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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23:33:05
  第191章 又見先生

  難怪南陳詞章風流,便是眼前這位天皇貴胄,也與大周不同。只見他親挽寬袖,替女賓執壺這種事兒,在大周的皇子中,簡直是絕無僅有的。但是看流風原做來,卻並不顯得勉強,彷彿平時在姐妹群裡時,就是習慣於這麼做似的。

  他本就生得極為好看,這一番動作作下來,更如行雲流水般,說不出的意態瀟灑,竟讓人覺得連執壺也是一種藝術。

  「多謝公子。」七公主含笑道謝,蘇一一覺得自己可以當透明人。她低頭作喝茶狀,但眼尾卻總是有意無意地觀察著流風原,越來越肯定此君應該就是皇族中人。哪怕不是皇子,也一定是某位同姓王爺的世子。

  底細打探得差不多,蘇一一也沒有繼續坐在這裡浪費時間的意思。她妙目微瞟,見侍衛們已在茶樓散開,占的位置都極有講究,心裡大定,乾脆打了開溜的主意。

  「姐姐,我下去逛逛,不打擾你和流公子說話了。要想把人釣上,可得加把勁兒哦。」蘇一一湊近了七公主的耳朵,笑嘻嘻地交代了一聲。

  七公主吃了一驚:「你要去哪兒?我跟你同去」

  「看你和公子說得入港,這茶又是今春的新茶,姐姐一向喜喝大紅袍,怎麼能錯過這樣的好機會?」蘇一一笑著對她擠了擠眼睛,才起身對流風原道了一聲,便施施然地離開。

  流風原看著她,似乎欲言又止,最終只是笑著把她送到樓梯口:「蘇二小姐走好。」

  蘇一一回眸一笑:「公子請留步,姐姐對南陳風貌向來仰慕,倒累得公子招待,小女子著實有幾分過意不去。」

  「有機會,還要請兩位蘇姑娘來舍下作客,不知道在下是否有這個榮幸?」流風原含笑揖客,風度之佳,讓蘇一一挑不出什麼瑕疵來。

  「公子的舍下,我可有些不敢進呢」蘇一一輕笑著,低頭迤邐而下,只一忽兒便走出了茶樓大門,躋身於擁擠的大街。

  她自然是不會再去逛什麼街的,在路上就已經得了消息,找了人問路,很快就走到了尚未開張的一一製藥店舖。

  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蘇一一評估著一一製藥的地段,十分滿意。這裡人流量很足,而且泰半都衣飾光鮮,大概是前世步行街之類的黃金地段了。想必愛逛街的人,這裡是必逛之地。周圍酒樓、店舖林立,一色精緻的門樓,看著就很顯檔次。而一一製藥的門面兒,至少佔了十七八間的樣子,光是氣勢,就足以震懾一干人了。先聲奪人啊……蘇一一摸著下巴,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

  「這麼早就來了?」梁炳乾聽了夥計的通報,急迎至前廳。

  「還說呢」蘇一一忍不住嗔道,「原以為你和先生會在嘉慶等一等我的,誰知道竟是急著就渡了江我在嘉慶看過了,那裡經營的不錯,你打基礎,尤為德那小子經營,果然是黃金組合。」

  梁炳乾憨憨地笑著:「這不是你說的麼……要我早一些過來看看,把鋪子尋好,你來了就能開張大吉?我和先生一合計,就沒在嘉慶停留,先過來把地兒看好。」

  蘇一一惱道:「我可沒讓先生也跟著你早一步過來麼……」

  「背後在說我什麼呢?」魏爾瞻含笑的聲音,讓蘇一一吃了一驚。

  「先生」她回過頭,魏爾瞻還是穿著一襲不見任何特色的青色長袍,連頭髮也只是用青色的帶子微微一束。可是整個人,卻透著那種清華的味道。

  魏爾瞻看著她驚喜的模樣,臉上的神情也慈和起來:「本想等你的,不過……」

  「我知道,不過想著來見君……君師姐嘛」蘇一一拈酸挾醋地扁了扁嘴,讓魏爾瞻和梁炳乾忍不住同時失笑。

  「小心眼兒。」魏爾瞻拍了拍她的腦袋,「人小鬼大,一天到晚琢磨些什麼呢」

  「難道不是嗎?」

  「你的兩篇作文可帶來了麼?」魏爾瞻無可奈何,乾脆一伸手掌。

  「嗯。」蘇一一乖乖地從懷裡掏出了幾張宣紙,「早就作好了,等著給先生批閱呢誰知道左等不來,右等不著……」

  梁炳乾啞然失笑:「依依,你就別抱怨了,先生也是為了替你找地方,才跟我早了幾日來南陳的。你瞧這地兒,尋得怎麼樣?」

  「先生和炳乾哥哥的眼光,還用得著懷疑麼?我知道,先生待我,自然是頂好的,誰讓我是先生的關門弟子呢?一般來說,都是寵著小弟子的麼」蘇一一嫣然而笑,「先生,看我的作文,就該知道我可沒有偷懶了罷?」

  魏爾瞻「唔」了一聲:「要不是許子敏盯得緊,你這些功夫怕是又用到賺銀子上了。」

  「本來就是賺銀子為第一要務,這些學問什麼的,都是輔助的……」蘇一一話沒說完,看到魏爾瞻已經瞪起了眼睛,急忙退後了兩步,「不是輔助,而是齊頭並進,如同人的兩隻手,哪一手都不能放過。」

  魏爾瞻哭笑不得:「怎麼收了你這樣一個憊懶的弟子」

  「對啊,這話許先生也不知道對我說了多少回了。其實,我才真是冤了呢,當初拜許先生為師,還是他威逼利誘的呢」

  「得了便宜還賣乖」魏爾瞻瞪了她一眼,對她招了招手,「走罷,跟我去後院,那裡地方開闊,在樹下還置了石桌石凳。」

  「好啊,正要參觀一番呢不知道你們先行一步到南陳,究竟把咱們的大本營打理得怎麼樣了。」蘇一一立刻聽話地跟在她的身後,和梁炳乾並肩而行,又隨口問了南陳的一些風物。

  這個話題,魏爾瞻自然談起來駕輕就熟。

  「哇,這院子好生雅致」蘇一一走出店堂的後面,便忍不住大加讚賞。

  眼前的園林,頗有江南古典園林的風範,白牆黑瓦,顏色是素到了極點。可是在綠樹掩映之下,卻別有一番風致。便是露出的一角,也足以讓人神往不已。

  「這是先生原先就買下的一處園林,只在這裡與對街打通,就與鋪子聯起來了。」梁炳乾解釋道。

  「啊?這是先生在南陳的住所麼?」蘇一一吃了一驚,「那怎麼好奪人所愛呢?難道這處地方極其雅致,竟是先生……」

  「你我師徒一場,也沒甚好東西送你,不過是一處園林,你往後怕是要在南陳歇腳的時候不少,便送與你罷。」魏爾瞻說得毫不在意,卻讓蘇一一喉頭微哽。

  「哪有老師送學生的……」她強笑道,「要送,也該讓學生送老師才是。」

  「我知道你並不在意銀錢,不過倉猝之間要找個好園子,倒也不易。更何況,只消打通了便能與店舖聯起來,實在是頂適合你的。」魏爾瞻不以為意,「來,看看這園子,可還合意?」

  蘇一一猛點頭:「先生的眼光,哪裡會差?」

  「別急著拍馬屁,看了再說。」魏爾瞻笑罵,「這裡的佈置倒也頗見匠心,我買的時候還是讓君如玉出的面,才盤下來的。整個佈局以山池為中心,這是人工挖就的,卻巧在混合了自然。這棵樟樹是原有的,便因此借景,建了這個六角亭。」

  「這裡跟江南名園相比,也不差什麼了。雖是小巧,到勝在別緻,心思真見巧妙。」蘇一一大加讚賞,「先生,這園子的原主人,怕也不是俗人。」

  「原是南陳著名的才子……不過因是家裡犯了事,舉家南遷,才要賣了這園子。我那時正好寓居南陳,便找上門去,君如玉出了面,很順利地就買了下來。」

  「呀,若是君師姐知道先生送我,恐怕要滿心不樂意了。」蘇一一笑吟吟道。

  「怎麼會?在南陳,商人的地位不像大周和北劉,與這些才子才女們也多有交往。大陳魁的匾額,還是出自君如玉的手筆呢」魏爾瞻坦然道,「所以,你當時堅持,我也不曾阻止。只是有些可惜了的……好在你一向用功,並不懈怠,也就罷了。」

  蘇一一赧然一笑,又覺在這南陳發展商業,怕是比在大周方便不知多少倍,竟有意把一一製藥的總部搬至南陳來。她與梁炳乾互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作坊就在園子後面,這回來了才臨時買下的。雖說價錢上吃了點虧,不過這時也顧不得了。怕你用得急,所以急急地盤下來,人已經在那裡開始製作玻璃了,只待第一批玻璃製出來,咱們就可以正式開張。到時候,咱們的玻璃,一定能讓南陳人大吃一驚,爭相競購的」梁炳乾解釋道,「說起來,玻璃能研製成功,還是魏先生的功勞呢」

  「哦?」蘇一一奇怪地問,「先生是做大學問的,難道還懂得這個麼?」

  「只是從前在古籍上見過一種法子,說了讓炳乾試試,竟是真的成了。」魏爾瞻並不居功,只是淡淡一笑便作罷。

  「先生看的書可真是駁雜。」

  「還是及不上你。」魏爾瞻悠悠接口,「我還是不知道,你是從哪一本典籍裡找出來的那個法子,到南陳以後,我也查過,卻偏是沒有見著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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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23:33:29
  第192章 借力使力

