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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iott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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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賀堅強]大宋的智慧(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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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7 01:24:45
第三十九章 不成功的炮擊

    雲崢沒有等候多久,就聽見三聲沉悶的響聲,這是耳朵裡塞了棉花的緣故,大青馬不耐煩的搖搖腦袋,聲波雖然對它靈敏的耳朵沒有造成傷害,卻讓它的心臟為之停止跳動了三下。

    三枚黑黝黝的炮彈在眼前消失之後,轉眼間就來到了半空,炮彈飛行的不夠快時間有點久,據雲崢所知,炮彈這種這種東西難道不該是這邊響了之後,然後就在敵人那邊爆炸嗎?為何還要在空中飛這麼久?

    三顆炮彈在晴空中就像是三隻飛鳥一樣的飛行,這讓雲崢大為不滿,區區一公里的距離而已。

    姜哲的輕騎兵從重騎兵後面衝了出來,他們的速度很快,很快就超越了蠢笨的重騎兵,戰馬的速度在最短的時間裡得到了加強,兩里之地最合適戰馬衝刺了,這樣的話,到了遼兵陣地的時候恰好是速度最高的時候。

    三顆炮彈準確的擊中了蕭打虎的帥旗,那裡響起了三聲巨響,那杆蟠龍旗子在硝煙彌漫中折斷了,雲崢回頭看見孫節正在瘋狂的催促炮兵們重新校正座標,用拖把刷炮筒,往裡面填火藥,塞炮彈,這一套流程走完之後,又是三聲巨響,又是三顆炮彈飛了出去,目標又是遼國軍陣中硝煙彌漫的地方。

    姜哲的輕騎兵已經衝鋒到了一箭之地,遼人軍陣中並沒有飛出羽箭,他們嚴整的陣型似乎有一點散亂。

    看到姜哲的部下開始端起弩弓射擊的時候,在雲崢的示意下猴子狠狠的將雲崢的飛虎旗子壓倒,這是全軍壓上的信號。

    姜哲的前軍開始射擊就說明敵軍的遠端防禦已經消失了,這時候無論如何也要試探一下敵軍的虛實。即便是中計也要進行。

    雲崢抽出腰間的長劍,斜指向前,大青馬邁著碎步,旁邊的戰馬向前狂飆,大青馬似乎一點都不受影響。它知道他的主人不會希望他跑到最前面去。

    雲崢的親兵將最後兩隻毛色油亮的海東青放飛之後,緊緊地跟隨著雲崢向遼人的陣地進發。

    蕭打虎有沒有被炮彈炸死雲崢不知道,反正從遼人的反應來看,他們的指揮出了問題,即便是遼人使詐,時間太短也不可能有什麼新花樣。即便是有後手,中軍亂了之後,想要重整軍陣絕對不是一時半會能夠做到的。

    雲崢的兵力說起來讓人心酸流淚,人家蕭打虎在野狐口外面準備了十萬大軍專門迎候雲崢,雲崢的一部分軍隊被困在白登山。一部分被困在火燒山,還有一部分偷偷摸摸的去了遼國西京,趙旉帶著三萬騎兵磨磨蹭蹭的躲在後面,生怕雲崢把他們弄去當炮灰,如今雲崢手裡滿打滿算不到五萬人,面對蕭打虎這個巨人,他除了用卑鄙的手段之外,沒有更多的選擇。

    大戈壁上無邊無沿。如果在特殊的地形中和蕭打虎對攻,雲崢並不擔心,有火藥彈和燃燒彈。來多少人都會被打下去,可是在大戈壁上,蕭打虎打不過還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跑路,遼人跑起來誰都追不上,因為他們的騎術精絕。

    大軍團會戰的時候。就要看誰的部下更加優秀,軍侯這一級的軍官才是決定勝負的重要砝碼。一旦陷入混戰之後,兩支大軍在方圓十裡之內混戰雲崢的軍令是沒有辦法傳達下去的。這時候就要看誰的部下作戰意志更加堅決了。

    甲子營的部眾已經被分散到大軍之中擔任軍侯的副手,這麼多年以來,這麼一群人才是雲崢軍事生涯中最大的成就。

    這也就是雲崢在笑林偷偷來到雁門關之後就把他打發回東京的緣故,軍陣之上自己還是有辦法的,要是老婆孩子出了事情,用不著遼人打到東京,雲崢自己就能把整個東京城一把火燒了。

    梁輯帶著重騎兵瘋狂的向遼人軍陣中突進,很快就在人群中撕開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口子,姜哲的輕騎兵在沖散了敵人的弓箭手之後,就沿著重騎兵開出來的口子向兩邊擴展。

    用不著雲崢指揮,甲子營中的老兵已經率領著自己的部下組成一個又一個小的戰陣面對兩倍於自己的敵人廝殺的難解難分。

    “報!雲武將軍快馬來報,遼軍不顧傷亡在小葉嶺狙擊,將軍已經衝鋒三次都被遼人擊退!”

    正在瞅炮彈炸點的雲崢皺皺眉頭道:“告訴憨牛,遼人越是重點防禦的地方就說明那裡是要害之地,三次攻不下來,就發動第四次!告訴他,我會把旋風炮給他調過去一部分,用燃燒彈吧!”

    憨牛的傳令兵剛走,又有傳令兵跳下還沒有停穩的戰馬單膝跪地道:“報!姜哲將軍已經突破遼軍左軍防線,已經可以看到白登山了。”

    雲崢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命令他即刻向白登山進發,務必要打通白登山和火燒山之間的聯繫!”

    交代完戰事之後,雲崢就繼續看眼前的這些大坑,效果不是很好,每個坑不過兩尺深,炸點並沒有形成擴散,從地上那幾具屍體上的傷痕來看,炮彈的威力還是不夠的。

    孫節的大炮從開始直到遼人退卻,不過發射了四輪而已,好在沒有一顆炮彈是啞彈,地上的十二個坑就是明證,蕭打虎的蟠龍旗子已經被炮火撕成了碎片,跌落在地上的半截旗杆只掛著巴掌大小的一塊破布,很是淒慘。

    地上的屍體穿著白色的鎧甲甚是醒目,親兵數了一遍,發現身穿白色鎧甲的屍體不到十具,其餘的都是普通的皮甲遼兵。

    雲崢俯身抓了一把沙土遺憾的道:“看樣子蕭打虎沒有死掉啊!”

    蘇洵穿著鎧甲艱難的蹲下來瞅著地上大量的殘肢斷臂道:“即便是沒有死,他也一定是受了傷,我甚至認為他至少昏迷了一陣子,否則遼人不會直到此刻才會組織起有效的防禦。

    如果老夫猜測不錯的話,小葉嶺就該是蕭打虎的養傷之地,至少現在,他依舊在那裡。”

    “郎坦在白登山吸引了大批的遼人,李東楚在火燒山也做到了同樣的事情,他們三萬人已經吸引了遼人不下二十萬大軍,如果我們不能在短時間裡擊潰蕭打虎本部十萬人,戰事就會回到最開始的樣子成了一個膠著的局面。”

    “時間是個大問題,現在大雪還沒有開始,遼人還能源源不斷的從北面調兵過來參與戰鬥,我們還需要堅持一陣子才行。”

    “看樣子拿下西京的時間要往後面推一下了,沒了西京,蕭打虎會毫不猶豫的撤退,在荒原上,我們追擊他們到什麼時候才算是一個終點,絕對不能形成一個跑,一個追的局面。”

    蘇洵猶豫了一下道:“不如我們把攻勢停下來?”

    雲崢搖頭道:“不能停,一停蕭打虎就會胡思亂想,現在他是炮下亡魂,已經成了驚弓之鳥,如果我們停止進攻,他為了穩妥起見,至少會退兵和我們脫離接觸。”

    蘇洵歎息道:“重甲騎兵的馬力已經耗盡了,是時候退下來了。”

    雲崢再次搖頭道:“恐怕退不下來了,這時候他們很可能已經殺透敵陣了……”

    無盡地箭雨暴雨般傾泄而下,冰冷地攢射在重甲鐵騎身上,卻只是激濺起一片連綿不絕地輕響,重甲鐵騎地衝鋒竟是絲毫未受阻擋!

    梁輯單手護住眼睛森然大喝,手中長刀斜斜後舉,擺出了橫劈斜斬地架勢,胯下的戰馬吐著白沫繼續向前狂奔。

    “轟隆隆”

    鐵蹄踏在大地上塵土飛揚,在塵土中半隱半現的甲士如同地獄裡出來的魔神似乎要擇人而噬。

    僅剩的兩百餘重甲鐵騎紛紛將直刺長空地長矛壓了下來,鋒利黝黑地矛尖在遼軍的重甲步卒地眸子中逐漸放大。

    前面傳來主帥陣亡,遼人都尉好不容易見到了重傷的主帥這才勉強在小葉嶺重新建立起來了防線,無論如何不能被宋人的騎兵攻破。

    望著重甲鐵騎翻滾而至地鐵蹄,軍官眸子裡終於掠過一絲震驚,淒厲地高喊起來:“放箭!放箭!放箭!”

    遼人弓箭手冷漠地挽弓、再次挽弓,作為弓箭手他們知道自己的責任,如果不能用弓箭留下這些宋人騎兵,自己這群人在戰後都會被都尉以貽誤戰機的罪名殺掉。

    梁輯統領著的鐵甲重騎地鐵蹄終於挾裹著漫天飛卷地煙塵殺到.就像兩百餘柄鋒利地熱刀子輕易地剖開了遼人重甲步卒築起地看似堅固地外殼!

    一名宋人鐵騎地長矛狠狠地洞穿了大盾,毫無阻礙地刺穿了躲在大盾後面地遼軍步卒地胸膛.當遼軍步卒地屍體被釘死在騎槍上時,他地腰刀才堪堪舉起一半,卻再也沒有機會砍到那些卑鄙地宋人身上了.

     滴血地鋒利騎槍從兩名重甲步卒之間地縫隙裡呼嘯而過.可兩名遼軍步卒還來不及轉念.前排同僚地屍體已經重重地砸了過來.

     一聲悶響,兩名重甲步卒同時被撞倒,宋人鐵甲重騎席捲而來地強大慣性,絕非人體所能阻擋!

    巨大地鐵蹄淩空踏落.惡狠狠地踐踏在一名遼軍步卒的胸口,這一刻,清脆地骨骼碎裂聲在遼軍步卒地耳際清晰可聞,他感到自己地胸腔猛地一窒,再無法呼吸,驚抬頭,只見自己地胸膛已經整個被踐踏得凹陷下去.

     遼軍步卒張嘴噴出一團血肉,眸子裡地神采煙花般散去,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美麗的故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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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燃燒的油

    裹著重鎧的戰馬在密集的人群中前進了不到二十步,就被洶湧的人流給生生的阻塞住了,馬上的騎士拋棄掉已經無用的長矛,拋棄韁繩雙手揮刀收割生命,有的騎兵則拉響了火藥彈隨手拋出去,一時間血肉橫飛,一顆火藥彈就會清出一小片空間。

    很可惜,剛剛清出來的空地很快就會被更多的遼人填補滿,小葉嶺上幾乎是人滿為患。

    遼軍步卒終於有時間揮刀斬出,狠狠一刀劈在宋軍鐵騎地馬脖子上.輕躍地金鐵交鳴聲清晰可聞.遺憾地是,奮力一刀並沒有給敵騎戰馬造成任何傷害.反而把自己地鋼刀給震飛了!

