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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q0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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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藍晶] 夢幻泡影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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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18 13:18:38 |只看該作者
q01826 發表於 2014-8-18 13:17  
 世間萬物日新月異,修煉之法也一樣。這部劍符真解成書之時,劍丸和飛環肯定還沒流行,而且真解中御使劍 ...

第二集

內容簡介:

  封面人物:李光宗

  為了煉制排毒丹,謝小玉在李光宗的引領下來到忠義堂淘寶。

  在一堆丹鼎中,他竟挑中一個不起眼的破舊之物,究竟這個丹鼎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莫名地遭到刺客組織的追殺,原有的礦區又遭到入侵,謝小玉決定帶領眾人自行開礦,同時更有系統地全心修行。

  排毒丹煉成,眾人體內積毒紛紛排出,修行更上一層樓。

  一切正要起步之時,忠義堂派人帶來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第一章 城裡不太平

  三丈高的大門外面包著鐵皮,刷著朱紅色的油漆,上面整整齊齊滿是酒杯大小的銅釘,恢弘又大氣。

  這扇門將外堂和內堂隔開,平時從來不開,就連那些香主、舵主們也只走旁邊的小門。此刻大門敞開,周大夫和鐵嘴張兩個人陪著謝小玉往裡面走。

  大門裡早有人迎候著。這群人全都是修士,實力最差的也有練氣六重。

  「兩位軍師讓我們來迎接的不會是這小子吧?」一個臉膛黑紫、滿嘴落腮鬍的大漢驚異地問道。

  「原來兩位就是左右軍師。」首先被嚇到的是李光宗。

  他在忠義堂待了將近八年,一直聽說堂口裡有兩位軍師,地位僅次於堂主,還在諸位舵主之上。不過這兩位軍師神龍見首不見尾,他一直無緣得見,甚為遺憾,沒想到居然就是整天坐在門口的周大夫和張半仙。

  「我們可不是有意隱瞞。我行醫,他算卦,我們倆的修行方式和別人不同。」

  周大夫解釋一下。

  「行善積德,卜醫天下,沒想到兩位居然是天門的弟子。」謝小玉一語道破對方的來歷。

  「門派中人果然見多識廣。」鐵嘴張捻著鬍鬚贊道。

  「就是不知道身手怎麼樣?」人群中年紀最輕的那個香主有些不滿。他就是那個練氣六重的人,所以感覺到威脅。

  忠義堂多一個香主或少一個香主問題不大,但是對他來說差別就大了,他的權柄會被分出一大塊。

  「我只是來買東西的。」謝小玉並不想示弱,更不想莫名其妙地和人發生爭執。

  「門派中人對權勢地位一向看得很淡。」周大夫同樣不想造成衝突,所以插了這麼一句話。

  「這位好像是我們忠義堂的人。」那個黑紫臉膛的舵主朝著李光宗說道,他這也是轉移話題。

  「羅舵主,向您老見禮了。在下李光宗,當年在您手下聽命,十五年前我回了中土。」李光宗連忙一抱拳。

  「原來是你。」羅舵主一臉欣喜,「沒想到你也成修士了。看你皮如蒙鼓,氣如牛吼,修煉想必是練力的法門。來來來,你和老曹打一場,看看你修煉得怎麼樣?」

  這個提議,眾人轟然叫好。

  「曹教頭是我的傳功師父,我哪裡敢以下犯上?」李光宗連忙回道。

  人群中走出一個五短三粗的矮個子中年人,朝著李光宗擺了擺手道:「你現在已經修煉有成,練的又不是我教你的功法,從今往後你我平輩相稱。你也別客氣,我也想見識見識你的手段。」

  這位曹教頭有練氣三重的實力,在堂口裡也算是香主之下第一人了。

  「下去試試看吧。」謝小玉也在一旁說道。

  「好吧,那麼我就獻醜了。」李光宗捲起袖子。他來這裡,原本就有衣錦還鄉的意思,想讓大家看看他現在的風光,沒什麼比和傳功師父打一場更能夠顯示實力了,剛才他是假客氣。

  內堂的中央頓時空出一片空地,不只是那些香主舵主們圍在四周觀看,在內堂辦事和練功的普通幫眾也都圍攏過來,看熱鬧的人有兩、三百人。

  李光宗和曹教頭相隔十丈,面對面站著,兩個人都空著手。

  突然,曹教頭一步踏出,身體閃了一下,直接跨越十丈的距離,一拳朝著李光宗的胸口搗去。

  這一拳快如奔雷,因為太過用力,地上鋪著的條石一下子被踩裂好幾塊。

  同樣是霹靂訣,從這位教頭手裡使出來感覺完全不同,真的有幾分霹靂電閃、雷霆滾滾的味道。

  李光宗沒修煉到這樣的地步,不過他練霹靂訣也有二十幾個年頭,所以手一錯,懷中抱月,攔了上去。

  拳頭和拳頭撞在一起,發出啪的一聲悶響。

  巨大的力量朝著四面八方散開,空氣中蕩起一圈透明的波紋,堅實地面也變得如同水塘一樣,一圈漣漪朝著四周散去,所過之處,鋪地的條石紛紛震裂,碎石飄到空中,彷彿凝滯在那裡。

  那些觀戰的人大都被震得五臟挪位,一個個連連後退,只有香主以上的人仍舊若無其事地在一旁看熱鬧。

  僅僅一擊的威力,就讓那些幫眾明白修士和凡俗的差距。

  比武場上,兩個人相距不過五尺,已經轉入快攻,四條手臂化作無數虛影,或刺、或劈、或砍、或攔、或截。

  內堂裡滿是啪啪啪啪的聲音,密得如同萬馬奔騰時的馬蹄聲。

  空氣也被兩個人撕裂,四周全都是狂飆的亂流。這些亂流鋒利如刀,雖然不至於取人性命,但是只要被刮到,立刻就是一道血口。

  看熱鬧的幫眾躲得越發遠了,他們不得不躲到廊檐底下。亂流到了這裡已經衰減,打在身上只像鞭子抽上一下,不至於見血。

  突然,轟的一聲巨響,細碎的石子從地上噴湧而出,如同冰雹一樣朝著四面八方飛去,每一顆石子都勁如弩矢。

  「小心!」羅舵主雙手一展,一個方圓十丈的氣罩立刻將整個比武場籠罩在底下。

  擊飛的石子被氣罩一阻,速度立刻慢下來,不過即便如此,還是將內堂打得千瘡百孔,屋頂的瓦片不知道碎了多少,柱子、牆壁上全都是凹痕,門和窗子更被打裂無數。

  圍觀的幫眾更是被打得滿頭大包,拼命找地方躲。

  「別打了,別打了!」周大夫高聲叫道。這麼多人被打傷,最後都要他來收拾,畢竟他是大夫。這還多虧羅舵主擋了一下,要不然被打中的人就算不死也要殘廢。

  「好,好本事,剛剛入門就有這樣的實力。」鐵嘴張在一旁贊道。

  那些舵主香主們就算心中有想法,也不得不點頭,李光宗的表現遠比他們想像得要強。

  「好本事,好功法!如果用器械的話,說不定我就輸了。」曹教頭是個實心眼,有什麼說什麼。不過修士的世界原本就這樣,強者為尊,達者為上。

  「來人,擺宴,慶祝我們忠義堂又多了一個高手!」羅舵主高聲喊道。

  「不必,我們來這裡是為了買些東西,家裡還有些急事。」謝小玉連忙攔道。

  他不想多生事端,畢竟這裡是別人的地盤。

  再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一旦擺開宴席,對方以禮相待,再讓李光宗援引他入夥,他會非常為難。答應的話,違背他的本願;不答應的話,太不給面子。

  「堂口裡都是兄弟,兄弟就應該互相幫忙,有什麼急事儘管說。忠義堂雖然只是一個小堂口,在天寶州還是有點地位。」羅舵主外表粗疏,內心卻頗為細膩,用話堵住謝小玉,就是要讓他領這個人情。

  「是修煉方面的事。」謝小玉肯定不會上當,要玩心眼的話,他也不算差。

  果然這話一說,羅舵主再也無法強勸。修煉方面的事,關係到各家的功法秘訣,不合適亂問。

  這時,一道豪邁的聲音從外面響起:「我說為什麼大開中門?原來有貴客來臨。」

  「太好了,堂主回來了。」羅舵主喜形於色。

  說話間,一個身形矍鑠、鶴發童顏,一身青衿長衫的枯瘦老叟走了進來。這個老叟的身後跟著一男一女,看上去都不到二十歲。男的英俊,背著一把寶劍;女的美艷,捧著一桿浮塵,像是侍童,又像弟子。

  「在下玉書門朱宇恆。」老叟朝著謝小玉打了個稽首。

  「在下謝小玉,至於出身……不說也罷。」謝小玉嘆道。

  他這一嘆既是因為心中那一絲芥蒂,也是因為這個老叟讓他感到難纏。

  老叟不擺堂主的架子,卻以同為門派中人的身份講理,接下來肯定會請他座談敘話,偏偏他還推託不得。

  他推託就不只是不給忠義堂面子,而是不給玉書門面子,老叟絕對可以以師門被辱為理由對他出手。

  所以他不提師門,也就是表示他不想提過去的事,沒什麼可談的,談起來全都是傷心事。對方再想強拉他敘話,那就太不講理了,是往傷口上撒鹽。

  老叟沒想到自己絕妙的一招,居然如此輕易被化解,心裡微微一沉。不過他的臉上沒有表露出來,反而越發溫和地說道:「既然你我同為門派中人,能夠在天寶州相遇也算有緣,不知道閣下想買些什麼?」

  「這位小哥要買用來養經護脈的丹方。」鐵嘴張在一旁搶先說道。

  「這樣說來,閣下對煉丹有些研究?」老叟笑著問道。

  「我的一個朋友對煉丹略知一二。這也是死馬當成活馬醫,在天寶州想要弄到現成的丹藥實在太難了。」謝小玉仍舊是原來那套說辭。

  這番話不管能不能騙倒別人,至少沒什麼破綻。

  「這沒問題。」老叟不敢肯定謝小玉的話是真是假,但是他也不急,反正真假很容易搞清楚。

  「打開內庫。」老叟吩咐道。

  「這不太合適吧?內庫重地,我這麼個外人如果知道底細總不太好。反正我要的東西就這麼簡單,如果有這樣的丹方,直接拿給我就是了。我順便還想買一口丹鼎、一些符紙和一枝符筆,不需要太好,能用就行。」謝小玉又不傻,這種沒必要的人情他根本就不想領。他來這裡只想做買賣,錢貨兩訖,不虧不欠。

  老叟不好再堅持,只得答應。

  東西很快就拿來了,一張皺巴巴的紙上寫滿字,旁邊是一口銀光閃閃的丹鼎,大小如斗,表面佈滿蝌蚪符文。

  謝小玉眼睛一亮,不過他隨即搖了搖頭,道:「這口丹鼎太好了,我那個朋友用不了,也不敢用,懷璧其罪啊!他可不像我是劍修,境界雖然比我高,但是真的交手,他還不如我呢。」

  連懷璧其罪這樣的詞都說出來了,老叟明白,他如果堅持要送這分人情,就有居心叵測的嫌疑。他的堂口以忠義為名,對名聲還是比較在意。

  彷彿一拳打在棉花上,老叟感覺有力無處使,對方的年紀看上去很小,卻是個老江湖。無奈之下,他只得下令道:「把所有的丹鼎全都取出來,讓小哥自己挑。」

  謝小玉這一次沒有拒絕。

  丹鼎這東西並不關係一個幫派的安危,被外人知道也沒關係,沒人能夠在這上面做文章。

  很快,一口口丹鼎被搬了出來,都是能夠隨身帶走的小丹鼎。那種重達萬斤、需要十幾個人抬的大鼎爐就沒必要拿出來。

  謝小玉早已經暗中用了「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一雙眼睛暗蘊神光,他的目光在那些鼎爐間掃來掃去。

  擺出來的丹鼎有好有壞,其中有三口鼎爐和剛才那口銀鼎屬於同一等級,略微差一些的有五、六口之多,再次一等的就更多了,大部分都屬於這個等級。

  謝小玉正打算從中挑選一口合適的,突然無意中掃到一口拳頭大小的丹爐。

  這口丹爐外表斑駁,佈滿青綠色的銅鏽,爐壁四周沒有光暈,爐膛裡也沒有靈氣氤氳蒸騰,完全就是一件普通銅器。但是此物的底座上卻開了九個口子,透過那斑駁鏽跡隱約可見爐壁上有許多小點,如漫天星辰散佈爐體,中間還有極細的線段相連。

  謝小玉的心頭一震,腦子裡立刻閃過一段文字。

  「上古丹術,法自天地,爐於人同,有經、有脈、有竅、有穴……」

  眼前這口丹爐完全符合那些描述,表面星星點點的是穴位,中間連通的是脈絡,底下的九個口是九竅。

  人有九竅,必然天資不凡;爐有九竅,恐怕也不簡單。

  太古的東西未必都好。那時候一切只具雛形,簡陋粗糙,遠沒有現在精細和繁多,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能夠留存至今的東西絕對不會差。

  太古之民無人教化,只能以天地為師,他們觀星辰運轉,明人體穴位,觀江河奔騰,悟血脈流轉。那個時候造器也一樣,仿照人體造出經脈竅穴,然後注入天地靈氣,日月精華,讓它們自行演化。

  這樣做,也就太古時代有這個可能。那時候修士極少,卻遍地都是資源,隨便一棵路邊的小草在現在也是天材地寶。

  不過,就算資源豐富得讓人難以想像,當時造器的成功率仍舊很低。一千件器物裡九百九十九件會失敗,只有一件成功。

  成功的這一件可不得了。

  天孕地養,蘊自然之道,那已經不是法器了,而是法寶,還不是後世修士研究出來的那種法寶。

  「我就要它好了。」謝小玉一把將那口丹爐拿了過來。

  眾人都有些意外,有幾個人甚至臉露不豫之色。大家都以為他就算不拿最好的,也至少會要一個中下等的鼎爐,沒想到居然取了一口近乎於廢物的東西。

  「人各有志。」老叟嘆息一聲。

  謝小玉這次沒有解釋,他樂得便宜。

  丹爐已經到手,剩下的東西就很簡單。很快,老叟身邊的那名少女拿來一大一小兩隻盒子和一支筆。

  兩隻盒子都是用沉香木做成,其中一只有半尺長、一寸寬。打開蓋子,裡面整整齊齊疊放著許多符紙,每一張符紙顏色明黃,正面隱含蠟光,拿到手裡,感覺輕柔綿韌,絕對是上品。另外一隻小一些,裡面是硃砂、獸血和其他材料混合而成的軟膏,同樣也是上品。

  旁邊的符筆用的是湘妃竹做筆桿,底下是細毛硬毫,雖然只是中等層級,卻也是不錯的東西。

  這一次謝小玉沒有推辭。

  「像我們這樣的修士,拿銀錢出來顯得粗陋,我拿這東西抵價。」說著,謝小玉從內兜裡取出一隻小布袋,打開之後,往桌子上一倒。

  一顆拇指大小、珠光流轉的烏金珠子滾落,在桌子上滴溜溜亂轉。

  「避毒丹。」周大夫是個識貨的人。

  「這好像太貴重了。」羅舵主一副想伸手又猶豫的樣子。

  避毒丹避不了水土裡的毒,但是可以濾去空氣中的毒,在天寶州絕對是好東西。

  「算不了什麼,各位肯定都有,而且待在城裡也用不著,需要深入內陸討生活的人又買不起這東西。說穿了,只是個雞肋。」謝小玉並沒自抬價錢,反而刻意貶低幾分,不過他也是實話實說。

  當初謝在中土的時候,知道自己要來天寶州,就準備一些避毒的東西,甚至還有一張解毒的丹方。但是來了之後才發現避毒之物用處不大,只有幾次下礦井的時候派上用場。

  話雖如此,避毒丹的價值就在那裡,丹藥在天寶州又格外珍貴,換那幾件東西足夠有餘。

  從忠義堂出來,謝小玉鬆了口氣,他的手心裡還捏著一把汗。

  那個堂主可不是什麼練氣等級的人物,絕對已經踏進玄門。

  這絕對是道很高的門檻,不知道擋住多少修士的腳步。跨過去,就又是一番天地;跨不過,百年之後也不過一杯黃土。

  回去的時候,謝小玉不打算再坐車,那股汗餿味他受不了。

  他走路,李光宗自然只能在旁邊陪著。兩個人在臨海城的大街上信步而行。

  「小哥,你為什麼拒絕得那麼徹底?太不給堂主他們面子了吧?」李光宗忍不住問道。他早就想問,只是沒機會。

  謝小玉倒也不在乎讓李光宗知道原因,雖然李光宗也是忠義堂的人,卻算不上鐵桿幫眾,要不然當初也不會離開天寶州回中土去了。

  「你家的堂主表面功夫不錯,我進內堂的時候,其實已經感覺到他了。可能是看我們不上,也可能是另有要事,所以他沒出來;等到你和傳功師父打成平手之後,他有了興趣,所以他從後面出去,然後從前面進來,裝作從外面回來的樣子。」謝小玉嘿嘿一陣冷笑。

  如果那位堂主直接走出來,再說兩句告罪的話,他未必會像剛才那樣敬而遠之,對方這副做派反倒讓他不想接近。

  李光宗聽到這話,默然無語。

  這次回忠義堂,看到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香主舵主,他突然發現這些人也就那麼回事,和信樂堂那位蘇明成層級差不多,原來那絲敬畏之心一下子沒了。

  謝小玉那句「可能看我們不上」也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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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01826 發表於 2014-8-18 13:18  
第二集

內容簡介:

男人都有傲氣,他剛剛成為修士,這股傲氣十足。堂主前倨後恭,只會讓他看不起,現在就算給他一個舵主當,他也不會留在忠義堂。

  這兩個人在街上散步,在忠義堂的聚義廳裡,一群人正坐在那裡議事。聚義廳中央擺著一張長榻,那個老叟盤腿坐在上面,他的面前是兩排椅子,舵主、香主們按序坐好。

  「你們兩個人怎麼看?」老叟先問兩位軍師。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沒說實話。那個煉丹的朋友根本不存在,會煉丹的是他本人。」周大夫說道。

  「為什麼這麼說?」老叟追問道。

  「你將那口看不透的丹爐拿出來,不就是也有同樣的猜測嗎?」周大夫笑了起來。

  「那個銅疙瘩是好東西?」羅舵主頗為吃驚。其他舵主和香主們也一樣,剛才他們還為此感到不忿。

  「你們忘了二十五年前追殺毒手丹王洪倫海那件事嗎?洪倫海在中土得罪了正邪兩道,仇家遍天下,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隱名埋姓躲到天寶州,在這裡一躲就是百年,居然沒人知道他是煉丹師。要不是一次意外暴露他的身份,說不定至今都不知道天寶州曾經藏著這麼一位丹道宗師,而這口丹爐就是他的遺物之一。」

  老叟說著當年的秘事。

  眾人恍然大悟。

  想想也是,如果真的是個普通物件,怎麼可能收藏在內庫之中?

  「既然是件寶物,豈不是便宜那個小子?」一個舵主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心有不甘地說道。

  「你錯了。一件誰都看不透底細的死物,怎麼比得上一個高明的煉丹師?」

  羅舵主是個明事理的人。

  「世貴說得不錯。天寶州遍地藥材,但是因為有毒,除了最珍稀的幾種藥材,其他藥材別的州都不要,所以這裡應該是煉丹師的寶地,可惜偏偏沒什麼煉丹師肯過來。」堂主一臉遺憾道。他不是沒想過從中土挖幾個煉丹師過來,可惜都沒成功。

  「天王幫為什麼雄踞各堂口之上?還不是因為他們手底下有幾個煉丹師?」

  羅舵主一臉不忿。

  「我家阿囡六歲回中土,算來已經十年,她在玉書門裡一門心思都在煉丹上,連修煉都耽擱了,卻也只能煉制一些低級的丹藥……」堂主那張老臉滿是遺憾。

  「三大藝裡,制符靠悟性,造器憑耐心,唯獨煉丹要的是靈性。沒這個天賦,事倍功半啊!」周大夫長嘆一聲。他早年也學過煉丹,明白其中的難處。

  不只是他,天門之中醫道一脈人人都學過煉丹,但是成功的百裡無一。

  「大門派就是好,想學什麼都有人指點,可以少走很多彎路。」鐵嘴張也在一旁酸溜溜的說道。

  天門走的是功德成就的路,對資質沒什麼要求,所以廣開山門,有教無類,在道門之中規模最大、人數最多,但是地位卻不高,所以天門出身的人,對大門派的弟子難免有些說不出口的感覺。

  「他好像還會制符。」一個舵主問道:「那不是您老所長嗎?他在制符方面的成就如何?」

  「制符沒什麼別的花樣,主要看會的法術多少。他是劍修,又把真氣全都轉成劍氣,法術這一路是徹底斷絕,他制的符肯定非常偏門。」鐵嘴張有些得意。

  因為謝小玉就算加入堂口,也威脅不到他的地位,他仍舊會是忠義堂第一符師。

  「說不定馬上就可以知道了。」榻上的老叟突然冒出一句藏頭露尾的話。

  街口,三名一身黑衣、黑靴、頭戴黑色斗笠的人靜靜站在那裡,他們的手上全都拿著武器,有長劍、有長刀,還有一把鍋蓋大小的環形刀輪。

  雖然兵刃各不相同,但是有一點卻一樣,這些兵刃全都漆黑無光,像木炭做的。

  「是黑刺社的人。」李光宗臉色頓時大變,他東張西望,想找一件兵刃。

  「走。」謝小玉一手抄住李光宗的手肘,一頭撞進旁邊的一幢樓裡。李光宗沒看出來,他卻看出來了,那三個人都有練氣六、七重的境界,而且手上拿著的不是普通的兵刃,而是法兵。

  法兵也是法器,大多用於近身搏殺,分量重,威力大,一般不會離手。

  他剛剛闖入那幢樓,就感覺背後金氣逼人。

  謝小玉連忙拉著李光宗就地一滾。

  一道烏光幾乎擦著他的背掠了過去,烏光所過之處,不管是柱子還是牆壁全都像切豆腐一樣被切開了。

  「等一會兒我叫你跳的時候,不能有絲毫猶豫。」謝小玉低聲對李光宗喝道。

  李光宗早就聽說過黑刺社的厲害,連連點頭。

  「你在前面開路,撞開那堵牆。」謝小玉朝前一指。

  李光宗想都沒想,雙手抱頭,徑直撞了過去。

  只聽到轟的一聲悶響,牆壁上多了一個人形窟窿,李光宗像一頭野牛似的矇著頭往前衝。

  謝小玉緊跟在後面,他的耳朵不停震動著,傾聽著四周每一絲動靜。

  「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並不只修煉眼睛,而是六感都能修煉。據說練到最高境界,可以和千里眼、順風耳相媲美。

  突然一陣咻咻的輕響從前面過來,眨眼間到了一丈之內。

  「跳!」謝小玉大喝。

  李光宗一個魚躍,竄起來五、六尺高;謝小玉自己也跳了起來。

  仍舊是那道烏光,無聲無息貼著他們的腳底掠了過去。

  李光宗不用謝小玉吩咐,一頭撞開前面那堵牆。

  一闖入對面的房間,李光宗的眼睛立刻瞪大,瞳孔中燃燒著怒火。

  房間裡面擠著一家六口,四個人被剛才那道烏光穿過,已經死於非命。

  他早就聽說過,在修士眼裡普通人只是螻蟻,以前感受不深,這一次他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