  「呃……這個啊……也不知道是哪裡找來的,只是偶爾從一部半破的書裡瞧見了的,又不是很全,卻覺得頗有意思,才勉強記了個大概。」蘇一一尷尬地撓了撓頭,「真是巧不過。」

  「是啊,真巧。」魏爾瞻看著她的目光,有點意味深長,越發讓蘇一一覺得心虛。

  她並不願意隱瞞眼前這兩位與自己極其親近的人,可是真要說起來,真不知道從哪裡說起。更何況,就算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也不知道人家信不信。若是換了自己,那是決計不相信的。

  「先生,你看我的兩篇文,作得可還好?」蘇一一隻能轉換話題,她知道魏爾瞻對她的功課一定是放在心上的。

  「嗯,粗略看了一下,進步很大,看來許子敏對你是真用了心的。」魏爾瞻欣然點頭,「能讓你花下這麼多的功夫,還是他老先生有些手段啊」

  「那不過是因為……我想掙個好大的名頭回去……若是拿個二三十名的,雖然有一點小小的名氣,可是難免會讓人覺得遺憾,白來了南陳一趟。」蘇一一咕噥道,「若能拿個冠軍,那日後一一製藥也是名氣大振……」

  「依依」魏爾瞻忍不住哭笑不得,「你到底是想做學問,還是想賺銀子啊……當然,我看你是賺銀子更著緊些」

  「那是當然,先生是最知道我的。」蘇一一巧笑倩兮,「先生覺得我能拿第一麼?」

  魏爾瞻微微擰眉:「還差著些。」

  「哦……」蘇一一倒也不甚失望,「那也沒有什麼,五年之後我再捲土重來便是。不過,若是先生對我再有所指點,拿個兩項第一回去,咱們大周也算是揚眉吐氣了。」

  話音才落,又吐了吐舌頭。她怎麼忘了,魏爾瞻原本就是南陳人,她倒把他算到了大周這一邊兒。

  「若是你把一一製藥丟開了手,五年之後倒還真是大有希望。不過……你捨得麼?」魏爾瞻倒沒有覺得,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當然是捨不得的,那是我的心肝兒,對於我來說,一一製藥就像是我的孩子,含辛茹苦生養長大的,怎麼可能捨得?」蘇一一笑嘻嘻地承認,「不過,我也不曾耽誤了功課嘛」

  魏爾瞻無奈:「你啊,也只這一宗可取。過來坐下,給你講講這兩篇文的不足這處,日後你再寫的時候也可避免。」

  「哦。」蘇一一其實更想參觀座落在一旁的一一女兒國和一一銷金樓,自覺佔地不夠大,還想再盤下幾間店面。不過,魏爾瞻既然這樣說,她倒不敢違拗。畢竟,再有三天時間,便是盛典日期,還是她的第一要務。若是敗得很慘,別說許子敏,就是魏爾瞻,怕是也饒不了她的。

  魏爾瞻的授課與許子敏略有不同,他不會逐字逐句地給她講,只是從大框架,講她的缺陷。但引據論典,卻能讓蘇一一舉一反三。有時候,從一點生發開來,卻讓蘇一一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有些明明稀里糊塗的東西,忽然間就明白了。

  「先生,你說得極是,我這個文寫得雖是四平八穩,卻缺了靈氣。興許是近來寫得太多,因而形成了一種固定的模式,反倒只是依著葫蘆畫瓢,反為不美。」

  「你的文並非沒有靈氣。」魏爾瞻笑道,「只是這個架構,卻把你的靈氣掩了,一篇好文,便只得中上的評語,作不得十分精彩。」

  「嗯,依依受教了。」蘇一一聽得十分認真,彷彿一下子把時光又拉回到了五年之前,在魏爾瞻的書齋裡,聆聽他的講解。

  「這兩篇文,比你從前寫的,進步了不知多少倍。看來,許子敏的教導還是用心的。」魏爾瞻笑著把宣紙折了起來,「這兩篇文你也不用拿回去了,就留給先生作個紀念罷。」

  「先生?」蘇一一吃了一驚,「先生何出此言?」

  「我不會再跟你回大周京城,恐怕會在嘉山上隱居。」魏爾瞻淺淺地歎了一聲,「大隱隱於市,其實並非我的所願,還是那些山林的氣息,更適合我些。」

  蘇一一急了:「先生這樣的才華,若是被湮沒了,那不是可惜麼?」

  「不出世的才子多著呢,可不欠缺了我這一個。」魏爾瞻歎了口氣,「依依,你的資質是極好的,若是一意從商,我也勸不得你。想必你畢業之後,是不會樂意留在宮裡做女官,難道真要一心打理商舖嗎?」

  「有什麼不好?」蘇一一抬眸。

  「那是真真的可惜了。」魏爾瞻長歎了一聲,「打理這些事,炳乾已經做得極熟,並不差你一個坐鎮。」

  「先生的意思,是我繼續做學問麼?」蘇一一輕輕地問。

  「兩不誤。」魏爾瞻微笑。

  「呀,先生不阻止我。」蘇一一高興地笑彎了眼。

  「你就跟頭強驢似的,我阻止了你這麼些年,還是阻止不了,可不會再吃力不討好。」魏爾瞻輕輕搖頭,「若能跟著許子敏,便再跟著他學一陣兒罷。你要找那匹黑馬,許子敏的力,當借則借。」

  蘇一一沉吟片刻,緩緩點頭:「先生,我明白了。」

  「欲成大事,不必拘於小節,能用則用,無需強求。」魏爾瞻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才歎了口氣,「已經半天過去了,喝杯茶,吃些點心罷。」

  蘇一一回頭,看到梁炳乾正端著盤子,站在樟樹下面。見魏爾瞻輕輕頷首,才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茶剛沏好,見你們說得專注,不敢打擾。」梁炳乾笑道,眼中的寂寞,讓蘇一一的心臟微微抽了抽。她知道,如今她和魏爾瞻談論的,梁炳乾已經是插不上嘴,難免心裡會覺得悵然。

  「好啊,正說得渴了。」蘇一一燦然一笑,先拿了一杯茶遞給魏爾瞻,「先生難得說這麼多話,想必渴得緊了。」

  魏爾瞻哂然一笑:「你倒會討巧,炳乾做了半日功夫,輕輕巧巧的,就被你拿來借花獻了佛。」

  「那是,商人就要洞悉商機。」蘇一一毫不羞愧,得意地接過了梁炳乾遞過來的杯盞,「能夠借力使力,那才是最高境界呢。」

  亭前池中,水平如鏡。中心處的那塊太湖石,正倚水而立,如娉婷美人,對鏡理妝,嫵媚姿容,在斜照的夕陽下,竟顯得無比生動。參天大樹,婆娑竹影,更顯得古樸清幽。

  蘇一一長歎一聲:「若是日後老了,倒是個頗養人的園子,我們便到這裡來日日看池飲茶,何不樂哉?到時候,咱們也是兒女成群,都搬到這裡來,倒是熱鬧」

  「好啊,送給你養老。」魏爾瞻淺笑。

  「我早著呢」蘇一一嗔道,「少說也得過上幾十年,我覺得自己七十歲的時候,還能健步如飛,跟別人搶佔灘頭。」

  「呵呵,好啊,只是到時候,先生是瞧不見啦」魏爾瞻微笑凝睇,眸子映著落日,深沉裡含著兩分專注,彷彿想要望進她內心深處。

  「怎麼會呢?先生又不比我大幾歲,總是這副老氣橫秋的模樣,該罰」蘇一一佯怒,「今兒手邊無酒,就便宜了先生,罰一杯清茶。」

  「那可真是便宜了。」梁炳乾含笑,「這是先生特為你準備的大紅袍呢」

  蘇一一「啊」地一聲:「呀,今天我剛喝了一杯小紅袍,轉來便喝大紅袍,可真是口福不淺啊」

  「在南陳,大小紅袍,本就是國茶。」魏爾瞻不以為意,似乎對那所謂的小紅袍,壓根兒看不眼。

  「那是……有君師姐在,先生便有大把大把的大紅袍,哪裡用得著退而求其次地喝小紅袍呢?旁人,可沒這個福氣。」蘇一一說著,自己也覺得好笑,怎麼又開始隱隱冒起酸氣來了呢?一時臉上便繃不住地笑了起來,便如春暖花開,萬花齊放,看得兩人不覺有點怔神。

  魏爾瞻苦笑:「你當君如玉拿起大紅袍來,就像拿大白菜似的麼?南陳統共就武姨山上有這麼八株,採摘的要求又極高,我也不過得了這麼一小包,因知你愛茶,才拿出來供你品嚐品嚐。」

  蘇一一立刻賠笑:「我就知道先生待我是頂好的了。」

  「不過,你倒是更愛獅峰龍井,恐怕也只有五皇子能供應得起了。」魏爾瞻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讓蘇一一立刻啞口無言。

  梁炳乾也沉默了下來,只是悶頭喝茶,看得蘇一一大為心疼。有人這麼牛飲水似地喝大紅袍的麼?

