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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iott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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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賀堅強]大宋的智慧(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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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7 01:11:18
第六十五章 烏鴉的交易

    春哥兒沒有預料到李清如此的能忍,接連弄死了六個駭胡兒,西夏人那邊好像也沒有動靜,他們的駝城依舊駐紮在蘭州城外,每天依舊有駭胡兒進出蘭州城,只不過這一次他們都是成群結隊的進入蘭州。

    再想要突襲那些零散的駭胡兒已經完全不可能了,有了警戒之心的悍卒,只要遇上就是一場惡戰。

    春哥兒不認為自己麾下的幾十個馬賊會是十個駭胡兒悍卒的對手,如果在馬上衝鋒,那十個駭胡兒甚至能夠不損傷一人的將自己這支小小的馬賊團輕易剿滅。

    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春哥兒當然不會是一個死板的人,自己的盜賊小隊殺不了駭胡兒,難道還殺不了蘭州城裡的駱駝客嗎?

    自己的目的只是為了積蓄蘭州城和駝城之間的怨氣和怒火,不論這些怒火和怨氣來自何方,只要能夠挑起雙方想要戰鬥的衝動就成。

    紅鷹帶著部屬出了蘭州城……

    陳樹站在樹林裡,身形被有些枯黃的樹葉團團包圍著,只露出一雙眼睛冷漠的看著紅鷹他們殺人劫財。

    紅鷹他們殺的是宋人還是西夏人這都不重要,陳樹唯一在乎的就是此時的紅鷹他們如今正在冒充駭胡兒,嘴裡說的也是濃重的西域口音,雖然聽不懂他們說些什麼,這有什麼關係,陳樹相信,那些駱駝客們也聽不清楚,強盜殺過來的時候,大家只想著逃命,誰會在乎那些人說什麼。

    蒙著面的強盜雖然想要遮蓋住一臉的大鬍子卻非常的難,那些人身上的衣衫也是半中國。半西域的,欲蓋彌彰的讓人髮指。

    計策是簡陋的,紅鷹這些人執行起任務來也是粗糙的,至少他這個武勝軍前隊正就一點都看不起紅鷹他們沖陣時亂糟糟的隊形。

    紅鷹的長刀砍掉了一個年老的駱駝客的頭顱,這才勒住戰馬。瞅著已經跑遠的幾個駱駝客,朝自己的部屬下令道:“迅速清掃戰場,不留活口,一炷香之後撤退!”

    六十幾個盜匪轟然一聲就四散開來,去撿拾駱駝客遺留在地上的財貨,嘻嘻哈哈的向同伴炫耀自己搶到的東西。

    這是一支中等規模的駝隊六十幾峰駱駝如今乖巧的跪伏在地上。胡亂的磨著牙齒瞅著那些人類互相殘殺。

    紅鷹沒有時間看駱駝身上到底背著什麼貨物,一聲呼哨之後,那些盜匪就牽著駱駝重新啟程,沿著一條進山的小路消失在蒼茫的群山之中,這是春哥兒預先設計的撤退路線。

    陳樹的皮靴踩在一團已經乾涸的血跡上。手裡的長刀毫不留情的刺進了一具屍體,那具明明已經死亡的身體,忽然慘叫一聲,掙扎兩下終於不動彈了。

    隨著這聲慘叫,另外兩具僕倒在小溝裡面渾身染血的屍體兔子一樣的從小溝裡竄了出來,亡命的向遠方狂奔,陳樹手裡的長刀入鞘,一抬手。腰袢掛著的手弩就倬在手中,掛一次弩弦,一支弩矢就激射出去。手弩響了兩次,沒有逃出幾步遠的兩個裝死的駱駝客就重新撲倒在地上,只是這一次,他們是真的死了。

    在死寂的戰場上巡梭一圈之後,陳樹就重新回到了樹林,坐在一棵已經落盡樹葉的槐樹底下擦拭著那兩支已經沾染了鮮血的弩矢。

    “頭。周圍三裡之內沒有駭胡兒的探子,另外。走脫了五個駱駝客,他們回蘭州城了。”

    一個身穿大宋鴛鴦襖的魁梧軍卒撥開樹枝來到陳樹身邊道。

    陳樹點點頭道:“辛苦了。坐下喝口水歇一會。”

    魁梧軍卒從樹枝上取下掛著的水壺大大的喝了一口水又道:“一群沒用的猴崽子,學人家打劫,弄了一個四不像,我看見頭您幫那些蠢貨擦屁股了,這樣一群吃啥沒夠幹啥不成的傢伙真的能夠完成大帥的囑託?頭,您乾脆從哪個婆娘手裡接收指揮權算了,我們來蘭州城已經半年有餘了,屁事沒幹,還要藏得跟老鼠一樣,快要憋死了。”

    陳樹瞅了一眼魁梧軍卒沒好氣的道:“讓那個女人領頭這是大帥下達的軍令,你有膽子去試試!”

    魁梧軍卒抱著刀子一屁股坐在樹根上歎口氣道:“老崔他們命好,跟著梁頭去了河曲,聽說大帥北征的時候出發點就是河曲,這下子老崔他們可美了,跟著大帥去打瘟雞一樣的遼人,不管是軍功還是繳獲一定能大大的撈上一筆。”

    陳樹冷冷的道:“你很缺錢?還是感覺跟著老子很吃虧?”

    魁偉軍卒脖子一縮媚笑道:“頭,我老張跟著您鞍前馬後的已經六年了,另投他人的話可說不到我身上,我這是為您不平呢。

    憑什麼老崔能去河曲,袁大頭能去雁門關,樓三狗這狗日的都能去唐縣,我們為什麼要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整天吃羊肉,吃的我身上的腥臊味去都去不掉,再來半年,咱們兄弟和外面那些鬍子有什麼區別?人家都去撈功勞,只有我們活的憋屈。

    要是有事情幹,我老張也絕對不說半個不字,問題是那個婆娘放著我們兄弟這樣的精兵不用,偏偏弄來幾個搶劫東西的雜碎,還他娘的搶不好東西,盡處亂子,再這麼下去,惹怒了駭胡兒,那些牲口很有可能會幹出屠城的事情來。”

    陳樹把弩矢塞進箭囊裡,拍拍手道:“張挺,你一個人戰兵拿來那麼多的主帥心思?

    聽著,不該我們管的事情就莫要管,莫要問,來蘭州的時候將主傳達大帥軍令的時候,就只說要我們聽從黃小蠻的命令,其餘的軍事目的,和我們來蘭州的原因,將主隻字未提。”

    張挺奇怪的道:“這不是將主和大帥做事情的習慣啊,平日裡就算是去執行必死的軍務,大帥都是清清楚楚的把其中的兇險說出來,然後才問兄弟們願意不願意去,這一次怎麼了?

    頭,您確定這是將主親自傳達的軍令?我怎麼感覺這是死士才去幹的活啊?”

    陳樹那張冷冽的臉忽然笑了起來,一巴掌拍在張挺的後腦勺上道:“你這個蠢貨這一次竟然把話說到點子上了,一下子讓老子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

    張挺摸著發疼的後腦勺呲著牙齒問道:“你想通什麼了?”

    陳樹獰笑道:“滾蛋,這是軍中機密,你這種底層丘八還不能知道!”

    張挺大笑道:“又拿丘八來說事,您當年被人家拿丘八這藉口拒婚,現在又拿這事來教訓我,也不嫌丟人。”

    陳樹笑道:“那婆娘說老子是丘八,不肯嫁給老子,結果如何你莫非不知道?老子娶了她的妹子,她嫁給了一個酸丁,五六年沒見,她窮得上我家借糧食。

    想當初那麼傲氣的一個婦人,如果不是實在走投無路了,無論如何也不會上我家門上來借糧食……”

    陳樹不願意讓張挺再問自己想明白了什麼關節,只好用自己昔日家裡的事情隨便把話題引到別的地方。

    蘭州城周邊是沒有馬賊的,這是一個宋國和西夏之間達成的一個共識,最早的時候甘涼道上馬賊成群,這條商路也是大宋最兇險的一條商路。

    甘涼道上曾經出了無數的綠林豪傑,崆峒山上的賊人蓋天王如果沒有被雲崢剿滅,那個叫做秦壟的傢伙說不定能和他那個妖媚的老婆一起把那裡攪個天翻地覆。

    大軍梳子一樣的把蘭州城周邊百里梳理了一遍,不僅僅是靠近大宋的一方,即便是靠近西夏一方的秦王川也找不到半個蟊賊。

    現在麻煩了,四五個渾身鮮血的駱駝客一頭紮進蘭州城之後,就引來了眾人圍觀。

    “有馬賊?”

    這話從駱駝客的嘴裡說出來就如同晴天霹靂一樣的落在其餘駱駝客的頭上,他們從河西走廊弄來的貨物,如果不能送到大宋去售賣,這和殺死他們沒有多少區別。

    全城的駱駝客一窩蜂的來到了蘭州府衙,幾個剛剛被搶劫的駱駝客,用盡力氣敲打那兩面衙門前面立著的催堂鼓。

    鼓聲震天,卻催不出知府……

    蘭州城的大宋差役一個個面色如土,戰戰兢兢的躲在公堂兩側的監獄裡面面相覷。

    知府劉文春枯坐在後堂汗如雨下,前任知府一年前被提刑官捉走之後,他就來到了這座大宋邊陲城市。

    出身商人世家的劉文春,和大宋別的官員不一樣,當別人對擔任蘭州知府這件事避之不及的時候,他卻挺身而出自願來到這裡擔任這個在別人眼中毫無意義的蘭州知府。

    一年時間,劉家的商業利益在蘭州得到了充分的保障,也只用了一年時間,劉家就迅速的成為甘涼道上首屈一指的大商家。

    現在,危機終於來了,城外的駭胡兒敵我不明,如果不是因為家族利益在蘭州過於深重,他會在第一時間逃離蘭州,在西北之地,駭胡兒的大名可以止兒啼!

    作為蘭州的最高首腦和大商家,劉文春在第一時間就知曉了駭胡兒假扮馬賊劫掠駱駝客的事情,他不在乎駱駝客死了多少人,他只在乎劉家的利益還能不能得到充分的保障。

    “來人啊,備一份厚禮,劉福隨我去一趟城外的駝城。”

    左思右想之後,劉文春按捺下驚恐不安的心思,決定親自走一趟駭胡兒大營,問問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劉家好不容易在蘭州之地建立的家業無論如何不能毀於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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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坐困愁城

    五色禮是皇帝敬天時候才能動用的禮節,所以劉文春就動用了三色禮,多少有些送瘟神的意思。

    李清看到面前擺開的禮物,歎了一口氣就撿拾起一枚紅棗放進嘴裡慢慢地嚼,這東西最是補元氣,能多吃一口酒多吃一口。

    至於蓮子和茶葉他卻看都沒有看,就堆在一邊。大帳外面還有兩車陪襯的禮物,他更是不放在眼裡。

    金珠玉石饑不能食渴不能飲,在他眼中根本就不如那簡單的三色禮來的重要。

    越是野蠻的人就越是希望人家能夠用最文明的禮儀對待自己,這就是西夏人的一些風尚。

    珍貴的東西他們也非常的渴望,可是如果直接送那些金珠寶貝,那些野蠻的西夏人反而會惱火,認為你是在把他當做一個野蠻人來看,如果把金珠寶貝當做三色禮的陪襯,那就皆大歡喜了。

    無論如何裡子和面子都會有了。

    自從雲崢在興慶府大鬧一場之後,西夏人就沒有收到過宋人官吏送來的三色禮,更多的時候都需要西夏人牽著自己的牛羊去宋人官員府上送禮。

    李清一連吃了三枚紅棗,這才空出嘴巴笑道:“劉府尊,某家知道你的來意,只是你弄錯了一件事,城外的盜匪並非是我的部下,雖然弄不清楚他們為什麼要穿上我們的衣衫,但是某家認為,此時的蘭州城並不安寧。”

    劉文春拱手道:“將軍,蘭州城乃是我大宋與貴國盟約中的不戰之城,你我兩國百姓在這裡安居樂業,四民各安其道。保留蘭州這座商賈之城,對你我兩國都是有利的。

    劉文春斗膽,請將軍移駕河西!”