  「走。」謝小玉用力推了李光宗的後背一把。現在不是發愣的時候,他們自己都凶多吉少。

  李光宗頓時清醒過來。他暗自下定決心,絕對不讓同樣的事發生在他和他的親人身上。

  突然,一陣晃動從天花板傳來。

  「快,左邊!他們居然拆房子!」謝小玉大喊一聲,不過他卻拉住李光宗的右臂,朝著右面打了個手勢。

  李光宗咬牙咽下這口怒氣,一頭朝著右側牆壁撞去。

  只聽到轟的一聲,他破牆而出,外面是一條頗為熱鬧的大街。

  用不著謝小玉指點,他知道此刻只有往別的樓裡闖,要不然必死無疑。

  身後,一陣怒罵聲隱隱傳來:「媽的,上當了。」

  緊接著另有一個人怒道:「不管了,把這些房子全都拆掉,一定要把那兩頭老鼠找出來。」

  話音落下,一道暗淡的刀光飛旋而出。

  這道刀光長有十餘丈,略微帶著點斜度,刀光所過之處,牆壁、立柱同樣被輕易切開,被橫切的那幢樓發出一陣磨牙般的怪響之後,筆直坍塌下來。

  另一個人也一樣。他們此刻這樣做,與其說是為了追殺目標人物,還不如說是拽憤。

  接連不斷的坍塌聲從背後傳來,謝小玉的神情異常凝重。他本來以為逃掉就行,但是現在他明白了,這樣逃回去的話,等於把勾命無常也一起帶回去。李光宗的妻女、二子一家、戲子他們恐怕一個都活不了。

  一想到這兒,他拍了李光宗一下,然後飛身竄進一家掌著燈的店鋪前。

  把兩隻香樟木盒子放在店鋪的櫃檯上,打開蓋子,迅速抽出六張符紙一字排開,謝小玉拿起符筆,蘸上硃砂墨,迅速書寫起來。

  他手上有兩枚劍符,不過一枚是本命劍符絕對不可能動;另外一枚是他用秀筆和蘸著印泥書寫而成,屬於粗製濫造的貨色,飛起來可以,殺人就不行,只能用來練習控制力。

  他手上還有一枚赤火錢,不過那玩意不是法器,對上手持法器的修士,他連放手一搏的把握都沒有。

  所以他只能當場制符。

  或許是因為形勢緊急,激發出他所有的潛力,這一次畫符不像之前那樣磕磕碰碰,手中的筆如同行雲流水一般,六張符一氣呵成。

  把符筆收好,盒蓋蓋好,他拿起一張張符紙迅速摺疊起來,全都摺疊成銅錢的形狀。

  「原來你在這裡。」一聲大喝打斷謝小玉的動作。

  話音落下,那道烏光朝著謝小玉飛來。

  飛過來的是一片刀輪。

  法兵大多不會離手,唯獨這類兵刃是特例,刀輪握在手裡,進可攻退可守,也可以脫手拋擲,是一件用法極多的兵刃。

  謝小玉連忙拍出一枚劍符。

  劍符迎頭撞上刀輪,瞬間爆發出一圈鋒銳的劍氣。

  飛劍殺人,靠的並不是本身的鋒芒,而是瞬間爆發的劍氣。劍氣的長度只有三五尺,正因為力量凝聚,所以切金斷玉,銳不可當。

  「錚——」

  半空中爆出一聲清越的金屬褽鳴,刀輪被震偏幾寸。

  高手相爭,分毫之差就足以致命,更別說幾寸了。

  謝小玉手中的劍符並非一枚,而是六枚。他倉促間激發一枚,另外一枚已經搶在手裡,只見他劍訣一指,劍符疾射而出。

  劍光劃破夜色,同時晃花那個黑衣人的眼睛。

  那人沒有一點提防,剛才謝小玉一直逃跑,根本沒有還過手,所以他完全沒有想到對方會反擊。

  當他擲出刀輪的那一瞬間,他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此刻他的手裡空空如也,想擋也沒東西擋。

  血光飛濺,一顆頭顱飛出十餘丈遠,咕嚕嚕地在地上亂滾。

  謝小玉微微一愣,他沒想到這樣順手。

  以前鬥法總是你來我往爭鬥一番,然後找尋破綻一擊必殺,哪裡像現在這樣,剎那間切入對方的空隙將人斬殺。

  或許這一次不能算,因為對方太輕敵了,刀輪離手,空門大開。

  謝小玉隨手一招,將第二枚劍符召了回來。

  第一枚劍符已經散裂成一地碎屑。這東西本身就脆弱,硬擋了一下刀輪,自己也就走到盡頭。

  召回來的這枚劍符,蘊含的劍氣比原來少了許多,上面還沾了一片血跡,除此之外倒是分毫無損。

  這枚符還能用上三次。

  謝小玉心中大定,他轉頭朝著李光宗說道:「你去把那片刀輪撿回來,然後找個地方躲好。我不叫你,別出來。」

  李光宗答應一聲,追著那片刀輪消失的方向而去。

  看著李光宗走遠,謝小玉再沒顧忌,他飛身朝著一個方向衝了過去。

  「轟——」

  又是一幢房子坍塌。滾滾煙塵中,一個手持長劍的人異常冷酷地站在那裡,他已經感覺到謝小玉衝著他過來了。

  他殺人並不是洩憤,而是一種手段,就是想激得對方自己跑出來,這招屢試不爽。

  「哈——」隨著一聲暴喝,這名黑衣斗笠客揮出手中的長劍,劍氣瞬間吐出四十餘丈長。他剛才一直有所保留,並沒有把真正的實力全都發揮出來。

  劍氣爆開了,爆閃的劍氣照亮天地,但是在刺眼的亮光中,一道同樣刺眼的劍光卻已經到他的面前。

  黑衣人沒躲,他躲不開,也沒必要躲,因為那道劍光只是殘影,真正的一擊早在劍光亮起之前,已經穿透他的身體。

  同樣是一擊必殺,同樣剎那間決定生死,這一次劍符的威力顯露無餘。

  還沒等黑衣人倒下,煙塵中又竄出一道游移不定的刀光,最後一名殺手終於出手了。這人更加狡詐,始終隱藏在同伴身後,他選擇的出手時機也異常惡毒,正是同伴身死的那一瞬間。

  換成另外一個人,肯定已經中招。

  謝小玉沒中招,他的食指和中指捻著一枚劍符,三尺多長的劍氣將迎面而來的刀氣格開。

  這是他在牢裡打了千餘架的收穫。他知道戰勝一個對手的時候,往往也是自己最鬆懈的時候,很容易被人暗算。

  他的手一揮,劍符噴吐著清冽的劍光,在身體前方五尺方圓迴旋環繞。

  那一縷縷變幻不定的刀氣,全都被劍光擋下來。

  和剛才硬碰硬對撞不同,這一次是劍氣和刀氣交擊,所以劍符上凝聚的劍氣迅速衰減,劍符本身卻一點事都沒有。

  一隻手操縱著那枚劍符,謝小玉另外一隻手飛彈而出,食指和中指劍扣著的另一枚劍符瞬間化作一道刺眼的白光。

  他沒敢全力催動這一劍,「如電」一式確實強悍,但是消耗也大得驚人,全力催動的話,他就沒有自保的能力了。剛才那個將刀輪脫手飛出的殺手就是這麼死的,他可不想步其後塵。

  劍光如電,一剎那間就到對面那人的面前。

  那人一直躲在同伴身後,自然看到同伴怎麼死的,他早防著這招。

  啪的一聲輕響,那人身體四周金光亂閃,金光化作一個很大的氣泡,將自己裹在裡面。

  劍光和氣泡撞在一起,瞬間火星四濺,金花亂舞,火星和金花中隱約可見一枚劍符被緊緊包裹著。

  那人挑刀斜削,刀氣一催,劍符瞬間化作無數飛散的碎片。

  遠處,謝小玉的瞳孔微微一縮,這是他第一次出劍落空。那個殺手身上帶著的不是護身靈符,就是護身法器。

  氣泡類的護罩並不難破,如果他御使的不是劍符而是飛劍,絕對可以一劍斬開,就算用以前那件本命法器也可以強行攻破。

  可惜劍符雖妙,威力方面卻欠缺許多。

  當然這也和符的好壞有關。用硃砂墨在符紙上畫的符等級最低,如果用五金煉制金符,用美玉煉制玉符,用靈木煉制木符,甚至用妖獸的皮煉制皮符,用成年骸骨煉制骨符,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上品符篆的威力絕對不比法器差,可惜他遠沒達到那種程度。

  器不行,用技補。謝小玉抖手又打出一枚劍符。

  這枚劍符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身後拖著的劍光迅速交織成一片細密的光網。

  那個手持法刀的人異常警戒,他不知道謝小玉又有什麼新花招,只能拼命催動護身法器。

  突然,那縱橫交錯的無數劍光同時爆閃,如同一朵光蓮驟然綻放。

  那個殺手身體四周十丈之內,只要是硬的東西,不管是碎石瓦礫還是土塊木片,全都被震成粉末。

  「光陰」一劍,萬物摧折。

  這一劍很慢,需要長時間的醞釀,但是積少成多、堆沙成山,一旦發作,威力驚人。

  氣泡同樣崩碎,雖然只是一剎那的崩碎,隨即又重新合攏,但是這一剎那對謝小玉來說已經足夠了。

  一抹清亮的劍光無聲無息切入崩潰的氣泡中,在氣泡復原之前穿了出來。

  血光崩裂,那個手持法刀的人一分為二,他被斜著斬成兩截。

  「大叔,出來吧。」謝小玉轉頭朝著身後喊道。

  「刀輪已經撿回來了,還有這個。」李光宗笑眯眯地拎著一隻袋子跑了過來。

  雖然謝小玉叫他找地方躲起來,他卻一直跟在謝小玉身後,為的是緊急時刻來得及幫忙。

  可惜,從頭到尾沒有他出手的機會。

  「那裡還有兩隻。他們的兵刃也是好東西,都一起拿過來吧。」謝小玉自己不動手,捻著兩枚劍符警戒四周。

  他無法確定殺手只有三個人。

  李光宗二話不說跑了過去,先撿起兩件兵刃,又在屍體上摸了起來。

  很快,兩隻鼓鼓囊囊的納物袋被取下來。除此之外,還有一隻穿了紅繩的小布袋,李光宗拉開布袋看了一眼,裡面有一顆金光閃閃的珠子。

  一看到這枚珠子,謝小玉就知道剛才的氣泡怎麼來的了。

  「那是一件防禦法器,品級不高,但是很實用,你帶著吧。」謝小玉說道。

  李光宗正打算推讓,街口突然響起一陣嘈雜的聲音,最刺耳的就是一陣急促的哨聲。

  「是巡捕房的人來了,這些傢伙總是姍姍來遲。」李光宗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對巡捕一點好感也沒有。這是一群欺軟怕硬的傢伙,對有錢有勢的人點頭哈腰,對小老百姓則百般刁難。

  他敢肯定這邊早就有人報案,巡捕房的人也早就來了,但是站在街口不肯過來,現在這邊打完了,他們才肯過來收拾現場。那亂七八糟的哨子聲就是一個信號,意思是讓這邊的人早作準備,該撤的撤,該毀屍滅跡的毀屍滅跡。

  「走吧。我們雖然不怕,但是你的老婆、女兒可能會有麻煩。」謝小玉勸道。

  李光宗點頭。

  兩個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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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都有傲氣,他剛剛成為修士,這股傲氣十足。堂主前倨後恭,只會讓他看不起,現在就算給他一個舵主當, ...

第二章 礦上也不太平

  黃泥大街的四喜牌樓仍舊喧鬧嘈雜,男人聚在一起吹牛聊天,女人湊在一起談論家常。

  李光宗和謝小玉突然間闖入,引起一陣騷動。這兩個人實在有些狼狽,特別是李光宗,他一路撞破牆壁,又在地上滾過爬過,身上全都是泥土和灰塵。

  「你們這是怎麼了?」李嬸一臉緊張地看著丈夫。

  「大哥,你們遇到什麼事?要不要緊?」二子也有些緊張。

  「沒什麼,有人想對付我們。那個傢伙自己不出面,花錢買了黑刺社的殺手,不過被我們幹掉了。」李光宗滿不在乎地說道。

  他很清楚隱瞞沒用。

  對方出得起錢買動黑刺社的殺手,肯定也知道他和這座牌坊的關係,他不想害了這裡的人。

  「黑刺社——」人群中響起一陣尖叫,叫的人不只一個,男的女的都有。

  「你們居然從黑刺社的手底活了下來。」二子難以置信地說道,他已經完全傻了。

  天寶州的人全都知道黑刺社的恐怖,對於他們來說那就是地府,黑刺社的殺手就是地府裡的勾命無常。

  「沒什麼了不起,只是一些小角色罷了。」李光宗故作鎮定,揮了揮手說道:「總共來了三個,全都讓小哥宰了。」

  這話一出,天井裡一陣倒抽涼氣的聲音。

  「這裡很危險,我怕黑刺社的人找你們的麻煩,大家最好另尋住處。這裡有些東西,是從黑刺社的殺手身上搜出來的,大家分一下當做補償。」謝小玉把兩隻納物袋掏了出來,拉過一張桌子,把裡面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

  「你們得罪黑刺社的人,憑什麼我們遭殃?」一名四十幾歲的中年人很憤怒地站了起來。

  李光宗臉色微變,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

  謝小玉看了那個人一眼,手指一彈,一枚劍符激射而出。

  劍光繞著牌樓轉了幾圈。

  只聽到一陣劈啪亂響,整座牌樓轟然倒塌,竹片、木板飛得到處都是。

  「我們和黑刺社打鬥的時候,沒辦法控制力度,戰鬥的餘威波及整個街區,十幾幢樓被拆平,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真是可憐。」謝小玉淡淡地說道。

  那個中年人哆嗦著坐了回去,天井裡的其他人也一個個噤若寒蟬。他們的心裡原本有股怨氣,但是當牌樓倒塌下來的一瞬間,什麼怨氣都沒了。眼前這兩位連黑刺社的殺手都能幹掉,殺他們還不是像捏死一隻臭蟲?

  桌子上的東西大多是錢和銀兩。那些錢自然不是普通的銅錢,都是用昂貴金屬鑄造而成,價值甚至超出同等的黃金,不過謝小玉沒興趣一個個區分,隨意揮了兩下,把這些東西分成幾十堆。

  「一戶一堆,幫忙分一下。」謝小玉說道。

  這話是對著二子說,不過李光宗卻搶先站了起來。這樣肯定不平均,少拿的人家心裡會有怨憤,二子承受不起,他卻不在乎。

  「你們兩家就別拿了。這次我們原本打算把李嬸和喜兒姐帶去礦山,現在出了這件事,你們倆也一起走吧?」謝小玉對這兩位有點好感。二子是因為李光宗的關係;戲子在有人打上門來的時候,把那位張捕頭請了來。

  「我明天就去藥鋪辭工。」二子倒也乾脆。

  「別。今晚出的事不小,消息肯定很快就傳到你老闆的耳朵裡。要走,明天一早就走。」戲子很乾脆。他孤家寡人一個,不像二子還有個老婆需要顧慮。

  「我們去了礦上,恐怕幹不了什麼活。」戲子轉頭又說道。

  「用不著你下礦,就連我們自己也只不過把挖礦當成練功。」李光宗自從成了修士之後,眼界開闊許多,早已經不是那個一文錢掰成八瓣的鄉下人了。

  「我們也能修煉嗎?」戲子有些激動地試探道。當年他急不可耐地買了一部功法,毫不顧忌地偷偷瞎練,可見他的修煉之心有多麼熱烈。

  「這個……」李光宗不知道怎麼回答。

  「或許可以。」謝小玉在一旁說道。

  這不是敷衍。

  在來天寶州之前,他制訂過一份計劃。第一步是養雞種地,盡量自給自足,不需要擔心天寶州無處不在的毒素;第二步是仿照以前那件本命法器,打造出替代品;第三步就是遊歷天寶州,尋找所需要的藥引,煉制排毒丹。有了排毒丹,天寶州遍地的藥材就可以利用了。

  可惜,計劃從一開頭就被打亂。他意外得到「六如法」,改走劍修之路,本命法器用不著,但是真氣轉化為劍氣,逼得他不得不盡快煉制一種養護經脈的丹藥,所以尋找藥引、煉制排毒丹這件事不得不提前。

  一旦有了排毒丹,就要看這二子和戲子的運氣了。如果運氣好,他們的氣血還沒有被瘴毒完全滯澀、毒沒有深入骨髓,就還有希望。

  《力士經》不是什麼高明的功法,但是溫潤平和,又是練體的功法,最擅長梳理經脈,調和氣血,排擠瘀毒。

  謝小玉正思索著那份被打亂的計劃表應該怎麼修改的時候,只聽到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有人飛身跳了進來。

  謝小玉猛地一轉身,食指和中指之間已經捻著一枚劍符,李光宗同樣也把刀輪抄在手中。

  「別、別動手,是我啊。」來人連連擺手。

  來的人正是信樂堂的舵主蘇明成。

  「你已經聽到消息了?」謝小玉問道。

  「蒲觀巷修士火拼,兩邊殺得昏天黑地,房子倒了十幾幢,裡面的人更是不知道死多少,臨海城已經好幾年沒出這樣的慘事了。」蘇明成笑著回答。從他的神情之中可以看出,他對倒了多少房子、死了多少人根本不在乎。

  「火拼?」謝小玉臉色古怪,連忙問道:「那些巡捕難道沒有發現黑刺社的殺手的屍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寶州有那麼多修士,隨便找兩個最近死掉的修士頂這個罪名就可以了,總好過跑到黑刺社詢問案情。」蘇明成很清楚官府的做法。

  「說起黑刺社,我倒是挺感興趣。修士雖然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但是像這樣肆無忌憚的似乎不多,這裡面肯定有什麼名堂吧?」謝小玉問道。

  「小哥剛來這裡,不清楚。黑刺社並不是幫會,而是一個殺手組織,完全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黑刺社的成員身份隱秘,他們可能是某個幫會的舵主,也可能是官府中人,不過最多的還是散修。散修不想在幫會裡受限,又需要資源修煉,那麼加入黑刺社就是最好的選擇。今天被殺的三個全都是散修,而且是有名的凶人,平時幹的也是殺人越貨的事,自然不把人命放在眼裡。」蘇明成解說著其中的緣由。

  一聽到黑刺社是殺手組織,謝小玉的頭立刻大了一圈。

  「黑刺社死了人,有什麼說法嗎?」謝小玉在做出決定之前,首先要打聽清楚情況。

  「這本來就是交易,有人出錢買你的性命,他們接下買賣,結果沒成功。接下來他們有兩個選擇,要不把錢退回去,因為出過手還死了人,按照規矩,他們只會退一半;要不繼續派人暗殺你,不過這要看價錢是否談得攏。黑刺社的殺手全都是自願接任務,你這任務難度很高,報酬相對太低恐怕沒人會接,除非出錢買你性命的人追加報酬。」蘇明成解釋著其中的門道。

  謝小玉稍微放心一些。

  殺手組織有兩種,一種是左手接買賣,右手抓著大把的殺手,自己只充當一個中間人,殺手全都從外面招募;另外一種是自己豢養殺手,大多從小開始培養,過程非常殘酷,層層淘汰,最後只剩下一批精英。

  第二種絕對危險得多,一旦得罪就如同附骨之蛆。

  黑刺社屬於前者,這值得慶幸。

  「黑刺社裡有沒有真人?」謝小玉要確認最後一件事。

  剛才的戰鬥讓謝小玉對劍修有了更深的了解。

  練氣境界的修士只能調用自身的力量,所以誰的攻擊更集中、爆發更猛烈,誰的贏面就大。劍修的攻擊力集中於一線,瞬息間爆發,手法雖然單調,卻有萬千變化,純粹就是為殺戮而存在,在這個境界難尋敵手,但是遇上高一層的對手結果就難說了。

  真人是踏入玄門修士的尊稱,他們能夠溝通天地,借用天地之威,出手極其恐怖。

  「沒人知道黑刺社的情況,不過裡面肯定有真人,而且數量不少。有時候他們還會臨時聘請高手幫他們殺人,只要代價夠,哪怕從中土過來需要半年,回去還要半年,也仍舊有人願意跑一趟。」蘇明成潑滅謝小玉的僥倖之心。

  蘇明成走了,他來這裡就是為了傳話。除了透露那些消息給謝小玉,同時他也拍著胸脯保證,信樂堂已經將這件事壓下去。黑刺社要不找人繼續刺殺,要不退錢,不會牽連無辜。

  走出去有兩條街口,看到旁邊一家茶館的燈還亮著。茶博士呆愣愣地站在牆角,兩眼無神,裡面有一個矮胖的紅臉老頭坐在那裡,這個老頭一張臉紅得不正常,腦袋微禿,嘴邊一部稀疏的鬍子,鼓眼泡,小眼睛。他身上穿著黃褐色的麻衫,樣子又像僧袍又像大褂,腳底踩著一雙木拖鞋。

  蘇明成垂著手走了過去。

  「坐吧,這裡的茶還不錯。」紅臉老頭指了指對面的位子。

  蘇明成連忙坐下,拿起旁邊的茶壺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後抿了一口。

  茶水苦澀,還有一股青草味,實在說不出有什麼好的地方。

  「你跟了我幾年?」老頭問道。

  「十二年了。」蘇明成心底發顫,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跟了十二年,你卻越混越回去。你和那小子說話,我從頭到尾都聽到了。你應該直接告訴他黑刺社的人就是忠義堂請來的。」老頭用力拍著桌子,完全一副老流氓的模樣。

  「我怕適得其反。」蘇明成放心了,他連忙解釋。

  「那又怎麼樣?」老頭的腦袋一直伸到蘇明成面前,口氣熏得蘇明成腦袋發暈:「我的堂口需要用忠義仁孝掩飾嗎?為什麼叫信樂堂?信我者,得歡樂。我們就是小人,煽風點火、挑撥離間才符合小人的行徑,你剛才的表現就和忠義堂那個偽君子差不多,如果我是他,以後肯定離你遠一勝一。」

  蘇明成發一陣呆。他思索著剛才的表現,好半天後,頭垂了下來。

  「你沒在門派待過,門派裡偽君子最多,那個人跑到這裡來,不是自己想來的吧?以他的身份,結識的卻是一群泥腿子,你想過為什麼嗎?你去找他麻煩,本來已經結仇,幸好你事先留了情面,沒得罪深,事後又捨得下臉面巴結,結果得到多少好處?你居然還沒摸透那個人的性子,真是白長一張聰明臉。」老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蘇明成一個勁兒地點頭,他確實知道自己錯了。

  「去中土來回要一年,想查一個人?他媽的費勁。」老頭又倒了一杯茶,一邊有滋有味地喝了起來,一邊說道:「不過看這個人的行徑,他說得那些應該不假,看他好為人師的樣子,恐怕真是從藏經閣出來。」

  「這麼厲害還只是普通弟子?」蘇明成大驚失色,這件事他一直不明白。

  「沒見識,大門派裡水深著呢!弟子進門之後,第一看的是什麼?不是資質,是家世!家世好的弟子,無論如何都得給個面子。資質好的,往戰堂塞培養成為打手;資質再好一些,放在戰堂裡很快就會脫穎而出,然後縱橫天下,傲視群雄。

  到時候怎麼辦?給什麼位子?難不成把掌門的位子騰出來?不可能。掌門未必需要實力,手腕和人脈更加重要。」老頭滿臉玩味的看著蘇明成,他想看看這個傢伙是否夠聰明。

  「難道往藏經閣塞?」蘇明成恍然大悟。

  「還好,你還沒笨到家。」老頭點了點頭。「不只是藏經閣,還有丹房、器房這種地方也都用來塞天才。反正天才的資質那麼好,分點心思沒什麼關係,門派裡還可以多一個寶貴的人才,何樂而不為?而且天才到哪裡都是天才,很容易出宗師級的人物,煉丹、造器、制符、陣法,任何一門的宗師能夠給門派帶來多大的利益?與之相比,門派裡出一個無敵高手有個屁用?到處挑戰,到處得罪人,替門派惹禍,名氣是個人的,麻煩卻要門派背,劃得來嗎?」

  老頭似乎被謝小玉刺激了,也變得好為人師起來。

  「我怎麼覺得自己白活了一輩子。」蘇明成滿臉沮喪。以前他挺自負的,自從碰到謝小玉之後,卻發現自己越來越渺小。本來還以為那位故意唬他,現在聽堂主一解釋,他徹底明白了,自己原來是隻坐在井底玩泥巴的癩蝦蟆。那個少年只是告訴他天有多高、地有多廣;堂主則告訴他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險。

  「知道我為什麼告訴你這些嗎?」老頭笑著問道。沒等蘇明成回答,他已經說出答案:「我不知道《十方道藏》的來歷,但是我知道這是一部了不起的經典;你能夠得到傳承,說明你是一個有福緣的人,只不過你的福緣缺了一部分,現在你的福緣補上了,未來無可限量。五年之內,你肯定可以和我一樣,而且成為真人不是你的終點,你還可以往上走,至少走得比我遠。」

  老頭說到這裡,顯得有些落寞。

  這是他的真心話。對修士來說,第一重要的是功法;他的功法不行,一生修為僅止於此,現在就算想轉修也已經來不及。《劍符真解》只是一部殘篇,卻是無上等級的東西,直指大道。

  「五年?」蘇明成被嚇住了。現在他只有八重,要跨過兩重境界,後面還有一道更高的門檻。

  「我如果沒猜錯,他到忠義堂恐怕不是為了買丹藥,他要的是丹方。」老頭閱歷深厚,早已經從蘇明成稟報的那些事裡,推測出謝小玉會煉丹。

  「他會煉丹?」蘇明成瞪大眼睛。

  「一個沒什麼家世的人就算再怎麼天才,在門派裡也不會得到太多資源,想要什麼都得自己弄,丹藥、法器、符篆莫不如此。所以被塞進藏經閣、丹器二房的天才大多也是通才,什麼都會。」老頭的語氣裡面充滿羨慕。

  蘇明成有些坐不住了,他現在越發慶幸當初的選擇。要不是那時候低頭服軟,而且姿態放得很低,又拿出《劍符真解》結下善緣,哪裡會有這麼多好處?