  不過,看著這兩人臉上的面色,她一句話也不敢說,只能悶著頭把玩手上的瓷杯。若是做出了玻璃杯,賣茶葉的時候便更有了直觀的說服力。

  這麼一想,腦袋便又靈動了起來,除了整塊的玻璃供更換紙窗所用,還得做些杯子出來。雖說玻璃杯飲茶,並不如瓷杯,但勝在透明,能讓茶葉的形狀和茶湯,都一目瞭然,想必會被那些富貴人家喜歡。

  「你還真是三句不離本行……」魏爾瞻無奈地歎息,讓蘇一一回過神來。原來,她竟然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了……

  不過,蘇一一也不覺得尷尬:「我本來就是商人本色,這是我敬業的表現。」

  「若是把這種勁頭用在學業上,這回一舉奪魁,那也不是難事。」魏爾瞻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

  「那我就成了一個呆子,讀書讀傻了的那種,然後被人賣了,還替他數銀子呢。」蘇一一笑著插科打諢,「先生,我今兒遇到個人,他自稱叫流風原,是皇子麼?」

  「太子。」魏爾瞻遲疑了一會兒,給出了最最言簡意賅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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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23:33:51
  第193章 產業革命的萌芽

  蘇一一張大了嘴巴:「呃……我運氣真好,出門就能遇見大人物。」

  「流風原此人,若是做學問倒是一等一的。但是身為太子,卻不甚合格。」魏爾瞻毫不避諱地批評。

  「怎麼講?難道此人一心做學問,卻是個死讀書的麼?」

  「那倒不是,五年前的盛典,他可是探花。」

  「哇」蘇一一吃了一驚,「果然是個人物。正如先生所說,他在學業上花費了太多的功夫,自然對處理國事力有未殆了。我想,他一定不大在乎這個太子之位的。」

  「不在乎又如何?除非當今皇上能活得足夠長久,才能等他幼弟長大。南陳國君,在子嗣上實在單薄。原先,流風原還有個哥哥,被冊為太子,是以流風原以文采風流見長,被人稱為南陳文壇的後起之秀。可惜,這位太子卻因病去世,流風原便輕輕巧巧地得了太子之位。而接下去還有兩位皇子,卻只得兩三歲。」魏爾瞻對南陳的國君欠缺好感,哪怕是文采風流的太子,也是貶意多於褒獎。

  她不知道魏爾瞻曾經遭遇過什麼,但是看他對南陳上位者疏於好感,倒是大鬆了一口氣:「先生,你跟我說說南陳的情況吧,讓我也心裡有個數。我剛剛過來的時候,看到大陳魁了,他們佔的地段不如我們好。」

  「嗯,他們的經營理念和你不一樣,酒香不怕巷子深,哪怕再偏僻,人家也認準了大盛魁商號這塊牌子。所以,並沒有像你似的,一來就在最繁華的地段,又買又租,吃下了大片的土地。」

  蘇一一不屑一顧:「這種想法可是大錯特錯,若是人家與你的實力相差太懸殊,自然是不錯的。但若是本身就能和你分庭抗禮,誰還願意多走幾步去尋你?」

  「是啊,這個方面你作得很對。不過,大陳魁在南陳一家獨大的時日也太久了,而且有著官府的支持。你若真要和它並駕齊驅,非是一朝一夕之事。」

  「若是君師姐……」蘇一一把腦筋轉到了君如玉的身上。

  魏爾瞻卻毫不留情地打消了她的奢望:「她和大陳魁的關係很好,我也不會勸她和你聯合的。」

  「為什麼?」蘇一一訝然。

  「兩不相幫,看你們鬥鬥法。」魏爾瞻開了句玩笑,卻掩飾了真正的理由。蘇一一等了一會兒,看他不想說,也就不再追問。

  「好吧,既然沒有君師姐幫忙,我就不能從宮先流行出來了。但是我們的玻璃現在雖然還沒有達到我理想中的純淨,但已經是一種奢侈品。到時候,哪怕官府再護著大陳魁,還是會有達官貴人來求購的。」蘇一一並不擔心。

  「是,我把最優秀的工匠都帶到了南陳來,只是還有一些關節沒有打通。銀票砸下去不少,可真正要辦的事兒,卻還只辦了十之二三。」

  魏爾瞻笑道:「倒不是他們拿了銀子不辦事,南陳官府冗沉,做起事來難免束手束腳。」

  「官僚主義太嚴重了啊……」蘇一一立刻接口,「那也不怕,他們效率快,咱們的高速更見威力。把玻璃先銷出去以後,要注意海運。覷準機會,買兩三條海船。」

  「海船?」

  蘇一一肯定地點頭:「對,海上的運輸能力遠超陸路,一條海船,足以抵得上十來輛大車。而且,海上的運輸成本低廉,速度也不慢,往後我們就開闢海上航運,貨物在大周和南陳之間的運轉就方便得多了。」

  梁炳乾點頭答應:「嗯,等大事辦妥,我再去船舶司問問。」

  「船舶司?」蘇一一驚異地問。

  魏爾瞻只得細細地跟她講起了南陳的經濟制度和狀況,蘇一一卻聽得又驚又喜。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

  南陳的工商業,比起大周來竟然如此發達在南陳京都周邊一帶,竟然不種糧食而改種桑麻,以滿足南陳對於絲綢的需要。而且,還有一些手工作坊,也大具規模。甚至各行各業,還有著行業公約,並有個相對則言比較鬆散的組織。

  看起來,這南陳,已經走出了自給自足小農經濟的模式,而開始出現了資本主義的萌芽。難怪在南陳的商人地位較高,因為連這些農戶,都已經知道種植能換來更豐厚利潤的桑麻,而不是僅滿足自己需要的糧食。

  「這簡直就像是明朝中後葉時期……」蘇一一說了半句,立刻知道自己驚喜得忘了形,這時候哪有什麼明朝啊

  「什麼明……」果然,魏爾瞻抓住了她話裡的漏洞。

  「哦,我是說這種現象對於大周來說,簡直就是工商業發展壯大的一塊沃土啊。難怪大陳魁掌櫃的地位有這麼高,在大周簡直是想也不敢想的。若是大周的農戶棄糧種桑,早被地方官捆到縣衙裡去了。」蘇一一笑著打了個馬虎眼,思緒更是活泛了開來。

  若是在南陳開展一場西方十九世紀開始的產業革命,不知道整個時代的生產力會怎麼樣?當年一個小小的英格蘭,就從瓦特的蒸汽機開始,以大規模的工廠化生產取代了個體工場的手工生產,由此奠定了日不落帝國長達幾十年的霸主地位。而中國,就是在第一次工業革命之後,淪為了西方列強的半殖民地。

  認真說來,蘇一一也並不是個十分愛國的人,她當年參加核飛行試驗,也並非抱著多麼遠大的理想,而純粹是被二叔設計,無奈中走上的一條絕地逢生的路。但是,對於中國的那段屈辱歷史,每一個中國人都會覺得難堪。

  若是在中國實施這場關鍵性的革命,會不會由這時代的中國,來取代英國的強勢地位呢?到時候,什麼甲午戰爭,鴉片戰爭,贏家只會是自己的這個民族。

  蘇一一頓時覺得血脈賁張,覺得這個大方向,至少是可行的。雖然真正實施起來,有著數不清的困難。比如那個蒸汽機,她就不知道其中的原理。

  若是能夠成為世界經濟的中心,那自己的商業王國,可不僅僅是大陸三大國家而已。原產地和銷售地,將包括世界各國。

  蘇一一越想越興奮,甚至連魏爾瞻和梁炳乾連著叫了她好幾聲,都沒有聽到。

  蒸汽機的發明,已經被既定的事實證明了其不可估量的效果,人類從此獲得了一種把熱運動轉化為機械運動的機械裝置,從而把小規模、零散的手工業作坊,發展成了大規模的工廠生產。如果她能夠完成這一創舉,擊敗大陳魁,簡直是毫無懸念。

  「依依,依依」梁炳乾無奈地放大了音量,到後來簡直覺得自己在吼叫了,才見蘇一一茫然地轉過頭來。

  「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他疑惑地問。

  「當然是想到了一宗大好事兒」蘇一一興奮得雙頰酡紅,在夕陽下更是覺得艷麗不可方物,「不過現在只是隱隱有了一個想法,還真不知道怎麼表達。以後等我想瓷實了,再跟你們討論討論。這事兒,我一個人可辦不了的。」

  「又是什麼鬼靈精怪的想法……估計是能賺得大宗銀錢的生意。」魏爾瞻苦笑。

  「知我者,先生是也。」蘇一一心情極好,說話自然也少了恭敬。實在是太興奮了

  「你如今還是把重心放在盛典上」魏爾瞻在她的熱情上頭狠潑了一盆水,「要知道,許子敏對你可是寄予厚望。況且,對你日後經商,也是大有裨益。」

  蘇一一笑嘻嘻道:「是,先生指示得是。那我趕緊回去,頭等大事就是先應付這場盛典。到時候,我非得一鳴驚人,叫人不可小覷才行。若是能取代君師姐的地位,先生可莫要怪我。」

  魏爾瞻看她神采奕奕的模樣,忍不住笑道:「你是我的親傳弟子,怎會不高興?再說,如玉和你又不是同台競技,哪裡說得上是取代只不過是兩代才女,她和你隔著二十歲呢」

  「也對。」蘇一一笑嘻嘻地起了身,「前二十年是君師姐的時代,後二十年,應該是蘇一一的時代了。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顏換舊人。先生,炳乾哥哥,那我就去驛館用功了。我瞧著許先生帶的典籍可還有這麼一大摞呢,我挑著經典地再看看,到時候不打沒準備的仗。」