    李清點點頭道:“府尊說的有理,李清來的無理,原本就該聽從府尊之意離開蘭州治下。

    只是……”

    劉文春霍然站起身道:“卻不知將軍難在何處。請儘管明言,只要能將軍滿意,劉某一定會竭盡全力。”

    李清朝帳前的虞侯招招手,虞侯就轉身出了營帳,不大功夫又回轉過來,身後跟著六位甲兵。沒人手裡抱著一套甲胄咣當一聲丟在劉文春的面前。

    劉文春莫名其妙的看著李清道:“將軍這是何意?”

    李清起身撫摸著那六套甲胄歎息道:“府尊可知道我駭胡兒的來歷?”

    “自然是百戰得名,就像我大宋甲子營一般。”劉文春的眼睛已經半眯了起來,想要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恐懼。

    李清搖搖頭道:“雲帥麾下的甲子營李某見識過,秦州一戰,李某也不過是甲子營刀下的一介遊魂。

    駭胡兒雖然也經歷了百戰。想要和甲子營比肩還需要一些時日。

    當初李某從秦州僥倖生還之後,就一心想要組建一支不怕死的軍隊,只有不怕死的軍隊,才能勉強戰勝別人。

    也只有把自己的性命不當成一回事的人,最後才能在戰場上活下來,駭胡兒乃是從百戰的猛士中挑選出來的,在漠北作戰所向無敵,只可惜才來到蘭州城。就戰損了六人!

    這是他們的甲胄,李某想請府尊把這六副鎧甲用活生生的血肉填滿,唯有此六人複生。李某才能安心的退回河西。”

    劉文春被李清的一段話說的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巴半晌才道:“您的部屬逃亡了,如何能夠賴在蘭州城百姓的身上。”

    李清笑道:“這六人確實沒有逃亡,而是活生生的消失了,他們最後出現的地點就是蘭州城!這一點不庸置疑。

    如果李某猜測不錯的話,這六人的屍骨現在恐怕正在某一處的泥土中腐爛。府尊乃是蘭州城的魁首,還請府尊給李清一個交代。”

    劉文春咬咬牙齒道:“既然將軍一口咬定人是在蘭州城消失的。就請將軍容許蘭州城用財帛納命!”

    李清笑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駭胡兒所屬部卒。在回到我大夏之後,每個人都是校尉的身份,府尊以為多少錢財才能補償我駭胡兒的損失?

    再者,駭胡兒的名聲府尊以為它一文不值嗎?”

    劉文春臉上一片死灰色顫聲道:“將軍以為如何?”

    李清大笑一聲道:“血債血償就是了,這是唯一合適的方式!”

    “怎麼個償付法?”

    “如果府尊能夠捉到兇手,只要交到某家手裡自然萬事皆休,李清即刻退出蘭州地界,返回大夏。

    如果府尊不能捉到兇手也不要緊,這蘭州城中活人甚多,只需讓某家的屬下去城裡捉六百人回來斬首也就是了,李某也會帶兵返回河西回到西夏,再也不給府尊添麻煩就是了。”

    楊文春步履艱難的離開了李清的大帳,仰天長歎一聲,準備回到蘭州之後就迅速的帶著家眷離開蘭州,商談已經陷入了死角,李清的條件他根本就無法接受,自己麾下只有幾十個差役,平日裡在蘭州城收些賦稅還行,指望他們去捕凶緝盜那就成笑話了。

    秦州方向並沒有援兵來到蘭州,近在咫尺的青塘也沒有軍隊來到蘭州,楊文春第一次覺得自己當初來到蘭州城說到底就是一個錯誤,敢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一紙盟約上實在是太天真了。

    如果同意李清帶人進城捉拿六百個人去砍頭,即便是自己的家人不受侵害,大宋提刑司也會把自己砍成肉醬,自己十年寒窗苦讀造就的清名也會毀於一旦。

    劉文春一言不發的回到了蘭州城,將自己的知府印信掛在大堂上,而後換上百姓的衣衫,牽著百十峰駱駝趁著天邊還有陽光,準備出城多走一些路,那些盜匪昨日已經截殺了一批客商,今日不一定就會繼續在城外等候。

    還沒有出城,就重新返回了府衙,城外有大批的駭胡兒全副武裝的站在城外,不許任何人走出蘭州城,勒令劉文春必須給駭胡兒一個交代之後才能離開蘭州城。

    於是,蘭州城就徹底的亂了,無數的百姓趁著夜色越過殘破的蘭州後城牆,亡命的向蘭山進發……

    李清聽聞此事之後,只是微微一笑並不派人去阻攔。

    全世界的人似乎都忘記了蘭州城的存在!

    雲崢今天起來的很早,帶著全家祭拜了一下虛無縹緲的祖宗,就站在白虎節堂著甲。

    陸輕盈和葛秋煙今日被特許進入白虎節堂,從今天之後,白虎節堂就將隨著雲崢的離開而離開。

    雲崢黑色的鎧甲上有很多刀砍斧鑿的痕跡,雖然都非常的輕微,卻代表著這副甲胄曾經隨著主人經歷過無數的戰鬥。

    鎧甲上有水漬,葛秋煙怎麼擦都擦不掉,抬頭看的時候,才發現是陸輕盈的眼淚。

    “不用擔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們也要照顧好自己,多注意一下國子監裡的紙鳶,只要出現紅色的紙鳶,就立刻帶著她們離開,家裡儘管交給老廖守衛,只要還在,就沒人敢對老廖他們無禮。”

    雲崢拿手擦拭著陸輕盈的眼淚,卻越擦越多,到了最後見沒有一點效果,就提醒陸輕盈莫要忘記自己主母的責任。

    該說的話走就說了無數遍了,現在說,只是沒話找話而已,雲崢見葛秋煙已經把自己的束甲絲絛系好了,就抬手拍拍陸輕盈的臉頰。

    陸輕盈強忍著眼淚,取過一襲暗紅色的雙面披風系在丈夫的甲胄上,雲崢哈哈一笑就狠狠的擁抱了一下陸輕盈和葛秋煙,大踏步的走出了白虎節堂。

    同樣渾身甲胄的猴子和憨牛已經站在門外,見大帥已經出了門就大喝一聲:“大帥出行!‘

    門外肅立的家將們就單膝跪地恭送大帥出征。

    這一次雲崢並沒有把家裡的家將全部帶走,彭九這員悍將還是留了下來,家裡無論如何都該有一個人來照顧。

    雲崢走到家將隊伍的盡頭停下腳步,站在彭九的跟前,瞅著他道:“我走了,你知道該如何做!”

    彭九將腦袋磕在地上道:“末將死而後已!”

    雲崢笑道:“不說死人的話,大家都活著才是好事!”

    說完話不等彭九回答,就大步流星的走出大門。

    雲家的大門外人山人海,無數的站在雲家大門十丈以外的地方神情複雜的看著這道大門。‘

    當大門轟然打開之後,剛剛還喧鬧無比的街市頃刻間就變得鴉雀無聲,雲崢冷冷的朝四周看了看,拱拱手,就跨上大青馬在梁楫率領的京西軍鐵衛的護衛下,向東城的校軍場奔去。

    就在今天——十月初五,校軍場已經搭建了三丈高的高臺,禮部官員早在九天前就已經向上天祭祀了三牲,司天監的官員已經占卜過黃道吉日,山鬼在高臺上作歌九首,如今就是最後一首的日子。

    山鬼作歌,歌罷禮成!

    東京汴梁城今日休市一日,自從這座輝煌的大城成為大宋的國都城之後,他的商業行為從未停止過一日,似乎什麼也無法改變他慣有的節奏,今日他終於停擺了。

    過了天津橋,就到了馬行街,兩邊高樓上有絹花拋灑下來,很快就把整條馬路都給淹沒掉了,雲崢的戰馬踩在上面,香氣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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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開始了

    校軍場禁衛森嚴……

    校軍場旗旛招展……

    校軍場莊嚴肅穆……

    只因為準備了多年的北征就要開始了……

    皇帝說——即便天塌地陷,天雷虐世,地火噴湧,大軍出征不達目標絕不召回!

    平章說——這是大宋百年以來最好的北征時機,如若北征失敗,老夫定當在東京北門遙望燕雲自刎以謝天下!

    參知政事說——積大宋百年國運,鑄成一劍,劍出,天地驚。

    三司使說——後世子孫千年以下能否安居樂業在此一擊,大宋百年積存供奉一戰,即便拿老夫這身枯骨熬油,此戰也必須進行到底。

    樞密院雲崢說——我不回來了,老子要拿下燕州當王宮行在!

    號角響起,雲崢佩印,遼國使者耶律會的人頭隨著號角聲響起跌落塵埃,宋人已經自絕了宋遼之間任何可能的和談之路!

    拜將台上雲崢親手撕毀了《宋遼平行頂條約》,碎片被司天監的官員投進祭台的火焰之中還給上天。

    三萬京西軍將士以血祭天,聲言不勝不歸!

    京中文人墨客無不懸腕賦詩,潑墨作畫,為北征張目,一時間,北征之音從大宋東京響徹大江南北,黃河兩岸。

    大軍誓師完畢,龐籍親自給雲崢牽馬綴蹬,太子於十里之亭捧酒恭送太保北征。

    也就在這一刻,因為戰爭的緣故,除了北征,其餘的聲音全部消失殆盡,即便是悲憤不已的王安石,也似乎忘記了自己的天賦使命。安靜的站在人群中,拱手恭送雲崢離開東京,祈禱大宋一戰功成!

    「北征,北征,這是我大宋臣民永遠的話題,從太祖時期就唸唸不忘的戰爭。直到太宗手裡才真正得以施行。

    只可惜,三次北伐,三次失敗……損兵折將,更把大宋臣民最後的一絲膽氣也消磨殆盡。

    遙想當年,太宗在燭光斧影的懷疑聲中,攜攻克太原城之威,開啟了大宋聲威最重的一次北伐。

    然此時的宋軍已經是師老兵疲,前軍司馬崔彥進言「攻圍太原累月,饋餉且盡。軍士疲乏,滅國擒王之後,宋軍上下人人有希賞意」。

    驕傲的太宗想要平滅國內對自己的懷疑之聲,想要建立唐太宗李世民一樣的功績來堵塞悠悠之口。

    率大隊身心俱疲的宋軍北征,他本人已駕發鎮州(河北正定)。由於軍士意怠,「扈從六軍有不即時至者」,士氣如此,太宗仍執意伐遼。

    大軍入遼境後。開始進軍還很順利,遼朝的東易州刺史和涿州判官先後以城來降。宋軍可以說是兵不血刃,岐溝關等軍事要地已落入手中。此情此景,與當年周世宗伐遼極其相似。

    很快,大軍便包圍了遼朝的「南京」──幽州城。太宗本人駐蹕城南的寶光寺,指揮戰鬥。

    為避免夜長夢多,太宗分遣諸將攻城。宋渥、崔彥進、劉遇、孟元喆四將分別率軍進攻幽州的南北東西四面城防。

    幽州城牆堅厚。自遼太宗以來一直是重鎮所在,方圓近五十里。

    當時帶領遼軍守城的是遼朝燕王韓匡嗣之子韓德讓,此人「有智略,喜建功立事。」韓德讓是漢人,其祖父韓知古原為從漢地為契丹皇室掠走的私奴。由於得知於耶律阿保機,官至中書令。

    韓德讓之父韓匡嗣深受遼景宗寵信,但他只是以醫術見寵,並無軍事才能。庸父有佳兒,韓德讓不僅相貌堂堂,又深習邊事,盡力契丹皇室,他與城內官將「整器械,安兵側,隨宜備御,志不稍懈。」

    雖如此,大軍氣盛,日夜攻城不息,連遼朝的一個都指揮使李扎勒燦也逾城出降,「城中益懼。」

    遼朝皇廷得知南京危急,忙遣南京宰相耶律沙將兵去救援,名將耶律休哥聞知消息,自動請纓,就被遼廷遣來替換耶律奚底,一同奔赴幽州。

    太宗皇帝攻奪幽州不下,圍城打援擊敗了耶律沙,卻在高粱河敗給了耶律休哥。

    時值傍晚時分,耶律休哥下令其屬下騎兵、步兵人持雙火炬,邊行軍揮舞手中的火炬,宋軍不知多寡,微微後退。

    很快,耶律休哥就與緊後趕來的遼朝南院大王耶律斜軫會師,一左一右,兩翼包抄,向宋軍奔殺過來。

    夜色中作戰,遼軍精騎手中鋼刀飛舞,火炬亂飛,已經困怠多日的宋軍早在心理上輸了一截,交手沒多久,陣腳已經鬆動。同時,幽州城內的遼朝兵馬乘城舉火,大聲宣威,聲震天地,守將韓德讓等人也四開城門,列陣鳴鼓,大有裡應外合,夾擊宋軍之勢。

    宋軍心怯,遼軍勢猛,南北西院大王奮勇當先,先前敗走的耶律沙重整兵馬又返戰場。耶律休哥身受三處傷創仍舊縱馬馳殺。

    不一會,宋軍不支,崩潰四散。大敗之下,太宗本人也身中流矢,狼狽得乘驢車狂逃,僅以身免。

    高梁河大戰,宋兵被斬首的就有一萬多,遼軍「匹敵兵仗、符印、糧饋、貨幣不可勝計。

    太宗自燕京城下軍潰,北虜追之,僅得脫。凡行在服御寶器盡為所奪,從人宮嬪盡陷沒。

    太宗股上中兩箭,歲歲必發。其棄天下竟以箭瘡發!

