有些詫異地看向葉小天。

  葉小天挺起了胸膛:「沒錯!我!我去京裡時,臥牛嶺全靠你苦苦支撐,現如今你遇到了麻煩,我不出手,這樣的男人要來何用?」

  田妙雯瞧他一副顧盼自雄的樣子,心中不禁淌過一絲暖流,雖然她覺得姑爺子干涉家族事務名不正言不順,也不覺得葉小天有這個能力解決田家的麻煩,但她就是喜歡葉小天這種神采飛揚的自信、天大的困難也不放在他的心上,還有他對自己的體貼。

  但葉小天顯然是很認真的:「我跟你回田府!」

  「啊?」

  「啊什麼,我是田家的姑爺子,既然到了貴陽,不住田家住哪裡?」

  「這個……」

  田妙雯心裡忽然有點慌,有點亂,家族裡的人可不知道他們兩人至今還沒圓房呢,葉小天要住進田家,當然要與她同床共榻,可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

  葉小天緊跟著又接了一句:「還有,我要借你身邊的黨延明一用!」

  「借他幹嗎?」

  「向他問點事情,僅僅是問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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