  魏爾瞻含笑點頭:「好。」

  梁炳乾也跟著站起來:「依依,我送你。」

  「好啊,等盛典結束,我可是要來檢查一一製藥的開張情況,五天的時候,應該製造出第一批玻璃了吧?我們弄個限量供應,讓買玻璃的人非富即貴,才見身價。」蘇一一邊走邊說。

  魏爾瞻隱隱聽得她的言詞,忍不住啞然失笑。她還真會爭分奪妙,逮著機會就把經商的點子灌輸給梁炳乾。

  「嗯,我明白了。」梁炳乾點頭答應,把她送到門口,替她叫了一輛馬車,一隻手扶著馬車的車廂,似乎在沉吟。

  「怎麼了?」蘇一一柔聲問,「是不是玻璃來不及產出?沒關係,有多少量就放多少量。」

  梁炳乾臉色嚴肅:「那個馬車伕,我已經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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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23:34:18
  第194章 中毒

  蘇一一怔了怔,才知道他說的是她遇險的那天黃昏,坐的那輛馬車。說實在的,她倒真還把這個小人物給忘了。畢竟,要出手,就對著那只幕後的黑手來出,跟個被人收買了的馬車伕,沒有必要花這份心思。

  「你怎麼處理的?」她笑著問。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這個人。」梁炳乾說得很平靜,卻讓蘇一一嚇了一跳。梁炳乾在她的心裡,一向是個溫和的人。即使在商場上轉戰了這麼多年,仍然沒有學會下辣手。

  「你……殺了他?」儘管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卻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我讓人做的。」梁炳乾的眸子裡閃過一抹怒意。

  「可他……不是一早就逃了嗎?」

  「只要用心去找,總是能找到的。」梁炳乾低聲道,「我知道你不把他看在眼裡,但現在我只有能力動這樣的小人物。以後……凡是傷害了你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蘇一一胸口一滯:「炳乾哥哥……」竟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她知道,梁炳乾是為了她,打破了自己一直以來秉承的原則。出手毫不留情,一擊就是致命,這並非梁炳乾的風格。

  七月的暖風,熏得人微微有些醉意。園裡園外,都染了一地的芳菲。牆角一樹榴花,正值花期,拼了命似地把自己潑染得花濃色艷。

  「你受傷以後,我一直在想,也許你說的是對的。一個單純的商人沒有多少勢力,真正想要幫你的時候,卻發現什麼都幫不了。」梁炳乾的聲音有些黯然,「先生這次提前跟我來南陳,也是因為急切間想要擴張一一製藥的勢力。」

  難怪魏爾瞻對她的功課,只是稍稍提點,而並不反對她在南陳大幹一場。蘇一一隻覺得眼睛發酸,胸口發脹,看著他淺淡的容色,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原來,有些心情,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

  「炳乾哥哥,你和先生,待我都很好。」她低喃了一聲,手背微涼。一顆晶瑩的淚滴,在夕陽的餘暉裡剔透清華。

  「依依,一一製藥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別的事……我也幫不上忙,只能……」梁炳乾勉強笑了笑。

  蘇一一抬起頭,露出了一個絢爛到極點的笑容:「炳乾哥哥,你幫的忙已經很多了。不管我做什麼,我知道會有人堅定不移地站在我的身後,心裡不知有多麼開心。我去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她朝他揮了揮手,笑容彷彿還留在空氣裡,甜美得讓他不忍心移開目光,一直看向她消失的那條街道。

  蘇一一匆匆趕往茶樓,七公主和流風原居然相談甚歡。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七公主笑得十分開心。

  「茶逢知己千杯少?」蘇一一笑嘻嘻地坐到兩人的身側,「有多少話兒,還沒有談完呢?」

  七公主臉色一紅:「還不是在等你嗎?」

  「我哪有這麼大的面子……」蘇一一調皮地笑,「姐姐,我既然來了,是不是現在就可以打道回府?」

  「啊?呃……是啊。」七公主勉強點頭,儘管仍是有些捨不得。她自出生便是皇女,卻從沒有這樣的機會,有一個年輕的男子言笑晏晏,態度親和。想笑則笑,想罵就罵,竟是隨意任性,而沒有任何顧忌。

  「在下送送兩位姑娘。」流風原也不留客,跟站蘇一一站了起來。

  「多謝流公子。」蘇一一越看,越覺得這位流風原沒個當太子的樣兒,姬流夜雖說也一樣長得好看,可另有一種清貴的傲氣,不經意間便會流露出來。可眼前這位,則有那一股濃到十分的書卷氣。

  在茶樓門口,流風原長輯為禮,正要說什麼,蘇一一忽然變色:「小心」

  一語未競,便有一枝長箭破空而來。流風原像是傻了,呆站著不動。他身後卻有一位侍衛,抓了一位百姓擲來,只聽一聲長長的怪叫,那位倒霉鬼便已沒了氣。

  蘇一一勃然色變,這位侍衛的心腸可真是冷,卻也唯因這樣的當機立斷,才能及時救下了流風原。

  流風原臉上的血色,漸漸地裉盡。他還沒有來得及轉頭,那侍衛已經用「八步趕蟬」的輕功,掠至他的身前。

  「程楓」流風原的臉上湧出了憤怒的神色,「你怎麼能……」

  「事出非常,不及解救。」那叫程楓的侍衛臉色冰冷,「來人,查明此人身份,多給撫恤。」

  七公主早就駭得雙腿一軟,若非蘇一一扶著,大約早就倒在了地上。

  「你」流風原氣得俊臉泛紅,「我不要你救」

  「職責所在,末將不敢不盡力以報。」程楓的話說得鏗鏘有力,毫不含糊。蘇一一看著大覺有趣。魏爾瞻既說流風原是太子,那必是不會錯的。而一個小小的帶刀侍衛,竟然對太子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可真是一件咄咄怪事了。

  「公子的這位侍衛,好俊的功夫啊」她笑吟吟道。

  程楓轉向蘇一一,臉上沒有表情,依然冰冷一片,目光裡透著寒意:「這位姑娘,好大的膽氣」

  蘇一一眼珠微轉:「打小兒,我爹爹就覓了一顆熊膽餵我服下,是以別的本事沒有,膽子倒還真是不小的。」

  程楓轉頭,微微躬身:「公子,請及早回府。」

  流風原悻然不悅,卻沒有反駁。只是看向蘇一一的目光,含著些許歉疚。

  「流公子請便,以免令尊令慈擔憂,我們姐妹還識得回去的路。」蘇一一立刻很善解人意地送出一朵微笑。

  程楓帶著一干侍衛,簇擁著流風原去了。七公主花容失色,這時候還沒有回過神來,依然軟軟地偎在蘇一一的肩頭。

  「姐姐,該回魂了,流風流已經走啦」蘇一一拍了拍她的臉龐。

  「啊……依依,太可怕了。」七公主回身握住蘇一一的手,手指尖還帶著微微的顫抖。

  「放心吧,我們在這裡可沒有什麼敵人。」

  「流風原……他到底是什麼人?他的身份,一定不簡單。」七公主驚魂初定,一顆芳心仍繫在流風原的身上。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當朝太子。」蘇一一決定把魏爾瞻的消息提前奉送給七公主,免得日後見到讓她驚慌失措。

  「太子?」七公主吃了一驚。

  「若不是太子,哪來這麼多前呼後擁的侍衛。你和他說了好半天的話,怎麼沒打探到他的底細?」蘇一一沒好氣道,「走吧,人家早就回去了,咱們也該回了。」

  「可是……誰要暗殺他呢?」七公主關切地問。

  「這就是他們南陳的家務事了,跟我們沒干係。」蘇一一很不負責任地敷衍,「我還得回去用功呢」

  七公主失魂落魄地回了驛館,蘇一一也懶得理她,乾脆閉門造車,主動索取許子敏的書,倒讓老先生既喜且疑,遲遲疑疑地挑了一部書遞給她,不知道她怎麼出去晃了一圈,就有恁大的改變。

  難不成是南陳的文字遺跡,刺激了她用功?南陳文人輩出,在各處皆留有題字。哪怕只是一塊小小的石碑,也會和至少三五個名人掛得上鉤。

  當然,對於這種狀況,陳子敏是樂其其成的,親自替她守門,讓她一心一意地做功課,連七公主也不得而入。

  「許先生,再這樣下去,依依會成書獃子的,到時候嫁不出去可怎麼辦?許先生可沒有適齡的兒子……」

  許子敏哭笑不得:「這你不必操心,以依依的學問……」

  七公主不待他說完,就很不禮貌地打斷了他的話頭:「若說做學問,君如玉可是獨領風騷二十年,還不是雲英未嫁之身?」

  「那是她自己……」

  蘇一一聽著兩人的爭執,忍不住微微一笑。七公主急著找自己,怕還是為了打聽流風原的消息吧?可惜自己也是頭一回與他相見,哪裡能提供有效的消息?況且,七公主再放低姿態,作為南陳未來國主的流風原,也不可能納鄰國公主為妃的。

  「蓮子羹已經涼得透了,現在就用麼?」小青卻兩耳不聞窗外事,只是把井水裡涼著的蓮子羹端了過來。

  「嗯。」蘇一一正聽得有趣,看也不看就拿著調羹連送了半碗進肚子。

  「小姐」忽然,小青一聲驚叫,把正在門口和許子敏軟磨硬泡的七公主嚇了一跳,想也不想就推開了許老先生,往房間裡衝去。

  許子敏顧不得攔她,用比她更快的速度衝進了房間。特意為蘇一一收拾出來的書房裡,蘇一一撫著小腹臉色蒼白,桌上是一碗剛剛端進來不久的蓮子羹。

  「怎麼回事?」許子敏驚怒交加。

  「好像羹裡有毒……」蘇一一勉強提聲。

  「快叫大醫過來看看」許子敏惱怒地吩咐守在門外的侍衛。

  七公主把蘇一一扶到榻上:「痛得厲害麼?」

  「手足無力,倒不是痛得多麼厲害。」蘇一一勉強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想來這毒也不致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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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5章 深睡不醒

