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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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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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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4 19:14:13 |只看該作者
第850章 回門


  葉小天還是第一次到田府,田府與其說是田府,不如說是田莊,沒錯,在城郊,整整一個村莊,居住的都是田家人。

  但不管是誰,只要來到這裡,都不會把它當成一個村莊,光是那鱗次櫛比的建築群,青磚黛瓦的構造,就不可能是一個小村所能具備的,整個村莊都是這樣的建築,那種古老威嚴的氣勢便躍然而出了。

  村口有牌坊,再往裏邊是一座接一座的牌坊。這牌坊可不是隨便能立的,從那一座座古老的牌坊,你就可以瞭解到這個古老的黔中望族的歷史究竟有多麼輝煌而悠久。

  田氏歷史始於何時?沒人知道,只是在有史料所載的公元前706年,田氏就已是黔中望族。《太平御覽》記載,三國魏明帝時候,蠻帥田益宗率部曲四千戶內附。

  蠻夷之地,地廣人稀,當時就擁有四千戶部曲,田氏望族當時已然何等強大可想而知。葉小天坐在車上,仰望著一座座令人目不暇接的牌坊,也不禁感受到了那種悠久的歷史底蘊。

  坐在他旁邊的田妙雯眸中卻露出一絲黯然,低聲道:「失去兩州之地時,我們就舉族遷轉到了這裡。這些牌坊,都是從故地移過來的……」

  葉小天聽到這裡,眉頭不禁跳了跳。黔地行路之難,他再瞭解不過,這麼多的石製大牌坊要一一拆卸開,再轉運到此地,其工程量之龐大可想而知,僅此一舉的耗費,換一個小一點的土司,就能花盡他六成以上的積蓄。

  田妙雯道:「我們田氏的榮光,現如今只剩下這些記載著祖先榮耀的牌坊了。但我們田氏子孫把它們立在這兒,不是為了虛榮和炫耀,是要記著,我們的祖先為我們創造了什麼,我們失去了什麼。失去的。我們要拿回來!」

  葉小天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但他沒有再說什麼。天道無常,沒有什麼龐大的勢力可以千秋萬代,既便雄霸如始皇。威武似唐宗,現如今又留下了什麼?

  田氏之敗,手段和平,所以子孫後人依舊掌握著巨大的財富,同時也是人才輩出。這比一個帝國之敗,子孫後人被人殺戮殆盡、倖存者也受到嚴密監視和控制不同,這才讓田氏保有了一絲元氣。

  但,在一棵已經朽敗的老樹上再發新芽容易,重新再生長成一棵參天大樹的機率,卻遠不及一棵獨立成長起來的新苗,舊木在為它提供更高的起點的同時,也阻礙了它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田家嫡房的居處彷彿村中之村,一道高大的門楣,門前有淡青色的下馬碑、上馬石。下馬碑是給路經門口或來此到訪的客人們準備的。級別低於府中主人,至此就要下馬步行,以示尊敬。

  上馬石是府中主人出門時登乘馬匹時使用的,上邊有深深的磨痕和腳坑,可見它已使用了多少春秋。下馬石也是有的,但它不叫下馬石,因為「下馬」不是吉利詞,自然要加以避諱。

  下了車一進大門,筆直一條大道,盡頭金碧輝煌。彷彿一座殿宇,那是田氏祖祠。左右有一道道門戶,每一道大門進去,都是一座獨立的院落。那是族中地位崇高的族人和嫡系子孫居住的所在,地位越高,居住的院落距祖祠越近。

  田妙雯落後半步,與葉小天走向祖祠盡頭,一路行去,來往的族人看見。一瞧兩人行路的姿態,田妙雯居然還落後葉小天半步,登時就明白了他的身份。

  田家大小姐的出嫁,本就是一樁離奇事,沒有三媒六證、沒有登門迎娶,直接便跑到臥牛山當掌印夫人了,堪稱千古一大奇事。如今田家姑爺子的到來更是稀奇,事先也沒告知,叫讓族人相迎,就這麼隨隨意意地走了進來,彷彿家族中人今早出門,晌午返回一般自然,這對小夫妻獨立特行的表現倒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了。

  「大小姐……」

  「這是外子。」

  「姑爺好!」

  ……

  「韌針回來啦!」

  「五叔好!這是外子。」

  「哈哈哈,歡迎歡迎,你就是小天吧,哎呀,你可是頭一回登咱田府的門吶,以後一定要常來……」

  一路行去,每一個看到他們的人都先向田妙雯打招呼,但眼睛卻都在看著葉小天,有的好奇、有的親熱、有的卻隱隱帶著一絲警惕與戒備。這可是幹掉過四個土司的殺神,整個貴州大小百餘位土司,就出了這麼一個奇葩人物,想不忌憚都不行。

  所以,當他們走進田妙雯獨居的院落,讓那迎上來侍候的丫環侍婢都退下後,田妙雯忽然輕笑一聲,對葉小天道:「我估計,大兄過世後,我一個出嫁了的姑娘還能鎮得住他們,很大原因還是因為你呢,我的男人!」

  這一句「我的男人」微微帶著些嬌羞,聽得葉小天心中一蕩,脫口問出了他最關心的一個問題:「今晚我睡哪兒?」

  田妙雯登時暈染雙頰,輕啐他一口道:「我家這麼大,還怕沒你睡的地方?」

  葉小天咳嗽一聲,厚著臉皮道:「不擔心,不擔心,其實我需要的地方也不大。咳!娘子,你我早有了名份,可還沒有圓房呢!」

  田妙雯可沒想過今日竟會把葉小天帶回家來,心裡本就慌慌的,被他這麼直白地一講,心中更是慌亂,饒是她機警百變,也不知該如何應答了,連忙轉移話題道:「你不是要見延明,我已叫人喚他來了。」

  田妙雯話音剛落,就聽大屋外聲音朗朗:「黨延明求見!」

  田妙雯眼波向葉小天一蕩,道:「你們聊吧,我回去換身衣裳!」

  不等葉小天回答,田妙雯就逃也似地離開了,被葉小天那雙富有侵略性的目光看著,她實在不自然。葉小天的眼神兒就像一雙鉤子,彷彿能剝去她的衣衫,叫她心慌意亂。可這是她丈夫,實在生不起反抗之心。

  田妙雯急急走進自己閨房,先一眼就看到了她的那張黃花梨的精雕雲字紋的月洞床。田妙雯心想:「今兒晚上他睡哪?」

  田妙雯咬了咬嘴唇,有些失措地走到梳妝臺前坐下,鏡中朱顏真真,春意上眉頭。那嫵媚撩人的風情,實在不是她所熟悉的模樣,好像看到了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女人。

  田妙雯咬著嘴唇瞪著鏡中女子,瞪了許久,忽然抓起一柄象牙梳子。又羞又惱地投向鏡子,再不看那鏡中春心蕩漾的不知羞女子,蠻腰一扭,轉過了身去……

  ※※※※※※※※※※※※※※※※※※※※※※※※※

  小書房內,一爐檀香。

  檀香裊裊,卻靜不下田妙雯的一縷情思。

  她一手手托著香腮,翠袖半褪,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皓腕中晶瑩剔透一彎玉鐲。另一隻手卻拈著一枝花。

  玉瓶中已經插了幾枝,看那花材。梅花、蠟梅、水仙、山茶,田大姑娘應該是想插一瓶「雪中四友」。

  曾師從金陵插花名家謝恬露謝大師,在插花藝術上造詣頗深的田大小姐,這一瓶花插得那叫一個凌亂不堪,若是讓謝大師瞧見,估計能活活氣死,但要讓紅楓湖的夏瑩瑩姑娘瞧見,卻一定能引為知己。

  瓶中已經插了梅花、蠟梅和水仙,不!那不算是插,只是隨意丟進去的。她的手中正惦著一枝山茶,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瓶中,一雙眼神飄忽,也不知心神去了哪裡。

  「大小姐!」

  「大小姐?」

  門口接連傳來幾聲呼喚。田妙雯終於聽見了,眼神一清,坐直了身子:「進來!」

  黨延明邁步進了書房,向田妙雯抱拳一禮:「大小姐,姑爺已經詢問完畢。」

  田妙雯脫口道:「他問你什麼了?」

  不等黨延明回答,田妙雯突然又截口道:「算了。不必告訴我!」

  黨延明語氣一窒,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田妙雯道:「姑爺呢?」

  黨延明道:「有幾位族中長輩聽說姑爺登門,過來看他,正在廳中敘話。」

  田妙雯「哦」了一聲,道:「你去吧!」

  黨延明恭應一聲,剛要轉身離開,田妙雯突又問道:「他問你……」

  黨延明回身垂手而立,眼望田妙雯,田妙雯想了想,有些煩亂地擺擺手:「算了,不必說!」

  「什麼不必說啊?」隨著聲音,葉小天笑吟吟地走了進來。

  黨延明忙欠身道:「姑爺!」

  葉小天點點頭,走向田妙雯,黨延明趁機退了出去。

  「啊!你在插花?插得真好,這意境,就是‘天人合一’的境界吧?如空中之間,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像,言有盡而意無窮也!」

  葉小天不懂插花,不過在牢裡時曾聽一位插花造詣頗深的犯官說過幾句,博聞強記的他馬上把僅記的幾句讚美之辭說了出來。

  田妙雯看了看他,發現他不是在嘲笑自己,也不是在故意調侃,當真是讚歎不已,再看看那插得一團凌亂的「歲寒四友」,一顆芳心也不禁有點凌亂了。

  「咳!」

  故作風雅的葉小天胡謅了兩句,自覺已經充分表現出了他見識不凡,便在椅上施施然地坐了,笑道:「方才你三叔、四叔、七叔、十三叔都來了,我看他們對我都挺客氣的,甚至……有點巴結,這應該都是衝著你的面子。田家的情形,貌似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嘛。」

  田妙雯苦笑道:「你說的這幾位長輩,都是有意於家主之位的。」

  田妙雯給葉小天斟了杯茶,嘆道:「我們田家,的確不會出現像石阡楊家兄弟鬩牆的慘況,也不至於像展家一樣博奕的那般慘烈,因為一直以來的傳統,我們田氏都是由長房一家獨大,牢牢控制著所有權利,其他各房都被死死壓制著,動彈不得。」

  葉小天頷首道:「我明白!田家已不比當年,力量一旦分散,更加沒有復興祖上榮光的希望,所以必須集權於長房!」

  田妙雯道:「不錯!正因如此,除了我長房一支,其他各房的力量都太單薄,大兄過世後,田家的核心力量又盡在我掌握之中,所以沒人能翻得了天。」

  葉小天蹙了蹙眉頭,道:「那你還擔心什麼?」

  田妙雯露出一絲苦笑,道:「我已不算是田家的人了,這份權力總要交出去的。正因為各房都很弱,沒有任何一房有能力、有威望讓各房歸服,所以無論我選擇誰為家主,其他各房都不會服氣。」

  田妙雯屈起手指,數說道:「權力集於長房,但事情總要各房去做吧?我三叔就是負責我田氏的商業運營,掌握著最大的財富;四叔主管農業與蓄牧,所以人手的調配,主要由他負責;七叔負責家政,整個家族的日常事務由他管理,所以威望極高。十三叔負責族規刑法,各房都有些怕他……」

  田妙雯深深吸了口氣,道:「家兄承擔著重振家族的重任,常常奔波在外,豈能被瑣事纏身,這些事必須交由家族中其他人打理。家兄在時,沒人敢生野心,但家兄已然不在,我又是嫁出了門的人,他們之間誰能服誰?」

  葉小天皺眉道:「既然你實際上還掌控著田家的絕對權力,管他們服氣不服氣的呢,你只要選定了繼任家主的人選,把核心力量交給他,還怕他震懾不住各房子弟?」

  田妙雯搖頭道:「當初大家平起平坐,稱兄道弟,現今你尊我卑,上下有別。就算是一刀一槍打下江山的開國皇帝們,還要苦惱於老兄弟們不知進退,何況被扶保的人權位得來如此容易?

  他們也不需要鼓起勇氣武力相爭,只要心懷不滿,從此離心離德、消極做事,我今日交出去的一切,很快也要分崩離析了。」

  葉小天沉聲道:「行霹靂手段,加以震懾,誰敢陽奉陰違?新任家主的威望既然不能憑著一身本事贏來,只要他在家主的位置上穩穩地坐一陣時間,也就樹立了。我當初赴京期間,你能果斷聯絡于氏,鎮壓張氏,將一場大禍彌於無形,那是何等果斷,如今怎麼優柔寡斷起來了?」

  田妙雯默然,半晌才道:「話是沒錯,可事涉族人親人,談何容易?」

  田妙雯一句話,忽然令葉小天心有所感。是啊,他處事何嘗不是堅決果斷,但手下換了任何一個人做出大哥那些渾賬事,早就被他堅決處理了,可是換成自己大哥,他還不是束手無策?