    也許應該換成前刺,效果會更好些,但他已經永遠沒有機會了!下一刻,遼軍步卒感到嗡地一聲響,自己整個人便驟然拔地而起,淩空翻翻滾滾地往後拋飛.人在空中,一股鹹腥從胸腔翻騰而起,遼軍步卒地嘴巴頓時張大.傾刻間,一股血箭淩空灑落,蠻橫前行的怪獸撞在他的胸前,只一下,他的胸骨就凹陷了下去。

    冰冷地騎槍再次疾刺而至,人在空中無處閃避.遼軍步卒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鋒利而又黝黑地槍刃冰冷地剖開了自己地腹部、冰冷地刺穿了他地身體,無盡地冰寒從腹部潮水般襲來……

    梁輯閃身躲過一柄突刺的長矛,揮刀砍死一個想要撲到戰馬上的遼軍,左手拎起掛在戰馬脖子上的戰錘,砸飛了對面的遼軍校尉,這個時候。戰錘的殺傷功效似乎比戰刀更加的犀利。

    “嗚嗚嗚——”

    三聲號角從身後的戰陣中傳來,梁輯大吼一聲,還刀入鞘,在戰錘的錘柄上按一下,然後就奮力拋出了戰錘。同時他的手已經握在戰錘錘柄吐出來的一截鐵鍊子上,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另一柄戰錘也跟著飛了起來,越過梁輯伏低的身體帶著尖刺的戰錘撕裂了一個想要偷襲的遼軍脖子,大蓬的鮮血噴出來,他的脖子已經被尖刺撕開了一半。

    丈二長的鐵鍊子帶著兩枚勢不可擋的戰錘在人群中肆虐。在戰錘刺耳的尖嘯聲中,被敲爛的人頭腦漿崩飛,血肉模糊的跌落在一邊。

    重甲騎兵已經失去了衝撞的優勢,減員的速度很快,看著一個個夥伴被遼人從戰馬上拖下來被人群淹沒。梁輯胸中的怒火高漲,流星錘在人群中繼續向前,他要把所有的弟兄都從包圍圈中解救出來。

    撤退的號角已經響起,憨牛此時一定準備好了後續的手段,如果在一盞茶的時間內依舊退不下來,憨牛的後續手段一定會照常發動,不會顧及敵群中是否還有自己人。

    隨著梁楫的拼殺,他的身邊已經圍攏了五十餘騎。他們排成一道直線,繼續向前進擊。

    “嗚嗚嗚——”

    比剛才更加急迫的號角聲再一次響起,梁輯身邊的軍侯大聲吼道:“將軍。要撤下去了,我們的時間不夠了!”

    梁輯瞅瞅前方十幾步遠的地方還有三個重騎正在艱難的作戰,張嘴道:“你帶人先撤,我去救他們回來!”

    說罷,輕輕地磕一下自己的馬肚子,這匹來自遙遠大宛國的駿馬昂嘶一聲。人立而起,兩隻碗口大的馬蹄子閃電般的彈出。重重的轟擊在兩個阻攔的遼人胸口,馬蹄子陷進了遼人的胸腔。卻又閃電般的縮回來,眼前出現了一道缺口,梁楫的鏈子錘毒蛇一般的從缺口飛出,將一個準備偷襲重騎的遼人的腦袋轟碎。

    宋軍軍侯在領軍轉頭撤退的時候,他們不約而同的將自己身上的火藥彈全部拉響,向周邊投擲了出去,只要能在短時間裡阻斷遼人的增援,將軍就有時間救那三位弟兄回來。

    兩位重騎幸運的轉過來馬頭,而另外一個重騎卻被遼人的鐵鉤從戰馬上鉤了下來,梁輯砸飛了鐵鉤,見那個重騎像烏龜一樣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無論怎麼掙扎也翻不過身,六十斤重的鎧甲這時候成了他逃生的最大阻礙。

    “抓住!”

    梁輯大叫一聲,鏈子錘的一頭就砸在重騎的耳邊,重騎探出自己的鐵手套緊緊地抱住了鏈子錘,大宛馬原地立起扭身過來的時候,馬頭已經面向宋軍陣地。

    “嗚嗚嗚——”

    最後一遍牛角號吹響了,不等梁輯下令,他的戰馬已經拖著那個倒地的騎兵向來路上狂奔,身後,箭如雨下。

    梁輯顧不上應付那些箭雨,只顧著低頭狂奔,身後的那個拖墜物也在鬆軟的沙土上揚起大片的灰塵,在他的頭頂上,西瓜大小的黑乎乎的圓球從他們的頭頂掠過。

    “狗日的憨牛,你他娘的用燃燒彈也不說一聲!”

    看到那些黑乎乎的東西,梁輯亡魂大冒,嘴裡咒駡著只顧催著戰馬狂,奔燃燒彈這種東西實在是太惡毒了,裡面加了白磷的緣故,只要沾上一點,除了拿刀子把肉剜掉沒有別的滅火法子。

    他這時候只想逃出燃燒彈的轟炸範圍,別的什麼都顧不得了。

    自從大少爺從酒裡面蒸餾出了另外一種更加好喝的烈酒之後,雲家人就對蒸餾這種工藝著了迷,二少爺在很小的時候擔任將作監官員的時候就和蘇軾蘇轍一起把火油放在蒸鍋上蒸餾,結果就獲得了一種燃燒更加猛烈的油,那種油只要見到火星就會燃燒,在密閉的容器裡還會爆炸,威力甚至比火藥彈還要厲害三分。

    有了這種厲害的東西之後,將作監的大匠們就習慣性地往裡面添加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希望能夠提升這東西的威力。

    經過無數遍試驗之後,在二少爺的提醒下,他們往這種油裡面添加了糖霜和白磷,然後……然後就沒有人敢用這東西了,大部分的宋人認為使用這東西實在是有傷天和,那些用來當實驗品的豬羊,被燃燒彈燒過之後的慘狀讓人不忍卒睹。

    最恐怖的是這東西的性能極度的不穩定,一不小心就會自己燃燒,傷到自己人,所以狄青等人並不願意使用這種武器,當然,雲崢是例外的,任何東西只要掌握了他的特性之後,就很容易降服,只要不把白磷這種極度在低溫環境下燃燒的東西不放進汽油裡面,只是運輸加了糖霜的汽油,並不是很困難,等到戰前再添加白磷也就是了。

    “轟轟轟……”接連不斷的巨響從身後傳過來,爆炸的氣浪吹得梁輯幾乎要從戰馬背上掉下去,前面好不容易發現了低矮的溝壑,他毫不猶豫的就從馬上跳了下去,拖拽著那個重騎一起掉進溝壑,少了重負的戰馬身子頓時一輕,越過溝壑向遠處狂奔,它比梁輯更加曉得身後發生的事情是多麼的可怕。

    “死了沒?”梁輯低頭瞅瞅那個懷裡抱著一顆流星錘的重騎問。

    “屁股疼!”

    見那個傢伙還能回答自己的話,梁輯就靠在溝壑的邊上大口的喘氣,能回答就說明死不了,至於屁股疼不算什麼事,那東西就算被磨沒了也不要緊。

    一大片暗紅色的火焰從頭頂掠過,有猛地收縮回去,然後就有幾點亮的刺眼的白色火苗晃晃悠悠的從空中落下來,梁輯抽出長刀,用刀面接住那些白點,之見那些白點牢牢地附著在長刀上滋滋的燃燒,他揮舞了兩下,那些白點依舊附著在刀面上燃燒,如同來自地獄的鬼火。

    掏出酒壺給自己灌了一大口,又往重騎那張貌似是嘴的洞裡灌了一口酒,吐一口酒氣愉快的道:“你只不過是屁股疼,現在上面的那些遼人疼的恐怕不止是屁股了。”

    重騎咳嗽著從嘴裡吐出一口帶著酒氣的泥巴,喘勻了氣之後道:“狗日的,這東西這麼狠?在刀上燒了這麼久?”

    梁輯瞅瞅依舊在燃燒的長刀,就把長刀插進土裡,然後再拔出來,上面的火苗這才消失不見。

    重新喝了一口酒,把酒壺塞給重騎道:“你他娘的現在還抱著錘子幹什麼,喝點酒,現在我們有的是休息的時間。”

    重騎這才把這顆救了自己性命的錘子鬆開,開始和梁輯一起喝酒。

    “老子這一次一定會落下病根的,以後只要見了錘子狀的東西一定比見了老子娘還親!”

    兩個人都在沒話找話說,因為上面傳來的燒肉的臭味讓人幾乎想要發瘋,爆炸還在繼續,而且是在不斷地向遠處延伸。

    不管是梁輯還是這位倖存的重騎都清楚,上面是個什麼模樣,重騎兵都沖不垮的渾厚陣型,那裡該有多少人啊。

    一條著火的小溪從溝壑不遠處流淌下來,重騎轉過頭努力地不去看,也不去想那是什麼東西。

    梁輯嘿嘿笑道:“屍體太多,火太大,嘿嘿把人的油都給熬出來了,格老子的,第一次見到流淌的人油,還他娘的是著了火的,地獄惡鬼熬人油也不過如此,憨牛這狗日的夠狠!”

    “將軍能不能不說,我最喜歡吃熱饅頭夾豬油了,現在看到這些以後怎麼能吃的下去。”

    梁輯呵呵笑道:“能吃的下去,一定的,人啊,來到世間就是來吃苦的,我們為了能活下去,就必須什麼苦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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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8 05:52:50
第四十二章 今時不同往日

    普通人想要建功立業需要天時地利人和都便宜的時候才有可能。

    像崔達這樣的人想要幹大事就只需要順水推舟一下就成了。

    站立的高度不一樣遇到幹大事的機會也就多,就像雲崢一樣到了他這個地位,幹的就全部是大事情了。

    比如說他在秦州的時候用豆腐製作成了豆腐乾,這就是一件大事,雖然豆腐乾這東西從唐朝天寶年間就已經出現了,可是花樣繁多的吃法卻是從雲崢開始的,如今秦州豆腐乾已經風靡大宋全國,以至於那些放在罎子裡鹵過豆腐乾被當做超級美味擺放在了皇宮的餐桌上,美其名曰——黃金乾!

    原本這東西的名字叫做將軍肝,是秦州人絞盡腦汁弄出來的名字,秦州知府專門把一百罐子豆腐乾送到雲家請將軍大人品嘗的時候雲崢總是感覺自己的肝部陣陣發痛,於是就重新命了名字。

    黃金乾這東西一聽就上檔次,尤其是雲崢為了幫助秦州百姓打開銷路,把豆腐乾送的滿京城都是,蘇軾收到先生送來的豆腐乾還專門賦詩一首,把這個小東西的名聲炒作的路人皆知。

    開封城已經入冬,樹葉雖然還沒有落盡,蕭瑟之意卻從來都不屬於這座城市,不論是汴河上來往的漕船,還是奔波在大街小巷的商販,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是開封城裡那些燈紅酒綠之所,重新賦予了這座城市新的春意。

    躍馬橋邊上有一座撲買所,雲崢親筆書寫的黃金乾三個字被秦州商戶們鐫刻在牌匾上,掛在撲買所最顯眼的地方。今天撲買的內容就是大名鼎鼎的黃金乾,三十萬斤的黃金乾今天就要決定誰是下家。

    瘸著腿的老廖從馬車上剛剛下來。就被一位商賈邀請上了一座暖轎,四個青衣僕人抬著穿過重重地院落,最後到了一座春意盎然的花廳,這才落地。

    此時的花廳裡已經坐滿了來自四海的客商,甚至還有幾位帶著高帽。把帶子繫在下巴上的高麗客商。

    老廖朝四周拱拱手,就理所當然的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上,雲府的老管家在家裡好像不太值錢,至少陸輕盈就一直把老廖當驢子來使喚的。但是在這裡,他坐上首沒有任何的問題。

    秦州商行的話事人牛千秋笑吟吟的朝四周做一個四方揖道:“承蒙上天厚賜,仰仗陛下洪福。我秦州今年總算是渡過了一個豐年,尤其是渭河兩岸更是大熟之年,豆子的收成極好,因此今年新近製作的黃金乾比起往年多了三成。

    在供應了大內所需,又完成了去年的所有訂單之後,尚豐裕了三十萬斤。老夫受秦州同行所托,全部帶來東京城撲買,還請諸位看在大家都是商賈一脈上,多多照顧!”