  許子敏親自發了話,隨行的太醫急匆匆地趕了過來。看了蘇一一的舌苔和脈象,才皺著眉道:「看這症狀,應該是生蓮子中毒。」

  七公主奇道:「南陳多蓮,聽說有清火的作用,我們這幾天都吃了不少,也沒有見中毒啊」

  蘇一一額冒虛汗,手指甲微微泛青。太醫急忙施針,並煎了兩帖藥灌進去,面色才算稍稍好看了些。只是說了兩句話,便昏睡了過去,人事不省。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許子敏怒極,揪著太醫的領子問。

  雖說他品階不高,但太醫知道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不敢怠慢,低了頭回答:「按說蓮子是不會中毒的,不過這蓮子羹裡,還加了一味藥,這是南陳雅鹿山一帶才有的明笙子。樣子與蓮子差不多,但人誤食以後,便會出現噁心嘔吐之症。雖不足以致命,但足可令人昏睡三五日不等。」

  七公主驚叫一聲:「三五日?可是明日就是詩詞那個盛典了」

  許子敏的臉黑得跟鍋底有得一拼,咬牙切齒:「南陳……哼,怕我們奪了他們的風頭,竟然出此卑鄙手段,無恥」

  七公主卻不同意:「不會是南陳人幹的我們的一日三餐,全經由我們自己之手。南陳人就算真想對依依怎麼樣,也未必能找到下手的地方。再說,我看南陳人自視甚高,根本不擔心我們會有人能奪魁。」

  「把廚房裡的人全都抓起來好好拷問」許子敏氣急敗壞,三五日以後,黃花菜都涼了,他們這一趟南陳之行原是抱了天大的希望而來,竟會在盛典前夕,遇上了這樣的事

  太醫苦笑道:「這蓮子和明笙子從外觀上極難分辨得出,但這明笙子只在雅鹿山有產,怎麼會混在蓮子中呢?」

  「而且,我們喝的都沒有問題啊,只有依依喝的這一碗不對勁」七公主氣哼哼地鼓起了腮幫子,「分明就是針對依依來的,不讓她參加盛典,得益的自然就是南陳……」

  她說得痛快,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觀點前後矛盾。

  「細細地查,到底是何時混了南陳人進來。」許子敏氣怒交加,幾乎厥過去。花了這麼多的心血,竟然在臨門一腳處,輸得連翻本的機會都沒有。

  「大人冤枉啊,冤枉啊」廚下的人都被捆了起來,連驛館的館丞也被驚動,探得消息,更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大周的各位大人,我們南陳決不會作這等小人行徑」驛丞說得斬釘截鐵,許子敏沉著臉不說話。

  就連買蓮子的小農也被拘來問了話,賭咒發誓地把自己攤子上的蓮子都拿來檢驗,果然並無一顆明笙子。

  「大人,我們南陳人不會搞混的,雖然煮熟了看來差不多,但生的時候,這明笙子可帶著綠色,萬萬不會混在裡面的。」

  「難道真是我們之間有了內鬼不成?但是這樣做,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呢?誰不盼著依依能替咱們大周揚眉吐氣」七公主自言自語道,「許先生,會不會是誰嫉妒依依呢?」

  「這是大周的榮譽,誰會自掘墳墓」許子敏根本不信。

  「那可不一定。在宮裡頭,愛做這類損了人還不利己的事兒的,可多著呢有時候,明面兒上看不出來,但暗地裡總是多少有點好處的。至少,對下手的人沒有壞處,就足夠讓他去下手了。」七公主在宮裡見慣了嬪妃們的手段,堅持己見。

  再盤問的時候,因為有了側重,便終於找出了一點蛛絲馬跡。

  「你說什麼?」七公主拍案而起,「方流珠?她曾經到過廚房?她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難道還會替你生柴火不成」

  「方小姐是到廚房裡來拿綠豆湯的,她前些日子上了火,嘴角起了泡,每日裡辰時和酉時都會來取用一碗。」

  許子敏攔住了七公主的發怒:「那麼其他人也去廚房拿麼?」

  「都是由侍女和小廝們來拿的。」

  七公主怒道:「那不就是她了麼?方大小姐要取個綠豆湯,還用自己親自去廚房去拿不成連依依這等沒有什麼架子的小姐,也差了侍女過去拿的許先生,我去把她叫來,看她怎麼抵賴」

  「公主……」許子敏苦笑,「若沒有十成十的證據,方流珠動不得啊。就憑著這個,也不能定了人的罪,是不是?」

  七公主默然,她生在皇家,自然是知道,方流珠恐怕比她還動不得。畢竟,皇帝可不止她這一個女兒。而方流珠,卻是方氏家長的獨養女兒。她抿著唇,重重地坐回了椅上生悶氣。旋即又猛地站了起來:「我去看看依依」

  許子敏對方流珠自然只有更氣,一張臉板得讓人退避三尺。國子監的那些學生,更是遙遙地就易路而行,唯恐觸怒了許子敏,一頓劈頭蓋臉的怒罵,就莫名其妙地壓下來。驛館的大周部分,壓著低低的氣壓,連平時走路,都個個踮著腳尖兒,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就觸了許子敏的逆鱗,冤而又枉地成了他的出氣筒。

  七公主怒氣沖沖地走進了蘇一一的房間,站在門口卻像是見了鬼似的退後兩步。揉了揉眼睛,才木呆呆地叫了一聲「依依」。

  蘇一一從手裡的一線裝書上抬起頭來:「咦,姐姐,你愣著幹什麼?進來呀」

  七公主這才跳了進來:「依依,你……不是要昏迷三五天的嗎?怎麼……怎麼會醒了?」

  「怎麼……你巴望著我睡個三五天的?」蘇一一放下了書,然後解釋,「我也聽小青說了,太醫的診斷自然是不會錯的。大概我體質特殊,所以才會提前醒了。明兒就是盛典,你看我用功了這麼久,若到時候不能去參加,那我可是會氣到吐血呢」

  「是啊是啊,許先生快氣到發瘋了。不過,我現在可不告訴他,讓他再多氣一會兒,誰讓他平常對著我沒有好臉色。」七公主立刻沒心沒肺地樂了起來。

  蘇一一啞然失笑:「你去讓許先生過來吧,明天是第一場,我想聽聽許先生的指導,也能更有把握一些。多少對盛典的裁判們有個瞭解,知道自己作什麼樣的風格,更能投其所好。」

  「好吧……依依,你被許先生管得沒有靈性了,整天就知道看書,寫文,我看你不到七老八十,背就會駝了。」

  「哪有這麼誇張,不過是臨時用功而已。」蘇一一握著拳,「她不是怕我拿了好成績嗎?我就偏要拿個好成績。」

  而且,還要是大周歷史上,從來沒有人拿過的好成績

  戰意,前所未有的強大,蘇一一的胸中,那口氣總在盤旋往復,彷彿又回到了戰友們的中間,對著那塊優勝者獎章,發起衝擊的時候,就用了那種破釜沉舟的勇氣。

  那時候,不拿到那塊獎章,就要被淘汰,異常激烈的競爭,讓她沒有了退路。而在這個時代,她的選擇餘地實在是太大了,所以並沒有什麼非要抓到手的東西不可,也因此折了銳氣,總想著退而求其次。

  但這一回,她卻勢在必得。既然低調也免不了被傷害,又何必畏手畏腳呢?她握著書頁,笑得自信而從容。

  伸了一個懶腰,看著被她用指甲劃了凌亂線條的書,蘇一一吐了吐舌頭。

  許子敏急匆匆地走來,一眼看到蘇一一正笑吟吟地捧著本書,頓時喜出望外。竟然也不曾細問蘇一一提前醒來的原因,忙把該注意的事項,一一詳細地給她講了。

  「最要緊的是詩要有靈氣,這個不比作時文有一定的規程,越是奇巧,便越是讓人讚歎不已。南陳的這些大儒,並非迂腐之人。當然,詩的平仄對仗,還是要講的。」

  「嗯,這個我明白。」蘇一一點頭如儀,並不十分擔心。她肚子裡的唐詩,穩健者有杜甫,疏狂者有李白,奇詭處有李賀,華麗處有李商隱,什麼樣的場面應付不了?退一萬步來說,自己本身最擅長的,就是詩歌,是以這一場,她自問竟是有著八分把握的。

  「一般來說,這詩歌一場,總在五首詩上下,要綜合評分才定最後的優劣。最最重要的卻是前兩首,只要那兩首出了彩,名次再低也低不到哪裡去。你的詩一向作得極好,我瞧著不比南陳的那些詩人們差。」

  「放心吧,先生。」蘇一一自信地笑了笑。

  送走了許子敏,蘇一一才低下頭,看著趴伏在她鞋面上的小香豬,忍不住笑靨如花,彎腰把它抱了起來:「幸好我堅持把你給帶來了,要不然可真要缺席這次的盛典,回頭也叫人家笑話。哇,香香,你最近可吃了不少好東西,該減肥了」

  小香豬搖頭晃腦,在她的臉上蹭了又蹭,蘇一一也不避開,一人一豬玩得不亦樂乎。若不是小香豬,她可真要缺席這一屆的詩詞盛典啦

  方流珠,你見不得我站在你的上方,我卻偏要把你一輩子踩在腳底下。她得意地笑著,抱著小香豬沉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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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23:35:04
  第196章 艷驚全場

  翌日一早,天才濛濛亮,蘇一一剛在榻上調息完畢,七公主就像火車頭似地衝了進來:「依依,今天咱們要好好打扮一下,我把這幾天買的衣服都拿來了,你看看喜歡哪一套?這套大紅的怎麼樣?你的皮膚白,穿這個好看。這套鵝黃的也不錯,像春天剛剛出殼的小黃雞呢還有這套,這種湖綠的色澤,也很亮……反正,你皮膚白,穿什麼顏色的都好看」