  葉小天輕輕握住田妙雯的手:「那麼,你屬意的家主人選,是誰?」

  田妙雯道:「七叔家的長子田嘉鑫!」

  葉小天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田妙雯有些緊張地道:「不許傷害我的族人!」

  葉小天眉頭挑了挑,略帶一絲邪氣:「當然不會!」

  田妙雯欣慰地道:「謝謝你!關心則亂,我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葉小天道:「你我夫妻一體,何必言謝!對了,今晚……我睡哪兒?」

  田妙雯沒好氣地掐了他一把,嬌嗔道:「就知道想著這個……你睡地鋪!」說著「噗哧」一聲笑,暈染雙頰,艷如桃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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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6 10:40:07 |只看該作者
第851章 飲宴


  葉小天和田妙雯這對小夫妻在書房中,你一言我一語,情愫漸熾。感情的交流是不同於肉慾的,但其奇妙美好卻尤勝肉慾的快感。所以這種溫馨甜蜜的精神愛戀,對於先成親、後戀愛的田妙雯來說,實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恰悅體驗。

  當葉小天微笑著站起身,對田妙雯道:「時間不早了,我先去萬箭樓。安家大少請客,可不能叫人家久等!」時,田妙雯竟油然生起一種依依不捨的感覺。

  「早點回來,別喝太多酒!」

  田妙雯溫柔地叮囑,本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感情所致,本能地反應,但是注意到葉小天有些促狹的眼神,田妙雯頓時嬌羞起來,有心斥他滿腦子儘是不良想法,但話到嘴邊兒,卻又抿住,只是白了他一眼。

  葉小天嘿嘿一笑,向田妙雯扮個鬼臉,卻也沒有繼續挑逗她。欲擒還縱、點到為止,這樣才有味道,他喜歡這種讓獵物一步步心甘情願走進他的羅網的感覺,尤其是對手是田妙雯這樣高貴且智計無雙的奇女子,那種成就感,讓他登上車子時,還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

  「呃?」

  葉小天上了車才發現,田妙雯把她的油壁輕車借給了他,此次出行坐的竟然不是他那輛從銅仁府帶來的長途馬車。這車舒適倒是舒適,奢華倒也奢華,就是……

  葉小天看著那不須揚鞭自奮蹄,依舊逍遙慢騰騰的大青牛,只能苦笑一聲,倒在座位上假寐。車都已經出了莊子了,總不成再回去換回來,再說,他也挺享受這種熨貼關心的感覺。

  ……

  牛車緩緩地駛進了貴陽城,一瞧那青牛還有式樣奇古的車子,再加上左右鮮衣怒馬的侍衛,貴陽城百姓就知道必是權貴人家出行。自然而然地就避讓了開去,門官更是不敢刁難。

  牛車剛上長街,旁邊便有一行快馬馳過。正坐在車中假寐的葉小天完全沒有察覺。那一行快馬匹匹雄駿,馬上的騎士青衣箭袍。腰懸利刃,同樣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

  最前邊是一個少女,穿一身白,銀綾小襖素羅裙,眉眼如畫。甜美異常。一眼看到她,就似在燈光下突然打開一隻寶匣,看那明珠寶光氤氳的感覺,簡單地說……眼前一亮。

  宋家曉語,曉語姑娘。

  宋家在貴陽亦有官邸,宋家的人似乎早就知道大小姐要來,大門洞開,宋曉語到了府前也不下馬,徑直馳進了府去。宋府門楣高大,車馬縱橫。不在話下。

  但宋曉語那些部屬可不敢府中馳馬,紛紛在府前下馬,從側門進入府中。

  「大小姐……」宋府管事亦步亦趨地跟著宋曉語,快走進客廳時,悄悄拭了拭鬢角,那裡已經有冷汗沁出。

  宋曉語是突然離開小西天的,在她走後將近兩個時辰,宋家的人才知道消息。本來宋天刀是想親自追趕的,但宋家老爺子卻制止了他:「讓她去吧,這孩子。這些日子鬱鬱寡歡,已經快要憋出病來!」

  「爹,她去貴陽城,一定是聽說了撫臺大人召集石阡各部。調停爭端一事。這一去,只怕會惹出事端來。」

  「能惹什麼事?」

  「這……,爹,你也知道,因為田彬霏的死,小妹她……」

  宋老爺子抓起一杯涼茶一飲而盡。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頓:「那又怎麼著?她再能惹禍,還能比得過臥牛嶺的那個小混蛋?那個小兔崽子都沒事兒,我宋家的閨女,我倒要看看,誰敢辦她!」

  就這麼著,宋曉語一路直奔貴陽,後邊根本沒有追兵。不過宋老爺子也通知了貴陽這邊:「只要不是想把天捅出個窟窿,由得她去。」宋家自然有辦法搶在宋曉語趕到之前把消息送到。

  但問題是,什麼程度才叫「不是想把天捅出個窟窿?」

  宋老爺子沒說,自己領會。這個度可就不好把握了。宋府管事當然冷汗浹背,他只是宋曉語的遠房族叔而已,遠到了五百年前,他們的祖先是親兄弟,真真正正的五百年,這實在有點遠了點兒,又不能拿出長輩的架勢來控制她的舉動。

  宋曉語在廳中坐下了:「十五叔,我讓你查的事你查的怎麼樣了,田公子他……當初為什麼要趕去三岔山?」

  宋府管事揪著一張包子臉,低聲道:「據說,是因為有人設下埋伏,想對田妙雯姑娘不利,田公子不知因何獲悉了這一消息,急忙趕去示警,結果他趕到的時候,正好奸人引爆了火藥……」

  宋曉語眼圈兒紅了,眼中淚光瑩然,沉聲道:「設伏的人是誰?」

  宋府管事的臉揪得更緊了:「據說,是石阡楊家的一位外管事,叫韋業。是現任楊氏土司楊蓉的親舅舅。」

  宋曉語眸中閃過一抹仇恨之色:「韋業!田妙雯呢,她大兄死了,她就不想報仇?」

  宋府管事輕咳兩聲道:「田家人心中,第一等大事就是匡複祖業。田公子一死,田大小姐馬上就回了娘家,以免家族無主,分崩離析。這些日子,她還在忙於家族事務,想是一時還抽不出身。」

  「好!她沒空,我來!」宋曉語拍案而起:「這次撫臺大人召見,這個韋業也會來吧?」

  宋府管事有心勸阻:「你只是訂了親而已啊姑娘,你又不曾真個嫁到田家。田彬霏是田氏家族的家主,他的仇,怎麼也輪不到你來替他報啊!」

  可是看宋曉語俏臉鐵青,宋府管事哪裡還勸得出口,只好苦著臉道:「楊蓉土司年幼,據說家族事務多委之於他,他……應該會來!」

  宋曉語一口潔白貝齒緊緊地咬了起來,眸中殺氣騰騰。

  ※※※※※※※※※※※※※※※※※※※※※※※※

  八仙樓,自從展曹兩家兵困酒樓,萬箭攢射,意圖困殺葉小天之後,火了!

  自然風景是一種風景,人文風景則更具韻味。西湖那等地方,最讓人留連忘返、回味無窮的是才子佳人發生在這裡的一幕幕悲歡離合、一首首歌賦吟詠,但貴地民風剽悍,萬箭樓這種地方對他們的吸引力更大。

  所以。最大程度地保留了當日一戰的模樣並更名萬箭樓的八仙酒樓客似雲來,生意興隆遠勝從前。但今天慕名而來的酒客不免要失望了,因為今天的酒樓被人包了。

  當初包下酒樓的是葉小天,最尊貴的客人是安大公子。今日包下酒樓的是安大公子,最重要的客人是葉小天。

  酒樓掌櫃的殷切盼望最好再發生一起兵困萬箭樓的事件,讓他的酒樓名冠黔中,何惜,往者已矣。還有誰敢再來這麼一齣。

  萬箭樓上,檀板清鳴,絲竹絃管齊奏,笙管敖曹,嗚嗚雜和,十分悅耳。葉小天和安公子並肩而坐,幾個美貌侍女持壺把盞,引爵向客,亦酌亦歌,十分得趣。

  堂前。幾名美艷舞姬輕挪蓮步,慢扭細腰,在那猩紅氈毯上翩翩起舞。舞姿婀娜,隨著樂曲身體扭擺出極度誘惑的曲線,看得二人連聲叫好。

  「此次撫臺大人出面,調停銅仁、石阡兩地各位土司爭端,想必可以平息那裡的種種紛爭了。卻不知葉老弟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安公子呷一口酒,笑眯眯地看著美人兒起舞,貌似隨意地向葉小天問了一句。

  葉小天瞧著那舞姬如風中柔柳般擺動著曼妙動人的身子,答道:「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安老爺子的這句話,小弟一直記在心裡!」

  葉小天舉起杯,向安公子示意了一下。呷一口酒,又道:「安老爺子說的不錯,小弟一向順風順水,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是由於各方面各懷心思、各有打算,所以對小弟有所縱容。而與小弟為敵的展曹張楊幾家。又各有自己的問題。可要是小弟不知進退,繼續大肆擴張,恐怕就會有人要出面彈壓了!」

  葉小天笑吟吟地,半真半假地道:「不管是播州楊家,還是撫臺大人,要是不高興了,想輾死小弟這隻螞蟻,還不是易如反掌?更不要說,還有令祖這位慈悲為懷的佛爺坐鎮於上。」

  安公子哈哈一笑,道:「這麼說,葉老弟是打算停住腳步,鞏固根基了?」

  葉小天道:「不錯,小弟這棵樹,現在長得夠高了,可惜枝幹太細、根系也不茂密,禁不住什麼大風雨。如果一味求高,一陣風來,它就折了。還是停下來,長粗、長壯為好。」

  這時,那舞姬們一曲舞罷,紛紛嬌笑著向兩人湧來,容顏鮮麗妖嬈,猶如三春桃李,汗潤蟬鬢,凝脂般的肌膚裡透出紅霞般艷麗的顏色,更顯嬌艷。

  本來一旁侍酒的侍女紛紛退到一邊,眾美人兒在他們身邊坐了,一個坐在葉小天身邊的舞姬嬌嗔道:「兩位公子究竟有沒有看人家跳舞呀,只管自己聊天,也不顧人家舞得辛苦。」

  說著,那美人兒就拉著葉小天的手,按在了自己腰間。肌膚滑膩,富有彈力,令葉小天也不禁心中一蕩。

  安公子大笑,順手摟住一個舞姬的小蠻腰,對葉小天道:「看,美人嬌嗔了,哈哈哈,好!我們不聊別的,只聊風月,只聊風月。」

  葉小天瞧了瞧陪坐在他左右的兩個舞姬,鼻似膩脂,腮凝新荔,生就的潤玉笑靨,天然的眉黛翠煙,當真秀美絕倫,也不禁暗暗讚嘆:「這萬箭樓好大的本事,竟有這樣的絕色佳麗充作舞姬,難怪能一躍成為貴陽第一酒樓。」

  不料他剛想到這裡,就聽安公子得意洋洋地道:「怎麼樣,這幾個美人兒,可是為兄費盡心思才網羅到手的第一等舞姬,姿色還過得去吧?」

  葉小天這才知道,原來這些絕色舞姬是安公子自己帶來的,不禁連連點頭,道:「昔日在金陵時,小弟也曾去過當地有名的風月場,內中嬌娃遠不及安兄網羅的這些舞姬,身材高挑、大眼娥媚,姿色一流!」

  葉小天這樣一說,左右兩個舞姬心中歡喜,便往他懷中一偎,曲意奉迎起來。安公子得意洋洋地笑道:「既如此,葉老弟不妨好生享用。嘿嘿,人生得意須盡歡吶,你也是該停下腳下,好生享受享受了。」

  葉小天微微一笑,就著身邊美人兒的手,飲了一口醇酒,心道:「看來,這是安老爺子的授意了。他說的壞掉的那條桌腿兒,當然是指楊應龍。可楊應龍卻並不像一條桌腿兒一般,是他想換就換的。

  不管他是想主動出手,還是想坐等楊應龍出錯,顯然他是不想以霹靂手段解決此事,因為那一定會導致夜郎烽火、天下震動,作為土司王,安家必然要承受重大損失,這倒也正合我意……」

  這一場酒,葉小天和安南天觥籌交錯間,便把雙方未來的意圖和打算瞭解了個七七八八,安家和葉小天的目的雖然並不相同,但接下來的打算卻是不謀而合、出奇地相似,這場酒自然也就喝得非常愉快。

  及至西方遲暮,二人方才作別,各自散去。葉小天乘著那牛車,悠哉悠哉地又回了田府,被田府家人引著進了田妙雯所居的院落,葉小天忽然停住腳步,舉起袖子嗅了嗅,再揚空揮一揮手,生怕留下那舞姬身上的脂粉甜香。

  今兒晚上可是他的一個重要時刻,一朵高貴、嫵媚、雍容、華艷的牡丹花正擱在那淨水瓶中,等著他去親手採擷。男歡女愛要兩情相悅那才如魚得水,可不能叫她心生不悅。

  葉小天正按袖散香,忽然發現娉娉婷婷一位美人兒正在廊下站著,登時身子一僵,趕緊哈哈一笑,快步迎上前去:「妙雯,你在等我?」

  田妙雯把他方才的舉動都看在眼裡,瞧他一副糗糗的樣子,嘴角忍不住抽動了幾下,強忍笑意,淡然道:「郎君不必如此,你在外邊逢場作戲,我是不會在乎的。」

  「哇!果然有大婦風範,不愧是我葉小天慧眼識才,親手選中的掌印夫人!」葉小天放了心,馬上默默地為田妙雯點了三十二個讚!

  田妙雯蛾眉微微一蹙,又道:「不過,狎玩孌童龍陽,雖說是士子風流時尚,可人家心裡總是覺得怪怪的,你以後應酬往來,女子也就罷了,能否不教男人侍酒陪伴呢?」

  葉小天大驚失色道:「什麼?男人!安南天的那些美貌舞姬,都是男人?」

  田妙雯沒好氣地道:「不然他為什麼要把他們養在外面,不在府中設宴?」

  葉小天摸過人家身子的雙手和被人家摸過的地方登時一陣發麻,登時怪叫道:「啊呀!可噁心死我了!我要沐浴!我要洗澡!娘子,快叫人備熱水!越燙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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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8 22:11:58 |只看該作者
第852章 田氏雙雌


    田家大宅內院落套院落,單從外面看,每一個院落似乎都不大,走進去才會知道別有洞天,那又是至少也有前後三進的一個大院落,從這裡隨便拎出一個院落,放在尋常村鎮都得是村中首富人家才有的規模。

    田妙雯這最靠近祖祠的院落自然更大。葉小天由六個青衣丫環侍候著穿堂過戶時,就有些震憾於其宏大。臥牛嶺上那幢土司建築比起這裡來,實在是小得太多,恐怕僅只田妙雯獨居的這處院落,要建造起來所需花費的金錢就得數倍於他的土司府。

    等他看到那座浴堂,更是深深為之震憾了一回。足有一畝地的一座池子,那水自然不可能是燒出來的水了,而是地底溫泉。水面上霧氣氤氳,彷彿仙境。

    據說宋徽宗時的權臣楊戩曾經建一豪華大池,本為沐浴之用,但浴池甚大,每入池中,便可劈波斬浪,嬉戲游泳,累了再往近池邊的青石水榻上一躺,休息沐浴,如今看來,只怕田妙雯這座浴池也不遑稍讓。

    「姑爺請寬衣!」一個年方十五,眉目宛然如畫,神情甜美的小丫環說了一聲,一雙素手就探到了葉小天腰間,替他寬衣解帶。

    「不不不,我自己來,我自己來!」面紅耳赤,慌忙拒絕,然後跑到屏風後面自己寬衣,再探出頭來窘迫地叫小姑娘們離開?那可不是葉大老爺的作派。

    「鎮定!一定要鎮定!不能露怯!」葉小天強作鎮定,站在那兒任她寬衣,彷彿他葉大人見多識廣,早就清楚……不!是早就經歷過如此豪門作派,司空見慣、習以為常的樣子。只有他的心跳和呼吸,暴露了他的緊張。

    「兜襠布會給我留著的吧……」

    故作淡定的葉小天想,但……它也被那清秀少女毫不猶豫地解開了,葉小天登時變成了初生嬰兒,一絲不掛。幸好他臉皮夠厚,這幾年大風大浪見識的也多了。依舊一臉淡定。

    看那少女纖手虛虛一引,葉小天登時會意,便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向浴池,踏著條紋的大青石台階一步步走進溫泉裡。葉小天立即坐了下去,「呼」地吐出一口憋久了的濁氣,緊繃的身子放鬆下來。

    但,他隨即就發覺兩雙光溜溜的玉腿踏著左右的清浪走下來。

    什麼情況?

