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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iott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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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賀堅強]大宋的智慧(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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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5 00:21:23
第五十章 人性有趨向性

和隗明的事情云崢確實覺得對不住陸輕盈,自己在蒸籠峽的木屋里明明已經推開了隗明,最后卻依舊淪陷在她的淚水里。

總覺得隗明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卻偏偏忘記了這是個有著十萬貫以上家產的女子,麾下還有浪里格和孫七指這樣的狠人,更不要說她身邊還有三百余身強力壯的女子護衛,如果說她可憐,這世上舉目望去皆是可憐之人。

雖然隗明來自民風彪悍的西夏,在那里貧寒之家共妻屢見不鮮,即便是西夏勛貴也對男女大防根本就不在意,但是隗明確實是一個非常純潔的女子,歡愛之后繡榻上的那片落紅,被隗明小心的裁剪下來,派了最心腹的女護衛親自送到陸輕盈手里。

開始的時候云崢認為這是一種挑釁,誰知道陸輕盈拿到之后嘆了口氣,就把云家的一枚令牌交給了那個護衛帶給隗明。

原來隗明就是想用這東西來告訴陸輕盈她的身子是干凈的,將來誕育的孩子也是云氏子孫無疑,但是這個孩子卻不會姓云,只可能跟著隗名這個姓氏。

隗明公主把落紅布帕送給陸輕盈其實已經是一種非常屈辱的做法,這已經把自己放在了妾侍的位置上,而她,身上卻流著北魏拓跋氏的高貴血脈,之所以能夠做到這一步,就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惹人笑話,讓人家說他是野種。

隗名恕這個名字就是云崢在離開隗明準備回東京之時留下來的,不論隗明生出來的是兒子還是女兒,這將是他的名字。

婚外情不說,還有了孩子,按理說陸輕盈這個大婦有充分的理由大怒,甚至撒潑,云崢甚至做好了迎接狂風暴雨的準備,但是溫婉的陸輕盈卻把這事根本就不當一回事,甚至總拿這事開玩笑。

她是沒見過后世的女子,如果讓她知道后世女子還有離婚分家產,讓男人凈身出戶的習慣,云崢根本就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場。

好在自己這時候身在大宋,大宋女子對于這樣的事情並不太追究,只要那個女子有了孩子,也就有了一定的依仗,主母最大的責任就是保證家族的血脈綿延不斷。

不過陸輕盈也做的非常刻薄,既然隗明已經把身份降到了侍妾的位置,陸輕盈在拿到落紅帕子的第一時間就派葛秋煙給隗明送去了兩千兩黃金,這就是隗敏賣身云家的價格。

也就是說在陸輕盈的眼中,隗名恕是云家人,但是隗明自己卻不是云家人,她只是一個賣身云家的生育工具,這一點陸輕盈幾乎是寸步不讓。

隗明似乎並不生氣,大大方方的把兩千兩黃金收下了,卻一鞭子把葛秋煙送來的文書抽的稀巴爛,面對惱怒的葛秋煙,她挺著肚子讓葛秋煙放手朝她的肚子上招呼。

多一個女人就多了一層麻煩,為了安頓自己的孩子,云崢不得不將云家在滇西草原的家產全部留給了隗明……

云崢瞅著躺在自己臂彎里睡著的陸輕盈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

坐在對面刺繡的葛秋煙疑惑的瞅瞅丈夫輕聲道:“您有什麼好對不起夫人的,您總是對夫人那麼好,對妾身也那麼好,就算是有了隗明的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您和隗明之間是遲早的事情,這一點我和夫人早就清楚,原以為很久之前就會有事情,但是您卻硬是忍耐到了現在,這一次如果不是隗明豁出臉皮去,估計您還是不會碰她的。

您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這樣的人到哪里都招人喜歡,發生這樣的事情根本就不奇怪。”

葛秋煙說了這些話之后云崢更加的尷尬了,也只有自己才會知道自己在這件事情上做的有多麼的卑鄙無恥了。哪里有小老婆說的那麼長情,這些話當著面說出來,比抽耳光還狠。

這件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自己好色引起來的,當披著紗衣的隗明走進蒸房的時候,云崢當時腦子里幾乎是一片空白,雄性生物的本能在那一刻毫不留情的將所謂的定力,意念,道德之類的東西全部給湮沒了。

至于云崢對自己說曾經推開了**的隗明,這種事情云崢自己都不相信,只是事后給自己找的一種借口,說辭。他只記得天雷勾動了地火,然后就是各種瘋狂……至于推開隗明,或許有吧。

男人干了壞事之后第一時間當然非常的后悔,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繼續忍耐著愧疚繼續干壞事,云崢就是這樣,頂著諾大的愧疚之心和隗明胡混了快一個月,最后的結果就是——孩子出來了。

當隗明發現自己有身孕之后,就立刻搬進自己的碉樓里去了,走的極度的堅決,頭一天兩人還在恩愛纏綿,第二天已經是人去樓空。

這件事給云崢的感覺非常的奇怪,以前認為是自己占了隗明的便宜,到后來事情的發展好像不是這樣的,隗明的目的似乎是孩子,而不是自己這個大活人。

說到底還是陸輕盈總結的精辟,北地豐隆的女子長出一身江南女子的細皮嫩肉來確實難得,這是隗明最大的本錢。

不論是誰來到這個世上的時候都有本錢,只不過有的多,有的少而已,因此整個人生就是一場很大的賭博,大家都在將本求利,都想用最少的代價來獲取更多的利益,因此用好自己的本錢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命題。

出身,家世,錢財,武力,智慧,美麗,包括精巧的手藝,多變的心思,優美的歌喉……等等等等。

如果把這些有利因素用的好自然就會收獲頗豐,而失敗者就是把自己的一切都輸掉的人。嚴格的來說什麼都輸掉的人也就沒了生命,因為生命才是每個人最后用來翻本的本錢。

陸輕盈醒了,慵懶的伸了一個懶腰瞅瞅江上的風景道:“我們到揚州了嗎?”

云崢笑道:“你不過睡了半個時辰,如何能抵達揚州?”

陸輕盈像一個孩子般的揉揉眼睛道:“李白說過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我們已經走了四天,為何還不到揚州?”

云崢攬著陸輕盈道:“即便是到了揚州我們也沒有沒有辦法在揚州停留,需要折道記入淮水,然后沿著汴河回京。恐怕還要有一個月的水路好走。”

“我們難道不能在揚州停留一些時日嗎?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妾身如今也有十萬貫,倒想見識一下揚州的繁華。”

云崢苦笑道:“有大軍隨行,我們是不能離開軍營的,三千甲士在側,江南的官員避之不及,我們還是不要給他們添亂了。”

陸輕盈怒道:“這才有三千甲士,如果像您以前一樣帶著數萬甲士,他們豈不是會望風而逃,為何東京人反倒不怕甲士?再多都不怕?”

“這就是強干弱枝帶來的壞處,我大宋的精兵悍將多在西北和東北,以及青塘,剩下的都在東京,南方之地向來就不以精兵聞名。

秦國母親家族依仗兩千甲士就能在金陵堅持十五年不朝陛下,因此,只要甲士出現在東南以及江南,朝廷上那些大佬的心就是懸著的。

這些地方是大宋最富庶的地方。

隋煬帝當年修建那條運河的目的就是為了東南的財富和糧食,到了大宋依舊如此,去年的時候我聽說依靠運河運送到東京的漕糧就有八百萬擔,也就是說,只要掐斷運河,東京人就會活活的餓死。”

云崢見陸輕盈似乎對這個問題很有興趣,就隨口解釋了幾句。

陸輕盈仔細的回憶了一下自己見到的汴河,皺眉道:“夫君您說東京人就靠一渠水活著?這也太兒戲了。”

云崢笑道:“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太宗皇帝說的,當年運河堰塞,太宗皇帝冒雨親臨工地指揮,雖瓢潑大雨也不肯離去,重臣勸諫,太宗皇帝曰:東京養甲兵十萬,居人百萬家,天下轉漕,仰給在此一渠水,朕安得不顧?”

陸輕盈道:”汴水來自黃河,總是泛濫不休,年年修河,年年泛濫,皇帝就不能想點別的法子?

這樣的一條破河,如果被夫君用三千甲士給毀掉,東京人豈不是都要被活活餓死?”

云崢大笑道:“估計龐籍也是這麼擔憂的,只要我在河上漂一日,他就一日睡不好覺,這是必定的。”

陸輕盈嘆息一口氣從云崢的懷里爬出來慵懶的道:“感情大宋皇帝的江山也不是鋼澆鐵鑄的嘛,”

云崢笑道:“那你可就說錯了,汴水在兵法上還有一個惡毒的用處,那就是以水為兵,眼看自己扛不住敵人的進攻了,就掘開河道讓大水沖垮敵軍,保存自己。也叫做以鄰為壑之計。所以說,卡住了運河雖然會餓死很多人,但是皇帝卻沒有多少危險……”

陸輕盈瞅著丈夫道:“這滿朝文武包括皇帝就一個好人都沒有!”

云崢大笑道:“誰告訴你朝臣中有好人了?越是聰明的就越壞,越是名臣性子就越是毒辣,因為靠譜的計策一般都是毒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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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浪費掉的靈感才是最好的

    船隊路過黃州,正在黃州擔任通判的蘇軾上了船,他知道先生的座舟不能在一地久留,因此只好帶著趙迎春上了船。…

    見禮之後雲崢瞅著蘇軾搖搖頭道:“面白體胖,我還以為你如今一定過得不如意,甚至還專門就你的困境寫了一首詩,哪想到你竟然混的如此的如魚得水。

    難得啊,二十歲就任黃州通判在大宋也算是難得了,再忍耐兩年就能出任一地知府成為首腦官,前途遠大啊,你爹爹一定很是為你自豪吧?我在成都沒有停留所以沒見到你父親,他如今好嗎?”

    蘇軾躬身施禮謝過雲崢的問候,正襟危坐道:“家父如今日日對官場極為厭煩卻對經史文章頗為留戀,學生上月接到折敏家書上說父親如今身體康泰,笑容也比在東京時為多,想來是心情轉變過來的緣故。”

    雲崢聽到蘇軾說父親身體很好也就放下了心,笑著點點頭道:“你父親本身就是一介書蟲,只要鑽進書堆裡心情如何會不好,倒是你先生我卻是天生的勞碌命,才打算在蜀中安養幾年,卻又被金牌催促進京,再不進京,恐怕就會有大軍前來圍剿我了。”

    蘇軾剛剛結束了正式的問對之後,身子立刻就垮了下來窩在大椅子上道:“誰能把您如何,誰又能把您怎樣?以弟子看,對付您的時候最不合用的就是大軍圍剿了,天知道會圍剿成一個什麼模樣,這是純粹的以己之短對您所長,智者不為也。

    以劉漢之強尚有王莽敬士,以李唐赫赫之威還有漁陽鼙鼓,弟子以為中央的強大並非是保證天下歸心的前提,只有以心換心才是讓四夷敬服的最好手段。”

    聽了蘇軾的話之後。雲崢起身來到蘇軾的身邊一巴掌就抽在他的胖腦袋上怒道:“先打一下,其餘的寄存,你先告訴我你打算怎麼個以心換心,如果說不通,我會真的把你弄去四夷讓你好好的切身實踐一下以心換心的好處。”

    蘇軾揉揉後腦勺怒道:“我都是一個孩子的爹爹了,您怎麼還打我。你當初說過的我只要成親有了孩子您就不打我了。”

    雲崢愣了一下,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記憶,好像還真的有這個承諾,尷尬的笑了一下道:“主要是習慣了,以後改正就是了,怎麼,有了孩子給你撐腰,現在膽子見長啊。

    不過,你還是說說你以心換心的打算吧。對這事我是真的非常好奇,因為從字面上解釋這四個字,我根本就不相信這是我學生說出來的話。”

