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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iott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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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賀堅強]大宋的智慧(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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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5 00:25:44
第六十章 我是歸客

    三千人馬抵達了東京自然有無數的規矩要遵守,樞密院來了一位校閱使,禮部來了一位侍郎,兵部來了一位主事,開封府來了一位記室參軍和三位都頭,雲二帶著秦國和臘肉,老廖,連同辦事的小吏,把碼頭擠得滿滿當當的。

    雲崢不耐煩見官面上的人,雲二登船之後不久,雲崢就命彭九和猴子帶著他們去辦入京手續,憨牛和梁輯開始收集強弩和火藥彈,沒有軍令在京城持有這東西是要被殺頭的,而這一次尤為嚴格,三尺長的兵刃也在收繳之列,軍兵們只能留下自己的鎧甲和隨身佩刀。

    軍隊沒有安置好雲崢不能下船,遠遠地看見坐在涼棚子裡的龐籍和文彥博只能遙遙的拱手致歉。

    龐籍放下拱著手,瞅著一隊隊軍兵螞蟻一樣的從船上下來,在樞密院,兵部,開封府諸位官吏的眼前把自己身上配備的兵刃依次放進不同的馬車裡笑道:“國朝軍隊真正能做到令行禁止的,恐怕只有這位了吧?”

    文彥博點頭道:“確實如此,即便老夫再不喜歡他,對他統禦的軍隊老夫也是無話可說的,只是雲崢不同意在軍卒臉上刻金印,為此不惜和老夫翻臉,這讓老夫又覺得不快。”

    龐籍笑道:“這有什麼想不通的,你我都是文官,對武人的態度就是保家衛國,不論是強迫也好,威逼也好,只要能達到目的就算成功。

    雲崢不同,他是武將,在他的眼裡,他的部屬都是活生生的人,和吾輩沒有什麼差別,說不定他還覺得武人要比文人高貴。所以對這樣侮辱性的舉動自然會暴跳如雷。

    我們站的角度不同,看法自然會千差萬別。”

    文彥博笑道:“老夫現在就任黃門侍郎,不在參知政事任上,王介甫既然要推行他的《將兵法》想必雲崢這一關他是一定要過的,哈哈,拗相公遇上兵痞。我且看他們如何應對。”

    龐籍笑道:“坐山觀虎鬥可不是你文寬夫該做的事情,此時的朝廷少一些爭鬥為好。”

    文彥博左右看看,納悶的問道:“雲崢回京為何只有我們兩人前來迎接,按理說雲崢在京中的好友也不少。”

    龐籍笑道:“會來的不來,不會來的也就不來了,只有我們兩人是兩個沒名堂的人,所以才會來。”

    文彥博笑道:“確實如此,雲崢只有見過陛下之後,會來的才會來。不會來的也就來了。”

    龐籍笑的雲談風輕,捋著鬍鬚道:“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到了我們這個地步當可無視。”

    文彥博點點頭,卻也不再說話。

    三千兵卒除了留下八十一位甲士,其餘人等就跟隨著樞密院的人直接去了軍營,到了軍營檢點之後,有家的就會回家,沒有家的就會三五成群的去東京找樂子。

    短短的時間裡。碼頭上就空了一大半。

    “恭迎大將軍班師回京!”禮部侍郎手舞足蹈之後開始執行大將軍回京的典儀。

    十二位樂師在碼頭上奏響了古樂,雲崢一襲青衣。手搖一柄摺扇嘴角含笑走下坐船。

    不理睬禮部侍郎在自己頭上拋灑的白米,快走兩步拱手道:“雲崢失禮,勞龐相久候。”

    龐籍大笑道:“再等等,再等等,等這些白米驅盡你身上的殺氣,老夫才好與你親近。年紀大了,受不得那些刀兵煞氣。”

    雲崢笑著朝文彥博還禮,打趣道:“下官三年未曾上馬征戰,脾肉已生,身上何來的殺氣。龐相見笑了。”

    龐籍上前拉住雲崢的手道:“大將軍回京,老夫不敢怠慢,特地備了一些薄酒為大將軍洗塵。”

    “叨擾了。”雲崢並不拒絕,任由龐籍和自己把臂而行。

    酒樓就在不遠處,雖然沒有樊樓那麼奢華,因為建在一處河灣處,垂柳依依,倒也勝在雅致。

    龐籍和文彥博前來迎接自己,雲崢早在進京之前就已經知曉了,所以並不驚訝,卻是不知龐籍和文彥博到底有什麼話,非要在自己入京的第一時間要說。

    說是薄酒,還真的是薄酒,不知從什麼時候,炒菜已經開始風行開封府,雲崢面前就擺著一碟子牛肉,一隻雞和幾碟子時蔬青菜,都裝在大盤子裡,沒有分餐,從這一點來看,龐籍示好的意圖非常的明顯。

    雲崢在龐籍殷勤的勸說下大口,大口的吃了一些菜,又和龐籍文彥博對飲了幾杯,這才放下筷子道:“幾年未曾回京,想不到京師繁盛優勝往昔,這都是龐相之功啊。”

    龐籍大度的擺擺手道:“老夫不敢掠人之美,這其實都是王介甫的手筆,《青苗法》《市易法》一出,東京再無惡商,市面上也自然繁華了許多。”

    雲崢感慨的道:“下官之所以在外征戰,所求者無非是一個國泰民安,如今我大宋沒有外敵為患,正是大力整治內政之時,參知政事宏圖遠略,下官佩服。”

    文彥博皺眉道:“大將軍也是內政奇才,變種的《青苗法》一出,大宋高利貸者紛紛折戟沉沙,老夫至今思來,尤覺妙不可言,難道你就沒有發現如今施行的這些國政有什麼不妥嗎?”。

    雲崢笑道:“文公謬贊了,雲崢就是一介粗人,何德何能敢妄議朝政?再說朝中有龐相,文公在,哪裡會有什麼不妥,來,文公飲勝!”

    龐籍喝了一杯酒放下手中酒杯歎息道:“十年,十年的官宦生涯就把一個頭角崢嶸的奇才折磨成一個畏首畏尾的傢伙,想比你現在的沉穩,老夫更喜歡當初那個毆打禦史的雲崢。

    嘿嘿,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雲崢,你真的不打算參與到這個大時代裡來嗎?”。

    “規矩,這個很重要,如果說十年官宦生涯給了雲崢什麼,我首先要說的就是規矩。

    規矩是為了保證所有人利益的前提下制定的,因此他就不會因為某一個不適應的人而格外開恩,否則規矩就是一張廢紙,雲某不才,以前認為自己可以超脫規矩的挾制,所以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如今追悔莫及啊。

    這一次陛下開恩,將雲崢從窮山惡水之地召回東京,雲崢焉敢再次放肆,還是規矩一些的好,跟著龐相,文公多學學為官之道,免得再次被貶斥出去。”

    龐籍和文彥博見雲崢無論如何也不肯和自己交心,也就岔開話題不再說朝堂上的事情,轉而說起詩詞歌賦。

    三人都是有一定水準的人物,不管是龐籍律詩的老辣,文彥博小詞的雋永,雲崢詩歌的新奇都是很好的話題,三人談笑言歡,一抬頭,已是白日西墜了。

    龐籍搖晃著身體站起來拱拱手道:“痛快啊,老夫許久未曾像今日這般開懷了,酒興已酣,走了……”

    說罷就被老僕攙扶著歪歪扭扭的走了。

    文彥博看著雲崢,眼中滿是惋惜,只是揮揮手,也被家僕攙扶著離開了小酒樓。

    雲崢有滋有味的把盤子裡剩下的牛肉全部吃光,又把酒壺裡的剩酒一飲而盡,這才站起身走出酒樓。

    傍晚時分的開封城最是耐看,白日掛在鐘鼓樓的飛簷上,大地一片金黃,撥開眼前的垂柳,河面上波光粼粼,微風吹來暑氣全消。

    雲崢走在垂柳裡,聞著暗度的脂粉香氣,笑眯眯的看著奢華的馬車將一個又一個絕色美人送進權貴家過夜,龐籍已經老邁不堪,應該還會把持一點本心,像文彥博這種色鬼家裡一定少不了這些青樓的大家娘子,尤其是今天他心裡不痛快,說不定需要更多。

    前面也不知道是誰家的荷塘,荷花開的滿滿當當的,一個如同畫中仙子一樣美麗的女子就站在那裡,淚光盈盈的瞅著雲崢,晚風中,她的衣帶飄飄,環佩叮噹。

    雲崢高興地露出了八顆牙齒傻笑,張開雙臂就抱了過去,溫香軟玉抱滿懷,腳下卻傳來刺骨的劇痛。

    “喝了這麼多的酒,臭毛病卻始終改不了。”

    “我只是見到你就開心,真的很開心。”

    “我見到你也開心。”

    “不能再說了,再說的話笑林會把我弄死。他那裡去了?”

    “他去滇西找寒林去了。”

    花娘的一句話就把雲崢的酒意徹底的驚醒了,瞅著花娘道:“笑林跟著皇帝,寒林已經開始逃亡,我沒有聽說笑林有離開皇帝的意思,難道說他去滇西準備殺掉寒林?”

    花娘打了一個冷顫急忙搖頭道:“不是的,除掉孩兒軍是皇后的意思,出動的也是內宮弩直,笑林打算去找寒林,把他拉回東京為皇帝效力。”

    雲崢有點煩躁的道:“他就不能讓寒林過幾天人過的日子嗎?”。

    花娘搖頭道:“他們老鴉觀一脈似乎有什麼誓約,皇帝對他們還是非常相信的,皇帝聽說弩直追殺了寒林他們,逼著陳琳把所有的弩直全部殺掉了,聽說很慘,整間屋子裡都是七竅流血死不瞑目的屍體。”

    雲崢歎了口氣道:“笑林難道就沒有歸隱的心思嗎?我記得以前他一直想帶你回老鴉觀老家的。”

    花娘搖頭道:“如果皇帝身體康泰,他一定會選擇歸隱的,如今皇帝的性命朝不保夕,以他的為人,斷然不肯離開的。”

    雲崢抓抓腦袋,瞅著天邊最後的一線夕陽道:“無數的好漢子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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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誰都想回家

    雲崢坐在河邊的青石上,漸漸暗下來的天光照的他的面龐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花娘依靠在一株柳樹上,無精打采的耷拉著腦袋,兩個人怎麼看都像是一對正在嘔氣的怨偶。

    忠貞是一種高貴的情操,有這種情操的人在整個世界上也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這種人是最好對付的一種人,同時也是最難對付的一種人,不論是機智百出的雲崢,亦或是狡猾多變的花娘,遇到笑林這樣的人都沒有太好的辦法。

    如果是敵人,解決起來非常簡單,即便笑林是頂尖的高手,雲崢想要殺他總是有辦法的。

    可惜,笑林是他的朋友,是花娘的丈夫,任何粗暴的舉動都不能放到他的身上,甚至在這件事情上哪怕捏著鼻子也要承認笑林做的沒錯。

    不過這種人為了忠貞付出的代價也是慘烈的,比如著名的趙氏孤兒,比如齊太史簡,晉董狐筆。秦張良椎,漢蘇武節。嚴將軍頭,嵇侍中血。張睢陽齒,顏常山舌……哪裡有一個有好下場的。

    東京城裡如今暗流湧動,要換皇帝了,大家的利益又要開始重新分割,皇族,後族,貴族,勳貴,大商人,大地主,再加上雲崢這種大軍閥,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的盯著皇宮。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自從皇帝躺在床上之後,再說擰成一股繩有勁一起使那就是一個大笑話。

    龐籍這種已經當了九年的宰相,如今還在雄心勃勃的打算再給大宋發光發熱幾年,這個時候誰會退讓啊?