    葉小天賊眼偷偷一瞄,見她們身上其實還穿了類似**的簡單布料遮住要害。這才悄悄鬆了口氣。六名美貌侍女,兩人捧著浴具和澡豆,兩人侍浴揩身,另外兩人呢?

    很快他就看到了,那兩名侍女捧了填漆剔紅的托盤,上邊放著青花細瓷的小碗和銀匙款款走來。「原來洗澡的時候還要喝湯水止渴啊……」一副處變不驚模樣的葉小天心中恍然大悟。

    這澡洗得香豔,卻也洗得難受。葉小天又不能對姑娘們動手動腳,那就只能猶如一個初生嬰兒般任由她們擺佈,如此一來,再香豔的沐浴也如同受刑。難受的很了。

    閨房之內,田妙雯正對鏡梳妝。她也沐浴過了的,身上只著一襲薄軟的睡袍,凹凸有致的曲線溫柔流暢,豐腴粉嫩的肌膚飽滿豐潤,明明還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花朵,卻已擁有了淡雅的幽香,哪個男人能抗拒這種氣息?

    青銅菱花鏡裡,朱顏真真,粉靨如花。貝齒輕咬紅唇,纖手曼拔金釵,一頭烏亮的長發便披垂而下,更顯嫵媚了。

    她拿起象牙梳子。在那柔滑的秀髮上輕梳幾下,楚楚動人的眼波流轉著,不期然地想到那個正在後宅沐浴的男人,青絲間掩映的嫵媚小臉便泛起了一抹嫣紅。

    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繞過那小山重疊金明滅的六扇花梨鑲金嵌玳瑁螺鈿美玉屏風,停在了她的身後。田妙雯嬌軀一緊,心中小鹿立即不爭氣地砰砰亂跳起來……

    ※※※※※※※※※※※※※※※※※※※※※※※※

    銅仁七星觀本是長風道人的道場。不過他一而再的裝神弄鬼,結果卻因為葉小天的不按常理出牌,弄得他連連出錯,威風掃地,又怕招來葉小天的報復,只好倉惶逃離了銅仁,遷轉貴陽發展了。

    不過,他在銅仁的根基並未拋下,洪百川和王寧也不會允許他拋下。這兩人扶持這個神棍,可不是為了配合他裝神弄鬼地騙錢,而是為了滲透到貴州的官紳階層,最大可能地蒐集情報,並且影響這些貴人。

    如此一來,銅仁七星觀自然就得以保留了,葉小天得勢後,也沒找這三番兩次站錯隊的神棍麻煩,所以他在銅仁的根基完好無損。待長風道人在貴陽再遇葉小天,感覺到他對自己沒有惡意,又巴結餽贈「鼎爐」重新建立交情,他也就有了膽量重啟銅仁道場。

    如今長風道人等於在銅仁和貴陽各有一座道場,他也不時地分赴兩地講經傳道,擴張信徒。如今這段時間,他正好在銅仁。

    他到了銅仁沒多久,就接到他的寄名女弟子田雌鳳的來信,說要來銅仁小住一陣。長風道人當然歡喜,這就意味著他又能大大地發一筆財了,他的這個寄名女弟子,出手可從來都大方的很。

    但這一次,他明顯感覺到了詭異,他的這名女弟子,貌似不是來銅仁游賞散心或者密唔權貴那麼簡單。常常有人在道觀中急急往返,貌似只為傳一句話,且行蹤詭異,甚至半夜三更還有人高來高去,出入詭秘,怎麼看都像是在策劃什麼陰謀詭計。

    長風道人作為一個出色的神棍、一個江湖騙子,這點眼力還是有的,他一面叮囑弟子們要視若無睹,莫惹出事端,一面試圖利用田雌鳳對他的信任套出其中秘密。

    但田雌鳳雖然被他的手段所惑,堅信他是一個活神仙,卻也不會把這種秘密合盤托出,長風道人從田雌鳳那裡打聽不到消息,更加憂心忡忡,這時候自然就要向他的幕後老大求助。

    「王大人,田雌鳳這次來銅仁,不知道想圖謀什麼。她不會惹出亂子來,連累了我們吧?還有啊,她身邊那個雙腿殘缺了的謀士,陰沉沉的。每次看我的眼神兒,都叫人心裡發毛。」

    王寧做老道士打扮,捋著鬍鬚一臉沉思。

    長風道人又道:「這銅仁現如今可是葉小天的地盤,那人神鬼不忌、膽大包大,如果田雌鳳意圖對他不利。惹惱了他,田夫人是拍拍屁股就回播州了,我們可走不掉啊。一旦被他誤認為是田雌鳳的同夥……」

    長風道人越說越怕,緊張地道:「他可是殺土司都跟殺豬似的一個狠人吶!」

    「嗯……」

    王寧身為錦衣秘諜,已經知道葉小天現在與他們合作的內幕,他也不希望葉小天出什麼岔子,王寧想了想,道:「利用田雌鳳對你的信任,多多注意她的舉動,有什麼異動及時告訴老夫!」

    王寧長身而起。急急去找洪百川了。

    ※※※※※※※※※※※※※※※※※※※※※※※※※※※

    「漂母進食哀韓信,呂蒙正把寒爐撥盡。姜子牙八十釣於渭濱,時來後做公卿。」

    葉小安唱一句,忽然倒了嗓兒,台下看客登時一陣哄笑:「下去吧!下去吧!」

    葉小安心裡一慌,等那淨、丑問完「你是今時人,怎麼比得古人來?」時,接口再唱「時人何異古時人?自古賢愚不等」時又跑了調兒,台下更是一片嘩笑。

    葉小安唱的這齣戲叫《殺狗記》,講的是東京汴梁有對兄弟。哥哥孫華與無賴柳龍卿、鬍子傳結為酒肉朋友,弟弟孫榮見兄長不思上進屢加勸諫。孫華不聽勸諫,反將孫榮逐出家門。孫榮無奈,只得在破窯內安身。

    一日大雪。孫華與柳、胡喝醉酒後半夜回家,途中跌倒在雪地上,柳、胡不但不救,反而竊取了孫華身上的羊脂玉環和寶鈔,揚長而去。幸遇孫榮經過,將孫華背回家中。

    孫華不但不念兄弟救命之恩。醒來後不見了身上的玉環和寶鈔,反誣孫榮偷去,便把孫榮打了一頓,又趕出去。孫華的妻子為了規劃丈夫,便買來一隻狗,殺死後穿上人的衣服,假作屍體,放在門口。

    孫華半夜酒醉歸來,誤以為是死人,嚇得急忙逃去求柳、胡二人幫忙埋屍,柳、胡二人不肯幫忙,倒是他寄居破窯的兄弟孫榮不怕牽累,要幫他埋屍。

    結果二人趕回家門時,正碰上為了賞錢向官府報案的柳胡二人。這時孫華妻子出來說明真相,孫華看清了柳、胡二人的真面目,幡然悔悟,與自己兄弟重歸於好。

    葉小安來的晚,排練時間本來就短,再加上這段曲目他越唱越覺有影射之嫌,心裡不太舒服,如今一個倒嗓,又受到觀眾嘲笑,心裡就更慌了,發揮連連失誤。

    台下看客中早有嚴世維安排的幾個無賴,本來他就算沒唱錯也要喝倒彩鬧事的,何況他確實出了醜,一隻茶壺登時就飛上了台,叫罵聲不絕於口。

    葉小安可不是靠這一行吃飯的戲子,他好歹也是一位土舍老爺,如何受得了這種氣,登時停了唱戲,衝著台下無賴喝罵起來。

    那些無賴正要鬧事,登時沖上台來,雙方扭打在一起,台下看客一看出了事,桌椅板凳亂飛,生怕傷到自己,紛紛向外逃去。

    「準備動手!」

    大幕側方,嚴世維眼中帶著陰冷的笑意,看著台上台下亂作一團,向幾名手下冷冷地吩咐了一聲。幾名手下點點頭,將一個被他們擰著肩膀、口中塞著破布團的男子往前推了推,這男子高矮胖瘦與葉小安相仿,臉型眉眼也有五六分相似,臉上同樣畫著臉譜,穿著一樣的戲服。

    戲班子的人和無賴們打成一團,側方的帷幕也不知被何人點燃了,趁著濃煙滾滾,混亂不堪,嚴世維把手一揮,幾個手下立即拖起那男子衝向混戰的人群。

    葉小安被打得頭破血流,正在地上倉惶倒退,想要脫離混戰的人群,忽然身子一輕,雙膀便被兩雙有力的手臂扶起。葉小天抬頭一看,就見嚴世維正站在面前,葉小安欣喜地叫道:「嚴大哥!」

    嚴世維道:「噤聲,咱們走!」他一擺頭,兩個架起葉小安的人抬腿就走,葉小安只當他親愛的嚴大哥要救他脫困,既不聲張也不抵抗,還生怕被人看見,再招來那些無賴,急忙低了頭,藉著濃煙的掩護逃走。

    等無賴們紛紛逃走,戲子們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時,愕然看見葉小安葉大爺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臉上血肉模糊,鮮血和油彩融合成了一種詭譎的顏色,整個鼻樑骨都被砸坍了。

    「葉大爺!葉大爺?」老班主撲上來推搡了葉小安幾下,趴在他胸口聽了聽,尖叫起來:「死啦!葉大爺死啦!」淒厲的慘叫聲在整個戲園子裡迴蕩起來……

    戲園子後門外停著一駕馬車,葉小安被人腳不沾地的架出去,直接送上了馬車,馬車登時啟動,轆轆地離開了原地。

    車中有燈,照著一張嫵媚動人的面孔,燈光下雪白的半邊臉兒被映得一片暈紅,另外半邊臉兒卻藏在陰影裡,彷彿一位狐仙。

    葉小安一瞧如此豔媚的美人兒,不禁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驚訝。那美人兒嫣然一笑,將一方雪白的手帕遞了過去,柔聲道:「葉土舍,擦擦血吧。」

    「這美人兒……」

    葉小安突然明白過來,這一定是嚴大哥給他找的粉頭。嚴大哥竟然找得到如此人間絕色!一念至此,葉小安心花怒放,也不覺得身上疼了,他痴痴地接過手帕,巧巧地碰了一下人家溫滑如玉的柔荑,登時色授魂銷。

    「哼!」

    旁邊忽然響起一聲不屑的冷笑,葉小安這才發現車中坐的不只是他和那位嬌豔無雙的小娘子,移目過去,角落裡還坐了一人,一身黑衣,臉上蒙著一塊黑沙,只露出一雙陰冷的眼睛。

    葉小安嚇了一跳,忽然覺得自己的揣測似乎有些誤差。這時他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葉小安扭頭一看,就見是一隻雕琢的五指不分的木手,葉小安一抬頭,就看到了嚴世維詭譎的笑臉。

    葉小安結結巴巴地道:「嚴大哥,她……她是誰?你為什麼要把我帶上車子?」

    嚴世維沒有回答,對面的嬌豔女子輕聲笑道:「奴家姓田,田雌鳳。葉土舍不必擔心,人家找你來,是要送你一場天大的富貴,可不是想要害你性命。」

    葉小安並未安心,聽這美麗女子一說,他如何還不明白人家是有備而來,而他的嚴大哥也和對方是一夥的。

    葉小安就像一隻被困住的小獸,瑟縮了一下身子,色厲內茬地威脅地道:「你們想對我幹什麼?我可告訴你們,我兄弟是臥牛嶺的葉小天,那是我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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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3章 脫繭


  聽到葉小安飽含威脅的話,田雌鳳眼中的笑意更濃了:「葉土舍,你是兄,他是弟,處處依賴自己的兄弟,你這做兄長的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葉小安的臉色騰地一下脹紅起來,質問道:「你待怎樣?」

  田雌鳳道:「何不取而代之呢?」

  葉小安微微一愣,看了看田雌鳳的臉色,見她不像是在說笑的樣子,慢慢搖了搖頭,露出一副黯然神色,沮喪地低下頭道:「雖然我不想承認,可我……我沒有我兄弟那身本事……,他能做到的,我做不到……」

  葉小安本不願說出這句話,一母同胞的兄弟,身材相貌高矮胖瘦一般無二,可論起本事來卻有天壤之別,他惹下的麻煩,都是靠弟弟幫他解決,他今日的富貴地位,都是他弟弟給予,要說心中沒有一點難受,那這人真就是沒心沒肺了,再加上妻子時時拿他與兄弟比較,令他對此更是敏感。

  可眼下這些人分明是不懷好意,小安不知道他們打算怎麼對待自己,也只好厚起臉皮,把他不願承認的事實說出來。這句話一說出口,葉小安臉上就火辣辣的。

  田雌鳳和闐彬霏的眉頭不約而同地跳了跳:「這智商,確實成問題啊。難道他以為我們綁了他,是要把他立起來,和葉小天打擂臺麼?此取而代之,非彼取而代之啊!」

  田雌鳳搖了搖頭,道:「把他帶下去!」

  葉小安惶恐地道:「你們要幹什麼?不……」話猶未了,一隻手就捂到了他的嘴上,一根塗抹了迷藥的手指在他鼻翼下輕輕一抹,葉小安極力掙扎了幾下,突然暈厥過去。

  兩雙大手扣住葉小安的肩膀。像拖死狗似的把他拖了出去。嚴世維還站在那兒,微微欠身,垂首而立。田雌鳳看了一眼他的木手。緩聲道:「你也退下吧,你做的很好!天王不會虧待了你!」

  嚴世維心中一陣激動。連忙欠身道:「誓死為天王效忠!」

  他很清楚三夫人在天王心目中的地位,三夫人既然說了這句話,那就是一個最大的保證,他雖然失去了雙手,從此卻有了更高的身份和地位,或許他會得到一個頭人的身份,那樣的話不要說失去雙手,再失去雙腿也值得。

  嚴世維一臉感激地退下了。田彬霏沉默半晌,道:「葉小安假死,瞞得過去麼?」

  田雌鳳那雙嫵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彎如弦月:「死人和活人,相貌會發生很大的變化,再加上被破了相,就更加難以辨識了,這種情況下,或許只有他的父母或妻子勉強還能看出一點異樣。