    蘇軾嘿嘿一笑,重新讓自己的身體窩的更舒服些,然後抬頭瞅著盯著自己看的先生道:“自然是把我大宋這顆心換到四夷野蠻的胸膛裡去,然後再把四夷野蠻的身體換到我們文弱的身體裡來就好。”

    蘇軾的這番話徹底的讓雲崢改變了對他的看法,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這兩句話是後世太祖年輕時候寫的文章裡提到的,雲崢不知道真正的出處。只知道全段話是這樣說的。

    “非第強筋骨也,又足以增知識。近人有言曰: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此言是也。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蠻其體魄。苟野蠻其體魄矣,則文明之精神隨之。夫知識之事,認識世間之事物而判斷其理也。于此有須於體者焉。直觀則賴乎耳目。思索則賴乎腦筋,耳目腦筋之謂體,體全而知識之事以全。故可謂間接從體育以得知識。今世百科之學,無論學校獨修,總須力能勝任。力能勝任者。體之強者也。不能勝任者,其弱者也。強弱分,而所任之區域以殊矣。”——《體育之研究》

    這段話是在一個特殊的時期說的,也就被賦予了時代的特性,沒有切實的經歷那段黑暗的歷史,蘇軾雖然文采飛揚,但是思想境界達不到這個高度,特殊的含義也就無從說起。

    不過雲崢單從字義上瞭解,就發現這是蘇軾第一次提出來了自己對這個世界改造的看法。

    互通有無這是商賈的職能,蘇軾對於商賈並不陌生,他老娘就掌管著蘇家的幾十間大大小小的鋪子,他經常需要幫母親來處理商鋪裡的事情,耳濡目染之下,商賈間血淋淋的競爭意識就溶進了他的血脈。

    宋人羨慕野人的體魄,野人嚮往宋人發展出來的高度文明,於是,野人就仗著自己身強力壯來搶奪宋人的勞動成果了,這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如果雲崢是野人,他也搶!

    如今蘇軾竟然想把大宋人的心裝進野人的身體裡,然後再把野人野蠻的體魄嫁接到宋人的身上,當一個有著文明的頭腦,野蠻的體魄這樣的新式宋人出現,就表示宋帝國擴張的步伐就再也無法止步了。

    想像是美好的,現實一定會把這種美好的想像擊打的粉碎,這是雲崢的認為,而蘇軾恰恰是自己教出來的三個學生中最缺少毅力的人。

    雲鉞有些刻薄,但是不缺少毅力,蘇轍雖然相比他們兩人平庸了一些,但是在沉穩,毅力這兩條上卻是最出眾的。

    三人中蘇軾的天分無疑是最高的,一個喜歡玩耍,喜歡偷懶的小胖子在玩耍和偷懶中隨意的學習,他依舊是三人中最出色的的,假如雲鉞沒有縮小那麼些年,三人中他應該是資質最平庸的的一個。

    即便是這樣,雲鉞依舊是從後世成百上千個孩子中挑選出來的精英,在來大宋以前,雲崢帶的那個班雖然讓所有老師頭疼,但是這些孩子卻是整座學校的精華,對這一點,沒有人提出過異議。

    “你想怎麼做?”雲崢坐了下來,正色問蘇軾。

    見先生鄭重其事的問自己,蘇軾還是有些扭捏不習慣,嘿嘿笑道:“其實沒有什麼打算,就是您剛才和弟子說話的時候心裡頭突然產生的想法,您追問的急,弟子只好把這個想法拿出來湊數。”

    雲崢心中暗暗地歎了口氣,這種靈光一閃的東西本來應該非常的寶貴,放在蘇軾的身上就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了,雲崢相信,只要蘇軾把放在詩詞上的靈光用在考慮時政上他的成就絕對不止一個千古大文人這個地步。

    人的腦子裡一天會產生成千上萬個念頭,大部分的念頭如果執著的做下去一定是很有價值的,只可惜,我們捉不住,那些價值連城的想法往往會被今天吃什麼這些個無聊的想法給湮沒掉。

    蘇軾不在意自己剛才思想的閃光點,雲崢身為人家的老師就必須把有價值的地方給人家指出來。

    “文明其思想,野蠻其體魄!這兩句話很重要,你有空閒的時間就好好的品品。”

    雲崢接過蘇軾遞上來的茶水喝了一口對他說。

    “那些都是小事,先生,您現在與那些和尚們的糾紛才是大事情,雖然您用李代桃僵之策解決了梁楫的問題,但是您“囚僧”這件事卻給人家落下了口實,那些和尚們的能力很大,學生即便是在偏僻的黃州也有所耳聞。”

    雲崢笑道:“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這兩句話其實說盡了人的本質,遠古時期,我們的祖先呼吸毒瀝與野獸為伍,只有身體最野蠻,最聰明的人才能在那樣的環境裡活下來,因此,你的說法還是有些道理的,你如果真的能夠推動這件事,子孫後代一定會獲益匪淺。”

    蘇軾見雲崢不搭理自己的話,不由得有些焦急,湊到雲崢身邊道:“先生,您的處境真的不算好,自從慧能從梅嶺跑掉去嶺南傳道之後,中原的和尚就對自己的地位看得很重,鳩摩羅的足跡踏遍了大理國,最後圓寂在白馬寺,因此,大理的和尚與中原的和尚們淵源很深,所以他們才會甘冒大不違的去要求您殺掉梁輯。因為梁輯在大理的舉動已經傷害到了他們總體的利益。

    據弟子所知,大理的國君每年獻給大宋皇帝的禮物價值,遠遠比不上大理和尚們輸送給中原和尚們的利益。

    您也知道,任何事情只要和利益掛鉤,就有數不盡的麻煩。”

    雲崢指指船艙角落裡的一個箱子。

    蘇軾奇怪的打開瞅了一眼,然後就合上箱子道:“十萬黃金海,渡的善人歸!原來先生早就有了應對的法子,只是不知您打算把這尊昂貴的金翅鳥獻給皇帝,還是送給嶺南的高僧大德?”

    雲崢又拿手指指邊上的箱子,蘇軾就上前把那些箱子全部都打開了,只見裡面全是金燦燦的金翅鳥塑像,數量不下十尊。

    雲崢笑道:“胡說八道,這裡面都是將士們血戰才得到的東西,全部都是國帑,如何能夠平白無故的送給別人?”

    蘇軾急忙道:“不用金翅鳥挑起和尚之間的紛爭,您如何脫身?”

    雲崢苦笑了一下道:“小子,你難道還沒有看出來嗎?我的仇家在這片土地上越多,我就越安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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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倒楣的《寒食帖》

    “自我來蜀中,已過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兩月秋蕭瑟。臥聞海棠花,泥汙燕支雪。暗中偷負去,夜半真有力。何殊少年子,病起須已白。”

    春江欲入戶,雨勢來不已。小屋如漁舟,濛濛水雲裡。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濕葦。那知是寒食,但見烏銜紙。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裡。也擬哭塗窮,死灰吹不起”。

    蘇軾瞅著先生遞給自己的《寒食帖》抓耳撓腮不知說什麼好,冥冥中他覺得這首詩似乎和自己非常的熟,卻又說不出什麼道理來,因為這首詩裡的遣詞造句的模式和自己很像,先生作出來的詩歌往往大氣滂沱,比如《滿江紅》比如《破陣子》如今這首《寒食帖》的出現,讓他發現先生的學問好像又進步了,這讓他有些慚愧,因為他這兩年除了遊山玩水陪老婆之外,學問一途上似乎毫無存進。

    “先生把自己說的也太淒慘了些,雲家即便不是大宋首富,也絕對算得上是巨富之家,您何必用“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濕葦”這樣的句子來寒顫自己。”

    雲崢似笑非笑的瞅著蘇軾道:“你不覺得這首詩和你家先生我的處境很相似嗎?被人家丟在蜀中三年不聞不問,我堂堂的大將軍混的連軍將都不如,如今誰都跑來要欺負我一下。

    龐籍,韓琦,皇后他們欺負我一下也就罷了,畢竟人家位高權重的我惹不起,現在大軍在戰亂中殺了幾個和尚,難道就犯了天條了?

    兵火烽煙之下血流萬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敵佔區,難道眼看著那些和尚殺我的手足,卻不允許我的屬下殺和尚?這是什麼道理?

    如果是前幾年,我就算在戰場上殺掉一萬個和尚,自有朝廷替我分辨分憂。如今我不過被貶斥蜀中,那些人就想來捶我這個破鼓,誰叫我被貶斥了呢?誰叫我被包拯用命給彈劾了呢?這些我都認,倒楣的時候難道就不允許我嚎上兩嗓子?”

    蘇軾再瞅瞅這首《寒食帖》,胖臉都皺成抹布了訥訥的道:“可是把自己說的如此之慘,是不是有些不要臉?尤其是“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裡。也擬哭塗窮,死灰吹不起”這句話說的讓人牙齒發酸。”

    雲崢奇怪的看著蘇軾道:“你不喜歡這首《寒食帖》?”

    蘇軾果斷的搖頭道:“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這是倒楣到極點的人才能寫出來的東西,放在你身上半點都不合適。

    您雖然被放逐到了邊塞之地。可是豆沙關是您的老家,即便是苦寒之地對您來說也是高興事,出來當官,能有機會回老家是喜事啊,比起”少小離家老大回”之類的境遇好了無數倍。

    再說了,說您在豆沙關一手遮天不為過吧?信王去了您那裡都要托庇於您,您詩裡說的這種處境沒人信啊。”

    雲崢點點頭道:“這樣哀告確實有些不要臉,所以我決定把這首詩的出處安在你頭上。這樣別人要是罵無恥。也只能罵你。”

    “啊?”

    “啊什麼啊?這首詩本身就是你寫的,先生拿來用用表述一下自己淒慘的境地不成嗎?

    這年頭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我總是扳著一張死人臉。天大的壓力擱在肩膀上明明腰都被壓斷了還咬著牙說小事情,這樣下去別人認為我本事大,什麼樣的壓力都能扛下來,人家不往你先生身上壓擔子往誰身上壓?

    李常早就教訓過無數次了,還專門帶我去拉磨的驢圈裡去看了兩頭驢子,一頭只要套到磨上就大喊大叫。一頭傻不愣登的光知道低頭拉磨,你說說。你要是磨房的主人你喜歡用那頭驢?”

    “必定是那頭不叫喚的,不過先生啊。光叫喚不幹活的驢恐怕活不長吧?”蘇軾的腦子已經亂掉了。

    雲崢笑道:“只要那頭能拉磨的驢子還活著他就能活著,只有當那頭能拉磨的驢子拉不成磨的時候,他才會有危險。

    總之光叫喚不幹活不成,光知道低頭拉磨不叫喚的驢子也不可取,所以啊,你先生我如今想清楚了準備一邊拉磨一邊叫喚,此乃中庸之道。”

    “中庸之道不錯,您幹嗎要用弟子的名頭,您自己的名頭用起來要比弟子的管用百倍。

    要不,雲二,和小轍的名頭也不錯……”

    雲崢又在蘇軾的腦袋上拍了一巴掌道:“有事弟子服其勞,這句話你聽過沒有?一首好詩按在你頭上天大的好事呢,還不情不願的.‘

    蘇軾跳起來吼道:“好詩我也能寫出來,用不著拿自家先生的詩來頂數,再說您這首詩寫的噁心無比,又不懷好心,一旦天下人認為您受那些禿驢的委屈了,就會自發的看不起和尚,然後您就會用十幾隻金翅鳥來收買對您有用的和尚,最後讓和尚們自己打架,您坐收漁翁之利。太危險了。”

    雲崢笑著搖頭道:“金翅鳥是國帑,除了交到國庫誰都不給,先生我最多讓那些和尚們偷偷看看,至於怎麼做那是皇帝的事情,我已經告訴陛下,之所以一定要拿到金翅鳥,就因為這東西能夠消災解難,把這東西安在皇帝寢宮頂上有百邪不侵之功效。”

    蘇軾愣了一下道:“別的呢?您可是弄了十一只金翅鳥啊。”

    雲崢笑道:“自然是由朝廷出面弄一個天下十大禪門,收買一下人心,這樣一來誰有工夫找我的麻煩?”