  蘇一一看著她身後的兩個侍女吃力地搬進一隻大箱子,忍不住哭笑不得:「你就別再給我添亂了行不行?我是大周人,穿南陳的衣服出場,你覺得像話嗎?再說,你選的這些衣服也未免太成熟化了吧?我連十五都還差著日子才到呢」

  叫她一個小蘿莉,穿著能表現豐滿身材的南陳服裝,怎麼看都有點不倫不類吧?再漂亮的衣服,也要合適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七公主「哦」了一聲:「那我不白買了這些衣服嗎?唉……那你有什麼衣服,拿給我看看,可不能再像你平常穿的細布衣服,讓人以為咱們大周很寒酸呢」

  「細布衣服吸汗性好,又不像綢子容易破,我倒是很喜歡。」蘇一一笑道。

  「你天天坐屋裡,要什麼吸汗性。」七公主搶白。

  蘇一一沒有辯解,只是笑笑:「我已經準備了一件衣服,是一一女兒國的最新款式,保管丟不了咱們大周的臉。」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七公主尷尬地笑,又忽地眼睛一亮,「最新款式,拿出來看看呀」

  「嗯。」蘇一一點頭,小青把剛剛整理好的外袍取了出來,是淺淺的雪青色,剪裁併不複雜,卻因為線條的流暢,而有一種夢幻般的感覺。腰帶也是綢質的,卻織有暗紋,整件衣服明明並不複雜,可就是給人一種奢華的感覺。

  「哇,果然漂亮,難怪你看不上南陳的這些衣服呢」七公主眼睛一亮,「依依,你和一一製藥的關係,果然是很好啊,你出來之前就有了這款衣服,可一一女兒國卻一直沒有在鋪子裡賣」

  「那當然,若是在我拿了頭獎之後再發售這款衣服,自然會身價倍增。你想想看,本來只能賣二兩銀子,可是經過我這一高調打造出來,那便可賣五兩銀子。若是換你,什麼時候賣?又不差這十來二十天的,壓壓庫存能賺更多的銀子,何樂而不為?」蘇一一笑著眨了眨眼睛,這種出風頭的場合,她怎麼可能便宜別家成衣鋪呢?當然是要全力照顧自家的生意,替一一製藥在三日後的開張,做足宣傳攻勢。

  「二兩和五兩銀子?那不就差了三兩嗎?」七公主對銀錢,向來沒有多大的概念。

  「一件差三兩,那千兒八百件的呢?」蘇一一白了她一眼,看來,這個時代很有必要開一門經濟學課。

  「那也沒什麼……」七公主沒有再糾結於千兒八百兩的銀子,卻提著自己的裙擺轉了一圈,「你看我的這件衣服好看不?」

  蘇一一「唔」了一聲:「還不錯,只不過我有更好的衣服推薦,你想不想換上?」

  「更好的?你這兩天買的嗎?」

  「當然是一一製藥出品,我替你挑的。」蘇一一笑嘻嘻道。不管怎麼樣,她都要把七公主忽悠地穿上自家產出的服飾。

  肥水可不能流外家田,這樣的重要場合,怎麼可以捨一一製藥而就南陳的某間成衣鋪子?

  「可是……我覺得這件衣服很漂亮啊……」七公主猶豫。

  「你是大周公主,卻穿著南陳的服飾出席盛典,恐怕不大合適吧?」蘇一一不遺餘力地遊說,不昔把今天的穿衣行為,提到了家國榮譽的高度。

  七公主捨不得脫下身上這件暗織金線的衣服:「誰會知道我是公主呢?」

  「別以為世界上的牆會不透風。」蘇一一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相信我吧,一一製藥的這兩款新衣,在三天後將會成為南陳新一代的流行。」

  「是麼?」

  「那當然,而我們就是引領這次流行的人。再說了,咱們覺得南陳的服飾漂亮,那是因為見得少。同理,南陳人也會覺得咱們大周的服裝漂亮,因為他們平常見的也少嘛」

  「這樣啊……」七公主終於舉棋不定,「那好吧,我就換一身吧……」

  蘇一一把早就準備好的衣服捧給她,一邊叫小青趕緊過來幫忙:「快幫公主換上,再耽擱下去,咱們恐怕就要去看評選結果了。」

  「哎呀,這麼晚了嗎?」七公主有些著急了。

  「沒事兒,你不用再對著鏡子左照右照就不會遲到。」蘇一一笑著調侃。

  「我這樣還成麼?」七公主有點不自信地問。

  蘇一一草草地打量了一遍:「放心,你這樣的無敵大美女,我們的流風原流公子一定會被驚艷的。」

  七公主的臉倏地紅了:「誰說要他驚艷了,我只是……」

  「女為悅己者容嘛,這道理我懂。」蘇一一說著,沒等七公主惱羞成怒,便一溜煙地搶出了大門。

  七公主咬著牙跺了跺腳,恨恨地追了上去,驛館的門口,早就停好了軟轎。

  盛典的佈置,美輪美奐。

  鐘聲敲響,蘇一一還沒有出現在現場。方流珠握著自己的裙擺,俏臉有些變形。她沒有做錯什麼,如果沒有蘇依依,大周才女的名頭一定是她的

  蘇一一昨夜甦醒的消息,並沒有外傳。除了小青,也只有許子敏和七公主及其侍女知道。所以,方流珠以為蘇一一肯定會缺席今天的盛典。她一向自視極高,雖在蘇一一面前屢戰屢敗,卻總不大服氣,想來就算名次差一線,也不會差得太遠,因為她並不認為自己替大周惹了什麼大禍。

  這一次,她要替大周爭得榮譽,取代蘇一一的地位。她想著,牙齒咬得很緊,嘴角甚至有點變了形。

  三國各據一方,面對著高台。南陳是主辦國,自然是人多勢眾,佔據了一大半的地盤。其中領頭的,正是南陳國的太子殿下流風原。

  蜂飛蝶舞,濃郁的花香從四面八方飄來,嬌紅艷綠鋪疊有序,叢叢簇簇張揚了滿座御花園。

  「姐姐,這南陳的御花園怎麼還作這種用途呢?不過,怕也只有這樣的地方,才能支持這樣大的場面了。這南陳風華,果然與我們大周不同。連那垂柳,都彷彿更纖細了一些。南陳以瘦為美,可是那些寬袍廣袖的服裝,卻還是稍稍豐滿的人,穿著才更好看。」蘇一一笑吟吟地跟在引路的宮女之後,閒庭漫步,說不出的恣意瀟灑。

  湖畔垂柳,間種榴花,柳綠榴紅,分外妖嬈。微風拂過,枝條落在水面,便劃出一圈漣漪,平靜如玉的湖面,便蕩出幾圈淺淺的波紋。

  「我們的御花園也不小啊,只不過格局不同,咋種了鮮花,不似這裡開闊罷了。」七公主自然是要維護自家的,雖然心實喜之,面上卻只是不服氣地撇了撇嘴。

  蘇一一笑道:「極是,各有千秋,平分秋色。」

  七公主聽出她言語裡的調侃意味,忍不住遷怒:「都是你要我換衣服才耽擱了時間,瞧瞧人家都到了。」

  「正要達到這種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蘇一一神秘地笑笑,「咱們一出場,便要震驚四座,啊,不對,是艷驚四座,這樣才顯得華服美顏,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嘛」

  她可是要靠著自己和七公主身上的這兩款衣服,打開一一女兒國的場面呢三日後,她相信一一製藥的開張,會讓南陳國都的人們,多了一些津津樂道的話題。

  自從聽魏爾瞻介紹了南陳的商業,她已經決定把一一製藥的根紮在南陳。在這裡,才是商業大繁榮的沃土啊。所以,她在準備功課之餘,還挖空心思設計了自己的出場。

  一箭雙鵰的事,她是最最樂意做的。

  她的目光瞥向一旁的宮女,薄如蟬翼的輕紗,把姿色平庸的宮女們,也襯出了幾分靚麗和嬌俏,自然而然地帶著幾分南國的水靈。鬢角的金釵,墜著一顆明珠,品質雖然不算上佳,但行動之間顫微微地晃動,還是頗見風情。只是兩個引路的宮女,這副行頭就價值不菲,南陳之富,果然為三國之冠。

  看來,南陳的消費市場,要比大周強出數倍去她彷彿看到了金山銀海,正在向她招著小手。臉上的笑容,就更加愉快了。

  「你真有把握贏啊……」七公主悄悄地問。

  「那當然。」蘇一一瞄了她一眼,「給我一點信心吧,這一場要是不贏的話……」

  七公主瞪大了眼睛,瞪著她的臉。

  蘇一一卻莞爾:「那就看下兩場的唄」

  「兩位小姐,這就到了。」宮女們鞠躬如儀。

  蘇一一到的時候,許子敏已經急得額頭冒汗。若是在第一場就遲到,給主考官的印象就不大好了。在看到蘇一一和七公主聯袂而來的那一刻,他用不符合自己身份和年齡的速度站了起來,立刻就鶴立雞群,分外醒目。

  不過,人們的目光,很快就被他迎上去的兩個少女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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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23:35:27
  第197章 盛典開始

  七公主身著鵝黃宮衫,薄綢輕緞,領子開得極是含蓄,婉約中更見精緻。腰間束著白玉腰帶,流蘇下的玉珮,是老坑翡翠,水頭極足,在陽光下婉轉流連,轉融如意。她梳著大周最流行的朝雲髻,繁複的花樣,雲鬢疊翠,鎏光燦然的金釵,左右各一,在陽光下金光閃耀,幾乎讓人把她的臉都忽略過去。