  可是……從臥牛嶺至此,至少也得兩三天路程。老弱婦孺行路更慢,等他們趕到,屍體已經存放了好幾天。那時模樣與生前的變化更大,什麼破綻也難以發現了。」

  田彬霏點了點頭,讓葉小安冒充葉小天當然不容易,最難處不在於氣質和相貌,這都可以模仿,在形貌相同且人人都以為那個與他形貌相同者已經死亡的前提下,是很難發現異常的。

  真正為難處,在於他是否瞭解只有葉小天才瞭解的事情。本來這一點也不是非常為難,只要這人夠機警。完全可以以靜制動、隨機應變,但這葉小安的智商……

  恐怕這任務對他來說真的很為難。不過這一點相信田雌鳳應該也會有所考慮。田彬霏看了田雌鳳一眼。田雌鳳會意,微微一笑。道:「這的確是個麻煩,不過,在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縱然有人有所懷疑,他敢說出來麼?縱然說出來,取得了眾人信任,他們又能怎麼辦?任由臥牛嶺勢力煙消雲散?」

  田雌鳳又道:「葉小天如果真的死了,在內憂外患之下,臥牛嶺最佳選擇,也是由其胞兄繼任其位,何況葉小天現在本來就沒有子嗣可以繼承其位。而由其兄繼位,既然兩人形貌相同,莫如由其冒充葉小天,以穩定軍心、鎮懾敵部,我們不插手,臥牛嶺也會做此選擇吧。何況……」

  田雌鳳慵懶地挪了下身子,一雙美麗的眸子定在田彬霏身上:「何況,還有一位大能人,將成為他身邊的第一謀士。有此人在,想必些許麻煩,都能解決!」

  田彬霏愕然道:「我?」

  田雌鳳嫣然道:「這件事我會安排。我相信,縱然有人認為葉小天不是葉小天,也不會有人懷疑你是田彬霏!」

  田彬霏的目光陡然變得複雜起來,自從他變成了這副鬼樣子,可謂心如死灰,如果不是恢復田氏榮光的執念還在支撐著他,他根本不想活下去了。而今,他卻有充分的理由再回到小妹身邊,這一下子激發了他生的渴望,田彬霏的目光……一下子活了。

  田雌鳳看到田彬霏目中突然煥發的生機,滿意地一笑。

  此時的田彬霏,比任何時候都更關心此事的成敗了,他認真地想了想,忐忑地道:「看葉小安方才模樣,雖然對他兄弟頗多怨恚,但手足之情未了,他會配合我們麼?」

  田雌鳳悠然道:「讓他配合我們害他兄弟,或許還有些問題。但,如果他兄弟已經死了,讓他去佔有他兄弟留下的一切,你說他會不會答應?」

  田彬霏目光掠過一絲精芒,有些迫不及待地道:「那麼,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對葉小天下手了吧?」

  田雌鳳沉聲道:「不錯!從葉小安‘死亡’的這一刻開始,偷天換日,就正式開始了!」

  ※※※※※※※※※※※※※※※※※※※※※※※※※

  田妙雯坐在梳妝臺前,眼神慌亂,嬌軀緊繃。梳妝臺上有一盞月宮折桂造型的燈,燈光落在她的胸上,睡袍衣領間露出一痕肌膚,被燈光一映。散發出柔和的光芒,晶瑩剔透。

  田妙雯忽然注意到鏡中男人的目光正居高臨下地落在她的胸口,垂涎欲滴。忙不迭伸手掩住領口,羞窘地啐道:「你亂看什麼?」

  「那是我的。以後永遠都是我的,我為什麼不能看?」

  葉小天笑嘻嘻地說著,彎腰擁住了田妙雯的身子,田妙雯登時嬌軀一顫。可是聽到他這樣的話,心中卻又有一種被征服的快感,那身子又想偎進他的懷抱,又帶著些懼怕。

  床上被縟香軟,綾羅生光。葉小天瞄了一眼。在田妙雯耳邊道:「我們這就歇息吧。」

  田妙雯頓時滿面潮紅,自從決定今晚與丈夫共榻,她就已經知道這一切已不可避免,可事到臨頭,還是不免慌張。

  「郎……郎君請先登榻。」

  田妙雯動也不敢動,只是垂著眼睛輕聲細語。男人是要睡在床裡的,免得女人起夜時,要從男人身上爬來爬去,這可是大忌。田妙雯自然也明白這樣的規矩。

  葉小天縱身一躍,就撲到了那軟綿綿的榻上。側著身,托著腮,笑眯眯地看著她。田妙雯被他看得雙頰滾燙。緊張地起身,想要吹熄那燈,卻不想葉小天突然伸出一隻腳,在她柔軟的腰肢間輕輕一勾,田妙雯便站立不穩,哎呀一聲倒在榻上。

  「郎……唔……」

  田妙雯一句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葉小天霸道地吻住了她嬌艷欲滴的唇,叩關侵入,蠻橫地吸住了她的雀舌。丁香暗吐。你進我退,嬌喘吁吁。一時天旋地轉。

  葉小天的手順著田妙雯優美曲線的香肩一路滑下去,從那柔軟的腰窩。一直滑到渾圓挺翹的屁股,著手處凝脂般溫潤滑膩,豐腴結實,葉小天忽然「嗤」地一聲笑。

  緊閉雙眼、滿面紅暈的田妙雯馬上張開了眼睛,這時的她無比敏感,任何一個微小的舉動或聲音在她心中都會有放大效應,聽到葉小天的嗤笑,她馬上張開眼睛,用有些受傷的眼神睇著他:「莫非我的身子有什麼缺陷,被相公嘲笑?」

  葉小天卻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眼神兒看著自己,只是瞧來楚楚可憐。葉小天貼著她柔滑滾燙的臉頰,輕聲道:「還記得我們在葫縣初次相逢?那時候,我真的沒想到,它會屬於我一輩子。要是知道,絕不那麼欺負它。」

  田妙雯被他一說,一下子想到了自己那次去葫縣遇襲,被他背著下山的情景。所謂緣份,大概就是如此吧?田妙雯的目光頓時迷離起來,她仰起頭,羞窘地嗔了一句:「你還說!」

  看到葉小天促狹的眼神,田妙雯忽然張開雙臂攬住他的脖子,主動擁吻上去。田妙雯這一主動,登時天雷勾動地火,葉小天翻身覆上,胡亂地扯下她輕軟的睡袍,一番親吻撫愛後,慢慢擡起了身子。

  田妙雯一下子意識到了什麼,僵硬了脊背,等著那重要一刻的到來。但是察覺葉小天目光向下,似乎想要把她那粉團團沃雪般的一個身子看個通透,田妙雯心頭忽然一陣緊張。

  她的綽號不幸而言中了,綽號白虎……真為白虎。因為她幼時便用過家傳的護膚秘藥,周身如沃雪,纖毫不生,據說此等體相很招男人忌諱。雖說她之前幾個未婚夫的死都與她兄長有關,可在田妙雯看來,這未嘗不是因為她是白虎之身,命格太硬,所以生怕被葉小天看到,生起嫌棄之意。

  葉小天被她一拉,也就停止繼續頎賞那美不勝收的美景,反正是自家菜園子裡的小白菜了,想欣賞什麼時候不能欣賞,他現在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凝視著田妙雯眉宇間那一抹說不出的媚意,葉小天狠狠地刺下。一聲嬌啼響起,田妙雯痛楚地顰起了那遠山般的眉,但是隨著葉小天由溫柔而漸趨猛烈的動作,她卻漸漸適應,臉泛桃紅,眼餳骨軟,釋放出無限的嫵媚。

  葉小天有一種陷進了陷阱的感覺,糾纏,泥濘,深陷,無力自拔,你必須掙扎,可越是掙扎,陷的越深。她的身體正完美地詮釋著什麼叫銷魂洞窟。

  然則,初經雨露的田妙雯又豈是葉小天的對手呢,她的身體只是本能地在進行抵抗,一俟葉小天長驅直入,直叩宮闕,登時便體酥如泥,放棄抵抗,任由伐撻起來。

  她的意識模糊起來,覺得自己的身子彷彿風波浪中的一葉小舟,只能毫無抵抗地隨著那風浪起伏,耳邊傳來某人急促的呼吸,那呼吸忽遠忽近,彷彿風雷一般,讓她忘記了一切,不知身在何處。

  終於,她的身子一次次痙攣起來,彷彿有一股不受控制的電流,從她的脊髓中滲透出來,令她的身體一次次劇烈地抽搐著,兩瓣豐腴雪股緊繃到發酸。隨著一聲不受控制的尖叫,她那一雙豐腴白嫩的大腿挺得筆直,彷彿一隻脫繭而出的蝴蝶剛剛舒展開它的翅膀,簌簌急顫……

  兩行清淚,從她的眼角緩緩淌下,這一刻,她脫繭成蝶,變成了女人,她愛死了這靈與肉交融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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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8 22:13:57 |只看該作者
第854章 新生


    晨曦悄悄透進窗櫺,讓室中的一切隱隱現出些輪廓。梳妝台上的燈早已燃盡,薄薄的帷帳讓帳中比外邊更加的朦朧,天光尚早,雞猶未啼。

    田妙雯忽然張開了眼睛,注意到身邊溫熱的,她先是一驚,下意識地縮了下手,然後就憶起了昨夜的顛狂,忍不住又是滿面的嬌羞。身旁忽然多了一個男人,這從未有過的體驗,讓她一時之間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但心裡卻忽然變得特別踏實、特別甜密。

    「啊!」

    田妙雯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驚得她一下子坐起來,這一坐起,才現自己不著寸縷,那冰肌雪膚、沃潤雙峰都呈現出來,嚇得她又趕緊躺下,悄悄向旁邊望了一眼,幸好他還睡的熟熟的,不曾被她弄醒。

    田妙雯輕輕吁了口氣,掀了掀被子,什麼都看不到,她又不敢坐起來撩開被子仔細看,只好暗暗著急。她忽然記起,應該在榻上鋪一條白絹的,驗紅啊!對女孩子來說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被她忽略了。

    田妙雯獨自生了一陣子悶氣,轉眼一瞧,那始作俑者還在呼呼大睡,她孩子氣地皺了皺鼻子,再仔細看他,忽然生出饒有興致的眼神:「他的眼睫毛挺長呢,細密的整齊,一個男人,要不要睫毛這麼長啊?鼻子很挺,嘴巴……挺漂亮的……」

    想起昨晚被他欺負的模樣,田妙雯也說不出自己此刻是個什麼心情,反正那絕不是生氣。痴痴地望了他一陣,了一陣子呆,田妙雯忽然又想到一個重要問題:

    一向好潔的她,昨夜被折騰的慘了,恩愛纏綿之後,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聽他說了些什麼,反正就那麼偎依在他懷裡,小貓兒似的睡著了。這時忽然想起來。真是一刻也不能忍了。

    田大姑娘想偷偷溜下去先去沐浴一番,這時才又現了第三個問題:她的褻褲、睡衣和抹胸都不見了。

    田妙雯努力回想半天,好像當時衣服都是被丈夫胡亂扯下丟在床上的,田妙雯眼珠轉了轉。沒在被子上現她的衣服,於是一雙手就輕輕摸索起來……

    摸摸索索半晌,「鳳穿牡丹」的抹胸在她臀下找到了,田妙雯想把它系在胸上,可是赫然現那金鳳的喙下有一抹新鮮的暗紅。田妙雯登時紅了臉,趕緊把那抹胸藏起。

    褻褲也被她現了,正壓在葉小天身下,田妙雯費盡周折也沒能從葉小天身下把那褻褲抽出來,不過這時她的腳觸到了睡袍。睡袍已經皺成了一團,就在她的腳下,田妙雯兩隻腳划來划去,好不容易夾住了睡袍,想要送到手邊,雙腿一蜷。頓覺痠軟。

    折騰許久,終於抓到了睡袍,田妙雯長吁一口氣,只覺已經累出了一身汗。就在被窩裡悉悉索索地套上了睡袍,田妙雯小心翼翼地下了地,回頭看了葉小天一眼,赤著腳兒,踮著腳尖像賊似的向後溜去。

    繞過那小山重疊金明滅的六扇花梨鑲金嵌玳瑁螺鈿美玉屏風時,田妙雯忽然像崴了腳似的閃了下身子,似乎下身有些不適。然後那薄軟睡袍下渾圓的輪廓就搖曳著一路風姿消失了。

    似乎生怕是葉小天先醒了,田妙雯用最快的度梳洗完畢回來了。翡翠煙羅對襟窄袖小襖,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腰繫合歡結。挽雙飛燕。自她出現在臥牛嶺上時,就已做婦人打扮了,可唯有此時,才最像一個新婚婦人。

    一夜歡愛,血脈通達,此時的她。一看就有一種容光煥的感覺。飾不多,青絲髻之上不過一珠一翠,一金一玉,疏疏散散,便有畫意。

    那身衣裳配的也好,春服宜倩,夏服宜爽,秋服宜雅,冬服宜豔,見客宜莊服,遠行宜淡服,花下宜素服,對雪宜麗服。此刻她的衣衫顏色便稍顯豔麗,愈透出幾分喜俏。

    葉小天還沒醒,不知為什麼,一看他還在熟睡,田妙雯竟心頭一鬆,有種甜滋滋的感覺。或許,女人面對她喜愛的男人,一定程度上也是把對方當孩子寵的。

    她在榻邊悄悄蹲下,雙手托著下巴,望著他,微笑。這是她的閨房,她的閨床,她是此間唯一的主人,但此刻有一個男人大剌剌地躺在她的閨床上,她卻一點也不惱。反而滿心歡喜。

    就這麼一點不厭地看著那個熟睡的男人,看了好久好久,終於他那好看的睫毛眨動了幾下,似乎就要醒來,田妙雯吃了一驚,急忙坐到梳妝台前,拿起象牙梳子。

    田妙雯的秀滑如絲綢,柔順如水,根本無需梳子理順,田妙雯梳理了幾下,秀未見更加整齊,倒把一顆心梳得慌慌亂亂。她悄悄乜過眼去,就見葉小天正側身躺在床上,托著腮,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笑。

    田妙雯便紅了臉,臊著眉,低著眼,羞羞怯怯地道:「相公早!」

    「娘子早!」

    葉小天說著,翻身坐起,大大方方地一掀被子,絲毫不管他正著身子,田妙雯吃了一驚,有心要去遮掩什麼,忽又意識到不對,急忙又止住。但她的緊張神態已然落到葉小天眼中,雖然她眼神收得急促,葉小天還是捕捉到了那一瞬間的她的緊張。

    葉小天順著她方才的眼神看去,看到床單上那一小灘豔紅的「梅花」,先是一愕,隨即就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田妙雯有心沖上前去遮掩,終究只能羞不可抑地逃出去,房中傳來的,便是葉小天更加猖狂的笑聲。

    「這個混蛋!」

    田妙雯站在廊下,嬌羞地跺了跺腳,忽然一抬頭,就現廊下洗臉的婆子、廡下淘米的丫環、院中灑掃的老僕,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心目中天生威風八面、從無這般小兒女姿態的大小姐。

    田妙雯站住了,雙手往身後輕輕一負,鳳目含煞,俏面生威,眾人頓時鬆了口氣:「對嘛!這才是我們大小姐嘛!剛剛一定是我眼花!」於是,洗臉的繼續洗臉,淘米的繼續淘米,灑掃的繼續灑掃……

    ※※※※※※※※※※※※※※※※※※※※※※※※※※

    一起用過早餐,帶著葉小天見過了各房的長輩叔伯,田妙雯臉上的紅暈才漸漸散去,恢復了從容。

    葉小天覺得很有趣,不管是哚妮,還是與他做了一半夫妻的瑩瑩,事後都灑脫的很,少有似妙雯這般羞忸良久的,這般模樣,與她平素的鎮靜平穩實在大異其趣。

    不過既然知道她在此事上如此面薄,葉小天也就不再用促狹的眼神兒去羞她,田妙雯也是因此才漸漸變得自然起來。

    「妙雯,你說的那個田嘉鑫,方才在你七叔家怎麼沒見到?」二人回了田妙雯所居的院落,一進院門兒,葉小天就低聲問道。

    田妙雯道:「昨日他去城裡辦事,不曾回來。怎麼,你要見他?」

    葉小天握了握她的小手,田妙雯的小手此時溫熱柔滑,與昨日之前那種淡淡清涼截然不同:「我說過要幫你,當然要從著手。」

    田妙雯目光微微一閃,隱隱有些明白了:「你是打算?」

    葉小天道:「有你這說一不二的嫡宗長房大小姐鼎力支持,旁人還是不買賬,不就是因為他沒有威望,沒有根基麼?既然沒有,我現在就幫他樹威望、立根基。」

    「郎君……」

    田妙雯的柔荑本來是溫順地由葉小天握著,這時不由反轉過來,輕輕地握住了葉小天,向他柔柔一笑,便扭頭吩咐道:「等十四哥回來,叫他來一趟。」

    十四哥?