    這是我大宋最有希望奪取燕雲的一次北伐,其後兩次,皆不能跨過高粱河一步。

    老夫只希望我大宋此次北伐能夠得上天保佑,一戰功成,百年以來以此次兵鋒最盛,將士最是英勇,準備最是充足,糧秣,戰馬,器械堆積如山,封樁庫中錢鈔用之不竭,如果此次不能奪取燕雲,我大宋將永遠的失去燕雲十六州矣!」

    歐陽修站在城樓上,目送雲崢的大軍離開,身邊並無一人,卻不知他在將這一番話說與誰聽。

    城樓上的號角低徊,歐陽修整肅衣冠,遙遙俯身下拜。

    首日行軍三十里,雲崢留後營於黃河邊靜候,前鋒營已經快馬直奔鄭州。

    鄒同快馬而至,送來了一張歪歪扭扭的詔書,這是一封在文武百官以及天下士人眾目睽睽之下,由皇后握著皇帝早就失去作用的右手寫就的奏章。

    「卿不負朕,朕不負卿!」

    「大將軍,這是陛下的執念,望大將軍能夠一戰功成,卿不負朕,朕不負卿,此八字乃是國朝前所未有之恩遇。望大將軍慎之慎之。」

    「拿回去刻成牌匾掛在雲家的大門上,讓全天下人都知曉此事,鄒同你去稟告陛下,就說這是雲崢最後一戰!」

    鄒同道:「大將軍想要那座島嶼盡可去挑選,陛下無不恩準!」

    雲崢指指東方道:「雲鉞已經去取了,待我班師回朝之日,就是雲家離開大宋之時。

    這些年以來,雲崢在大宋活的戰戰兢兢,縮頭縮尾一點都不大氣,委屈了心,委屈了志向,所求者只為燕雲,此事一了,雲崢再無牽掛楊帆海上可以抒發一下多年來的郁氣。」

    鄒同笑道:「終於重新見到大將軍的豪氣,鄒同在此祝願大將軍心想事成。」

    「萬里赴戎機,時間緊迫,大軍停留黃河邊乃是為了等你,如今事了,我也該走了……」

    送別了鄒同,雲崢重新上馬,這是一個人心沒有跟腳的時代,這也是一個人心多變的時代,人心安處,唯提防而已。

    就在雲崢的大軍離開東京的時候,狄青已經兵出瓦橋關,王韶兵出淤口關,曹真兵出易津關,狄青一馬當先,連夜跨過宋人百年以來未曾跨過的拒馬河,兵鋒直指遼人永清,固安一線……

    這些軍略都是事先商定好的,遼人在易州,涿州,范陽屯聚了整整六十萬大軍應對宋軍可能的攻擊,因此,那裡的戰事必定會形成膠著狀態,狄青之所以會一馬當先,就是為了給遼國統帥耶律賢帶去足夠大的壓力,好方便雲崢從遼國西京方面對遼國形成新的突破。

    戰事,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

    大雁向南飛,而雲崢卻在北進,一路之上駐守京西的各路悍卒紛紛歸建,大軍到達懷州的時候,五萬大軍已經齊裝滿員。

    戰報雪片一般紛飛過來,雲崢並不理睬這些戰報,河北的戰事是狄青的事情,不論打成什麼樣子,都應該在控制之中。

    大軍文案由蘇洵掌管,雲崢不願意在這上面分半點心思,放在他案頭的地圖依舊是蘭州一帶的地形圖。

    對他來說,此時蘭州的局勢要比河北的局勢重要的太多了。

    狄青的前軍不過是一支試探敵人虛實的長矛,富弼手裡的三萬鐵騎才是橫掃草原最重要的力量。

    這場戰爭無可避免的會打很長時間,因為時間太長,因此變數最多,即便是最小的變化,也能帶來最嚴重的後果。雲崢如今只想把所有的漏洞都堵上,少一處漏洞,就多一分勝算。

    此次作戰,自己沒有歷史可以借鑑,大宋從來沒有過第四次真正意義上的北伐,童貫北伐勝利的傳說不過是上天對大宋最嚴重的一次嘲諷,一次戲弄。

    「這是我的歷史,我的北伐!」

    雲崢看著黑黝黝的虎山悵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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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亂軍

    大軍行進的速度很快,京西軍全軍事實上已經變成了半騾馬部隊,行軍所需的少許輜重已經全部安置在騾馬的身上,即便是火頭軍都必須坐在大車上行軍,只要是戰兵,不論會不會騎馬胯下都有一頭牲畜代步,雖然這樣行軍對一些人來說比步行還要痛苦,但是在中軍嚴厲的軍令下,沒有一人膽敢從牲口的背上下來。

    從東京到懷州六百三十里的路途,雲崢行軍不過用了四天時間,這樣快速的行軍,這在大宋還是頭一回。

    蘭州城依舊沒有消息傳過來,雲崢已經準備放棄依靠春哥兒和小蠻來辦成這件事了,如果自己到了代州雁門關,駭胡兒還沒有被解決掉,富弼的大軍就會按照事先約定的時間出發。

    不論駭胡兒反應如何,他們只會被富弼的三萬鐵騎踏成肉醬,至於西夏人如何反應,這個時候已經完全顧不得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但是這樣做,想要把西夏人捲入內訌的計畫就會完全失敗,雲崢就不得不在經略遼國西京的同時,面對沒藏訛龐的威脅,不論是西夏人兵出黑山搶奪遼國這個巨大的蛋糕,還是惱羞成怒之下和遼國結成聯盟一同對付大宋,都不是雲崢願意見到的。

    最好的法子就是春哥兒這些人能把駭胡兒逼著離開蘭州城,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蘭州城已經人心惶惶,城外的駭胡兒遊騎打著呼哨在城外來回奔馳,在給了宋人一日逃亡的時間之後,駭胡兒終於堵上了蘭州人最後一條可以逃命的山路。

    雲崢低估了春哥兒的邪惡程度,那個不吝把人往最黑暗處想像的惡人,如今正在製造一場駭人聽聞的慘劇。

    「目的基本上達到了。駭胡兒已經圍城了,剩下的就是習慣性地屠殺,陳樹,既然你們大帥要你聽從我老婆的話,那麼,按照道理你也應該聽從我的話。」

    春哥兒蹲在城牆上偶爾向城外瞅一眼。漫不經心的對蹲在他身邊的陳樹笑道。

    陳樹不屑的道:「何以見得?你以為京西軍中的指揮次序是按照遠近親疏劃分的嗎?」

    春哥兒嘿嘿笑道:「你現在聽不聽我的都一樣,老子好不容易把駭胡兒的殺心給挑逗了起來,你如今既然在城裡,如果不按照我的安排進行,只會是死路一條。」

    陳樹看看得意忘形的春哥兒搖搖頭,他到現在都不清楚這個小丑一樣的男人到底憑藉什麼對自己指手劃腳,如果不是看在大帥軍令的份上,他都有一刀砍死這傢伙的衝動。

    雖然不瞭解這傢伙的過去,但是從這些天他的行為來看。這傢伙絕對是一個該千刀萬剮的貨色。

    殺人劫財,嫁禍江東,為了達到目的絲毫不顧及手段,明知駭胡兒乃是一群殺人狂魔,他也不惜拉上蘭州城裡的萬餘人陪葬。

    都是從軍伍裡出來的,陳樹如何會不明白李清的心思,當初大帥帶兵進入遼國地盤的時候,一隊取水的軍卒在一座遼人居住的村子裡消失不見了。大帥的手段就是派兵夷平了那座村莊,根本就沒有打算找出凶手的打算。保持固有的威懾力,這是軍隊的標準做法。

    對異族人這樣做陳樹沒有半點的不適應,但是如今的蘭州城,一萬多人中,最少有三成是宋人,其餘的七成不是西夏人。就是吐蕃人,甚至還有大量的西域胡人。

    這些年蘭州城的統治權在不停地變化,西夏人從吐蕃人手裡搶來蘭州城,宋人又從西夏人那裡把蘭州城奪回來,在這樣的變化下。一些吐蕃人,西夏人,宋人都在這座城裡安家立命了,

    吐蕃人可以不管,這些人早就被高原上的吐蕃人徹底的拋棄了,活的最是恓惶。

    西夏人和宋人雖然是生死大仇,但是一起住在蘭州城裡,卻各自表現出了足夠的寬容大度,相處的還算是不錯,但是這幾天因為城裡的宋人總是會莫名其妙的死掉,這讓宋人如今對西夏人保持著高度的警惕。

    至於來自西域的流浪胡人,不論是宋人還是西夏人都沒有把他們當做人來看過。

    陳樹知道春哥兒的想法,就是想把城裡除了西夏人之外的各個族人都綁上自己的戰車,最後達到依靠人命來消耗駭胡兒人數的打算,最後依靠自己這支精兵,給駭胡兒最後一擊。

    自從那天聽了張挺的話之後,陳樹就忽然發現,蘭州城算是毀定了,對自己這支軍隊來說,春哥兒很可能就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想通這一點之後,陳樹的心頭就暖洋洋的,大帥果然不會拿自己的心腹兄弟去頂罪,即便是在做這樣凶險的安排的時候,也會為弟兄們想好充足的退路。

    「我明白,不用你指揮,我們就會在最恰當的時間裡做最後一擊,徹底的打垮駭胡兒。」

    為了大帥的大計畫,陳樹還是低下了頭,無論如何大帥的一番好意不能白白的浪費掉。

    春哥兒大笑道:「誰要你們做最後一擊了,我要的是你們能夠抵住駭胡兒的第一波攻擊,只有這樣,老子才能鼓動更多的人加入你們的隊伍,最後把這些該死的駭胡兒生生的拖死在蘭州城。」

    陳樹凜然一驚,死死地盯著春哥兒道:「你是不是也打算把我們兄弟也活活的在這蘭州城上消耗乾淨?」

    春哥兒笑道:「你可以不做,老子更加可以不做,趁著地道還在,我們一起逃出蘭州城,你去東京找你的主子云崢,我帶著老婆孩子另外找一處安居樂業的好地方如何?」

    陳樹大笑一聲道:「想不到老子還有被人逼到牆角動彈不得的一天,好,今日就遂了你的意,我們兄弟聽你調遣就是。

    嘿嘿,不過你的妻兒還在我們手上,如果你敢半路逃跑,老子一定會讓你痛悔三生。」

    「小蠻不是你們的首領嗎?怎麼又變成人質了?」

    陳樹笑而不語,擺擺手示意春哥兒可以開始了。

    春哥兒冷冷的瞅了陳樹一眼,就輕輕地揮動了一下手,兩柄被樹葉子裝扮的花花綠綠的神臂弩就被幾個馬賊悄悄地運上城牆。

    藏在城牆上比較完整的地方,靜靜地等待駭奴兒遊騎的到來,只要那些駭奴兒進入射程,這張強弩一定會惹起軒然大波的。

    走不掉的蘭州知府劉文春,雖然組織了大量的蘭州人守在城牆上,但是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一旦駭奴兒發起進攻,這些人就會星散逃離,他這樣做不過是為了保持自己最後的尊嚴而已。

    他已經不求生了,只求身後的一點哀榮,希望朝廷知道自己進行了抵抗,最後玉碎在城中殉職而已。

    陳樹很自然的將自己的部下都安排在城牆缺口之處,等待那個該死的小丑引爆最後的導火索。

    二十騎游擊從城牆的東面迤邐而來,因為習慣的緣故,他們把隊伍拖得很長,自從李清遭受過大規模火藥彈襲擊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使用過密集進攻這個最有效的戰術。