    牙行的趙淑仁放下手一直捧在手裡的茶碗道:“每年要入京的貨物多如牛毛,黃金乾雖然也算得上是一樁好生意,但是比起湘西擂茶,潤州碧玉米。到底還是有些不如,再加上今年青塘海心山的青鹽也走了軍隊的路數進了京師,撲買所就這麼大。商賈的購買力也就那麼些,要是全部湧進來,大家還做什麼買賣啊。”

    聽趙淑仁這麼說,老廖皺眉瞅了一眼他,也不說話,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和牛千秋一起等候趙淑仁繼續把話說下去。

    雲家人今天已經過來背書了,東京牙行斷然不會就這麼輕描淡寫的把牛千秋給打發了。

    果然。趙淑仁歎口氣朝老廖拱手道:“老院公既然來了,牙行自然沒有讓秦州同行白走一趟的道理。牙行這裡自然不會阻攔黃金乾開市,但是,五城兵馬司的陰陽文書如果沒有,老夫等人是萬萬不敢給秦州開這個口子的。”

    原本只要牙行開局稅票,五城兵馬司中的商料科就會給商賈開具一正一反兩面都加蓋准行印信的文書,商賈們一般把這種文書叫做陰陽文書,有了這兩樣東西,商賈才能在東京城舉行利潤更加豐厚的撲買。

    別人家其實是沒有問題的,自從雲崢一腳把五城兵馬司統領侯之坦踹下樊樓之後,侯家人就對雲家恨之入骨,只要任何和雲家有關聯的生意都在他們的嚴厲打擊之列。

    摔斷了六根骨頭至今還臥在病床上的侯之坦在病床上發下毒誓,和雲家誓不兩立。

    老廖輕笑道:“五城兵馬司?侯之坦已經被我家侯爺給弄殘了,龐相也把他的職權交付給了太子親軍長史趙延年,只要你老趙不在此事上作梗,陰陽文書?小事耳,雲家已經派遣了家奴前去五城兵馬司開具文書,估計很快就能到來,不影響午時撲買開市。

    我家侯爺常說秦州地域荒僻,百姓多災多難,這些年才脫離了兵災桎楛,只要他們有奮發向上的決心,雲家一定會全力以赴的襄助。”

    牛千秋起身施禮道:“侯爺當年屯兵秦州不但秋毫無犯,更是一戰定乾坤,讓我秦州從此沒了兵災,而且為了當地百姓的生計宵衣旰食的製作出來了黃金乾,秦州百姓無不感激,就是生祠也修造了不少。

    此番三十萬斤黃金乾乃是當地百姓生計之所繫,絕非我牛某人個人的生意,還請諸位高賢扶住一把。不論是在下,還是秦州百姓都感激不盡。”

    趙淑仁瞅著牛千秋道:“規矩是死的,這沒有辦法更改,只要牛兄拿到陰陽文書,趙某一定給牛兄開最盛大的撲買,攤點可以遍佈東京汴梁城南北西東四座坊市!”

    老廖笑道:“此話當真?”

    趙淑仁認真的道:“十足真金!”

    老廖回首對身邊的小廝道:“你去催催,彭九不是幫著秦州商戶去辦陰陽文書了嗎?為何到現在還沒有過來?”

    小廝答應一聲就跑出了花廳,不大功夫就跟在彭九的身後又回到了花廳上。

    彭九哈哈大笑著將陰陽文書丟在牛千秋的面前的桌案上道:“老牛,你運氣不錯,老子趕到五城兵馬司的時候人家正在辦差,所以加蓋了印章就趕來了,沒耽誤事情吧?”

    牛千秋連連拱手謝道:“有勞將軍,有勞將軍,牛某必有重謝。”

    彭九搖頭道:“算了,要是蜀中商行,老子少不得要花銷一番,你秦州地界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好不容易有點拿的出手的好貨,老子還是積點陰德的好。”

    牛千秋眼中泛著淚花,捧著陰陽文書送到趙淑仁的面前道:“牙長,秦州商行文書已經齊備,請牙長驗看。”

    文書上的字跡寫的歪歪扭扭的,上面的印信倒是印的很是清楚,趙淑仁總覺得印泥有些不對頭,拿手指沾了一點搓一下頓時大驚,那根本就不是印泥,而是血跡嗎,很可能是人的血跡。

    “這?”

    彭九笑道:“侯媛那個不男不女的傢伙一時半會找不到印泥,就弄破了自己的鼻子,拿自己的血當印泥了,有什麼不妥嗎?”

    “這是強……”

    “睜大眼睛看看,那上面不光有侯媛的印信,還有趙延年的印信,老趙給面子啊,侯媛說秦州商行乃是利慾薰心之輩,不能放任他們在東京撲買免得帶壞了東京百姓,還不給蓋章,老趙下令這傢伙都不幹,還說沒有印泥。

    結果就被老趙一拳轟在鼻子上,蘸著他的血就給蓋了章。

    告訴你老趙,人家五城兵馬司的老趙給面子,難道你這個老趙就不給老子面子?

    五城兵馬司老子沒機會動拳頭,難道在這裡還有誰敢攔著老子不成?”

    趙淑仁也是皇親,只不過血脈已經很遠就是了,沒了爵位繼承這才操持了牙行這個利潤豐厚身份底下的行當,這也算是趙宋皇家對沒落的皇親一種隱形的照顧。

    這樣的人做事自然是四平八穩,雲大將軍出征之前差點弄死侯坦之這位大將軍,但是從皇帝到中樞,以及左右兩台言官沒人說起這件事,仿佛侯坦之的六根骨頭是自己摔斷的。

    如今趙延年這位皇家最信任的本族將領也公然毆打侯坦之的兒子侯媛,這說明侯家就要完蛋了,一個大將軍混到誰都能夠毆打的地步,證明皇帝以及宰相都沒有把他當做一個人物來看,這個家族的衰落也就在眼前了。

    趙淑仁心思定下來之後拱手道:“老夫這就開市,牛兄還需要準備好貨物,不得以次充好,不得缺斤少兩,不得……”

    撲買順利的進行了下去,老廖也回到了馬車上準備回家,瞅著熙熙攘攘的撲買市場心頭酸楚無比,雲家淪落到了需要借助別人的力量才能開出來一張平日裡正眼都不瞧一眼的陰陽文書。

    大少爺,東京真的已經不是咱們家的久留之地了。

    老廖今日雖然還坐在最上首,但是話事的能力卻和以前有了天壤之別,雲家初到京城之時,他在撲買場可以直接繞過趙淑仁這種無足輕重的牙人,這種只能穿陰陽衣服的賤人,什麼時候敢在自己面前自稱在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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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囚籠

    陸輕盈坐在雲崢的書房裡,埋頭處理著帳本,周圍伺立著六個大丫鬟,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本帳簿,只要陸輕盈嘴裡念出一個數字,就會有一個大丫鬟用筆記錄在帳本上,看樣子已經進行了很長時間,失落的雲落落坐在秋千架上,弟弟雲霆用腦袋推著姐姐的腰一次次的把她推到高處然後跑開,看姐姐晃蕩,自己在一邊咧著嘴傻笑。

    好不容易等姐姐從秋千架上下來,雲霆趕緊爬上秋千,急促的道:“該我了,該我了!”

    雲落落隨便推了一把雲霆,就走進了屋子,嬌聲道:“娘!”

    陸輕盈放下手裡的筆,用手捏著自己的睛明穴道:“你不好好的陪弟弟玩耍,進來何事?”

    雲落落見母親停下來了,就纏在母親身上嬌聲道:“娘,後日就是臘八,相國寺裡有臘八粥施捨,聽吃了臘八粥之後可以添福增歲,爹爹不在,女兒想去給娘求一碗。”

    陸輕盈笑道:“相國寺施粥,施捨的物件是衣食無著的窮人,咱們家還沒到那種地步吧?”

    雲落落見母親似乎不同意,發急道:“才不是那樣呢,孩兒聽佛教的創始者釋迦牟尼本是迦毗羅衛國淨飯王的兒子,他見眾生受生老病死等痛苦折磨,又不滿當時婆羅門的神權統治,捨棄王位,出家修道。

    初無收穫,後經六年苦行,於臘月八日,在菩提樹下悟道成佛。

    在這六年苦行中,每日僅食一麻一米。後人不忘他所受的苦難,于每年臘月初八吃粥以做紀念。

    何嬤嬤說“臘八”是佛教的盛大節日。各地佛寺作浴佛會,舉行誦經,並效仿釋迦牟尼成道前。牧女獻乳糜的傳故事,用香穀、果實等煮粥供佛,稱“臘八粥”。

    並將臘八粥贈送給門徒及善男信女們,以後便相沿成俗。據說有的寺院於臘月初八以前由僧人手持缽盂,沿街化緣,將收集來的米、栗、棗、果仁等材料煮成臘八粥散發給窮人。傳吃了以後可以得到佛祖的保佑。所以窮人把它叫做“佛粥”。

    便是富貴人家也以求得一碗臘八粥為榮,娘啊,您就准許孩兒去相國寺好不好,那一天好熱鬧的。”

    陸輕盈摸著閨女的頭髮道:“別人家去得,咱們家去不得,你梁輯叔叔當初南征大理的時候殺了好多的和尚,還把大鵬金翅鳥給搶回來了,你爹爹為了保護你梁叔叔,已經把寺廟裡的和尚得罪光了。咱們家的人去了相國寺人家不會接待的。”

    “相國寺都拿了咱們家的大鵬金翅鳥,為何還是這樣地氣?”

    “胡說!”陸輕盈寵溺的在閨女額頭推了一下道:“那是陛下賞賜給大相國寺的,可不是咱們家送給人家的,人情可不屬於咱們家。

    哼!當年要不是你要跳到桌子上去,大鵬金翅鳥怎麼會從桌子上掉下來摔壞?不摔壞的話,為娘何至於重新鑄造那麼多?

    聽話,咱們不出去,你爹爹不在。我們要小心做人才好。”

    雲落落聽了大是不依跺著腳道:“才不呢,我爹爹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大將軍。我是將門虎女,為何要縮在家裡?”

    陸輕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瞅著閨女道:“將門虎女?這話也對,你爹爹膽大包天的無所畏懼,身為他的女兒你確實需要膽子大一些。”

    雲落落立刻換上一張笑臉道:“您同意孩兒出去了?”

    陸輕盈道:“你既然是將門虎女,那就用將門虎女的本事出去,只要你打的過你二娘。娘親就隨你出門!”

    惹了一肚子沒趣的雲落落嘟囔著離開了母親:“不讓出去就直說,用得著拿二娘來說事?二娘胳膊上可以跑馬,誰能打得過她。”

    話音未落,耳朵根子就一緊,隨後葛秋煙的聲音就傳了過來:“誰的胳膊上能跑馬?你當二娘我是街上的那些花胳膊?”

    雲落落見逃不脫乾脆大聲道:“花胳膊也打不過您!”

    葛秋煙自然是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這孩子就想去大相國寺看熱鬧,不過這事還真的不能答應,雲家和佛門堪稱水火不相容,去了不受人待見不說,還有可能會出危險。

    不過這孩子自從夫君出征之後就再也沒有出去過,總是這樣拘在家裡也不是個事,孩子到底還是要出去見世面的。

    雲家在城外那座農莊現在已經快變成兵營了,雲崢在各地的老部下聽彭九說大帥將要離開大宋去海上,還問他們去不去,這還了得,這群人現在早就把孩子生下了,好多人生的還不是一個兩個,家大了,業卻變小了,身為老子不為子孫後代謀一個萬世富貴那就是失職,抱著跟著大帥有肉吃的想法,從四面八方湧向了東京城,磨刀霍霍的準備跟著二少爺去海上當海盜發家致富,至於夫妻離別這種問題從來都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內。

    因為好多人根本就不會游水,坐船又暈船,所以他們必須要接受嚴苛的重新訓練之後才能去海上,所以在去登州之前,現在東京城把冬天熬過去。

    他們的到來讓龐籍很是擔心,不過這種擔心隨著早先來到的一批批的人從東京出發去了登州,這才把心放了下來。

    農莊對雲家來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因為要離開,所以雲家的錢財就不能再存放在錢莊裡了,全部被陸輕盈兌換成金銀,放在農莊裡重新冶煉成十斤重的金塊和銀錠,葛秋煙這些時間就是在盯著這件事。

    “要出去也成,不過啊,我們不能去大相國寺,可以去咱家的田莊,田莊邊上有座山,好在那裡沒有什麼猛獸,在那裡你可以去山上捉兔子,套野雞,打野豬。

    想吃臘八粥二娘給你煮。”

    “可以騎馬嗎?”

    “那是自然,不過你現在只能側騎,女孩子跨著腿騎馬不好,會變成羅圈腿,以後不好找婆家!”