    葉小天一直以為這個田嘉鑫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因為是田妙雯選中的接班人,所以他下意識地以為此人比田妙雯小,當這人站到葉小天面前,葉小天才現這是一個三十七八的中年大漢。

    身材魁梧,一臉虯虯紮紮的絡腮鬍子,但是眼神非常沉穩,所以如此形象,並沒有給人一種猛張飛般的感覺,反而有些沉穩內斂,山一般厚重。

    葉小天一見就覺得田妙雯沒有選錯人,此人或許進取不足,但守成有餘,對眼下的田家來說,已是極好的當家人。不過,人不可貌相,僅僅片刻功夫,田嘉鑫就顛覆了葉小天對他的第一印象。

    田氏,長房一家獨大。

    世人只知田家有田彬霏、田妙雯,別人是什麼阿貓阿狗?在田彬霏、田妙雯面前,田家的人素來畢恭畢敬,就算是比田妙雯長一輩甚至長兩輩的人,都沒有膽量在她面前倚老賣老。

    如果田妙雯真想強立哪個族人為家主,她還真能立得起來,整個過程絕對沒有人敢跳出來質疑。如果不是田妙雯擔心她一旦離開田家,那些對新任家主不服氣的人就陽奉陰違,人心離散,從而把田家僅存不多的力量都內耗了,她早就直接指定繼任人選。

    田氏長房雌雄雙傑太過霸道的結果,就是整個田氏家族的陽剛之氣被鎮壓了,族人在他們兄妹面前只知唯唯喏喏,離了他們兄妹就六神無主。田嘉鑫算是田妙雯的堂兄,可是見了她,拘謹之態尤甚於黨延明這樣的外姓部屬。

    「大小姐!姑爺!」

    田嘉鑫垂而立,一臉忐忑地向田妙雯道:「不知大小姐見召,有何吩咐!」

    田妙雯呆了一呆,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了,下意識地就向葉小天望去,葉小天暗暗苦笑:看來,威望、根基,都不著急樹立,他得先把這頭溫馴聽話的老牛,調教成一頭猛虎才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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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5章 一人一世界,一語立豪門


  田嘉鑫這幾天的經歷奇異的就像是一場夢,有時一覺醒來,他真怕這真的只是他的一場夢,但這場夢一直沒有醒,他終於相信,這是他真實存在的經歷。而這一切,讓他如脫胎換骨,從此改變了他的一生。

  事情的開端他一直記得非常清楚,那天他剛從城裡回來,就有人告訴他,大小姐要見他。田氏長房由於百餘年來一直集權於手,對整個田氏來說,雖屬同族,卻如皇帝與皇室的關係,地位差別形同天壤。

  田嘉鑫不敢怠慢,立即去見田妙雯,一見田妙雯便畢恭畢敬,絲毫不敢擺出堂兄架子,他恭敬地喚了一聲大小姐,就習慣性地垂手而立,等著田妙雯吩咐了。

  這時他眼角的餘光注意到,那位初次見面的姑爺輕輕拍了拍大小姐的手臂,便走上來,很客氣地跟他打了聲招呼:「這位就是十四哥了吧?常聽妙雯說起你……」

  姑爺很親熱地打著招呼,拉著他的手請他坐了,接下來姑爺告訴他,今日要宴請安大公子,請他陪同赴宴。田嘉鑫自無不允,但他陪著姑爺進了城,才發現今日前來赴宴的不僅僅是安家大公子,還有宋家九叔,宋家九叔輩份雖尊,年紀倒是與他們相仿。

  除此之外,還有葉撫臺大公子,陳阜臺的三公子,紅楓湖夏家的十六少……,這些人物,每一位背後都站著一方豪門或者站著一位權傾一方的大人物,他們都是夜郎故地的頂級衙內。

  這些人物中的任何一個,身份地位都不比死去的田家大少爺田彬霏低,論起如今的影響力和能力,甚至還猶有過之,而他田嘉鑫不過是田家七房的一個不為人知的子弟,在族中兄弟行裡排名十四的一個小人物。

  他跟這些人根本不在一個等量級上,如果田彬霏還活著,今日赴宴的人是田彬霏,他只有默默地肅立其後的份兒。可是他驚訝而激動地發現,這些豪門公子哥兒,居然全都把他當成了可以平起平坐的人。

  若是說這些人不明白他的真正身份那也不盡然,葉姑爺是很清晰、很大聲地對所有來賓說明了他的身份。而這些人好像根本就不明白他這樣的身份根本就代表不了田家,根本就不夠資格與他們平起平坐。

  他們居然請他上座,按年齒序位,讓他坐在上首第二席,僅次於年歲最長的陳阜臺家三公子。就連安家大公子都坐在了他的下首。

  這些衙內們雖然自己沒有官職在身,也還沒有掌握家族,但是由於父輩和家族的影響,官場習氣和規矩已經不知不覺地滲透到了他們的生活之中,論資排輩的習慣已深入骨髓。

  別看他們平時嘻嘻哈哈、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彼此情投意合的公子哥兒們關係好的能穿一條褲子似的,一擲萬金不在話下,但是一些似乎一文不值、但是關係到家族影響、身份地位的細節,他們卻很注意、也很在乎。

  比如說,如果幾位公子哥兒一同出席某個宴會。恰恰同時到場,那麼誰先進門、誰後進門,這是必須要有一個大家共同承認的次序的,至於說在宴席上的座位排列那就更不用說了,絕對不能出錯。

  曾經有一次,水西諸豪門公子聚會,召集宴會的那位黃公子在有了幾分酒意後捧杯而起,向到會的公子們致辭,其中一位范家公子家世地位比另一位韓家公子略高一籌,而召集宴會的那位公子言及赴會好友時。一時大意,先提了韓家公子的名字,之後才提了范家公子的名字。

  那位范家公子雖然笑吟吟的並不發作,甚至一副絲毫不曾注意到這一點的模樣。盡顯世家雍容風範,但是從那以後,這位黃家公子再召集任何宴會,這位范家公子絕不赴宴。

  小氣麼?或許有點,但是每一個豪門公子生來就錦衣玉食,享受著常人永世難以企及的榮華富貴。卻也背負著普通人所沒有的負擔和責任,承受著重重束縛。

  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要顧及到家族的利益和尊嚴。即便是那些不成器的紈褲子弟,在這一點上也是毫不含糊。

  正因如此,田嘉鑫才感到不可思議,甚而受寵若驚。不是因為他沒見過世面,沒吃過豬肉,總也見過豬走路的,出身世家的田嘉鑫很明白這些世家子弟對這些看似不經意的繁文褥節的重視,唯其如此,才深感震撼。

  這還不算完,接下來幾天,不是葉小天宴請別人,就是別人宴請葉小天,其中可能會有一兩人是上一次聚會圈子中的一些人,但更多的是一些新朋友,這社交圈子自然在擴大,每次都受到葉小天邀請的田嘉鑫越來越多的進入水西頂級衙內們的視線。

  在此過程中,每一次葉小天都邀他同往,每一次都令他驚訝地注意到,這些身份、地位、背後所擁有的能量遠非他所能企及的衙內們,對他表現出來的尊重和親熱。

  當他接觸的都是這一層面的人,都是與這一層面的人稱兄道弟,他在田家人的心目中,份量也漸漸不同。這種變化,他很清楚地就能感覺到。

  受人宴請的多了,當然也得回請,禮尚往來,這是國人傳統。但是杯籌交錯對這些豪門公子們來說,實際上是一種負擔,所以不夠資格的人,是連宴請別人的資格也沒有的。

  在葉小天半真半假的笑談催促下,田嘉鑫終於鼓起勇氣第一次向這些豪門公子們提出了邀請,宴會地點就設在田家。

  距離宴會召開時間還有一個時辰,他就趕到了宴會廳,把早已擬定的菜單又反覆斟酌了一遍,籍此消磨時間。到了宴會之前小半個時辰,他就坐不住了:「要是人家不肯赴宴怎麼辦?要是只有一個兩個公子託辭不來也就算了,萬一今日宴請眾人十之八九都不肯來怎麼辦?」

  田嘉鑫越想越忐忑,儘管他並非沒有見識的人,也知道這些豪門公子縱然肯赴約,也絕不會在預定時間之前太久就趕到,此時無一人並不代表什麼,還是深深為之不安。

  可此時,他連一個商量的人都沒有。田家的人都在冷眼旁觀,葉小天卻又不在府上,葉小天此刻正與安大公子同車趕來。

  「你如此大力栽培田十四郎,他就是你選定的田氏家主人選吧?」安南天懶洋洋地靠在椅上。乜視著葉小天,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他早已有了肯定的答案。

  幾天之前,葉小天設宴回請他之前,曾經派人給他捎過一句口信兒:「小弟欲邀田家十四郎同往。希望安兄能助我造勢,與會諸友那裡,也請安兄打聲招呼。」

  田妙雯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她屬意的繼任家主人先,甚至沒有做出過任何暗示。田家自永樂之後所面臨的形勢,使她習慣了暗中行事,不到一切盡在掌握,她不會公諸於眾。

  但葉小天的行事作法卻與她完全不同,他似乎根本不擔心一旦遭遇強烈反彈和失敗的後果,就這麼大剌剌地昭告了天下,恨不得敲鑼打鼓地告訴全天下所有人。田嘉鑫是他要力捧的人。

  「十四郎不是我選的,而是妙雯選的。」

  安大公子撇了撇嘴:「你們夫妻一體,有區別嗎?」

  葉小天微笑道:「有,人由她選,我只是幫她站腳助威。」

  安南天看了葉小天一眼,沒有說話。葉小天道:「田家雖名列四大土司之列,不過以往與各位公子府上的交往都嫌少了些。如果有暇,還請大公子能多攜好友,往田家走動走動。」

  安南天道:「當然是同去的朋友越多越好,對田十四郎越禮敬越好嘍?」

  葉小天笑道:「不錯!這個忙對安兄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功。安兄不會推辭吧?」

  安南天能推辭麼?他飛快地權衡了一下其中利弊,發現還真沒有拒絕的理由,只能苦笑著點了點頭,但仍做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道:「好吧。你既然開了口,我還能拒絕嗎?」

  葉小天哈哈大笑,拍了拍安南天的大腿道:「大公子,小弟欠你一個人情。不過,你也不虧啊,來日田嘉鑫成為田氏之主。會忘了你安大公子今日攘助之恩麼,你又何必做出這副不情不願的模樣。」

  安南天苦笑,這正是他無法拒絕的原因。葉小天的人情,如今已是任何人都無法忽略的一份禮物,而且田嘉鑫一旦成為田氏之主,必有回報。錦上添花莫如雪中送炭,這個道理安大公子豈能不明白。

  但是,無論如何,這件事中獲益最大的人始終都是葉小天,選定田嘉鑫為家主繼任人選的是葉小天的妻子,找來這麼多頂級衙內為他造勢的是葉小天,田嘉鑫豈能不心存感激。

  葉小天獲得的還不僅僅如此,要知道這一次葉小天調動了不少人,這些人每一個都是能量巨大的衙內,每一個人背後有一股龐大的勢力,他們能被葉小天調動,能讓葉小天借勢為田嘉鑫造勢,他本人會因此形成多大的勢?

  安南天能有這份呼風喚雨的能力,除了他本人的能力,更多的是由於整個安氏家族所掌握的人脈資源,擁有雄厚的底蘊,但葉小天呢?