    陳樹取出自己的強弩,上好了弩矢,單膝跪在地上,弩弓上的望山已經打開,春哥兒那兩架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神臂弩,還要看看弩臂上斑駁的裂縫,就知道這種老掉牙的東西並不能當成依靠,更何況操持弩弓的還是兩個粗陋的盜匪。

    既然是殺人,還是讓自己這種身經百戰的人來比較合適。

    當一個粗壯的駭胡兒的身影被套進望山之後,陳樹就毫不猶豫的扳動了機括,以此同時他另一邊的張挺也同時扣動了機括。

    當兩隻弩矢流星一般的向目標飛去的時候,城牆上的那兩張神臂弩才發出刺耳的響動。

    京西軍中的強弩出自大宋弩弓院,每一柄弩弓都是精工細作的強弓,從製作到完成非經歷一個春夏秋冬而不可得,尤其是在加裝了木滑輪之後,強弩的性能已經接近了製作繁雜的神臂弩,即便是這樣,製作一柄強弩的花費,也比製作一柄神臂弩所需的時間要少的多。

    劉文春驚駭的看到有三個駭胡兒從戰馬上掉了下來,而其餘的駭胡兒騎兵卻呼喝著開始向城頭施放弩箭,轉瞬間就有十餘個戰戰兢兢的守城民壯慘叫著從城牆上掉了下去。

    劉文春找不到施放弩箭的人,慘笑一聲大叫道:「敵襲,守城!」

    他的話似乎提醒了那些鵪鶉一樣驚呆的民壯,眼看著凶神惡煞一般的駭胡兒怒吼著從四面八方向城牆撲了過來,發一聲喊,一哄而散。

    最先跑動的兩個西域民壯,才轉過身,就看見一個彪形大漢守在城牆的出口處,長刀一揮,兩顆頭顱就滴溜溜的飛上了半空,脖腔裡的鮮血噴起老高。

    一個宋人老者怒罵道:「紅鷹你要幹什麼!」

    紅鷹呲著白牙又一刀披在老者的胸口上獰笑道:「敢下城牆者殺無赦!」

    驚恐的民壯見平日裡和氣待人的紅鷹開始發瘋殺人,就一窩蜂的向城牆的另一邊狂奔,他們不管城下的駭胡兒會不會進城只想回家和自己的妻兒待在一起,祈禱駭胡兒能夠放過自己。

    只可惜城牆的另一邊同樣有手持利刃的盜匪,同樣殺起人來毫不留情。

    春哥兒混在人群裡怒吼一聲道:「反正都是死,我們和西夏蠻子拼了,那些狗日的要殺光我們所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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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買命

    春哥兒的話激不起百姓的抵抗,反倒引來了更大的慌亂,眼看著那些人咆哮著,吶喊著哀求著,發瘋一樣的向自己衝過來。春哥兒苦笑一聲之後就閃身後退,露出魔神一樣的紅鷹……

    陳樹朝已經捲入亂局的春哥兒冷冷的笑一下,蘭州城的百姓處於一種無政府狀態很多年了了,想要驅使百姓拿著木叉,鋤頭去對付全副武裝的駭胡兒,這個計畫從剛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百姓和軍人有著孑然的不同,出身正規軍人的陳樹對這一點有著很深的認知,成為隊正之後他曾經受過組織百姓的訓練,想要把百姓組織起來,首先就要成立一個鬆散的民間組織,不管這個民間組織的名字叫什麼,它只要能在百姓心中有一定的威望或者強權就成,只有這樣,才能把一團散沙的百姓給組織起來作戰,否則,就算是勉強依靠彈壓讓百姓去打仗,這樣的軍隊哪來的戰鬥力?

    大宋各地都有團練,這個組織其實就是一個准軍事組織,每年需要花一定的時間去訓練,這才勉強成軍,不過,即便是大宋團練,他們的戰鬥力也低的可憐。

    京西軍中從不使用團練,即便是自己分出一部分人去運送糧草,挖掘坑道,也絕對不會使用團練和民壯,因為這些人和軍隊在一起,最大的作用就是渙散軍心。

    他冷靜地射出一支弩箭,那支弩箭射進了一個駭胡兒的眼窩,帶血的箭簇從後腦穿出,身體從城牆下的土坡處滾落下去。

    駭胡兒果然名不虛傳,在一人倒地之後,其餘的人就迅速的結成了盾陣。一寸多厚的硬木削成圓形,上面再覆蓋上生牛皮,弩箭想要突破這樣的盾牌非常的困難。

    眼見駭胡兒已經靠近了,陳樹就把已經射空的弩弓收起來,拿起插在地上的刀子準備肉搏。

    守在缺口對面的張挺,手裡輕輕地搖晃著一柄巨大的連枷。當三個駭胡兒用木盾護衛著身體衝進缺口的時候,沉重的連枷正好蓄足了力氣,呼嘯著砸在木盾上,木屑飛濺,持盾的駭胡兒慘叫一聲連連後退,一柄長槍從漫天的木屑中鑽了出來,毫不猶豫的鑽進了失去木盾保護的駭胡兒的小腹,發起攻擊的京西軍悍卒並不停步,長槍剛剛鑽進了甲冑。想要殺敵還需要邁進一步,他絲毫不管作用兩邊攻擊過來的斬馬刀和狼牙棒,不退反進,用力的將長槍刺進駭胡兒的身體,直到長槍從駭胡兒的背後鑽出來,這才止步。

    左右兩邊的斬馬刀和狼牙棒,自然被陳樹和張挺接了下來,長刀和斬馬刀一觸即分。陳數的長刀乃是百煉精鋼所制,兩刀互歽胡人的斬馬刀清鳴一聲就斷為兩截。陳樹大吼一聲用身子催動已經失去力道的長刀一頭撞進了胡人的懷裡,身子劇烈的向左面旋動,長刀隨著身體的轉動切割在胡人的胸腹上,裂帛一聲響,胡人身體連連後退,每退一步都有大量的鮮血噴湧而出。

    手持狼牙棒的胡人最是強壯。張挺的連枷和狼牙棒碰觸幾次之後,張挺的身體就像喝醉酒一樣搖晃起來,此人的力道實在驚人。

    長槍宋軍見張挺危急,來不及轉過長槍,兩手一用力。長槍的槍柄就向胡人的後腦襲去,狼牙棒呼嘯著在半空中轉了一個彎,砸在長槍的槍柄上,竟然把持槍宋軍砸的倒向一邊。

    張挺站住腳跟,胸腹間氣血翻騰的厲害,這是他第一次和長著花毛的胡人交鋒,沒想到這傢伙的力氣這麼大,眼看著趙平的長槍被人家一棒子就抽到天上去了,趕緊上前一步,連枷帶著風聲摟頭就砸了下來。

    胡人怪叫一身,側身避開連枷,抬起膝蓋就重重的頂在張挺的小腹上,張挺慘叫一聲,身子軟軟的倒在地上。

    胡人向前一步抬起腳準備踏在張挺的脖子上徹底結束張挺的性命,粗大的身子卻震了一下,大嘴巴張開露出滿嘴的爛牙,一截刀刃從他的嘴裡露了出來。

    刀刃一閃而沒,陳樹從胡人的身後閃了出來,瞅了張挺一眼,就匆匆的給弩弓裝弩矢,胡人的援軍到了。

    密集的箭矢落在城頭,城頭慘呼一片,陳樹並不理睬不斷從城頭掉下來的人體,手裡的弩弓不斷地向外施放,兩顆火藥彈已經掛在順手的位置上。

    張挺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臉色蒼白,嘴角掛著兩道血線,剛才胡人的那一下膝撞,讓他受了內傷。

    蘭州城正面的城牆並不寬,也就千步左右,陳數的手下散佈在這道城牆上和零零散散的胡人作戰。

    城頭的彈壓也已經到了尾聲,因為京西軍阻擊的緣故,並沒有一個胡人能夠殺上城牆,紅鷹的兩隻眼睛已經成了血紅色。

    人人都恐懼地壓低了聲音,小聲地說話、低吼匯成一片奇異的喧囂,膽小的早已經嚇得哭泣起來,許多人甚至被嚇得腿軟,走出不遠便已經沒了繼續跑的勇氣和力氣。

    蘭州城僅存的衙役們卻也好不了太多,人影來來回回,陡然間。前方刀砍人肉的聲音再次響起,天上的也飛下來無數的利箭,咻咻的尖嘯如同死神的呼喚,緊接著就利箭噗噗的入肉聲,於是,城牆上的民壯再一次變得瘋狂起來。

    陳樹避開潮水一樣到處奔走的人群獨自上了殘破的敵樓從上方望著這片混亂的氣氛。

    胡人為了加劇城上的混亂狀態,已經動用了火箭,灰沉沉地煙霧包圍的整個敵樓,推開殘破的窗戶後,風力從四面八方向裡面灌進來,在廊道、房間中呼嘯迴旋,不少地方已經著了火,熊熊地燃燒著。

    聞著煙霧中的油氣,陳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味道實在是太熟悉了,幾年不打仗,戰場的感覺似乎已經消失殆盡了,好在,今日又重新拾回了那種血脈賁張的感覺。

    第一波戰鬥以京西軍的全勝告終,三十餘個駭胡兒的屍體被丟下城牆,數十匹無主的戰馬在蘭州城下遊蕩。

    長箭的呼嘯聲從遠處須臾就到了跟前,陳樹稍微側一下腦袋,一支拇指粗的羽箭就從脖頸邊上呼嘯而過,牢牢地釘在木製的牆板上。

    興之所至,陳樹掏出一枚號角,嘟嘟嘟的吹了起來,城上的騷亂稍微平息了下來。

    陳樹收回號角站在敵樓上大聲吼道:「你們既然不願意戰,那就離開吧,等我們戰死之後,你們能不能活著,就看駭胡兒願不願意大發慈悲了,想保護妻兒老小的漢子留下,打算把老婆送給胡人的就趕緊滾!」

    春哥兒惡狠狠地瞪了陳樹一眼,想要發話阻止這些人離開,卻看見陳樹的弩箭正瞄準著自己,只好生生的把話咽進肚子裡。

    紅鷹等人剛剛讓開通道,一群人就警惕的瞅著他們準備從他們的身邊悄悄地溜走。

    陳樹大笑一聲又道: 「城下的胡人並不多,也就五百人,不對,現在就剩下四百多人了,我們有一萬多人,如果大家僥倖不死,戰後,城外的駝城隨你們取用,老子分文不取!」

    更多的人從紅鷹的身邊溜走,春哥兒臉上譏諷的笑意越發的濃重,這些丘八還是死心眼,以為用這種空頭承諾就能讓這些人效命疆場?