  「您的意思是,我應該花更大力氣結交?」蘇明成已經打算跑一趟黑刺社。

  以信樂堂的實力,絕對可以影響到黑刺社的決定,這可是一個大人情。

  老頭看透他的意思,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真是白長一張聰明面孔。什麼是小人?專門為自己盤算的才叫小人。身為一個小人,你根本就不該給堂口拉這分人情,你應該為自己結交,而且也別玩什麼欲擒故縱,最好是直接明白標價。」

  「這……這太辜負堂主您的期望吧?」蘇明成不知道這是真話還是假話,他怕理解錯誤,小命不保。

  「蠢,實在太蠢了。你用不了的東西可以賣給我啊!我沒用的話,你也可以賣給其他舵主。你得了好處,大家也都得了好處。」老頭拿起一根筷子在蘇明成的腦袋上一陣亂敲。

  稍微解氣一些之後,老頭用筷子朝著忠義堂的方向一指:「你猜那個老白痴會怎麼幹?」嘿嘿一陣陰笑之後,老頭繼續說道:「他肯定會找那個叫李光宗的人,拉關係、套交情、拐彎抹角請對方煉丹,然後回去告訴大家,忠義堂也有一個煉丹師,以後忠義堂會成為天寶州最大的幫會。為了示好,老白痴會大發丹藥,又為了忠義堂不成為眾矢之的,他還得拿一些丹藥出來做人情。一來二去,他的藥永遠不夠,丹藥不夠能怎麼樣?當然是讓煉丹師加班煉更多丹藥。但是那個小子是安分守己做一個煉丹師的人嗎?他學煉丹肯定只為了自己用,他又是個寧折不彎的角色,到時候你看著吧,絕對好戲連台。你有興趣也可以上去敲敲鑼、打打鼓,刮一刮老白痴的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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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礦上也不太平

  黃泥大街的四喜牌樓仍舊喧鬧嘈雜,男人聚在一起吹牛聊天,女人湊在一起談論家 ...

 說到這裡,老頭似乎看到忠義堂堂主下不了台的樣子,忍不住摸著鬍子哈哈大笑。

  對面坐著的蘇明成滿頭是汗。剛才老頭說他五年內能夠踏足玄門的時候,他的心底冒出過一絲不敬的念頭,但是現在他什麼念頭都沒了。他敢脫離信樂堂自立門戶的話,最後只會被這頭老謀深算的老狐狸活活玩死。

  三天之後,飛天船在礦區緩緩降落。

  李光宗他們回來了。

  去的時候只有三個人,回來的時候有八個人,再加上一大堆東西。

  現在就連李光宗也不在乎運費了。

  崖頂上只有二呆。今天輪到他看家,一看到李光宗和謝小玉回來,二呆狂叫著往礦上跑,報信去了。

  「這就是住的地方啊!」李嬸一臉鬱悶。來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的老公成了修士,住的就算不是豪門大院,也至少應該和礦頭差不多,沒想到只有一間大木屋,還是通鋪。

  「別亂說話,別人想住還住不了呢!」李光宗瞪了老婆一眼,用腳踩了踩地面,低聲說道:「這底下有靈脈,你知道什麼是靈脈嗎?沒見識的婆娘。」

  李嬸不說話了,她還真不知道靈脈是什麼。

  「單獨搭三間屋子吧。你們夫妻倆一間,二子夫妻倆一間,喜兒姐一間。」

  謝小玉現在是這裡主事的人。

  「我也要打擾了,我就在你洞府旁邊開個石穴吧。」蘇明成這一次跟過來,打算長住下去。

  自從堂主說了他可以在五年裡踏足玄門,蘇明成對舵主的位子已經沒興趣。

  不說別的,跨不過那道門檻,他頂多再風光五、六十年,而且最後十年就和普通老人一樣,大部分時間只能呆在床上。哪個修士願意這樣的結局?哪個修士不想長生久視?

  謝小玉點了點頭。來這裡之前,蘇明成已經發了心魔大誓,絕對不把他所看到的任何東西洩漏出去。他又沒什麼妻兒老小,不可能為了什麼親人情願背棄誓言,所以完全可以放心。

  得到同意,蘇明成高高興興打洞去了。

  他可不像謝小玉那麼寒酸,更不會拿著十字鎬做苦力。只見他摸出一道符打了出去,那道符金光亂閃,一處岩石立刻化作流沙,沙子紛紛落下,原來的地方多了一個窟窿。窟窿越來越深,裡面越來越大,四周石壁全都如同玉石一般光滑。

  這就是法術的好處。

  只一盞茶的工夫,一間石室就出現了。

  看到這一幕,謝小玉也不禁有些羨慕。劍修雖好,可惜手段單一,說到神奇奧妙,實在比不上法術,而法術中最變化萬千的又莫過於五行一脈。

  石室挖好,蘇明成從袖管裡取出一套七塊陣基放進事先挖好的石穴裡。他用的是七星聚靈陣,七星恰好對應七煞。他現在修煉玄冥七煞劍,如果能吸納七星星力,再尋找和七星星力相容的煞氣,明為七煞,暗蘊七星,威力可以提升不止一倍,而且後勁更足。

  將聚靈陣布好,他沒有急著修煉,而是走了出來,又取出五塊陣基說道:「小哥,你的聚靈陣好像差了一些,不如用我的吧。」

  「用不著。」謝小玉沒接:「靈氣不是越足越好。我在城裡曾經說過,要你隨便買一套下品法陣就行了,你沒聽進去。」

  這話略微帶著一些埋怨,蘇明成的汗都流下來了。他本來以為謝小玉隨口一說,沒想到裡面有學問。

  「小哥,我人笨,以為東西就應該買好的,沒想到還有別的說法。」蘇明成連連拱手,一臉歉意。

  「在門派裡,就算最得寵的弟子,一開始也不會住在上等靈穴裡,不是做不到,而是這樣不好。就像哺育小孩,一開始只能用奶,大一點之後喂以蛋羹、肉糜,之後再加入魚肉、蝦米,不可以一上來就大魚大肉。」謝小玉確實如同胖老頭所說好為人師。

  「原來如此。」蘇明成看著自己的石室愁眉苦臉。更讓他糾結的是,他已經習慣這等靈氣濃郁的房間,也就是說,他以前的路錯得不能再錯,現在改都改不過來。

  「你那石室開了也就開了,乾脆再挖七個洞,裡面用玉石砌幾個池子,然後想辦法找齊七種煞氣,用靈氣養煞氣。」謝小玉指點道。

  蘇明成現在什麼都不想,反正照著做就行。

  看到蘇明成馬上就要動手,謝小玉又加了一句:「把洞挖得深一些。煞氣這東西危險,洩漏出來可不得了。」

  「小哥放心。」蘇明成看了看山腳。那裡總安全了吧?

  他這邊正忙著做苦力,遠處一大群人跑了過來。二呆領著大家回來了。

  一上山,那些人立刻七嘴八舌喊道:「大嬸,你們也來啦?」

  「喜兒姐,有你在太好了,俺們的褂子要補補了。」

  「喜兒姐,你幫俺再做雙鞋吧,礦裡石頭特多,鞋底薄了,刺腳。」

  李光宗的女兒長得不錯,小家碧玉,在這些小子眼裡就是九天仙女下凡塵。

  除了李福祿之外,其他人心裡都有那麼一絲念頭。

  李福祿沒纏著自己的姐姐,他徑直跑到謝小玉面前低聲說道:「大哥,你要我盯著的人我一直都注意著。這兩天他們好像要動身離開,本來我還著急不知道怎麼告訴你,沒想到今天你們就回來了。」

  謝小玉立刻來了精神。他要李福祿盯著的就是那個整天拿著把扇子的文士。

  他討厭忘恩負義的人,更討厭自以為是、把別人都看成螻蟻的人,而那個文士兩項都佔全了。

  「你仍舊幫我盯著。」謝小玉掏出一枚信符塞在李福祿手裡:「他們一離開,你就傳信給我。」

  「沒問題。」李福祿挺著胸脯說道。

  回到崖上,和爹娘姐姐打了個招呼,他又朝著礦上去。現在,謝小玉的話比他爹的話都管用。

  「你要不要幫忙?那個人實力不怎麼樣,但是手上的扇子非常麻煩。」蘇明成湊了過來問道。

  「用不著。當初我從一群妖狼嘴下救了他們,就當我沒救過他們,我會再找一群妖獸,讓它們在回去路上和他們親近親近。」謝小玉早已經不是藏經閣裡那個與人為善的小弟子,一年來的經歷讓他學會以牙還牙。

  山連著山,一眼望去到處都是華羅傘蓋一般的大樹,樹和樹之間還掛著蔓藤。

  礦區外面就是密林,十里之外就是險地,當年天寶州剛剛開發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這些密林吞噬。

  兩條人影在叢林間快速穿梭著。

  蘇明成還是跟著來了,他現在已經打定主意充當謝小玉的狗腿。

  謝小玉一路走,一路四處觀望。他的眼睛看到的世界與眾不同,多了一些五顏六色的光線,這些光線有些成團成片,也有一些絲絲縷縷,如同飄絮,如同游絲。

  突然,他站定朝著遠處望瞭望,然後飛身躐到樹冠上。

  遠處有一片小山丘,不停地蒸騰著黑氣。

  這道黑氣大如山岳,而且給人的感覺異常凝重。一陣大風吹過,黑氣只晃動兩下,比較靠外圍的地方被吹散一些。

  「有妖氣,應該是很厲害的東西。」謝小玉低聲說道。

  蘇明成立刻明白自己露臉的機會到了。

  他從袖管裡摸出一隻蝴蝶。

  那不是真的蝴蝶,雖然看上去很逼真,樣子也很靈動,但是翅膀上有木質的紋路,正中央還鑲嵌著一枚水晶珠子。

  這東西是用木片做的。

  木片蝴蝶撲著翅膀飛了起來,緊貼著樹冠朝著那座小山丘飛去。

  蘇明成雙眼緊閉,右手食指點在眉心上,那隻蝴蝶所看到的一切全都落在他的眼睛裡。

  小山丘頂部有一個小窟窿,他控制著木片蝴蝶輕輕落了下去。

  眼看著就要進入洞口,突然一根極細的白色絲線飛了出來,瞬間捲住木片蝴蝶,閃電般地把它拖了回去。

  「是土蜘蛛。」蘇明成駭然變色。

  謝小玉也倒吸一口涼氣,這可不是當初他殺掉那些妖狼能比。

  「很不錯,就是它們了。」用土蜘蛛換妖狼,絕對是一筆不錯的買賣。謝小玉覺得自己太善良了。

  「你怎麼將這些土蜘蛛引過去?」蘇明成問道。

  「你能把這東西送給那些蜘蛛嗎?」謝小玉小心翼翼地將一隻皮袋扔了過去。

  蘇明成拉開袋口看了一眼,裡面是一團髒衣服,還有幾隻臭襪子,除此之外就是幾顆核桃大小的東西。

  「這是什麼?」他問。

  「雷。」謝小玉答道。

  當初在臨海城買下那幾部功法的時候,還買下一部《九天都箓神霄玄靈寶箓》,書中的內容大部分是拼湊的,不過裡面有幾種雷的煉制方法。

  雷法的威力在諸般法術裡名列前茅。修雷法的修士和劍修、武修一樣,都是殺戮機器,可惜雷法難修,所以有人仿照雷法研究出各式各樣的雷。

  這東西的好處和符一樣,對修為沒有任何要求。一個剛剛入門的小修士拿著一枚威力強悍的雷,照樣可以殺死比他修為高得多的人,壞處是不受控制,很容易被人凌空打爆,炸死自己的機率比炸死敵人還高。

  蘇明成將袋口重新扎緊,從納物袋裡又取出一隻鷹,也是用木頭做的。

  「你怎麼有這麼多機關獸?」謝小玉問道。現在妖獸也找到了,就等那些人出發,接下來會是漫長的等待,這其間又不合適修煉,所以他想找些話題聊聊。

  「信樂堂有一個舵主擅長機關術,堂口裡有規矩,做出來的東西不許往外賣,所以大家只能互通有無。」蘇明成解釋道,這些並不是什麼秘密。

  「信樂堂不是以自由著稱嗎?」謝小玉感到有些奇怪。

  「是啊,天寶州各個堂口裡信樂堂最自由,規矩只有一條——不管什麼東西,只進不出。」蘇明成說到這裡,不由地想起堂主那副流氓嘴臉。

  謝小玉喔了一聲,怪不得這些舵主沒有造反。

  一句話換個模糊說法,感覺完全兩樣,明明是約束,聽起來卻像風格。

  再往深裡想,好東西全都內部消化,粗看好像每個人都吃了大虧,但是仔細一想就會發現自己賣東西出去確實吃虧,但是買東西就佔便宜,一來一去其實佔便宜比吃虧要大。

  「你們的堂主也是門派中人吧?」謝小玉問道,他懷疑天寶州的幫派全都被中土各個門派暗中掌控著。

  「應該是。不過他從來不說,感覺和你差不多。」蘇明成說完這話,心頭也是一動。以前他們這些舵主也討論過堂主的身份,什麼猜測都有,最後也沒個結果;現在這麼一對比,他有些懷疑堂主和眼前這位一樣,都是大門派裡破門而出的弟子,或許也是被流放過來。

  「那麼……」謝小玉正想再問,遠處一粒火星飛了過來。

  「這麼快!」蘇明成一下子站了起來。

  「和我猜的一樣,他們往東北方向去了。」謝小玉隨手掐滅火星,對方走的仍舊是當初那條路。

  「我準備放鷹了。」蘇明成在一旁說道。

  「你應該有跑得快一些的機關獸吧?」謝小玉問道。

  這次用不著解釋,蘇明成也已經明白謝小玉的打算。像土蜘蛛這樣的妖獸沒什麼腦子,完全憑本能做決定,很容易就會被勾引。

  他隨手從納物袋裡取出一隻木頭兔子。

  一刻鐘後,那個小山丘裡響起一連串沉悶的雷鳴,山丘四周彌漫的妖氣都被震得如同火山噴發一般飛竄而起。過了片刻,隨著一陣陣凄厲嘶吼,小山丘上突然冒出來十幾隻醜陋異常、渾身上下全都是黑黃相間花斑的大蜘蛛。

  這些蜘蛛只顯現一下,馬上又消失不見,地面上卻隱約可見一條條微微鼓起的地壟,這些地壟不停往前延伸著。

  土蜘蛛這種妖獸天生精於土遁,在土裡就如同魚在水中,速度快如奔馬。

  謝小玉和蘇明成躲在樹上,兩人屏住呼吸,盡可能地放慢心跳。土蜘蛛雖然長著一排眼睛,卻和瞎子沒什麼差別,它們靠震動感應四周,剛才那隻機關蝴蝶拍打翅膀震動空氣,就被它們發現了。

  好在那些土蜘蛛的注意力全都被前面狂奔的機關兔吸引過去,它們緊追著那隻兔子不放,根本顧不上四周的動靜。

  直到這群土蜘蛛全都消失在視野中,蘇明成這才吁了口氣,問道:「你不過去看看?」

  謝小玉沒有說話,而是用行動表明一切。只見他飛身朝著那個小山丘掠去。

  「白痴。」蘇明成輕輕地給自己一個耳光。堂主老是罵他白痴,他還不信,現在他懷疑這是真的了。

  土丘離這裡不遠,謝小玉很快就到,他立刻打了一枚流沙符過去。

  大片泥土化為流沙朝著四面八方散開,流沙中夾雜著許多乾屍骸骨,這些都是土蜘蛛吃剩的。

  謝小玉冒著天大的危險跑過來,當然不是為了這些東西。他又將一枚流沙符打出去。

  洞越挖越深,腳邊堆起的流沙也越來越多。

  突然,前面嘩啦一聲垮塌下來。

  塌下來的全都是土塊,上面還沾滿乳白色的漿液。

  這就是剛才那幾發雷爆炸之後的成果。

  謝小玉也不嫌髒,在那些沾滿漿液的土塊中翻找起來。扒開土塊,一顆拳頭大小、晶瑩剔透的蟲卵露了出來。

  「你帶著玉盒之類的東西嗎?」謝小玉轉頭問道。

  蘇明成就在外面。因為洞口太小,他擠不進來,原本還以為幫不上忙,沒想到居然還有機會。

  身為一個在天寶州待了幾十年的人,蘇明成身上帶著所有用得著的東西,他連忙把一隻形如梳妝盒的翡翠盒子遞了進去。

  有靈氣的東西只能用玉盒保存,要不然靈氣會漸漸散失。

  謝小玉非常小心地將蟲卵放進盒子裡,然後繼續在土裡翻找。等到他從洞裡退出來的時候,盒子裡面已經放著二十六枚蟲卵。

  「可惜。原來應該有五、六百枚,大部分都被炸碎了。」謝小玉遺憾的道。

  「你想養妖獸?這東西就算孵化,沒有五、六十年根本不可能長成。」蘇明成不太清楚謝小玉想幹什麼。在天寶州不是沒人豢養妖獸,問題是妖獸壽命很長,幼年期也長,動不動就是百八十年。

  「不需要它們成年,成年的土蜘蛛只不過力氣大一些,皮厚實一些,其他和幼體沒什麼兩樣。我在乎的是這東西土遁的能力,還有它們對震動的敏感。」謝小玉一邊解釋,一邊彈指打出一枚劍符。

  劍符驟然爆開,那個剛剛挖出來的土洞轟地一聲坍塌了,整個土丘晃動幾下之後,也隨之坍塌下來。

  「你太小心了吧?」蘇明成知道這是消滅痕跡。他不認為這有必要,土蜘蛛根本就沒智力。

  「小心一些不會有錯。」謝小玉說的是經驗之談。之前的一年間,他連睡覺都得睜著一隻眼,正因為小心謹慎才活到今天。

  「對了,我剛剛想起一件事。」謝小玉不喜歡欠人情。蘇明成跟著他跑來跑去,又借這個又借那個,作為回報,他肯定要給點好處。「天寶州瘴氣那麼重,各種毒物肯定很多,毒物又有草木之毒和蟲蛇之毒的分別,你可以試試找七種劇毒草木煉成七毒,再找七種劇毒蟲蛇用煉蠱之法煉成七蠱,然後殺蠱取魂,用蠱魂代替凶魂戾魄煉制劍符。煉成之後,再將劍符融入蠱屍,符蠱合一,這樣煉出來的玄冥七煞劍……好像已經不能叫這個名字了。」

  「七煞、七星、七毒、七蠱……」蘇明成喃喃自語著。雖然還沒開煉,他已經感覺毛骨悚然。可以想像這套劍符一旦煉成,絕對驚天地、泣鬼神。

  「不知道還能不能更強一些?現在只有四種,如果湊成七種就完美了。」他不由得問道。

  「可以。魔門有一門七情迷心大法,你如果能夠找來,也可以融入。還有先傷己後傷人的七傷秘法,最後你可以把劍符煉入七竅,練成之後,你就能瞪眼殺人,吐氣取命,絕對厲害到極點……前提是你不怕為天所忌。要知道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四七之數是人之極,五七之數是地之極,六七之數是天之極,七七四十九大衍之數是道之極。」謝小玉嘻嘻一陣陰笑。

  那笑聲讓蘇明成寒毛直豎,再一想剛才那番話,他恨不得再抽自己兩個嘴巴。

  「和小哥你在一起,我越來越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懂。」蘇明成嘆了口氣,這絕對是真心話。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謝小玉居然拱了拱手說道:「恭喜你,已經看到一絲大道的邊際。大道無垠,對大道理解得越深,就越感到自己什麼都不懂。我師父曾經說過,他四十歲以前博覽群書,認為自己無所不知;四十歲之後在外面走了一圈,各地跑了一遍,世俗繁華也都經歷過,再回來讀書這才發現自己一無所知。」

  謝小玉一臉憧憬。

  蘇明成的腦袋已經垂到胸口。他現在也有懂得越多、越覺得自己可憐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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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18 13:21:04 |只看該作者
q01826 發表於 2014-8-18 13:20  
 說到這裡,老頭似乎看到忠義堂堂主下不了台的樣子,忍不住摸著鬍子哈哈大笑。

  對面坐著的蘇明成滿 ...