  安南天不知道葉小天是否也想到了這其中因果,但他可以確定的是,葉小天已經形成了一股不容任何人忽視的力量。而且,在他背後沒有龐大的家族勢力,沒有雄厚的世家底蘊。

  唯一給過他幫助的是蠱神教,但是能把食古不化的蠱神教帶出山,這是列代蠱教教主都未做成功的一件事,這就是他的本事。

  化封閉的教派力量為世俗力量,這期間的強大阻力既有內部的也有外部的,其力量極大,足以牽扯住教主裹足不前,但葉小天卻能控制這力量,實際上他給予蠱教的,遠遠超過了他之所得。

  楊應龍之所以想出偷天換日之計,也是因為臥牛嶺勢力的形成完全取決於葉小天一個人,所以他一旦能成功地取代葉小天,就能掌握這股勢力,這一點在其他勢力中無法複製的,但在臥牛嶺就可以。

  只靠一人的能力與魅力,是很難形成一股勢力的,更難成為一方豪門。但一股勢力,一方豪門,在它形成的最初時代,卻恰恰是由一個創造傳奇極具個人英雄魅力的英雄來完成的。

  一人一世界,一人一豪門,這就是如今的葉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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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6章 有情女


  韋業是今天剛到的銅仁。張、展、曹、楊四家以及童家正陸續向貴陽而來。展曹張楊四家的聯盟,如今已被葉小天搞得七零八落,所謂聯盟早已不復存在。

  張家一次次不死心,一次次被葉小天打回原形,現如今已經徹底失去了反抗之力。葉小天給張家開出的條件是:放棄張家在銅仁的殘餘基業,允許他們保留細軟浮財,來去不禁。

  也就是說,張家的土地、產業和土民,都要交出來,但是幾百年來張家所掌握的浮財細軟,葉小天並不沒收,允許他們保留。他們願意留在銅仁又或者遷離銅仁,概不為難。

  張家哪敢留在銅仁,古往今來,但凡換了天地,被新的統治者控制在手的舊王朝的統治家族成員,就算夾起尾巴老老實實地做人,大多也都很「短命」,其中緣由實不足為外人道也。所以張家已經決定舉足搬遷貴陽,就像一百多年前田氏家族的大遷徙。此次他們根本就是舉族而來,所以動作最為遲緩。

  展家在葉小天立二房、壓長房、提攜旁支的分化打擊下,現在更是死心塌地的依靠了葉小天,石阡楊家更是如此,他們這次來銅仁,不過就是補一個手續,在撫臺葉大人的主持之下,把石阡、銅仁兩府變化至今的一切合法化,用當地土司間的說法就是「講斷!」

  講斷就是土司們放棄武力衝突,用談判的方式處理彼此間的矛盾。這種情況下,他們當然不會擔心此來會有什麼凶險,而且他們已經落得這步田地,也沒什麼氣派威風可擺,所以韋業此來低調的很,只帶了二十名隨從。

  韋業騎著馬兒,沒精打采地走在大街上,雖然有些事他的外甥女兒還是交待給他去做,但是在楊家。他的地位大不如前。本來他還有個秘密靠山田彬霏,可田彬霏也死了,韋業大受打擊。

  他是個有野心的人,否則也不會被田彬霏收買。如果竹籃打水,徬徨無計,只是懊悔當初為何豬油蒙了心,選擇與臥牛嶺為敵,如果他當初投靠的是葉小天……。哎!

  韋業正暗自追悔著,前方突然出現一排佩刀大漢,抱著雙臂,冷冷地堵住了街口。一瞧這些人殺氣騰騰的樣子,街上百姓登時狼奔豕突,紛紛逃散。

  路上有個算命瞎子,左手打一道幡子,右手捏著一位老婦的手,正翻著白眼兒給她算命:「大娘,從這八字來看。你這媳婦兒,是八字剋子女,命中注定無子嗣啊!」

  那婆子怒道:「我就知道,我說呢,這都成親兩年半了,還沒給我生孫子。哼,回頭我就讓兒子休了她!」剛說到這裡,就見一排持刀大漢殺氣騰騰而來,那瞎子怪叫一聲,撒腿就跑。他矯健地閃過一頭騾子,跳過一個棗攤,一頭紮進了小巷,絕塵而去。驚得那婆子目瞪口呆。

  韋業微微一愣,勒住了坐騎,他並未慌張,這兒可是貴陽,權貴雲集之地,敢像葉小天那樣肆無忌憚殺人的瘋子並不多。再說他們楊家現在談不上有什麼對頭,誰會擺出這副陣仗來對付他?

  韋業本能地以為對方認錯了人,這時在他們身後也有一排大漢扶著刀緩緩而來,整齊的一排武士,舉止之間氣勢雄渾,竟如山嶽之重。韋業見了也是暗暗心驚,連忙高聲宣示身份:「石阡楊家,奉撫臺大人命,前往貴陽講斷,攔路者何人!」

  前方大路上又有一行人大步趕來,頭前竟是一位姑娘,銀綾襖、素羅衫,雙目微紅,俏臉含霜,前方橫站的一排大漢立即閃開一條道路,放那兩列武士拱衛著的姑娘走了進來。

  韋業握住腰間刀柄,緊張地道:「姑娘,是不是認錯了人?在下……」

  那位俏麗的姑娘正是宋曉語,宋曉語用冰冷的眼神看著他,沉聲道:「你是韋業?」

  韋業心中一驚,人家都叫出了他的名字,顯然就是為他而來,可他根本都不認識這個少女,更想不出兩人之間有什麼恩怨。韋業急道:「在下正是韋業,不知姑娘攔路,所為何來?」

  宋曉語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她沒有再說話,只是從袖中緩緩抽出一條白色的絲帶,慢慢繫在了頭上,前後追隨、圍堵的大漢們也都從懷中摸出一條白綾,緩緩繫在額頭。

  韋業大驚,變色道:「姑娘,你是不是認錯了人?姑娘且慢動手,你我說個清楚……」

  宋曉語把手一揮,冷冷喝道:「殺!一個不留!」

  ※※※※※※※※※※※※※※※※※※※※※※※※※※※

  有葉小天、安大少、陳三少等人幫田嘉鑫擡轎子,田嘉鑫的威望迅速樹立了起來。

  不要小看了葉小天的這些手段,在田家人眼中,素來都是和他們的大少爺田彬霏平起平坐的那些衙內們如今頻頻登門,和田嘉鑫稱兄道弟,田嘉鑫威儀自生,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漸漸便不同以往了。

  在此過程中,田嘉鑫的自信心也漸漸樹立起來,田妙雯選擇他為繼承人,說明此人在田氏子弟中本來就具備相當的能力,他所欠缺的其實不是才幹和本領,而是因為久居人下,只知聽命行事,缺少駕馭他人的威儀和氣勢。

  如今葉小天找了安大少等頂級衙內給他做磨刀石,田嘉鑫就像一口未開刃的精鋼鈍刀,鋒芒漸漸展露。田妙雯把田嘉鑫的變化都看在眼裡,自然是喜出望外。

  「還是相公厲害,十四哥要成勢了,族中一些人漸漸看明白了大勢,已經開始向他靠攏。」田妙雯說著,用牙籤插了一塊密瓜,遞到葉小天嘴裡。

  葉小天枕在她豐盈結實的大腿上,笑眯眯地道:「其實真要說到治理一個家族,我遠不及你。只不過,你一出生就是嫡宗長房,天之驕女,理所當然的家族統治者,自然不會明白像十四郎這樣先天不足的人該如何樹立後天的威勢。而我不同……」

  田妙雯微微動容,心悅誠服地道:「不錯!你在葫縣做典史、做縣丞,在銅仁做推官。直至如今躋身於土司之列,每一次都是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再也沒有人會比你更清楚,該如何從一個人人都看不起你。甚至對你深懷敵意的小人物,一步步爬到令人仰視的高峰!」

  葉小天擡起眼睛,仰視著他上方一對聳挺美麗的玉峰輪廓,調笑地道:「可惜呀,一山還比一山高。我如今依然要仰視你的高峰!」

  田妙雯只當葉小天是自謙,道:「我哪有,我……」忽然看見葉小天賊賊的眼神,田妙雯不禁大發嬌嗔,揚了揚手中牙籤,嗔道:「看什麼看,再看,再看人家扎瞎你的眼珠子。」

  葉小天自然不怕她的威脅,一隻手攀了上去,握住那嬌挺酥軟的梨乳。笑吟吟地道:「只扎眼珠子可不行,還得剁手,要不然……」

  葉小天的手漸漸用了點力道,田妙雯狠狠地拍掉他的手,顏色一正,道:「十四哥羽翼漸生,我想,應該多給他一些權力了,這樣有助於他更快地打造他的班底和根基。」

  葉小天深以為然,道:「不錯。外力之助,終究只能起一時作用,還是要讓他做成幾件大事才好。另外,那些有可能與十四郎相爭的人。也都是在家族中擔任較重要職務的人,他們做事總不會完美無暇吧,若有失誤,不妨嚴懲。」

  田妙雯目光一亮:「嗯,施之以威?」

  葉小天道:「還得又打又拉。你來扮那惡人,就得你十四哥扮那善人了。」

  田妙雯登時會意。想到她選定的家主人選很快就要卓爾不群,可以承擔她交付的使命,心中好不歡喜,便彎下腰來,想在葉小天頰上犒賞一記香吻,只是這柳腰一折,櫻唇未至,一雙秀挺的玉峰先已壓到了葉小天的臉上。

  葉小天對這飛來艷福自然不會抗拒,他深吸一口氣,心醉神迷,隔著那衣裳,便往那一點櫻桃上輕輕一咬,田妙雯「呀」地一聲驚呼,嬌軀倏地一顫,登時有些酥軟起來。

  葉小天得寸進尺,輕輕攬住田妙雯柔軟的細腰,涎著臉兒道:「娘子,未得你的召喚,不會有人闖進來吧。」

  田妙雯紅了臉,柔荑一伸,擋住了他做怪的嘴巴,嬌嗔道:「青天白日的,你要做什麼?張展曹楊童,五大家族的人都要到貴陽了吧,你還不去忙你的正事!」

  葉小天貼著她平坦柔軟的小腹,懶洋洋地道:「他們啊,有什麼好擔心的。他們這一次來,不過是先入了洞房,後補個名份,鬧不出事,也翻不了天,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葉小天口中的熱氣呵在田妙雯小腹處,田妙雯初為人婦,這幾日與葉小天夜夜歡愛,身子敏感的很,被他這樣一逗弄,登時生起異樣反應,有心逃開,卻又不捨得,正在春意漸生,半推半就之際,大門外便響起了黨延明沉穩有力的聲音:「姑爺,韋業出事了!」

  田妙雯心中一驚,趕緊推開葉小天,葉小天坐起身來,愕然想了想,這才記起韋業是什麼人。葉小天趿鞋下地,繞過屏風,來到正堂,就見黨延明正垂手恭立於正堂之外。

  葉小天招手讓他進來,問道:「你說的這個韋業,可是石阡楊家小土司楊蓉的親舅舅?他出了什麼事?」

  黨延明沉聲道:「當街被殺!」

  葉小天驚道:「何人動手?」

  黨延明道:「宋家,宋曉語姑娘。」

  田妙雯已經從閨房中跟了出來,聽到這裡,神色黯然,半晌才輕輕地道:「宋家大小姐,是位好姑娘,可惜……我大兄,沒有那個福份。」

  葉小天慢慢吁出一口長氣,他和田妙雯都清楚田彬霏為何死在那時,但宋曉語不知道,宋曉語只是和田彬霏訂了親,如今竟為了田彬霏,甘冒大不諱,當街殺人,他也不禁為之觸動。

  這可與他當初殺人不同,那時貴陽處於「無主」狀態,葉夢熊還未上任,如今在貴陽殺人,那就是挑釁葉撫臺的威嚴。衙內們赴個宴,都要講究個輪資排輩,更何況是手掌軍政司法大權的一方封疆大吏,葉撫臺的官威輕容輕辱?這事兒,麻煩了!

  田妙雯激動地道:「我要救她!」

  葉小天目光微微一閃,沉聲道:「不行,你不能出手!」

  田妙雯的柳眉挑了起來:「她是為我大兄報仇,無論如何,我要救他。」

  葉小天慢慢搖了搖頭:「你不能出手!」

  葉小天道:「人要救,但救人的人,不能是你。這事兒,交給十四郎吧!」

  田妙雯擔心地道:「他?他怎麼成,此事非比尋常,十四哥恐怕還擔不起來……」

  葉小天拍拍她的手臂,緩緩地道:「這樣有情有義的姑娘,我又豈會坐視不理,你放心,十四郎那裡,我會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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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7章 關鍵人物


    韋業此來貴陽只帶了二十個人,更重要的是,他這二十個人只是很普通的侍從,石阡楊家現在已經沒有屬於自己的武力,他們的武裝和防務都由臥牛嶺接手了。這般情況下,他這些人如何是「小西天」鐵衛的對手?

    宋曉語帶來的這些人都是她的貼身侍衛,作為長房大小姐,這是宋氏家主從小就配給她的一支私人武裝,完全聽命於她一人,在宋家的培養之下,他們都是能夠獨擋一面的豪傑。

    此一戰,毫無懸念。當韋業被宋曉語踏在腳下,看到她手中揚起的利刃時,他依舊不明白這位面寒如霜的姑娘究竟和他有什麼仇恨。韋業嘶聲吼道:「在下是石阡楊家的人,我和姑娘無仇無怨啊!」

    宋曉語冷笑:「無仇無怨?這一刀,是我替田公子送你的,你記住,我叫宋曉語!」

    「田公子?」韋業目光一閃,駭然大悟。他沒想到,之前得田彬霏授意,把設計對付臥牛嶺的「功績」攬在他自己身上,最終遭到的報應居然是來自田彬霏的未婚妻。

    「我冤枉啊!事情不是這樣的!我……」韋業急急掙紮起來,這個秘密他一直藏在心裡不肯說出來,因為一旦說出真相,他從此就不能見容於石阡楊家,一旦離開楊家,天大地大,他還能到哪裡去?