    一個女聲突兀的出現在城牆上:「守城一天,紋銀一兩!」

    流動的人群忽然停滯了下來,春哥兒氣急敗壞的從人群裡擠出來,只見自己的老婆俏生生的站在城牆後面,她的腳下是一大包已經散開的碎銀子,白花花的奪人耳目。

    「蠻娘子說話算數?」一個衣著破爛的黧黑漢子忽然問道。

    小蠻從銀子堆裡取出一塊一兩重的銀錠,隨手拋給那個漢子道:「可以先拿!」

    漢子接住那錠銀子,放在嘴裡咬了一下,然後小心的把銀子揣起來,拎起自己的鋤頭就要上城牆。

    小蠻笑道:「這位大哥,咱們賺銀子也不能不顧命,想要有命賺銀子就要聽敵樓上那位軍爺的,另外,這裡有刀子您也拿一把,怎麼也比鋤頭好一些。」

    漢子聞言咧嘴笑了一下道:「老子是賭鬼,最近連老婆都輸掉了,遲早也是一個死,不如揣上銀子再死,到了陰曹地府也好有錢耍子。」

    小蠻俏生生的站在那裡不言語,只是等著其餘兩眼冒光的人上前領銀子,這世道人命不怎麼值錢,一貫錢賣命一天很公平。

    這蘭州城多得是賣命的刀客和保鏢的鏢客,他們把腦袋拴在腰帶上幹活,一天不一定能夠賺到一兩銀子。

    春哥兒見陸續有人去小蠻那裡拿自己的銀子,他記得這些銀子好像是自己昨晚才交給小蠻的,是用來帶著全家老小逃命用的銀子,這個敗家婆娘竟然一文不剩的全部搬到這裡來了。

    陳樹咧嘴笑了一下,這個婦人還真是有點意思,多少有些京西軍財雄勢大的意味。

    用銀子買的命,遠比逼著人家賣命要好得多。這手法大帥早就用過無數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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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亡命

    城牆上該走的人已經走了,留下來的大多是一些不要命的人。

    春哥兒認為不要命這個說法有些籠統,這些不要命的人並非不要命,只是因為赤貧比死亡更加恐怖一些。

    留下來的人中,其中以吐蕃人最多,這些已經被族群拋棄的人,如今正是蘭州城中最窮的那一批人。

    離群的孤雁最容易死亡,因此,沒了族群庇護的吐蕃人和離群的孤雁差別不大,幹著最骯髒,最勞累的活計,拿著最微薄的工錢,吃著最差的飯食,如今有希望脫離赤貧的人群,還是有好大一部分人願意嘗試一下自己到底有沒有命來享受這些金錢。

    春哥兒這時候已經不吝惜金錢了,一兩銀子買一條命他覺得非常公平,只是這一戰過後,自己和小蠻就再也休想在蘭州城立足了。

    那些沒膽子對付駭胡兒的百姓,在事後一定會把自己全家以及紅鷹這些人撕成碎片的,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他們也會這麼幹。

    城牆上終於安靜了許多,大家為了保命都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任憑駭胡兒的游騎在城牆前面遊蕩也不露頭,鵪鶉一樣的縮著腦袋,瞅著半天也不動彈的太陽發急。

    李清來了,他非常的好奇,一群什麼都沒有的百姓竟然能讓駭胡兒戰損近四十人,即便是在西域,這樣的戰損也是不多見的。

    戰事起來的突然,原本只想恫嚇一下蘭州知府劉文春,好弄到更多的錢財來補償一下自己的損失,現在看來。要是不攻破蘭州城,自己這支軍隊的士氣能不能在都成問題。

    來到城牆前面瞅了一眼李清就樂了,破破爛爛的城牆依舊還是老模樣,守城的人連起碼的修補城牆的工作都沒有做,放眼望去。城牆上只有孤零零的幾根長矛從城牆上的垛口背後冒出來,這樣的烏合之眾是如何讓精銳的駭胡兒軍士戰損四十餘人的?

    “百人隊,攻城!讓我看看!”

    李清從戰馬上下來,半躺在一張軟榻上朝虞侯揮揮手,示意他可以正式攻擊一下蘭州城了。

    攻破蘭州城的法子不是沒有,李清只需要借助戰馬的速度圍著蘭州城跑一圈。找一個最虛弱的口子突進去,這座城池也就破了。

    但是,李清並不在意能不能攻破蘭州城,他更想看看蘭州城裡的人憑什麼在一波攻擊中就讓自己戰損了那麼多人,不弄清楚這個事情。他吃飯都沒有什麼滋味。

    陳樹很想把自己的旗子豎起來,可惜這個念頭只能在心裡想一下罷了,這一戰自己根本就不打著京西軍的旗號來作戰,否則,春哥兒前面的心血就全部白費了,京西軍也會落一個殺良冒功的罪名,而西夏人就有充足的理由兵進蘭州城,那樣的話。大帥還沒有和遼國開戰,就先要和西夏人大戰一場了。

    剛剛騎著戰馬的胡人,或許還好對付。如今,騎著駱駝的胡人緩緩地向城池逼進,陳樹總算是明白駭胡兒的威名是從何而來的。

    一峰駱駝就是小的移動城堡,駱駝的正面披著皮甲,可以抵禦流矢,皮甲外面露出的長長的脖子和腦袋可以有效地保護騎在駝峰間的騎士。駱駝遠比戰馬高大,騎士只要靠近城牆。站在駱駝背上,依靠短短的鉤鎖就能迅速的攀上城牆。怪不得這些人能夠在城牆低矮的西域縱掠如飛,攻城掠地如履平地,事實原來如此的簡單。

    幾匹快馬後面拖著樹枝子從城牆前面飛掠而過,揚起了漫天的塵土,雖然再被西風一吹,黃色的塵土慢慢的向城牆蔓延過來。

    黃土中若隱若現的騎士如同騰雲駕霧的魔神,不待城上的守軍反應過來,已經到了一箭之地。

    陳樹一聲令下,箭如飛蝗沒入塵土,這時候想要準頭已經不可能,唯有依靠大面積的攢射,來彌補準頭的不足。

    看不見戰果,只是能聽見幾聲駱駝的哀鳴……

    三輪攢射過後,陳樹歎息一聲,就點燃了手裡的火藥彈聽著駱駝的前進的蹄聲將手裡的火藥彈拋了出去。

    當第一聲轟鳴聲響起之後,其餘的京西軍將士也把手裡的火藥彈拋了出去,暗紅色的火焰不斷地在黃色的塵土中翻滾,又製造出更大的灰塵,被西風一攪合,整個蘭州城頭都被塵土籠罩的嚴嚴實實。

    當第一聲爆鳴聲傳入李清耳朵的時候,他猛地一下子坐了起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逐漸遠去的塵土。

    眯縫著眼睛的陳樹急躁的在城牆上來回奔走,大聲的呼喝著要自己的部屬小心提防,一支長箭從塵土中飛出來,重重的撞在陳樹的甲胄上,好在恰好擊打在肩甲上,將陳樹撞了一個趔趄,然後他就看見黃色的身影從城頭爬了上來,才站定,就一棒子將一個民壯的腦袋砸的米分碎。

    幾個吐蕃人狂叫著向那個胡人撲了過去,想要借助人多力量大將那個胡人拿下,一個胡人的人頭價值五兩銀子,他們把這個看得很重。

    上了城牆的胡人並不忙著向前突進,牢牢地守在那裡,似乎想要守住陣地好讓更多的同伴從這裡上來。

    春哥兒就躲在一個小小的藏兵洞裡,見那個胡人已經被四個拼命的吐蕃人纏住了,就悄悄地點燃了兩枚火藥彈,等火繩燒的差不多了,這才順著城牆的邊拋了下去。

    轟隆一聲巨響,雖然看不見戰果,春哥兒卻隱約看見一隻殘手從城牆的下面飛了上來。

    踢開那只殘手,春哥兒見四個吐蕃人一人被胡人丟到了城下,一人被胡人用胳膊活活的給勒死了,剩下的兩個吐蕃人死死地抱住胡人,眼看就要被要騰出手來的胡人殺掉,把剩下的一枚火藥彈點燃之後就壯著膽子靠近胡人,將火藥彈塞進胡人的箭囊裡,然後就連滾帶爬的離開了城牆。

    一聲悶響傳來,春哥兒看見那個胡人的身體從中間裂開,他的上半身飛上了半空,同時飛上天的還有那兩個吐蕃人。

    城牆上的廝殺聲逐漸密集起來,各種西北腔調的慘呼聲,呼救聲,大喝聲充斥了整個城牆。

    駭胡兒把握戰機的能力很強,隨著塵土攻上城牆,等塵土逐漸散去之後,兩支隊伍已經緊緊地糾纏在了一起,再想要依靠火藥彈取勝已經不可能了。

    戰事從一開始就進入了苦戰,身材高大的駭胡兒手持的重型兵刃讓京西軍吃足了苦頭,彪悍如陳樹張挺者,在駭胡兒兇暴的攻擊下,左支右擋,宛如風雨中的小草。

    狼牙棒,連枷,重錘,以及普遍性的陌刀,每一擊都讓宋軍難以招架,只能勉強依靠嚴整的三人軍陣勉強應對。

    張挺的胸腹翻湧著難以抑制的痛楚感覺,不久之前挨了胡人的那一下,骨骼到此時都有已經斷掉的感覺,原本以為自己有天分有勤奮,受了這麼久的訓練之後也不會太差,現在看起來,這些來自野蠻之地的戰士,實在是太恐怖了。

    陳老大的半張臉都已經被血糊滿了,剛才如果不是站在後方的弩手支援,陳老大的腦袋都會被胡人的連枷砸碎。

    即便是中了弩箭,那個胡人依舊兇悍,拋掉了連枷,從地上撿起一柄狼牙棒,一棒子就搗在趙平的胸口,眼看著趙平一口血噴了出去,胸口鎧甲的位置上,已經凹陷下去了一個小坑。

    幸好京西軍的甲胄下面還有一層軟木,抵消掉了大半的力道,否則,就這一下子,就能把趙平的胸骨搗碎。

    陳老大的長刀劈砍在胡人的肩膀上,怒吼著往下拉,早就變得豁豁牙牙的長刀,如同鋸子一般生生的將胡人的皮甲鋸開,趙平的拼死纏鬥終於給陳老大製造了一次機會。

    眼看著垂死的胡人丟掉狼牙棒,探出手死死地勒住陳樹的脖子,張挺咬著牙朝胡人滾了過去,手裡的長刀死命的從鎧甲縫隙鑽了進去,長刀鑽進胡人的身體大半,這才用力的攪動了一下。

    陳樹,張挺,趙平三人在解決了自己的對手之後,張挺就用手扶著膝蓋氣喘吁吁,身上的胳膊上那道傷口翻開的就像是孩子的嘴巴,趙平的長槍已經找到了新的目標,繼續向右邊挺進,那邊有六位駭胡兒軍卒圍成了一個圓圈,正在和十餘位京西軍卒對峙,這樣的情形下,長槍手就是最好的攻擊人選。

    陳樹砍下了那個胡人的頭顱,百忙之中還不忘看看城下,好在,參與攻城的人只有這一隊人馬,李清,已經不在軟榻上了,而是坐在戰馬上死死地盯著城頭。

    陳樹相信,只要這一隊人馬消耗殆盡,李清會毫不猶豫的將手下所有的力量投入到戰鬥之中。

    瞅瞅已經緩過氣來的張挺,陳樹道:“把所有的火藥彈都拿出來,沒必要留後手了,告訴小蠻姑娘,半個時辰之後勝負就見分曉了,她要評估西夏人的戰力必須加快速度,要不然連逃走的機會都會沒有。胡人的遊騎已經繞到城池的另外一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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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沒人在乎的死亡

    張挺帶著民壯把放在藏兵洞裡的火藥彈都取出來之後,在左面的城牆上構築了一條堅固的防線,陳樹和趙平接應戰團之中的兄弟一一的返回防線後面,至此,蘭州城的正面城牆,宋遼各據一半。

    一條火舌蜿蜒著向城牆的東面游了過去,於是,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就響徹了蘭州城,本來就殘破的土城牆,頃刻間就被火藥給削平一半。

    李清瞅著漫天亂飛的殘肢斷臂苦笑著對虞侯道:“怎麼,火藥彈的事情你還沒有給這些蠢貨們講過嗎?”

    虞侯回報李清一個苦笑道:“這些蠻人作戰忘命,但是指望他們能夠明白什麼是火藥,根本就做不到,當初在拿火藥彈做實驗的時候,有的蠢貨居然會把火藥彈拿在手裡,即便是點燃了引線,他們也捨不得扔,認為這種帶著花紋的鐵器是一個值錢的東西,結果,就被火藥彈給炸碎了。”

    李清甩一下馬鞭,指著硝煙彌漫的蘭州城頭道:“那裡充滿了京西軍兵卒的臭味!”

    虞侯拱手道:“將主,是否繼續攻擊?以末將之見,再來一次衝鋒,蘭州城就要易手,李壽已經從後城攻進去了。”

    “響箭我聽見了,他們已經開始殺戮了,希望能夠從背後向那些宋軍發起攻擊,不過這樣做很明顯沒有什麼作用。

    你看看城牆上的那些人可有分毫準備去救援百姓的舉動?身為軍隊不去救援自己的百姓,只知道和我們糾纏,說明這支軍隊根本就是一支私軍,他們只執行將主的軍令,不會去理睬百姓的死活。”

    “私軍?私軍找我們的麻煩做什麼?我們只不過是來蘭州散心的,沒打算進攻宋國。”

    李清笑著從懷裡取出一封軍報遞給虞侯道:“這是我剛剛收到的軍報,雲崢已經在東京登壇拜將,掛印出征了,目標就是代縣雁門關!”

    虞侯吃了一驚,打開軍報瞅了一眼連忙道:“將主,既然宋遼之戰已經開始,咱們也應該快速回國,留在這裡做什麼?”