第三章 退一步,海闊天空

  地上幾灘暗紅色的土壞還有一些斷枝落葉,證明這裡曾經發生過爭鬥,不過這場爭鬥結束得很快,幾條長長的拖痕表明那群人的結局。

  「可惜了他們的納物袋,裡面肯定有好東西。」謝小玉一邊撿著掉落在地上的兵刃,一邊嘆息。

  「反正你知道巢穴在哪裡,過一段時間再去一趟就行。」蘇明成在一旁說道。

  謝小玉根本不接口,他只是說說罷了。納物袋最容易被做下暗記,他手上的這隻納物袋是黑刺社殺手的東西,作為繳獲品,他可以理直氣壯拿來用,但是那幾個人的納物袋就不一樣了。

  他甚至連地上的兵刃都不敢撿,唯一讓他猶豫的是那把扇子。

  「這件法器很不錯。」蘇明成異常惋惜地說道。

  只聽到卡嚓一聲脆響,謝小玉將扇子拗斷。這東西是個麻煩,還是毀掉比較保險。

  「走,我們去看看這些傢伙到底在搞什麼名堂。」謝小玉注意到地上有一道車轍。

  一隻納物袋可以裝很多東西,就算一隻納物袋不夠,多帶幾隻就是,為什麼還要弄輛車?

  他沿著車轍走去,走了一里多路,終於看到一架獨輪車停在那裡,上面放著兩隻很大的袋子。

  「看來你的麻煩不小。」蘇明成是這裡的土著,一看到袋子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謝小玉走了過去,解開袋口往裡看了一眼。

  裡面是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金屬錠子,赤火銅、紫宸銅、珠光銅、血紋銅,全都是礦上的出產。

  「這是怎麼一回事?礦區周圍不是有禁制嗎?」謝小玉問道。

  「你自己不也猜到了?這幫人背後的勢力不得了,恐怕連飛天船都有。至於礦區那道禁制……關掉不就行了。」蘇明成面無表情地回道。

  「天寶州的礦是官府和各大門派共有,當初制訂規矩的時候,就考慮可能有人徇私舞弊,或是大家互相牽制,那幫人背後的勢力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擺平所有門派吧?」謝小玉越想越不可能。

  「大礦、新礦確實是這樣,大家都盯著呢,但是那些小礦、老礦就不一樣了。這片老礦區已經沒什麼礦,價值不大,正好拿來作為某種交換。」蘇明成對其中的門道瞭如指掌。

  原本以為發現賊贓,贓主絕對不敢深究,沒想到是某種私下交易。謝小玉有些洩氣。

  「全都帶走不可能,拿幾塊走吧。」蘇明成不愧是混幫會的,最明白怎麼順手牽羊。

  他一掌將獨輪車打碎,然後一把撕開那隻大口袋。

  這不是普通的口袋,而是軍隊裡用的大號納物袋,可以裝得下一庫房的東西,所以一被撕破,裡面的金屬錠立刻嘩啦啦湧出來,轉眼間堆起一座小山。

  這時謝小玉也明白了。他抱著另外一隻口袋四處拋撒,製造出口袋被野獸拖著亂甩的模樣,這樣一來,少幾個金屬錠也就沒人會懷疑了。

  眼看袋子就要倒空,他將袋口一收,剩下這些足夠他花銷。

  這袋子也是一件寶貝,軍用的東西用不著擔心打有印記,對方拿了軍隊的東西來用,幹的又是這種見不得光的勾當,白痴才會往上打印記,那等於製造把柄讓別人抓。

  那邊的蘇明成同樣也往自己的納物袋裡塞金屬錠。誰會嫌外快太多?

  一處狹長的山谷中,停著一艘又細又長形如黃瓜的飛天船。

  從細長的外形就可以看得出來,這艘船比天寶州到處飛來飛去的那些船快得多,船的前後兩端各有一座形如風車的巨大扇輪。

  飛天船上垂下十六根手臂粗的麻繩,這些麻繩緊緊拴在山谷四周突出的岩石上。

  飛天船裡,一個十六、七歲身穿碎銀錯花白袍、頭戴束髮金冠、腰繫鑲玉寶帶的公子哥兒正怒氣沖天來回走動著。

  這艘飛天船的船艙不小,但是因為又細又長,所以感覺有些壓迫感。這個公子哥兒發著脾氣,旁邊的人全都有烏雲蓋頭、悶雷隆隆的感覺。

  「現在什麼時辰了?」公子哥兒朝著遠遠站著的一名侍女吼道。

  「已經過了午時。」侍女不敢不答。

  「那幫傢伙死到哪裡去了?怎麼還沒來?」公子哥兒探頭往窗外張望一眼。

  窗外仍舊靜悄悄的,除了山就是樹,根本看不到半個人影。

  「上次齊先生說他們半路上遭遇影狼,這一次會不會又碰上什麼妖獸?」一個白面無鬚的老奴在旁邊提醒道。

  「就算碰到妖獸,他們也應該發個信號啊。上一次他們不就發了信號?」公子哥兒指著窗外問道。

  窗外的天空一片晴朗,根本看不到報警的紫煙。

  他不可能知道他的手下這一次遇到的是土蜘蛛。十幾隻土蜘蛛直接從他們腳底下冒出來,緊接著就噴了一片蛛網過去,把人纏得動都不能動。除了少數幾個人掙扎兩下,那位齊先生施展法器抵擋片刻,其他人全都瞬間被制服,根本來不及發什麼信號。

  「不對,感覺完全不對。要不有人在背後搞鬼,要不就是齊連雲起了什麼心思,帶著東西跑了。」公子哥兒早就開始疑神疑鬼,剛才只是沒有發作,現在他再也等不下去,直接說了出來。

  這話一出口,周圍那些人全都神情大變。

  船上的人分兩類,一類常年待在天寶州,熟知這裡的凶險,也知道齊先生的為人,他們都可以肯定齊先生做不出這等大膽違逆的事情,現在人沒到,十有八九凶多吉少,所以公子哥兒的話讓他們感到寒心。另外一類人是跟著公子哥兒過來的,他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也明白這時候不該說那樣的話,「先讓人沿路搜一下吧?」老奴只能這樣說。他不敢替姓齊的說話,又不想少爺繼續亂說話,將大家得罪得更加徹底。

  他也知道這個要求同樣過分。如果姓齊的真遇上厲害妖獸,連信號都來不及發,那麼派出去搜尋的人也可能撞上那頭妖獸。

  老奴不得不這樣下令,那些常駐天寶州的人不得不聽命。他們最清楚其中的凶險,一個個心不甘情不願往前搜索著,那速度不比蝸牛快多少。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傍晚時分,終於有人回來報告。

  「這麼倒霉?真的遇上妖獸了?」公子哥兒仍舊滿臉狐疑。

  他仍有懷疑,是因為沒人見到屍體,只看到幾灘血跡,而且帶回來的錠子明顯地少了。

  「齊連雲會不會裝死,拿了一部分錠子跑了?」那個公子哥兒旁若無人地問身邊的老奴,根本沒在意回來報告的那個人臉色有多難看。

  「老齊的進帳比一個知府高。再說,像他這樣的人在乎錢嗎?王府給他的東西外面買得到嗎?」老奴不經意地點出幾處不可能的地方。

  少爺是草包,老爺卻不傻,辦這種要緊事,肯定要挑個沉穩的人。平時餵得飽飽的,姓齊的頂多順手撈點,絕對不可能玩得這麼大。

  「不如這樣,公子您跑一趟總督衙門和礦業公所,乾脆將那個礦頭撤了,換上我們的人。這樣一來您想怎麼查都可以,以後也用不著這樣偷偷摸摸運東西。」

  老奴乾脆出了個主意,讓公子把心思放到別的地方。

  他也知道這是個餿主意。拿快挖光的礦做交易是大家私下的把戲,表面上全要避著嫌疑,直接拿掉礦頭換上自己人,肯定會遭人議論,免不了有人會說劉家吃相難看,而且沒什麼理由就撤換礦頭還是一件犯忌諱的事。要不是那個礦頭年事已高,背後的靠山也已經不在,這座礦又快要廢了,他絕對不敢提這個建議。

  不過他更怕公子爺惹出其他事端。這位爺別的本事沒有,惹禍絕對一流。

  「好吧,就照你說的辦。」公子哥兒果然同意了。

  「老礦頭要走了,聽說要來個新礦頭。」

  「怎麼會這樣?我在天寶州二十多年,從來沒聽說過趕礦頭離開的怪事。」

  「話說回來,誰願意來這麼個破礦?這裡還能開採幾年?」

  「老礦頭為人很好,待我們都不薄,不知道新來的礦頭怎麼樣?」

  「能幹出這種事還會是好人?我不管別人怎麼打算,我肯定要走。」

  礦區裡再也聽不到十字鎬的敲打聲,耳邊盡是吵嚷聲和喧鬧聲。

  山崖上,李光宗他們同樣也在議論這件事。他們不是聾子,當然也聽到風聲。

  「怎麼辦?」李光宗問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謝小玉。

  「剛造了新房子。」李嬸低聲抱怨著。

  「這點東西算什麼?女人就是目光短淺。」李光宗一瞪眼罵道。

  「我也剛開闢洞府。」蘇明成更鬱悶。他好不容易在山腳下開了七個石穴,又打通一條靈氣通道,更讓手下到處尋找煞氣匯聚之地和各種劇毒蛇蟲出沒的消息,還讓人弄來一大堆玉石砌了七個池子,沒想到出了這樣的意外。

  他比別人更清楚,他們不能不走,這場變故指不定就是衝著他們來。

  「當初不是說在這裡最多待半年?現在大家對礦上的一切都熟了,還有必要待下去嗎?」謝小玉問李光宗。他雖然沒做出決定,不過意思大家都明白。

  「確實沒必要再待下去。」李光宗甚至已經不打算繼續挖礦。在他看來,憑他現在的本事,幹什麼都比挖礦強。

  「那麼我們下一步怎麼走?回臨海城?還是去別的地方?」二子有些迷惘。

  他剛來,住的那間房子木板還沒有乾透就又要走了。

  大家還是看著謝小玉,都等著他拿主意。

  謝小玉根本沒想過回臨海城,城裡人多眼雜,而且各種勢力錯綜複雜,弄得不好,天天有人來找麻煩。

  雖然來天寶州的時間不長,他卻已經看清楚天寶州亂象的背後有一套規則,所有的人都是在規則允許的範圍裡玩。這套規則中有一條定得很嚴,沒人能夠違背,那就是誰都不能在礦區搗亂。

  天寶州最大的價值就是遍地的礦藏,礦是根本,是所有人盯著的東西,是不能亂碰的逆鱗。所以,想在這片土地上得到安寧,最好的辦法就是躲在一個礦區裡。

  「如果我們想自己開礦應該怎麼做?」謝小玉不打算去任何一個礦區。想最大程度得到那套規則的庇護,就不能只當一個礦工,而要擁有自己礦區。

  李光宗看了看蘇明成。

  「我沒這個門路。堂口對礦工不感興趣,我們要的是一聲令下立刻就可以召集起來的人,礦工整天待在礦井裡,對我們沒什麼用處。」蘇明成攤了攤手。

  「我去問問老礦頭。」李光宗沒別的辦法了。

  老礦頭仍舊住在礦區內唯一的那幢樓裡,不過他已經沒有往日那分悠閒,整天躲在房裡。

  李光宗好不容易才敲開門,看到開門的老礦頭,他嚇了一跳。

  老礦頭眼泡浮腫,嘴角歪斜,瞳孔渾濁,眼白全是血絲,臉頰扭曲,滿是說不出的凄苦和憤怒。

  「何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把您撤了?這不合規矩啊!」李光宗知道怎麼安慰都沒用,所以乾脆直接問,先把事情弄明白再說。

  「那是安陽郡劉家的人。早幾年,這座礦就已經被上面的人指給他們,每年礦上的出產除了精銅之外,其他東西全都交給他們。幾天前劉家派人過來運去年的存貨,沒想到來的人在半路上出了事,也不知道是被人謀財害命還是遭遇妖獸,反正劉家要查這件事。又說為了防止這樣的事再次發生,所以他們就……就把我攆了。」老礦頭說到後面,悲從心來,不由得流下兩行老淚。

  「這套東西全都在私下玩,怎麼可以明著來?這不是壞規矩嗎?」李光宗很為老礦頭抱不平。

  「誰教我沒本事又沒後台。」老礦頭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有苦只能往心裡吞。

  「何叔,你在上面總有一些門路吧?如果我們幫你,你有沒有什麼想法?有沒打算另外開闢一處新礦區?」李光宗終於把話挑明。

  「你們?」老礦頭原本有些不以為然,但是轉念一想,現在的小李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礦工,背後藏著一個高人,說不定真有辦法。

  「你們真願意幫我?」老礦頭來了精神。

  「這樣說吧,那位小哥你也看到了,他是個大有來歷的,只不過心裡藏著傷心事,不願意和別人說。」李光宗先把謝小玉這面大旗扯了出來。

  老礦頭對謝小玉沒什麼印象,不過他也猜是這麼回事。

  「你也知道,我現在已經是修士,我兒子和那幾個小子遲早也會走上這條路。對我們來說,沒人妨礙、能安安靜靜修煉最好,我們想自己弄個礦區,卻又沒興趣管那些俗務,如果你肯幫忙就太好了。」

  李光宗說這話完全是看老礦頭可憐,而且老礦頭以前對他不錯,這也算是個他也不擔心謝小玉會有什麼想法,他已經看出謝小玉對這種事根本沒興趣,真正的修士在乎的只有修煉。

  老礦頭一下子振作起來,剛才那番話比一株百年人蔘都管用。他也相信小李不會騙他,這是個說話擲地有聲的人物。

  「開個礦要很多錢。不說用來打點的錢,光個界牌錢就要一百萬,這要給官府和礦業會所,更別說還要請人。別的人可以不請,銅鐵鋪肯定要有,沒鐵鋪的話,礦鎬損了沒人修;沒銅鋪的話,軸承、絞盤什麼的沒人造。兩個鋪子要七、八個師傅,其中還得有兩個大師傅,管帳的帳房先生肯定要一個。如果有伴生礦的話,還得請專門的溶煉師,那可要花高價。除了人,還要置辦東西。我倒是有門路可以弄來別人用過的,能便宜一大半,但費用也不少,沒個兩、三百萬根本想都別想。」老礦頭越說越感到喪氣。

  「你當初怎麼籌到這麼一大筆錢?」李光宗感到奇怪。

  「我是替別人幹活。大多數礦頭都和我一樣,名義上是礦頭,實際上只是監工。劉家和我以前的東家打了聲招呼,東家點了頭,我就被攆走了。」老礦頭說到這裡,又是一臉悲憤。辛辛苦苦一輩子,到頭來卻被一腳踢開,任憑誰都會不平。

  一想到前前後後可能要兩、三百萬兩銀子,李光宗不敢決定。他站起身來說:

  「我馬上回去問問,你等我消息。」

  老礦頭雖然沒得到準信,心情卻好了很多,點頭道:「我等著。」

  李光宗跑了出去。

  回到崖上和謝小玉一說,李光宗等著謝小玉的決定。

  「何叔可靠嗎?他不會拿錢跑路吧?」謝小玉對老礦頭不熟,自然有些防備。

  「不可能。老礦頭挺仗義,而且他無兒無女,老婆也在幾年前死了,他難道把錢帶到棺材裡?再說,我們花錢,卻把礦頭的位置讓給他,這樣的好事哪裡找?」李光宗不傻。他講人情,不過最終起作用的還是好處。

  「那就答應下來吧。」謝小玉並不在乎什麼礦頭的身份,他同樣也不在乎兩、三百萬兩銀子。剛到天寶州時他身無分文,也沒在乎過錢。

  「這麼多錢從哪裡弄?」李光宗問道。他猶豫一下,最後還是建議道:「要不要我回趟城找忠義堂問一下?」

  「我知道忠義堂一直有人來找你,和你套交情,不過我對他們沒什麼好感。那群人太講究表面功夫,誰知道面具揭開之後,底下是什麼嘴臉?相比之下,我更喜歡信樂堂,因為我清楚知道這是一群真小人。」謝小玉以前也透露過類似的意思,但是沒說得這麼明白。

  李光宗不勸了。

  謝小玉出了自己的石室,走到旁邊那座石室門口喊了一聲,蘇明成立刻就出來了。

  「我要借錢,借四百萬。」謝小玉沒多囉嗦,開口就借錢。

  蘇明成早就猜到了,從他聽這些人商量要自己開礦,他就已經做好借錢的準備。本來他還想送個大人情,不用對方還,不過他馬上想起堂主說過的話,連忙將這個念頭打消。

  「沒問題,但是有件事要說在前面,信樂堂內部借錢只收一分利息,對外面就不一樣,利息是兩成,半年一結。」蘇明成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這絕對是實情,而且已經算客氣的了。信樂堂的財源之一就是放高利貸,三成利息一個月一結,驢打滾地往上算。

  李光宗正巧跟出來,聽到這話臉都綠了,不過轉念間他又點了點頭。他不是認可這麼高的利息,而是承認謝小玉說得沒錯,信樂堂就是一幫真小人,卻也有小人的好處,至少坦蕩。

  若是當年他不在忠義堂,而是在信樂堂,這位舵主拿一本殘損的功法換他手裡的七寶紫芝,然後明說——我是拿銅錢換你金元寶,你不換也得換。他雖然當時會非常氣憤,但是時間長了,而且從那套功法裡確實得了好處,肯定會慢慢想通。哪裡會像現在這樣,二十年感恩不盡,驟然間得知真相,感覺就像吞了隻死老鼠似的,怒火窩在心頭在裡面燜燒,還噁心得要命。

  四百萬兩銀子不可能隨便帶在身上,所以當天下午,他們又乘坐飛天船去了臨海城,這一次是四個人,多了老礦頭。船上非常擠,知道來了新礦頭,很多人都不願意幹了。

  一到船上,謝小玉和蘇明成仍舊老樣子,各佔了一個角落,一個不停將一枚劍符耍弄著玩,另一個全神貫注溫養劍符。蘇明成已經煉了一枚本命劍符,只不過沒和謝小玉一樣把真氣轉為劍氣。謝小玉當然不可能告訴他這是另外一種練法,只說是自己設想出來的一種過渡方法,讓他不至於浪費時間。

  蘇明成不疑有他,現在他已經被謝小玉和自家堂主的連環打擊弄傻了。他也想過充實自己,所以在臨海城的時候買了《道德經》、《易經》、《般若經》之類佛道兩門的典籍,可惜只看了一晚就看不下去。第二天一早,他把這些經書扔給長叔當引火的東西了。從那之後,謝小玉要他怎麼練,他照做不誤,比徒弟還聽話。

  李光宗一開始陪著老礦頭,後來看到另外兩位苦練的模樣,他也坐不住了,乾脆跑到貨艙裡,抱著裝銘子的鐵箱練力氣。

  老礦頭親眼看到這三個人苦修,一點時間都不肯浪費,越發安心,不再擔心這些人會過河拆橋。鬆了口氣的同時,他也羨慕不已,心思也動了起來。

  兩天之後,飛天船降落了。

  這次時間很早,還不到中午。

  從船上下來,謝小玉取了一隻袋子遞給李光宗,說道:「你和礦頭一起去會所,請那些要緊人物吃個飯,上下打點一下,這件事主要拜託礦頭。」

  那一袋全都是錢。

  他手上有幾十個錠子,每個錠子都有百來斤。赤火銅名義上是銅,卻價比黃金,這一袋赤火錢是他偷用礦上的模子自己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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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退一步,海闊天空

  地上幾灘暗紅色的土壞還有一些斷枝落葉,證明這裡曾經發生過爭鬥,不過這 ...

 「你們什麼時候過來?」李光宗沒把握。萬一遇到大事,沒謝小玉無法決定。

  「我去信樂堂借錢,耽誤不了多少工夫。」謝小玉說道。

  李光宗不做聲了。借錢是大事,四百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以前他做夢都夢不到那麼多錢。

  在街頭攔下兩輛兩輪車,李光宗手裡抱著袋子坐了上去。雖然成了修士,他仍舊有些土氣,腰上掛著納物袋,但是要緊東西全都不肯往裡放,總覺得不保險。

  謝小玉無奈地搖了搖頭。李光宗這脾氣不可能改了,將來就算修煉有成,也不像個修士。

  「你對信樂堂感興趣?」蘇明成有些意外。

  「我支開他們,只是想和你研究一下要把礦區設在哪裡?」謝小玉在礦上和飛天船上的時候沒辦法說這些。

  「我對挖礦一點都不熟。」蘇明成覺得自己的腦袋裡又是一團漿糊,這種事根本不該問他。

  「你覺得我像是對挖礦感興趣的人嗎?」謝小玉問道。

  「不像。」蘇明成搖了搖頭。

  「我想趁這個機會找一個適合修煉的地方,最好有一條上等靈脈,附近生長的藥材多一些,再有一些妖獸可以讓我拿來練劍。」這番話肯定不能當著老礦頭的面說,否則又要生枝節。

  蘇明成沒感到意外,挖礦這種事本來就不是修士該花心思的事。借開礦區的名義給自己找個修煉的好地方,反倒符合修士的做法。

  「你怎麼知道哪裡有靈脈?總不可能走一遍天寶州吧?」蘇明成知道謝小玉會望氣之術,所以對找靈脈這件事他不擔心。但是再厲害的望氣術也要實地探勘,不可能從地圖上就找出靈脈。

  「很簡單,哪裡煞氣重,哪裡就可能有靈脈。天地生萬物,講究陰陽平衡,劇毒之物旁邊必有解毒之物,苦寒之地必出大熱大燥的藥材。」

  謝小玉隨便一個道理就讓蘇明成心服口服,只覺得自己書讀得太少。

  想知道煞氣分布實在太簡單了,在天寶州混的幫會全都有一套堪輿圖,那是早年各大門派勘察這裡時留下的,之後十年一增補、十年一修訂,從來沒間斷過。

  信樂堂的總部謝小玉肯定不會去,他在信樂堂總部附近找了一家茶館坐下,只一會兒的工夫,蘇明成就帶著一大堆東西過來。

  先把厚厚一疊銀票拍在桌上,蘇明成道:「數一下吧,數完之後寫張借條。」

  謝小玉喜歡這樣,大家純粹就是交易買賣,互相不欠人情。他也先小人後君子,拿起銀票數了起來。

  銀票的票面有兩種,一種是二十萬,總共十五張;另外一種一萬的有厚厚一疊,所有的銀票全都打著大通的戳子。

  數完之後收起來,謝小玉吩咐茶博士取來紙筆,迅速寫下一張借條,上面寫明付利息兩成,半年結算。

  謝小玉將紙條吹乾,交到蘇明成的手裡。蘇明成小心折好,往口袋裡一塞。

  將來還錢是還給他,如果還不出的話,借條一把火燒掉就是一個大人情,所以這東西很重要。

  收好借條,蘇明成把手裡幾卷圖冊全都攤開來。

  這些圖冊是用工筆手法在黃絹上精細描畫而成,不大,但是很長。天寶州按照百里方圓,劃分成三千七百多個小塊,每一塊都有一幅圖,圖上繪有山川河流,還有星星點點的紅色標記。這些標記有的表示土蠻部落,有的表示妖獸聚集,還有一些表示瘴氣匯聚。

  謝小玉看得很仔細,他最感興趣的是那些紅字密集的地方。

  從中午一直看到傍晚,他好像完全忘了之前和李光宗說的那些話,一點都沒有趕過去會合的意思。

  眼看著太陽快要落山,街頭出現李光宗和老礦頭的身影,兩個人一個站在路的這頭,一個站在路的那頭,過一家店鋪就探頭看看,臉上盡是憂急之色。

  老礦頭先看到謝小玉,頓時滿臉喜色,然後朝著馬路對面大喊一聲。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謝小玉被驚動了,他放下手中的堪輿圖錄。