  而蘇一一年紀略小,一襲紫衣翩躚而來,通身上下並不見多少首飾。腰帶也是綢質的,暗紋裡織的是暗金,光耀不顯,卻偏覺得奢華之氣,撲面而來。髻下秀髮微分,垂了兩縷在肩頭,卻更顯得天真自然。

  滿身的首飾,只有髻上那一支珠釵。渾圓的珠子配著碧綠的翡翠,把少女的嬌俏,被表現了十足。但這些都及不上她笑吟吟的眸子,如秋水淡波,如清風朗月。兩分俏皮,帶著三分靦腆,睫羽微垂,似乎帶著羞澀,卻看得人心裡勾起一圈漣漪,那顆心便有些輕輕地震盪,只覺得那雙溫柔的眼波,就是朝著自己的。

  「先生,因讀書入了迷,便忘了時間。」蘇一一淺淺地施禮,許子敏的一顆心終於全放了下去。

  「好,來了就好,正當時呢」

  這句話,讓蘇一一的笑容,加深了少許。盈盈然和七公主並肩坐到了大週一席的次座,更惹得人頻頻往這邊張望。

  這樣的出場,確實可說是達到了艷驚全場的目的。蘇一一沒有再顧盼神飛,而是淺淺低首,含蓄溫婉處,倒真像是個初出家門的乖女孩子。

  方流珠僵硬了四肢,連脖子抬頭的動作,都隱約聽到骨節的「喀喀」有聲。蘇一一怎麼會及時出現的?明明那天興師動眾得整個驛館都知道,明笙子的毒性,幾乎是無藥可解的。

  難道這只是一個圈套,等著她露出馬腳嗎?方流珠只覺得陽光明晃晃地讓人頭暈眼花,忽覺掌心微涼,竟是從額際落下了一滴汗珠。

  「呀,他果然是太子」七公主忽然驚愕地指著翩然上台的流風原,嘴巴張得足可以放下一隻大鴨蛋。

  「嗯,太子又怎麼了?別忘了,你自己的親哥哥就是太子。」蘇一一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注意形象啊」

  「可是……他跟我皇兄不一樣,很溫和,待我有好的。」七公主幽幽歎息,完全沒有聽到流風原那篇華美的開場白。

  「那不過是因為他並非你哥哥,親人之間自然少了客氣和疏遠。姐姐,難道你沒看出來,這位太子殿下天生就是這麼一個人,對誰都會露出那副溫和神氣的麼?」蘇一一歎氣,七公主該不會真的把一顆芳心繫到這麼個人身上吧。

  從魏爾瞻的嘴裡,蘇一一自然而然地就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南陳太子就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貨色,哪裡及得上蘇明琨?

  可惜,身邊的這位皇室貴女並不這麼想,一雙眼睛裡,幾乎飄出了朵朵的粉色桃花。

  「別盯著人家看了。」蘇一一無奈地提醒,依然維持著淺笑,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在這種場合,她一向是把淑女風範,表現得沒有一點瑕疵的。

  她現在可是相當於一一製藥的形象代言人啊在看到幾位少女美婦交頭接耳的樣子時,她笑得就更愉快了。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等到今天詩會結束,恐怕人人都要打聽自己的衣服是從哪裡購買來的。

  一一製藥的牌子已經在最繁華的地段豎起,藥鋪、女兒國和銷金樓,佔了大半條街,這樣的手筆,哪怕是大陳魁,也是輕易拿不出來的。當然,蘇一一還有點小小的不滿足,在她的想法裡,乾脆佔足一條街才能心滿意足。不過,作為一個外鄉人,還是外國人,能夠佔足這麼多的店面,梁炳乾和魏爾瞻兩人已經盡了力。

  什麼叫先聲奪人?就是這樣的一鳴驚人。

  她遊目四顧,正好看到南陳次座的君如玉,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微微一交匯,便都頷首相互示意,笑容溫和恬淡,彷彿是相交已久的好友。通過魏爾瞻,她們之間也確實存在著那種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關係。

  蘇一一悄悄地打量著君如玉,歲月在她身上似乎並沒有留下多少痕跡。在一片奼紫嫣紅的衣香鬢影之中,君如玉的打扮,絕對可以稱得上素淡淺雅,毫不出色。可是她只是坐在那裡,便如同南陳的一面旗幟,人人都不敢小覷。

  不知道太子說了句什麼,君如玉的笑容漸漸加深。眼睛微眨,瞳仁裡泛開了兩圈漣漪,竟彷彿是一朵優曇,在盛夏之際,綻開了千蕊重瓣,竟讓人忽略了她平凡的五官,讓人覺得風華絕代。

  「難怪……」她淺淺一歎,有點明白魏爾瞻幾十年來孤身一人的選擇。見識過了這樣能化腐朽為神奇的女子,他的眼裡怎還能裝得下那等庸俗脂粉?

  好奇寶寶七公主湊近來問:「難怪什麼?」

  「有這樣的人物,方當得才女二字。」蘇一一隨口敷衍。

  「依依,你可不能妄自菲薄。你比她漂亮,比她年輕,比她……總之,你日後一定比她更受歡迎。」

  蘇一一啞然失笑:「你倒對我信心十足。」

  「那當然,我怎麼也不可能胳膊肘兒往外拐,去偏幫外人嘛」七公主親親熱熱地挽起她的手臂,笑容在陽光下燦爛無比。

  即使在美女如雲的南陳,她兩人也是極醒目的。

  蘇一一淺淺微笑,目光又轉到了高台上。

  裁判席上,坐著多位南陳的名儒。緊接著北劉的一位大儒周楚華和大周的許子敏,也相繼地登上了高台。南陳佔了四席,而北劉與大周各各只佔了一席,在文學上的成就,三國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難怪南陳有著驕傲的資本。

  蘇一一撇了撇唇,就軍事力量而言,南陳卻是最弱的一環。若非有大陸上最強橫的水軍,恐怕早就被大周逐到極南之地了。

  大周的常備軍最多,雖然對於國庫是一個沉重的負擔,但上從皇帝,下至戶部侍郎,卻沒有人敢提出裁軍的建議。原因無他,大周北鄰北劉,南接南陳,西部還有狄人虎視眈眈,就是靠著強橫的軍事力量,才能擠身大陸三大強國之列的。

  台上的明黃紗幔,被微風輕輕揚起。繁複的流蘇花紋,如同一片紛揚的雨。金線繡成的細細紋路,遊走在流蘇的漫舞飛揚之中,奢華的氣度,正是南陳貴族們最愛擺的排場。

  大周少見的三尺高珊瑚,在這裡竟然擺了五六盆。蘇一一心中一動,打量著女子們的行頭,如君玉那樣通身極少首飾的實屬少見,那釵頭鳳、明亮的東珠,無一不是大周難得一見的精品。

  「哇,好美啊,像仙境一樣。」七公主長長地歎息。

  「是嗎?人美還是景美啊」蘇一一隨口接過了話頭,把七公主堵得粉腮含霞。她的目光,似乎還真的沒有離開過流風原。

  湖光瀲灩晴方好,連藍天白雲,都彷彿是極通透的琉璃,美不勝收。高台上放的幾件玉器擺件,比蘇一一在大周皇宮裡看到的任何一件都要大。南陳之富,由此可見一斑,這也堅定了蘇一一把南陳當作一一製藥主戰場的決心。

  南陳真是富得流油,這樣的銀子不賺,還到哪裡去賺?她的眼睛因為笑意加深,而彎成了一雙月牙形狀。

  緊接著,流風原就給出了這次盛典的考題。他的聲音剛落,蘇一一的表情,就有些呆滯。這些個題目,難道是流風原特特送給她的人情兒?

  考題真的很簡單,春夏秋冬四時景的詩各一首。誠然這種詩要做得出彩並不容易,但對於蘇一一來說,卻是再簡單不過,簡直連一點挑戰性都沒有。古代風花雪月,這四時之景哪一時沒有千兒八百首的?隨隨便便挑出幾首來,不拿這個第一,老天都沒道理了

  她頓時失去了興趣,七公主卻在一邊托腮沉思。這詩題正因為簡單,所以人人都作過,卻又人人都不易出彩。要想在這種盛典上贏得滿堂紅,非有奇巧之思,奇巧之句不可。

  幸好,流風原接下來對詩作給出的條件,增加了一些難度。對於四詩的體裁和韻腳,有著嚴格的限定。其中春景一詩為七律,夏景一首為絕句,秋景為樂府,冬景為歌行,倒讓蘇一一一時之間,難以一下子搜出四首絕世名句來。

  看來,倒有一半是要靠自己真功夫的她沉吟著,蘇一一鋪開宣紙,並不急於落筆,而是藉著這個機會,把周圍的青年才俊們觀察了一遍。各國坐於次席的,想必都是後世所謂的種子選手,實力絕對不弱。因為有著嚴格的年齡限制,所以一眼看下去,帥哥靚女的陣容,真是無比的養眼。

  有道是腹有詩書氣自華,便是五官不怎麼出彩的,也自有一種卓然的氣度在,讓人不敢小覷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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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8章 驚才絕艷

  七公主斂眉沉思,雖然自知及不上南陳諸人,卻也不甘示弱。唯有方流珠一向爭強好勝了的,這會兒卻心神不寧,只是不住地瞧向蘇一一,哪裡還能構思得出來?眼看柱香時間已到,只得胡亂作了一首交卷,不免失魂落魄。