    可現在鋼刀加頸,什麼都顧不得了,他必須得說出真相,唯有說出真相,才能保住性命。榮華富貴,在身家性命面前,一文不值。

    「刀下留人!」與此同時,遠處也傳來一聲大吼,聲如霹靂。一道青色身影飛奔而至,後邊急急跟來十多個人。

    急急趕來的是巡檢官張梓萌。撫台葉夢熊進駐貴州之後,首先要掌控的就是貴陽府,若連貴陽府都控制不了。談何掌控全局,操控整個貴州,那豈非空中樓閣,痴人說夢。

    是以對貴陽府。葉撫台大力整頓,要害部門、要害人員,全都換上了他的心腹。巡檢官張梓萌就是他的心腹之一,昔年葉大帥鎮撫遼東的時候,張梓萌是為他牽馬墜鐙的馬伕。

    大帥親兵。起步要比別人高的多,百餘年前權傾朝野的錦衣衛指揮使紀綱,就是燕王朱棣的馬伕。

    如今葉夢熊做了貴州巡撫,他昔日的親兵小卒張梓萌也就成了掌控貴陽治安的巡檢。巡檢官兒不大,區區九品官,手下只有十二名正式捕快,此外還有丁勇、役丁再加上捕快們所僱傭的幫閒,全加起來也只有兩百多人,這就是張巡檢巡弋貴陽城、彈壓全城治安的全部力量了。

    人手似乎少了些,但長街混戰卻瞞不過他。在這位精明強悍的巡檢大人治理下,貴陽城的城狐社鼠、潑皮無賴中已不知有多少人成了他的眼線耳目,宋曉語帶人困住韋業的時候,就有人飛奔去向他報信了。

    此時張梓萌剛剛趕來,老遠看見宋曉語揚起手中刀,頓時勃然大怒,他追隨葉大帥多年,是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勇士,不比尋常司法官。自他到任,但凡他要抓的的人。膽敢反抗者,都是一經擒獲,立即先砸斷雙腿,再解赴有司法辦。一時間凶名遠播,罕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案,想不到現在竟有人當街殺人。

    張巡檢也不管那是一個嬌滴滴、俏生生的大姑娘,大吼一聲,就把他的腰刀擲了出來。那刀「呼」地一聲,幻化成一團刀輪。呼嘯著直奔宋曉語姑娘而去,這一刀劈中,怕不要把她劈為兩半。

    宋曉語理都不理,就像根本沒有看見如此兇猛的一刀,韋業還未及說出真相,宋曉語已經紅著眼睛,狠狠一刀劈了下去!「噗」地一聲,血光迸濺,韋業屍首分離,二目怒凸,至死都不相信他會死得如此俐落,死不瞑目啊。

    「鏗!」

    張梓萌擲出的刀被宋曉語手下一名武士挺刀撞去,將那腰刀磕飛,但那武士也不由自主倒退兩步,手中刀迅速出現一道裂痕,只要再稍稍碰撞,必斷無疑。

    張巡檢一見那姑娘在他呵斥之下竟然還敢殺人,嗔目大喝道:「大膽!竟敢無視本官,當街殺人,把他們抓起來!反抗者格殺勿論!」

    張梓萌一聲令下,那些捕快、丁勇、役丁們立即揚刀挺槍衝了上來。宋曉語大喝道:「棄械,不許反抗!」

    她雖矢志為未婚夫田彬霏報仇,卻也不願為家族惹來禍事,一個巡檢官官兒不大,卻代表著朝廷,如果拒捕殺官,罪名無異於反叛,這個後果她承擔不起。

    宋曉語的那些鐵衛從小被灌輸的理念就是一生一世追隨宋大小姐,這條命早就賣給她了,一聽宋曉語如此吩咐,他們毫不猶豫,立即將刀劍擲在地上,束手就縛。

    張梓萌臉色鐵青,雖然瞧這一行人模樣就知道絕非尋常人物,但他絲毫不拒,這位巡檢老爺眼中只有撫台大人葉夢熊,對這些世襲罔替傳承於斯的土官世家可是一點也不感冒。

    張巡檢沉聲大喝道:「好大膽!好威風!竟敢當街殺人,視我朝廷如無物麼?給我拿下!」

    宋曉語昂然而立,束手就縛。她要殺韋業,完全可以採用暗殺手段,以宋家的勢力,只要抓不到真憑實據,就算是撫台大人也奈何不了她,可她偏偏就選擇了公開殺人,戴孝殺人。

    她還沒有嫁到田家,但她卻已把自己視作了田彬霏的未亡人。她從小就喜歡田彬霏,自從兩家訂下婚約,她知道自己總有一天要成為那個丰神如玉的翩翩公子的妻子,更是悄悄關注著他的一切。

    不知不覺,愛戀已深,當她得知田彬霏的死訊,在這少女心中織造了多年的美夢也破滅了。她不想暗中動手,在她看來,為夫報仇,天經地義,她就是要堂堂正正,田家不肯為他們的大少爺去做的,她心甘情願去做,為他復仇。為他去死。

    冰冷的鐵鏈鎖住了她溫涼如玉的秀項,宋曉語揚起雙眸,看向灰茫茫的天空,依稀似乎又看到了那位俊美無雙的公子正站在云巔。眸中含笑地看著她。

    宋曉語的眸中漸漸溢起了晶瑩的淚花,大仇已報,生無可戀,死只是她解脫相思之苦的手段而已,她又有什麼好怕的。她的良人,會在奈何橋上等著她吧?

    ※※※※※※※※※※※※※※※※※※※※※※※※※※※

    田嘉鑫從大房田大小姐處出來,有點六神無主。他急急回到自己居處,吩咐下人準備車馬,隨即便去向父親問計。他的父親田七爺一向負責田氏內政,是田氏土司的「總理」,能夠維持一門千百號人的家政事務,能力自然出眾,一旦碰到難解之事,田嘉鑫就會請教父親。

    自從大公子暴斃。大小姐嫁去臥牛嶺,田七爺的心思就活了,他並不覺得其他各房就比他七房出色,他也想爭一爭家主之位,如今情勢越來越明顯,大小姐顯然是屬意於他的兒子,十有八九是要由他的長子田嘉鑫繼任田氏之主,田七爺這些天當真是心花怒放,常常是睡覺都要笑醒的。

    今日一見兒子心神不屬的模樣,田七爺頓時心中一緊。眼看兒子就要大位到手,可別是做了什麼錯事讓大小姐不高興了?這個時候,可容不得半點差錯啊。

    田七爺趕緊掩上房門,對田嘉鑫道:「出了什麼事。莫非你捅了什麼大簍子?」

    田嘉鑫愁眉緊鎖地道:「爹,小西天的宋家大小姐宋曉語,今日當街殺了石阡楊家的外戚韋業,被撫台衙門給鎖了。」

    田七爺訝然道:「這關咱們田家什麼事?」

    田嘉鑫苦笑道:「宋姑娘是為了咱們大公子才殺了韋業,於情於理,我田家都不能袖手旁觀。可宋姑娘這樣公開動手。就是冒犯了撫台大人的虎威,大小姐要我負責搭救宋姑娘,兒實在不知該如何著手啊。」

    田七爺聽了頓時蹙起了眉頭,他知道田妙雯如此安排,是為了給他兒子再奠一基,如果他的兒子能圓滿解決此事,就能把他的地位拔升到一個無人企及的地步,成為家主眾望所歸,誰也難以挑釁。

    然而此事可是涉及到兩大巨頭,一面是小西天的宋家,一面是封疆大吏葉巡撫。宋曉語被抓,宋家是肯定要出手的,用得著田家出面?既然田妙雯做此安排,就說明宋家很可能保不下宋姑娘。

    那樣的話,就是宋家和葉撫台這兩大巨頭之間的搏奕了,就是安老爺子怕也不好出面,他田七爺的兒子何德何能,能調解這兩大巨頭之戰?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田嘉鑫黯然道:「我知道這是大小姐對我的一個考驗,也是我的一個機會,可是這件事實在難辦,只怕要讓大小姐失望了。」

    田七爺心中忽地一動,緩緩說道:「大小姐很顯然是想立你為田氏家主,為了替你造勢,大小姐煞費苦心,姑爺更是身體力行,如果這件事根本不可能成功,大小姐何必要讓你做這件事,把好不容易才幫你樹立的威信毀於一旦?」

    田嘉鑫眼睛一亮:「爹是說,這裡邊還有迴旋的餘地?」

    田七爺斬釘截鐵的道:「一定有!只不過……爹也想不出該如何著手。」

    田嘉鑫臉色一垮,苦笑道:「爹這不是等於沒說麼。」

    「那也不然!」

    田七爺捻著鬍鬚,露出一絲狡黠神色:「你盡力去做吧,使盡渾身解數,能做到哪一步,就做到哪一步,我想,這只是大小姐對你的一個磨礪,卻未必是把最後的希望放在你身上。」

    田嘉鑫患得患失地道:「這可是無解之局啊,大小姐真的會留有後手麼?」

    田七爺已經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鎮定地道:「一定有!你可不要忘了咱們家那位姑爺子,那可是一個專門化不可能為可能的奇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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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8章 同人不同命


  「小西天」宋家的大小姐當街殺人,被殺者還是石阡楊家的外戚,此事迅速驚動了貴陽所有高層權貴,一時間不管抱有什麼目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巡撫衙門。

  宋曉語一案牽扯到了「小西天」宋家和巡撫大人葉夢熊,一方是地頭蛇,一方是過江龍,這場博奕將會透露出很多有價值的情報,對許多權貴人家來說,憑籍對這些事情的推斷分析,就可以決定他們未來在許多大事上的取捨。

  鑒於宋曉語的特殊身份,巡撫葉夢熊親自升堂問案,宋曉語倒也乾脆,但有所問,言無不盡,寥寥幾語便審理完畢,供狀遞到宋姑娘面前,她眼都不眨,乾淨俐落地畫了押。

  葉夢熊沉聲吩咐:「把女犯宋曉語打入大牢!」

  一旁的師爺花晴風吃驚地看了巡撫大人一眼,見葉夢熊面沉似水,一股肅殺的威嚴撲面而來,卻也不敢多言,只是揮揮手,示意衙役把已經加了刑具的宋曉語帶下去。

  「退堂!」

  葉夢熊拂袖而去,轉過屏風後忽又站住,緊跟上來的花晴風急忙欠身聽候訓示,葉夢熊一字一頓地道:「自即日起,本官概不見客,亦不接受任何拜貼、請柬!」

  「是!學生馬上囑咐門房!」

  花晴風微微直起腰,看著葉夢熊遠去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這次宋姑娘當街殺人,只怕撫臺大人要據此大做文章了。

  水東宋家一直與播州楊家有矛盾,而葉夢熊任貴州巡撫,主要目的就是要幹掉楊應龍這個腹心大患。如此看來,水東宋家和葉夢熊應該是有志一同的盟友。

  但實際則不然,貴州土官四大姓,現僅餘三大寡頭,就是安宋楊三家。宋家與楊家為敵,卻並不代表宋家就會俯首聽命於撫臺大人,在防範朝廷插手干涉「內政」這一點上。楊家和宋家是態度一致的。

  沒有安宋這樣的土官寡頭配合支持,葉夢熊就不能掌握貴州,更難施行針對播州楊應龍的計劃。鷹派之所以看重葉小天、扶持葉小天。甚至放縱葉小天的「胡作非為」,實在是因為對貴州針插不入、水潑不進,只能另僻蹊徑

  如今宋曉語落到了葉夢熊手中,這就成了撫臺大人撬動宋家的一個大好機會。葉夢熊又豈會放過。

  門政大爺聽了花師爺傳來的吩咐好生不爽,他們做門子的,就要人來人往才有得賺,既不見客也不收拜貼請柬,那他們如何撈外快。

  「小的知道了。」

  門政大爺當場摞了臉子,悻悻地答應一聲。掉頭就走。把個後腦勺丟給了花師爺。花晴風還真拿這些門政大爺沒辦法,因為這些「兩榜出身」、「進士及第」門政大爺都是撫臺大人的近人,追隨撫臺的時間比他久的多。

  所謂「兩榜出身」,就是先當過老爺的「跟班」,再當過簽押房的小吏,在此基礎上,才有資格被委以門政的肥差,這就是「進士及第」了,這樣的人可不就是「天子門生」麼。

  那門政大爺滿臉寫滿了不高興。怏怏地走到撫衙門口,把眼向左右一橫,喝道:「關門啦!從即刻起,任何客人,大老爺都不見!任何請柬拜貼,大老爺都不收!凡有公事往來者,角門兒出入!」

  四個青衣小帽、挺胸腆肚的門子一瞧門政大爺如此吩咐,忙不迭就去關門,恰在此時,田嘉鑫急急趕到了撫臺衙門。一瞧大門要關,趕緊喊道:「且慢,且慢,在下要見……」

  門政大爺把眼一翻,沒好氣地道:「撫臺大人有命,概不見客!」

  田嘉鑫大步流星地趕到他的面前,一錠一兩重的紋銀以行雲流水般的動作迅速麻利地塞進了他的手心,陪笑道:「田某只是想見見撫衙的蘇循天蘇書辦,有勞足下知會一聲。」

  門政大爺怔了一怔,見個書辦而已,居然出手就是一兩銀子,豪綽啊!那門政臉上馬上多雲轉晴,客客氣氣地道:「有勞公子爺您到角門兒處稍候片刻,小的這就給您知會一聲。」

  拿了人家銀子,那門政便勤快起來,一溜煙地奔了簽押房。

  ※※※※※※※※※※※※※※※※※※※※※※※※※※※

  「吱扭扭扭~」

  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秦悠歌一個踉蹌,被人推進了一間光線陰暗的牢房,牢房中站著兩個滿臉橫肉的粗壯獄卒,彷彿牛頭馬面,他們前面還站著一個一臉凶相的婆子,秦悠歌標緻的臉蛋兒上頓時露出驚懼之色。

  她本是一個極潑辣的婦人,與人發生糾紛時,能叉著腰兒一口氣罵上兩個時辰,話都不帶重樣兒的,在坊間是個無人敢招惹的女人。可到了牢裡才三天,她的潑辣傲氣就消磨光了。

  連著兩天水米不進,還有其他女犯在獄婆、獄卒的授意下刻意刁難,一天挨三頓打。晚上還輪番被人騷擾,不能睡覺,被人逼著坐在馬桶邊,任臭氣熏染。

  如此三天,再如何傲骨錚錚的人也要溫馴如貓了。秦悠歌被折磨了三天,早就服了軟,照理說不該再受此折磨,不過,誰讓她長得標緻呢,自從她一入獄,司獄、牢頭兒、獄卒們就紛紛盯上了她。

  昨兒晚上,司獄官高英傑特意囑咐婆子,讓她洗了個冷水澡,調到一個僻靜的小牢房,高司獄趁著酒意闖進去,本想快活一番,誰料卻被她反抗中抓花了臉,看今日這番陣勢,怕是一場折磨逃不過了。

  秦悠歌進了牢房,還不及說話,那獄婆劈面就是狠狠的幾記耳光,扇得她眼前金星亂冒,隨即那獄婆惡狠狠吩咐道:「吊起來!」

  兩個粗壯獄卒撲上來,將樑上垂下的粗大麻繩捆豬一般捆住她的手腳,用力拉起,懸吊空中。那獄卒抓起一根竹片,不由分說,便把她沒頭沒臉地抽將起來。

  秦悠歌痛得慘叫不止,那獄婆連打邊罵:「小賤人,既然想樹貞節牌坊,就不要犯了王法。既然犯了王法,還要充什麼貞節!」一邊說一邊抽,秦悠歌身上片刻功夫就不見一塊好肉了。

  秦悠歌是鄰里糾紛,錯手殺人,若她早知會落得如此悽慘下場,恐怕當初絕不會那般氣勢凌人,如今後悔也晚了。在這些牢頭、獄卒們眼中,女犯一旦進了監房,什麼人格、尊嚴、貞操都不存在了,從此就是任憑他們擺佈、玩弄、姦淫的一個玩物。

  淒厲的慘叫聲在整個牢獄裡悠悠傳去,牢房裡的女犯們聽了反應不一。有些體態迷人、五官標緻的女犯一臉麻木。類似的經歷,她們早體驗過了,也早就屈服了。

  她們不只被司獄、牢頭兒、獄卒們玩弄,受審時見過她們模樣從而對她們有了興趣的一些書辦、衙役也把這裡當成了免費的妓院,個個前來領教,張三才去,李四又來,甚至晝夜不絕,恣意玩弄。