    見雲落落拖著弟弟狂奔著去自己的房間準備出行,葛秋煙苦笑一下,走進了陸輕盈的房間。

    陸輕盈抬頭瞅瞅葛秋煙道:“既然要把他們都帶去,那就多帶些丫鬟僕役,農莊裡全部是些重利輕別離的殺才,粗手粗腳的可照顧不好他們。”

    “姐姐,為何不將那些金銀全部弄成沒奈何之類的金銀球,反倒要鑄造成十斤重的金錠和銀錠?這樣還是非常的不方便。”

    陸輕盈揮手讓那些丫鬟全部下去之後道:“錢莊和一些大的商號他們需要鑄造成五百斤一個的金銀球,主要是為了轉運方便,這些金銀球回到總號之後,就不會再動,而是當做一種錢財儲備,也就是這些金銀球其實就是商號的總利潤。

    咱家不同,這兩年堪稱花錢如流水,二叔在海上掙命,已經算是收穫頗豐了,可是依舊沒辦法補平那些巨量的開支,沒辦法,只好動用家底來貼補了,十斤重的金銀錠子最好,轉運起來方便,如果需要大量購進物資,這些特殊的金銀錠子也能保證交易順利,雲家現在需要的是信譽,所以啊,出不起差錯。”

    陸輕盈了一大堆的話,卻不見葛秋煙回應,見她倒在軟榻上,似乎興致也不高,早年間的時候這婆娘就見不得金銀,現在怎麼了,連最喜歡幹的事情好像都沒有什麼興致似得。

    “去塞外找夫君的事你想都不要想,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家裡這些孩子才是比天大的事情,你是離不了男人還是怎麼的?夫君不在我們難道就不活了?”

    陸輕盈的話說的惡毒,葛秋煙才不服氣的把頭抬起來,就被陸輕盈尖銳的眼神看得重新把頭低下去,嘟囔著道:“我就是離不開夫君怎麼了?到天上去我都有理。”

    陸輕盈探手在葛秋煙豐盈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長成這個模樣,難怪會晚上睡不著,都說美女好淫還真是這麼回事。”

    葛秋煙一把抱住陸輕盈嗤嗤的笑道:“您也是千里萬里挑一的美女,難道您就心如止水?”

    陸輕盈隨葛秋煙抱著歎口氣道:“我和你不同,我是大婦,男人不在家的時候我就要當男人使喚,我們一輩子的心血都在這裡了,不管是孩子還是家產都不能出問題。

    你即便是把金銀都鑄造成功了,怎麼運出去還是一個問題呢,曹皇后接掌了陳琳的密諜司,對我們家看管的更加嚴格了。”

    話題的沉重,葛秋煙鬆開了陸輕盈,雖然有時候她們兩人在夫君不在的時候也有一些閨中遊戲,很顯然現在不是合適的時候。

    “藍藍真是一個廢物,咱們給了她那麼大的支援,她到現在都不能真正的幫助到我們,那些物資和錢財丟水裡都有一些響聲……”

    “住嘴!這件事是你能臧否的?雲家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就要看藍藍是否能夠擊敗曹皇后,現在皇帝的性命危在旦夕,我相信,一旦藍藍躲過皇帝龍馭賓天這一遭劫難,定會給我們所有人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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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養豬人

    “姐姐,我總覺得淑貴妃這人不對勁,咱們進宮去探望,她一個女人家不問我們的家長裡短,反倒一個勁的問起夫君。

    如果問的是軍國大事,我還認為她有雄心,有壯志,一個勁的問夫君的瑣事到底為何?”

    陸輕盈笑道:“你找了一個肉包子一樣的夫君,就不要埋怨被狗惦記,當初是那個女人的眼睛瞎,看不起咱們泥腿子出身的夫君,等她發現咱們夫君是人中之龍的時候,她已經不可能嫁給夫君了。

    都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女人一旦見過更好的男人,你想讓她將就一下就會要了她的命。”

    葛秋煙鄙夷的道:“她已經是皇貴妃了,找的男人是皇帝,說起來我們的夫君可比不了。”

    陸輕盈得意的道:“女人嫁人就像是穿鞋子,合不合適的只有自己的腳知道,她嫁給的是皇帝,可不是男人!”

    葛秋煙大笑道:“難道皇帝不是男人嗎?”

    陸輕盈搖搖頭道:“不算是,夫君可以把你寵到天上去,外人最多說夫君多情,皇帝要是這麼幹,就逃不了一個荒淫的名聲。

    夫君可以把自己兄弟的事情做得有情有義,皇帝要是這麼做他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

    藍藍與其說是嫁給了皇帝不如說她是嫁給了那張皇帝寶座……”

    就在雲家主婦和小妾熱烈的談論藍藍是怎麼和一張椅子過日的時候,藍藍這位皇宮中的第四號人物,正好從皇帝的寢宮裡走出來。

    剛剛親手給皇帝餵了半碗斑鳩羹,然後就在皇帝的注視下離開了寢宮,也只有每天這個時候她才能見一眼自己的皇帝丈夫。

    斑鳩羹是一種溫補的膳食,方子來自於蜀中。選斑鳩脖子上的活肉,熱水焯過之後,把那些肉絲從斑鳩脖子上一點點的撕下來,然後和粳米一起熬煮,最後變成一鍋粥,皇帝如今只能勉強進一些流食。因此粳米和肉絲都要完全熬化。

    做這些都需要大量的時間,而藍藍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她有足夠的時間親手淹死斑鳩,親手揪斷斑鳩的脖子,親手把斑鳩身上的羽毛一根根的拔下來……

    藍藍忽然想起皇帝的胸膛比死掉的斑鳩還要瘦,斑鳩的胸膛上好歹還能撕下來兩塊肉,而皇帝的胸膛蠟黃蠟黃的幾乎只剩下一張皮。

    這時候的皇帝和當初豆沙關裡的餓殍何等的相似,即便是吃著世上最精美的食物,他依舊快要餓死了。

    小半碗斑鳩羹都被皇帝含在嘴裡。等自己退出去之後,皇帝就會吐掉,藍藍明銳的觀察力還是發現了皇帝想要繼續保持的秘密。

    這是何等的諷刺啊,卑下的僰人會被活活的餓死,而尊貴的皇帝同樣會被活活的餓死……

    不過趙旭已經學會釣魚了,這對藍藍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消息,臥冰求鯉的典故趙旭是知道的,這孩子曾經充滿希望的問過太傅。是不是只要自己光著身子捂化寒冰求得鯉魚,自己父親的病就會好起來。

    太傅沉默了良久才對太子說。草木榮枯不過是自然事耳,非人力所能強求。

    皇帝知曉太子的這個舉動之後,咬著牙吃下去了一碗燕窩粥,只可惜不到一柱香的時間,他還是嘔吐掉了……

    太子終究沒有臥冰求鯉,只是在荷花池上鑿開薄冰。開始學習如何釣魚。

    一個是合格的父親,一個是合格的兒子,這中間卻沒有母親什麼事,皇帝的愛就像火焰一樣,只會給特定的人。別的人想要靠近,只會被燒成灰燼。

    另外一個人其實也像是一團火焰,藍藍即便是站在皇宮裡,也能看到那團火焰在荒原上燃燒,只要有了光明,也就有了方向。

    回到了寢宮的藍藍,洗手焚香之後,衷心的向漫天神佛祈求,希望他們保佑那個男子在荒原上平平安安。

    相見歡的曲調在寢宮裡響起,給蕭瑟的皇宮帶來一絲喜悅之意,不過很快就被寒風吹的不見了蹤影,而寒風帶給皇宮的只有鐵一樣沉重的寂寞。

    “母親,您在懷念您和父皇初次見面時的樣子嗎?”

    趙旭少年人特有的公鴨嗓子從門口傳來。

    藍藍堅持著彈完這首曲子,她的回憶回到了豆沙縣縣衙的後宅,那時候一個布衣少年正在和父親在竹林邊下棋,那個少年人趁著父親思考棋路的功夫,一雙賊溜溜的眼睛不斷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目光更多的是落在竹林邊上的水月門,看到丫鬟出來,似乎有些失望,也不知道是在盼著誰從那裡走出來。

    琴音嫋嫋,最後的顫音也漸漸消失,布衣少年離別之後,琴音中有說不出的惆悵之意。”母親,父皇的病一定會好的。”

    十一歲的趙旭已經學過音律了,趙家人似乎在繪畫,音律上有很高的天份,這一點藍藍早就領教過了。

    離開古箏,藍藍上前解下趙旭身上的皮裘,見他的臉和手凍得通紅,不由得用手幫他暖暖柔聲道:“孝敬父皇是好事,但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你父皇已經病倒了,你如果再生病,母后我也就不用活了,也活不成了。”

    “母親,太保的大軍已經抵達了遼國西京,如今正在白登山一帶和蕭打虎激戰,太保首戰得勝,蕭打虎已經被擊傷,兩萬遼國精銳戰死在了小葉嶺,如今太保已經越過了野狐口,和駐守白登山的郎坦,火燒山的李東楚,已經張開了一張大網等待蕭打虎入彀!相信不久就會有佳音傳來。”

    藍藍笑道:“這些軍國大事你和我說什麼,母后我只想看著你吃飽穿暖,學業有成,那裡管的到長城外面的事情。”

    趙旭張嘴笑道:“母后差矣,大同鎮不在長城外面,而是在長城裡面,太保的大軍還沒有越過長城行封狼居胥之事。”

    藍藍大笑道:“母后看不了地理圖冊,卻知道前唐的時候,李靖、李績破突厥的輕騎快馬在它山腳下馳過;

    侯君集滅吐谷渾的大軍在這裡紮營。唐人的詩歌裡,也迴響著狼居胥山的萬古悲風:“何問狼居胥,執戟夜急行”。

    所以雲大將軍也會路過狼居胥山,這是一定的。”

    趙旭高興地道:“母后果然是蜀中才女,您對雲大將軍的信心也是這麼充足?”

    藍藍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後慢慢地道:“雲大將軍如果不能封狼居胥,我兒想要登上皇位恐怕還要費一番周折。”

    趙旭皺眉道:“我乃是大宋太子,誰敢阻我威淩天下?”

    “龍行於九天之上,猛虎嘯傲于山林之間,不管是龍還是猛虎都不屑去理睬陰溝裡的毒蛇,可就是這毒蛇,他們呲著毒牙,流著毒涎,隨時隨地都想咬一口落地的金龍,疏忽的猛虎。

    這天下間,最難對付的就是他們,他們不敢在天光之下行動,只會在黑暗的夜裡竊竊私語,孩子,你只要願意聽,就會在這個黑夜裡聽到那些惡毒的聲音,所以萬萬不可大意。”

    趙旭背著手大人般的站在母親身邊大聲道:“孩兒一定會把那些躲在陰暗裡的老鼠一個個的揪出來曝曬在陽光之下,讓天下人都看清楚他們的醜惡面目之後再碾為齏粉!”

    藍藍斜著眼睛瞅著兒子道:“九天之龍會去鑽老鼠洞?”

    趙旭嘿嘿笑道:“孤王自然不會去鑽,帝王要的是正大光明,到時候有趙旉和趙延年他們自然會代替我去鑽。”

    “你如何知道這些人會忠誠與你?要知道這世上最不靠譜的就是人心。”

    “趙旉的老母妻兒如今寄養在我東宮,趙延年的兒子如今正在學習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侍衛,只要是我需要的人,您都會在東宮找到和他們息息相關的人。”

    “這樣做未免刻薄了一些!”

    “孩兒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以國士待之,給他們超出他們想要的,何愁不四海歸心?”

    “我聽說書到用時方恨少!又聽說紙上談兵終覺淺!”

    “雛鳳清於老鳳聲,侯之坦就是孩兒嘴裡的第一條蟲子!”

    藍藍懶洋洋的把身子靠在軟榻上,取過一顆葡萄剝掉皮吃進嘴裡,笑眯眯的道:“我怎麼聽說是東宮裡面養的閒人太多,最近有些入不敷出?你不會是看上侯家龐大的資財了吧?”

    趙旭嘿嘿一笑終於恢復了孩子的模樣坐在厚厚的地毯上,也從盤子裡取葡萄吃,一面吃一面道:“豬養肥了,總要宰殺的。”

    藍藍呵呵笑道:“拿指頭點點兒子的腦袋道:“你見過鄉下人殺年豬嗎?”