    蘇軾苦笑道:“果然是十萬黃金海,渡的善人歸!在這種情形之下,大概沒有什麼善人了,來的全是惡人。先生您倒是安全了,只是天下的寺廟,還有安生的嗎?”

    “這關我何事?”雲崢坐在椅子上開心的喝茶又道:“梁輯已經死了,他們之所以為難梁輯,不就是打定了主意認為我會死保梁輯嗎?我不死保了,他們還能說我什麼?”

    蘇軾歎了口氣道:“學生和佛印和尚在一起的時間長了,不知不覺的心就變軟了。人還不錯,是一個妙人。”

    “佛印?就是那個被你禍害成和尚的金州貢生?他真的去當和尚了?你呀,害人不淺。”

    雲崢聽蘇軾說起佛印臉上就有抑制不住的笑意,如果佛印真的成了和尚,佛印還真的是被蘇軾給害慘了。

    蘇軾瞅瞅先生苦笑不得的道:“弟子回到東京的時候進了司天監任官,前年大旱,太子殿下命我書寫《祈雨齋文》準備去大相國寺進香祈雨,是林佛印自己說的打算去看看將來的君主是什麼模樣,非要我把他安排進太監群裡,我廢了好大的勁求了淑妃這才把他帶進去了。

    誰知道太子殿下一眼就看中了林佛印,非說他當太監可惜了,當場就給他賜法名了元,給了紫袈裟一領,金缽一隻,羊皮度牒一道就在御前披剃為僧了。

    當時弟子心中有愧,可是祈雨乃是國家大典幹擾不得,太子替代陛下行善也是情理之中,往年的時候也就是放生一些烏龜,小獸一類的,天知道太子殿下今年改放人了。

    誰叫他自己為了看清楚太子的容貌特意去給太子獻茶的,這是自作孽不可活。”

    雲崢笑了兩聲道:“林佛印沒有埋怨你?”

    蘇軾大笑道:“若是個真侍者,他得了許多賞賜,豈不是千古奇逢,必定會歡喜萬分。可那佛印原是赴京應試,實指望金榜題名,建功立業,怎肯出家做和尚呢?怨言當然有,剃髮的時候淚如雨下,我見了都心酸。但是君命難違,不管是他還是我怎麼敢說是假充的侍者,不願為僧?即使心中萬分不樂,不過一時之間,出於無奈,也只得假戲真做,叩頭謝恩。

    最壞的是龐籍,他在邊上明明看清楚了佛印不是太監,偏偏不告訴少不更事的太子,還瞪了我一眼,不准我說。”

    雲崢搖搖頭道:“是我的話,我也不許你說,你們閑的蛋疼招惹出來的麻煩,只能自己扛,祈雨雖說屁用不頂,卻也是國家大事,一兩個人的命運算什麼。”

    雲崢見蘇軾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知道他在想什麼,站起身道:“既然你向我舉薦了佛印,我就把金翅鳥的事情交給他來做,好在他入了佛門,心中卻是我儒家弟子,這件事交給他來做算是合理,也算是幫你一個忙,抬舉一下佛印。”

    蘇軾的臉色頓時就變了,眉花眼笑的邀請先生一起去前艙用飯,趙迎春她們已經等候很久了。

    來到前艙,雲崢從趙迎春手裡接過蘇軾的長子蘇邁,仔細瞅了瞅孩子,誇讚了這孩子一番,還從腰上解下自己的隨身玉佩放在孩子的繈褓裡,喜的蘇軾和趙迎春不斷地感謝。

    蘇軾知道,先生既然肯送孩子玉佩,就是把他當成自己真正的晚輩,算是認可了這孩子可以學習雲家的算學學問,至於先生非要把那首不入流的《寒食帖》放在自己身上也就不算什麼了,反正自己的名聲已經夠差的了,再多一樁也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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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趙迎春

    雲崢放下孩子看著趙迎春笑道:“艱難困苦玉汝于成,如今嫁做人婦,膝下有子可記得當年與烏鵲,金猱為伴的年月否?”

    趙迎春盈盈下拜道:“烏鵲猶在,只是金猱老矣,軍侯救命之恩趙迎春不敢忘懷,更不敢忘記家父母罹難嶺南,晨昏禱告不敢有失。”

    雲崢笑道:“我問你這些事情不是要你牢牢的記住,而是要你學會忘記,你父母對你恩慈有加,乃是天性,本帥救你於危難乃是職責所在,你趙迎春不欠任何人的情誼,只要你能過得快活就足夠了。”

    趙迎春驚訝的抬起頭不解的看著雲崢,蘇軾在一邊插嘴道:“先生說你活的太累,今後需要喜怒由心才好,用不著處處都遵守禮節,尤其是在先生這裡。”

    趙迎春有些尷尬的低下頭,她自己在學習交往禮儀的時候身在溫泉關地洞,每日裡為幾個弟妹的飯食操心,在荒野中想要弄到足夠的吃食,不由自主的沾染了一些野人的習氣。

    回到東京之後身在趙府大宅,一個郡主名號雖說身份高貴,卻並不受族人的喜愛,沒有人去專門教授他們姐弟如何去應對大場面。

    趙宅給她留下的就是無窮的冷漠,好在有郡主的身份,否則她們姐弟的下場實在是堪憂。

    趙迎春的性子極為狷介,對誰的防範之心都非常的強,自然也不會專門去討好趙宅上下人等,自己通過典籍重新學會了禮儀,卻不知這些禮儀是場面上用的,人和人之間相處基本上用不到。

    雲崢見蘇軾已經替自己做了解釋。就指指已經擺上來的宴席道:“都坐吧,與子瞻好久不見,今日就放開大吃大喝一頓。”

    和趙迎春說話很累,有這種感覺的不光是雲崢,連陸輕盈和葛秋煙也感受到了。至於蘇軾,這傢伙從見到趙迎春的那一天起就吃盡了苦頭,在給先生的信中說過無數次了。

    雲崢聽雲二說,蘇軾和趙迎春的洞房根本就是重新演習了一場周禮,據說婚後的日子也過得舉案齊眉,如同嚼蠟!

    這些話蘇軾會告訴同為兄弟的雲二。打死都不會告訴高出自己一輩的雲崢,說來很古怪,他和雲二之間無話不談,但是在雲崢面前卻從來不敢放肆。

    好在雲家和蘇家的交往很古怪,基本上都是各自交往各自的。他們自己知道如何應對,卻偏偏難為死了一個趙迎春。

    對趙迎春來說長幼有序,上下有別,男女有妨,男女老少一桌子吃飯根本就是大逆不道。

    眼見雲崢,陸輕盈上了席面,葛秋煙這個妾侍也上了席面,就連雲家的大小姐雲落落。二小姐雲芊芊,大少爺雲霆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齊齊的瞅著自己,她有些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應對

    蘇軾扶著她坐在葛秋煙的身邊,自己習慣性地跑到雲崢的身邊坐下,根本就不客氣的給先生和自己倒了酒,然後和先生碰一下就一飲而盡,來的時候趙迎春教的那些禮儀早就被他拋諸腦後了。

    陸輕盈見丈夫和學生邊喝邊說話談的很高興,就瞅著拘謹的趙迎春道:“婉婉。後輩之中,其實你是最受讚譽的。不過這樣的日子過得一定很累,你太在意別人的看法。最早以前呢,你不想給自己的爹娘丟臉,所以處處小心,成親之後你又不想讓子瞻丟臉,處處刻薄的對待自己,這樣不好。

    別太在意名聲,那些東西都是些虛的,如果對自己刻薄的久了,那就會慢慢的形成習慣,你會苦一輩子的。”

    陸輕盈夾過來一筷子肴肉笑道:“知道你最喜歡這道菜,那就多吃點,雲家的肴肉和別家的可不同,滋味好著呢。”

    正和雲崢說話的蘇軾道:“快吃吧,這是先生親手做的。”說完之後繼續和雲崢談論那首被先生硬扣在自己頭上的《寒食帖》。

    趙迎春滿臉通紅,用低下頭安靜的吃飯來遮掩自己的羞惱,不過聽說這道菜是雲崢親手做的,心頭也充滿了感激,說真的,肴肉的滋味確實非常奇妙,是自己吃過的肴肉中最美味的。

    響鼓用不著重錘,尤其是對趙迎春這樣的女子,一頓飯還沒有過半,她就重新恢復成了溫泉關下的那個堅忍的小女孩。

    雲落落抱著自己的飯碗瞪大了眼睛聽趙迎春訴說她在溫泉關洞底下的各種傳奇,尤其對大金和小金兩隻猴子的事蹟崇拜的不得了,張嘴就對父親道:“爹爹,我也要養兩隻猴子!”

    陸輕盈笑駡道:“你婉婉姐姐當時是因為沒飯吃,所以要養兩隻猴子來覓食,那是不得以而為之的辦法,你養兩隻猴子算怎麼回事?”

    雲落落不高興的道:“婉婉姐姐走到哪裡都帶著自己的寵物這是仁義,咱家倒好,搬一次家就丟掉一些寵物,看家蛇沒了,狗熊母子也被丟在豆沙寨了,怎麼看怎麼有些無情無義。”

    陸輕盈毫不在乎的道:“看家蛇已經長成巨蟒了,狗熊一家子還要在山林裡繁衍生息,另外,你覺得帶著看家蛇和狗熊母子這樣的猛獸回東京合適嗎?”

    雲霆在一邊撇撇嘴道:“我以後要養兩頭猛虎,誰喜歡蠢笨的狗熊,二姐,你喜歡什麼?等到了東京我幫你買。”

    雲芊芊搖搖頭,她一點都不喜歡那些猛獸,她最喜歡的是雲三。

    眼見雲大小姐就要發脾氣了,趙迎春湊過來小聲的在雲落落的耳邊說了一句話,雲大小姐的怒氣立刻就不見了,高高興興的端著碗三兩口吃完,就和趙迎春手牽手的出去了。

    傍晚的時候船隊靠岸,送走了蘇軾夫婦,而後重新順流而下,蘇軾站在江邊看這遠去的帆影,眼眶有些潮濕。

    自從自己成年之後,見先生的次數越來越少,而以後的歲月裡,自己見到先生的機會會更加的渺茫。

    雲家已經決定全力經略海洋,從今往後,先生的消息恐怕真的要是煙波浩渺信難求了。

    “夫君,先生恐怕不會喜歡看見您的兒女處之態的。”趙迎春安頓好自己的兒子來到蘇軾的身邊輕聲道。

    “何以見得?”

    趙迎春笑道:“先生是這天下最勇武的男子,所謂心如鐵石也難以形容,如今全天下的人似乎都對先生有誤解,先生卻依舊在積極地準備北征,何曾因為別人的言論和看法就退縮過?

    您以前不是說過嗎?先生最夢寐以求的就是征北大將軍這個職位嗎?好男兒就該驅十萬虎狼師橫掃天下!