  在這種地方,根本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失貞破節,不過是家常便飯。至於那些為虎作倀的女犯,則嘿嘿冷笑,幸災樂禍。

  這時只聽「叮噹」鎖鐐聲響,又有一個女犯被人帶進了牢房,牢中巡弋的獄卒、牢中關押的女犯一看見她,登時就如見到了獵物一般,兩眼射出怵人的光來。

  在這牢裡關了最久的犯人也沒見過曾有如此美貌的小娘子被關進來,那柔美的身姿、水靈靈的模樣,瑤鼻櫻唇,柳眉杏眼,叫那些把入獄女犯一向視作可恣意享用的玩物的牢頭獄卒們獸性大發。而那些為虎作倀的牢霸們瞧這姑娘如此美貌,舉止間偏雙優雅高傲的很,登時滿心嫉恨。

  一個女牢霸唇角露出一絲猙獰的笑意,冷冷地吩咐道:「有新姐妹進來了,大家一會兒上點心,好好招待一下。」

  正當她們摩拳擦掌之際,卻見那新犯被單獨關進了一處牢房,不一會兒功夫,又有五六個獄卒趕來,擡著床榻、墊子、被縟,矮幾……,看得犯人們目瞪口呆。

  那位俏美的姑娘雙手抱膝,坐在牢房一角,痴痴出神,對這些獄卒的舉動理也不理。又過一會兒,又有一群官兒們匆匆趕來,這些女犯只是看其官袍、官帽,曉得他們是官,對其品級、職務卻不曉得。

  但,牢裡的獄卒是認得的,提刑按察使司的僉事大人,正五品的高官。布政使司理問所的理問大人,從六品的大官,貴陽府的通判大人、推官大人、巡撫衙門的花師爺……

  臉上還有貓兒般的撓痕般的高英傑高司獄是這大牢的最高統治者,而他此刻卻只能站在這些官員們外側,黃花魚兒般貼在牢房與甬道之間狹窄縫隙間點頭哈腰。

  這些來自各有司衙門的官員指手畫腳地就如何改善此牢房的採光、空氣、陳設、衛生等各個方面紛紛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副司獄陳陽手裡捧著個簿子,奮筆疾書,一一記錄。

  一個五大三粗的女牢霸眼見如此情形,探手出去,扯了扯柵欄外一個獄卒的衣袖,小聲討好地問道:「齊差官,那姑娘……是什麼人吶?」

  「我怎麼知道!」

  那獄卒沒好氣地衝她翻了個白眼兒,悻悻然地扭過頭去。他是真的不知道那姑娘姓甚名誰、是何身份,他只知道,這棵水靈靈的小白菜縱然被關進了他的地盤,也絕不會變成他的盤中食。

  那獄卒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扭頭叮囑道:「這位姑娘,你們誰也別招惹,給我當奶奶供奉著,要是惹她半點不高興,小心老子剝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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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16 00:16:02 |只看該作者
第859章 穿針引線人

  
  角門兒打開,身穿青布直裰,頭戴六合一統帽的蘇循天從撫衙內走了出來。
  
  他這六合一統帽是六瓣的,高帽大沿兒,扣在頭上英氣勃勃,後世的瓜皮小帽雖是脫胎於六合一統帽,但後人為了適當剃髮的新髮型,瓜皮帽變矮變小了,所以只叫瓜皮小帽,與這原型大不相同。
  
  蘇循天走出角門兒站定,目光往左右一掃,面前只站著田嘉鑫一人,瞧他一身裝扮氣度,就知道是大戶人家子弟,蘇循天忙拱手道:「在下就是蘇循天,是足下找我麼?」
  
  田嘉鑫畢竟是大戶人家子弟,怎也比一個衙役書辦身份高貴,再者說他是田大小姐選定的家主繼承人,來日是要代表田家的,如今雖有求於人,倒也不能卑躬屈膝。
  
  田嘉鑫便點點頭,不卑不亢地道:「正是田某,田某是兩思田氏的人,能否請蘇先生移步茶坊,田某有些事兒想要請教蘇先生。」
  
  蘇循天眯起眼睛看了看他,點點頭道:「自無不可,田公子請!」
  
  巡撫衙門周圍有許多茶樓酒肆、瓦子勾欄,檔次還都挺高,田嘉鑫帶著蘇循天進了一處茶坊,一進門便是青磚漫地,照壁迎人,左右疏竹朗朗,又有曲樂潺潺如水,不知從何處逸來。
  
  兩個交領短衣、纖纖細腰上系著腰裙,下系月華裙的俏美少女盈盈迎來,向二人翩翩一禮,鶯聲瀝瀝地道一聲:「恭迎貴客,這邊請!」便把二人迎進了一處茶室。
  
  一張茶台矮幾,大有漢晉古風,室內掛著幾幅水墨字畫,氛氛圍極是雅致。
  
  兩位俏美少女請兩人對面坐了,問了二人口味,便在兩側跪坐下來。外首那位少女素掌輕拍,外邊便進來一個青衣小廝,聽她小聲說了一遍。迅速把一應器具都取了來,麻利地放在茶臺上、茶台旁。
  
  炭火紅旺,水本就是熱的,迅速滾沸開來。一個少女烹茶、瀝茶。另一位姑娘則麻利地把瓜仁、杏仁、栗絲、鹽筍、芝麻、玫瑰等物選配於杯中,滾茶一沏,香氣四溢。
  
  明人正經吃茶時,還是以烹為主,尤喜加各種配料。不過比起唐宋時茶水配料的重口味。已經清淡了許多,這茶要有香味兒,還得突出茶的真味,不能讓果品、花品奪其香、奪其色、奪其味,這樣嚴苛的要求不是真正浸淫此道的烹茶大家,是很難烹出完美的茶飲的。
  
  此間兩位少女顯然是茶道大家,不但茶烹的好,人生得俏,動作也是既麻利又優雅,快而不亂。還不致於喧賓奪主,影響了二人說話。
  
  田嘉鑫向蘇循天微微一笑,道:「這座茶坊,是我田家開的,說話不必有所顧慮,所以邀請蘇先生至此,只是為了說話方便,若有簡陋之處,還請先生恕罪。」
  
  蘇循天還是頭一回有機會到這般上等茶室享用,他多少也是有些眼光的。自然看得出此間的檔次高低。且不說那庭院中種種佈置盡顯高雅,就是這茶室中的每一樣器具,那都是昂貴之物,還有那兩個美少女。如此姿容,卻只做一個茶婢,這豈是尋常去處。
  
  不過,如今的蘇循天也早不是當初那個只能倚靠姐夫,在一處縣衙裡廝混的二等衙內了,養氣功夫多少有些。他淡定地笑道:「田公子太客氣了,卻不知公子今日邀我前來,究竟有何話說?」
  
  田彬霏神色一正,肅然道:「今有『小西天』宋姑娘當街殺人一案,蘇先生可聽說過了?」
  
  田彬霏並沒有太多客套,這是因為他知道蘇循天的底細。蘇循天是葉小天的人,葉小天是他們田家的姑爺子,兩人之間有這層關係,不需要太多拐彎抹角。
  
  田嘉鑫之所以先找上蘇循天,不是因為他未卜先知,已經曉得巡撫大人避門拒客的吩咐了,而是因為以他此刻的身份,還不夠份量去求見撫台,所以想迂回一下,先從蘇循天這裡瞭解一下情況。知己知彼,才好做出正確的應對。
  
  而蘇循天是臥牛嶺的人,這也並非秘密,葉小天此次到撫衙來,蘇循天曾經親迎至門口,二人一路進去,還有說有笑,極是親密,這官場上一舉一動,都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蘇循天和葉小天的關係自然無人不知了。
  
  葉小天與蘇循天此舉,其實是在明示巡撫葉夢熊:「他就是我的人!」
  
  葉夢熊心中有數,那他就是撫台衙門和臥牛嶺的一個穿針引線人,如果葉小天對此極盡掩飾,那就是他在巡撫身邊秘密安插眼線,這就是大忌了。可此舉也就成全了田嘉鑫,稍作打聽,他就知道見何人合適了。
  
  蘇循天點點頭,道:「在下知道此事,說起來,這是小西天宋家和撫台大人之間的事,田公子何以如此關注?」
  
  田嘉鑫正色道:「宋姑娘與韋業本無恩怨,她當街殺人是為了替我們田家的大公子報仇。如此一來,我田家就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了。」
  
  蘇循天低頭喝了口茶,仔細想了想,推心置腹地對田嘉鑫道:「公子仗義,不過愚意以為,公子此時出面,未免操之過急了。」
  
  田嘉鑫目光一凝,道:「此話怎講?」
  
  蘇循天道:「公子,葉撫台坐鎮貴州,樞要之處就在貴陽。宋姑娘在貴陽府當街殺人,若她是尋常百姓,意氣殺人,反而不嚴重了,恰因她身份尊貴,這便成了倚仗門庭,無視撫台虎威,撫台大人豈能輕恕?」
  
  田嘉鑫皺起了眉頭,蘇循天又道:「撫台大人有所欲、有所求啊,現在他在等著宋家出手,此時不管是誰,強自出頭都是不合適的,哪怕是安老爺子也是一樣,公子出面,豈非弄巧成拙?」
  
  田嘉鑫其實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只是大小姐把此事交給了他,眼看這就是他繼任家主之位的終極考驗,成則榮膺家主,敗則一切成空,他明知不可為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這時聽蘇循天分析,正合他心中所思。田嘉鑫不禁心頭一沉,失望地道:「以先生所見,難道我就只能袖手旁觀?」
  
  「那也不然……」
  
  蘇循天轉著茶杯,微微一笑:「公子不是不能出手。而是不該在此時出手。撫台大人的虎威是不容冒犯的,『小西天』宋家又何嘗是個任人揉捏的軟柿子呢。
  
  宋家大小姐被捕,宋家必定出手,那撫台大人放不放人呢?放了,威風掃地。不放。宋家就成了撫台大人的對頭,如果有宋家與撫台處處為難,撫台大人必定舉步維艱。那時候,雙方都有意求和,便需要一個穿針引線、代為搭橋的人了……」
  
  田嘉鑫低頭沉思起來,蘇循天笑眯眯地看他一眼,轉首看向他身旁侍茶的美少女,自兩美婢迎客,他只多看了這姑娘兩眼,這姑娘便曉得坐到他身邊來。實是知情識趣的很。
  
  姑娘生得甜美,不但養眼,還可佐茶。瞧著她那眉眼如畫,再品一口香茗,蘇循天更覺得有味道了。
  
  其實在田嘉鑫趕來之前,他就已經得過葉小天授意。田嘉鑫沒有冒冒失失地求見撫台,而是先找他出來商量,算是已經經過葉小天的第一個考驗了,現在他已經說的很清楚,就看田嘉鑫能否想的明白了。
  
  田嘉鑫苦苦思索著。蘇循天說的很有道理,不過他隱隱覺得這其中還有一個大關鍵處:就算小西天和撫台大人鬥到騎虎難下之際,需要一個穿針引線人替雙方搭橋架梯,難道那人就一定是他?
  
  旁人可不知道他田嘉鑫意圖搭救宋姑娘。就算知道,人家也未必相信他有那個能量。就算相信他有,難道就會把這個同時可以討好小西天和撫台大人、壯大自家聲勢的好機會讓給他?
  
  就算安老爺子懶得與他一個小輩相爭,那些二流土司中卻有大把人等著這個機會,這些二流土司,比起他這個沒落家族的非掌門人。可也更加尊貴啊!
  
  這裡邊一定有個關鍵之處,可以確保機會落在他手上的關鍵,這個關鍵究竟是什麼?
  
  「非掌門人……,非掌門人……」田嘉鑫的雙眸漸漸亮了起來,他突然明白過來,這個關鍵之處,正在於此。
  
  他需要的找對時機,但選擇權不在他手中,而在葉夢熊葉撫台手中。如果葉撫台與小西天相持不下,需要有人出面調停,各取所需時,葉夢熊會選擇誰?
  
  如果別人能調停此事,他田嘉鑫同樣能調停此事,然而籍由此事扶持一個小輩登上田氏家主之位,對葉撫台來說,可不僅僅是賣了一個人情,更重要的是,這位田氏家主的易立,與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換了他是撫台,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田氏未來家主了。而對他來說,有了撫台大人的支持,這家主之位也更是穩如泰山了,這是雙方最為符合自身利益的最佳選擇,舍我其誰啊!
  
  「我明白了……」
  
  田嘉鑫有些敬畏地看了蘇循天一眼,他可不知道這番點化其實是葉小天授意于蘇循天的,只當這是蘇循天幫他出的主意。姑爺手下果然是人才濟濟,派到撫台衙門,負責溝通聯絡的這麼一個人,都有這般超卓于常人的見識,難怪姑爺赤手空拳,便打下偌大一份江山。
  
  田嘉鑫心悅誠服地道:「蘇先生一番金玉良言,田某獲益匪淺。先生的恩德,田某銘記在心!」
  
  蘇循天一雙色眯眯的賊眼看得人家小姑娘秀靨泛紅,羞答答地低下,都不敢看他了,這才笑嘻嘻地轉過臉兒來,道:「田公子客氣啦。撫台這邊,在下會幫公子看著,兩雄爭風,但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會及時告知公子。」
  
  「多謝蘇先生!」
  
  田嘉鑫從袖中摸出一張紙來,遞到蘇循天面前,蘇循天垂眼一瞧,赫然是一張房契。田嘉鑫微笑道:「這幢房子不算大,勝在就在撫台衙門左近,方便先生上衙辦公。」
  
  不等蘇循天拒絕,田嘉鑫又轉向一旁那位羞羞答答的小姑娘:「薰然,從今天起,你就跟了蘇先生吧。蘇先生是大有前途的人,飲食起居,你好生侍奉著,也算是有了一個出身。」
  
  這茶坊是田家開的,可田嘉鑫卻還不是田氏家主,沒資格將家族財產轉贈他人,如此又贈房子又贈美人兒,可全得七房自己掏腰包兒。但是相對于獲得田氏家主之位,就算散盡家財,那也值得。
  
  蘇循天被田嘉鑫的大手筆驚得呆了一下,他忽然記起前幾天還向葉小天嘟囔過身邊缺個知冷知熱的人,老大不小的歲數了,姐姐姐夫也不說幫他張羅著,沒想到今天連房子帶女人突然就全了。
  
  想到這裡,蘇循天心裡有點毛毛的:「巧合!一定是巧合!如果這也是大人算計到了的,那他可真成了妖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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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26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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