    這種龐大的壓力最後會落在誰的頭上?全部都會落在皇帝的頭上,如果太子已經長大了。這個問題不是很難,大傢伙一起去拍太子的馬屁就好,反正他是大宋唯一的正牌繼承者。

    如今太子才八歲多一點九歲不到,指望他去立刻執掌朝綱這不可能,至少皇后就是這麼認為的。

    反正大宋有垂簾聽政的傳統。曹皇后幫著皇帝照看幾年朝綱也是能說的過去的,不過皇帝好像不是很願意,他自己就吃夠了劉娥垂簾聽政的苦頭,如何會把這個災難留給自己的親兒子。

    最好的法子就是皇帝躺在病床上拖著,拖到兒子長大成人之後最好,如果拖不到。雲崢認為身處絕境的趙禎一定會有一個極其恐怖的計畫會在某一個時刻爆發。

    如果皇帝勝利了,他的兒子趙旭就會順利的執掌大權,如果皇帝失敗了,他的兒子就會被人家垂簾聽政,甚至還有死亡的危險。

    不管勝負。笑林這把刀子的下場都不會太好,如果以皇后為代表的后族贏了,笑林死定了,如果皇帝贏了,后族就會遭受大清洗,毫無疑問,幹髒活的就是笑林他們……

    雲崢就著河水洗了把手,本來想洗一把臉清醒一下的。又想到這條河水很髒,抖摟著手上的水珠子越發的煩躁。

    花娘走到河邊靠近雲崢坐下,掏出手帕幫他擦手。又讓侍女端來清水重新幫有潔癖的雲崢洗過手之後才道。

    “這些年,按照你的吩咐,我們一直在暗中收集曹皇后的消息,這個女人不簡單啊。”

    雲崢皺眉道:“何以見得?后族在大宋一直被監管的很嚴厲,按道理說曹皇后這種身份的女人根本就不該進宮。”

    “曹皇后,真定人。也是樞密使周武惠王曹彬的孫女。

    明道二年,郭皇后被廢。曹皇后被聘入宮中。

    景佑元年九月,她正式被冊封為皇后。人人皆說曹皇后性情慈善節儉。重視農耕,她還常在皇家宮苑中種植穀物,親自養蠶。

    農曆八年閏正月,皇帝準備在閏正月十五晚再一次陳設彩燈過燈節,被曹皇后勸住了。

    過了三天,幾個衛士作亂,乘著夜間穿房越舍,直趨皇帝的寢室。曹皇后當時正在侍奉皇帝,聽說事情有變,慌忙起來。皇帝打算出逃,曹皇后關閉殿門,抱住皇帝,急忙呼喚都知王守忠,命令他帶兵入宮平亂。

    亂兵在殿前殺傷宮中的嬪妃侍女,叫喊聲響徹皇帝的住所,太監們假報是奶媽打年紀小的宮女,曹皇后申叱道:“亂兵就在附近殺人,你們還敢胡說!”

    她估計亂兵必定會放火,暗地派人帶著水跟在他們後面,果然亂兵點火燒著簾幕,跟著的人隨即用水將火潑滅。

    這一夜,凡是派出去的太監侍從,曹皇后都親手剪掉他們的頭髮,對他們說:“明天論功行賞,就以頭髮為證。”

    因此,人們都爭先出力,亂兵很快被消滅。

    宮女參與衛卒變亂的,論罪當死,她們向皇帝所寵愛的妃嬪哀求免死,這位寵姬轉告皇帝後,皇帝饒恕她的死罪。

    曹皇后便穿戴上正式的服飾,進見皇帝,請求依法處理作亂的宮女,並說:“不這樣,無法肅清宮中。”

    陛下讓她坐下,曹皇后不坐,站著堅持自己的要求,過了不久,最後還是把宮女殺掉了。”

    雲崢笑道:“那場災難倒楣的還有雲家和狄家,宮中出了這樣的事情相瞞也瞞不住,皇帝的表兄弟要造反,關我門何事?

    你想說什麼?曹皇后賢良淑德,指揮有方,還是說她有武瞾的本事,可以掌控天下?”

    花娘瞅著雲崢道:“女子怎麼了,你不覺得讓一個小孩子來掌控朝廷更加的不靠譜嗎?”

    雲崢聳聳肩膀道:“關我屁事,我現在想的就是當縮頭烏龜,只要讓我安安穩穩的把燕雲十六州拿下來,我立刻就揚帆海外,誰有工夫理會他們之間的破事情。”

    花娘怒道:“既然你想的這麼開,幹嘛扮出一副死人臉?”

    雲崢睜大了眼睛道:“要不是擔心你成寡婦,你以為我這會應該幹什麼?我應該洗個澡,然後在我的大床上摟著老婆睡覺。”

    “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就這一句話,已經有御史準備彈劾你屍位其上了。

    你回到了東京,無數的人都在翹首企盼看你是不是能夠給大宋死水一樣的朝堂帶來新的波瀾,誰知道你只想裝死狗。”

    知不知道,你弟弟已經大發神威的從郭家手裡剝奪了三千甲士,而且還是兵不血刃的幹了這件事,出了這件事你也不想想,你怎麼去裝死狗?誰會認為你是死狗?”

    雲崢嘿嘿笑著拉過花娘的手拍拍,然後樂不可支的道:“這就對了,為了自己的丈夫,不管是誰都要往死裡坑,好兄弟都不能放過,這才是當一個好老婆的前提條件。”

    花娘頹然的把身子靠在雲崢肩膀上說:“弟弟啊,那個人就是一個死腦筋,你要是不幫他,他真的會死掉的。

    一個傻子掉進人精堆裡,你說說看,他哪裡來的活路,我是不忍心看他最後欲哭無淚的樣子,你難道就忍心了?”

    雲崢扒拉掉花娘攀在自己肩頭的手,以前花娘沒嫁人的時候他不介意享受這種暈暈的感覺,花娘嫁人了,再這麼幹誰都對不起。

    花娘的眼神有些黯淡,以前她可以肆無忌憚的和雲崢打鬧,現在已經不知不覺的疏遠了。

    “能不能讓笑林和我一樣裝死狗啊,我告訴你,寒林可是心如死灰了,笑林這趟滇西之行估計沒有任何的效果,再說了,我那裡還有一位信王千歲呢,我要是摻和進去,和心懷鬼胎的大奸臣沒有任何的區別,所以這一次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摻和皇家的事情。”

    “那怎麼辦?笑林想脫身必須從現在開始脫身,一旦糾纏的太緊,他想脫身都不可能了。”

    雲崢歎口氣道:“你現在後悔獨立於星盤之外了?等笑林回來,你就告訴他,太行山不安穩,那裡的盜匪似乎是后族的外援,而且有彌勒教的妖人在那裡出沒。

    好了,天黑了,我要回家,你也回去吧,我麼能做的就是把笑林拖在外面不讓他回到東京這個大染缸裡面來。”

    雲崢說完話,就朝花娘擺擺手,沿著河岸向宣武門胡同走去。

    “我只想過幾天安生日子,我有兩個孩兒!”

    花娘帶著哭腔朝雲崢的背影喊道。

    雲崢的腳步停了一下,轉身走了回來,緊緊地抱了一下花娘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一個好女子,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

    雲崢最後還是走了,花娘扶著河岸邊的柳樹停留了很久,直到更鼓開始敲第三下的時候才離開河岸。

    花娘離開河岸之後,斷鴻從一顆大樹上溜了下來,稍微察看了一下四周,就彙集到了東京城那些尋歡的人群裡去了。

    糖糖坐在油燈下托著下巴在等候斷鴻歸來,孩子已經睡著了,桌子上的菜也已經涼了,糖糖準備把這些菜重新熱一遍的時候,斷鴻推門走了進來,見糖糖還沒有睡,就抱怨道:“你身子還沒有復原,怎麼又熬夜啊,我吃不吃的不打緊,趕緊去睡吧。”

    糖糖笑道:“這幾日鬆快了好多,想必是那支大人參起作用了,你不在家我睡不安穩,你晚飯都沒吃,我去給你熱熱。”

    斷鴻把糖糖按在椅子上,熟練地從外面端進來一碗熱湯放在糖糖的面前道:“都告訴你了,參湯每日不能斷的,這東西我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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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三教原來是一家

    糖糖抱著小碗喝參湯,斷鴻也不管晚飯是不是涼了,吃得很是香甜,不一會就把桌子上的飯菜全部吃完了,回頭瞅瞅糖糖還在喝參湯,就輕手輕腳地走到紗帳子邊上看裡面的娃娃。

    孩子只有七八個月大,是一個閨女,斷鴻把這個孩子幾乎疼到心肝裡去了,想要抱抱孩子,又怕自己粗手粗腳的把孩子給弄醒。

    這個孩子生的太難了,糖糖差點一命嗚呼,如果不是從雲家拿了一支老參,她們母女早就一命嗚呼了。

    “其實我不願意喝參湯的原因就是不想你欠雲家的太多。”糖糖幽幽的小聲說道。

    斷鴻抹了一把臉笑道:“當時你在產房裡掙命,我在外面除了著急之外一點忙都幫不上,當穩婆說你們性命難保的時候,那個時候天就塌了,別說什麼欠人情了,要我的命我都給。

    既然已經賣命了,那就把本錢收足,這種老參有錢都沒處買去,雲家想要我好好的賣命,那就必須保證你們母女活的好好的。”

    糖糖把身子依偎進斷鴻的懷裡道:“我其實很傻的,如果早些嫁給你,這樣的話母親就能看到你成親,不至於臨走都閉不上眼睛。‘

    斷鴻笑道:”母親知道,她知道你一定會嫁給我的……”

    夜空中的星星在不斷地眨眼,不大的屋子裡洋溢著幸福的氣息,只是相比整個喧囂的都市,這裡的幸福只不過是無數個殘破的碎片而已。

    這是一座不夜城,假如此時有仙人在高空往下俯視,他會驚訝的發現漆黑的東半球上還有一片璀璨的光明地。這是人類在這個時代所創造的出來的最輝煌的文明。

    光明外面的廣袤之地,隱藏著無數的惡狼,他們的陰森森的眼睛在夜空泛著綠光,他們創造不出這樣的光明,但是他們有一顆嚮往光明的心……

    太陽出來之後。大地生輝,比太陽更耀眼的是十一尊金翅鳥,十一個赤裸著上身的力士背負著用鐵鍊綁縛著的金翅鳥腳步沉重地向皇宮走去,每一步都沉重無比。

    朝日下的金翅鳥金光燦燦,尤其是憨牛背負著的第一尊金翅鳥更是光華奪目,上面鑲嵌的各色寶石更是反射出令人發狂的光芒。

    和燦爛的金翅鳥相比。雲崢就像是一片永恆的黑暗,他的身體全部隱藏在黑色的鎧甲之下,一柄斑斕的古劍連鞘握在雲崢的手中,只露出兩隻泛著寒光的眼睛,胯下的大青馬已經有些老邁。但是並不妨礙它昂首闊步的向前。

    無數的東京人起來的很早,就是為了特意觀看這傳說中的佛寶。

    “好東西啊,難怪雲帥寧願殺掉幾千個大理和尚也要拿回這東西,為了這些寶貝,殺掉一萬個也不多啊。”

    “阿彌陀佛,說這些話也不怕下地獄,依我看這就是純粹的強盜行徑,出家人何辜啊。”

    “你懂個屁。光知道一天到晚的念佛,大理人在建昌府殺了咱們不少人,曹榮將軍的頭都被砍下來了。我們進攻大理國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沒把大理國的皇帝抓回來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可是殺僧……”

    “不殺怎麼把這些寶貝拿回來,誰都知道大相國寺的香油錢足,你去動動人家的功德箱試試,看那些拿棍子的武僧不打死你……”

    雲崢坐在馬上一遍遍的嘆息,自己已經想好的法子幹不成了。昨天晚上自己的老師魯清源來到了家裡專門來給他上了一堂課。

    這堂課說的就是儒釋道三家的淵源,紅花青葉白蓮藕三家原來是一家。這堂課講的就是這個意思。

    儒、佛、道三教合一的思想,初起唐。三教講論。雖肇始于北周武帝時,然直至唐代始以儒、佛、道三教名流論難為風尚,並漸由論難而趨於融匯調和。

    三教歸一講論導致了學者以釋道義理解釋儒家經義,從而促進了儒家思想的轉變。顯然,唐人已開其先緒。

    雲崢算是大宋朝的一個偽文人,對目前大宋的學術思想幾乎一無所知,他不知道大宋理學如今已然在兼收並蓄的接納佛道的理論。

    以儒為表,以道為裡,以釋為歸,故稱三教也。這就是儒生們研究出來的新東西。

    大宋儒家文人、學者主張三教合一,很快得到釋、道二教人士的回應。他們還皓首窮經的找到了很多儒、佛相同之處。

    諸如:儒曰‘無極‘、‘太極‘,即佛所謂‘萬法歸一‘、

    ‘一歸於何處‘;儒曰‘讀書不如靜坐‘,即佛所謂‘不立文字,直指明心見性成佛‘;