    蘇軾白了老婆一眼道:“你根本就是投錯了女胎,你這具身體裡裝的可是一個男人的靈魂吧,一會橫掃,一會縱橫的聽著都滲人,晚上不要和我睡一張床,總覺得怪怪的。”

    趙迎春委屈的道:“您就是一個胸無大志的。

    蘇軾指著遠去的船隊怒道:“胸有大志的如今混的多慘,連和尚都來欺負他,你聽聽,“春江欲入戶,雨勢來不已。小屋如漁舟,濛濛水雲裡。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濕葦。那知是寒食,但見烏銜紙。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里。也擬哭塗窮,死灰吹不起”這樣淒慘的句子都用在自己身上了,這必定是先生某一時刻的內心的真實寫照。

    我決定了,回去之後每天就幹好我的事情,混點朝廷的祿米,白天坐著牛車去觀賞風景,夜晚就看幾本書喝點小酒,快活一生也就不負此生。”

    “妾身沒有慫恿您去指揮千軍萬馬……”

    “那是我沒有那個本事,也不想有那個本事,你以為戰場是好混的?想當初你夫君我也是真正上過戰場的,上陣前雄心百倍,回來的時候身上的箭插得像刺蝟一樣,如果不是身上的鎧甲好,早就死了八回了。

    你總說岳父是個文武雙全的,可是敵人一來就只能活活戰死,這都是血的教訓,所以我以後把腦袋縮起來當烏龜你千萬別失望。”

    趙迎春笑道:“咱大宋現在兵強馬壯的,沒有仗好打了”

    蘇軾聽了老婆的這番話,只是嘿嘿冷笑,沒有仗好打?也不看看邊境上現在緊張成了什麼樣子,只要放屁的聲音大點,說不定立馬就會引起一場廝殺

    先生之所以會同意回到東京,就是因為大戰已經迫在眉睫了,也就是因為如此,先生才會命雲二去給雲家尋找一處樂土,雲家才會大規模的從自己的根本要地蜀中撤退,並且不惜為此斬斷和陸家的姻親關係。

    這幾年先生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北征做準備,為此做準備的人遠遠不止先生一個人,蘇軾相信,一旦開打,必將是石破天驚的一擊,而後的血戰就根本停不下來。

    這場戰爭除非以某一方的徹底失敗才能停止,而天知道勝利的是那一方,至少蘇軾就看不明白。

    天邊起了火燒雲,蘇軾胸中的怒火也慢慢平靜下來,握住趙迎春的小手道:“我剛才心情不好。”

    趙迎春溫婉的道:‘妾身看出來了,您以前總是沒心沒肺的傻樂,現在忽然心裡有事情了,很有大丈夫氣概,妾身喜歡。”

    蘇軾抓抓腦袋道:“先生說《寒食帖》是我寫的,那就一定是我寫的,記住了,以後不能說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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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傷心處

    《蜀中寒食帖》像風一樣的沿著長江傳播,爾後就沿著長江的各路支流溯流而上最後漫延到了大宋的每一個角落,爾後就有好事的遼國商賈和西夏商人帶著它準備經過漫漫的商路送回本國。

    其實在大宋,只要事關雲崢的消息一般都會傳播的很快,再加上有蘇軾的詩詞做注腳就更加助長了他傳播的動力。

    “滿篇文字讀之落淚,思之斷人腸!南國晴日本寡鮮,又逢寒食雨綿綿,使失意人更添幾分淒清之感。雨勢愈猛,“小屋如漁舟”顛簸漂泊在“濛濛水雲裡”,正如雲崢的命運一樣飄忽不定,可惜啊……

    “猛虎入平陽空有猛力卻無處可施展,徒遭野犬狂吠,一身斑斕錦皮此次恐怕要變成糟粕了。”

    ““君門深九重”可望不可及。雲崢想歸隱田園,了此一生,可落葉歸根的故鄉雖在眼前卻又遙遙萬里,自己身難由生。進退不能,雲崢感到窮途末路,悲痛不已,他的心已如寒食節的死灰不能復燃了。”

    “蘇軾為雲崢弟子,與先生相會于長江之上,本該歡顏做笑停舟共飲,無奈有三千甲士在側,無論國法人情均不能讓雲崢停舟登岸,師生相見,恐怕只有淚千行而已……”

    “雲崢要做什麼?”龐籍看完了這首《蜀中寒食》向文彥博發問。

    文彥博笑道:“雲老虎向來傲骨錚錚,從不輕易低頭,想要看他的疲倦之態也只有蘇軾等寥寥幾人能見而已。”

    龐籍皺眉道:“這可不是我認識的雲崢該有的態度,自從他以文入武以來。就以悍卒精神來武裝自己,入彀中不亂,處絕地不驚,居死地而努力求生,這才是凶名赫赫的雲老虎。

    哀哀自苦?呵呵……”

    文彥博搖頭道:“蘇軾正在少年。出仕至今一帆風順,生活富貴,這樣老道的文字恐怕不是出自他之手,老夫以為出自雲崢之手更加的可信,三年邊塞閒置,他的心境也該有些變化了。”

    龐籍將瘦弱的身體靠在椅子背上雙手搭在小腹上呵呵笑道:“寬夫。別人不知曉雲崢為何去了蜀中,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陛下要為皇家選將,最好的督導人選就是雲崢,如今,塵埃落地。趙旉趙延年之輩已經平定了建昌府班師回京,聽說陛下親眼見了皇室新軍之後心情大暢,所以說雲崢的職責也已經盡到了。

    他如今回京也算是功成身退,他的經歷可不符合這首《蜀中寒食》中所描述的樣子。”

    文彥博皺眉道:“難道說他是因為部將在大理屠僧,最後因為受到了皇后和僧眾的煎迫不得已下令斬了部將心中生出的憤懣之氣,這才寫出來了這首《蜀中寒食》?”

    龐籍抬頭瞅瞅文彥博笑道:“寬夫,你認為雲崢會殺自己忠心耿耿立下戰功的部將?”

    “不可能!”

    “呵呵呵,老夫也是這麼看的。”

    “既然如此。明公為何會收下潘良送來人頭和終結文書?”

    “寬夫,你也是老官吏了,你難道不認為老夫這樣捏著鼻子認了是最好的法子嗎?”

    文彥博笑了一下道:“是啊。大宋如今穩定壓過一切,總要別人沒藉口才好,雲崢既然把自己說的很慘,恐怕就是在告訴我們他這一趟回來打算在家隱居,不和我們起衝突。”

    龐籍笑道:“我們可以說雲崢驕橫跋扈,殘暴不仁。但是有一點我們必須承認,雲崢是一個很守規矩的將軍。只要是朝廷真正發出來的指令,能完成的他在完成。不能完成的他也在努力完成。

    就這一點,雲崢勝過史上無數的名將。”

    文彥博點頭同意這一看法笑道:“北伐迫在眉睫,這需要我們大宋上下齊心合力才成,雲崢也是因為這件大事所以才選擇了隱忍,這才是做大事的樣子,老夫如今開始覺得這傢伙想要王爵不只是說說而已。”

    龐籍笑道:“雖說異姓王乃是國朝大患,以老夫看,只要是堂堂正正得來的王爵,大宋朝不是不能容忍。”

    文彥博對這事卻不願意苟同,張嘴問道:“雲崢如今到了灌口,再有四日將會抵達東京,相公以為如何安置?”

    龐籍從桌案上拿起一張旨意道:“陛下的旨意已經下達到了中樞,雲崢就任太子太保,進三師,知樞密院副使,職兵部尚書,管勾天章閣學士。”

    文彥博對這道旨意並沒有什麼意見,無論如何,太子身邊也需要一位能夠講授武學的師傅,雲崢文武兼資論資格無人能及,他以前就是樞密院副使,被老包臨死彈劾所以不能就任樞密使,陛下命他執掌一個空心兵部怎麼看都是在籠絡雲崢,至於天章閣學士無非就是多了一項可以留在皇宮值夜的榮耀,這都算不得什麼。

    文彥博笑道:“雲崢重回京師,不若我等便衣前去迎接,無論如何北伐大業還需要他親自領兵。”

    龐籍笑道:“寬夫還是有些小心眼啊,雲崢即便是不掛帥北征,他如今也是能和我們平起平坐的大宋重臣,便衣走一遭是理所當然啊。”

    文彥博只是笑笑並不言語,他總覺得雲崢這個人和大宋其他的大臣有著根本上的不同,他在官場已經打滾了這麼多年,最讓他值得自豪的就是他看人的眼光。

    別的大宋臣子,不論是能臣也好,庸才也罷,他們的身上都有明確的大宋印記,這種印記看不見,摸不著,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他是融會在血脈裡的一種氣質,文彥博在蘇軾的身上發現過,在雲二的身上隱約發現過,可是這種氣質卻從未在雲崢的身上發現過。

    很多人都說狗和狼長得很像,可是誰都知道這是兩種不同的動物,對文彥博來說,雲崢就是一頭狼,而大宋的人群就是一個碩大無比的狗群,因此,他對雲崢從心底裡有一種疏離感。

    雲二跪坐在趙禎的床榻之前看著秦國抱著自己的兒子雲璋讓皇帝看,小孩子的手撫摸在趙禎瘦峭的臉上,趙禎似乎非常的喜歡,眼睛裡蘊滿了笑意。

    秦國小聲的在邊上講述自己在蜀中的見聞,聽鄒同講述了皇宮的冬天有多麼難過的時候,還向皇帝著重推薦了蒸籠峽寶地。

    “父皇如果能去蒸籠峽就好了,那裡到了冬天也是溫暖如春的,元山頂上全是皚皚的白雪,周邊的山林鬱鬱蔥蔥,晨霧從山間飄過來,就會被裡面的暖氣加熱成細細的小雨,探手出去一手的溫潤。

    奴婢們在山腳開墾了一些小塊的菜地,即便是寒冬臘月那裡的青菜瓜果也不斷絕,每日午後孩兒都會去松木製成的木頭房子裡去薰蒸,出來之後全身都清爽……”

    趙禎聽秦國絮絮叨叨的說了很久的話,才示意鄒同領著秦國去見薄太妃,直到屋子裡就剩下三個人的時候,鄒同才在趙禎的示意下問道。

    “朕聽說你去年一年都漂在海上,即便是秦國生產都沒有回來?”

    雲二點頭道:“是的陛下,兒臣家在蜀中的生意遭受了滅頂之災,一大家子人的生活還是要顧及的,因此兒臣就想重新開拓出一條商道。否則全家的吃飯都成問題。”

    “就像你大哥當年開通青塘商道一樣嗎?”

    雲二搖搖頭道:“兩者根本就沒有可以相比之處,我大哥胸中自有錦繡,當年之所以會帶著商隊進入青塘,其實是為了以後攻奪青塘做準備,兒臣如今要做的事情純粹是為了賺點錢養家。

    雲家受陛下恩惠,短短數年間家中的人口增加了十倍不止,一個新的家族就要成型了,因此容不得兒臣懈怠。”

    鄒同見趙崢眨了兩下眼睛,就翻開一個本子道:“這倒是實話,不過黑山島上的人被你殺的只剩下了你們一家人,這生意做的也有點太霸道了吧?”

    雲二眼觀鼻鼻觀心的道:“兒臣身為皇室宗親,總要為陛下分憂的,一些流落在外的忠臣義士總要撫慰一下的。”

    鄒同想不到雲二會這樣回答,只好重新看皇帝的意思,重新記錄了皇帝的話語之後鄒同重新問道:“什麼樣的忠臣義士?”

    雲二歎口氣道:“泥古寨的殘兵啊,鴨子河一戰他們幾乎全軍覆沒,但是也有一些悍卒逃出生天,可惜朝廷已經將他們列入了陣亡名單,讓他們有家難回,有國難奔。

    為了生存,原先的泥古寨首領張東堯經歷了鴨子河血戰又經歷遼人的千里追殺意志堅韌如鐵,可是當他聽說朝廷已經將他列入了陣亡名單,而且他的家人也被流放之後,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立刻就瘋了,最後流落成一個只要給他一貫錢,他就幫別人殺人的瘋子殺手。

    泥古寨殘兵在副將左大鵬的率領下組成了一個強盜團,在黑山島上大肆殺戮搶掠錢財,島上的人都是被他們給殺光的,因為知道這些人的苦楚兒臣才選擇了按兵不動,任由他們宣洩自己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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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荷花池

    “原來如此,那就隨他去吧。”

    鄒同說出這句話之後,就似乎已經忘記了悲慘的張東堯以及左大鵬麾下的那些鬼影子,重新把話題放在了雲家商道上。

    皇帝不在意,雲二自然更加的不會在意,能夠在皇帝面前把他們的慘狀如實的說一遍,雲二認為自己做到了仁至義盡這四個字。

    大宋朝管轄的地域廣博,在這片土地上每日都上演著各種生離死別的劇碼,張東堯那百十個人的命運確實不堪一提,皇帝能說一句隨他去吧,就已經算的上皇恩浩蕩了,這表示著大宋將不再關心他們的死活。他們從今天起可以開心的為自己掙命了。

    “謝陛下開恩!”