    話說到這裡李清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瞅著黑煙已經冒起的蘭州城歎息一聲道:“我沒有接到領軍的軍令,相國的計畫裡沒有我的名字,所以我們只能留在蘭州城下攻城玩。”

    虞侯乃是李清的心腹之人,自然知曉李清來蘭州的目的,考察黃河河道的任務就是一個笑話。

    這些天以來,相國在興慶府活動頻繁,不斷地有開國老臣被派遣到遠方,另外一些重要部族的首領也被召回興慶府,火赤家族被勒令固守西平府不得出境一步,黑山威福軍司,右廂朝順軍司,白馬強鎮軍司,以及韋州的靜塞軍司在這個宋遼關係突變的時刻,不但沒有遠征他方,反而在大踏步的收縮,全部都駐守在興慶府周圍,和皇家鐵衛隱隱形成對峙的狀態,就是在這樣的局面下,將主才交卸了興慶府左軍都督的職位,來到大夏的最南方來養病。

    想到這些,剛剛還對駭胡兒與宋軍作戰感到激動的虞侯,這時候再看烽火連天的蘭州城,竟然懶洋洋的提不起半點勁頭了。

    不管能不能攻下蘭州城,有什麼重要的?這樣的城池駭胡兒已經攻陷了無數個,再多一個又有何用?

    相比宋軍在遼國的土地上縱橫捭闔,攻城掠地,自己不過是在這裡玩孩子的遊戲而已。

    李清笑道:“沒意思吧?”

    虞侯這時候從戰馬上下來,隨手指派了另外一個百人隊去支應已經攻入蘭州城的駭胡兒,自己把馬鞍子卸下來,坐在上面抱著一個皮囊喝酒。

    “這批胡兒已經被財富和戰功餵飽了,他們已經失去了繼續戰鬥的意志,既然他們喜歡在蘭州城繼續劫掠,也就隨他們去吧,反正蘭州城被毀滅乃是遲早的事情。

    當富弼從青塘出來的時候,這裡註定要成為戰場的……

    這些年宋人侵佔了青塘,侵佔了滇西,打敗了交趾,平定了南方,雲崢部將幾乎將大理滅國,如今,終於到了對付遼國的時候。

    雲崢,狄青,富弼,種諤,楊文廣,這些人苦苦忍耐了五年,就是為了今日……

    而我們雖然向西拓展了國土,但是大部分地方都是貧瘠的沙漠,戈壁地帶,統治的百姓也大多都是駭胡兒這樣的蠢貨。

    這樣的百姓我們融合的越多,大夏就會越發的野蠻,這是一種倒退,卻是我們唯一能走的一條路。

    現在的宋國太強大了……”

    “將主,我們畢竟是要回去的!即便是相國不用我們,在這個時候我們也沒有留在蘭州城虛度歲月的理由,既然西夏國是我們的父輩開創出來的,他所有的事情都和我們有關。”

    年輕的虞侯來自世家,聽了李清的話之後心情鬱悶之極,大大的喝了一口酒,就把皮囊遠遠地拋開,斬釘截鐵的對李清道。

    李清開心的笑了起來,他發現這個年輕的虞侯和五年前的自己很像,對他的無禮並不在意,用馬鞭輕輕地敲著馬鐙道:“駭胡兒不死光,我們沒有理由回去,莫忘記,你還欠駭胡兒一大筆賞賜沒有發下去。”

    虞侯獰笑道:“戰死之後就不用發賞賜了……”

    此時的蘭州城已經成了人間地獄!

    騎著駱駝的駭胡兒在瘋狂的向蘭州城正面發起進攻,騎著戰馬的駭胡兒游騎從蘭州城殘破的城牆缺口處湧進城裡,城裡見不到一個人,於是火把就投進了街道兩邊的房屋。

    一個男子慘叫著從房間跑出來,滾到在地上想要撲滅身上的火焰,不等他做完自救,一柄鐵槍就把他死死地釘在地上。

    剛剛還悄無一人的街道,很快就跑滿了逃命的百姓,街道兩邊大火熊熊,人們只能沿著狹窄街道向後狂奔,卻不知道,這樣做恰好方便駭胡兒的游騎從後面攆羊一樣的追殺。

    地上撲滿了屍體,更多的是手無寸鐵的婦孺,因為她們跑的比那些成年男子要慢的多。

    烈火熊熊中,一張桌子砸破了窗戶,桌子帶著火花砸向一個領頭屠殺百姓的駭胡兒,倉促間,駭胡兒雙手猛地一架,一個雄壯的的身影已經沖了出來,整張桌子在兩道巨力的作用下成滿天飆飛地碎片。

    整張桌子上劈下的巨力給了駭胡兒雙手都要斷裂一般的疼痛。身體隨著股大力從馬上跌落下去,一半是由於自己的飛退。另一半卻也是身不由己。

    不過,這樣地退後並不能給他爭取到多少時間,那個雄壯的身影已經隨著碎裂的桌子撲了過來,一根棗木製作的棒槌帶著風聲砸向他的腦袋。

    駭胡兒下意識的舉手揮擋一下,只聽哢嚓一聲響,他的雙臂就以奇怪的姿勢向後扭轉,他甚至能看到自己斷裂的臂骨中那些粉紅色的骨髓。

    骨髓是他在這個人世上看到的最後一個詭異的畫面,身為胡人吃過無數牲畜和野獸的骨髓,只是看見自己骨頭裡的骨髓的時候,那種詭異的感覺讓他忘記了自己還在戰鬥。

    棗木棒槌落在他的天靈蓋上,於是腦漿四濺。

    壯漢甚至來不及發出歡呼聲,一柄投槍就刺穿了他的胸膛,緊接著一柄狼牙棒將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捶進了已經快要坍塌的房屋,轟然一聲響之後,這個蘭州城中出名的槍棒手就被淹沒在火海之中。

    紅鷹的對手非常的兇悍,交手不過一瞬間,紅鷹的小腹挨了一拳,手臂上的同一處地方連續中了四拳,幾乎就要斷裂,下一拳,朝著再無防備的左臉猛擊而來。

    砰的一下,紅鷹地身體飛旋了起來。

    血從胃裡湧出,紅鷹籍著一瞬間的清醒,失去平衡的左腿在第一時間借力甩向這個主動放棄武器攻擊自己胡人頭部,然而,僅僅是在這片刻,左腿已經承受了一次猛烈的肘擊,胸口則被猛地踢中,整個身體都朝著後方飛了出去。

    身體重重的撞在一堵土牆上,咳著血的紅鷹勉強站起來,恰好看見狼娃子被另外一個駭胡兒捉著雙腿從胯間撕成兩半。

    紅鷹的腦袋迷糊的厲害,看著那個胡人獰笑著朝自己走過來,每一步都走的異常的踏實,嘴裡還說了一句自己根本就聽不懂的胡話,其實不需要懂,他發現胡人綠瑩瑩的眼珠子跟野狼的眼睛一模一樣。

    努力地靠著牆站穩,紅鷹只想死的體面一些……

    一柄長槍從土牆後面穿出來,緊緊地貼著紅鷹的肋骨,就在胡人毛茸茸的手臂就要勒在他脖子上的時候,長槍出現了,路過了紅鷹的肋骨,然後刺進了這個連皮甲都沒有穿的胡人胸口。

    這一槍的力量非常的大,以至於在第一時間就把胡人刺了一個透心涼,紅鷹看得很清楚,這一槍正好穿過胡人的心臟。

    無力支持身體的紅鷹倒在地上,透過土牆上的狗洞,他看見春哥兒夫婦正在努力地把長槍從土牆的另一邊拔出來。

    “原來是老大救了自己!”

    紅鷹在昏迷過去之前這樣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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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死城

    “亂軍之中何來的僥倖?想要活命唯小心二字。‘

    春哥兒也看到了狼娃子臨死前的慘狀,夫妻二人合力將紅鷹從狗洞裡拖進來之後,瞅著小蠻淡淡的道。

    先前沒有軍亂的時候,他對小蠻的安危看的比天還大,現在已經無路可走了,他反倒變得淡然起來了。

    灰豆店在這條街的最西面,如今已是大火熊熊,想要乘機鑽進地道裡去,至少需要大火燃燒完畢,否則即便是進去了也會變成烤豬。

    他如今正在發愁,如何才能迅速的脫離戰場帶著妻兒離開這片危險的地方,把自己不小心困在戰場這根本就是一個意外。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一個道理,作惡之後一定要快速的離開事發現場,唯有這樣才能盡可能的保全自己,每個人身上都不匱乏歉疚這種感情,春哥兒也不例外,只不過他認為只要離開事發現場,就能眼不見心不煩,迅速忘掉自己幹過的惡事,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這樣的手段是春哥兒從呂惠卿那裡學來的。

    小蠻瞅著遍體鱗傷的紅鷹道:“我們不該把整座城的人都牽連進來的,剛才看了,他們被殺的很慘!”

    春哥兒皺眉道:“我們夫婦都不是好人,你既然答應了雲崢要幫他,那就要把事情辦完,辦好,否則我們沒那麼容易脫身的。”

    小蠻道:“雲崢這人是個豁達的,不會這樣小心眼。”

    春哥兒小心的把腦袋悄悄地探出去,瞅瞅外面的動靜,探手把小蠻摟在懷裡道:“我師父自認是天底下最大的惡人,可是他卻死在雲崢手裡了,以此類推,雲崢根本就是一個吃人的猛獸。

    把自己的性命寄託在別人的仁慈心腸上,這就是愚蠢。”

    “因此你幫著我把全城人的性命都給害了,難道非要這樣做我們自己才保險嗎?”

    春哥兒歎口氣道:“別人的命哪有自家的命重要,只有把事情鬧大了。雲崢才會有所顧忌,否則屠城的名聲傳出去,對他沒有好處。”

    小蠻在春哥兒的臉上擦拭一把塵土憐惜的道:“你這樣的性子註定你這一輩子沒有什麼好日子過啊。”

    春哥兒剛要說話,耳聽得一陣尖厲的嘯聲從遠處傳來。臉上頓時浮現出喜意,從邊上抓了一個著火的木條,惡狠狠的捅進土牆邊上的小洞裡。

    小蠻聽得小洞裡嗤嗤作響,又有硝煙冒出來,吃驚的道:“你把地庫裡的火藥都給用上了?”

    春哥兒桀桀笑道:“不光是地庫裡的火藥。我自己還製作了一千多斤,老子就不信,這樣還毀不掉這座城。”

    “城牆上還有人在作戰……”

    “剛才那聲尖嘯就是那個姓陳的隊正發出來的,我們已經約定了,只要他抵擋不住,我們就點火藥……”

    也不曉得春哥兒到底弄了多少火藥,帶著人向西狂奔的陳樹只覺得自己的心肺都要被震的從嘴裡吐出來了,張挺已經昏迷不醒了,被兩個輕傷的弟兄攙扶著狂奔,倒是趙平倒拖著長槍不小心踩在一具濕滑的屍體上。狼狽的摔倒在地上,眼看就要被發狂的駭胡兒追上,陳樹停下腳步提著長刀就迎了上去。

    為了這一場沒名堂的戰役,自己屬下的兄弟已經戰死了二十一人,眼看蘭州城就要毀掉了,這個時候再折損兄弟委實對不起將軍的託付。

    駭胡兒這一次真正發狂了,湧進蘭州城的同伴已經達到了三百之數,都在殺人的性頭上,如今卻生死難料,不論是誰看到城裡遭了天雷轟擊一樣的場景。那裡還會不知道自己遭了暗算?

    眼見駭胡兒損失慘重,軍中律法又極為嚴苛,一旦失敗一體斬絕的事情也並非是第一遭了,所以剩下的駭胡兒這時候根本就不理睬那些僥倖的未死的蘭州百姓只顧著掩殺這些帶武器穿甲胄的宋軍。

    李清站在城外。剛才那一連串巨響起來的時候,他就有些意興闌珊,這樣的場景他見識過不止一兩次了,當初在亂石坡的時候,雲崢為了截斷張陟大軍的首尾,也使用了大量的火藥。尤其是那些被巨響弄得瘋狂掉的戰象給他留下的印象最深。

    如今,不過是故技重施而已。

    駭胡兒損失的差不多了,自己也有理由回去了,國相把自己從興慶府調開,無非就是想獲取真正的權力。

    這其實沒什麼,對大夏來說,國相掌權可能更加的好一些,不管是太后,還是小皇帝,他們都不是一個合格的統治者。

    巨響之後,蘭州城方向就變得死一般寂靜。

    虞侯有些不甘心的道:”將主,折損的也太多了些。”

    “有些捨不得?”