    儒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即佛所謂‘真空絕相,事事無礙‘。顯然,這是儒、佛合流之論。

    雲崢原以為士大夫從小接受的是一套良好的傳統儒家教育,理應是儒學的維護者。

    可是大宋的士大夫,無論是朝廷重臣,抑或州縣小吏,無論是在職,抑或鄉居,均是佛、道的宣導者,甚至成為佛教寺院的‘護法‘。如今的風氣就是士人以與釋、道二教人士相交為雅。

    魯清源甚至拿五溝和笑林來說事,告訴雲崢三教歸流已經是大勢所趨不容質疑,一旦雲崢向佛教開火,將來倒楣的只會是雲崢自己,如果雲崢阻礙了三教歸一的大趨勢,遭受的反撲將是前所未有的激烈。

    雲崢不敢想像和尚,道士,儒生一起攻擊自己的場景,這種場景皇帝都扛不住,更不要說自己一介武夫了。

    魯清源在大宋就是專家中的專家,前年從吏部侍郎的位子上退下來之後,轉身就成了國子監的山長,還是敷文閣大學士。

    他是非常瞭解雲崢的,知道他不可能在受了委屈之後不反抗,抱著預防的態度來找雲崢,結果就發現了十一尊金翅鳥。

    如果只有一尊是正常的,但是一次性拿出十一尊,那就表示雲崢絕對是不懷好意的。

    魯清源當時就告誡雲崢不可魯莽行事,這個時候將矛盾上交是最明智的選擇,於是,就出現了雲崢大鳴大放的向皇帝敬獻金翅鳥的事情。

    至於為什麼要搶金翅鳥,藉口很好找,是為了給皇帝祈福,祝願皇帝的身體在佛祖的保佑下早日康復。

    半躺在床上的趙禎眼睛裡全是笑意,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查看放在大殿裡的十一尊金翅鳥。

    鄒同翻譯了好半天再三確認之後才戰戰兢兢對雲崢道:“陛下認為你是恨他不死!”

    因為是在內宮,雲崢並不是很在意皇帝這樣說話,以前的時候這樣的話皇帝也對自己說過。

    雲崢拱手道:“陛下何出此言?微臣一片忠敬之心天日可表。”

    鄒同張嘴又道:“陛下說,神物有靈,最忌殺戮,明明是一件祥瑞,如果經過你的殺戮之後,祥瑞染血算什麼祥瑞,恐怕會變成奪命的厲鬼吧。”

    雲崢笑道:“陛下多慮了,微臣知道會有這種可能,所以把原來的金翅鳥化掉,經歷百道烈火重新煆燒,光彩優勝往昔。

    即便是有什麼不妥,也全被熊熊的烈火燒掉了,如今擺在陛下面前的是乾乾淨淨的大宋祥瑞。”

    趙禎的眼珠子今日非常的靈活,鄒同連忙翻譯之後匆匆的道:“算你說的有理,這些黃金就算作朕幫你背黑鍋的代價,不過,你想要安心的度過這一次的大麻煩,必須要幫朕做一件事。”

    雲崢笑道:“陛下是臣的君主,要臣做什麼事情儘管下旨就是了,何必找其他藉口?”

    鄒同道:“不一樣,不一樣,這件事必須是你心甘情願的去做才好,如果需要下旨意,是做不好這件事的。”

    雲崢想了一下道:“請陛下明示。”

    鄒同拍拍手,雲崢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回頭望去,之見一個小小的少年很小心的從大殿深處走了出來。

    “大將軍血戰大理,勞苦功高,孤王代父皇謝過。”

    雲崢並沒有回禮,只是死死地盯著這個孩子看,他知道這孩子就該是太子趙旭,不過現在自己是太子太保,用不著向他施禮。

    當了多年的大將軍,軍中敢和雲崢對視的人並不多,趙旭堅持了片刻就不得不把視線轉到別處,這一幕讓躺在床上看的一清二楚的趙禎多少有些失望。

    “雲鉞說你已經學會了制怒,已經有資格跟我學習戰陣之道,為何如今連我的眼睛都不敢多看,這就是你內心的堅持嗎?”

    雲崢說著話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渾身的鎧甲嘩啦作響,趙旭面對全身甲胄,手持寶劍的雲崢不由得連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驚惶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不管是趙禎,還是鄒同,都把視線轉移到別處,沒有一個人看可憐的趙旭。

    雲崢蹲在趙旭的跟前道:“一個人的強大,首先是內心的強大,你剛才還敢跟我自稱孤王,為何現在幾乎要尿褲子了?

    陛下要我做的事情必然不是一般的事情,如今我已然可以肯定,必然和新近訓練出來的悍卒有關。

    太子殿下,那些人既然被稱作悍卒,必定是兇悍絕倫之輩,你想借他們的力量為己用,你覺得這樣懦弱可以辦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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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雲崢的教育之道

    事實證明趙旭不是一個天才,他只是一個九歲的孩子,面對雲崢這種殺人魔王的咆哮,他還是按照孩子的本性行事了——他哭了起來。

    哭的很傷心,聲音也非常的大,趙禎看著自己哭泣的兒子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鄒同想要上前安慰太子,卻沒有得到皇帝的許可,只能愣愣的站在那裡。

    空曠的大殿上只有趙旭撕心裂肺的哭聲,像針一樣的刺進了所有人的心中,站在宮殿深處聽候消息的薄太妃已經淚如雨下,皇后曹氏把牙齒咬得咯吱吱作響,至於淑妃,卻表現的比誰都鎮定。

    雲崢緩緩地抽出自己的佩劍,斑斕的劍鞘內裝的卻是一柄鋒利到極點的寶劍,全身鎧甲,手持利刃的雲崢配上他那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如同一個死神。

    皮靴摩擦著木質地面,鎧甲嘩嘩作響,聲音雖然不大,卻讓趙旭恐懼的忘記了哭泣。

    “太子,你今年只有不到九歲,我知道這樣做對你來說是不公平的,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正是最淘氣的時刻,偷果子,下河摸魚,往鄰居家的湯鍋裡扔死老鼠……”

    雲崢低沉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他沒有再逼迫趙旭,而是自顧自的說起自己以前的事情。

    趙禎睜開眼睛仔細的傾聽,鄒同心驚膽戰的瞅著他手裡那柄寒光閃閃的寶劍。

    “從小到大,我膽子最大的一次就是背著雲鉞從叢林莽裡走出來,那時候我忘記了害怕,因為我只要害怕,雲鉞就活不成了。

    晚上的時候我和雲鉞擠在一個破樹洞裡,沒有吃的,我一整天的忙碌就找到了一些野果子和一捧松子。

    雲鉞太小。他已經睡著了,我點了一小堆火,用石片烤松子,為他準備飯食,樹洞外面野狼整整嚎叫了一個晚上……那年我一十三歲。

    太子,我知道你非常的害怕。就像我第一次上戰場一樣,恐懼讓我邁不動步子,恐懼也讓我幾乎拿不起刀劍。

    我不知道我最後是怎麼克服恐懼的,這一點沒人能說出一個道理來,我只知道最後我殺掉了兩個盜匪,渾身都沾滿了血跡,而尿褲子這種事我對誰都沒有說過。

    站起來,太子,即便是尿褲子了也要站起來。沒有什麼難為情的,你面前的這位大宋的無敵統帥一樣尿過褲子,我甚至覺得狄青這個老傢伙也尿過褲子,只是他不好意思對別人說。”

    趙旭慢慢爬起來,兩條腿依舊在抖動,他確實尿褲子了,地上還有一片尿漬,剛才他確實的感到雲崢似乎因為自己哭泣了就要殺死他。雖然雲崢說自己也尿過褲子,他依舊高興不起來。

    父皇說過。自己是大宋的儲君,任何時候都不能膽怯,太傅也說過自己是大宋未來的掌控者,任何時候都不能哭泣害怕。

    可是雲崢剛才的樣子真的很恐怖……

    雲崢卸掉頭盔放在椅子上,臉上洋溢著笑意繼續道:“男子漢就是一塊鐵,需要不斷地經歷鐵錘的捶打才能成為百煉精鋼。

    今天。是我作為太子太保敲在你身上的第一錘子,太師在教你如何守禮,敬天,敬地,敬祖宗。如何從無數的建議中間找到正確的那條。

    太傅教你如何知曉利用天下山川河嶽來保護自己,如何依靠熊羆之士來威加海內。

    至於我這個太保的職責,就是讓你逐漸變得強大,即便是身邊沒有我的存在也能自保無虞。”

    鄒同忽然道:“太子,還不謝過太保!”

    趙旭躬身施禮道:“趙旭謝過太保教誨。”

    雲崢笑道:“既然你我已經有了師徒的民份,總要有見面禮的。”雲崢說著話將手裡的橫在胸前道:“此劍名曰“破軍”!乃是蜀中高手匠人千錘百煉而成,雖不算名貴,卻隨我征戰了整整十年。

    此劍斬敵首無數,雖無赫赫之名,卻有赫赫之功,如今送與你,莫要讓他蒙羞。”

    趙旭非常懂事的伸出雙手,雲崢捉住趙旭的左手,在鄒同驚訝的叫聲中割破了趙旭的手心,當趙旭呲牙咧嘴的瞅著自己掌心傷口的時候,雲崢滿意的把寶劍插進劍鞘,放在趙旭的手上。

    鄒同道:“大將軍,這是為何?何故傷了太子?”

    這句話是鄒同自己問的,他非常清楚皇帝陛下也很想問,只是不好張口,不如由自己來問。

    雲崢不耐煩的道:“此劍只要出鞘,不見血是不收回來的,以前如果不殺人,倒楣的總是我自己,現在這柄劍是太子的了,他不流血誰流血。”

    鄒同回頭看著皇帝,按照皇帝的話意道:“也好,寶劍有雙刃不傷人便會傷自己,這樣的話太子殿下動用這柄劍的時候就會謹慎很多。”

    趙旭手上的傷口很小,不一會就不再流血了,他倔強的拒絕了鄒同要找太醫過來包紮傷口的建議。

    抬頭看著雲崢道:“太保,這天下最強大的人是誰?”

    雲崢笑了,這種拙劣的圈套自然難不住他,他朝床榻上的皇帝拱拱手道:“自然是你父皇,陛下不需要大聲說話,只要陛下說話,全天下的人都必須側耳傾聽,陛下不需要有高強的武功,因為有無數的奇人異士原以為出生入死,因此,陛下才是天底下最強大的人。

    嘿嘿,過不了多久,即便是草原上的惡狼,屁股上也會蓋上我大宋的印鑒,乖乖聽陛下的調遣。”

    趙旭呲著白牙傻乎乎的笑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雲崢才能從他身上看到一點孩子的影子。

    趙旭抱著寶劍退了下去,雲崢來到皇帝床前歎息一聲道:“陛下,咱們有些揠苗助長啊,太子的年紀太小了,如果再有三年時間,太子出落成一個少年,微臣有把握給您教導出一個合格的將軍。

    如今他的心智未開,他對所有事物的理解都處在一種朦朧狀態,找不到一條清晰地發展線路,現在教的越多,他將來說不定會更加的抵觸,陛下,有時候欲速則不達。”

    趙禎的眼中蕩漾著笑意,和鄒同交流了一番之後,鄒同道:“天之子,必須背負蒼天,腳踩大地。”

    雲崢道:“這世間想要成事很難,微臣的部將徵發敵國,不過是斬殺了一些敢於反抗的人,卻無理的遭受了來自我們本國的口誅筆伐,微臣有時候都在想,這些人是怎麼想的?