  「好事,好事!我們在會所裡遇到另外一個礦頭,他有急事,不打算待在天寶州,想把礦讓出去。他那座礦是五年前開的,還是一座新礦,原本他開價三百萬,何叔談了半天,總算砍到兩百萬,我們到處找你,就等著你過去,保人和旁證都已經等著呢。」李光宗說得口乾舌燥,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杯水,一口喝乾。

  謝小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的主意早就拿好了,李光宗說的這些和他需要的東西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他要的不是礦,更不是大礦,而是一個修煉的地方。

  不過他也沒打算勸。他可以肯定大叔和老礦頭都會聽,但是這兩個人心裡總會起芥蒂,與其多費口舌,還不如用騙來得方便。

  他隨手從口袋裡掏出三枚銅錢,嘩啦一聲往桌子上一撒。三枚銅錢咕嚕嚕轉了幾圈,平躺在桌子上。

  看了看銅錢,謝小玉皺起眉頭,冷冷地問道:「你們有沒有打聽過真假?」

  看到這副架式,李光宗和老礦頭已經沒了之前的喜色。他們雖然不明白那三枚銅錢代表的含義,卻也能猜到這是打卦占卜問凶吉。

  「問過,我甚至查過那個礦幾年來的產量,還和認識的人打聽過,那絕對是個大礦。我原本也擔心那人是不是欠了誰的債,將礦抵了出去?不過這些可以在文書上寫清楚,官府勒定的文書比什麼債條都有效。」老礦頭自認已經防備到所有的可能,不會出太大的事。

  「你有沒有問過那座礦最近是不是死了大批的人?」謝小玉將銅板收了回去。

  李光宗和老礦頭臉色驟然一變。和自家的性命相比,什麼大礦、新礦都不值錢。

  「小哥,你看出什麼了?」李光宗緊張起來。他原本也有些懷疑,總覺得不可能有這麼好的事,但是轉念又想,自從來了天寶州,一下船就碰上謝小玉,然後好事連連;他本人都成了修士,可見這段日子他的運勢極旺,所以沒怎麼在意。

  「這是極凶極惡之卦,百死無回。」謝小玉也不多做解釋,他轉頭朝著蘇明成說道:「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幫我打聽一下那個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居然走得這麼急,好像太巧合了些。會不會有人專門設了這麼個局?」

  聽到「極凶極惡之卦,百死無回」,李光宗和老礦頭已經臉色煞白,再聽到後面那番話,他們更是什麼念頭都沒了。

  蘇明成對算卦同樣一無所知,他也看不懂,不過他比另外兩個人多知道一些事,所以他懂得後面那半句話的意思。

  看到李光宗和老礦頭被嚇住,謝小玉慢悠悠地說道:「別人的話沒必要相信。地方我已經找好了,離臨海城也不遠,坐飛天船也就五天時間。」

  他看了一下午的堪輿圖,心裡早就有了幾個選擇,本來還打算再挑一下,現在碰上這麼件事,他不再猶豫了。

  說著,他往其中一幅圖上一指。

  李光宗看不懂,蘇明成根本不在乎,老礦頭卻看得仔仔細細;一看完,他原本煞白的臉又白了幾分。

  「這……這不是落魂谷嗎?我知道那裡有礦,還是個富礦,不過我還小的時候那裡就已經沒人敢去。那地方極險,滿地的毒蟲妖獸,瘴氣又重,危險等級是三等。」老礦頭覺得這種地方才稱得上極凶極惡,百死無回。

  老礦頭不知道自己怎麼被說服的,反正回來的一路上他都渾渾噩噩,腦子裡空白一片。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情到底如何,一輩子都是有名無實的礦頭,臨到老可以當一個真正的礦頭,心裡原本應該高興才對,但是選的地方是落魂谷,這讓他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直到下船,老礦頭才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醒來。他不是自己清醒的,而是被四周的吵鬧聲驚醒。

  降落點附近非常吵鬧,一大群人聚在那裡,全都是礦上的工人,緊靠著降落點也圍攏著一圈人,這些人手持皮鞭,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你們全都不能離開,你們來礦上的時候簽了契約,一個都不能走。那些已經走了的人也會被抓回來,你們等著瞧吧。」一個二十幾歲滿臉橫肉、壯碩身材穿著絲綢長衫、手上卻拾著一根鞭子的人大聲嚷嚷著。

  「那人就是新來的礦頭。」老礦頭對謝小玉他們輕聲說道。

  「真是個蠢貨。劉家盡出這樣的人物嗎?」謝小玉對這副嘴臉異常熟悉,那些成了蜘蛛口中之食的傢伙也是這副德行。

  「人家是安陽大族。」老礦頭一肚子火氣,說話自然不會客氣。

  這一次老礦頭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周圍那圈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一個個都回過頭來怒目而視。

  「原來是老何啊,我以為你早就走了呢。」新礦頭也是從中土過來,來了這裡之後看誰都覺得鄙陋,自恃有主子撐腰,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我還有些公務沒了結。」老礦頭本來不想得罪安陽劉家,現在被人欺到頭上,他不打算忍著。他是光棍一個,無兒無女,也沒任何牽掛。

  他排開那圈劉家的下人,走到礦工們面前,抱了抱拳說道:「各位在礦上都做了許多年,辛苦各位了。當初你們都簽過契約,不過契約是和我簽的,上面白紙黑字立契人一方是我,另一方是你們。現在我不在這個礦上,從今天起,以前的契約全都作廢,各位想留下來繼續做的話,悉聽尊便;如果不想做,現在船已經來了,我祝各位前程遠大。」

  話音落下,四周盡是一陣歡呼聲。

  只有劉家下人一個個怒不可遏,那個新礦頭更是鞭子甩得劈啪直響,指著老礦頭怒喝道:「老狗,你打算幹什麼?和劉家作對嗎?」

  「我倒要問你你們劉家打算幹什麼?和官府、礦業會所、各門各派作對嗎?天寶州不是沒規矩的地方,你敢不敢跟我到會所裡去,當著大家的面對質一番?」

  老礦頭把握十足。

  畢竟,劉家幹的勾當都是私下的把戲,根本上不了檯面。

  果然,這話一出,那個新礦頭儘管臉脹得通紅,腦門上冒火,卻不敢接口。

  好半天他才想起一個理由,大聲喊道:「不行!我們的人在這裡出了事,還有一件重要的東西丟了,犯人肯定在這些礦工裡。我是為了查案才來,所以這些人一個都不能走。」

  「死了人?丟了東西?笑話,天寶州每天都要死幾十個人,丟東西更不用說,也沒見誰找地方說理去。這裡人命本來就賤,你拿這說事,我們完全可以到礦業會所裡評評理。我很想知道,為了這個理由把我的職位撤了,倒底是遵循哪條規矩?」老礦頭越說越氣。

  周圍的人也紛紛應和。

  「走吧,和這群人費什麼口舌。」謝小玉不想浪費時間。來來回回乘坐飛天船已經花了四天,再花時間在別的事上就太不值得了。

  「我去叫他們過來。」李光宗下了飛天船,推開周圍那圈人。

  「給我宰了他,看看有誰還敢反抗!」新礦頭乾脆撕破臉。反正天寶州很亂,人命很賤,殺掉個把人官府根本不會管。

  這個人仗著有劉家做後台,甚至覺得將礦上剩下一千多人全都殺了,憑劉家的勢力也可以把這件事壓下去。

  什麼樣的人帶什麼樣的手下,旁邊一個下人猛地扔掉手裡的皮鞭,抽出一把軟劍。

  敢來天寶州的全都不是善類。

  軟劍抖了個劍花,瞬間削出數十劍,那人的劍法精奇,在練武人中絕對算得上是一把好手,換成以前的李光宗未必接得下這一劍。

  不過李光宗今非昔比,修士和武者完全是兩回事。

  李光宗的手一晃,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上多了一把刀輪。

  他很喜歡這件兵器,但是用起來不太順手。奇門兵刃必須配合特殊的招式,他只能掄圓了亂揮亂舞。

  刀輪帶著一陣狂風,呼嘯著往軟劍上撞過去。

  那個下人連忙變招,他沒想到對方居然是修士。修士能真氣外發,刀輪上刀氣吞吐,他根本沒法逼近。

  他變招,李光宗也跟著變招,不過算不上奧妙,只是化直為橫,變抽為掃。

  這一次李光宗平握刀輪,速度遠比剛才快得多,刀刃上吐出的刀氣更有五尺多長,眼看著就要將那個下人攔腰斬斷。

  「你敢——」遠處傳來一聲怒吼,一條人影朝著這邊飛掠而至。離此還有百丈,那人揮手打出一道白光。

  謝小玉一看此人的出手之勢,知道李光宗擋不住,於是捻出一枚劍符,猛地劍符同樣化作一道白光,朝著那人面門射去,這叫圍魏救趙。

  那個人大叫一聲,雙手結印,前方一丈處平空冒出一隻半透明的巨手。這隻手長有一丈,手掌大如桌面,通體藍盈盈的,上面滿是大小圓圈的深藍斑紋,似虛似幻。

  「玄功變化!」謝小玉大驚。

  那隻大手靈動異常,就像一隻真手,不但阻擋在前面,還朝著劍符捉去。

  謝小玉當然不會讓對方收走他的劍符。他捏起劍訣,劍符猛地一震,化作一道電光,在半空中來回折返著朝著那人殺去。

  這是幹掉黑刺社殺手之後,他從「如電」一式衍化出的新招,名為「電光火石」。和「如電」一式相比,這招威力弱得多,速度也沒那麼快,不過消耗也少得多。

  「電光火石」不只速度快,這一劍出手的角度也刁鑽詭異,彷彿真正的閃電一般折來折去,完全沒有規律。

  那人又是一聲大叫,緊接著咬牙喝道:「可惡。」

  「還有更可惡的呢。」謝小玉一抖手,十幾顆梧桐子大小的珠子飛了出去。

  這些珠子黑沉沉的,表麵疙瘩瘩,像是用鐵鑄成。

  那人仍舊張開藍色大手,如同水中撈魚一般抄了過來,十幾顆珠子全都被他抄在手裡,但是下一瞬間,那些珠子同時炸裂開來,將那似虛似幻的巨手瞬間炸得粉碎。

  「可惡!」那人離得不遠,也被炸了個手忙腳亂,顧不得重新凝聚幻化的大手,只能放出一片光牆擋住爆炸的餘波,自己則連連後退。

  謝小玉同樣也很頭痛,對付會玄功變法的人,他沒有什麼特別的手段。這一次因為對方沒有防備,讓他的雷珠一擊成功,下一次就沒那麼容易了。

  兩個人在這裡對峙,另外一邊已經分出勝負。

  那個下人已經死了,身體被攔腰斬成兩段,倒在飛天船旁邊。

  李光宗殺了一人,多年來壓抑的凶性重新冒了出來。

  從天寶州活著出去的人頂多秉性不壞,絕對沒有真正的善人。當年李光宗也進過密林,拿命搏機遇,那時候他還沒結婚,身邊沒有拖累,沒什麼不敢幹的,在密林裡也殺過人,他能夠得到七寶紫芝可不是全憑運氣,直到結婚生子之後,他才漸漸變得安分守己。

  一步跨出,將那個新礦頭抓在手裡,漆黑無光的刀輪往此人脖子上一架,李光宗冷冷地說道:「你剛才說要把我宰了?」

  「好漢饒命……好漢爺……饒命啊……」新礦頭感受脖頸邊那一絲森冷的涼意,早就沒了剛才那股氣勢。他原本不把自己看作天寶州人,所以覺得這裡的人都是賤命,此刻才想起來他現在也算天寶州人,他的命同樣不值錢,給人殺了的話沒人會在乎。

  「早這樣多好?」李光宗冷笑道,隨手一記耳光扇去。

  一聲脆響,新礦頭臉上頓時多了個手掌印,整張臉都歪了。李光宗沒將他的腦袋拍碎已經算客氣。

  「你搶了何叔的位子,現在給何叔磕個頭。」李光宗不打算饒過這個傢伙,既然得罪對方,乾脆得罪個徹底。天寶州是混亂之地,官府的話不管用,更別說什麼安陽郡的劉家。

  不過,他並非完全為了出氣。

  他這樣做,表明自己是為了何叔出氣,不管從道義上還是礦業會所內部的規矩上都說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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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01826 發表於 2014-8-18 13:21  
 「你們什麼時候過來?」李光宗沒把握。萬一遇到大事,沒謝小玉無法決定。

  「我去信樂堂借錢,耽誤 ...

第四章 落魂谷

  青花的瓷盤砸在牆上,砸得碎片亂飛,絳彩山水的大花瓶扔在地上,同樣變成一大堆碎片。

  屋子裡傳出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除此之外就是一連串的咒罵。

  「這幫賤民簡直找死!難道他們真以為這裡離中土遠就可以無法無天,以為我劉家鞭長莫及拿他們沒辦法?」那個公子哥兒砸完屋子裡的瓷器,仍舊心中不忿,四處亂踢亂打。

  奴僕們全都站在院子裡,沒有一個人願意這時候進去觸霉頭。

  面白無鬚的老奴瞪眼看著地上跪的那個新礦頭。

  老奴此刻最恨的不是那些造反的礦工,而是眼前這個傢伙。

  當初這傢伙走的時候,他千叮嚀萬囑咐到了礦上能低調就低調,盡可能用收買的方式讓礦工留下,實在不行就重新招人,還關照過他工錢什麼都不是問題,絕對不能把事情鬧大。沒想到這個畜生在少爺面前俯首帖耳,乖得像只兔子,放出去之後立刻顯露原形,原來是條瘋狗。

  過了好一會兒,屋子裡不再發出敲打聲,又過了片刻,那個少爺喊了一聲:

  「安福,你給我進來!」

  老奴立刻小步跑了進去。

  「你得給我出這口氣!」公子哥兒拍著桌子喊道。

  「少爺,現在最重要的是將這件事壓下。那個狗奴才把一切都搞砸了,有些事只能私底下做,不能公開說出來,現在外面很多人都傳言我們劉家不行了,急著撈錢,連面子都不顧。這話遲早會傳到中土、傳進老爺耳朵裡……」老奴停嘴不說。他知道提老爺最管用,這是少爺的死穴。

  果然,公子哥兒臉色一變。

  「少爺,老爺讓您過來並不是真想讓您做些什麼,而是讓您來避避風頭。安陽劉家不管怎麼說也是千年世家,會缺那點東西嗎?」老奴繼續勸道。他真的怕了,這位少爺是惹禍精,在中土不太平,到了這裡沒人管束更是不得了。

  「你的意思是我成不了事?」公子哥兒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老奴絕對不敢有這個意思,問題是您沒什麼得力手下。像賈六就只會吹牛拍馬屁,而且特別貪心,您囑咐他低調,要他收買人心,而且告訴他用不著在乎工錢,但是他做了什麼?這不是把您架在火上烤嗎?他為的是什麼?還不是想私吞?」老奴早就猜透外面跪著那人的心思,同時他最清楚自家少爺的脾氣,少爺最恨別人騙他。

  公子哥兒眼睛轉了幾下,他已經明白了。

  「這樣的奴才就應該拖下去活活打死。」老奴惡狠狠地說道。

  外面立刻響起凄厲的求饒聲,那個新礦頭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裝可憐跑來向主子求救,卻得到這麼個結果。

  「讓他下去領四十板子,是死是活,看他的運氣。」公子哥兒揮了揮手。

  跪著的那人連連磕頭,他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如果少爺真的要他的命,根本不會說數目,只有一句「拉下去往死裡打」。

  旁邊的老奴倒也不在意。他在少爺面前揭破賈六的底,只是想讓跟過來的奴才們有個警醒——別整天盤算著撈好處給主子惹禍,並不一定要拿人命立規矩。

  「這件事怎麼辦?難道就忍氣吞聲?」公子哥兒已經沒了之前的急切。他現在想的是消息傳到中土怎麼辦?如果父親知道這些事,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這事不算完。打狗還要看主人,他們這麼做,不把安陽劉家的名頭放在眼裡,這絕對不能允許。不過我們不能明著來,現在看笑話的人多得是,少爺您的處境又不妙,所以我們只有另外想辦法。」

  「你給我想啊!」公子哥兒拍著桌子叫嚷著。

  老奴無奈。自家公子是個草包,性子又急,早知道會變成現在這樣,當初他實在不該慣著、寵著、還拼命瞞著老爺。

  無奈歸無奈,辦法還是得想。

  老東西眼珠一轉,已經有計策了。

  「北面現在不是有事要發生嗎?按照規矩,官府肯定要從各個礦上抽人過去,我聽說他們打算自己開礦,只要他們確定礦區的位置,您再去總督衙門和礦業會所跑一趟,讓主事人的筆下這麼一劃……」老奴嘿嘿一陣冷笑,然後悠然說道:

  「不就行了?」

  「好,還是你有辦法。」公子哥兒又拍了一下桌子。這次他心花怒放,滿腔的怨氣都煙消雲散。

  一架飛天船在天空中盤旋著。

  這是其他人沒有的優待,只有到陌生地方開闢新礦區的人有這樣的資格。

  站在舷窗邊,謝小玉看著窗外下方那片叢林。

  以前那座老礦區旁邊的樹木已經很茂密、植被也很繁盛,但是和這裡根本不能比。這裡是真正的深山老林,一棵棵大樹的樹冠如同華蓋一般,佔地至少在一畝以上,從上面根本看不到地面的情況。

  「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並不是透視眼,所以他也看不見樹冠下的情形,不過他看到的東西仍舊比別人多得多。

  在這片叢林中,五顏六色的光團比其他任何地方多得多,光團和光團互相重疊著。它們有的凝聚成形,有的朦朧一片,有的星星點點,有的如煙似霧,不同的形狀代表不同的東西,凝聚成形的不是妖獸就是劇毒蛇蟲,朦朧一片的是毒瘴邪霧,星星點點的是礦石、藥材,如煙似霧的是靈脈、氣穴。

  「把我們放到那裡。」謝小玉朝著一座偏僻的山頭指了指。

  那是唯一一處樹木比較稀疏的地方。

  駕駛飛天船的人照做,不過他沒有直接降落,而是停在樹冠上方兩丈高的地方。

  第一個跳下去的是謝小玉,緊接著蘇明成、李光宗跟著跳了下去,三個人的手上各握著一把法兵。

  隨著一陣陣刀光劍影在密林中閃爍,一棵棵樹木倒了下來,很快就出現一片空地。

  飛天船降落,其他人全都從船上下來,大家七手八腳搬下東西。

  李光宗抱起一塊非金非石、三尺多長、一尺多寬的碑走到山頭頂部,猛地把那塊碑砸進土裡。

  只聽轟隆一陣巨響,那塊碑四周的浮土全都高高隆起,浮現縱橫交錯如同脈絡一般的紋路。

  這是界牌,是礦業會所發給他們的憑證,只要打入土裡,這片區域就屬於他們的了,以後這就是一座新礦區,同時礦業會所也會增加一條飛行路線。

  界牌同樣也是陣基,一旦打入地裡,立刻會和地脈連接,開闢出一處隔離帶。

  在這處隔離帶裡,水、土、空氣中的毒素會被慢慢逼出去,人就可以住在這裡。

  「你們先搭起大棚。房子造兩間就夠,李嬸、二子媳婦和喜兒姐一間,礦頭一間。」謝小玉吩咐道。

  那些傻小子們應了一聲,馬上幹活去。這裡滿地是傾倒的大樹,只要修整一下然後劈成木板就行,唯一麻煩一些的是要將樹樁從土裡拔出來,再用土填坑。

  「晚上我們住哪兒?」李福祿看了看頭頂,擔心自己得露天睡覺。

  謝小玉沒有回答。此刻,他正神情凝重的一手拿著羅盤、一手拿著長刀,在山坡上戳來戳去。

  「少囉嗦,幹活。」李光宗用力在兒子腦袋上拍了一下。

  「你在找什麼?」蘇明成走過來問道。

  「這個地方靈氣逼人,但是植被反而不茂密,你不覺得奇怪嗎?」謝小玉並不是很有把握。他對尋穴找脈、風水堪輿並不熟悉,以前看過一些這方面的書,來天寶州之前又惡補一番,這是第一次使用。

  「我不懂這個。」蘇明成不知道謝小玉是充內行,他又被刺激到了。

  謝小玉伸手說道:「給我幾枚流沙符。」

  蘇明成二話不說,抓了一把符遞過去。他見識不足,但是身家豐厚。

  謝小玉掐住法決,抖手打出一枚符,不過,這次他的手法有些奧妙,流沙符分散開來,按照九宮方位打入土裡。

  他將符打入的地方是一片山坡,坡道很陡,沙子不停往外流淌。

  片刻工夫,九個高五尺、深一丈的石洞就挖好了。這些石洞互相隔得很近,相差不過兩尺。

  「果然沒錯。」謝小玉滿臉欣喜地盯著從石洞底部湧出的一層淡淡霧氣。

  九個石洞或多或少有霧氣冒出來,最頂上一排中間那個石洞霧氣最濃。

  「我還是差了一些,沒算準,偏了。」謝小玉很是遺憾地自言自語著。

  旁邊的蘇明成已經麻木了。這次他可以肯定那不是自謙,謝小玉確實算偏了,差了至少七尺,但是和這位相比,他連那是什麼都不知道,差太多了。

  「這是什麼?也是靈脈嗎?」蘇明成不懂就問。

  「這是靈眼,一條靈脈的靈眼不會超過三個,在門派裡只有掌門才有資格享用這樣的好地方。」謝小玉發出嘖嘖之聲。

  「你不是說靈氣太足對修煉不好嗎?」蘇明成奇道。

  「沒錯,嬰兒不可能一下子就吃大魚大肉,但是直接喂仙丹就不一樣了。靈眼噴出的靈氣最為精純濃郁,再用上聚靈陣,即便到了真君級也同樣夠用。」謝小玉解釋道。話說回來,他自己正百爪撓心,在用和不用之間猶豫不決。

  靈眼是好,但是和靈氣濃郁的情況一樣有利有弊。

  好處是前期進展迅速,修煉一日相當於別人修煉半個月,日積月累,其中的差別不言而喻。壞處是這樣不勞而獲、習慣安逸之後,以後修煉起來就難了。靈眼的效用只在真君級之前比較明顯,往後就沒那種奇效。

  蘇明成卻沒有這種煩惱,他不懂,即便懂,他也不會在乎,真人級已經是他的最高目標,真君級他連想都不敢想。

  和這口靈眼相比,他拿出來的四百萬兩銀子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值,完全值。

  「你別跟著我,將煞池重新建起來吧,那裡就有一條靈脈分支。」謝小玉指著百丈之外的一片凹地,道:「我還要將大陣立起來,沒有大陣,我不放心,誰知道什麼時候會有妖獸跑過來?」

  謝小玉所說的大陣,是老礦頭動用所有的關係,又在礦業會所裝可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一副有冤無處訴的模樣,上面的人知道理虧,為了息事寧人,借了一套「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

  「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是一種極高明的法陣,根本不是用銀子能買到。

  此陣一旦布下,方圓數里都被籠罩其中,任何進入裡面的東西都會被任意挪移,再厲害的妖獸踏入大陣也有力無處使,甚至會借力打力,反傷己身。更妙的是,這座大陣就算已經發動,從外面也看不出來,不會有什麼光華萬丈、祥雲繚繞的異象,讓人落入陷阱也不自知,絕對是極其陰險的一座大陣。