    趙旭笑道:“孩兒和雲落落以前在農莊裡見過,豬脖子豬尾巴給了屠戶,豬頭敬了祖宗,最好的豬後丘孝敬了長輩,不能吃的髒物給了家裡養的獒犬,豬血灌腸之後邀請四鄰吃酒,至於剩下的,自然就歸了孩兒這個養豬人。”

    藍藍哈哈大笑道:“皇兒深得養豬訣竅,母后以為我孩兒今後定能吃的肥肥壯壯,你父皇如果知道他的兒子有這樣的見識一定會非常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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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共天下的條件

    “我收回我的話,花在藍藍身上的錢每一文都是值得的。”從農莊匆匆趕回來的葛秋煙見到陸輕盈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陸輕盈正坐在鏡子面前瞅著自己眼角細微的皺紋唉聲歎氣:“女人就是這樣等男人等老的。”

    “哎呀,姐姐,您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陸輕盈無奈的放下手裡的小刷子道:“聽見了,侯坦之倒楣了唄,太子這個小老虎開始吃人了,第一口就咬得滿嘴流油,以後吃人可能會吃成習慣的。”

    葛秋煙連忙道:“我今天在城外渡口看到了慘兮兮的侯家人,侯之坦被固定在大車上,身上連一點鋪蓋都沒有,就那樣被家人拖著送到了渡口,嘴裡一個勁的喊著“冤枉!”

    以前侯家的那個老太君見了我總說我是狐媚子,現在倒好拄著一個拐棍鼻涕流的半尺長,走一步嚎一嗓子,都聽不清楚她到底說了些什麼,樣子慘不忍睹。

    妾身還聽說侯家的姬妾全跑了,在家裡男人去大廳接旨的時候就帶著細軟跑了,跟她們一起跑的還有侯家的馬夫和男僕。哎呀呀,真是齷齪死了。”

    陸輕盈惡狠狠地瞅著葛秋煙道:“我總覺得要是咱家有那麼一天,你也會帶著細軟跑掉。”

    葛秋煙嗤了一聲道:“妾身可是有品級的良妾,夫君連妾身的名字都寫進族譜了,這就叫做生有時,死有地!這裡是我家,我跑那裡去?再說我還有孩子呢。”

    陸輕盈歎了一口氣道:“我倒是希望你到時候跑掉。至少幾個孩子有你照看,總不會落得沒有飯吃,官家飯吃起來很沒有意思,膽戰心驚的讓人過不好日子,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陸輕盈說的沉重。葛秋煙也沒了看別人笑話的心情,瞅著窗外的大紅日頭道:“夫君說一旦他打完仗,就帶我們去海上,找一個沙子最細,風景最美的海島,我們還能脫得光溜溜的洗海澡。夫君還說,南邊有一種果子叫椰子,腦袋大小,只要開一個小口插一根蘆葦管子就能吸出甜甜的汁水來,最是生津解渴。

    這樣的日子想想就覺得有意思。只是不知道何時才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啊。”

    陸輕盈苦澀的道:“夫君和我在一起的從來都不說這些,就是在床說說的也是家裡的事情,總是和帳簿打交道,全是硬邦邦的金銀銅錢,要不就是人口甲胄,看起來,夫君還真是最疼你。

    我嫁到雲家除了吃苦一點好處都撈不到。”

    姐妹二人正在說閒話,丫鬟稟報說老廖求見。不大功夫瘸著腿的老廖走進後廳,見陸輕盈和葛秋煙都在,施禮道:“啟稟夫人。秦州商行的牛千秋求見。”

    陸輕盈皺眉道:“家裡只有女眷,不適合見外客吧?”

    老廖笑道:“牛千秋求見的是大公子!”

    葛秋煙奇怪的道:“夫君遠在大同鎮,他如何能夠見得到?”

    老廖見陸輕盈也納悶的瞅著自己,連忙解釋道:“這是咱們家的稱呼問題,其實自從大公子有了落落之後,就該尊稱老爺的。是您們不願意把大公子叫老了,這次作罷。

    牛千秋求見的咱家的霆少爺!”

    葛秋煙更加奇怪了。張嘴道:“霆兒今年才六歲,怎麼見客人?”

    陸輕盈倒是反應過來了。輕輕地敲敲自己的額頭道:“人家就是要一個見面的由頭,管家,你就帶著霆兒去見客人好了,總之不會有什麼大事。”

    老廖笑道:“夫人說的極是,牛千秋因為豆腐乾全部撲買一空,特地前來府上感謝的,老奴不好推辭,至於他能見到霆少爺已經是他的造化了。”

    陸輕盈苦笑道:“又一個見風使舵的。”

    老廖嘿嘿笑道:“侯家倒楣了,也不知道是那個殺千刀的說這是得罪了咱們家的下場,牛千秋聽說了這事之後,以為咱們家為了他那幾十萬斤豆腐乾把一個侯爵給生生的弄去嶺南吃荔枝去了,大為惶恐,這才不顧禮儀的求見霆少爺,這人倒是一個知恩還報的人。”

    陸輕盈笑道:“既然如此,就告訴霆兒按照我以前教他的禮數進行就好,咱家還看不上他賣豆腐乾的那點利潤。”

    老廖走了之後陸輕盈的臉又垮下來了,咬著牙道:“這是誰教給太子的法子,他要殺豬斂財,幹嘛拿咱家作伐?”

    葛秋煙笑道:“不管他,咱們家現在沒有一個男人撐腰,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事不關我們家的事情,我們閉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不過趁著現在別人都高看咱家一眼,是不是先把金子運去登州?”

    陸輕盈道:“這也是個法子,侯家倒了,現在沒人盯著咱們家,走笑林的路子把金銀運走,漕船現在沿著濟水通到水泊梁山,只要金銀到了那裡,咱們就有一千種辦法運到登州去。

    你明天就去找花娘,問她成不成?”

    葛秋煙鄭重的點點頭,和陸輕盈一起起身去前廳偷聽雲霆大少爺第一次是如何招待客人的。

    趙禎半靠在枕頭上聽自己兒子講述如何將侯之坦一族從東京城除名的,他聽得很仔細,不止一遍的要求兒子把話說清楚,模糊的地方還要再三的推敲一番,龐籍就坐在太子的身邊閉目養神,今日,皇帝需要這位元老臣為自己的兒子解惑,一些高深的東西鄒同還沒法子理解。

    鄒同從字典裡翻出殺一儆百四個字,一會又翻出過猶不及四個字,龐籍見鄒同一臉的迷茫,咳嗽一聲給太子解說道:“殺一儆百者出自《漢書.尹翁歸傳》。

    說的是西漢時期,河東有一個太守田延年,在巡視霍光的家鄉平陽發現市場吏尹翁歸是個難得的人才,於是奏請皇上任命他為東海太守。東海是一個強盜橫行的地方,尹翁歸決定採取殺一儆百的辦法,處決豪強許仲孫,於是東海變得安定起來。

    至於過猶不及語出《論語.先進》,春秋時期,孔子的學生子貢問孔子他的同學子張和子夏哪個更賢明一些。孔子說子張常常超過周禮的要求,子夏則常常達不到周禮的要求。

    子貢又問,子張能超過是不是好一些,孔子回答說超過和達不到的效果是一樣的。

    陛下既然將這兩個典故連在一起來說,恐怕是在擔心太子殿下的殺一儆百過於嚴厲了,以至於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侯之坦屍位其上已經十餘年了,太子殿下一舉除之算是大快民心,同時也向別的屍位其上的勳貴發出了一個明顯的主張,那就是太子殿下不能容忍屍位其上的無能庸官。”

    龐籍把話說到這裡的時候從鄒同那裡得到了皇帝的肯定之後繼續道:“如果太子殿下只是除了侯之坦的官爵,棄為平民而不收回他的家產,這樣做的話一定會讓別的庸官只會感到畏懼,而不起反抗之心。

    如今太子殿下降下雷霆之怒,不但奪爵,而且奪財,日此一來,陛下擔心那些庸官們就會惶惶不可終日,最後為了保住家財會反戈一擊,這對太子殿下來說並非是一個好的結局。”

    龐籍的一番話說得趙旭滿頭大汗,趙禎寵溺的看看兒子,又重新把目光盯在鄒同的身上。

    鄒同連忙又翻出幾個字,要麼不做,要麼做絕,皇權的訣竅在於威嚴。

    龐籍張嘴道:“陛下說的是漢高祖時期舊事,梁王彭越被漢高祖廢為庶人、削職流放蜀地。

    途中遇皇后呂雉,彭越哭訴自己無罪,呂雉答應為他說情,將其帶回咸陽。

    她卻對劉邦說:“你把彭越放走,等於放虎歸山。”劉邦遂將其處死,殺掉並剁成肉醬分賜與其他諸侯王。

    陛下的意思是皇權至高無上,無論怎麼做都是對的,但是要把事情做得沒有任何後患才行。

    殿下廢黜了侯坦之,收回了他的財富,那麼就該連他的性命也拿走,大宋的勳貴同氣連枝,一個對殿下充滿憤怒的人,不能輕易地讓他離開,這就是陛下想對你說的話!”

    龐籍費力的說完之後,就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大宋真正開始誅殺大臣將由侯坦之開始了,綿延了將近百年的不殺士大夫的規矩將從此蕩然無存了。

    趙旭腦袋上的汗水涔涔而落,讓一個十一歲的少年去決定百十口人的生死哪怕他是太子,這個時候也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趙禎饒有興趣的瞅著自己的兒子,見兒子遲遲不作出決定,未免有些失望,就在他準備把目光轉向鄒同,打算親自下這道命令的時候,卻聽自己的兒子咬著牙道:“父皇,孩兒不是不敢殺侯坦之一家,而是因為覺得根本就無此必要。

    孩兒這些年讀父皇的起居注多少有些心得,其中給孩兒印象最深的就是父皇的仁慈!

    我大宋就因為有了父皇的仁慈,才有如今國運昌隆的局面,就因為有了父皇的仁慈,無數的驕兵悍將才會甘心效命,天下百姓才會發自內心的愛戴父皇。

    有了這些愛戴,侯坦之即便是心有不甘,也只能咽下這顆苦果。

    孩兒不打算取侯坦之的性命,也就是不想告訴天下人孩兒是一個刻薄的君主。只想告訴天下人,大宋從今日起容不下庸官而已。

    要做官可以,拿出你的真本事來,孤王與你共天下!做了官卻沒有與官位相匹配的才能,那就休怪孤王手下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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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半調子對半調子

    這不是一個孩子應該說的話,趙禎淩厲的眼神瞅向龐籍,卻發現龐籍的表情非常的茫然,真茫然還是假茫然趙禎自然是能夠分辨出來的,這時候他只想把淑妃找來問問,是不是她操縱了自己的兒子。

    趙禎能夠容忍自己的兒子懦弱,可以容忍自己的兒子無能,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的兒子被人操縱。

    趙宋皇權至高無上,哪怕是一個錯誤的足夠導致滅國的命令,趙禎也希望這是自己兒子自己說出來的,是通過自己的主觀意識發出的命令,至於皇帝傀儡則是比滅國還要令人感到羞恥。

    清冷的宮殿中因為趙禎的憤怒而變得有些燥熱,即便是鄒同這個常年充當皇帝口舌的宦官,也感覺自己的後背上似乎有無數個螞蟻在爬,瘙癢的讓他幾乎無法忍受。

    “父皇臥病在床的時候,孩兒眼見父皇受病痛折磨,即便如此父皇依舊需要整日裡調理國家大事,即便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依舊臨朝不輟,所以孩兒以為,自己需要早些長大,哪怕孩兒做事粗糙一些,不完美一些,孩兒一定要去做事,就算是這樣,也比讓父皇拖著病體去處置那些勞神費心的事情。

    父皇,如果您的身體康泰,孩兒寧願去學雲鉞,學蘇軾,甚至學狄詠他們成為我大宋最大的一個紈絝也不願意去做諸如誅殺侯坦之這樣的事情。

    父皇,您可知道,孩兒其實並不喜歡讀書,也不喜歡學兵法,更不喜歡學習怎麼樣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皇帝,假如孩兒有的選擇。孩兒更喜歡那些優美的音樂,精美的圖畫,別具一格的書法。

    太傅高居廟堂之上,一言而決人生死,太保擁兵十萬縱橫沙場所向無敵,孩兒喜歡他們這種高貴的才能。卻從不羨慕!”