    大宋這個國家是我們所有人身上的皮,所謂的儒釋道不過是這張皮上的毛,本末倒置所謂何事?”

    鄒同撇撇嘴道:“不過是魯肅說孫權舊事而已。”

    雲崢搖頭道:“不同,大大的不同,當年孫劉曹三國鼎立,不管誰勝誰負,這天下說到底還在我族手中,所以魯肅說他可以投降,張昭也可以投降,了不起坐著牛車和名士交往,甚至還能謀奪個州縣的職位幹幹,不算什麼壞事。

    如今不一樣,我大宋一統天下,所有族人都在陛下的統治之下,周圍的西夏,契丹都是異族,可謂是我們的死敵。

    一旦他們入主中原,剃髮易服之事不遠矣,毀掉的是宗廟,滅亡的是種族,因此微臣以為,如今局勢不是我大宋學漢武唐宗平定草原,就是如同五胡亂華一般我大宋千里無雞鳴。”

    趙禎閉目沉思一會,又睜開眼睛,和鄒同交流了一下,鄒同沉聲道:“兩年時間夠嗎?”。

    雲崢歎口氣道:“戰爭之道,首重軍備,古人說天時地利人和是有道理的,這場大戰將奠定我大宋百年基業不可不慎。

    如今我大宋軍制改革僅僅完成了六成,去年大宋各地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災荒,除了蜀中大熟,即便是江南之地也遭受了水旱之災。

    府庫還沒有辦法支持百萬大軍長期作戰,再者孔氏門人這些年在燕雲十六州行走施教,效果難明。

    微臣有辦法攻佔燕雲十六州的七州,但是靠近遼國腹地的燕州之地就有很大的問題。

    舍弟在海上,想要挑唆遼國部將蘇拉海牙反叛來鉗制遼國,誰料想事不機密,遼國勳貴孫散曹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勢斬首蘇拉海牙,將萌芽中的反叛硬是給掐滅了。

    兩年時間,實在是太緊迫了。”

    鄒同確認了皇帝的意思之後問道:“大將軍擅於以少勝多,觀大將軍戰例向來如此,此次為何非要百萬戰卒?”

    雲崢苦笑道:“當年王剪攻楚國,秦皇也問過這個問題,王剪回答,如果要攻破楚國,十萬大軍足矣,如果要侵佔楚國國都,非三十萬大軍不能成事,如果要滅楚國,就必須有百萬大軍。

    同樣的道理,陛下如果只想看到一兩場勝利,只需給微臣五萬大軍,就能做到,如果陛下想要幾州之地,最少就需要二十萬大軍出征,如果陛下想要把燕雲十六州完整的納入版圖,至少需要五十萬戰卒才行。

    我們面對的是一個龐然大物,他們的國土遠比大宋遼闊,悍卒遠比我們多,如果沒有我大宋的新式軍隊作為後盾,微臣一定會告訴陛下,二十年之內不可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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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父母心

    雲崢大清早的進了皇宮,回家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了,他和皇帝奏對的時間並不長,中間皇帝需要休息的時間倒是很長,再加上皇帝的意思還需要鄒同翻譯,所以君臣之間真正的對話就壓縮到了一個很小的區間裡。

    中午的時候在皇宮用了飯,皇后禮節性的出現了一次,但是態度非常的冷淡,也是,雲崢從來沒有給過她方便,甚至很多回就是雲崢破壞了她的計畫,尤其是信王,如今還握在雲崢手裡,這讓皇后非常的忌憚,總覺得雲崢又圖謀不軌的心思。

    皇后出來了淑妃就不好再出來,她和雲二之間沒有什麼忌諱,不代表她能肆無忌憚的跑出來見雲崢,儘管她非常的想見見這個經常出現在她夢裡的人兒,礙于皇室的尊嚴,她只是派了趙旭來陪雲崢共進午餐。

    雲崢看起來斯文,可是他吃飯的樣子非常的嚇人,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在軍中吃飯不這樣很可能會餓肚子。

    本來在軍中大將軍的飯食是特供的,可是這一條到了雲崢這裡就行不通了,他一點都不喜歡和那些軍卒們一個鍋裡吃飯,可是不這樣做很難和軍卒打成一片,一個將軍在軍營裡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一定要適時的表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一整只肥雞吃了下去,雲崢意猶未盡的從趙旭的盤子裡撈了一根雞腿吃完,這才算是滿意,不知為何。趙旭一點都不生氣,小手上包著紗布,笑嘻嘻的瞅著雲崢據案大嚼。

    雲崢當然知道趙旭為什麼會這麼高興,因為他的老師龐籍一定會告訴他嗎,只有心如赤子,坦坦蕩蕩的人才能在這種環境下做到隨心所欲,雲崢很想告訴這小子,自己這種臉皮奇厚的人絕對不在此列,是一個不能拿來當做證據的個例。

    不過看到這孩子一臉欣賞的瞅著自己吃完一整只雞。想想還是算了,一些錯誤是美麗的,沒必要告訴這孩子世界有多麼的黑暗。

    下午趙禎睡醒之後,奏對在繼續,只不過多了一個司馬君實,他老老實實的坐在一張桌案後面記錄皇帝和雲崢的對話。

    因為有了司馬君實的存在。雲崢對軍事之外的話一言不發,不論皇帝多麼希望從雲崢嘴裡聽到他對朝廷變法的看法,雲崢總是巧妙地岔開話題,重新把話題定位在軍事上。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是雲崢現在必須要堅守的陣地,一個將軍不說軍事。總是對朝廷的政策指指點點的,那是在給自己找麻煩。麻煩纏身的雲崢不想給自己身上再增加任何的麻煩。

    不小心瞅見了藍藍那雙幽怨的眼神,這種眼神在隗明身上見識過了,雲崢不想招惹這個孤獨的女人。

    皇后的眼神也能吃人,不過她的眼神和藍藍不一樣,皇后是真的想把自己生吞活剝。

    最讓雲崢意外的是皇帝本人,他雖然躺在床上手腳不能動彈,雲崢依舊認為這天底下論到破壞狂。非皇帝本人莫屬。

    儒釋道三家合流對漢族整個種族來說是有好處的,不但魯清源這麼認為。雲崢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是皇帝卻像著了魔一樣的準備從根子上破壞掉這件事。

    他問雲崢,當初鑄造這麼多的金翅鳥打算怎麼坑和尚,雲崢毫無保留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皇帝。

    趙禎立刻下旨,準備在東京舉辦一場辯經盛會,挑選出天下最優秀的和尚,準備辦一場法會,為大宋祈福,也為陣亡的將士祈福。

    他大度的將選拔名額交給了地方官,辯經勝利者將得到一尊金翅鳥,皇家還會在勝利者所在的寺廟裡修建一座高大的浮屠塔,再把金翅鳥安放在浮屠頂上。

    “沒聽說皇帝宣佈什麼規矩,也就是說沒規矩。”雲崢躺在澡盆裡把腳翹的老高,讓陸輕盈幫自己剪腳趾甲。

    陸輕盈手裡拿著剪刀愣了一下道:“那樣的話,豈不是會亂成一鍋粥,大宋如今什麼樣的和尚都有,說出來的道理也一定會五花八門,最後誰來當這個評判人?”

    “亂啊,不亂怎麼行,佛門南北兩宗早就鬧得不可開交,以前的時候沒事幹和尚們就鬥毆一兩次,現在有這麼大的好處,豬腦子要是打不出來才是怪事情。”

    陸輕盈放下剪刀皺眉道:“陛下為何會如此的熱心此事?一尊金翅鳥可不便宜。”

    雲崢笑道:“平衡啊,皇帝的拿手把戲就是平衡遊戲,左面的天平歪了,就在右面放一個砝碼,現如今,佛道昌盛的不像話,南北兩宗都在玩命的招收信徒,蓋寺廟,你知道一個剃度的度牒如今都被那些和尚們炒成什麼價格了,就這,人家依舊趨之若鶩,和尚們破壞了平衡,皇帝這個掌控天平的人能不從他們那裡拿下一枚砝碼嗎?”

    “可是金翅鳥有十一尊啊。”

    雲崢不耐煩的道,你難道還不允許皇帝每年舉辦一次了?皇帝好不容易從你夫君這里弄到一個好辦法,只用一次太浪費了。”

    陸輕盈歎口氣道:“總算是把這個麻煩弄出去了,辯經大會的獎品是金翅鳥,就說明陛下完全同意你們在大理的作為,應該沒有人再在明面上為難你了吧?”

    雲崢抽抽鼻子道:“還有一個麻煩,那就是太子,太子似乎很喜歡我這個老師,我今天做的很過分,寶劍都抽出來了,把太子那孩子嚇尿了,後來好不容易兜回來了,那孩子好像還是很喜歡我。”

    陸輕盈笑道:“那說明太子就不是一般的孩子,你身上的煞氣重,你沒發現現在連雲三都不往你身上靠了,太子能經受的住,說明將來一定是一個有為的君主。”

    “屁的有為君主,那孩子已經被他的皇帝老子給教傻了,評判一個人的標準完全是按照先生教授的方式進行印證的,但凡是聰明點的老油條能把這孩子耍的團團轉。你說說,朝堂上這種老油條少嗎?”

    “是不少,反正和我們關係不大,我們早點去海上才是正經。”

    夫妻二人正說著話,雲家大小姐雲落落咣當一聲就推門進來了,雲崢趕緊把身子縮進水裡,不愧是夫妻,配合的非常默契,陸輕盈第一時間就揪住雲落落的耳朵提溜著弄到外面去了,很快外面就傳來雲落落喊爹爹救命的聲音。

    過了好一陣子,陸輕盈才氣咻咻的回來了,瞅著雲崢抱怨道:“您看看,這孩子還知道一點禮數嗎?您今天不是教育太子了嗎?為何不好好的管教一下自己的閨女?”

    雲崢怒道:“看清楚,我這可是親生的閨女,誰願意拿那一套訓練瘋子的辦法去教授自己的閨女。”

    陸輕盈怒道:“你閨女以前多少還知道一點禮儀,自從你回來之後你看看她都幹了些什麼,換上男裝就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還不是你寵出來的毛病,倒是霆兒比較乖巧。什麼亂子都不出,如果霆兒也變成落落的樣子,我就和你拼命!”

    瞅見陸輕盈的眉毛都豎起來了,雲崢有點心虛的道:“我閨女其實挺好的,你看看,這孩子多活潑,身子骨也健壯,一看就是一個有福的孩子。”

    “妾身五歲發蒙,六歲學禮儀,七歲學女誡,八歲開始擺弄女紅,九歲第一曲《平沙落雁》成曲……”

    “十歲的時候被妖道批命說是九陽傷官,哈哈,以前的全部白學,哈哈哈,誰要是誰敢說我閨女是一個不好的命,老子一定把他剁碎了喂狗,就這一條,我閨女比你強多了,哈哈……”

    “雲長生,我和你拼了……”

    因為在澡堂子裡,陸輕盈身上穿的單薄,撲進澡盆裡之後就和沒穿差不多,夫妻打架,自然是越打越是曖昧,不大功夫陸輕盈的叫聲就變味道了……

    此時的皇宮已是夜深人靜,藍藍屈腿跪坐在已經熟睡的趙旭的身邊,小心的解開趙旭手上綁著的紗布,他手掌上的傷口只剩下一條短短的紅線。

    藍藍歎息一聲,他知道雲崢並不想教授趙旭,以前的時候雲崢是如何教授雲二和蘇家兄弟的她非常的清楚,雲崢今天的舉動像政治作秀勝過教授弟子。

    皇帝不明白這一點,藍藍如何會不明白,瞅著牆上掛著的寶劍,藍藍不得不再一次歎息一聲,雲崢用這柄劍做為收趙旭為弟子的信物,純粹是敷衍了事,如果他真的全心全意的支持趙旭,那麼送給趙旭的就該是一柄叫做“綠衣”的短劍。