  整套大陣有三十六桿陣旗,按照天罡方位布下。

  謝小玉怕那些傻小子沒事亂碰這些陣旗,乾脆每一桿陣旗四周都布設一圈禁制,一旦碰觸禁制,碰觸的人立刻會移到外面去。

  這是一項勞心的工作,等到他將最後一桿陣旗布好,日頭已經偏西,到了傍晚時分。

  其他人早就完工了,空地中央多了一座木板搭成的大棚,四四方方,異常簡陋,裡面全都是一排排木架。和老礦區那片用來試驗的大棚相比,這大棚大了幾十倍。那些傻小子一邊幹活,一邊想著雞肉的美味,都覺得這一次可以頓頓吃雞。

  在旁邊的凹地中,七個一丈方圓的池子被挖了出來。池子呈北斗七星狀,池壁鋪著一層玉石。這已經是第二次辟池,蘇明成熟能生巧,池子比前一次大得多,也漂亮得多。

  閒著無事,眾人還用砍下來的樹劈成兩半,在空地上擺了個圓圈,旁邊砌了個灶台。此刻,忙了一整天的人全都圍坐在那裡,李嬸、喜兒和二子媳婦在灶台上燉煮雞湯。這以前是長叔的活,現在有了三個女人,自然交給她們。

  謝小玉最後一個忙完,他走到李光宗旁邊坐下來。

  也不知道有意還無意,這一側坐著的全都是有身份的人物,一邊還有老礦頭和蘇明成。

  「何叔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了嗎?」謝小玉問道。

  老礦頭連連點頭。他現在才知道這群人根本就用不著挖礦賺錢,那座大棚比什麼礦都強。

  「大家都靜一下,我有話說。」謝小玉抬聲喊道。

  四周立刻安靜下來。

  「想必你們剛才也聽見了,我的運氣不錯,找到一口靈眼,這也是你們的運氣。靈眼不大,所以大家只能擠一些,因為我沒算準,所以開偏了。這九個靈洞有強有弱,而且數量也不夠,所以大家只能輪著用,只有我和蘇明成各佔一門,我佔兌位,蘇明成佔震位。」謝小玉看著眾人的反應。

  「應該的,應該的。」大家全都點頭稱是。

  蘇明成同樣沒說什麼。九個格子裡兌位和震位正好在兩邊的中間,靈氣的濃度不高不低,這多少有些遺憾。兌位對應西方白虎,屬金,正合適謝小玉;震位對應東方青龍,屬木,這一點他倒是明白,他既要養煞又要養蠱,生機消耗得厲害,正需要木氣滋補。

  「喜兒也想修煉,小哥,能不能……」李光宗不知道怎麼開口。

  「反正白天大家都要幹活,有七個靈洞空著,不只喜兒姐可以用,其他人想修煉的話也可以試試。」謝小玉道。他從納物袋裡翻出一本小冊子,扔給李喜兒。

  《力士經》修煉到最後會變得身高過丈、背厚腰圓,顯然不適合女人修煉。

  那本小冊子名為《太陰玄經》,乃是旁門中很有名的一部經書,裡面所載之法需在月圓之夜吸取月之精華,煉化成為一顆元丹,然後孕育生長,化丹為嬰。

  這套法門可以說是萬法之祖。

  天地開泰,萬物始生,先有精,後有妖,最後才有人。精只懂調息吐納,妖更近一步,知道吸日月精華,然後有了一套修煉的法門,《太陰玄經》就是從這套法門演化而來。

  這套法門無需悟性,不講資質,也沒什麼瓶頸,稱得上天下間最容易成就的法門之一,不過練成之後,威力也相當可觀。

  這部《太陰玄經》是從信樂堂弄來。

  堂口收集的功法肯定比最早去的那家店齊全得多,不過正因為堂口裡有識貨的人事先篩選過一遍,收集的全都是比較齊全的功法,像《六如法》這樣拆開之後混雜在其他經文裡的功法就不可能被收入。所以那裡的東西雖然品質較好,對謝小玉來說卻沒什麼用處。

  他越發確信一點,機緣必須到不起眼的地方找。

  「我呢?」老礦頭也心裡發癢。

  「何叔,你閒著沒事也可以練練。《力士經》在大叔手裡,還有一本注解,那是大家碰到問題之後我給的解答。你、二子和戲子先練起來,《力士經》內外兼修,對身體有調理的功效,過一段時間,我會嘗試煉制排毒丹,如果成功的話,就再也不用擔心這裡無處不在的瘴毒了,你們的身體也會恢復原狀。」

  謝小玉說的其實是安慰話,像老礦頭這樣年過半百,精血已衰,再想修煉已經不可能。

  「排毒丹?」蘇明成卻從話語裡聽到他感興趣的東西。

  「我來天寶州之前,一位長輩給了我一個方子,可以用幾種便宜的藥材煉製成排毒丹,唯一難弄的是藥引。藥引的成分並不確定,可能是草木,可能是蛇蟲,也可能是妖獸,只能一樣樣試。落魂谷瘴氣濃密,毒物遍布,如果這裡找不到的話,其他地方更不可能了。」謝小玉終於說出選擇這裡的目的。

  眾人恍然大悟,不過也沒覺得什麼不滿,如果真的煉成排毒丹,大家都有福了。

  「我還有一些好東西要給你們。」謝小玉從納物袋裡又取出一隻翡翠玉盒和一面鏡子大小的玉盤,盤子上有金絲銀線扭成的紋路,還有許多刻上去的符文。

  翡翠玉盒裡放著的正是那些土蜘蛛的卵。他拿了一枚出來,放在玉盤中間,然後讓大叔刺破食指,在卵上滴了一滴血。

  只見一陣血霧冒了出來,那枚卵晃動兩下,裂了開來,一隻拳頭大小的蜘蛛從裡面爬出來,閃電般地爬到李光宗的手掌心裡。

  李光宗本能地一甩手,想把這東西扔得遠遠的,他的膽子不小,但是對這種東西始終有些發毛。他還算好,那三個女人驚聲尖叫起來,飛也似地逃得遠遠的。

  「別。」謝小玉一把抓住李光宗的手臂:「這東西叫土蜘蛛,是很厲害的妖獸,它在土裡就如同魚在水裡,還可以穿入岩石。它吐的蛛絲刀槍不入,我打算用這些蛛絲替每個人做一件法衣呢!它對震動異常敏感,晚上用它守夜比養狗還管用。而且這個地方妖獸眾多,如果像以前那樣用鐵鎬挖礦,動靜實在太大了,很容易招來妖獸。土蜘蛛可以穿入岩石裡,我再教你們借物傳力之術,土蜘蛛的幼體力量不大,但是有你們傳力,就會變得力大無窮,一人一蛛,可以抵得上百十個人。」

  聽到有這麼多好處,李光宗再也不覺得這個滿是剛毛、黑黃相間的東西醜陋猙獰,非常小心地捧在手掌心裡。

  那些小子們也都擠了過來,他們已經急不可耐想擁有一頭屬於自己的妖獸。

  天寶州人人都知道又多了一處新礦區,不過這處礦區與眾不同,礦區開出來卻一直沒什麼動靜,根本沒有招募人手的意思,飛天船也每半個月才進去一次,帶進去的除了少量食物之外,就只有水,運出來的是一鐵箱、一鐵箱的金屬錠,數量不多,恰好是每個月的最低限額。

  金屬錠產出少的跡象。老礦頭給出的理由也很充分,這裡是險地,用普通的開採方法根本不行,一有敲打聲立刻會引來妖獸,他們只能用特殊的方法一點一點將礦石刨出來,而且只能在邊緣開採,不敢深入。

  礦倒是好礦,玄鐵、寒鐵、烙銀、閃星銀、炫明金、夕陽金、比赤火銅之類值錢很多。從已經開了的礦井來看,礦石儲量中等,不算貧礦,也不算富礦,不過現在開採的範圍不大,探明的區域連萬分之一都不到,礦業會所派去的人沒辦法確定等級,只能按照已經開出來礦井的儲量,給這處礦區打了個臨時的六等級別,算是中等偏上。

  只有幾座礦井的小礦,等級只有中等偏上,每個月上繳的金屬錠卻要一萬斤。

  很明顯,又是安陽劉家在背後搞鬼。

  一個月一萬斤,一天就要三百多斤,算到每個人頭上,一天至少要採出二十斤金屬,運氣再好,也要挖五、六千斤礦石才行。

  換成普通人根本就做不到,李光宗他們卻不在乎。這裡全都是修士,而且人手一隻土蜘蛛,別說五千斤礦石,幹得瘋了,五萬斤礦石也可以挖得出來。

  白天挖礦,順帶練力,晚上就在靈眼石洞裡練氣,日子過得平淡又充實。

  靈眼石洞的數目不夠,只能輪流使用,但是普通石室的數量卻很足夠。因為有靈眼石洞的關係,謝小玉也不在乎什麼過猶不及,直接用上最好的聚靈陣,所以在裡面修煉的效果也不差到哪裡去。

  三個女人則照管那座大棚,大棚裡一大半被一排排管子佔據著,管子上長滿青草。謝小玉之前的試驗成功了,他找到不用泥土就可以種植物的辦法,這樣一來,從源頭就解決餘毒殘留的問題。

  那些青草是蟲子的食物,也用來喂雞,蟲子則是雞的飼料,所有的糞便用來種草,從頭到尾沒有一點浪費。

  大棚裡的工作很繁瑣,卻不累,三個女人早上轉一圈、下午再轉一圈就夠了。

  其他時間除了做些縫縫補補的女紅,就是做三頓飯。李喜兒則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打坐上,白天的時候沒人和她搶,她自然挑最好的那個靈眼石洞。

  蘇明成也不用去礦上幹活。他比任何人都勤勉,整天都在自己的靈洞裡打坐,只是偶爾去那七座池子裡轉轉。那七個池子現在全都籠罩著不同顏色的煙雲,底下盡是些黑水、淤泥、腐土之類的東西,上面長著顏色鮮艷的毒蘑菇、嬌嫩欲滴的毒花毒草,花草叢中四處亂爬著蜈蚣、蠍子、蜘蛛、蟾蜍、蜥蜴、毒蛇。整個營地除了這位舵主,其他人全都離這片凹地遠遠的。

  只有一個人既不在礦上,也不在營地裡。謝小玉整天在深山老林裡打轉,每天回來的時候,總是帶回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蘇明成養在池子裡的那些東西大部分就是他帶回來的。每天晚上,他都會拿著那些帶回來的東西鑽進遠處的一間木屋,不知道幹些什麼,一個時辰之後,他也總是垂頭喪氣地出來,把一大堆東西扔給蘇明成處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這一天,謝小玉早早就進了山谷。

  整座落魂谷是一座很大的盆地,長近三百里,寬也有一百八十餘里,四周重巒疊嶂,裡面古木參天。謝小玉到現在為止連四分之一都沒搜索完,即便是搜索過的區域,也有很多地方因為太過凶險的緣故不敢深入。

  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地方,實力相當於真人級的妖獸遍地都是,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惹不起。

  「嗷——」

  一陣輕微而又低沉的獸吼傳進他耳朵裡。

  謝小玉站住了,側耳傾聽著。

  在他的腳下,一隻茶壺大小的蜘蛛冒了出來。這東西沒有耳朵,聽不到聲音,卻能夠感知到空氣的震動。

  又是一陣吼聲傳來,他連忙從納物袋裡掏出一對銀光閃閃的東西套在耳朵上。

  那是一對白銀打造的長耳,長兩尺、寬六寸,配上「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他可以清楚聽到三里之內樹枝折斷的聲音,更大一些的聲音就算遠在十里之外他也能聽到。

  這次他聽得清清楚楚,那聲音來自東南方向二十餘里的地方。

  妖獸絕對不會莫名其妙亂吼,這頭畜生肯定碰上什麼強敵。

  這樣的好事他當然不會放過,不只是趁火打劫的機會難得,妖獸身上說不定有他要的藥引。

  謝小玉催促著那隻土蜘蛛,讓它在前面打頭陣,一人一蛛小心朝著東南而去。

  不小心不行,在落魂谷裡做什麼事都不能匆忙,走一步要看三看。這裡的每一棵樹上都可能爬著兩、三條毒蛇,至於各種毒蟲更不用說,樹後說不定還藏著一頭妖獸。如果什麼都沒有,就更可怕了,那棵樹本身可能就有問題,或者地裡藏著類似土蜘蛛的妖獸。

  在牢裡的半年,謝小玉學會隨時都不能放鬆警戒;這兩個月,又讓他明白任何一個地方都可能潛藏著危機。

  這是在書裡永遠都學不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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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落魂谷

  青花的瓷盤砸在牆上,砸得碎片亂飛,絳彩山水的大花瓶扔在地上,同樣變成一大堆碎片 ...

 謝小玉走得很小心也走得很慢,而且不是筆直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他的目標是遠處的一座小山。

  整整花了兩個時辰,謝小玉才登上那座山的山頂,這裡離獸吼傳來的地方仍舊有三、四里遠。

  確認四周沒有危險,讓土蜘蛛在一旁放哨,謝小玉從納物袋裡取出一套東西。

  那是兩塊陽燧鏡,一大一小,大的如同洗澡的木盆,中間挖了個洞;小的那塊僅如杯口,兩塊陽燧鏡凹進去的那面互相正對著。

  兩塊陽燧鏡浮在半空中,徐徐轉動著,最終朝著獸吼傳來的方向。

  謝小玉站在大的那面陽燧鏡後面,眼睛透過中間的小洞看去。

  遠處的一切清楚進入他的眼睛裡。

  那邊像地震過一樣,數不清的樹木倒在地上,成片山坡坍塌滑落,地面上新土翻捲。

  一頭受了傷的豪豬在那裡嗷嗷直叫。這頭豬的塊頭有一幢房子那麼大,顏色棕黑,身上一根根利刺直豎著,每一根都有兩個人那麼長。

  豪豬對面一條花紋斑駁的蛇正不停游走著。從那倒下的樹木和蛇身的比例來看,這條蛇長度至少在十丈以上,把它捲起來,同樣可以塞滿半幢房子。看它三角的腦袋,絕對劇毒無比,最詭異的是它背後居然長著蝙蝠一樣的翅膀。

  謝小玉連忙將目光從這條飛蛇身上挪開。

  蛇最為敏銳,萬一氣機感應,被它發現有人窺視,那就麻煩了。

  這兩頭妖獸都極有耐性,一頭不停打轉,另一頭只是吼叫卻不肯主動進攻。

  太陽越升越高,眼看著快要到正午,那條蛇猛地躐出來,如同電射一般咬了過去。

  幾乎同時,豪豬的身體一縮,一根根利剌調轉方向,指著那條飛蛇。

  只聽到一陣刺耳的嗤嗤聲,一丈多長的利刺疾射而出。

  那條蛇似乎知道厲害,身體在半空中詭異的扭轉著,避開大多數飛來的利刺,不過仍舊有五、六根刺射在它身上。

  一連串血珠飛濺,這些利刺劃破蛇皮,帶走十幾片蛇鱗,然後滑了開去。

  那條飛蛇居然在剎那間收縮肌肉,避開利刺的鋒芒。

  飛蛇被激怒了,一股墨綠色的毒煙從它嘴裡噴了出來,豪豬被噴了個正著,發出聲嘶力竭的尖叫。

  那口毒煙厲害至極,四周沾染到毒煙的地面全都冒起白煙,被腐蝕出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坑。

  不過這一下也激起豪豬的凶性。這頭妖獸猛地朝著飛蛇撞去,身上的利刺朝著四面八方亂戳。

  那條蛇抽身急退,它可不想拼命。

  突然,一個微不可查的碧綠小點落在飛蛇身上,那東西像是一片樹葉,無聲無息地貼了上去。

  原本抽身急退的那條飛蛇突然間轉了性子,尾巴一甩,朝著豪豬抽了過去。

  這一下抽得地動山搖,豪豬少說有數萬斤重,居然被抽飛百丈遠,四周的大樹也全都被抽飛起來,街區大小的一片空地被整整齊齊刮掉一層泥土。

  不過那條飛蛇也不好受,它的尾巴被利刺劃得鮮血淋淋。

  那條蛇像瘋了一樣衝著豪豬撲去,不顧那鋒利的尖刺,居然捲住豪豬的身體,像是要將豪豬活活勒死。

  利刺穿透蛇皮,像一根根長槍般戳了出來。

  豪豬知道無可倖免,乾脆拼著同歸於盡。它拼命掙扎、扭動著,盡可能將飛蛇的傷口撕裂得更大。

  突然,一道碧綠光華閃過,那片貼在飛蛇身上的「樹葉」飄飛而起,瞬間穿入豪豬的眼睛裡。

  這東西一離開飛蛇的身體,那條蛇就清醒過來,它掙扎著想要脫開,可惜此刻的它就像纏繞在針山上的一團棉線,扯都扯不下來。

  碧綠光華一閃,從原來野豬的眼珠子裡又射了出來,轉瞬間沒入那條蛇的傷口中。

  那條蛇剛才還在掙扎,綠光一射入,它只扭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

  碧綠光華再一次飛出,在半空中閃了幾閃,徑直飛回謝小玉的手裡。

  這東西是一隻蟲,只有兩截手指那樣長,通體碧綠,形狀像一片剛剛出芽的嫩葉。

  這東西叫失心蠱,是蘇明成費盡心機飼養的七種毒蠱之一。

  謝小玉手裡的這隻失心蠱非同尋常。當初他曾經對蘇明成說過,七煞、七星、七毒、七蠱之外,還可以融入七情、七傷、七竅,不過那會為天所忌。

  這話半真半假,不過他本人也不敢全練。弄來魔門七情迷心大法之後,他只練了怒、懼兩情,一個融入失心蠱,一個融入失魂蠱。前者中了之後會變得怒發成狂,不死不休;後者中了之後會心生畏懼,疑神疑鬼。

  謝小玉原本沒想過要練這類陰毒詭邪之術,偏偏安陽劉家的門客之中有一個精於玄功變化的修士。

  玄功變化練的是神魂,刀劍不能傷,五行法術不能破,非常難纏,只有兩種手段可以克制它,一種是雷法,另一種就是魔門諸般法門。

  魔門最擅長拘役魔頭,魔頭分有形、無形兩種。所有的無形魔頭無論心魔、陰魔還是天魔,都能迷惑心智,污淤神魂。

  修煉雷法肯定來不及,雷法本來就難練,也沒什麼捷徑。魔功就不同,上手容易,進展迅猛,還有無數捷徑可走。

  這段日子以來,他能夠分毫無損地進出落魂谷,而且頗有斬獲,靠的就是這兩枚玄冥陰煞迷心毒符劍蠱。

  這一次又是劍蠱立下大功。

  再次確定這一路上沒什麼凶險,謝小玉飛快跑了起來。

  這是唯一必須快跑的時候,時間一久,肯定會有妖獸跑過來看情況,那就沒他撿便宜的份了。

  越往打鬥的現場跑,謝小玉的心裡越是震驚。遠處看還不覺得有多激烈,但是靠近之後,只看到被那條蛇抽過的地方全都是一人多深的印痕,五、六人圍抱的大樹被利刺完全洞穿,那片被毒煙腐蝕的地面有五、六個街區那麼大,繞著走都要繞半天。

  好不容易到了那兩具妖獸的屍體前,謝小玉抖開當初順手拿來的軍用大納物袋,把緊緊糾纏在一起的兩具屍體全都兜了進去,然後背起袋子轉身就走。

  如果手上沒這個大口袋,他還真想不出要用什麼辦法將兩頭妖獸運走。

  木屋裡滿是血腥味,兩頭妖獸已經被肢解開來,牆邊放著一根根利刺。這東西比他手裡那把法刀還要結實,一刀砍上去,刀口崩了,刺上居然連個白印子都沒有。

  一想到還有許多利刺扎在石頭和土裡,謝小玉就覺得可惜,那都是寶貝。

  不過這頭豪豬比較沒用,除了一身利刺就沒其他可取之處。

  那條飛蛇倒是不錯,肢解出來的材料裡最好的就是背後那對翅膀。這條蛇來去如電,極擅御風,絕對和那對翅膀有關,可以煉成一件用來飛遁的法器。

  謝小玉正缺這麼一件東西。

  蛇皮肯定也和御風有關,雖然已經千瘡百孔、破破爛爛,他還是小心翼翼剝了下來。

  兩個毒腺也是好東西。這條蛇的毒性異常恐怖,蘇明成的七毒之中有一種毒可以換了。

  和毒有關的還有兩根毒牙,有人腿那麼長,這也是天生的法兵,將來還可以煉成飛劍,最起碼也是中品法器。

  蛇背上還有一條大筋,這也是不錯的東西。

  蛇骨白皙如玉,用刀敲上去叮噹作響,也是好東西。

  至於蛇膽更是好東西。

  一旁的木盆裡堆著成山的肉塊、肥膘和五臟六腑,這些全都是沒用的東西,大部分都會給蘇明成餵蛇蟲,小部分會拿來餵土蜘蛛。

  做完這一切,謝小玉從角落裡拿起一隻紫紅色的瓶子,用銀針從瓶子裡挑了一滴紫紅色的液體,然後不管有用沒用,一樣樣試過去。

  蛇血沒反應……豬血沒反應……蛇肉沒反應……豬肉沒反應……蛇筋沒反應……豬蹄沒反應……

  不知道多少時間過去,他仍舊重複著那個動作。兩個月來他都這樣過,沒反應是正常的現象,到現在為止,他還沒看到有什麼東西出現過反應。

  正當他以為今天又一無所獲的時候,突然紫紅色的液體變成湛藍色。

  他以為自己眼花了,連忙又滴了一滴下去。

  紫紅色仍舊是紫紅色。

  讓他感到疑惑的是,上面那點湛藍色清晰可見。

  這是一顆獠牙,尖端似乎有些綠色的東西。

  謝小玉用布將獠牙擦乾,拿到陽燧鏡底下仔細看了起來。陽燧鏡可以將東西放得很大,用肉眼只能看到的一些綠色,在陽燧鏡下會變得清清楚楚。

  那是草的碎末,可惜,憑這些碎末根本看不出是哪一種草。

  謝小玉看了盤子裡那個沙袋一樣的豬胃一眼,頓時一臉苦澀,難不成還要切開那東西翻找?