    趙旭來到床邊握住皇帝的手慢條斯理的向自己的父親抱怨,就像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抱怨自己不喜歡去工作一樣。

    龐籍臉上的浮現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強自按捺下自己的狂喜,死死地盯著趙旭想要聽聽他接下來怎麼說。

    “侯坦之不過是疥癬之疾而已,趙延年已經著手去監視那些和侯家有來往的人家,孩兒說一句不怕父皇生氣的話,只要他們有任何異動,父皇配給孩兒的羽林衛就會把他們踏成齏粉。

    這種事情太傅教導過孩兒,無數的奏摺中有這樣的案例。太保教導孩兒不管對不對先下手為強,有些事情做了之後我們再慢慢地後悔也就是了,太保說,只要我殺人不要殺的太過份,有好處大家一起沾,大宋有的是人搶著來做官,只要是科舉上來的官員,差別都不大。”

    趙禎眼淚都流出來了。這根本就是雲崢那一套痞子一樣的治國理念,他第一次後悔把太子交給雲崢去教導。

    從第一次見雲崢開始。趙禎就發現這傢伙似乎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天知道這種優越感是從哪裡來的,就是這種感覺,讓他漠視大宋所有的規矩和法典,趙禎甚至懷疑這傢伙從來都沒有把自己當做真正的君父來看待過。

    太子的才能和雲崢相去甚遠,但是膽量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是這樣的!”鄒同快速的幫皇帝說出這五個字。

    “父皇。不著急,您慢慢說,孩兒聽著呢,您的起居注孩兒已經能夠倒背如流,您想告訴孩兒什麼事請說。孩兒一定會努力改正。”

    “說說你眼中的皇權!”

    趙旭抬起頭瞅著藻井上那些美麗的花紋笑道:“五行講究平衡,只有這樣我們的世界才會平安無事,皇權也是一樣,孩兒以為皇權就是父皇您手上的五隻瓷瓶,您需要不斷地將手裡的瓷瓶丟出去,每一隻都不能在手上多停留片刻,但是每一隻瓷瓶都不能脫離您的控制,讓五隻瓷瓶在您的手上起起落落,永不掉地。

    總之,皇權只可操控,不可褻玩!”

    龐籍皺眉道:“操控和褻玩這中間在意義上有何不同?”

    趙旭拱手道:“這中間的含義自然有很大的不同,農人的工具是鋤頭,匠人的工具是鐵錘,軍士的工具就是刀劍,到了我們皇家,我們的工具自然就是皇權,我們對能夠讓自己吃飯的傢伙只能尊敬,怎麼能夠褻玩呢?

    其實我們很佔便宜,天命所歸之下,全天下的土地是我皇家的,全天下的官員是我皇家任命的,全天下的金錢也可以說是我皇家的,軍隊自然也在此列。

    父皇,您放心吧孩兒已經長大了。”

    趙禎示意鄒同命宦官領太子出去之後,擔憂的瞅著龐籍。

    龐籍歎口氣道:“臣為陛下賀!太子的學問終於到了發難的地步,只要過了懵懂這一關,後面就會一馬平川,水到渠成。”

    鄒同代替皇帝說道:“太子的變化為何會如此的劇烈?不懂裝懂的讓人擔憂。”

    龐籍笑道:“雛鳥剛剛知道自己可以飛翔的時候,也是這個模樣,看到對面的大樹認為自己可以輕易地飛到那裡去,結果剛剛離巢就掉了下來,常事耳!”

    “這非常的危險!”

    “自然是的,雛鳥離巢需要莫大的勇氣,太子如今已經離開巢穴了,開始學會用自己的翅膀飛翔了,這個時候就需要陛下保重身體,無論如何也要等太子的翅膀再硬一點,羽毛再豐盈一點才能撒手不管。”

    “那就把五城兵馬司劃歸東宮管轄,朕如今能做的就是給太子身上多披一點羽毛,即便是摔倒了,也能有更多的資本站起來。”

    龐籍點頭道:“只是皇后那裡……”

    “就這麼辦吧,別人不得多言!”

    雲崢坐在火盆邊上,瞅著鵝毛大雪,舉起酒杯朝天敬了一杯酒,然後就一口喝下去了大半杯溫熱的酒漿。

    大雪從昨夜開始下,今日清晨的時候依舊沒有停止的跡象,蘇洵說看樣子大雪不下個三五天是不會停下來的。

    所以天亮之後雲崢就坐在傘蓋下面,烤著火,喝著酒,擁著厚重的皮裘和蘇洵一起飲酒賞雪。

    “蜀中可見不到這樣的鵝毛大雪,李白說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台。這荒原上的大雪也不遑多讓啊!”

    蘇洵笑道:“只有富人才有賞雪的雅思,窮困之輩恐怕這時候咬著牙硬挨苦寒,只想這大雪早日停下來,誰有工夫去多想雪片是不是大如席子。”

    雲崢大笑道:“如今我軍物資充盈,軍卒禦寒之物甚多,在這數九寒天裡自然能夠安然無恙,倒是蕭打虎這時候應該向西京開始撤退了吧?這樣的天氣裡,他們的牛羊是挨不過去的。”

    “那是自然,大雪已經將枯草全部掩蓋,牛羊覓食困難,如果沒有一個遮風避雪的地方,那些牛羊定會十不存一,蕭打虎如今之所以死戰不退的底氣就是崔達留在城裡的糧食,如果蕭打虎知道西京城裡的糧食已經被崔達送到采涼山去了,城裡的糧庫空空如也,也不知道他會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采涼山的糧食咱們也吃不著,王安石的流民大軍已經到了馬邑,再有三天的路程就到了野狐口,那些糧食應該夠他們在西京支持到來年開春的吧?”

    “蕭打虎重傷,胳膊斷了一條,肋骨斷了三根,左腿還被戰馬壓斷,現在又是大雪紛飛的時節,他該走進西京城躲避風雪去了吧?”

    兩人正說著話,就見斥候流著鼻涕狂奔過來單膝跪地道:“啟稟大帥,蕭打虎的中軍已經開始移動了,目標就是西京城!”

    “前軍為誰?後軍為誰?他的牧羊人都在那裡?”

    “啟稟大帥,前導為遼軍副將韓胄,中軍為蕭打虎本部親軍,斷後軍隊為一個叫做蕭展的人,屬下不知此人是誰!遼軍牧人帶著牛羊緊跟在中軍的後面。”

    雲崢把自己溫熱的酒壺遞給了斥候道:“把鼻涕擦乾淨,就算是鼻子凍得沒了知覺,也要弄乾淨一些,免得被凍傷,老大的人鼻涕糊一臉像什麼樣子。”

    斥候嘿嘿一笑那袖子擦拭一把鼻涕,然後就端起酒壺狂飲,因為是在戰時,雲崢不敢喝烈酒害怕誤事,喝的不過是一些米酒而已,所以一小壺米酒被斥候喝的乾乾淨淨。

    斥候走後,雲崢把火盆上面的鐵盤子裡的豆子一粒粒的撿起來塞進口袋道:“郎坦和李東楚他們不能再躲在山上了,趙旉的騎兵躲在采涼山已經很久了,是該放出來見見血了,聽說青塘鐵騎三萬人中間有超過兩萬人是遠寨六部的人,就是不知道他們願意不願意為我大宋打仗!”

    蘇洵道:“既然大帥已經下了決心,那就按照原計劃,李東楚負責狙擊,郎坦負責追擊,趙旉的騎兵負責騷擾遼人的牧人隊伍,不求殺敵只求多多的殺傷牛羊。咱們的大軍在後面緩緩跟上就行,一旦遼人進入了西京,吳傑的大軍到來之後我們正好合圍西京城。”

    雲崢道;“派人告訴崔達,他不必進城,城裡的自己人也需要撤離,王安石的流民大軍到來之後,我們就要在西京城外修造一座城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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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男人間的心有靈犀一點通

    一望無垠的荒原上長長的一列隊伍艱難的在雪中跋涉,亂飛的雪花飄在臉上因為寒冷,雪花掛在眉毛上,鬍鬚上也不融化,時間長了之後就結成了冰淩子。

    兩隊騎兵不斷地來回奔馳,大聲的呵斥著要隊伍裡的人加快步伐,跟上前面的隊伍。

    騎兵很少,隊伍卻非常的長,以至於騎兵跨下的戰馬都喘著粗氣,艱難的在雪地裡跋涉。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軍侯瞅見了一座被人遺棄的軍營,長長的吼了一嗓子之後,整支隊伍就停在了原地。

    軍侯帶著部下沖進那座被遺棄的軍營,裡裡外外全部都檢查之後,這才喝令後面跟著的隊伍依次走進這個龐大的軍營。

    剛才還冷冷清清的軍營轉瞬間就變得人滿為患,乾柴被第一時間找了出來,不大功夫熊熊的篝火就燃燒了起來。

    十萬流民中的三萬青壯如今全部在這裡了,為了供應流民的衣食,王安石算是操碎了心,為了這些人他不得不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向那些軍漢要衣食,為此,受到了不少的詰難。

    文臣的尊貴表現在京師中,來到邊地之後,就不再那樣清貴了,尤其是王安石以待罪之身來軍前效命,自然就收穫不了多少尊敬。

    守衛河曲城的譚威出身書香門第,因此對王安石保持了相當的敬意,唐州知府李常知道來了大批流民之後特意送來了大批的糧食。

    而接替李東楚守衛雁門關的種諤,除了朝廷規定的糧餉之外,沒有多給一粒糧食。

    王安石現在走的道路其實就是雲崢的行軍路線,自從雲崢知曉王安石帶著巨大的拖油瓶來到西京之後,他就不再命令軍卒們拆毀自己搭建好的軍寨了,流民和大軍不同,他們沒有學會這種技藝,只要有軍寨,哪怕簡陋一些,也能讓這些流民少死幾個。

    大宋官方對流民非常的無情。在豆沙關的時候雲崢就知道只要捉到一個流民,官府就會有幾十文錢的賞賜,以至於有專門的賞金獵人在專門做這個勾當。

    流民不交稅,不聽從官府管轄。是賊兵的兵員來由,也是導致大宋社會不穩定的根本原因所在,至於這些人為什麼會成為流民,卻很少有人顧及的道。

    當初包拯在陳州放糧的時候,放糧的物件可不包括那些處境更加糟糕的流民。連包拯這種悲天憫人的官吏都對流民視若無睹,如今這些流民被送到前途未知的雁門關,他們的社會地位可想而知。

    官府最惡毒的心思雲崢不願意去想,當初李元昊在好水川一戰大敗韓琦之後,陝西路之所以能夠撐到大宋援軍到來的唯一原因就是無數的廂軍頂了上去。

    這些廂軍根本就不能稱之為軍人,他們手中的武器只有木棍,竹竿叉子,鋤頭這些東西,在前一天的時候,他們還不過是一些失去了土地的農民,匆匆被編練成廂軍。而後就被趕上了西夏戰場。

    西夏人退去之後,擒生軍活捉了不下十萬人,西夏人也就多了十萬奴隸,而陝西路的廂軍卻神奇的消失了,只是延安這地方據說有鬼夜哭,磷火白日成團,與日月爭輝。

    士大夫們以為像雲崢這種戰場上的屠夫對人命會完全漠視,他們不明白,雲崢對生命的看法和他們有著孑然的不同。

    面對異族,雲崢恨他們不死。但是在面對本族人群的時候,不管這些流民再如何的懦弱,卑劣,雲崢也是有一個就救一個。這一個小小的堅持他從未放棄過。

    王安石走進了雲崢住過的帥帳,搓搓手,就打量起這間相對高大的房子,這座房子全部由粗大的原木構成,上面有巨大的騎馬釘將原木連在一起,而後再橫穿上原木就成了牆壁。圓木上的樹皮都未曾褪去,縫隙裡糊滿了厚厚的泥土,所以,整間屋子顯得格外的結實暖和。

    一根去了皮的原木上寫著一行字,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句詩,“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原木破開兩瓣,平面拼湊成一張極為寬大的桌子,桌子上的塵土已經被親兵給擦拭乾淨了,現在上面放著一壺熱茶。

    老僕解下王安石身上的裘皮大氅,倒了一杯茶水給王安石,王安石喝了一口茶,看著門外飄飛的大雪沉聲道:“膳食可曾安排下去?”