    那柄劍才是雲崢壓箱子的寶貝,從豆沙關開始他就拿著那柄劍,雲崢說過,是從蕭主簿家里弄來的。

    看著兒子嘴角的笑意,藍藍的心有些痛,自己的傻兒子還真的以為自己獲得了一位重臣的心。

    不管是龐籍,還是韓琦,亦或是狄青,雲崢,這些位高權重者,永遠都不會去投靠某一個人,他們唯一準備效忠的對象只能是坐在皇位上的皇帝。

    在太子沒有成為皇帝之前,這些人是不可能下注的,他們本身的地位和能力就已經註定他們用不著擁立之功,就能在朝堂上站的穩穩當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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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春夢和家聲

    曹皇后已經不再親近太子了。

    藍藍清楚的知道曹皇后如今的心思,她想學習劉太后親自掌控朝綱,在這種情形之下,她用不著對太子太好,因為隨著皇帝的身體變差,她和太子已經沒有什麼共同的利益可言了。

    蜀中商行的崔英帶來了很不好的消息,雲家預備在合適的時候遠遁海外創建屬於自己的樂園,對這一點藍藍是有著心理準備的,她認識的雲崢絕對不是一個願意在別人手下忍氣吞聲的人,即便這個人是皇帝也不行。

    這一次雲家從蜀中撤退的乾淨俐落,幾乎沒有絲毫的留戀,除了豆沙寨的一些人在成都府落地生根之外,雲家的影響力在蜀中幾乎蕩然無存了。

    雲家的主母陸輕盈藉口陸家有稱火打劫之嫌,竟然一怒之下退還了自己所有的嫁妝,連那片十里桃園都歸還給了陸家。

    這樣乾脆俐落的和娘家一刀兩斷,這需要下很大的決心,而陸輕盈在這件事上的決心有多麼大,雲家開拓海外的決心就有多大,兩者之間是有著根本的聯繫的。

    雲鉞在海上飄泊了整整一年,但是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在海上做了什麼事,今年大宋的商隊抵達黑山島之後才發現,那裡已經徹底的變成了一座荒島,諾大的一座島上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解凍後的地面上有無數的殘屍和被海鳥啄食一空的枯骨,人們只知道這座島在去年的冬天發生了很大的變故。

    去年冬天留在島上的商隊以及那些專門在冬季海冰封島的時候去做交易的海盜全部沒了蹤影。

    做不成生意無奈回航的商隊赫然發現,那一帶已經出現了一支叫做“鬼影子”的海盜團,這些人對大宋的商賈只是劫掠貨物。對高麗,倭國,以及其餘國家的商隊執行的卻是搶光,殺光的滅絕性手段。

    不是沒有商隊反抗,只是反抗的結果就是全部死絕。

    這樣做的最終結果就是——遼東商道徹底斷絕了。

    藍藍自然是知道鬼影子這群人的底細的。等她想要用這些人的親眷來挾持這群人的時候,趕去的人手遺憾的發現,那些人的親眷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沒有一位達官貴人相助,四百多人絕對不可能從人間蒸發掉,因為派去的人手用盡了辦法,也查不出那些人到底去了那裡。

    遼東商道斷絕。藍藍是喜聞樂見的,在這一帶經商的人中間,絕大部分都是后族的勳貴,石中信之所以會被趕去郁林島,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石中信想要和雲崢。龐籍這些人學習,不願意提前站隊。

    石中信沒有龐籍的老謀深算,沒有韓琦的樹大根深,更沒有雲崢的累累軍功,因此,他能去郁林島,實際上已經是后族勳貴們看在和石家多年聯姻的份上網開一面了。

    藍藍自己是一個殉職縣令的女兒,沒有任何的家世可以依靠。她手頭唯一能夠使用的力量,就是太子趙旭的力量,假如沒有太子。曹皇后早就讓藍藍無聲無息的消失了,或許藍藍只能在皇宮的某口水井裡化作厲鬼來騷擾一下曹皇后的執政美夢。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這個法則唯獨不適用於皇家,皇帝的女人太多了,整座皇宮裡共有一千四百六十八個女人供皇帝挑選。

    即便是某一個女人長得再美,皇帝又能記住她幾天呢?

    藍藍不由得想起自己參加蜀中選秀之前雲崢的態度。雲崢那種發自骨子的怒火如今變成了藍藍心靈深處最深的慰藉。

    所以在很多次的夢裡面,雲崢總是在變著法的淩虐自己。在夢裡雲崢傷害自己越深,早上清醒過來的藍藍心情就越發的愉快。此情不足與外人道。

    藍藍的手指掠過趙旭手心的傷口,趙旭在睡夢中不由自主的縮回了手,那道傷口讓藍藍有些嫉妒,雲崢為何不用那柄長劍來傷害她?

    從牆上取下那柄劍,藍藍抱著劍鞘抽出了寶劍,單手握住了鋒利的劍刃,很快,一縷鮮血就順著劍刃流淌了下來,她竟然發現自己呻吟了出來,顫音在空曠的大殿裡甚至有了回音。

    小心的擦拭乾淨了寶劍上的血跡,藍藍將寶劍重新掛到牆上,吹熄了那一豆燭火,她臉上含著笑意去了另外的一張床,抱著依舊在流血的手,她笑的很是甜蜜,不久就沉沉的睡去了。

    雲崢起來的很早,洗漱過後他就去了花廳準備做一遍早操之後就去拜訪一下李常,一個能誠心誠意的幫助自己的人,降尊屈貴的去人家家裡拜訪一下這是常理,更何況今日是李常老母的七十大壽,這就更需要去李常家裡祝賀一下。

    進了花廳雲崢愣住了,雲家的大小姐姿態端莊的坐在一張錦墩上,兩隻手相疊垂放在腿上,那張小臉上全是淚痕。

    閨女見爹爹走了進來,淚水流的更加洶湧,看樣子是在強忍著不讓自己站起來,自己的母親抱著一卷書就坐在一顆玉蘭樹下安靜的看書。

    雲崢吧嗒一下嘴巴剛要說什麼,陸輕盈的眼睛盯著手上的書說道:“夫君起來了,那就快去用飯吧,您去李家的賀禮妾身已經準備好了,今日是李家老太君的壽誕,您去晚了不太好。”

    雲崢朝閨女聳聳肩膀表示自己愛莫能助,在閨女懇求的目光中轉身進了前廳,母親要教育閨女自己確實不宜多加干涉。

    飯桌上只有雲家兄弟,雲大瞅瞅不斷打哈欠的雲二用筷子敲敲碗道:“怎麼大清早的就沒精神?”

    雲二打了一個哈欠懶洋洋的道:“昨晚重新整理了一下寒林送來的海圖,四更天的時候才睡。”

    “欲速則不達!”雲大說了一聲就把一個包子放在腳下雲三的飯盆裡,瞅著雲三慢吞吞的吃下去這才開始吃飯。

    “大哥,雲三已經老了,今年的新毛只換了一大半。”雲二放下手裡的包子擔憂的道。

    “你今天沒事,就請一位獸醫來給雲三瞅瞅,它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多給它補充一點營養,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

    雲二點點頭道:“我吃完飯就去,皇宮裡有專門給狗看病的宦官獸醫,我用馬車拉著雲三去,那些太監出不了宮門。”

    雲崢左右瞅瞅,沒看見秦國和小雲心(天啊,我竟然把雲二兒子的名字弄錯了,已改正)只有臘肉忙著往外端新蒸出來的包子。

    “秦國和心兒去了那裡?”

    雲二漫不經心的道:“天剛亮的時候就走了,聽說是什麼公主邀請秦國去相國寺上香。”

    “又在躲郭家的人?”

    雲二放下飯碗歎口氣道:“皇帝不地道啊,借我的手下了郭家僅有的一點兵權,不單是秦國,我也覺得沒臉見郭成思這位妻兄。”

    雲崢喝了一口小米粥放下飯碗道:“郭家算是明智的,知道兵權保不住了,借你的手散掉了也好,一旦等其他人出馬,郭家能不能順利的脫身都成問題。

    郭成思來找你,其實是來要債的,既然是親戚,能補償一點的就補償一下,不算大事。”

    雲二搖搖頭道:“郭家沒有要求我們補償,他們只想讓我和秦國去皇宮裡見見郭氏。”

    “咦?這麼說來郭家還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家,這樣的親戚交往一下不是壞事。不過啊,你們也確實應該去見一下郭氏,她畢竟是秦國的生母,人不能在孝道上有虧。”

    雲二煩躁的道:“這一點我是明白的,可是您讓我怎麼去?皇帝明裡暗裡的告誡我,似乎是擔心我們和郭家走的太近。

    皇后虎視眈眈的盯著我,似乎想從我身上打開對付咱們家的口子。

    淑妃似乎在郭氏身上也不懷好意,我總覺得她想黏上大哥你,那個女人看我的眼神讓我心裡發毛,抓我耳朵毫不猶豫,這世上能抓我耳朵教訓我的人除了大嫂誰有這個資格?

    所以說郭氏如今是個馬蜂窩,捅不得。”

    雲大笑了起來,擦了一把嘴在雲二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道:“傻小子,我已經從官眼裡拔出來了,你怎麼反倒陷進去了?

    我們家不缺當官的資本,也不缺少當官的機會,所以官職對我們來說用處不大,倒是要趕緊把家聲立起來,這才像一個有底蘊的家族,你嫂嫂如今飯都不吃的在教訓落落,就是為了這個。

    雲家現在要立家聲就要從仁孝出發,只要占住仁孝二字,天王老子都拿我們沒辦法,大宋以仁孝立國,即便是砍頭的的死囚,還允許家屬去見上一面,親親相隱官府都沒辦法治罪。

    如果你是一個外人,自然不好去見郭氏,只要見了自然會惹一身騷,既然秦國是郭氏的親生女兒,就算是因為你去見郭氏丟了官職和仁孝的家聲比起來屁都不算。

    找一個好日子,帶上秦國和雲心,備足了禮物大鳴大放的去見郭氏,我就不信誰敢阻攔!”

    雲二想了一下,胡亂朝哥哥拱拱手,就繼續吃飯,心思沒了,吃飯都變得香甜起來。

    雲大見雲二已經領悟了其中的道理,換了一身輕薄的儒衫,手裡把玩著一柄摺扇,帶著憨牛和猴子,拖著滿滿當當的一車禮物就向李常家裡走去,三年沒見這個尖嘴猴腮的傢伙,如今想起來心頭暖融融的,很想再見見這個狡猾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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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難道教育的真諦就在打?

    事業對一個有野心的男人來說就是一生的追求。

    一個人如果用一生來追求一個目標,不管這個目標是什麼,能不能達到,這個人也一定是距離這個目標最近的人,這個道理當然是對一些正常的,普通的,泛意的人類有普世價值。

    妖孽的存在就是專門用來打破普世價值觀的,雲崢今天就看見了一個這樣的妖孽。

    李常家裡今天非常的熱鬧,車馬簇簇的惹人羨慕,穿著全新衣衫的僕人從府門一直站到了大街上,但凡是帶著禮物的人他們都會邀請人家進李府喝一杯茶。

    全東京的人都知道李常是一位清廉如水的好官,因此,大家在今天李府老太君壽誕的好日子裡都帶足了禮物,準備犒勞一下這位從不收禮的青天大人。

    仁孝嘛,這是國策,平日裡油鹽不進的李黃門到了今日也須破例,因為人家拿來的禮物都是孝敬老太君的,不是來賄賂李黃門的。

    人生七十古來稀,即便是再窮的官員,今天也會準備一點壽桃,壽麵什麼的登門祝賀。李常今天收再多的禮也沒有人會不長眼的去彈劾,他如果還想有機會這樣大規模的收禮,就要等到老太君八十歲生日再說,從這一點來看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句話說的對極了。

    李常兄弟有八個,這一點非常的讓人羨慕,八個人一字排開站在李府門前迎接客人顯得非常霸氣,尤其是在穿上官袍之後,更是盛氣淩人的讓人無話可說。

    在大宋,兄弟姐妹多就是佔便宜。如果有八個當官的兄弟不用說,這已經是豪門了。

    雲崢也非常的希望自己過七十歲生日的時候自家的門前也能站上八條大漢收禮物,不過一想想陸輕盈和葛秋煙對於生孩子的態度,就覺得自己這一生恐怕是無望了。

    自己得不到的那就一定是酸的,至少雲崢是這麼認為的。李家八個兄弟最起碼有七個是屍位其上,專門騙趙禎發俸祿的。

    李常見雲崢邁著八字步走了過來,連忙上前迎接,握住雲崢的手笑道:“軍帥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

    雲崢斜了李常一眼道:“我來是給老太君祝壽與你何干?”