  一刻鐘後,謝小玉忍著噁心從木屋裡跑了出來。

  噁心歸噁心,他的臉上卻充滿喜悅。

  他從豪豬的胃裡找到一些草葉,更讓他興奮的是,他以前看過這種草,只不過那地方非常凶險,他不敢靠近。

  「有結果了?」李光宗迎了上去。

  「我已經找到藥引了。」謝小玉滿心欣喜。

  「那我們趕快去採。」比李光宗更急切的是戲子,他們幾個深受毒害。

  相較之下,蘇明成比較淡然。天寶州各個堂口全都有解毒丹出售,這是堂口的福利之一,同樣也是吸引散修加入堂口的手段。

  對普通人來說有價無市的解毒丹其實並不難弄,只要每個月都有人從中土過來就行,解毒丹在中土並不是什麼很難買到的東西。

  「有一件事比較麻煩,藥引所在的地方有一個很大的蜂窩,裡面全都是毒蜂。」謝小玉先說了難處。

  「這簡單,弄個養蜂人戴的紗布罩不就行了?」李福祿在一旁說道。

  「屁!那會是普通毒蜂嗎?小哥都不敢靠近,一個紗布罩能有用?」李光宗怒罵著兒子。

  「不管怎麼說,先試試看。」謝小玉也不太有把握。不過,既然知道藥引是什麼,總能想辦法弄到手,像一開始那樣毫無頭緒才讓人感到為難。

  「實在不行,就打個鐵罩吧,我不信那些毒蜂連鐵都能戳穿。」老礦頭在一旁說道。雖然排毒丹對他沒什麼用,不過他也挺熱心。

  「要打就打結實些,反正倉庫裡多的是各種金屬錠,乾脆用它們打造。」李光宗搓了搓手。

  想到就做。眾人也沒了吃飯的興趣,謝小玉、李光宗、蘇明成三個人鑽進鑄造房裡。

  鑄造房在營地的一角,深埋於地下,裡面骯髒又凌亂,地上厚厚鋪著一層礦渣和鐵砂,四周的牆壁是用礦渣砌成,為的是隔音。

  這裡是極險之地,聲音太大的話,很容易招來妖獸。

  房子正中央有一座煉爐,爐心是地面上鑽的一個臉盆大的窟窿,直接引來地火,天寶州的煉爐幾乎都是這種類型。

  蘇明成負責開爐,三個人裡他的真氣最雄厚,這項工作非他莫屬;李光宗負責搬運,因為他力氣最大;謝小玉則專管成型,這需要控制力。

  「玄鐵……來一塊。」李光宗在金屬錠裡翻來翻去,最後抽出一塊漆黑的鐵錠。玄鐵並不是這些材料裡最珍貴的,但是說到堅硬,沒第二種材料能與之相比。

  「再來一塊閃星銀,這東西最軟。」李光宗又挑了一塊金屬錠。

  「你當過兵、打過仗?」蘇明成好奇地問道。知道打造防具要軟硬搭配的人,不是專職鑄造師,就是軍隊出身的人。

  「當年在丘洛川的時候被拉過壯丁。」李光宗嘴上似乎不怎麼願意,好像拉壯丁很委屈,但是語氣中卻帶著一絲自豪。丘洛川大捷是近百年來對土蠻部落最大的一次勝利。

  「怪不得你能回中土。」蘇明成恍然。天寶州這個地方來很容易,走卻難。

  行空巨舟來的時候帶的大部分是人,東西帶得很少,回程卻載滿金屬錠,準備給人的空位只有幾十個,大多被官府和礦業會佔走,剩下的位子也都被各大幫會把持,小老百姓想離開絕對比登天還難。

  兩塊金屬錠被扔進煉爐裡,這是礦業會所提供的標準煉爐,火力強猛,操作簡單,不過控制不易,不是用來造器的那種。

  錠子漸漸變紅,閃星銀先開始熔化,軟軟地流淌著,變成一團扭曲的液體。

  好半天後,另外那塊玄鐵也開始熔化。

  謝小玉雙手掐訣,每一次用手一指,那塊玄鐵就像被無形的鐵錘擊打一下似的,在火花四射之後,肯定有一塊地方癟了下去。

  叮叮噹噹的聲音不絕於耳,那塊錠子漸漸改變形狀,變成一個很大的傘蓋。

  那團完全融化成液體的閃星銀在傘蓋上攤開,轉瞬間就變成緊貼在上的一層銀色薄膜。傘蓋的邊緣,這層薄膜垂落變成絲絲縷縷,然後互相纏繞編織起來,轉眼間變成一張銀色的漁網。

  將這頂傘蓋從爐膛裡取出,謝小玉問李光宗:「你老婆平時織的那幾方輕紗呢?先拿來用用。」

  「我馬上去拿。」李光宗連忙說道。

  那幾方輕紗是用土蜘蛛吐出的蛛絲織成,原本打算織成布匹,但是蛛絲太輕太細,最後變成薄紗。

  原本說好用蛛絲織成布之後,替每個人裁剪一件法衣出來,但是變成輕紗之後,那幾個小子看不上眼,所以蛛絲輕紗一直都堆在庫房裡。

  現在總算派上用場。

  入夜之後的落魂谷越發幽深恐怖,遠處的群山就像是鋒利的犬牙,月光投在茂密的樹冠上,灑落下的光芒也顯得清冷澈骨。

  猛獸全都有夜間覓食的習慣,妖獸也一樣,夜晚才是它們出沒的時候。

  謝小玉以前沒有在晚上進入這裡的經驗,這樣太危險,不但妖獸出沒無常,他的視力也受到限制,兩大法寶之一的陽燧鏡更是一點用都沒有。

  不過權衡利弊之後,他還是決定冒一下險。

  蜜蜂白天才會活動,晚上一般不會出來,所以白天的危險性遠遠大過晚上。

  一路上小心翼翼,讓土蜘蛛在前面探路,他跟在後面。那對白銀長耳自始至終都戴在耳朵上,每一次都要反覆確認前面沒有危險,這才快跑幾步。

  蜂巢在落魂谷深處的一處斷崖上,到了那裡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謝小玉撐開巨傘,頂在頭上,將閃星銀網和厚厚的幾層輕紗披散下來。將土蜘蛛召了回來,他自己一步步朝著蜂窩摸了過去。

  那片草就長在蜂窩底下,稍微離得遠一些就沒草長出來。

  謝小玉有些懷疑這種草和毒蜂有著伴生關係。

  雖然有這樣的猜測,他仍舊蹲下身子,取出一隻扁平的盒子,小心地連根一起挖了一大片草。他打算帶回去試種看看,如果能成功的話,以後就用不著冒險了。

  將盒子收好,他開始割草。這一次他只要長在地面上的草葉子,如果無法人工種植,這片草地就是最重要的寶庫,不能竭澤而漁。

  割了一斤左右,他收住手。這東西不是主要材料,只是一味藥引,可以少放一些。再說這東西雖然可以解除天寶州無所不在的瘴毒,本身卻也是一種劇毒,他、蘇明成和李光宗受得了,其他人不行。

  將割下來的草葉裝進一個小布袋,然後塞進納物袋裡,他小心翼翼沿著原路退了回去。

  眼看著就要到山腳了,突然一道黑影從旁邊的樹叢裡撲了出來。

  謝小玉飛身而起,直接躍了過去,他不想在狹窄的斷崖上和任何東西打鬥。

  跳起來的同時,他的手指一彈,一枚劍符疾射而出。

  藉著劍光,他終於看清楚了,那是一頭背上生著一排骨板、形狀像晰蜴的怪物。

  那東西吐出一條長舌,如同鞭子一般抽了過來。

  劍光猛地一震,一道清冷的劍氣激發而出,在半空中畫了一道半月形的圓弧,圓弧瞬間轉動兩下。

  只這麼一轉一絞,那根又細又長的舌頭從中被截成兩段。

  刺耳的嘶吼聲頓時劃破夜晚的寂靜。

  只聽嗡的一陣巨響,黑壓壓一大群毒蜂從蜂巢裡飛了出來。

  一看到這幅情景,謝小玉雙手抓住巨傘拔腿就跑。這時他再也顧不得黑暗中藏著的危險,先躲過眼前的危險再說。

  身後響起一陣劈啪抽打的聲音,還有一陣陣刺耳的嘶鳴。

  謝小玉稍一回頭,用眼角的餘光掃了那頭壞事的怪蜥蜴一眼,他的寒毛全都豎了起來。

  那頭蜥蜴在地上亂翻亂滾,一條尾巴在地上亂抽,劈啪的抽打聲就是這麼來的。它的身體東一個鼓包、西一個腫塊,已經完全變形了。

  被蜜蜂蟄到會起腫塊這很平常,但是整個身體腫大五、六倍就不正常了,說明毒性之烈超乎想像。

  突然,一小群毒蜂調轉過頭,朝著謝小玉這邊飛來,眨眼間將他團團圍住。

  只聽到一陣密如撥弦的叮噹聲從頭頂上傳來,毒蜂進攻了。

  謝小玉什麼都不管,一個勁兒地蒙頭往前跑。

  呼地一下,從前面一棵樹後竄出一條黑影,他心頭微震,以為那東西也要撲過來,沒想到那東西像見了鬼一樣,扭頭就跑。

  不過四條腿跑得再快,也快不過長著翅膀的東西。圍攏著謝小玉的那群毒蜂分出一小隊朝著黑影追去,轉瞬間,那邊響起同樣凄厲的慘叫聲。

  謝小玉的心頭一陣冰涼。他現在明白為什麼蜂巢邊沒什麼妖獸,原來這些毒蜂是落魂谷裡的一霸,沒什麼妖獸敢招惹。

  頭頂上叮叮噹噹的聲音越發密集,突然,一道極為輕細的穿透聲傳入他的耳朵裡。

  抬頭一看,只見玄鐵傘蓋上多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小孔。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很快,穿透聲密集響起,眨眼間,玄鐵傘蓋就變成一面大篩子。

  謝小玉的眼睛盯著頭頂上,他現在進退兩難。如果就這麼逃回去,同樣也會把成群的毒蜂引回去,就算營地裡有一座大陣,但是對這種數量眾多、個頭卻細小的東西,「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並不是很管用。

  眼看著頭頂上星星點點的穿孔已經連成一片,他的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低頭看了四周一眼。

  傘蓋下垂落的輕紗外同樣圍滿毒蜂。這些毒蜂一點都不客氣,也拼命朝著輕紗不停攢刺,但是那些輕紗渾不著力,無堅不摧的蜂刺直接從輕紗的網眼裡穿透過去。

  頭頂上漸漸殘破的玄鐵傘蓋和四周垂落的輕紗在他眼前交替出現,一時之間,他整個人呆愣住了。

  穿透聲越來越響,漸漸連成一片,不只穿透,有的地方洞眼密集,已經開始破碎。

  只聽到嘩啷一聲輕響,左面邊緣處很大一塊破片掉落下來,無數毒蜂蜂擁而入。

  這時,謝小玉口中一聲輕叱,他的手猛地展開,一道朦朧的劍光朝著四面八方散去。

  這道劍光很弱,沒有以往那種鋒銳犀利的感覺,輕若無物,不帶一絲殺氣,卻將漫天毒蜂全都籠罩在裡面。

  原本漆黑一片的四周頓時變得星星點點,每一隻毒蜂都沾染劍光,劍光猶如實體掛在毒蜂輕盈的身體和薄而透明的翅膀上,猶如清晨掛在草葉上的點點露珠。

  突然,這些璀璨如露的劍光同時飛散開來,那一幕彷彿晨曦落在大地之上。

  再也沒有毒蜂的嗡鳴聲,再也沒有金屬穿透聲,四周重歸寂靜。

  這是露。

  謝小玉忘記此時身處險地,他的腦子裡只有剛才那一劍。

  和電的暴烈狂猛、剎那光華不同,露雖然同樣短暫,卻沒快到那等地步,而且很輕很柔,讓人在不知不覺間中招。

  露原本就是水氣凝結而成,水氣無所不在、無所不至。

  這一劍的要旨就在於無所不在、無所不至。沒有發動之前,對方已經陷於劍招之中;一旦發動,異變突生,對方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和「如電」一式比起來,「如露」一式可以說很慢,也可以說極快,比「如電」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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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01826 發表於 2014-8-18 13:23  
 謝小玉走得很小心也走得很慢,而且不是筆直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他的目標是遠處的一座小山。

  整 ...

第五章 煉丹

  黎明破曉,營地裡靜悄悄的,沒有埋鍋造飯的聲音,也沒有準備工具的聲音,所有的人都焦慮地看著落魂谷的方向。

  終於,一道人影出現了。

  「你回來了,太好了!」李光宗喜道。突然他愣在那裡,因為他看到謝小玉手裡拎著的玄鐵傘蓋已經破破爛爛。

  其他人也驚呆了。

  「差一點要了我的命,實在太危險了。」謝小玉把破傘扔在地上:「這幾天你們都在家修煉吧,山谷裡恐怕不太平,可能會有妖獸跑出來。」

  「你沒事吧?」李嬸關切地問道。

  「沒事,只是累了點,我去睡一會兒。」謝小玉把腰間繫著那隻裝草的袋子取下來,扔給蘇明成:「你先幫我處理一下,研磨成粉,再濾除雜質。底下還有一隻盒子,裡面是帶根的草,你試著種種看,如果能成功就太好了。」

  蘇明成兩眼發亮接過東西。此刻,他徹底服了謝小玉的氣度,換成他自己,肯定第一時間就把這些全都藏起來,不告訴任何人。

  他同樣也明白謝小玉不在乎的原因——他就算知道這是藥引也沒用,因為他不會煉丹,會煉丹的是謝小玉自己。

  這就是有一門手藝在身的好處。

  蘇明成也開始思考要不要練一門手藝?

  三大雜藝肯定沒戲唱。他既沒煉丹的天賦,也不打算造器,因為修煉劍符真解的緣故,制符肯定要練,但是僅此而已,他修煉都來不及,沒時間練別的法術,制符一條走不遠。

  好半天他發現,最適合自己的好像就只有煉毒和養蠱。

  一想到這些,他心裡總有些不太舒服。他修煉的劍符真解是道門正宗無上法訣,但是除了這些之外,他會的東西全都是邪門外道的法門。

  蘇明成垂著頭,抱著一袋毒草走了。

  有了謝小玉剛才那句話,其他人也不去挖礦,李福祿他們幾個各自佔據一個靈洞打坐練氣去了。他們年輕,這一點就比老白、超叔有利得多。兩個月來,他們輪流在靈眼石洞裡修煉,進展神速,只差一口氣就能入門。

  「早飯怎麼辦?」李嬸為難地看著丈夫。

  「還管這些幹嘛?大事要緊。」李光宗看著蘇明成在那裡忙碌,偏偏自己幫不上忙,心裡異常焦急,火氣不免大了一些。

  「小李媳婦,你去把雞撕開,包在飯裡捏成團子。我看他們幾個也沒心思吃東西,等一會兒餓了,拿幾顆飯糰就可以填飽肚子,不耽誤工夫。」老礦頭無比羨慕地看著那幾個靈眼石洞。兩個月來,他也感覺到修煉的效果,但是比起其他人來差遠了,甚至連二子和戲子都超過他一大截,所以他知道自己確實沒什麼希望。

  營地一片寂靜,所有的人各自忙著自己的事。

  接近中午時,謝小玉從靈洞裡出來,他已經睡夠了。

  蘇明成就在靈洞不遠處的地方坐著,一看到他出來,立刻將一隻玉瓶遞了過去。

  謝小玉接過玉瓶,走到放食物的地方,掀開紗籠,從裡面取了兩顆飯糰,轉頭對李嬸說道:「這辦法好。修士修煉起來沒日沒夜,往往一出來就覺得肚子餓,如果有現成吃的再好不過。」

  李嬸被誇得眉開眼笑,連聲說道:「那以後我就這麼辦。」

  謝小玉道了聲辛苦之後,轉身回了靈洞。

  一進去,他立刻把那口從忠義堂得來的丹爐拿了出來。

  太古年間遺留下來的丹鼎、丹爐都很複雜,因為仿照人體而制,有竅有脈。

  這座丹爐有九竅,即便在那個時代也是最頂級的一類。

  把丹爐小心地放在右側石壁裡,那裡有一個凹坑,是他特地鑿出來。這個靈洞充滿庚金之氣,只有那個凹坑裡不同,充塞著丙火之氣。

  在凹坑內側,有一根銅管從上面引下來,連通到底部一圈銅盤上。

  謝小玉在牆壁上輕輕一按,頓時從銅盤中射出九道極細的光,每一道光恰好射入丹爐的一竅中。

  在他的靈洞外面有一面很大的陽燧鏡,陽光射在鏡子上,被聚集到一點,然後通過內側鍍銀的銅管傳到底下。

  在銅盤的一側有九個旋鈕,每個旋鈕可以控制一路光線的強弱。

  煉丹最難的地方就是對火的控制,高明的煉丹師肯定也是御火的高手,謝小玉對御火沒有一點心得,所以只能另尋他法。此刻他所用的煉丹之法,另闢膜徑,用陽燧鏡聚光代火。火調節起來困難,光就容易許多了。

  將旋鈕開到最大,讓丹爐加熱。

  看著火候差不多了,他將光線關小一些,然後用一把小勺將準備好的材料一樣樣送入爐口。

  所有的藥材全都經過濾除雜質後再細細研磨,變成一堆極細的粉末。一進入爐中,藥粉立刻化散開來。

  他的這種煉丹之法與眾不同,名為子午孕丹術,是用文火慢煉,讓各種材料的藥力完全揮發出來,讓它們在丹爐裡相融相合,自然凝結成丹。

  說起來,這套理念和太古時代道法自然的煉丹之法殊途同歸,所以當初他一看到這口丹爐,就迫不及待地拿了下來。

  這套煉丹術準備繁瑣,光藥材的處理就很麻煩,限制又極多,必須午時開爐,子時收丹,而且必須有太陽,還不能是冬季,耗時又長,一次不能煉得太多,可以說缺點一大堆。

  謝小玉得到這種煉丹之法完全是意外。當初他在藏經閣的時候,什麼雜書都看,其中有一部《奇技妙法百篇》,裡面記載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像陽燧鏡的各種用法還有這門子午孕丹術,都來自這部奇書。

  所有的材料全都送入爐內後,謝小玉關上頂部的蓋子,然後打了一道法訣。

  這道法訣是將他的神識和丹爐融為一體。太古時代煉丹之法是將丹爐當做人的分身,同樣需要呼吸吐納,同樣需要氣息流轉,只不過呼吸吐納的是藥力,流轉搬運的是藥氣。

  現在的煉丹師早就不這麼做了,所以他們得到太古時代的丹爐也用不了。他能用,是因為他以前走的是人器合一的路子,兩者異曲同工。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光線漸漸微弱,最後徹底消失,想必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謝小玉卻毫無所覺,以往他也煉過丹,但是沒這麼投入過。

  這是因為丹爐不同。他和這座丹爐有一種息息相關、氣機相引的感覺,許多以前不明白的道理現在都變得清晰起來,不光是和煉丹有關的道理,還有很多修練方面的東西。

  他想起師父曾說過——丹道、器道、符道、陣道和修煉之道殊途同歸。以前無法理解,現在他明白了。

  謝小玉正沉醉於悟道中,突然感覺到丹爐裡一陣劈啪亂響,整個丹爐微微震動起來。

  那些完全混合在一起的藥氣突然互相分開,一部分融合在一起,然後凝聚成團,另外一部分則朝著四面八方分離。

  此刻,他剛剛從悟道中醒來,神情仍舊有些恍惚。眼前這一切,在他眼中彷彿是天地初開濁氣下沉、清氣上升那一幕的重演。

  他的耳邊如同驚雷閃過,猛然間想起一段曾經看過的文字:「一丹一天地,一丸一世界,渾沌化乾坤,爐中演天變。」

  這是一篇丹經的總綱,哪一篇他已經記不得,當時只是一眼晃過,以為那是一段偈語,並沒往深處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從恍惚中醒來。

  一想到丹爐裡還有丹藥,謝小玉啊地叫了起來。

  收丹要打法訣,否則丹藥根本沒辦法凝結成型,就算凝結了,也會立刻散開。

  現在後悔太遲了,這爐丹十有八九完蛋了,好在不是一無所獲,至少讓他領悟丹道的真諦。

  他苦笑著打開丹爐的頂蓋。

  頂蓋還有些燙手,一打開,就看到裡面霧氣彌漫,那是殘留的藥氣。

  丹爐底部鋪著一層很細的粉末,他拿了一張紙,將粉末倒在紙上,湊到燈盞下看了看。

  粉末顏色暗紅,像是把硃砂和炭粉混合在一起的模樣。

  用手指沾起一點舔了舔,頓時一股濃重的藥味衝鼻而入,緊接著,絲絲縷縷的藥力在舌尖化開。

  再蹩腳的煉丹師,在嘗藥方面肯定是行家,他學煉丹同樣也是從嘗藥開始。

  一嘗之下,他鬆了口氣,丹變成了散,藥力弱了很多,但是能用。

  他分出一小堆,用紙片捲起來送進嘴裡。

  藥粉很苦,不過發作很快,這是散的特徵。

  片刻的工夫,謝小玉就感覺渾身上下都在發癢,從五臟六腑一直癢到外面。

  他連忙盤膝坐好,調運體內的劍氣,一遍又一遍運轉著,這能夠讓藥力發揮得更加徹底。

  癢的感覺先是一點點加深,漸漸又減輕,從毛孔之中不停地有黑漆漆的油膩冒出來。

  感覺餘毒已清,謝小玉打開洞門衝了出去。

  營地一角有一個水池,四周用木牆圍著,平時是用來洗衣服的地方,有時候也用來洗澡。現在是深夜,根本用不著擔心遇到人。

  他衝進去,痛痛快快洗了個澡。

  體內餘毒盡去,身上也不再油膩膩的,感覺舒爽多了。

  突然,他抬起頭來看了看天,然後低頭看了看地。不知不覺中,整個天地完全兩樣。

  天空中原本不動的星辰在他眼中緩緩轉動起來,千變萬化,沒有一刻停息。

  平時覺得沉穩厚重的大地也一下子變得充滿生機,每一寸土壤中都活著億萬生靈,而且每一刻都有許多生命死去,同時又有許多生命誕生。

  星辰運轉,生死繁衍。

  這一瞬間,謝小玉捕捉到一絲大道的痕跡。

  同樣也在這一瞬間,他知道自己終於跨過那道障礙。他在練氣八重停滯兩年多,一直沒有寸進,但是此刻他踏入練氣九重。

  九重是一道小門檻,需要感應天地,尋找大道之機,這一步是關鍵,找到什麼樣的大道之機,會決定有什麼樣的成就。十重又是一道小門檻,要連接天地之氣,化後天呼吸為先天呼吸;之後就是一道大門檻,要溝通天地,以己之氣,引天地之力。過了就是真人,長生有望;過不了仍舊是凡人,最後不過黃土一杯。

  一年的停滯,一年的蹉跎,沒想到在煉了一次丹後,居然破開束縛。

  謝小玉心中感慨萬千。

  清晨,所有人都圍攏在放吃食的矮桌前,桌上放著的是一個個拇指大小的紙李福祿伸手去拿,被謝小玉打了回去。

  「別急,我有話說。你們服下藥散之後就立刻在這裡打坐,運功行氣將藥力化開,可能肚子會不舒服,特別是那幾個吃飯總嫌不夠的飯桶。肚子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就去茅廁,別去晚了,要不然……我就不用說了。之後去洗澡,李嬸已經替你們準備好衣服。」

  說完,謝小玉才將紙包一個個發下去。

  李光宗他們最乾脆,拆開紙包往嘴裡就倒,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吐納運氣。

  蘇明成稍微有些猶豫,他能買到解毒丹,對手上這份藥散實在沒什麼興趣,不過,最後他還是把紙包裡的東西倒進嘴裡,這是給謝小玉面子。

  唯獨三個女人異常尷尬。她們商量一下,全都把紙包塞進懷裡,打算等到深更半夜再用,這樣就用不著和男人們搶茅廁和澡堂。

  她們剛剛做出決定,就看到二子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捂著肚子往茅房衝,嘴裡還叫著:「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幾乎緊跟在他後面,戲子也跳了起來。