    趙禎不在乎自己隨口一句話,雲二卻不能不在意,這件事也可以說是皇帝給自己臉面,如果是別人上奏這件事,天知道是個什麼後果。

    “秦國的母親還活著,這是皇家的秘密,不知為什麼現在傳的天下人都知道了,以前你們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知道了那就去看看,免得讓人家說你孝道有虧。”雲二看見鄒同一本正經的說著皇帝要說的話,一面朝自己擠眉弄眼。

    “兒臣娶親之時只知道父皇和太妃,至於別人不見也罷,長輩之間的恩怨不聽不聞,不問,也是孝道。”

    “還是去看看吧,你大哥見慣了雄兵猛將,高家人手裡的三千甲士應該進不了他的眼。”

    雲二抬頭道:“京師之中何來受他人統帥的甲士?即便是我大哥身邊也只會留八十一個親衛,其餘的甲士是要全部卸甲歸田的。”

    鄒同笑眯眯的道:“雲崢自然是一個知道規矩的,可是這天下像他這樣守規矩的人並不多。這件事你去處理最好,如果讓趙旉趙延年他們去處理。恐怕會節外生枝。”

    雲二起身,走到皇帝身邊躬身施禮道:“兒臣這就去做,父皇當安心靜養,這些不過是小事而已。”

    趙禎眨眨眼睛,眼中全是鼓勵之意。

    從養心殿出來。雲二就來到了御花園,在一座假山附近徘徊了一陣,就看見陳琳從一道側門走了出來,隨手把一枚權杖交給了雲二,眯縫著眼睛道:“泥古寨之事不得再提。”

    雲二皺眉道:“人都死的差不多了,還提他們做什麼。他們把自己弄成了盜匪,再次相見,必然不會手下留情。”

    陳琳滿是皺紋的老臉笑了起來,拍拍雲二的肩膀道:“老奴是一定會隨陛下走一遭陵寢的,駙馬年少英武。還是多多的擔待一些。

    高家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手無縛雞之力,不瞞你說陛下已經下令高家卸甲,可是三千甲士依舊操練如故。”

    雲二面無表情的道:“其實不管是趙旉還是趙延年,亦或是周同他們都有能力在短時間裡消滅高家的甲士,陛下因何要一直等到現在才出手?

    我大哥回京只想安心的靜養,《蜀中寒食》一首詩道盡了自己的悲苦,皇家緣何就不能給雲家一個安靜的環境?”

    陳琳笑道:“你為何不說狄青?”

    雲二苦笑一聲道;“殺雞焉用牛刀!如果動用狄帥和我大哥就說明京中已經無人可用。”

    陳琳笑道:“這道題是陛下專門給你出的,就看你如何破題。你不是也在海上結交了不少英雄好漢嗎,拿出來用就是了。”

    雲二抬頭看看天空一字一句的道:“我聽說內宮禁衛弩直已經全部消失了?”

    “做錯了事情總要付出代價的,雲鉞。你是聰明人想必不會辦錯事,你想做什麼最好等我走進寢宮斷龍石後面再做。”

    和陳琳談話總是不愉快的,不論誰和陳琳談話都不是很愉快,這是大宋臣民的一個共識。

    此時天上的日頭才升起不到一丈,雲二不願意再和陰鷙的陳琳說話選擇轉身離開。

    前面就是大片的荷塘,未見荷花。卻已經被淡雅的荷香包裹,草木之氣最是清新。人類的氣息最是污濁,一個清新。一個污濁,雲二當然選清新而棄污濁。

    和皇帝以及密探頭子說話總會生出無數的感慨來,雲二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是人群裡的混帳了,結果和皇帝,密探頭子比起來才知道什麼叫做高山仰止。

    荷塘的裡荷花開的正豔,碧綠的荷葉中冒出了許多亭亭玉立的仙女般的荷花,有些荷花花瓣全展開了,露出了那金黃色的花蕊和嫩黃色的蓮蓬,香味也正是從這裡來的。

    有些花瓣只展開了兩三片,雖然沒有那種怒然盛放的好看,卻顯得格外的雅致,有些還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雖然還沒有展開,生機卻是非常的充足,荷花苞脹脹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炸開似的。

    雲二沒走幾步,亦或腳下生風,總之荷塘就在眼前了。雲二閉上雙眼,恰好清風徐來,還裹挾著夏荷獨有的香氣。這便是荷風了,與剛才嗅到的並無太大偏差,許是目視舒暢,在胸腔氤氳良久。

    深吸一口氣然後儘量的把肺裡的濁氣呼出去,他像一隻蛤蟆一樣鼓蕩著呼吸,不大功夫就覺得自己頭暈目眩了,這根本就是大腦已經缺氧的症狀了。

    缺氧就會流眼淚,這簡直就是怪事,雲二不是在為張東堯那群人流淚,他在為那些已經戰死,或者即將戰死的大宋軍卒感到悲哀。丟了命都得不到任何的尊敬,這是何苦來哉?

    荷花千姿百態,有的潔白無暇,像水晶一樣純潔。

    有的紅的像戰士流出來的血……

    有的才只有一個青裡泛白的花苞,嬌羞欲語,含苞欲放。

    有的只開了一半,一些花瓣散下去,另一些簇擁在花蕊旁,猶如一位衣衫未整的美人,

    那些全開了的,像一個個穿著潔白素淨的衣服的姑娘在翩翩起舞;還有些,花瓣都掉光了,露出碧綠的蓮蓬……

    這些已經戰死或者即將戰死的兄弟們都很美,美得炫目,美得堂皇,美得讓人心碎。

    雲二自忖不是軍人,不過大哥是,大哥是標準的軍人,戰場上無情無義冰冷的就像是一塊寒鐵。

    回到家裡,他臉上的笑容卻很少褪下去,或許在戰場上過於嚴肅了,出了戰場,他就變成了一個標準的大宋文士,早年間的焦躁和彪悍從他的身上已經找不到了,如今,即便是最苛刻的人,和大哥相處也會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你是誰?為何會在御花園?”一個討厭的童音在雲二的耳邊響起,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優越感。

    煩躁的雲二張嘴就道:“滾一邊去,別煩我。”

    少年的嗓音變得尖厲起來:“大膽,竟敢在皇宮無禮!來人,拿下他細細拷問。”

    雲二轉過身瞅著面前的少年人道:“你還在吃奶的時候我就見過你了,不會說話的時候就從我腦袋上揪走了我的束髮金環,少說廢話,現在還給我!”

    少年人的眼睛瞪的很大,長大了嘴巴不知道說什麼好,在他的記憶裡從來沒有見過在皇宮裡比自己還要霸道的人。不由得轉過身去去看自己的隨身太監,準備問清楚這個不要腦袋的傢伙到底是誰。

    “看個屁啊,我是你大姐夫。”這句話從雲二的嘴裡說出來之後,他猛然間發現自己胸中的憤懣竟然消失了一大半,占皇家便宜真是很愉快,從這個角度來看,娶公主也很不錯。

    趙旭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無禮的人,腦子一片混亂,等他算清楚面前這人到底是自己家那個親戚的時候,就看見雲二唰的一下打開了一面白紙扇,扇面上寫著兩個飛揚跋扈的大字——雲二!

    “你是雲二?”

    “沒禮貌,大姐夫也不叫一聲。”

    “你是雲二你也不能這麼狂妄,我大姐下嫁……”

    “誰說你大姐下嫁了?明明是我娶老婆好不好,你侄兒生出來姓雲,可不姓趙哦!少拿我和那些尚公主的廢物比。”

    “我是太子!”

    “我知道,不過你這個太子還要昭告祖廟之後才算數,你的三師都不齊全怎麼進祖廟告知祖宗?不過也快了,我大哥就要進京了。”

    趙旭瞅瞅四周已經把腦袋低的快要塞進褲襠的太監,怒氣衝衝的道:“這是我家!”

    雲二嘿嘿笑道:“這話沒錯,不過我帶著老婆回娘家難道不成嗎?太子啊,想要和我大哥學本事先過了我這一關才成。

    雲家滿世界就教了三個學生,一個是我,一個是蘇軾,一個是蘇轍,你應該是第四個,我們三兄弟就不用說了,早就出落成國之棟樑了,現在就看你了。”

    就在雲二戲弄趙旭的時候,後腦勺上忽然挨了一巴掌,他早就看見淑妃從荷花池那一邊走過來,權當沒看見,就等著挨這一巴掌呢,畢竟自己剛才那句“滾一邊去”實在是太惡劣了。

    “多大的人了,還在這裡調皮,旭兒,看清楚了,這就是咱大宋最大的幾個紈絝中的一個,以後離他遠點。”

    趙旭依舊在發愣中,他從未見過以賢淑著稱的母親會這樣對待一個成年男子,不打拍了後腦勺,現在更是抓著雲二的耳朵往太妃的宮殿裡走。

    趕緊四處看看,卻發現那些宦官宮女們一個個表情肅穆,似乎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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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原來是考校

    見太子發愣,淑妃的貼身女官秀桑牽著太子的手小聲道:“太子殿下多慮了,雲二是不同的,他小的時候娘娘也是抱過的,無關男女大妨,殿下將來用到雲家之處甚多,不必在意他的無理。”

    別的七八歲的孩子還是處在貪玩不懂事的年紀,趙旭卻是不同的,在趙禎填鴨式的教育下,他知道的東西遠比同齡人多得多。即便是淑妃的貼身女官在說情的時候也需要講明白其中的道理。

    趙旭只是不習慣雲二在話語上的突襲,如今明白過來了,自然知道如何應對,陰沉的小臉轉瞬間就換上了一張笑臉,雲家對自己有多重要母親早就講過不下十遍了。

    雲二被淑妃揪著耳朵前行了幾步之後道:“娘娘開恩啊,身為晚輩這樣空手去見太妃不好,會被罵死的,您容我在池子裡采點荷花去太妃那裡獻獻殷情。”

    淑妃鬆開了雲二的耳朵笑道:“總算是還知道一點規矩。”

    雲二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小的刀子,身子躍起腳尖在欄杆上點了一下就向一丈開外的假山飛了過去,他的身姿極美,身著白色的袍服在燦爛的荷花中穿梭,幾個來回之後,他的手上已經多了一大蓬各色荷花。

    見雲二重新回到小路上,淑妃笑道:“你這些年學問沒什麼長進,倒學會猴子一樣的蹦蹦跳跳,身為一個貴胄公子不好好的做學問,偏偏去學槍棒真是不務正業。”

    雲二一邊走一邊從御花園裡採集相配的花草,不一會就抱著一束搭配極美的花束,雲二朝身邊一直瞅著自己的趙旭笑道:“我大哥是一個非常著名的丘八。我身為丘八的弟弟不會一點槍棒才會被人看不起。

    太子啊,你難道不覺得我剛才採花的樣子很美嗎?”

    不等趙旭說話,淑妃連忙道:“太子身為儲君自然有百神呵佑,一聲令下就有無數猛士甘心為他效死,這種小道不學也罷。”

    雲二撇撇嘴道:“我學武功也不是為了上陣殺敵啊。主要是為了強身健體,聽說太子自小就有雄心大志,這自然是好的,跟著師傅做學問,沒有一個好的身體那裡成。

    娘娘,告訴你吧。我這身子骨冬天掉海裡都活著出來了,太子有雄心自然就該有一個強健的身體。

    您看看自古以來的大帝,秦皇漢武唐宗,再加上咱們宋祖,您說這些先人哪一個不會技擊?