    “是啊,都是悍將。”

    “沒什麼捨不得的,這些悍將如果能為我所用才是助力,如果不能為我所用,那就應該儘早清除。

    國相這些年以來一直把我當做一個攻城拔寨的莽夫來用,根本就不允許我接觸擒生軍。

    幾年下來,那些部屬已經和我變得陌生了。再這麼下去,我以後真的就只能統禦五百人了……”

    虞侯瞅瞅身邊僅剩的五十餘人道:“將主身邊的力量已經不足以護衛您了,我們不如現在就返回興慶府。”

    李清笑道:“損兵折將之後自然需要回去向國相哭訴,但願國相不會一刀子砍死我,畢竟他剛剛把駭胡兒收買完畢,就被我們給毀在蘭州城了,再不走,我們會被富弼的騎兵踏成肉泥的……

    人家為自己的百姓復仇,可是名正言順啊……”

    陳樹感覺自己的雙臂都要斷了,手裡的鐵槍已經被狼牙棒給砸的彎掉了,虎口處流血不止,那個已經被火藥炸的半死的駭胡兒卻不依不饒的繼續掄著狼牙棒往下砸。

    一支弩箭貫穿了駭胡兒的腦殼,這傢伙手裡的狼牙棒掉了下來,陳樹勉強用長槍撥開,再用長槍抵住他的屍體,直到被趙平拖出來才勉強放下心來。

    放眼望去,駭胡兒已經不見了蹤影,而自己身邊剩餘的兄弟僅僅剩下一半了,一個百人隊如今全須全影的人不到十個。

    陳樹鬱悶的只想咆哮,滿眼都是殘破的末世景象,尤其是那條被火藥肆虐過的主要街道,更是慘不忍睹。

    滿地都是殘屍斷臂,以及倒斃的牲畜和家禽,原本一個熱鬧的街市,從胡人進入蘭州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毀掉了。

    城外傳來低沉的號角聲,聽起來有些淒涼意,這是城外的胡人在召喚城裡倖存的胡人撤退。

    “我們也該走了吧?”

    趙平小聲的問陳樹,城裡倖存的人如今大部分都聚集在這裡,每個人看自己這些人的眼神都不是很對頭。

    他相信,如果不是自己這群人手裡還有兵刃,那些人一定會沖上來把自己撕成碎片。

    蘭州城已經不適合居住了,過不了幾個月,這裡就會變成一座死城,那麼多的屍骸無法掩埋,到了最後說不定會引起瘟疫,即便是在秋涼之後才死的人,屍體的腐爛並不會延緩多長時間。

    春哥兒和紅鷹翻開那些依舊在冒煙的樑柱,打開了地道的入口,三人魚貫而入。

    這一次春哥兒沒說話,小蠻也沒有說話,只有紅鷹走幾步路就大聲的咳嗽兩聲,毀掉了一座城,讓三個人的心情非常的沉重。

    春哥兒從庫房裡拖出來一個箱子對紅鷹道:“這是你的!”

    紅鷹咳嗽的聲音在地道裡顯得格外的清楚,喘勻了氣之後道:“蘭州城還能有多少人活下來?”

    春哥兒道:“不到三千人,剛才我估算過。”

    “咱們的兄弟都死光了?”

    春哥兒笑道:“即便是沒死光,以後也做不成兄弟了,因為我們蘭州人死傷的太多了。大家都有親眷死在這裡,所以我們已經在這裡無法立足了。”

    紅鷹苦笑道:“我母親還等著災難過去之後重新回蘭州呢。”

    “回不去了,帶著這些財貨,帶著你的老母遠走他鄉吧,這裡的事情就當是做了一場夢,忘記掉!”

    “那些軍爺!”紅鷹指指後面。

    “想要活命,你最好動作快些,那個隊正不是好人,從見面的第一天,我就覺得他想殺我!”

    紅鷹艱難的扛起那一箱子財貨沿著春哥兒指的道路蹣跚著離開了。

    小蠻等了好久,直到紅鷹的腳步聲徹底的從地道裡消失才對春哥兒道:“我以為你會殺掉他!”

    “剛開始的時候是這麼打算來著,後來聽他說起自己母親,我忽然間就不想殺他了,雖然會有後患,不過我心裡舒坦多了。”

    夫妻二人說著話,就手牽著手離開了地道,小蠻見春哥兒想把火藥彈丟進地道,就拉住他的手道:“留著吧,如果有人發現了地道,那些財貨就當是獎品吧。”

    “我不習慣當好人,不過今天已經當了一次好人,那就遂了你的意再當一次也就算了。

    不過我們確實應該快點跑,一旦那些駭胡兒離開了,那些京西軍的混蛋就該殺我們了。”

    春哥兒帶著小蠻轉過一個山彎,就看見滿臉煙火色,渾身浴血的陳樹提著刀子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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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敵人走後起狼煙

    紅鷹的屍體倒在一邊,即便是已經死了,他的手依舊牢牢地抓著那個裝滿銀子的箱子。

    對他來說,這只箱子代表著他日後的幸福生活,可能比他的生命還要重要,因此臨死都不願意放棄。

    小蠻的臉蒼白的厲害,瞅著岩石一樣冰冷的陳樹道:“是大帥要你殺掉我的嗎?”

    陳樹搖頭道:“大帥沒說,將主也沒有說,但是我知道這時候應該幹什麼,你們不死,大帥的名聲就會有瑕疵,無論如何必須有人為蘭州城死掉的百姓負責。”

    春哥兒嗤的笑了一聲道:“我剛開始把駭胡兒的死嫁禍給蘭州百姓的時候,你知道的清清楚楚,那個時候為什麼不阻攔,偏偏到了現在才要殺人滅口,這是雲崢教你們的嗎?”

    陳樹複雜的看著春哥兒道:“當初看著你害人,為了完成任務我別無選擇,身為軍人,軍務第一。

    如今軍務完成了,京西軍的榮譽就變成了第一位,殺掉你們就能塵封此事,我必須這樣做。”

    春哥兒走到紅鷹的身邊幫他合上圓睜的雙眼道:“我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我那個蠢老婆偏偏相信雲崢所謂的寬宏大度。

    如今算是把全家都給活活害死了。”

    陳樹搖頭道:“不可能是你全家,只有你們兩個,你們的孩子京西軍會撫養長大,這一點你們無需置疑。”

    春哥兒笑道:“讓我的孩子繼續幫你們所謂的大帥征戰疆場,最後死的毫無價值?你會同意你的孩子有這樣的下場?”

    陳樹一刀格飛了小蠻射過來的弩箭,快走兩步,揮刀就向春哥兒砍了下來,春哥兒兩隻手抓著紅鷹的屍體擋在自己面前,長刀劈在屍體上卻沒有血跡濺出來,紅鷹脖子上的巨大傷口早就把血流乾了。

    陳樹拔出長刀,來不及踢飛紅鷹的屍體,一柄細細的鐵刺就從紅鷹的肋下穿了過來,釘在陳數的甲胄上,一溜火花閃過,尖銳的鐵刺順著鎧甲的縫隙鑽進了陳樹的左肩。

    陳樹悶哼一聲,並不理睬鐵刺,長刀回轉直奔春哥的頭顱,春哥兒不得不抽回鐵刺,擋在自己的身前,身子向前一步,重重的撞在陳樹的懷裡,砰的一聲,兩人的身體狠狠地撞在一起,春哥兒後退兩步,沒有絲毫的遲疑,將左手伸向腿上的另外一柄短刺,然而對方比他地度更快,才伸到一半,陳樹手上的刀已經準確地刺穿了他的手腕,另一把刀順手劃開了他的大腿肌肉。

    轉眼之間。一隻手,一條腿全部受了重傷,基本上已經癱瘓了他的全部戰鬥力。

    陳樹不理睬小蠻砍在自己甲胄上的短刀,直起身來,狠狠抓住他的下頜,將他整個人都拉了起來,同時反手一擊,包著鐵甲的肘子狠狠地擊打在已經發狂的小蠻胸部。

    這一擊太重了,陳樹沒有絲毫的憐香惜玉之心,陰鬱的眼眸中滿是殺氣,小蠻絕望的噴出一口血,這一次她真的絕望了。

    一枚火藥彈從懷裡掏出來,這枚火藥彈和陳樹他們用的截然不同,火藥彈只有拳頭大小,卻閃耀著詭異的紅色,這東西是當年花娘親手送給小蠻防身用的東西,這些年一直都沒有動用過……據說這一顆火藥彈的威力是普通火藥彈的十倍。

    春哥兒沾滿鮮血的臉上帶著笑意道:“陳老大,我在地道裡放了很多的金銀寶貝,買一條命如何?”

    陳樹獰笑道:“問問你老婆就知道,京西軍何曾跟人談判過,既然財寶在地道裡,你以為老子找不到?”

    春哥兒的眼神掠過小蠻的手裡的火藥彈,哀聲道:“殺我也就算了,殺我老婆做什麼,她也是你們軍中的人,再說了,我老婆長得不錯。”

    陳樹哈哈大笑一聲,轉身一腳踢飛了小蠻手裡已經點燃的火藥彈,丟下爛泥一樣的春哥兒,單手捉住飛起來的火藥彈,將火花四濺的藥繩塞進自己的嘴裡,張嘴吐出一口唾沫,把紅色的火藥彈在自己的手裡顛顛道:“這東西老子只是見過,你這裡倒有,看樣子你在密諜部混的不錯。”

    小蠻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豐腴的身體顯露無疑。

    春哥兒咳嗽著道:“錢歸你,女人也歸你,只是希望你最後能放過她,讓她能去照顧三個孩子!”

    陳樹饒有趣味的蹲在春哥兒面前道:“你老婆確實漂亮,但是他娘的京西軍中的最嚴厲的厲禁就是他娘的不許淫辱婦人,更不要說你老婆曾經是我京西軍中一員,要是讓人知道老子淫辱自己人,老子祖宗八代都他娘的完蛋了。”

    春哥兒用完好的那只胳膊把身體撐起來道:“不能淫辱你他娘的就能殺自己人?

    陳頭,你殺了我,老子不怨你,不管誰殺老子那都是老子的報應,這條命早就在閻羅王那裡上了名冊了,不管你怎麼弄,我們夫婦隨你折騰,無論如何請你放過我老婆,怎麼說還有三個孩子需要照顧。”

    陳樹抹一把臉上的血跡,坐在一塊石頭上道:“老子也是殺人無數的人,殺自己人這還是第一次。”

    小蠻恨恨的道:“這是雲崢下的命令?”

    陳樹搖頭道:“沒有,我接到的命令就是駐守蘭州城應對不測,我到現在都不知曉這個不測是指蘭州城不測,還是蘭州百姓不測,亦或是要應對你們造成的不測。”

    小蠻又吐了一口血道:“王八蛋,你什麼都不知道,就狠狠地打我,老娘有身孕你知道不知道?”