    王安石的親兵回稟道:“已經吩咐埋鍋造飯了。”

    “稠粥還是稀粥?”

    “軍糧不足,只能勉強供應半粥!”

    “重新加米,煮成稠粥,半粥清湯寡水的可抵不住這裡的嚴寒,傳令下去,我們在這裡休整三日之後繼續啟程!”

    “使君,如果煮稠粥我們熬不到西京就會斷糧!”

    “無妨,雲帥給我們留了糧食,現在去左右兩邊山腳頂端處挖出來吧,應該夠我們吃到西京的。”

    親兵左右看看疑惑的道:“雲帥並無糧草留下來啊?”

    王安石不耐煩的道:“讓你去兩邊山腳頂端處挖你就去,哪來那麼多的廢話。”

    親兵疑惑的出了門,找了些流民帶著鋤頭去遠處山腳挖掘,這裡地形極為奇特,兩座不高的土丘像兩隻翅膀一樣的包圍著中間的這塊平地,在風水學上叫做鳳翅連山,如果祖宗的屍骨埋葬在這裡絕對會保佑子孫衣食無憂,富貴延年的。

    想要吃盡這裡的風水,祖宗的墳墓應該葬在明堂,也就是兩山環抱的最中間,還需要兩位後面逝去的子孫屍骨掛在山腳,也就是埋在鳳翅的最頂端,從而保證這裡流逝的好風水一點不落的全部留給自家人。

    再加上雲崢留下的那兩句詩,王安石這種絕頂聰慧的人如果再不知道雲崢在山腳處埋了糧食那就活該被餓死。

    粥熟了之後,親兵果然在山腳處挖掘出來了好大一堆的糧食,雖然都是麥子,親兵依舊高興地大呼小叫,那些挖糧食的流民更是欣喜若狂,有了這些糧食,他們至少可以活著走到西京去了。

    “這樣的大事也該擺弄自己的小聰明,真不是人子!”

    王安石吃光了一大碗稠州,滿身暖和然後就憤憤的推開了飯碗,準備好好地睡一覺,他不擔心這裡會出現什麼敵人,雲崢走過的地方,別說敵人,野草好像都不多。

    入夜之後大雪下的越發的急促,起了風,白毛雪呼嘯著從門縫裡往裡鑽,桌子上的油燈被風吹得胡搖亂晃起來,王安石用手攏住火苗,待火苗穩定之後才鬆開手,提筆繼續書寫。

    “士固有離世異俗,獨行其意,罵譏、笑侮、困辱而不悔,彼皆無眾人之求而有所待於後世者也,其齟齬固宜。

    若夫智謀功名之士,窺時俯仰以赴勢物之會,而輒不遇者,乃亦不可勝數。

    辯足以移萬物,而窮於用說之時;謀足以奪三軍,而辱于右武之國,此又何說哉!嗟乎!彼有所待而不遇者,其知之矣。

    雲氏興兵不急,不驕,不燥,不慌,軍未至,然三百里外胡虜驚,軍過後,三十年不聞胡笳聲,此謂大將軍也!”

    寫完之後,小心的吹乾了墨蹟,老僕上前將紙張折疊好收起來,從被子裡拿出一個湯婆子小聲道:“官人,該就寢了。”

    王安石搓搓手,又提起筆寫到:“三界裡,有取總災危。普願從生同我願,能於空有善思惟。三寶共住持。”

    寫完之後,拋下手中筆,登榻就寢!

    王安石睡覺了,雲崢卻不敢睡,用手支撐著下巴等候崔達等人平安歸來,這樣的大雪天,即便是當地的牧人都不敢輕易地離開自己的帳幕來到外面,就算是最凶狠的惡狼,這時候也只能躲在深深地坑洞裡舔舐自己的腿毛來抵禦饑餓。

    但是大宋軍隊既然已經展開了軍事動作,就只能繼續下去,否則讓蕭打虎帶著那些牛羊回到西京,他就還有資本和自己繼續戰鬥。

    論起在戰場上吃苦耐勞的本事還要數西夏人,遠寨六部的生活環境要比草原上苛刻的太多了,如果派宋軍騎兵去幹這種事情,雲崢相信,天亮的時候自己只會找到一些冰雕。

    派遠寨六部的騎兵去做這種事情,雖然會有一定的損傷,但是一定會有戰果的。

    至於死多少遠寨六部的騎兵,雲崢並不是很在乎。

    趙旉掀開門簾子走了進來,也帶進來了漫天的雪花,雲崢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寒顫,不等趙旉張嘴求情就道:“滾出去!”

    趙旉單膝跪地道:“大帥,末將並非是來為騎兵求情的,只是想請大帥允許末將親自領兵。”

    蘇洵走上前想要把趙旉拉起來,趙旉卻穩穩地跪在桌案前,用僅剩的一隻手撐在地上執拗的看著雲崢。

    他認為雲崢這是在故意消耗自己手中的騎兵,是在故意削弱自己在軍中的存在感,才會派一員胡人將領帶著五千騎兵去偷襲遼人的輜重所在地,在這樣的天氣裡,他有這樣的想法毫不稀奇,這才不顧雲崢軍令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親自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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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白災

    雲崢站起身用自己的劍鞘挑起趙旉一條空蕩蕩的袖管道:“攻打大理的時候你丟了半條胳膊,原因當然是你的愚蠢造成的,如果你敢殺那些穿著僧衣,卻舉著刀向前衝殺的和尚,自然就不會丟一支胳膊。

    陛下和太子把你的這條命當做寶貝來看,但是在京西軍中,你應該知道你自己是哪一個層次的人。

    直到現在你只學會了身先士卒這一條,這條規矩比較適合京西軍中的軍侯,軍候的職責就是帶著三千兵馬在陣前搏殺,可是啊,你這個只能充當軍候的傢伙,現在卻統領著我軍中極為重要的三萬鐵騎,這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騎兵是用來幹什麼的?就是用來襲殺敵人最脆弱的地方的一把尖刀,這時候不用什麼時候用?

    難道指望你帶著三萬鐵騎去和遼人的騎兵拼刀?然後被人家踩在馬蹄子底下不成?

    至於讓你去統領那些遠寨六部的人,你不覺得是一個大笑話嗎?人家成年累月的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中,成年累月的和牛羊打交道,你這個皇室用血肉速成出來的悍將能和他們相比?

    你去統領他們?你只會把他們帶進死亡之地!現在給我聽清楚了,滾出去,約束好你的部下,等他們回來。”

    趙旉的一張臉變得通紅,撐著地的那只胳膊也微微顫抖,蘇洵看得不忍心打圓場道:“大帥息怒,趙將軍也是心憂國事!”

    雲崢搖搖頭道:“他不是心憂國事,他是擔心我會故意削弱他屬下騎兵的力量,擔心我在軍中一家獨大。

    趙旉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軍人了,他如今身負的使命是政客的使命,真是大笑話,老子本來就是西北軍卒的頭,言出法隨是必然的事情,一家獨大是必然的,難道我西北軍這裡還要令出多門不成?

    我就是討厭被政客弄髒了我的白虎節堂。這才要他滾出去的,指望一個政客可以開疆拓土,不如指望母豬上樹!”

    “末將不是政客!”趙旉面紅耳赤的擠出來一句話。

    雲崢嗤的笑一聲道:“趙旉,你的軍事素養還是不錯的。你自己評價一下自己,你認為你自己有資格有能力統禦一支三萬人的騎兵隊伍嗎?你覺得你的能力足矣帶著這三萬騎兵縱橫疆場嗎?”

    “聖命難違!末將推脫過。”

    雲崢歎口氣道:“什麼樣的能力就統禦什麼樣的軍隊,這是打勝仗的一個前提,你趙旉如今統禦御林軍我認為是恰如其分的,雖然御林軍有五萬之眾。但是你已經具備了統禦這些人的能力,所以當初陛下下這道旨意的時候問我合不合適,我斬釘截鐵的告訴陛下,沒有人比你更加適合統領這支軍隊了。

    但是統領騎兵這對我大宋來說是一個新的問題,不要說你,就算是我和狄帥,也沒有統御過這樣大規模的騎兵,我們對這方面的能力也基本上是一片空白。

    當初我成立少年軍的時候,就是希望能夠組建起來一支合格的騎兵,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之後。我發現少年軍如今成了一支只適合當斥候的軍隊,或者說他們只適合當強盜,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啊。”

    趙旉聽雲崢這麼說心裡面好受了許多,站起身道:“大帥,您認為誰能真正的統御這支騎兵?”

    雲崢無奈的道:“你的副將胡巴綸音!倫音族的族長!”

    蘇洵皺眉道:“大帥這樣恐怕不妥吧,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尤其是在千變萬化的戰場上權柄不可操持與他人之手。”

    “這就是我為什麼會對趙旉發脾氣的原因所在!他娘的,放眼大宋竟然找不到一個適合統領大規模騎兵的人,如果種諤部下那個將主馬金虎不死在青塘之戰的話,征戰這麼多年下來或許能夠勉強統領這些人。那人死的實在是太可惜了。”

    趙旉卸掉頭盔,抓抓腦袋道:“大帥,現在咱們就這條件,末將雖然不是那塊料。但是請大帥看在末將忠心可靠的份上,就讓末將繼續留在這個職位上吧,卑職以為,只要卑職不妄自尊大,勤向胡巴綸音族長請教,不會出大問題的。”

    雲崢頹然後退一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就害怕你這樣說。騎兵根本就是一群狼,主帥就是頭狼,頭狼所向群狼景從,騎兵隊伍中強者為尊的厲害,你如果不是最厲害的哪一個,別的騎兵就會漠視你的存在,如果你隨隊衝鋒,死的最快的就是你,他們就是這樣依靠嚴苛的戰爭法則來選擇主將的。

    你只要瞧瞧李元昊,瞧瞧沒藏訛龐,就會知道,好的騎兵統領哪一個不是餓狼的化身?

    就連次一級的委哥甯令都讓人不敢小覷,沒藏訛龐那樣的兇悍惡毒,面對擁有本部親軍的委哥甯令也只能利用時間這個大殺器慢慢地將他和他的部下的雄心壯志消磨掉,而不敢直接進行殺戮,委哥甯令的親軍居然能夠甘心跟隨他困守滾鐘口十年,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老子只要想起來就會不寒而慄。

    你趙旉如果能讓這群騎兵在困境中追隨你三個月而不散,老子就認為你是一個合格的騎兵統領!

    即便是在河曲城外那種困境底下,委哥甯令還能死裡求活的攻下甯邊城,如果不是我下令活埋了他不能動的那些部下,等到明年開春,我們面對的敵人還要包括委哥甯令麾下的這支狼騎兵。”

    雲崢的一番話,說的趙旉和蘇洵兩人目瞪口呆,以前的時候他們認為只要有三萬騎兵在手,再不濟也能為大軍增添強大的戰力,沒想到如今騎兵到來了,反倒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

    “遠寨六部造反倒不至於,他們的族人都在富弼的控制之中,富弼之所以能夠控制騎兵,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控制住了這支騎兵的家眷,部族,我之所以會強行把這支騎兵從富弼手裡要過來,目的就是為了防範他們,免得禍起蕭牆。

    只要讓這支騎兵手裡沾染更多的遼國人,西夏人的鮮血,他們就只能乖乖地聽從我大宋的指揮,天下之大,只有我們能夠給他們提供一片生存的土地,斬斷他們首鼠兩端的心思!