    咱們太祖的八十一路長拳據說打遍山東無敵手。不說別的就說咱們陛下,如果身子骨安好,咱們大宋的大軍這時候早就飲馬鴨子河了。”

    淑妃皺眉道:“難道說你大哥做了太子太保之後就會教授太子技擊之道?”

    雲二搖頭道:“那倒不至於,不過小軾最近弄出來一個理論,叫做野蠻其體魄,文明其精神,我是深受啟發,準備把我的身體弄得再野蠻一些。”

    趙旭插話道:“你覺得孤王多長時間能把身手練成你這模樣。”

    雲二瞅瞅趙旭笑道:“那可不一定。我是千年難遇的奇才,我是當不成別人的參照物的。”

    “大膽!”

    “別大蛋,大蛋的叫了。除非你拿出真本事來折服我,否則誰知道你的蛋是最大的?”

    趙旭被氣的七竅生煙,原本一臉驚訝的淑妃這時候卻搶先幾步走進了薄太妃的寢宮,竟然拋下向自己求助的趙旭逕自走了。

    趙旭的一張小臉變得通紅指著雲二道:“我要將你碎屍萬段!誅滅九族!”

    雲二低下身子瞅瞅趙旭道:“你傻啊,我大宋自立國以來你什麼時候聽說過歷朝先帝有誅人九族的事情?你敢開先例?

    大宋不以言罪人這是祖宗立下來的鐵律,你難道想破壞?

    最後一條啊。這是最蠢的地方,我都不忍心說你。誅我九族你打算自殺啊?

    太子啊,我九族中的妻族就是陛下。太妃,淑妃,皇后娘娘,再加上你姐姐,和你,你說說,你的願望能達成嗎?”

    趙旭咆哮起來,從來沒有人這樣羞辱過他。

    “我要殺了你!”

    雲二呲著自己雪白的牙齒道:“想要殺我通過權勢大概是不成了,我家有丹書鐵劵,只要不造反,你拿我沒轍,想要出了這口氣,除非你在拳腳上勝過我。

    你是太子,到時候可以找一個陪練的名頭痛揍我一頓,除了這個法子,我找不出別的辦法了。”

    趙旭的眼睛都快要變紅了,可是就在他即將爆發的時候,雲二發現這傢伙卻變得平靜下來了,小臉上的紅潮迅速就褪去了,學著大人的樣子背著手圍著雲二走了兩圈,抬頭看著雲二道:“激將法?”

    雲二扳著太子的腦袋道:“你不生氣了?”

    趙旭掙開雲二的魔掌笑道:“差點進入你的彀中,從一開始你就在故意激怒我,想要達成你自己的目的。

    這就是龐相所說的“怒諫”吧?以前只是聽龐相講解過,說這種進諫的方式非常的討厭,是依據君主的性情來的,把君主激怒之後失去理智,最後讓進諫者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也不是?”

    雲二蹲下來平視著趙旭道:“除了那句不可告人的目的,其餘的都對。”

    趙旭嘿嘿笑道:“那句話是我故意說的,既然奸計被識破了,那就說說你為何要激怒我,如果沒有正當的理由,只是拿我尋開心,這可是真的有罪了,即便是不能治你的大罪,但是宗人府的板子你是吃定了。”

    雲二再次長歎一聲道:“了不起啊,你通過你家先生的考校了,雲家的學問已經無可避免的要流傳進皇家了。”

    趙旭笑道:“這麼說孤王已經通過太保的考校了?”

    雲二點點頭道:“所謂法不傳六耳,雲家的真正學識也不是別人能隨便學走的,智力不夠心思不清的人也學不會即便是皇家也是一樣。”

    趙旭想了一下道:“如果孤王剛才暴怒下去會如何?”

    雲二道:“如果太子殿下通不過考校,兵法一道是無論如何不能給太子殿下講授的。

    為將者,首重心思清明,雖泰山崩於前麋鹿行於後而不驚,雖怒火攻心心頭依舊保持清涼一片者,方可為帥。

    對了,這些話都是我大哥親口說的。”

    趙旭饒有趣味的瞅著雲二道:“大將軍自然是我朝的無敵名將,為何不把自己的本事傳授給你?我可不覺得大將軍會對你藏私。”

    雲二起身道:“當然不會,只是我不是那塊料,我大哥曾經說過,我這輩子只需要當一個愉快的紈絝就成了,敢從軍他會打折我的腿。”

    小大人一樣的趙旭再也繃不住了,“咕唧”一聲笑了出來,緊接著就是一場撕心裂肺的大笑,引得薄太妃和淑妃以及抱著孩子的秦國一起從宮裡走出來看動靜。

    太妃見向來穩重的太子笑的在地上打滾,奇怪的問道:“這是怎麼說的?”

    淑妃見雲二一臉的尷尬,遂笑道:“恐怕是太子已經通過了大將軍的考校,本宮剛才就覺得不對,特意避開給他們一個機會。”

    女官秀桑得意的將剛才雲二和太子交鋒的過程訴說了一遍,薄太妃也大笑了起來,還專門派遣了心腹女官去告訴皇帝這個好消息。

    這是太子第一次憑藉自己的表現獲得了一位重臣的青睞。

    雲二苦著臉將懷裡的荷花獻給了太妃,然後就有些不情願的站在秦國身邊看太子撒歡。

    秦國也非常的高興,牽著太妃的手道:“娘娘,娘娘,我大哥學究天人,好多學問只要學會一樣,就足夠富貴一生,孩兒在雲家曾經讀過一些記錄,只可惜都是皮毛,還晦澀難懂,最重要的東西我一樣都看不懂,問夫君,夫君也不說。

    如今小旭獲得了入門的資格,將來一定會成為一位有為的君主。”

    太妃笑道:“你一介女流,學什麼學問啊,旭兒才是應該好好學學的主。”

    秦國笑道:“是啊,所以孩兒如今在一心跟著大嫂學習怎麼管家,這也是大學問呢。”

    說話的功夫鄒同就喜孜孜的走了過來,親自幫趙旭解開頭髮,把一頂紫金冠戴在趙旭的頭上。

    薄太妃笑道:“這頂紫金冠可是先帝在決定讓陛下繼位之時賞賜下來的,如今給了旭兒,也算是眾望所歸。”

    趙旭戴上紫金冠謝過自己的父親之後,就來到雲二面前道:“先生何時歸京,我這個學生理當前往迎接。”

    “船隊已到灌口,四日後到京,聽我大哥說,你如果通過了考校,第一件要學習的就是適應什麼是軍威!

    三千鐵甲自大理浴血而歸,殺氣尚未散盡,嘿嘿,太子殿下小心了,到時候千萬莫要被嚇得尿了褲子……”

    趙旭笑道:“即便是尿褲子也比這輩子只能去當紈絝的傢伙強,大將軍第一次班師回京,引得東京城百姓大亂,孤王一定會做好準備才會去見識一下我大宋的赫赫軍威!”

    淑妃笑道:“我兒自當奮勇精進,不可落於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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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三公的候選人

    雲二沒有在皇宮久留,按照大哥信裡吩咐的樣子處理完了收學生的事情,就告辭回家了。

    見了皇帝之後很多的事情都有了新的變化,他需要仔細的理清頭緒,為大哥進京清掃乾淨所有的麻煩。

    想要見已經被廢置的郭皇后,必須要做的事情就是解決掉郭家手裡的三千鐵甲,只要郭家還保有鐵甲兵,自己這個外戚就不能和她過於親近,這是道理,也是規矩,當然,這些道理和規矩都是站在皇族立場上制定的。

    在這個時候只能讓秦國先去見見她的母親,雲二是不能陪同的,一旦陪同,親戚的名聲就坐穩了,即便是沒有事情,那些無孔不入的言官也會找到口舌官司。

    雲家現在要求的環境是絕對的低調,沾染上郭氏這樣一門親眷沒有任何的好處,只會被郭家拖著進入風暴的漩渦。

    進京的時候雲二就已經全面考量過和郭家的關係,以前還想著和郭家保持一般的親眷關係就足夠了,如今看來,皇帝不允許雲家再有任何的助力。

    郭家的三千兵卒放在東京這個巨大的兵營裡,在嚴密的監管之下,一點浪花都泛不起來,這也就是為什麼皇帝會大度的同意郭家繼續保留手上的兵力,也為自己留一個大度誠信的名頭。

    如今雲家再帶著三千甲士回京,事情就完全不同了,郭家的三千人皇帝可以不在意,但是雲崢麾下的三千鐵甲,沒有一個人膽敢小覷半分,就是這個三千餘人。馳騁千里直搗大理,一路上破關落鎖險些活擒了大理皇帝,生生的劫掠了大理的國庫之後才從容而歸。

    這是天底下最精悍的軍隊,對這一點趙禎有著清醒的認識,雲家的軍隊進了東京。遲早會被大宋龐大的軍隊群淹沒掉,不管是分化,還是拉攏總還是有辦法的,但是,施行這些手段都需要時間。

    在這之前,首先要做的就是剪除掉雲家任何有可能出現的羽翼。

    郭家和皇族從來都沒有和解過。郭皇后被廢事件,是一道劃在他們之間的一條鴻溝。

    郭家擁有丹書鐵劵,還是太祖親自頒發的,身為當年杯酒釋兵權的受害者,趙禎還不敢輕易地毀壞趙家的這點信用。因為杯酒釋兵權事件,是大宋朝整個文官體系初露崢嶸的第一個手段,如果毀約,後果之嚴重是可以預見的。

    因為用富貴換取武將的兵權,這是一道國策,武將交出兵權,總還有一輩子的富貴可以享受,看似簡單。它卻是保持大宋朝安穩的一個基石,一旦這個基石被破壞了,武將和朝廷之間的最後一點信任也就蕩然無存了。

    讓雲家去剝奪郭家的兵權。這是趙禎深思熟慮之後的想法,也是他能找到的最奇妙的一個解決辦法。

    雲二此時腦子裡就不停地琢磨這件事情,這樣的難題想要在很短的時間裡解決,非常的難。

    “天竺國真是一個奇妙的國度,那個國度充滿了各種奇思妙想和匪夷所思的事情。

    自從先生的部將梁輯從大理國奪回金翅鳥之後,我就搜集了很多關於金翅鳥的傳說。其中最重要的一個發現是來自于《摩羅衍那》。

    這本書據說是一個叫做蟻蛭的傢伙寫的。成書在一千二百年前,是口口相傳下來的。我覺得其中謬誤甚多。”

    蘇轍放下手裡的杯子,掏出一方錦帕沾沾嘴角。而後抬頭看著對面翹著腳躺在錦塌上的雲二道。

    雲二吐掉嘴裡的瓜子殼漫不經心的道:“有什麼發現?金翅鳥的事情是一個機遇,也是一個大麻煩,即便是我大哥都在小心的應對。”

    蘇轍笑道:“也沒有什麼發現,我總覺得玄奘法師在翻譯這個故事的時候有些不認真。”

    雲二對於蘇轍的話還是聽得,他不像他哥哥蘇軾是個大嘴巴,只要說這個故事有問題,那麼,這個故事一定會有問題。

    “何以見得?”

    蘇轍抽抽鼻子道:“這個故事裡說濕婆和他的妻子每次交歡的時間長達一百年,而且中間從不間斷,濕婆噴灑出來的陽精變成了滔滔的恒河水,你覺得可信嗎?”

    雲二吧嗒一下嘴巴道:“我連半個時辰都沒有,你怎麼樣?”

    蘇轍搖搖頭道:“我比你還不堪。因此我覺得想從典籍中找到金翅鳥的解決辦法是有問題的。

    還有這個叫做蟻蛭的傢伙,傳說他是金翅鳥的兒子,也就是說他是從蛋裡面孵出來的,這一點也有問題。

    雖然人獸交合而後產生後代,創造一個民族的事情在各個種族的神話裡屢見不鮮,可是一個能讓螞蟻在自己身上壘窩的傢伙我還是渴欲一見的。”

    “什麼叫做讓螞蟻在身上壘窩?”