  這兩個人體內的積毒最深,所以藥一下去就立刻有了反應。

  第三個跳起來的是李光宗。他在天寶州曾經待過十幾年,風裡來雨裡去,就算再小心,吸入的毒素仍舊不少。

  剩下的人就好多了。老礦頭身為礦頭,也算是有地位的人物,吃的都是礦業會所送來的食材,大多是四等,偶爾也有三等,裡面毒素很少;其他人來的時間短,毒也不深。

  過了一刻鐘之後,超叔也起來了,之後是長叔,接下來是老白。

  第四個起來的是二呆,這個傻小子跑到茅廁前面,這才發現裡面全都有人。

  「叔,您出來一下換俺吧,您老已經在裡面蹲了老半天咧!」二呆抱著屁股在那裡跳腳。

  「滾!」茅廁裡傳來李光宗的一聲怒吼。

  二呆沒辦法,只能挪到旁邊一扇門前,探頭探腦地求道:「二子叔,您好了沒?」

  「別來煩我,再等一刻鐘就換你。」二子蹲在那裡嚷嚷著。他的肚子裡仍舊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而且他也看出來,要是把地方讓出話,等一會兒可輪不到他。

  「二呆,去外面找個草叢解決,別在這裡廢話。」戲子不等人求上門來,搶先開口說話。

  「俺不行咧,俺忍不住咧。」二呆在那裡跳腳,他可不想去草叢裡蹲著。離得近,三個女人肯定會收拾他;離得遠,靠近大陣邊緣,經常能看到巴掌大的蠍子、半尺長的蜈蚣爬來爬去。

  他還在那裡磨磨唧唧說好話,就看到李福祿朝著山頭後面跑去。

  二呆不知道那傢伙有什麼打算,不過他還是捂著肚子跟了過去。等到他轉到後面,就看到李福祿在土裡挖坑。

  「你離俺遠點,而且不許在上風處。」李福祿大聲喝道。

  「俺知道,俺知道。」二呆連連點頭。

  在下風處找了一塊有石頭擋著的地方,二呆剛剛挖好坑,就看到他哥大呆跑了過來,後面還跟著一串人。

  一時之間,後山頭變得臭氣熏天。

  過了好一會兒,他們從山頭後面轉了出來,一個個如釋重負,不過身上仍舊黏糊糊的。

  此時,李光宗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站在營地中央。他在茅廁裡蹲了好長時間,洗澡卻快得很,跳進水池裡面刷了兩把就立刻起來。

  和謝小玉一樣,他也感覺自己又進了一步。他的湧泉、太溪、大敦、太衝、太白五個穴位正一呼一吸,不停吸取著大地中的靈氣。

  這是《力士經》第二重——透穴。

  此刻他覺得只要雙腳不離開地面,渾身上下就有用不完的力氣。

  「呼!」

  李光宗重重吐了一口氣,那股氣如同狂風席捲,蹈得地上沙塵石子亂飛。

  他猛地一腳踏出,地面頓時蕩起一圈漣漪,就像地震一樣,方圓百丈內石頭不停亂跳,那座大棚更是抖個不停。

  李光宗腳下不敢再用力,怕將大棚拆了,他雙腳站定,右掌猛地推出。

  半空中猶如打了個霹靂似的,轉瞬間,百丈之外的山坡上塵土飛揚,一個數丈方圓大小的手印留在上面。

  「好厲害……」那群小子全都傻呆呆地看著山坡上的手印。

  「《力士經》沒什麼附帶的法術,聲勢卻挺駭人。」蘇明成是行家,他當然不會為這一掌所動。這一掌看似威猛,實際上力量分散,根本不實用。

  他驚訝的是李光宗的修煉速度。半年不到,已經連升兩級,按照這個速度,用不了三年就和他的實力相當。

  對於其他人的評論,李光宗根本沒有聽進去,此刻他正回味剛才那一掌。他知道那一掌力量分散,從掌法上來說,沒有一點可取之處,但是那掌力如同驚濤駭浪,而且前力剛盡,後力又生。

  現在他只打通腳底的五個穴位,周身有七百二十個穴位,如果全都打通的話,不知道會強悍到什麼地步。

  正當所有人為這一掌發呆,突然二呆大叫一聲:「俺入門咧,俺……」他猛地一掌推出。

  這一掌遠沒有李光宗那一掌渾厚霸道,卻也有一股氣勁逼射而出,朝著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周圍的人全都被掌勁推得搖搖晃晃,一連跌出去十幾步,才重新站定。

  不過很快又有人興奮地大叫:「俺也是,俺也是!」

  幾個小子紛紛沉心內視,片刻之後,也一個個狂呼亂叫起來,全都興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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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煉丹

  黎明破曉,營地裡靜悄悄的,沒有埋鍋造飯的聲音,也沒有準備工具的聲音,所有的人都焦 ...

「別鬧了,先去洗燥。」李光宗喊道。

  幾個小子不敢不聽,乖乖朝著洗燥的地方跑去,一邊跑、一邊傻笑著。

  超叔、長叔、老白、二子、戲子、老礦頭恰好從木牆後出來。長叔渾身發抖,臉上滿是狂喜之色,其他人卻有些失落。

  「修煉不是一時的事,你們遲早也能入門。」李光宗安慰道。

  「一塊大石頭落地,以後用不著擔心瘴毒了,這要好好慶賀一下。」李嬸也走過來說道,這招顯然比李光宗的安慰管用得多。

  另外兩個女人立刻準備去了。今天肯定要多殺幾隻雞,種在管子裡的那些菜也要摘點下來。

  平時用來休息的那個木頭圈子中間擺上一張大圓桌,所有的人全都坐下,桌子上擺著六隻盤子和一口銅鍋。三葷三素加一鍋雞湯,算不上很豐盛,不過能夠在短時間裡置辦好這麼一桌,已經很不容易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沒有酒,因為謝小玉說過,修道之人最好不要飲酒。

  雖然沒有酒,飯桌上的氣氛仍舊頗為熱鬧。

  「剛才你那一掌好厲害啊!」老礦頭羨慕不已地說道。

  「馬馬虎虎,《力士經》不是用來打鬥的功法,威力有限。」蘇明成心裡多少有些不悅,所以不知不覺中,說出來的話帶著一絲貶低的味道。

  「他說得對。」謝小玉不幫任何人說話,只要是對的,他就承認。「不過這要看修煉的目的是什麼。如果是為了打鬥,換成同類之中帶『天王』、『仁王』、『明王』、『金剛』字眼的功法,至少要強五倍以上。那還是沒名字的,還有一些有名字的,比如『蚩尤』、『黑天』、『大威德』,那就更沒法比。」

  眾人頓時有些沮喪起來。

  「不為了打鬥呢?」戲子聽出一絲言外之意。

  「蘇明成恐怕不知道吧?《力士經》現在雖然是隨處可見的功法,但是在一萬年前,它卻是玉霄宮秘傳的無上大法。那時候它不叫這個名字,而是名為《玉霄太元十八重天》。」謝小玉又開始講起古。

  「一萬年前?」蘇明成喃喃自語著。在場的人中,只有他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一萬年前,天地大劫。大劫之前,修煉者以長生為目的,並不重視法術,認為道是根本,法是末節。大劫之後,一切都變了,光修道不修法的功訣大多被摒棄。

  「無上秘法……」蘇明成神情怪異地念了兩聲,忍不住問道:「你們門派裡知道這件事的人應該不少吧?既然這是無上秘法,就算威力差勁一些,肯定也會有人修煉,那豈不是真君一群、地仙一堆?」

  蘇明成這樣說本來是有所懷疑,沒想到謝小玉微微一笑道:「所以不是大門派的人,根本想像不出大門派的恐怖。你知道這種功法為什麼改名為《力士經》?

  因為它是給門派裡沒什麼資質的僕佣練的。大門派十年開一次山門,一次最多收幾十個弟子,能夠踏入玄門的不過兩成,能夠再進一步的頂多半成,偌大一個門派難道靠這麼點人撐著?」

  蘇明成早已經坐直身子。這種大門派的秘聞,他這種散修能聽到也是機緣。

  「大門派裡僕佣的數目少說有一萬之數。《力士經》沒什麼威力,但是想要有所成就卻容易,一萬人裡有兩成能夠踏入玄門,那就是兩千真人;若有半成的人能夠再進一步,這就是五百真君。他們平日都在後山修煉,雖然戰力不行,法力卻高,一旦有敵來犯,護山大陣開啟,兩千真人同時發功,五百真君執掌陣旗大殺四方,有誰能夠抵擋?」謝小玉道出其中的奧妙。

  蘇明成如同醍醐灌頂。現在他徹底明白為什麼小門派輕易就會被滅門;中等門派稍微好一些,卻也朝不保夕;大門派卻始終鼎立不搖,任憑門派裡鬥得你死我活,門人弟子自相殘殺,有時候殺得連中等門派也不如,卻沒看到有什麼人敢打大門派的主意。

  本來他以為大門派間互相有什麼默契,現在總算明白,原來靠的是千百年來積累起來的厚實底子。

  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李光宗他們都聽在耳裡。李光宗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以前覺得能夠修煉已經是天大的幸運,現在真的踏上修煉之路,他又羨慕起謝小玉那身本事。

  「小哥,你肯定有辦法吧?俺也想像你那樣。」比李光宗更急切的是李福祿。

  年輕人比中年人更多一絲朝氣,也更多一絲傲氣。

  「辦法是有,那邊就是蠱池。煉蠱和功法無關,又很厲害。」謝小玉指了指遠處的凹地。

  李福祿連忙搖頭。年紀越輕,就越在意善惡,他總覺得碰這些東西的都不是好人。

  反倒是二子、戲子、超叔、長叔、老白、老礦頭這幾個人心有所動。他們的年紀都大了,閱歷也夠,自然明白善未必是真善,這個世上人面獸心之輩多得是。

  邪門外道的手段只要不主動害人,僅僅用來自保,他們根本不會有心理負擔。

  「放心,如果以後碰上機緣,我會幫你們彌補這個缺憾。」謝小玉安慰他們一句,不過他也沒將話說死。機緣這東西誰都確定不了。

  其實辦法並非沒有,修煉《力士經》的人可以走近身搏殺的路子,但是這條路凶險難行,早期威風八面,但是到了中期就開始停滯不前,偏偏想突破還得勇往直前,要不停和人爭鬥。所以走這條路的人要不天賦異稟,要不有一門極好的護體功訣在身。

  謝小玉正想開口,突然他轉頭看向遠方,好半天後,他神情凝重地問道:「今天好像不是飛天船過來的日子吧?」

  「不是。」老礦頭記得最清楚。其他人只管修煉,和外面打交道的事都由他負責。

  「有人過來了。」謝小玉站了起來。

  李光宗也放下筷子說道:「把東西全都收拾收拾,女人下地洞。何叔、二子、戲子你們也一起過去,其他人抄傢伙。」

  「來的人未必有惡意。」李嬸在一旁勸道。

  「住口!這種大事女人瞎攙和什麼?」李光宗怒罵道。此刻的他完全換了個人,顯得強橫又霸道,但話出口,他立刻醒悟過來,老婆沒什麼惡意,只是缺乏見識,所以連忙解釋:「這個地方可不是平安樂土,第一次遇上不認識的人,最好多加防範,小心點沒壞處。等到對方亮出刀來的時候,十有八九已經晚了。」

  李嬸不敢再開口,眾人各自準備。

  謝小玉跑到那間木屋裡,出來的時候手上抱著一捆利刺,正是那頭豪豬身上取下來的東西。這些刺長一丈,重量卻比竹子還輕,剛硬鋒銳,不是法兵卻勝似法兵。

  「用這東西。」謝小玉把長刺戳在地上。

  「我還是喜歡這玩意。」李光宗揮了揮手中的刀輪。兩個月來,他沒少花時間琢磨這東西,自己琢磨出一套招式,比當初亂舞強得多了。

  「俺要那把刀。」李福祿早就看中另外兩把法兵,相對於劍,他更喜歡刀。

  「我騙過你嗎?」謝小玉問。

  「沒。」李福祿想都沒想,立刻答道。

  「這東西比那兩把法兵強多了。」謝小玉將一根長刺扔到李福祿腳邊。

  長刺立刻穿透泥土,一下子扎進地裡三尺有餘。這長刺銳利到這樣的程度,包括蘇明成在內全都被嚇了一跳。

  李福祿再沒話說,高高興興將長刺拔出來,在手裡舞動著,還不停地東戳戳西刺刺,不管是木頭還是岩石,全都一捅一個窟窿。

  其他幾個小子也各自搶過一根長刺。有了兵刃在手,他們再也沒有恐懼,反倒巴不得有敵來犯,正好讓他們試試掌中的長槍。

  天空中果然有飛天船過來,到了近前看得分明,正是往日來回於臨海城和這裡的那艘飛天船。

  等到再近一些能夠看清船上的人,謝小玉揮了揮手道:「把東西收起來吧,是忠義堂的人。」

  「他們來幹嘛?」蘇明成嘟嚷一聲。兩個堂口行事迥異,他看對方自然不順眼。

  「不會是衝著排毒丹來的吧?」李光宗現在對忠義堂也不怎麼信任。

  「不可能。從臨海城到這裡要五天,我昨日開爐,今日子時方才煉成,這裡又有大陣阻擋,外面的人根本占算不出這裡的狀況。」謝小玉不擅長掐算天機,但是他的師父擅長此道,所以他對六爻、八卦、梅花、易數全都有些了解。當初讓老礦頭裝可憐,從礦業會所討要來「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不只是防備妖獸襲擊和有人暗算,也是為了防備有人占算他的動向。

  飛天船緩緩落下,來的人正是忠義堂那兩位軍師。

  周大夫一下飛天船,鼻子立刻嗅了嗅。

  他聞到兩種味道,一種是藥味,很濃,應該剛煉成不久;另一種是糞臭味,像是久病之人排出的糞便。

  等到他看清李光宗和李光宗身後那群小子,立刻明白一切。

  「恭喜,恭喜……各位體內沉積之毒盡去,從此之後再也用不著擔心天地間這些瘴毒邪氣了。」周大夫朝著眾人一稽首。

  「同喜,同喜。」謝小玉同樣稽首一禮。不過他並不打算和這兩個人客套太多,所以直接問道:「不知兩位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禍事。各位不知道自己大難臨頭了吧?」鐵嘴張在一旁搶著說道。

  謝小玉眉頭一皺。算命者多以驚嚇開頭,為的是先聲奪人,不過眼前這人應該知道江湖手段對他沒用。

  「安陽劉家的人又玩什麼花樣?」謝小玉淡然地問道。

  「先不說這個。你在這裡消息閉塞,恐怕不知道天寶州出了件大事吧?」鐵嘴張不願意讓謝小玉得到主動權,所以話題又是一轉;與此同時,他還朝著後面的蘇明成掃了一眼。

  「願聞其詳。」謝小玉知道這樣一說就落了下風,不過他已經沒興趣鬥機鋒了,就算落了下風又如何?

  「最近北面不大太平,很多跡象都證明土蠻各部正朝那裡匯聚。」鐵嘴張略微有些得意地說道。

  這分得意是衝著蘇明成去。忠義堂得了消息,信樂堂卻沒有,這就是底蘊的不同。

  「土蠻攻城!」蘇明成大驚道。

  如果此刻二子、戲子、老礦頭在這裡,肯定也會做出同樣的判斷。各部匯聚就是土蠻攻城的先兆,前三年莫不如此。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這裡是東部。」李光宗有些莫名其妙。

  「前年子歸城被攻破,是因為沒人願意防守,連當地守軍都逃了。出事之後,所有守軍被盡數斬首,而且官府還規定從今往後再有類似事件發生,其他城市和每個礦區都要派人增援。」蘇明成對這裡的事多少有點了解。

  「像我們這種新開的礦區也要派人增援?」謝小玉問道。這好像太不近情理。

  「上面沒有規定,那就可鬆可緊。問題是有人在中間搞鬼,而且這個人有權有勢,官府和礦業會所都得賣幾分面子。」鐵嘴張說出其中的關鍵。

  李光宗的臉脹得通紅,怒氣已經爬到頭頂;那群小子也一樣。

  「俺們幹脆宰了那家姓劉的!」李福祿愣頭愣腦地吼道。

  「順便宰了那些當官的!」大呆說話更衝。

  「住口!」李光宗聽到那些話,反倒沒辦法發火。他也有殺人的衝動,但是他絕對不會說出來,現在說出來就不好下手了。

  「兩位遠來辛苦,就在這裡休息一下吧。」謝小玉同樣頭痛。不過他知道這樣亂哄哄解決不了問題,只有把老礦頭他們請過來商量一下,才好做出決定。

  眾人圍成一圈,老礦頭、二子、戲子都在,唯獨少了蘇明成。

  蘇明成的身份有些特別,和這座礦沒有實際關係,而且這次的消息是忠義堂送過來的,身為信樂堂一員的他,確實不適合列席。

  另外一個原因是蘇明成要陪著那兩位軍師。這裡的秘密太多,不管是大棚裡面的東西還是靈眼石洞,都不適合讓外人知道。

  「你們怎麼想?」謝小玉按照慣例,不會首先發言,他要先聽其他人的想法。

  和往常不一樣,這一次眾人面面相親,誰都說不出話來。

  「礦頭,你老年歲最長,你先來吧。」謝小玉只能點名了。

  老頭嘴巴蠕動兩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

  「要不然這座礦就當做白扔了,人命比錢重要。」老礦頭心疼四百萬兩銀子,不過他想到那座大棚,又覺得銀子算不了什麼。

  「這恐怕做不到。還記得你們在礦業會所遇到那個賣礦的人嗎?我懷疑這個人事先得到消息,所以才賣掉礦早早跑路。官府和礦業會所既然制訂這條規矩,肯定也想到有人會棄礦而去,應該會有所防範。」謝小玉雖然沒問過具體的情況,卻也能猜到幾分。

  「實在不行,或許可以考慮加入忠義堂。」二子在一旁提議道。

  只要是稍微有點閱歷的人都可以猜到,忠義堂的兩位軍師特意來這裡跑一趟,肯定不只是通風報信。

  像忠義堂這樣的大堂口,想找幾個人頂下這座礦實在太容易了。

  二子不停朝著李光宗使眼色,他以為李光宗這個忠義堂的成員應該會幫忙勸勸才對。

  李光宗根本無動於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謝小玉對忠義堂的看法,如果真的要投靠的話,謝小玉也只會投靠信樂堂。

  「小哥,你打算怎麼做?我不管別人怎麼決定,我肯定會跟著你走。」李光宗雙手抱胸,非常乾脆地說道。

  「俺們也是,你去哪兒,俺們就去哪兒。」李福祿是那幫小子的首領,所以他一說話,其他幾個小子在一旁跟著點頭。

  「天寶州三大凶——瘴毒、妖獸、土蠻,前兩樣我都已經見識過。瘴毒已經解決,不再是威脅;妖獸我看了不少,也殺了不少;現在只剩下土蠻,我正打算找機會見識一下。」

  謝小玉裝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他很清楚,如果他沒信心,其他人肯定更沒信心。

  「你打算響應徵召?」二子大吃一驚。

  「我已經問過了,土蠻裡最強的人物,實力也不過相當於真君級,數量還很少,連十個都不到。歷次土蠻攻城都沒看到這些人的蹤影,會看到的頂多是和真人同一層級的蠻王,官府和礦業會所裡有很多真人,這方面我們並不吃虧。」謝小玉能做的除了打氣,還是打氣。

  「可是那三座城仍舊被攻破了,所有的人都被殺了個乾乾淨淨。」二子心有餘悸地說道。

  「那是平民百姓,負責防守的修士也都死了嗎?」謝小玉問道。他算準二子不可能回答出來。

  果然,二子搖了搖頭。以前他和修士屬於兩個世界,平時想看到一個修士都難。

  「只要準備得充分,就算打不過,想自保總是可以,頂不住的話,我們就逃。」

  謝小玉仍舊往好的方面說。

  暗地裡,他心知肚明,打仗遠沒他說得那麼輕鬆。

  一個萬人隊同時釋放法器,就算真君也要避其鋒芒,真人之流絕對會被打成碎屑,更別說戰爭中還有其他手段可用,比如戰獸,又比如陣法。所以只對比雙方的人數、只對比兩邊高手的數量,根本做不得準。

  想逃也沒那麼簡單,對方既然敢攻城,肯定在人數上佔優勢,而且散佈在四周。他們想逃的話,要躲過明處暗處的無數雙眼睛,還要逃過可能的追捕,土蠻對這片土地肯定比他們熟得多。

  更麻煩的是,危險不只來自前方,更可能來自背後。安陽劉家既然可以買通官府和礦業會所,同樣也可以買通指揮打仗的將官。

  「打仗就打仗,俺們跟著你!」李福祿大聲說道。

  那幫小子一個比一個興奮,他們根本不覺得戰場有什麼危險,反倒認為是男人建功立業的地方。

  「你說吧,需要做什麼準備?」李光宗也拿定主意。他是真正上過戰場的人,也是和土蠻打仗,這群人裡最平靜的是他。

  謝小玉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問道:「這場仗什麼時候會打起來?」

  「至少要到秋天。」二子連忙說道。

  「土蠻過的是刀耕火種的日子,他們種的東西不夠,還要靠打獵才能湊夠糧食,所以必須等到秋天收穫之後才會動手。反正冬天獵物也少,打仗會死人,不打仗同樣也會餓死人。」李光宗在一旁補充道。

  一聽這話,謝小玉立刻明白這場仗不好打,土蠻恐怕個個不要命。

  「還有好幾個月,時間夠了。」他裝出一副輕鬆的模樣,說道:「接下來我會教你們一些東西,主要是遁法,打不過也能逃;我也會煉一些藥出來,如果運氣好的話,你們的修為會再提升一級,這樣存活的機率更大;我還會帶你們進谷,讓你們熟悉一下怎麼戰鬥。除此之外,還有很多東西要給你們,每人至少要有兩套戰衣、兩件法器。」

  說著說著,謝小玉腦子裡的計劃變得清晰起來,他轉過頭對老礦頭說道:「何叔,你跑一趟臨海城,確認一下出兵的事。如果有可能的話,將事情鬧大,讓大家都知道安陽劉家仗勢欺人,逼上面給個交代。要不把我們從名單上劃出,要不免掉今年的上繳額度。」

  「這是必須的。」老礦頭理直氣壯地說道。就算謝小玉不提,他也要大鬧一場。

  「那麼再討一些好處,納物袋要幾隻來,至少保證這裡每人一隻,軍隊用的大納物袋要兩隻。」

  他轉過頭又朝著二子、戲子說道:「你們兩個人也辛苦一下。接下來我打算將大棚再擴大一些,何叔進城的時候順便帶幾筐雞蛋回來,秋天以前我們要多養一些雞,上了戰場之後,我們只吃自己種、養的東西,我可不想被人在吃的東西上做手腳。」

  「小哥放心。」二子應道。他知道自己幫不上別的忙,能夠出把力也好。

  「兩位嬸子和喜兒姐也有事做,我需要你們幫忙織布裁衣。」謝小玉又對三個女人說道。

  最後他轉了回來,李光宗這邊才是真正的關鍵。

  「我給你一份清單,你去和忠義堂那兩個人談。接下來我要煉藥,需要大量藥材,你問他們願不願意做這筆交易,煉出來的藥五五分帳。」

  李光宗奇道:「你為什麼不自己問?這樣也不至於吃虧。」

  謝小玉還沒回答,老礦頭在一旁笑道:「這是做生意的竅門。有那位蘇舵主在,從信樂堂拿藥材也行,但由你出面談,那是給忠義堂面子,看在以前的交情上,給他們一個做生意的機會。如果小哥出面的話,那就成我們欠對方人情。」

  李光宗答應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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