    李常早就習慣了雲崢的喜怒無常,聽了這話一點都不生氣。笑呵呵的道:“老夫乃是家母的長子,自然要代母親迎客,軍帥這邊請。”

    雲崢指指身後的馬車道:“夫人準備的壽禮,我也不知道裡面都是些什麼東西,你看著收下就好。我也算是完成軍令。”

    李常笑的跟一朵花一樣,連說破費,只是嘴裡新裝的一排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製成的牙齒白的刺眼。

    李常見雲崢瞅著自己的嘴巴,笑著那手指敲敲牙齒道:“象牙,波斯工匠的手藝。”

    原來這個時候就已經有了專門的牙醫,這倒是雲崢不知道的事情,不過李常好歹有了牙齒,雲崢立刻就覺得自己的負罪感少了很多。

    “回頭把這個匠人送到我府上。我準備好好的研究一下假牙,象牙裝嘴裡你不覺得難聽?”

    李常哈哈大笑道:“已經有人說我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了,如今老夫嘴裡裝了象牙。倒要看看他們還有什麼話說。”

    對於李常的無恥,雲崢是深有體會的,朝他翹翹大拇指就來到李常兄弟們的面前,聽李常給自己介紹。

    “果然是滿門朱紫貴啊。”聽完李常的介紹,雲崢只有感慨的說出這句話了,他的七個弟弟官職最低的也是江寧府的通判。從這一點就能看出李家的底蘊是如何的深厚了。

    “你們兄弟竟然都是通過科考進入大宋官僚體系的,老李。我確實為此感到驚訝,更讓我吃驚的是你們竟然統統沒有作弊!”

    李常嘿嘿笑道:“我李常可以為了升官不擇手段。但是李家但要是有一人通過舞弊進入官場,他的下場要比丟官慘的多。

    家母一直認為,做官的第一條件就是本身的學識要和官位相匹配,如果兩者不能相等,這個官也是做不好的,說不定會因為他的能力不足從而給他自己和家裡其他人帶來災難。”

    雲崢歎了口氣,回身從自己帶來的禮物堆裡翻出來一盒子人參抱在手上對李常道:“李兄請前面帶路,在下非常希望能夠親自拜見一下老太君當面向老太君請教育子之道。”

    李常傲然一笑道:“軍帥請在花廳飲茶老夫這就去請老母出來。”

    能進入人家的花廳,就說明李常並未將雲崢視作外人。

    這裡是一個不大的隔間,花窗外面就是李家的小花園,之所以說是小花園,是因為這個花園和雲家的花園比起來確實算不得大。

    雲崢在花廳坐了片刻,馬上就發現這個小小的隔間竟然有無數的美景可看,只要身子移動一步,眼前就會變幻出一幅截然不同的畫面。

    花窗外的幾竿青竹被花窗截成一幅活生生的翠竹圖,向前一步,翠竹邊上的一叢蘭花就進入了眼簾,翠竹圖立刻就變成了蘭花翠竹。向後一步,一盆粗壯的勁松盆景用它樞密有致的結構被扇形的花窗截成了一幅絕妙的扇面。

    小小的畫廊並不深,但是天井裡落下的一束陽光恰好照在一個長滿青苔的古樸石甕上,有一朵白色的蓮花開的正豔,娉婷的侍女端著茶水從一棵石榴樹下經過,那顆石榴樹上的紅花開的如火如荼,侍女不經意間碰落了一朵殘花,殘花落在白色的瓷盤上,卻多了一分淒涼意。

    一個老嫗從卵石鋪就的小徑上走了過來,頭髮已經雪白,臉膛卻格外的紅潤,行走間見不到老態。

    李常縮著脖子雙手抱在胸口,亦步亦趨的跟在老嫗的身後,遠遠地朝雲崢眨眨眼睛,那張老臉上竟然有了一絲調皮的意味。

    雲崢起身恭迎老嫗坐在主位上,單膝下跪向老壽星祝賀滿壽,並送上自己抱來的人參祝願老人家長命百歲。

    老嫗呵呵笑了一聲道:“起來吧,讓你一個無敵的大將軍跪拜一介老嫗有些委屈了。”

    雲崢拱手道:“晚輩與李兄平輩論交,見到老太君自當執子侄禮,此乃順理成章之事何來委屈可言。”

    “就是你打落了我兒的八顆牙齒?”

    打了人家的兒子,如今被人家母親問罪,雲崢臉皮再厚這時候也弄了一張大紅臉,囁囁喏喏的不知該如何應答。

    李常在一邊笑道:“母親容稟,雲兄最初和孩兒政見上有衝突,當時互為仇敵,發生那樣的事情難免。

    後來孩兒與雲兄相交,發現彼此都為至誠君子,談及往事皆後悔不迭,孩兒記得很清楚,軍帥與孩兒統軍來到了唐縣,我們只有一萬人馬,遼國的軍隊足足有一萬五千人之多,殘暴至極毫無人性可言的遼國野人耶律花塔交鋒在唐縣幹了滅絕人性的慘事。

    軍帥決定與耶律花塔決戰于唐縣,臨出戰前軍帥對我說:如果他此役戰死,就讓我忘記他毆打我的事情。

    孩兒說自己已經忘記了,還請母親莫要再提此事。”

    老嫗看看兒子,又看看雲崢,起身握住雲崢的手道:“一起從死人堆裡爬出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老身聽聞你在唐縣身先士卒浴血沖陣,便是這一條,老身就不怪你,我兒回來說起那一戰的慘烈處,即便是老身也是脊背發涼,野人殘暴,我輩士卒自然只有死戰一途。

    大將軍,請受老嫗一禮。”

    雲崢連稱不敢,扶著老嫗重新坐定之後拱手道:“多謝老太君寬宏大度,雲崢當年少不更事,仗著有些微末之功就在朝堂上肆意胡為,如今思及往往汗流浹背追悔莫及。”

    老嫗歎息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一輩子不是磕磕絆絆的過來的?即便是我兒,也是被你毆打之後才幡然悔悟的,看事物的眼光不知不覺的就高了一層,即便是從這一點來看,八顆牙齒就掉的不冤枉。

    以前聽我兒說起你,總以為你會是一個少年跋扈的將軍,現在看你已經知道藏拙了,這是好事啊。

    老身只祝願你們能夠相互扶持著把這輩子走完,莫要等到老身這個年紀了才知道真情的珍貴,人如果老了,幹什麼事情也就晚了,除了念想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雲崢躬身謝過老夫人的教誨,老嫗起身道:“你們多坐一會,老身有些困倦小睡一會,還要幫著這些不成才的子孫攬財,老身明明已經七十有五,卻非要辦什麼七十壽誕,沒得惹人笑話。”

    目送老太君被丫鬟攙扶著送走之後,雲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對李常道:“我只想知道老太君是如何把你們兄弟全部都培養成才的!”

    李常有些痛苦地道:“此情實在是不足與外人道,老夫只能說家母的家法實在是厲害了些。

    我們兄弟八人,並非一母所生,家父不過是擔任過一任知州,如果論才能,家母說比不過我們兄弟中的任何一個。

    為兄自幼就活在家母的陰影之中,課業完不成緊接著就是一頓板子,在乾州的時候,有人給家父送來了一些桃子,我們兄弟八個一人分了一枚,就因為沒有按照長幼次序拿,我們八個全部都遭受了懲罰,自那之後我就再也不吃桃子了……”

    雲崢驚愕的道:“難道說……”

    李常憤憤不平的道:“我們現在的本事就是被家母打出來的,從小到大,我挨得棍棒可能比你這個將軍挨的棍棒還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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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獾和猛虎

    李家老太君教子有方那是經過朝廷認證過的,雲崢不知道,但是陸輕盈是非常清楚的,朝廷早年就曾經下旨頒獎過李家老太君,給的稱號就是“賢母!”

    雲崢此次進京準備徹底的夾起尾巴做人,於是陸輕盈就把整頓家聲放在了第一位,並且要丈夫乘著去李家拜夀的機會,好好的向人家老太君請教一下育子之道。

    陸輕盈自己去問過,結果吃了閉門羹,人家老太君傳出話來說,育子之道千差萬別,雲門乃是武勳世家與李氏門風不合……

    反正就是說雲家一家子毫無規矩,現在想要整治家聲已經晚了,爛泥潭裡的雲家千萬莫要告訴別人自己的規矩是從李家學來的……

    以陸輕盈高傲的性子受了赤裸裸的羞辱,這時候下令給自家的家將們把李家砸個稀巴爛才符合她的本性,誰料想陸輕盈不但沒有那樣做,反而親自寫了一封道歉信讓管家老廖送去了李府。

    整個東京城沒有預料到這個結果的說白了就雲崢一個人,剩下的所有人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所以陸輕盈的道歉信讓李家善教的名頭變得更加兇猛。

    不過把話說回來,李家老太君確實有本事,八個兒子不分嫡子庶子全部都成材了,不說別的,就這一視同仁的心胸,就讓東京城無數的豪門貴婦自愧不如,賢母之名也是實至名歸。

    後晉時期的竇燕山不過才演繹了五子登科的把戲,李家一門八進士不管從哪一方面來看都超越了竇家。

    在士大夫的世界裡,有這樣的家聲足矣讓李老太君在貴婦圈子裡橫著走了,即便是皇后見了李老太君也要尊稱一聲“母師”。

    也就是因為有這樣的底氣。李氏見到雲崢的時候才能毫無顧忌的張嘴就發難。

    李常說自己母親的育兒手段就是臭揍,別人可能不相信,以為李常不願意說教子秘方,是在藉口推辭。雲崢本身就是老師如何會不知道李常說的其實是實話,棍棒加上名師授課。效果不好才怪。

    在這種變態的教育體系下,偶爾出現李家這樣的變態其實是很可能的,棍棒底下出孝子這句話,就是從大宋開始揚名天下的,以至於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認為孩子不聽話就該狠狠地揍一頓了事。

    看清楚了李家老太君殘暴的本質之後,原本在雲崢眼中一步一景的後花廳也就變得黯然失色。怎麼看怎麼覺得這裡的景致都是人工堆砌出來的。

    李常今天很忙,不適合總留在花廳裡,雲崢也該去李家的前廳和好久不見的大宋朝臣交際一下,說了不管事情,卻不是把臉蒙起來不見人。好歹一個兵部尚書的帽子還扣在腦袋上呢。

    李家的面子確實很大,來的官吏數都數不清,有些人是自己來的,有些人為了表示親近還帶著家眷,男人們都去了前廳,女眷們從甬道直接去了後宅探望老壽星,順便再跟著老太君學兩手毆打孩子的本事。

    雲崢自己就是一尊菩薩,剛一露面。立刻就有一大群官員過來見禮,見過禮之後又烏泱泱的離開了,和後世的人們拜關公是一個道理。反正雲崢是高官,有事沒事多拜一下沒壞處。

    李家的堅果很香,雲崢抓了一大把榛子核桃蓮子一類的東西一個人靠在柱子上吃的香甜,沒辦法去桌子上,一旦他坐下了,別人就得起來。今天李家老太君過壽,不好發脾氣。

    雲崢還以為今天自己是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的的主角。沒想到還有一位似乎更加的不受歡迎,一個人孤獨的坐在最中間的桌子上。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茶,李家的一個兒子陪著笑臉站在邊上陪客,那張臉已經快要哭出來了。

    拗相公啊,明知道自己過來不會受歡迎,卻硬生生的出現在這裡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堂堂的參知政事坐在最中間卻沒有其餘的官員圍過來請教為官之道,說明這個參知政事做的很是失敗。

    很明顯李家和王安石是政敵,只是維持了最起碼的禮節,李常這個傢伙身為黃門侍郎躲著不見,派了一個弟弟過來支撐場面本身就有看不起這位拗相公的嫌疑,從禮節上來看,兩方基本上已經成了水火不相容的兩派。

    雲崢不明白王安石為何會孤身來到這裡,身為參知政事,他的身邊並不缺少僚屬,即便是呂惠卿已經被小蠻幹掉了,但是曾布,李定,鄧紹,舒曼,謝景溫,蔡卞,章諄,呂嘉問這些大名鼎鼎的變法幹將哪裡去了?如何會把王安石一人留在這裡?