    蘇轍揮揮手裡的書本道:“就是這個叫做蟻蛭的傢伙啊,他當苦行僧不吃不動,眼看著一隻螞蟻爬到了身上,而後呼朋喚友的來了一大群,最後在他身上安家了,這就是他名字的由來。”

    雲二笑道:“你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又在鴻臚寺供職,天竺的托缽僧在東京也不是沒有,除了髒,醜,黑之外有什麼好奇的。”

    蘇轍慢條斯理的道:“這就是你的無知了,身體不過是臭皮囊,外在的東西根本就不重要,我們要注重的是內心的強大。”

    雲二奇怪的道:“你覺得這些來到大宋的托缽僧都是內心強大到了極點的傢伙?”

    蘇轍點點頭道:“正是此理,外來的和尚好念經這是古理,不管我們大宋的和尚如何解讀金翅鳥,這都是不完善的,不如找一個天竺的托缽僧來解讀金翅鳥,想必人們都會相信託缽僧不相信我們大宋這些故意曲解佛理的和尚。”

    雲二一臉正色道:“是極,我們宋人來解讀人家的典章。難免會有些謬誤,即便是高僧大德也難免出錯,這樣做有去邪扶正的意味,我覺得這事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你以為如何?”

    蘇轍沉重的點點頭道:“這樣的事情正是吾輩士人該做的。我覺得有五百金就足夠讓那些內心強大的天竺高僧給大宋僧眾重新闡述一下金翅鳥的內涵。你覺得呢?”

    雲二搖頭道:“如果那些天竺高僧能夠將梁輯劫掠大理,屠殺僧人的事情說成一種正義的舉動,我覺得我可以出一千金。”

    蘇轍歎口氣道:“假如有一位善信士願意在東京郊外修建一座浮屠塔,天竺的高僧一定會以降妖除魔的角度來重新闡述一下屠僧的必要性和正義性,要知道這天下已是末法時代,群魔亂舞。佛啊,魔啊總是真真假假的分不清楚。”

    雲二歎口氣道:“還是由我來當這個善信士吧,我最近已經有點信佛了,昨天特意去家廟附近挖了泥土,給璋兒捏了幾個泥人。”

    蘇轍搖搖頭也躺在錦塌上遺憾的道:“晚了。你以為誰都能當善信士?我早在半個月前就有這個打算,結果依舊被人給搶先了。”

    “誰啊?”雲二一骨碌爬了起來驚訝的問道。

    “李常,黃門侍郎李常,老先生這幾年一直在追求清靜無為的老莊追求,今天給道觀施捨一些,明日裡給寺廟上點香,後天給濟貧院送些糧食,聽說現在已經到了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吾輩俗人面對老先生的高風亮節真是望塵莫及啊。”

    雲二贊同的點點頭,李常確實是一個難得的好人。

    蘇轍看著屋頂幽幽的道:“如果老先生只是做到了天人合一,我蘇轍還有些不服氣。

    但是老先生面對權貴的錚錚傲骨。讓我不得不寫一個“服”字。”

    “他又幹什麼了?”雲二吃驚的問道。

    蘇轍有些激動地道:“就在今日朝會,老先生用一張沒牙的癟嘴巴,質問郭成思在東京屯兵三千是何道理,這樣置陛下於何地,置我大宋律法於何地,置我大宋滿朝文武於何地。

    東京乃是大宋心腹之地。不容有第二個不同聲音發出,老人家還特意指出。即便是狄青,雲崢之輩統禦親軍到了東京做的第一件事就該是卸甲!如若身邊甲士超過八十一人。他寧願一頭撞在柱子上也要弄這樣心懷不軌的亂臣賊子一身血!

    說的好啊,我輩文臣當場就群情激昂,小弟我也沒有忍住,親自上場痛斥了郭成思這個小賊,並且堅定地站在李師身後,小賊如果不卸甲,我也會噴他一身唾沫。”

    雲二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的問道:“為什麼別人噴血你噴唾沫?”

    蘇轍白了雲二一眼道:“那麼多人的血早就夠那個小賊洗澡的,我哪有必要再去噴血?弄點唾沫也算是擂鼓助威了。”

    “郭成思怎麼說?”

    蘇轍笑道:“自然是一言不發,他的老子和爺爺都是經歷了無數鬼蜮伎倆,並且活著出來的人,他只是紈絝而已,此事很快就會有轉機,不管是他爺爺出馬,還是他老爹出馬,都只有壞處而沒有好處,這時候要是請出丹書鐵劵,他郭家立刻就會被所有同僚捨棄,視為心懷鬼胎的異類。”

    雲二送了一口氣道:“這時候就該是我出馬了,然後帶著秦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勸說郭家放棄甲士,是也不是?”

    蘇轍點點頭道:“是這個道理,總要給郭家一個臺階下。”

    雲二拖上鞋子走到蘇轍的身邊欽佩的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以後如果不能位列三公,我把這雙眼珠子摳出來當泡踩!”

    蘇轍鄙夷的道:“我將來位列三公那是自然的事情,用得著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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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女人和錢財之間的吸引力

    雲二回到了宣武門外的家裡,整座原本死氣沉沉的文信侯府隨著主人的回歸立刻就變得生機勃勃。

    三年沒有見到管家老廖了,自從雲二踏進府門,老廖的視線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雲二,不論是端茶遞水還是伺候二少爺沐浴這樣的小事情,他都是親自過問。

    諾大的雲府除了一些當年栽下的小樹變大了一些之外,變化並不大,雲二檢查了大哥的臥室和書房,發現裡面一塵不染,對老廖看家的能力大是讚賞。

    瘸著腿的老廖見二少爺很滿意,也就笑著道:“二少爺,咱家的屋子每日都有人專門打掃,一日都不敢懈怠。

    大公子,大夫人都是愛乾淨的,如果老奴連這點事都辦不好,哪有臉當這個管家啊。”

    雲二看著書房裡多出來的好多書道:“我們不在的日子裡蘇老三常來這裡‘

    “是的,二公子,蘇三公子最喜歡在大公子的書房裡看兵書,隔三差五的總會在這裡留宿。”

    “我師父和花娘沒有來過?”

    廖管家搖頭道:“沒有,花娘總是會去咱家的農莊,府邸裡從不過來,她也很少進東京,笑林道長似乎不在東京,小的是下人,不敢問主人的事情。”

    雲二走出書房忽然問道:“郭家人來過嗎?”

    老廖點點頭道:“親家舅公來過一次,就是看了一遍咱家的宅子,沒說多餘的話,只說等大公子回來之後他會登門拜訪。”

    雲二笑道:“哪有讓長輩登門來拜訪我這個晚輩的,你去準備一份厚禮送去節度使府上。送上大哥的拜帖,就說我後日前去拜訪。”

    老廖答應一聲,就匆匆的去準備禮物去了。

    雲二來到了自己的院子,那座巨大的黃河水域模型依舊矗立在那裡,時隔三年。這座模型依舊完整無損,從高處引來的泉水流經獸頭,依舊沖刷在水車上,而水車一直在空轉。

    可能是轉軸上少了油的緣故,總是咯吱吱的在響,雲二從旁邊的桐油桶裡倒出來一些桐油裝在油壺裡。攀上高高的梯子給軸上添加桐油,很快,吱呀呀的聲音就消失了。

    雲二連上水車的擋板,水流沖刷在葉輪上嗎,很快就有水被引進了這條乾涸很久的黃河裡。

    因為沒有在水裡配沙子。這條河變得非常清澈,除了形狀有點像黃河,其餘的一點都不像。

    以前的時候雲二總覺得時間過得很慢,恨不能一晚上就長大成人,好去幫幫哥哥。

    如今真的長大了,他反倒有些留戀自己的小時候,不管是在豆沙關吃苦的時候,還是在東京享福。大哥給了自己一個完美無缺的童年和少年時期。其實很多時候,雲二都想管大哥喊一聲“爹爹”的。

    爹爹這個詞對雲二來說代表著保護,和包容。事實上這個詞也確實是這個意義,這兩點大哥都做的非常的好。

    “璋兒,喊爹爹,喊爹爹。”秦國的聲音從底下傳過來。

    雲二低頭一看,發現秦國懷裡抱著自己的兒子,正笑嘻嘻的看著自己,臘肉也站在邊上。手裡抱著雲璋的小被子。

    雲二跳下高臺,從秦國手裡接過兒子親了一口道:“你們今晚不是應該住在皇宮裡嗎?怎麼回來了?”

    “璋兒認生。總是啼哭,太妃也沒有法子。怕孩子哭出毛病來,所以妾身和臘肉就回來了。

    夫君您不知道,這孩子在路上還哭呢,可是進了家門立刻就不哭了,您看看,現在笑的多歡實。”

    雲二低頭寵溺的拿額頭碰碰自己沒牙傻笑的兒子,瞅著秦國道:“回來也好,皇宮那裡的風水不好,我都不喜歡留在那裡。”

    “不是啊,皇宮的風水是天底下最好的,聽說當年太祖本來想選金陵成為國都的,後來就是因為捨不得這裡的好風水所以才留在開封府不走的。”秦國出身皇家,自然不願意聽到別人說皇宮不好。

    雲二騰出一隻手在秦國的下巴上捏了一下道:“你知道什麼,你以為皇家的建築為什麼都是高牆大院,連甬道都深得嚇人,其實這些就是為了給人營造一種畏懼感,有了畏懼感,權威感也就出來了,小孩子最是敏感,不喜歡那裡也就順理成章了。”

    “您總是有道理的,璋兒是你兒子,你說什麼他都不會反對的。”秦國沒好氣的道。

    雲二攬過臘肉親了一口道:“我兒子自然是聽我的,我老婆也是要聽我的,不管是皇宮,還是文信侯府,只要過得舒坦就好。”

    臘肉早就是人婦了,但是對雲二當著秦國的面親昵還是有些不習慣,一張臉立刻就變成了紅布。

    抱著小被子匆匆說一句我去準備晚飯,就跑的不見蹤影。

    秦國撅著嘴道:“昨日才回京,家都沒回就去了皇宮,才回來您就忙著調戲臘肉。”

    雲二哈哈笑道:“我從富川接到你們,我們倆就躲在船艙裡三天都沒出來,船老大他們一到晚上就全部躲在船頭不敢進船艙,這都成故事了,你還埋怨我。”

    秦國的小臉也變得通紅,根本就不敢想自己度過的那三天荒唐的日子,扭著雲二的胳膊道:“還不是你,害的我被別人笑話。”

    “笑話什麼,人家都說小別勝新婚,我們一年多沒見了,相聚之後難免熱情一些,我剛剛聽說有個傢伙和老婆敦倫一下就要一百年,我們比人家差遠了。”雲二瞅著秦國股騰騰的胸口說著下流話,一邊還想動手動腳。

    秦國攀住丈夫的肩膀小聲問道:“這些天都忘了問你了,你在外面就沒有一個女人?”

    雲二仔細想了一下道:“沒有,我一直守身如玉來著。怎麼,你希望我多弄幾個女人回來?我聽說東京的青樓裡多了好幾位才色雙絕的美人兒,蘇轍說帶我去見識一下,明天就去!”

    “你敢!”秦國不由自主的尖叫起來。

    雲二笑著摸摸秦國的小臉道:“你怎麼這麼緊張?以前說這些話話的時候你都不怎麼在乎的。”

    秦國瞅瞅周圍沒人,就小聲的在雲二耳邊說了一些悄悄話。

    “什麼?我大哥到底把隗明給禍禍了?”

    秦國接連在雲二肩膀上捶兩下道:“這是咱們家的私密,你就不能小聲點?被外人聽見了怎麼得了。”

    雲二不在乎的道:“有什麼不足與外人道的,既然我大哥要了隗明,就一定不會虧待她,該有的名分一定會給人家,躲躲藏藏的委屈女人可不是我們雲家的做派。”

    秦國撅著嘴道:“大哥當然是男子漢,自然不會虧待隗明,不但親自給孩子起了名字,還把咱家在滇西草原的產業全部都給了隗明,好多,好多錢呢。”

    雲二皺眉道:“你不喜歡?”