    陳樹道:“不知道,我知道那麼多做什麼,如果大帥派我們來就是為了預防你們的,殺掉你們就是我的職責。”

    春哥兒正在艱難的為自己裹傷,聽陳樹這麼說愣住了,奇怪的道:“既然如此你幹嘛不動手?免得老子白白裹傷。”

    “日落時分,如果我還沒有接到進一步的指令,我就會殺掉你們直接去雁門關聽令,所以你們至少可以活到日落。”

    陳樹咳嗽著取出酒壺喝了一口酒,他的傷很重,尤其是胸腹就像是有一團火焰在燃燒,每喘一口氣都疼,這是肺葉受了傷,如果不儘快治傷,這個病就會纏上自己一輩子。

    “都他娘的為了什麼啊?”春哥兒終於包紮好了自己的傷,滾到小蠻的身邊擔憂的瞅瞅老婆,最後仰天長歎。

    早上還很涼,但是因為蘭州城在燃燒,給所有人的感覺是很熱,如今太陽才剛剛偏西,大地上就變得熾熱起來,蘭州城上的大火終於熄滅了,只有一道道餘燼在冒著嫋嫋的青煙,就像平日裡的炊煙一般。

    李清終於要離開了,幾十個人想要駕馭五百人才能駕馭的駝城非常的困難,不過好在只要把駱駝穿上鼻環,一個一個的連起來,依舊是那個龐大的駝隊,耳邊聽著蘭州知府劉文春的阿諛之詞笑道:

    “其實宋人覺得西夏人粗鄙,西夏人覺得宋人軟弱,這是一種很好的見識,沒必要改過來。

    我們天生就是敵人,不論嘴裡說什麼樣的話,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而我喜歡這個事實。

    雲崢估計也很喜歡,所以他才會把張陟做成蠟像,像獵物一樣的展現在某一處廳堂裡,用來紀念自己的武勇。

    如果那一戰勝利的是我們,張帥也會剝掉雲崢的人皮做鼓,順便用他的頭骨來做酒器。”

    劉文春笑道:“那是大人物的事情,在下就是一個小人物,現在還是階下囚,只要說將軍喜歡聽的就成。”

    李清坐上一峰駱駝,懷裡抱著啞娘笑道:“你贏了,我不殺你,趕緊把蘭州城重新建起來,我會再來的。”

    興致已經沒有了,李清也就沒有了殺人的慾望,雖然他如果親自帶領剩下的軍卒進入蘭州,殺光那些剩餘的蘭州人很容易,沒有了那些宋軍的抵擋,百姓不過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劉文春拱手送走了李清,脊樑骨被抽掉一般的坐在沙地上,瞅著廢墟一樣的蘭州城嚎啕大哭……

    “都是為了什麼啊?”哭的快要昏過去的劉文春朝天咆哮一聲。

    沒人要蘭州城,李清根本就對蘭州城沒有半點的興趣,也就是說西夏人根本就沒打算從河西進攻大宋,大宋軍方至今沒有派來大軍,說明他們也認為西夏人不會從這裡進攻大宋。

    青城就在咫尺之間,這座城乃是狄青當年修建的城池,就在蘭州以東兩百里之地,那裡駐紮著六千大宋禁軍,但是沒人理睬蘭州,這裡就像是一片被人遺忘的土地。

    劉文春掙扎著站起來,擦乾眼淚之後,胸中熊熊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黃河邊上就有一座烽火臺,劉文春本來打算在戰事開始的時候點燃烽火,正因為看不透這裡面的原因,這才隱忍到了現在。

    從河溝裡找來了枯木,堆成一個大堆,然後掏出火摺子引燃了枯木,等火焰燃燒起來之後,就把地上的駱駝糞丟進火堆,於是,熊熊的黑煙就從河邊冒起。

    片刻之後,烽火臺上的軍卒也點燃了烽火,很快,這道烽火就沿著黃河向中原奔湧。

    丙辰日,狼煙起,主官祿逢空,財庫逢空,乃夫妻破財之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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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7 01:14:33
第八章 秦時明月

    春哥兒和小蠻相擁著等待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的到來。

    因為知道必死,所以反倒變得坦然了,荒山僻壤之地,春哥兒根本就不相信會有人來救自己,小蠻也這樣認為。

    陳樹此人根本就是一個無法收買的狂熱軍人,他既然說日落時分沒有新的軍令傳達就會殺掉自己夫婦,就絕對不會等到明天,春哥兒不在乎人命,小蠻也不是很在乎人命,這個時候想指望屠夫一樣的陳樹放過自己夫妻二人,這根本就奢望。

    “你剛才說可以讓陳樹對我為所欲為?”小蠻斜著眼睛對春哥兒道。

    “如果你能活下去照顧孩子,這樣是最好的結果了,如果你能活著把我們的孩子撫養成人,我即便是死了,九泉之下也感激你。”

    “你不在乎綠帽子?”

    “只要能讓你活下去,我回到南風館都成啊。”

    “孩子是命這很對,當爹媽的用命去維護是沒錯,但是你也不能讓我用身體去換吧,如果出了那樣的事情,讓我如何面對我們的孩子?”

    “狗屁,少跟說三貞九烈的話,不告訴孩子不就是了,我這輩子已經毀了,你這輩子也沒有好到那裡去,用我們兩個狗屁人生去換我們的孩子一輩子的快活怎麼算都是賺了……”

    “哦,原來這樣啊,你說我現在要是脫光衣服,用上以前學會的那套對付男人的方法你說陳樹會不會改變主意?”

    “不知道,不過可以試試,你的胸部和屁股是我見過最美的,側臥最好。波巒起伏的讓人情不自禁,我見到就瘋狂,陳樹這種土鼈一定沒有見識過,露出來試試!”

    “呸!你一個人看看也就是了,別人就算了。老娘還是跟著你死吧,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從小吃盡了苦頭,再一個人孤零零的走,我不忍心,一起走還有個伴。”

    “沒關係的。我孤獨慣了,再說去了地府就是被人家剝皮抽筋下油鍋的貨,你看了更加心酸,還是留下來陪兒子,聽話。乖,把衣服脫掉誘惑一下陳樹,好讓他放你一條生路。”

    小蠻拿手抹掉春哥兒眼中的淚水笑道:“沒見過你這樣喜歡給自己戴綠帽子的,人家要是占了我的便宜又不肯放過我,你豈不是虧大了?”

    “陳樹,我把老婆送給你,她的身子又軟又滑,只要是男人就受不住。你殺我一個成不成啊,我保證不生怨恨,如果你喜歡。當著我的面也成!咦?人呢?你跑什麼?”

    春哥兒轉過頭的時候,卻發現陳樹已經朝煙塵滾滾的西面跑掉了,聲音遠遠的傳過來:“你們這對狗男女給爺爺聽著,狼煙起來了,爺爺趕著去軍中效命,沒空殺你們。如果下回再見面,老子一定取你們的狗頭!”

    “這就走了?”春哥兒疑惑的撓撓腦袋。從撕心裂肺的地獄裡猛地升到九霄雲外,讓他很不適應。

    “老婆。聽說你要脫衣服,把人給嚇跑了。”

    春哥兒帶著笑意,從紅鷹屍體上取下刀鞘,當做拐杖直起身子,既然死不掉,春哥兒想的就是該怎麼活。

    這裡距離蘭州城太近了,難免會有人沖出來,萬一遇到哪些沒死的吐蕃人或者駱駝客,自己剛才的要求一定會成為真實的。

    胡亂從紅鷹的箱子裡取出兩個巨大的銀判揣懷裡,把剩下的散碎銀子扔的滿地都是,在用力把小蠻扶起來,夫妻二人一瘸一拐的向松林裡走去,這個時候,遇到野獸也比遇到人要好……

    春哥兒絕對不允許自己留下什麼痕跡讓人追索,小心的把腳印掩藏掉,傷口處紮的很緊,這時候已經脹痛的沒了知覺,雖然這樣對傷口不利,卻能保證自己的血液不會滴在地上。

    月上半彎的時候,他們終於走出了林子,不遠處就是那個小小的農舍,農舍裡依舊有昏黃的燈光露出來,孩子的哭聲和花大娘哄孩子的聲音隱隱從房間裡傳出來。

    狗聲狂吠,春哥兒大笑著朝農舍大喊:“兒子,老子回來了。”

    門開了,兩個孩子跟頭咧子的從房間裡跑出來,見春哥兒和小蠻相互扶持著站在月亮底下,喊著爹爹就沖了過來……

    月亮照在蘭州,也照在河曲城上,更鼓已經敲響了三下,郎坦依舊帶著親衛巡視城頭。清冷的月輝照在鐵甲上,閃爍著寒光。

    城外十里的蓼草窪黃河渡口上,此時火光沖天,一隊火龍從天邊蔓延渡口,趁著星夜強渡黃河。

    河曲城正好處在黃河河曲之處,溯流而上就能到達西夏興慶府,順流而下,就會抵達河東壺口,如果向東就會遇上遼國西京留守,向西毫無疑問的就會遇到西夏黑水軍司。

    五年前雲崢在偏關一戰,活捉了遼國統帥蕭火兒,大破遼軍于偏關,一戰而定河西,郎坦受命鑄造河曲城,一年而成,因為時間太短,等耶律洪基和沒藏訛龐在黑山分出勝負之後,大宋的河曲城已經完全建好,郎坦屯兵一萬固守堅城,西拒西夏,東攔遼國,像釘子一樣牢牢地釘在這個三角地帶,這也是大宋第一次對黃河北岸,有了一定的話語權。

    河曲城以董家寨,橫穀寨為依託,以火山軍,雄勇軍,保德軍為後援,這五年中擊退了遼國三次進攻,其中一次甚至是遼國和西夏兩國聯手進犯,雖然這裡發生了戰事,但是,三國卻依舊使者往來不絕,大家都絕口不提河曲城之事,一切只看戰事的結果。

    五年中戰火不絕,郎坦在這裡大發神威,騎兵對決中陣斬遼國左督率韓德虎,乘勝追擊之下,三萬遼國部族軍潰不成軍,郎坦一戰而下神武,朔州,徹底的將大宋在西北的邊境推到長城一線。

    偏關河,縣川河,朱家河這三條宋遼之間的邊境河已經全部成為大宋的內陸河。

    這裡是一片水土豐饒的平原地帶,往年之時這裡兵災不斷,豐饒的土地上杳無人煙,郎坦在控制了朔州之後,就向朝廷上本,要求在縣川河,朱家河一帶的平原上屯駐廂軍,這些廂軍不負責作戰,只負責耕種屯田,用屯田所得來補充邊軍糧餉不足的狀況。

    皇帝在第一時間就同意了這個建議,從湖南調集了五萬多廂軍進駐河曲之地,第二年就屯田七萬餘畝,秋收之時,已經能夠供應五萬廂軍以及他們的家眷所需糧草,並有小量糧食供應河曲城。

    朝廷見效果顯著,龐籍特地派遣了司農寺官員六十八人進駐縣川河流域,時任三司使的王安石也調集了大宋最好的糧食種子運往縣川河。

    第二年冬,郎坦派遣副將譚威,郎將葛天方深入遼國西京腹地打草穀,大勝而歸,僅僅一個冬日,就擄掠遼國牛馬三萬多匹,羊十余萬。

    有了牛馬羊隻,縣川河的屯田立刻進入了高速爆發時期,同一時間,皇帝頒下旨意,將五萬餘名大湖之南的廂軍放歸民籍,同時,王安石的方田均稅法正式在縣川河一帶施行。命雲崢從八百里水泊梁山調集了三十七位在那裡屯田的國子監監生充任地方官。

    十九萬餘畝的新墾農田,不但為邊軍供應了新糧二十余萬石,還大大的緩解了河東之地百姓就近供應軍糧之苦。

    至此,豐州,河曲,朔州,雁門關,正式成了一條平線,郎坦,李東楚,薑哲三人以李東楚的雁門關為核心,重新修建長城,形成了一條堅固的北方防線。

    此時河曲之地已是枯草遍地的深秋時節,寒露一降之後,到了四更天已是白霧茫茫,遠處的火龍依舊在蠕動,郎坦的眉頭緊鎖,葛天方帶隊前去探查軍情,依舊不見蹤影。

    這支軍隊來的非常詭異,這些年以來,宋軍的主要對手就是契丹人,西夏人忙著整軍西征,除了那一年因為十歲的西夏國王娶了遼國的龍驤公主,兩國聯合夾擊了豐州,河曲一次之後,西夏國一向安靜,如今這支軍隊沿著黃河逶迤而下,有什麼目的實在是難以預料。

    早在狄青進攻遼國南京之前,大宋使者郭恩秘密的進入了西夏,準備說動左廂神勇軍司名義上的統治火赤明站在中立的位置上,不要打攪宋國北征,同時也向火赤明保證,一定幫助他在西夏建立自己的勢力,不論是要錢糧,還是要兵甲,大宋一定會全力支應。

    這件事聽起來就很難,只要火赤明不是傻瓜,他就該看得出來嗎,只要大宋獲得了燕雲十六州的廣袤土地,那天生就有殘疾的國家,立刻就會恢復到他鼎盛的時代,當這個龐然大物真正生成之後,下一個要對付的必定就是西夏。

    這個時候如果西夏國內發生內訌,便宜的只會是宋國。

    不過郎坦知道火赤明現在的局面很糟糕,即便郭恩帶去的是一杯鴆酒他也必須喝下去,否則就會活活的渴死。

    他現在只是擔心郭恩做事做的不夠周密被人家發現,如今的文臣膽子出奇的大,卻沒有與膽量相匹配的心胸和智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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