    “王介甫之母生他之時,有一隻獾跑進了產房,瞬間消失不見,所以此人有個小名叫作“獾郎””。

    “獾之一物,善掘土,穴居山野,晝伏夜出觀之讓人生厭。”

    “諸兄不知,京兆府有一異人名曰李士寧,此人雙目有洞察天機之能,自從見了王介甫之後只說了一句”獾兒”就離去了,所以王介甫才有“獾郎”這麼一個稱謂。”

    “剛才看見雲長生了,被主人家接去了後宅,看樣子是去拜見老太君的,雲長生有吊睛白額猛虎之稱,他自知身上煞氣太重,為了給別人帶來不便,他很少參加這種喜宴,今天怎麼來了?”

    “文兄有所不知,雲家的主婦陸氏曾經向老太君求教育兒之道,老太君嫌棄雲家亂糟糟的沒個章法所以就給拒絕了。

    雲長生此次前來,不過是仗著和黃門郎共事日久打算親自前來向老太君請教。”

    “哦,原來如此,雲長生,雲長壽兄弟生於荒野,雖然有異人傳授所學,唯獨沒有學會禮法之道。”

    “唉,異人之學雖然博大精深,雲氏兄弟也是人間奇才,只可惜異人行事隨心所欲,雲氏兄弟自然沾染了這些習慣,他們兄弟雖能璀璨于一時,想要長久,就必須向老太君請教治家之道了。”

    人一多,說什麼的都有,雲崢躲在柱子後面聽了很久,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這才走出來朝那些官員吼道:“多幹點正事,少說點閒話,最氣人的是你們幹嘛只說我是老虎,不說韓琦是白象這種事?你們說的我全都聽見了。”

    一眾官員臉色大變,紛紛施禮致歉,雲崢苦笑道:“我雲老虎的名字是陛下說的,已經給定性了,你們說了也就說了,參知政事乃是我朝頂級大員,背後說人不好。”

    一眾官員瞅著面前這位喜歡聽牆根的大將軍無言以對,只好連聲說冒犯,冒犯,然後就一哄而散。

    宴會還沒有開始,李家宅院裡鼓樂齊鳴,歡聲不絕,雲崢讓一個僕人送一壺酒過來,拿到了酒壺,就來到王安石的跟前,特意選擇了一個上風位,要不然的話大夏天的能被王安石身上的味道活活熏死。

    遣走了李家人,雲崢把酒壺放在桌子上,瞅著冷眼看自己的王安石道:“介甫兄何故如此仇視在下?”

    王安石瞅著雲崢一字一句的道:“你雲氏擁有良田六千三百八十餘畝,因何開封府的納稅帳簿上只記載了三千一百畝?雲長生,你來告訴我,剩餘的三千二百八十畝的賦稅那裡去了?”

    雲崢嘿嘿笑道:“筆誤,筆誤,一定是筆誤,家裡管家愚蠢,算錯一些帳目也是情有可原。”

    王安石悲涼的歎息一聲道:“以算學聞名天下的雲氏都能算錯這樣簡單的田畝帳冊,想來這天下間還不知有多少田畝都被疍吏的一支禿筆隱匿於無形了。”

    雲崢皺眉道:“別把你自己說的跟聖人一樣,我有一個問題,只要你能給我回答清楚了,雲家的隱匿的田產我立刻去開封府報備,再把歷年來積欠的田賦全部補齊,你看如何?”

    王安石咬咬牙道:“你是天底下最聰明的那群人中的一個,老夫很想聽聽你對老夫變法的看法。”

    雲崢點點頭道:“今天是人家李老太君不知道多少歲生日,我只問你關於《市易法》和《均輸法》。”

    王安石肅手道:“請!”

    雲崢整理一下思緒慢慢地道:“我知道你為什麼要弄出《市易法》和《均輸法》,也瞭解你的初衷。

    《均輸法》與《市易法》目的在於平抑物價,抑制大商人對百姓的壟斷與盤剝是也不是?”

    王安石點頭稱是。

    雲崢苦笑道:“你可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嗎?在我看來,這項政策的實質是用官商代替民商。

    你豈不知官商比民商更壞。

    民商之間還是有競爭的,壟斷程度和能力有限,盤剝程度也有限,但是,當國家壟斷了市場、貨源、價格時,其盤剝的對象擴大到民商和百姓。

    在這種新法之下,政府官員控制了貨源也控制了售賣,普通商人無論大小要做生意先要經過官員的幾道審批關口。

    你當了很多年的官,應該知道只要有審批,必然會有賄賂之事發生,交易費用由於賄賂官員而大大增加了。

    如此一來物價上漲不說,許多商人無法經營下去,工商業凋零就是必然之事了。

    你來告訴我,除了掌握交易權的官員致富之外,對整個社會和百姓又有什麼好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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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王安石的堅持

    王安石不為所動,他的意志一向堅強,只要是已經決定了的事情,他都會堅決的走下去。

    他看著雲崢道:“你覺得大宋官員都如同你想的一樣壞?”

    雲崢笑著把酒壺遞給王安石,見他不接,他就對著壺嘴喝了一口酒道:“你覺得大宋官員都如同你想的一樣好?”

    “何以見得?”

    雲崢四處瞅瞅發現很多人都在看著自己,但是距離還是比較遠的,就壓低聲音道:“我這種不在乎錢財的人,都能隱匿三千多畝田地故意不交稅,別的官員恐怕會更加的不堪。”

    王安石點點頭道:“確實是這個道理,可是老夫已經派了六路巡檢去各地巡視,只要發現有人貪瀆,定會嚴懲不貸。”

    雲崢恍然大悟的道:“怪不得不見你的隨員,介甫先生,您覺得六路巡檢夠嗎?還是您覺得六路巡檢在很短的時間裡可以親自幹完天下所有知縣知州要用一年才能完成的事情嗎?“

    王安石歎息一聲道:“變法勢在必行,我今日來李府,就想說服李常支持變法,即便是他不支持變法,我也想請他保持壁上觀的態勢。”

    雲崢喝著酒笑眯眯的道:“和人打交道從來就不是你的長處,你該換個人來。”

    王安石鄙夷的瞅了雲崢一眼道:“你和人打交道的法子也不怎麼樣,除了拳頭就是刀子,比我能好到那裡去?”

    “我不用變法,因此用不著和一些不知所謂的人打交道,你想要成事,就必須硬著頭皮去和那些你厭惡的人周旋。

    不過我認為這是一個好事情,政治嘛,不就是你退讓一步,我退讓一步,大家最後找到一個合適的尺度一起去做這件事,這樣成功的希望會大得多。”

    王安石冷笑一聲道:“變法已經勢在必行,每一個條例都是深思熟慮的結果,如何能夠退讓?如果真的如你所說,各自退讓一步,那樣一來變法條例就會毫無作用。

    雲崢,你的軍令允許別人指手畫腳嗎?”

    “不行,誰不遵令我砍誰的腦袋。”

    “嘿嘿,老夫制定的條例也不允許別人指手畫腳。”

    “介甫先生,李家已經開始拜夀了,卻沒有人來邀請您,依我看,您還是回去吧,無故遭受這樣的羞辱不值得。”

    “不是有你陪著嗎?人家也沒有請你。”

    雲崢哈哈笑道:“我剛才已經去了後宅,該辦的事情已經辦完,如果不是看見你一個人過於孤單,這時候我早回家裡了。”

    王安石盯著雲崢的眼睛看了好半晌歎息一聲道:“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

    呵呵,這世間果然做事的人少,偷閒的人多,雲崢,明日開封府差役會去你的田莊重新丈量你家的田畝,你是大宋少有的明眼人,希望你莫要橫加阻攔。”

    “果然是挑柿子撿軟的捏,你是吃定了我會幫你是不是?”

    “你既然要躲清閒,何不徹底的放下,一心等著宋遼之戰爆發,到了那時候你也好一身輕鬆地去燕雲十六州謀求你的王爵!”

    “龐籍家的田畝清查了沒有?”

    “已經清查過了,龐相家中田畝之數與冊簿記錄吻合!”

    “韓琦河北老家的田畝你清查過了沒有?”

    “我女婿蔡卞親自走了一遭河北,韓公非常配合,雖有不妥,卻已經改正過來了。”

    “文彥博家裡的呢?”

    “文公不許!”

    聽了王安石的一番介紹,雲崢笑道:“那你明日去清查吧,找個官職高一點的,好歹給我點面子,只要我的面子有了,隨你如何清查。”

    “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好,清查完你家之後,老夫會親自去清查一下李家的田畝之數,如果和帳簿有所出入,老夫定會洗卻今日之恥!”

    雲崢笑的前仰後合,指著王安石笑道:“我以為你真的不生氣呢,原來你這張黑臉也有發怒的時候。”

    “殺雞儆猴而已,必要的時候老夫也會殺猴儆雞!”

    雲崢正色道:“人家李常好歹也是從二品的黃門侍郎,你這位二品的參知政事應該奈何不了人家吧……算了,當我沒說。”

    看到王安石掏出來一枚金牌,雲崢只好改口,看樣子王安石已經是打算徹底的撕破臉皮了,有了這道金牌,王安石就是師出有名,以他的性格,今天含羞忍辱的親自登門給李老太君祝壽,算是給足了李常兄弟八人的臉面。

    錯過今日,雲崢毫不懷疑王安石動用金牌的決心。

    “你的意思是由我去告訴李常你打算用御賜金牌搞他一下?”

    王安石笑道:“和軍帥說話真是讓人愉快。”

    雲崢笑道:‘如果我不是李常的朋友,我一定會躲在安全的地方看你們撕扯,也罷,被你利用一次也好。”

    王安石笑而不語,取過雲崢剛才喝過的酒壺,也不嫌棄嘴對嘴的咕嘟咕嘟的把剩下的殘酒一氣喝光,豪邁的拿袖子擦一下嘴道:“告訴李常,老太君的壽誕酒王安石喝過了。”

    雲崢瞅著王安石施施然的從人群中穿過,忽然覺得這個不修邊幅的人確實是條漢子,且不論他堅持的事情對不對,光是他這份做事情的決心就讓雲崢欽佩不已。

    王安石剛走出院落,李常就出現在雲崢的身邊一起目送王安石離開,雲崢咳嗽一聲道:“你要倒楣了。”

    李常面色如常的笑道:“我知道,人家金牌在手,我倒楣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你知道人家有底牌,你還敢這樣往死裡得罪他?”

    李常苦笑道:“我更害怕得罪大宋所有的勳貴。”

    雲崢笑了起來,好在自己的身份超然,無論自己同意王安石清查自家的田畝,還是不同意清查,都是雲家自己的事情,別人都沒有說三道四的資格。

    李常不同,他們八個兄弟已經和大宋的士大夫階層緊密的聯繫在一起了,八兄弟每人都娶了一房高門大戶人家的小姐,因為聯姻的關係,他們只能和那些不願意新法施行的士大夫一起死扛到底。

    說到底,他們和王安石是兩股道上跑的車,永遠沒有合流的可能,倒是龐籍,韓琦,狄青,雲崢,文彥博這些身份超然的高官,因為沒有人牽絆,反倒可以一言而決很多的事情。

    “你估計到後果了沒有?”

    “估計到了,我大概會被遠竄軍州,家裡大概會損失一部分田土,幾個弟弟的仕途暫時受挫。”

    雲崢驚訝的道:“你下的本錢夠大的!”

    李常苦著臉道:“不大如何能夠脫身?”