    秦國搖頭道:“總覺得大哥心太軟,滇西草原對咱們家有用處,大哥這樣輕易地撒手不好,對女人不該這麼好的。”

    雲二抬起秦國的小臉一字一句的道:“在這個家裡,你永遠不要去質疑大哥做的決定,我不允許。

    再者,大哥就算是把整個雲家送給隗明,我也覺得不算什麼事情,我們兄弟兩個剛從山裡出來的時候,幾乎是光著屁股的。

    了不起依舊回到那個狀態,那樣的話我說不定會更喜歡。秦國你記住,在這個家裡永遠不要談錢,永遠都不要!”

    秦國見雲二的臉色很難看,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

    雲二看著眼前的秦國歎口氣道:“女人生了孩子之後難免會在心裡生出別的想法來。這事我不怪你,是以前我沒有對你說明白。

    這個家裡的錢財都是大哥和大嫂賺的,他們願意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別人沒有插話的餘地。”

    話說完之後雲二見秦國在哭泣,知道自己的話說的有些重,但是他沒有心情去多做解釋。

    拖著秦國就去了雲家的新庫房。

    皮匠守在庫房門口的小房子裡正在給自己瘸腿的兒子用藥水清洗腿,他的妻子則在小院子裡晾曬衣服。

    皮匠見雲二過來了,起身準備施禮,雲二抬手制止了,只是要皮匠把庫房打開就成。

    皮匠按照雲二的吩咐打開庫房之後,就守在門口,雲二讓他繼續去給孩子擦藥,自己用火把點亮了庫房裡的燈火……

    “人參?這麼大?”

    “黑貂皮?”

    “東珠?”

    “金子?”

    “這是什麼?”

    “沒奈何!銀子造的!一個八百斤。”

    “九個?”

    “還有一個送人了……”

    “您說,這都是咱們的?這麼多!”

    “有點出息啊,好歹是一個公主,都是你的,我一點不要,老子就算是光屁股出去,給點時間還能弄來這麼多……以後要是再敢在錢財上吱哩哇啦的,老子就抽你!”

    “妾身再也不敢了……”

    雲二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把秦國從庫房裡拖出來,孩子都餓了,她竟然還把腦袋杵在裝東珠的袋子裡不肯出來。

    出門之後就死死地瞅著皮匠腰上的庫房鑰匙,如果不是雲二把她夾在胳膊底下帶走,她說不定會張嘴問皮匠要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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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破落戶魯迅

    “夫君,您請喝茶!”

    “嗯!”

    “夫君,鑰匙能不能要回來啊?”

    “不能,放在皮匠手裡安全。”

    “夫君,臘肉偷看您呢,要不您今晚去找臘肉?”

    “時間沒到,你不是規定時間了嗎?”

    “妾身想再去瞅瞅……”

    雲二煩躁的把已經睡著的兒子放進紗帳子裡,仔細檢查一下,發現一隻蚊子都沒有這才轉過身來看著兩眼放光的秦國道:“有點志氣行不行?都說那些東西都是你的了,怎麼還沒完沒了?

    好歹也是出身皇家,一點錢就把你弄得沒了堅持。”

    秦國笑嘻嘻的一點都不在意雲二的話,抱著雲二的腰把腦袋從丈夫的胳膊底下鑽出來道:“那可不是一點錢財,那是很多好不好?您是我夫君,您弄回來的錢財就是妾身的,妾身在您面前裝什麼清高?”

    雲二寵溺的拍拍老婆的腦袋有些苦澀的道:“看樣子你以前在皇宮過的並不寬裕啊。”

    “誰告訴您是公主就很有錢了?妾身當公主的時候總共攢下來不到八百貫錢,父皇向來節儉,自己晚上想吃一口羊肉湯都捨不得,怎麼可能會給我們很多錢。

    也就是父皇可憐妾身的母親是那個樣子,才把我的份例拔高了一級,要不然,八百貫都存不下。

    宮裡面用錢的地方多了,內侍要賞賜,宮女要賞賜,托人出去買禮物也要花錢,地位低的一些妹妹甚至還要花錢討好那些該死的太監。妾身自從許給您之後才不用給那些內侍進貢了,您以為誰都和您一樣從小就被大哥大嫂捧在手心裡?

    夫君,人家真的想再去瞅瞅……”

    雲二歎息一聲,就提著燈籠陪秦國去庫房裡看寶貝,女人和財寶似乎天生就有一種吸引力。不管她的身份多麼高貴,這種天性是沒有辦法剝奪的。

    雲崢的坐船沿著汴水溯流而上,因為沒有風,所以整個船隊都需要縴夫來拉船。

    雲崢看著河岸邊上那些光著脊背的黧黑縴夫若有所思。想要大船溯流而上,那些縴夫就必須克服水流向下的動力,因此。他們的每一腳都踏的非常堅實。

    船老大在船頭吼著別人聽不懂的號子,每喊一聲,岸上的縴夫們就回應一聲,這一段的河道恰好是在一處拐彎處,不論是那個方向的風都借不上。因此也就孕育了大量的縴夫。

    雲崢看了一會回頭問船老大:“按照律例,這裡應該有騾馬來拖拉船隻才是,為何全部用人來拉?騾馬哪裡去了?”

    船老大期期艾艾的道:“回大帥的話,其實這一帶官家手裡並不缺少騾馬,朝廷每年也會向這裡撥送騾馬,和牛……”

    雲崢皺眉道:“因為貪瀆?這裡的地方官該死!”

    船老大連忙道:“大帥您誤會了,升龍渠歸曹縣管轄,這裡的縣令劉文勝縣尊卻是一個難得的好官。官聲很好,絕對不會貪瀆的。”

    雲崢指指岸上的縴夫道:“那你說說,這裡地勢平坦。為何不用騾馬拖拉船隻,非要用人?”

    船老大苦笑道:“大帥您體恤百姓,小老兒替他們謝過大帥了,您有所不知,就因為是用人來拉縴,才能表現出這裡的縣尊是好人。如果用牛馬來拖船,反倒是苦了百姓。”

    雲崢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張嘴道:“難道說縣令之所以棄官府的騾馬不用,專門用人。其實是為了給這些人一口飯吃?”

    船老大點頭道:“大帥說的是,自從朝廷開始施行《保甲法》以來,將五戶為一保,二十五戶為一大保,二百五十戶為一都保的編制推行于各路鄉村,曹縣也不能倖免。

    這保甲之法五日就要校閱一次,都是農夫,還需要從土地裡刨食,哪裡來的功夫每五天校閱一次,而校閱一次不到者,保丁按照私自逃亡論處,杖六十,計逃日補填。酉點不到,不赴教閱,許小杖科決,不得過七十。

    有些人家為了生計,不得不自毀身體來逃避校閱,曹縣這裡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縴夫也按照校閱日頭來算,在這里拉縴,不但能賺一些銅錢,還能每日裡落下十文錢的鹽菜錢。

    所以縣尊就捨棄了好用的騾馬,專門用人來拉縴,一來拉縴的百姓每拉一天,就算一次校閱,把時間集中起來,只要熬過兩個月,就能安穩得回家種田了。

    因此,曹縣的劉縣尊向來都有劉菩薩之稱。”

    雲崢一聽是《保甲法》幹的好事,歎息一聲就回到船艙裡去了,王安石如今越發的得意了,龐籍韓琦等人一門心思的在籌備北征大事,身為參知政事的王安石幾乎一人就把持了大宋朝綱的運轉,

    《青苗法》和《農田水利法》的成功實施,讓他膽子變得非常的大,在去年秋末,就一口氣推出來《保甲法》《將兵法》《市易法》《募役法》《方田均稅法》五種新的法度,被東京士人稱之為《天變之法》。從剛開始推出,就受到無數的口誅筆伐。

    因為這裡面的《方田均稅法》,《市易法》已經嚴重的侵犯了士人的利益。

    一旦這兩個法度在全國鋪開,大宋所有富人隱瞞的田產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其中《方田均稅法》分“方田”與“均稅”兩個部分。“方田”就是每年九月由縣令負責丈量土地,按肥瘠定為五等,登記在帳籍中。

    “均稅”就是以“方田”的結果為依據均定稅數。凡有詭名挾田,隱漏田稅者,都要改正。

    這樣一來包括雲家的一些隱性田產想要繼續隱瞞下去根本就不可能,每年需要繳納的賦稅至少會增加三倍。

    而《市易法》則傷害的是大宋富商,他們再也沒有囤積居奇的機會了,因為按照這個法度,朝廷會在東京設置市易務,出錢收購滯銷貨物,市場短缺時再賣出。這就限制了大商人對市場的控制,有利於穩定物價和商品交流,也增加了政府的財政收入。

    聽起來很是完美,只可惜他低估了那些大商人的反抗力量,從去年開始,雲崢就不認為王安石能把這兩種法度實行下去。

    其餘的比如《保甲法》《募役法》《將兵法》傷害的又是普通老百姓的利益,這種滿世界拉仇恨的做法,讓雲崢欽佩萬分。

    更讓他欽佩的是王安石硬是頂著天大的壓力,硬是把變法的旨意發佈了下來,對於他這種不知死活的做法,雲崢無話可說。

    陸輕盈聽了丈夫說完這些事情之後嬌笑道:“無非就是多幾千貫的花銷而已,夫君您不必在意,咱們雲家現在是軟柿子,就乖乖地讓人家捏拿就是了,他王安石總會捏到石頭上去的,您不必操心。”

    雲崢笑道:“拗相公可不是一般的人,他這人遇剛則強,越是別人認為不可能的事情,他就幹的越是起勁。我只是擔心他這樣做會引起黨爭對北伐不利。”

    陸輕盈滿不在乎的道:“起了黨爭才好,這樣會把北伐的時間向後拖,二弟去年經略海洋不利,聽說吃了一些暗虧,石中信這些人不但沒有起到好的作用,反而袖手旁觀,暗中使絆子,遼東的那個什麼經略使孫散曹從什麼地方得知蘇拉海牙要造反的消息?

    想都不想的就在蘇州城裡痛下殺手,蘇拉海牙死了,才讓二弟沒了施展手段的空間。

    等我們回到東京,繼續加大對海洋的投入,我就不信二弟這樣一個幹練的人才會拿一個什麼孫散曹沒辦法。

    讓他們鬥去,咱家一心一意的開拓海洋就好。”

    雲崢大笑道:“你就該去當參知政事,總能把事情看得清楚明白也是一個好本事。

    既然你說我應該當一個軟柿子,我就聽你的,回去之後沒事幹就去汴水上釣魚,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聽老婆話。”

    陸輕盈咯咯笑道:“既然聽妾身的話,那就把那首詩放出去,也好讓那些堤防你的人放心。”

    “《蜀中寒食》是小軾寫的,再說已經發出去了,效果不錯啊。”

    陸輕盈起身從桌案上使盡的翻騰,終於找出來一張紙輕聲念道:“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

    您瞧瞧,這首詩寫的多麼的應景,這時候放出去正好合適。”

    雲崢苦笑道:“這首詩也不是我寫的,是一個叫魯迅的破落貢生寫的,你不要把所有的東西都往你夫君身上安。”

    陸輕盈眼睛笑的彎彎的,親昵地捏捏雲崢的臉頰道:“不錯啊,現在就知道低調了,這樣最好了,這種話以後對別人說說就成了,沒必要連妾身都騙。

    多好的一首詩啊,那個叫做什麼魯迅的破落戶能寫出這樣的詩?以後不許騙我。”

    有沒有魯迅這個人以陸輕盈現在手裡掌握的力量,可以輕而易舉的調查出來,雲崢沒有辦法說這個人還需要一千年才能出現,只好張張嘴隨她去了。

    只要雲二知道魯迅是誰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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