    然後就是水磨功夫了,讓他們的子弟參與科考,參與我大宋官吏的選拔,讓大宋百姓和他們通婚,做到水乳交融之後,才能真正的放心讓他們幫我們守衛邊疆。

    這樣做的壞處就是這支騎兵最後就會退化成和你我一般無二的人,騎兵沒了那種野蠻勁頭,也就失去了大部分的意義。”

    趙旉嘿嘿笑道:“那我們隔些年趁著這群騎兵還沒有退化的時候再抓一群人出來繼續馴化,反正草原上的蠻人數不勝數。”

    “勃勃知道吧?”雲崢突然發問。

    趙旉和蘇洵同時點點頭,對這個少年人他們兩人影像都很深,大宋之所以會有最快捷的通訊系統,就是這個孩子一手造就的,他傳授給少年軍的訓鷹之法,至今還是大宋最頂級的機密之一。”

    雲崢吧嗒吧嗒嘴巴遺憾的道:“這個小王八蛋從我們這裡學會了軍陣之術之後,就回到了遼東,如今已然成了遼東女真中實力非常大的一夥馬賊首領。

    你看著,不出十年,這傢伙要是不能統一東海女真老子把眼珠子摳出來當泡踩!

    趙旉,這傢伙就是我打算馴化的騎兵統領,如今跑了之後就成了大禍害,十年之後你等著和他在戰場交鋒吧!

    他會帶著一群比西夏人更加野蠻,比遼人更加有紀律的軍隊出現在我大宋的邊境上。你如果有機會,千萬莫要學楚霸王的婦人之仁,一定要在第一時間殺掉他,否則,你就等著被他幹掉吧!”

    雲崢見趙旉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搖搖頭道:“好了,罵了你一頓我心裡舒服多了,現在你回去等待那群騎兵辦完事情回來,你記住了,你既然沒有能力控制全軍,那就不要一次性的將自己手裡的軍隊全部放出去,慢慢的融合,最好讓胡巴綸音不斷地出擊,不要給他休整的時間,而且不要總是讓他統領同一支軍隊太長時間,以訓練騎兵之名,輪番出擊,只要戰勝,就不要吝嗇賞賜,賞賜一定要他們所有人都滿意,直到這傢伙戰死為止!”

    趙旉點點頭就走了出去,來的時候滿腔怒火,出去的時候卻已經變得心平氣和。

    蘇洵給雲崢倒了一碗茶水道:“看樣子崔達今晚是回不來了,雪太大了,大帥應該安寢了,明日還有一場苦戰等著大帥呢。”

    雲崢起身挑開沉重的羊毛氊子製作的門簾,瞅著氣死風燈下那些慘白的雪片笑道:“明日不會有什麼血戰了,遼國人的氈房以及那些牛羊熬不過這樣的大雪的。即便是那些遼人軍卒抱著羔羊取暖,也熬不過這樣的大雪,他們只有推入西京城這一條路好走。”

    蘇洵同樣瞅著外面的大雪道:“您說這樣的大雪最後會形成白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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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大雪滿弓刀

    “作戰其實是一個順勢而為的過程,我們必須借助所有能借助的力量盡可能的來壯大自己,在所有可以借助的力量中,大自然的力量是其中最強大的力量,對作戰雙方來說也是最公平的一種力量。

    在這個時候就要看雙方誰能更大程度的借助大自然的力量,誰能盡最大可能減少大自然對自己的阻礙,誰就能在戰爭中處於上風位置。

    白災這是一種自然災害,我自然是知曉的,司天監曾經仔細的研究過遼國有史以來的天象變化,結果判斷出今年遼國西京一代出現白災的可能性高達八成。”

    雲崢坐回火盆邊上,探出手靠著火盆小聲道。

    蘇洵瞅瞅自己身上厚厚的皮裘,再看看帳幕外面穿的如同皮球一樣的親兵笑道:“怪不得你會這樣在乎軍備,以至於為此準備了五年之久,果然是天道酬勤啊!”

    雲崢抬頭瞅了一眼蘇洵笑道:“這是國戰,誰敢掉以輕心?這一次北征假如成功,那也是大宋的成功,而不是某一個人的成功,司天監,軍器監,將作監,馬監,錦官城,樞密院,左右兩台,再加上中樞以及河東轉運使衙門,兩浙路轉運使衙門,這些衙門精誠合作,才會有我們如今的北方之行。

    我說過,戰爭早在五年前簽訂平頂台合約的時候就已經勝利了,我們不過是走到北方去親手擷取這朵勝利之花。”

    蘇洵沉重的點點頭,雲崢的說法非常的客觀,如今早就不是名將縱橫天下的時代,火器出現之後,連武勇這種強烈的個人風格也將逐漸退出歷史舞臺,現在想要在一場決定性的戰爭中取得勝利,主要看的是誰的本錢更加的雄厚,誰更有堅決的決心。

    好在趙禎已經完全瘋魔了,寧願押上舉國之力也要完成夢寐以求的燕雲大計,就因為趙禎有這樣的雄心。大宋取得目前的戰績毫不意外。

    精銳的將士,優良的鎧甲兵刃,充足的糧秣,源源不斷的兵員。意志堅決的中央,這些必勝的條件大宋已經全部準備好了。

    寒冷的天氣裡人總是容易感到饑餓,這是身體產生的熱能大部分被用來禦寒了。

    二更的鼓聲已經敲過,雖然被寒風裹挾著去了遠方,雲崢和蘇洵還是隱隱約約的聽到了一些。

    一杯熱茶、一塊乾饅頭就是不錯的宵夜,尤其是乾饅頭放在炭火上烤過之後,焦黃酥香,帶著清新的糧食香味,讓人欲罷不能。

    一塊乾饅頭還沒有吃完,崔達就從外面一頭闖了進來,恨不能抱著火盆不離開。

    雲崢瞅了一眼崔達就不忍心再看,這個平日裡最是講究風度氣質的偽貴族這時候模樣淒涼的連叫花子都不如。

    胖胖的臉上全是被寒風吹拂過後裂開的血口子,臉上塗著的羊油沾滿了泥土,鼻涕亮晶晶的掛在紛亂的鬍鬚上。兩隻耳朵已經烏黑發紫了,如果不快些暖和過來,只能被割掉了。

    華美的皮裘亂七八糟,還裂開了好多口子露出裡面亮晶晶的烏金甲,雲崢甚至能想到,如果沒有烏金甲,這傢伙早就死了七八回了。

    猴子努力地幫著崔達脫靴子,但是靴子就像是長在腳上一般很難脫下來,聽著崔達發出的慘叫,雲崢毫不猶豫的下令猴子用刀子把皮靴割開。

    “慢點。慢點,這雙腳早就沒知覺了,你刀子割到肉上我也感覺不出來,該死的。別把我的腳放地上。”

    猴子不理睬崔達的慘叫,從外面端進來一盆子雪,用手抱著用力的搓洗崔達那雙已經腫脹的分不清楚模樣的腳丫子。

    “蕭打虎為了節省糧食勒令城裡所有的非契丹人離開城垣,他們只能駐紮在城外,我雖然是蕭打虎的後軍,但是這傢伙對我並沒有優待。我自己可以進城,但是部下不能進城。

    如果不是接到你的軍令,我這時候說不定早就凍死了……”

    “西京城裡缺少糧食這件事蕭打虎發現了沒有?”

    “目前還沒有,不過三天之後他一定會發現的。”

    “為何?”

    “廢話,三天後裝滿糧食的糧垛就會被吃光,你以為那些只裝了兩尺深糧食的糧垛能瞞的過蕭打虎?”

    “這法子不錯,空糧垛啊!”

    “什麼好法子,大宋常平倉慣用的伎倆而已。”

    崔達好不容易不再發抖了,隨便拿袖子擦把臉,就端起茶壺喝茶,另一隻手已經抓在雲崢剛剛烤好的饅頭上。

    “吃完東西之後就去熱水裡泡一個時辰,然後讓軍醫好好的給看看,你回來了,我就有理由睡覺了。”

    終於鬆了一口氣的雲崢朝貪吃的崔達揮揮手就去了後帳準備睡覺,出門的時候才發現,風雪越發的大了。

    老婆親手縫製的鴨絨被子非常的暖和,身子底下也鋪著厚厚的一層,人只要躺上去,就像是陷進了棉花堆裡,耳邊聽著寒風的呼嘯,雲崢微微的笑了一下,然後就進入了夢鄉,今天的收穫很不錯。

    風雪太大了,郎坦不得不下令紮營,背風處並不是一個好的宿營地點,狂風卷集著的雪片會在背風的地方越積越厚,才一個時辰的時間,剛剛紮好的營帳就不得不派人專門清雪,否則,帳篷會被積雪壓塌。

    疲憊的軍卒匆匆的取出自己的睡袋,鞋子也不用脫就鑽了進去,然後用帶子將睡袋的口子紮緊,只露出一個腦袋用厚厚的頭巾裹好,不大一會就進入了夢鄉,身為宋人,他們從未見識過如此猛烈的暴風雪。

    郎坦堅持巡營,不過這種堅持總共就堅持了半個時辰然後就不得不匆匆放棄,對身邊的軍侯下達了各自戒備的軍令之後就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帳篷裡開始休息。

    蕭打虎的軍隊已經進了西京,在這樣的天氣條件下,沒有人能夠從外面跋涉二十餘里來這裡偷襲軍營,至少,郎坦認為自己做不到。

    天快亮的時候風停了,大雪依舊紛飛,沒了狂風呼嘯伴奏雲崢也就沒了睡意,帳幕外面猴子正在組織親兵鏟雪,走出營帳之後才發現大雪已經沒過了膝蓋。

    工匠營的工匠正在把大車的軲轆卸下來,裝上兩條橫木之後,大車就很自然的變成了扒犁,雖然牲口拉著扒犁跑不快,但是已經能夠保證讓宋軍在這樣的環境下移動了。

    大營中的輜重太多了,如果沒有這些東西,依靠人背馬馱根本就拿那些輜重沒有任何的辦法。

    如今的宋軍對輜重的依靠度非常的深,不論是火器,亦或是海量的弩箭,或者那些沉重的弩炮和八牛弩,都是軍中作戰必不可少的東西。如果沒了這些東西,作戰也就成了一個笑話。

    孫子兵法有云“是故卷甲而趨,日夜不處,倍道兼行,百里而爭利,則擒三將軍,勁者先,疲者後,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爭利,則蹶上將軍,其法半至云;三十里而爭利,則三分之二至。是故軍無輜重則亡,無糧食則亡,無委積則亡。

    別人的軍隊拋棄輜重追擊敵軍還有就食於敵這個法子,但是宋軍已經不可能了,對他們來說,火藥武器的補充是比糧食缺少更加嚴重的一件事。

    此時不論是已經被困在雪坑裡面的郎坦,亦或是剛剛走出山林的李東楚,還是雲崢的本部大營都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進軍西京,一旦蕭打虎發現自己的糧草嚴重不足,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裡突圍。

    不過他的三十余萬大軍分佈在西京三縣方圓百里之地,想要在這樣的天氣情況下全軍而退難度太大了。

    扒犁開始艱難的前行了,過了火燒山西京大同府就在眼前。

    雪地裡突兀的立起一堵土黃色的城牆,城牆上的密密麻麻的旗幟說明這是一座由重兵把守的要塞。

    宋軍斥候在看到城牆的時候第一時間就吹響了號角,幾乎在同一時間城牆上的遼人也發現了宋軍的斥候,同樣的用來報訊的牛角號也跟著響起來。

    同一時間城頭的羽箭已經朝斥候的頭上落了下來,兩軍相距的如此之近,以至於斥候需要抱頭鼠竄才能逃離羽箭的覆蓋範圍。

    李東楚煩躁的揮開眼前的雪片,卻不能讓他的視線更加清楚一些,西京城在風雪中依舊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大雪滿弓刀得見西京城!”

    李東楚大吼一聲,似乎要將胸中所有的鬱悶之氣傾瀉乾淨,原以為守衛雁門關是最好的事情,等到他看到了遼國西京,這才發現守衛雁門關只能是豬犬之輩幹的活計,大丈夫就是需要馬踏燕然,雖馬革裹屍而不悔。

    “全軍聽令,沿大同北門向西延伸三里之地,就是我白馬軍的防區,諸君當努力,莫讓一個胡虜北逃!”

    李東楚在第一時間就開始修築自己的防禦城牆,材料就是眼前取之不盡的冰雪,只要雪牆出現之後,澆上剛剛化開的雪水,頃刻之間就會變成一堵堅固的圍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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