    “既然你註定要被遠竄軍州,不如竄的遠一些,你看蘭州如何?”雲崢瞅著李常道。

    李常奇怪的道:“蘭州之地已經五年未聞金鼓之聲,聽說富弼的勢力已經覆蓋了蘭州,那裡非常的安全,一條途徑西夏的商道就是以蘭州為前驅,正在向京兆府延伸,假以時日,這條商道的末端即便是抵達開封府我也不會奇怪。”

    “沒藏訛龐實在是太安靜了,太安靜了,西夏國如今在閉關鎖國,我們隊西夏知道的實在是太少了。

    我的心裡一直在打鼓,總覺得西夏人的心思非常的難以揣測,我在蘭州埋下了一條暗線,需要你這種眼光毒辣的人親自去盯著,從一些蛛絲馬跡裡面發現西夏人不尋常的動態。”

    李常躊躇了一下道:“現在我還不能答應你,我需要進一步地印證,我此次遠竄軍州,如果不能在很短的時間裡建功立業的話,只要王安石擔任參知政事,整個朝堂就會忘記我這個人的存在,任由我在邊塞軍州活活的爛掉。”

    雲崢歎口氣道:“是啊,我也不能確定,不能確定啊。”

    雲崢告辭回家,不管是他還是李常心情都不是很好,王安石變法雲崢可以不管,但是沒藏訛龐這個人從來都沒有從雲崢的心頭淡忘過。

    東京城裡多了很多牽著駱駝的西域客商,他們從遙遠的西域帶來了龜茲的舞蹈和作風豪放的波斯舞娘,雲崢甚至還發現了一些吉普賽人的身影,買了一車上好的葡萄釀,雲崢的心情更加的糟糕。

    天山腳下的部族,以及吉普賽人的出現,意味著整個西域已經得到了統一,唯有如此,那些西域商賈以及波斯舞娘,才有可能穿過盜匪叢生的西域之地來到中原。

    而吉普賽人的出現,說明西夏人控制的疆域已經抵達了吐火羅一帶,這個剛剛開始流浪的民族只有經過疏勒河,最後從玉門關進入河西,最後途徑蘭州抵達東京。

    看樣子沒藏訛龐這幾年根本就沒有閑著……

    家裡的氣氛很古怪,彈棉花一樣的聲音從後院傳出來,葛秋煙抱著雲璋,秦國抱著雲心,雲霆和雲芊芊則捂著耳朵,他們都站在花園口子上,遠遠地眺望裡面。

    雲崢站在最後面踮起腳尖瞅瞅,只見自己的大閨女正縮手縮腳的彈奏古箏,陸輕盈站在一邊手裡拿著一根竹條,只要大小姐彈錯一下,竹片就會落在大小姐的屁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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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雲落落的戰爭

    雲崢聽了一小會就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閨女抽泣著彈兩下棉花,然後再慘叫兩聲,聲音之尖厲,讓雲崢不忍卒聽。

    姐姐的遭遇讓雲霆的小臉繃的緊緊的,雲芊芊的眼淚已經掛滿了腮幫子,兩個小的什麼都不知道,依舊笑得開心。

    “夫君,姐姐瘋了,我剛才進去就被她打出來了。”葛秋煙指指地上的碎瓷片對雲崢說。

    “該打,不聽話,讓她母親好好的收拾收拾。”

    這個時候不管雲崢如何的疼愛閨女,也必須維護陸輕盈家長的威嚴,要不然她以後就沒辦法管教閨女了。

    說完話,雲崢就背著手去了書房,看閨女挨打自己心疼,還是眼不見為淨的好。

    雲家主母的威嚴氣息像烏鴉一樣盤旋在雲府的上空,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人臉上有笑容的。

    眼看著天就要黑了,雲崢書房外面總是有人探頭探腦,葛秋煙來過,秦國來過,臘肉流著眼淚來過,老廖越來越勤快的添茶,到了最後,雲二惱羞成怒的也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大嫂瘋了。”

    雲崢瞅瞅雲二腦袋上還沒有擦乾淨的水漬道:“明知道她瘋了,你去招惹她做什麼?”

    “哪有這樣教育孩子的?除了打之外就不能好好的說說?”

    雲崢抽抽鼻子道:“我記得我以前也和你好好的說過,那時候你聽過沒有?到了最後還不是被我抽一頓你才聽話?

    既然說了沒用,那就直接用抽的,還省點唾沫。”

    雲二怒道:“我什麼都知道。只不過是在故意氣你好不好。”

    “那你就是賤皮子來著,故意找揍。”

    雲二笑道:“既然這樣,我也沒話可說,不過我好歹忙一天了,咱們是不是可以開飯了?”

    雲崢放下手裡的毛筆點點頭道:“那就開飯!”

    聽到家主發話了。一直守在門口的老廖立刻就瘸著腿跑的飛快,一邊跑,一邊嘮叨:“老天爺啊,總算是開飯了,夫人終於可以停下來了,大小姐不用再受苦了。”

    雲家的晚飯以最快的速度端上了桌子。雲崢坐在主位上等了好久,陸輕盈才帶著不斷抽泣的雲落落來到了桌子上。

    雲落落見到了爹爹,小嘴一癟就要哭,卻被陸輕盈一巴掌硬是給揍了回去。

    雲崢歎口氣道:“孩子要慢慢的教。”

    陸輕盈做到自己的位子上,鳳眼含煞的掃視了一下桌子上的雲家人道:“以後要是再沒有規矩。這就是樣子!”

    雲霆,雲芊芊大恐,雲霆一頭紮進自己的飯碗裡拿著勺子拼命地往自己嘴裡刨飯,平日裡碰不碰的青菜,准瞬間就吃了半盤子。

    雲芊芊更是如此,每吃一口飯菜就擦拭一下嘴巴,因為大娘說過,自己總是把飯粘在臉上。

    雲崢笑著用手帕擦拭一下閨女的小臉。挾過來一隻雞腿放在她的飯碗裡道:“閨女今天曲子彈得不錯,辛苦了獎勵一隻雞腿。”

    雲落落抬頭瞅著爹爹眼淚流的嘩嘩的,不過。看到母親正在瞪著自己,趕緊低下頭開始吃飯。

    一頓飯吃的沒滋沒味,雲崢吃了幾口心裡堵得慌,再也吃不下去,他就裝了一碗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等其餘的人把飯吃完,按照陸輕盈定下來的新規矩。要是家主不吃了,別人就得放下碗筷。且不論你吃飽了沒有。

    雲二夫婦是自己湊過來找不自在的,自從雲二成親之後,他們就有自己獨立的小廚房,一般不過來和大哥一家子吃飯,今天之所以過來,就是為了給雲落落撐腰的。

    吃完了飯,自然是要散步的,雲崢牽著閨女的小手逕自去了花園,陸輕盈想要叫住這父女倆想想又住嘴了,重新把目光釘在雲霆的身上:“你是男娃子,以後不許再讓奶娘陪著睡,自己起夜,尿床的話就自己睡臭被窩……”

    雲霆眼神憂鬱的瞅著爹爹和姐姐走進了花園,自己耷拉著腦袋跟在母親身後去書房練習抓毛筆。

    才走出母親的視線,雲落落就一頭撲在爹爹的懷裡放聲大哭,雲崢一面拍著閨女的後背,一邊繼續在小徑上來回的走動。

    閨女哭了一頭的汗水,父女倆也來到了小池塘的邊上,找了一處乾淨的石凳子坐下,雲崢低頭瞅著眼睛都哭腫的閨女道:“很辛苦?”

    雲落落委屈的道:“孩兒總是記不住減字譜!”

    雲崢皺眉道:“那東西我也記不住。”

    雲崢這麼說可不是故意配合閨女的話說的,減字譜這東西其實就是一種非常繁瑣而且變態的記錄樂曲的譜子,比工尺譜還要晦澀難懂的多,說白了就是通過語言描述來告訴後人一首曲子該怎麼彈的一種古代曲譜。

    一曲《幽蘭》就整整使用了,四千九百五十四個字詳細記錄了每個音在古琴上屬第幾根弦,什麼位置,用什麼彈奏法的文字排列。

    再由文字譜發展成為採用文字中各種象形性的筆劃,拼成符號,並作為右手音位與彈法,最後成功的才是真正的減字譜。

    雲落落又開始哭了,因為明天娘親還要她背誦新的曲譜。

    雲崢嘿嘿笑了起來,摸著閨女的腦袋道:“傻孩子,哭什麼,咱們雲家乃是天下最聰明的家族,一個小小的曲譜難道還能難得住我們。”

    雲落落立刻抬起頭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爹爹。

    雲崢從地上撿起一顆小石頭,在地上寫了一串阿拉伯數字,讓雲落落念。

    “一,二,三,四,五,六,七,”

    “沒錯,閨女,這確實是你念的這七個數字,不過,他們還有另外一個叫法,叫做,多、來、米、發、梭、拉、西,。

    閨女,這天底下的音律,不管什麼樣的音調,他都逃不出這七個發音,所以他們也被稱為基礎音節。

    不同的樂曲其實就是這些基礎音節的不同排列。當然,還要加上一些東西,比如音調的高底,長短,自然還有力度,這些東西需要十幾種固定的符號來表示,這非常的簡單。

    從今往後,爹爹每晚都教你咱們雲家自己的學問,估計有一個月的時間,我閨女就能做到聽音記譜的程度了。”

    算學向來是雲落落的長項,雲崢發現,只要是和數字有關的東西,這孩子都能迅速的掌握,她天生就該是學算學的。

    不過大部分學算學的人對音樂也有很好的鑒別能力,兩者相輔相成,尤其是雲落落在恐怖的減字譜的威逼之下,對簡譜學習的熱情簡直令人髮指。

    老廖送來了一盞燈籠,並在周圍點上驅蟲草藥,不大功夫雲二也來了,見大哥在教授侄女簡譜,重重的在腦門上拍了一巴掌,就接過教學任務,和侄女一起從頭研究這門幾乎被忘記的學問。

    “落落,好好學,你只要掌握了簡譜,就能自己譜曲,到時候二叔幫你寫曲子,你拿去唱給你母親聽氣死她,學一個破曲子就打人,二叔去救你還被砸了一茶壺。

    這幾天咱們的技藝未成,還需要忍耐,好好的聽你娘親教你那個見鬼的減字譜,二叔這麼聰明的人在國子監都沒有學會。

    只要落落學會了簡譜,讓你二嬸彈琴,二叔幫你記譜,然後我們落落再去按照簡譜演奏,哈哈哈,二叔很想看看你娘親驚訝的樣子。”

    雲落落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咧著嘴傻乎乎的笑了,馬上又反應過來急忙問道:“二叔,娘親不會簡譜嗎?”

    雲二撇撇嘴道:“這是咱們雲家的學問,全天下會的人只有你爹爹和二叔,現在還要加上我們落落。”

    雲崢瞅著他們叔侄把腦袋湊在一起嘿嘿的奸笑,搖搖頭,這兩孩子都深受雲家主母的壓迫,反擊上那麼一兩次也好。

    雲落落進花園的時候一片愁雲慘霧,出花園之後卻顯得鬥志昂揚,在她的眼睛裡,母親就是這天下最大的大魔王,能打敗大魔王對這個孩子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陸輕盈也很快就發現了這孩子的變化,落落畢竟還小,還不知道如何隱藏自己的心思,即便是想隱藏,在她狐狸一樣狡猾的母親面前一點用處都沒有。

    安頓還幾個孩子之後,陸輕盈回到了臥房,見丈夫抱著一本《西域地域志》看得認真,就上前將蠟燭剪的亮一些。

    雲崢放下手裡的書本道:“孩子們都睡了?”

    “嗯,全睡著了,夫君,您對落落都說了些什麼?這孩子今天晚上怪怪的。”

    “嗯,有什麼怪的,我開解了一下孩子而已,對了,你看孩子的屁股了沒有?你今天下手有點重啊。”

    陸輕盈咬著牙道:“沒有什麼事,就是有些淤青,我給她塗了藥膏,明天就沒事了。”

    雲崢歎了一口氣道:“任何孩子都有長處和短處,落落這孩子心胸開闊,雖然頑皮了一些,但是心地卻是善良的,長這麼大,你看過落落欺負過誰?

    也就是在我面前發點瘋而已,這是孩子總是不見爹爹,發瘋就是要我多關注她,是在向我表示親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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