  蘇一一眼看香將燃盡,才一揮而就。緊接著,便是夏、秋、冬,一首接一首地挨次作過去。詩詞本是蘇一一的強項,再加上肚子裡有無數的精妙好句,隨手拈來,更是意態從容。唇畔噙著的微笑,竟是一直沒有收過,讓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流風原,不住地向她看去。

  「哎……我好像那首歌行作得極差,若是你那首『忽如一夜東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放到這裡來,一定能奪冠的。」七公主患得患失,品評著自己的幾首詩。

  「那一首啊……雖是歌行,可韻腳卻不配呢」蘇一一微笑道,「雖說不如好首的意境開闊,我自覺倒也不差,發揮也算正常。」

  這首《冬》,卻是完全出自她的手筆。原來,她也能憑著自己的真本事,在強手如林的盛典上一展所長……蘇一一自信而從容地笑了,甚至比最終奪冠,更覺得欣喜。

  淺紫的宮裝,在衣香鬢影中顯得色澤偏於暗沉。但她皮膚如雪,雙眉似墨,眸光微微一沉,便如同一潭深幽的泉水,雖是清澈,卻總也看不到底。唇角微微向上彎起,帶出了一抹深濃的微笑。

  她看向方流珠,卻見對方容色慘白,額上微汗。見她目光掃來,急忙垂下睫毛,竟似不敢與她對視。

  做賊心虛……蘇一一撇了撇唇,心裡剛想到這四個字,七公主已經在一邊冷哼:「做賊心虛」

  方流珠一眼瞪來,卻偏是開不得口,只得悻悻地轉過頭去。她的四首詩作得極差,自問連前二十都進不去,一時心如死灰,如坐針氈。

  蘇一一笑吟吟地看向七公主,這位自離宮廷,便一改那種淑女風範,整個人都活潑生動了起來。尤其是這一向心真口快,倒還真有自己往日的風采。想著,眸子裡也帶上了三分笑意。

  「依依,你有幾分把握?」七公主湊近了蘇一一問,「這可是你最拿手的了,若是取得開門紅,明天的詞也說不定能拿個第一呢只要文不出什麼錯,綜合排名,總該進個前三甲了吧?」

  蘇一一微笑著點頭:「這裡藏龍臥虎,把握麼……可不敢說,大約在五五之數罷」

  七公主精神一振:「你向來是極謙虛的,說是五五之數,那就是奪冠的可能性極大了。」

  「那倒也未必。」蘇一一輕笑搖頭,「要看南陳那幾個,看他們臉有得色,應該是做得不錯的。我的四首詩,春和夏作得好,秋和冬要略差一些兒。」

  七公主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果然,在君如玉身邊,圍坐著好幾個年青的文士,正興奮地互相交談著什麼。偶爾,還能看到豎起大拇指的姿勢,想必是在喝彩,心裡也有些不安了起來。

  「天靈靈,地靈靈,一定要讓依依勝啊……」

  蘇一一側首,看著七公主雙手合什的模樣,雖然好笑,也頗為感動。雖說七公主是為了南陳的名聲,但若是換了方流珠,恐怕她再是無私,也不會這樣祈求的。

  「我想……」她沉吟了片刻,「春和夏這兩首,應該是能壓別人一頭的。秋和冬這兩首縱然做得不十分,有那兩首打底,應該不會差到哪兒去。許先生說過,頭兩首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特特用了心。」

  「那當然,你的詩,我是信得過的。」七公方立刻接口,「依依,你一定會贏的。」

  方流珠在一邊聽得撇唇:「那也自視太高了罷?在國子監裡贏了幾場便自以為天下無敵,到了這詞章大國還敢妄談詩篇,也不怕貽笑大方」

  「那也比某人永遠是依依的手下敗將好吧?倒還真是屢敗屢戰,精神可嘉,只可惜哪怕贏個綵頭也難。」七公主冷嘲熱諷了一陣,倏然地板下了臉,「還拿明笙子故意給依依吃,這種下作的手段,也只有你們方家才使得出來難怪父皇總說,方昭儀心思太重,以至於幾年都晉不了品階,仍在九嬪徘徊,原來是家傳的啊」

  「你……」方流珠氣得臉色發白,「誰拿明笙子了,沒有證據的事,不要瞎說」

  「有種做出來,卻沒種承認,我姬紫清這輩子就看不慣這樣的人。」七公主撇唇不屑,說起話來居然滿身匪氣,聽得蘇一一張口結舌。

  難道這就是近墨者黑嗎?這話怎麼頗有點蘇一一風格?

  「哼,耍起嘴皮子來有什麼用?春之篇就要公佈了,你們還是再祈禱吧」方流珠握著拳轉過了臉,心裡鬱悶得不行。

  明笙子沒有奏功,已讓她心神不安。這會兒七公主夾槍帶棒的一頓數落,更讓她深悔不該誤聽傳言,以為這明笙子真有這樣的奇效,還白白花了她三百兩雪花銀。按理說,給她明笙子的人,應該不會故意騙她的。畢竟,蘇一一被摞倒了,對雙方也只有好處,萬不會存心給她來一個難堪。

  難道蘇一一故意裝作吃下了明笙子,其實並沒有吃?方流珠想到這兒,又是一行冷汗,從脊背處蜿蜒而下,手心裡也捏了沉沉的汗,竟是不敢再看向蘇一一。

  幸好,她很快想到了方家,想到了宮裡還有方昭儀,心裡才略略一定。不怕的,她們就算再懷疑,沒有十成證據的情況下,萬不敢對自己怎麼樣。大不了,也就是口舌上讓她們暫時佔些便宜,回頭再找機會收拾也就是了。

  君如玉含笑走上高台,原來是由她負責來誦讀這些詩篇的。蘇一一看著她從容舉步,雖已年近不惑,可是一舉一動,卻自有一種成熟的風韻。因為仍是小姑獨處,那點成熟卻又與婦人不同,反倒更引人注目。

  「果然是佳作迭出,今次的盛典,該為歷屆之最了。」她微微一笑,才開始按照交稿的次序,依次讀去。

  南陳果然不負盛名,前幾十首詩一路誦下來,便和大周、北劉拉開了差距。不論是用典之精準,還是意境之高遠,都勝出不止一籌。

  七公主越聽,越覺得心驚:「這些人怎麼可能寫得出……他們不到二十嗎?怎麼可能依依,你說會不會是這些題目早已洩露,是以他們早早兒就做了出來?」

  「不會的。」蘇一一搖頭,「南陳自視甚高,歷屆盛典也不乏驚才絕艷之輩。你看那些人面有得色,顯是十分自信,不會出此下策,讓天下人恥笑的。」

  「可是……這些詩寫得也太好了。」七公主洩了一口氣,「難怪咱們大周歷年來只拿個前二十名就已經足夠榮光了,果然是……」

  「自然是天縱奇才,天才兩字,本就不是人人都可以當得的。」蘇一一喃喃自語,暗忖自己若憑真本事,取個前十,倒也不在話下,頓時心中有了底氣。

  忽然,君如玉攫著一張詩稿脫口而讚:「好詩」

  此評一出,滿座皆驚。雖然好詩頻出,但幾十首詩誦下來,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名聞大江南北的才女,驚喜交加地脫口而贊。

  君如玉也覺得自己失態,卻並不慌亂,淺淺一笑:「若是我年輕二十歲,這詩也是做不出來的。」

  流風原笑道:「還請君先生誦出來,我們也好洗耳恭聽。能得君先生此一評語,便是不能拔得頭籌,該子也非池中之物。」

  君如玉笑著點頭:「霞山寺北沫亭西,水面初平雲腳低。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最愛湖西行不足,綠楊陰裡白沙堤。」

  「好一個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七公主擊案而歎,「這詩,若是不能奪冠,天理難容。好詩,真個是好詩」

  旁邊一席,卻在對「幾處早鶯」、「誰家新燕」讚歎不已:「這一聯對仗工整不說,還十分應景,又顯得活潑,聲形俱佳,春天之景竟彷彿栩栩如生。」

  而南陳那邊,對「霞山」、「沫亭」又不住品味,喟然長歎:「果然是佳句,把咱們南陳的二景嵌入詩中,當真是妙不可言。此詩渾然天成,又色香味俱全。」

  「這南陳果然是人才濟濟,這等妙言佳句,也能隨手拈來,在這柱香功夫裡便做得出來,難怪近五十年來,文宗詞家,盡出南陳。」大周國子監的各位俊傑,也都駭然失色。

  君如玉含笑聽著台下的議論聲,並沒有提醒他們噤聲。

  七公主讚了一會兒,才頹然重又落座:「依依,你便是輸了,也沒有什麼,這詩……咳,實在是好得很啊……不急,還有三首呢」

  雖然是安慰,可是卻明顯地示了弱。眼看著,是對接下去的比賽,也沒有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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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9章 榮譽

  蘇一一輕輕地咳了兩聲,看著七公主不斷扼腕的樣子,才終於忍不住笑道:「姐姐,這是我作的詩。」

  「啊?」七公主又驚又喜,「依依,是你作的?」

  「嗯。」

  「可……可是那霞山寺和沫河,分明是南陳的景色啊,咱們大周可沒有。」七公主不敢置信地從頭又讀了一遍,既疑且惑。

  蘇一一白了她一眼:「咱們身在南陳,自然要以南陳之景入詩了,誰規定非得把咱們大周的景用進來的?何況,我感覺還是南陳的這兩處景,平仄更工整。」

  「此話不錯……但你也是初至南陳,怎麼會對南陳的景色如此熟稔,還化用在詩裡?難不成你悄悄地出去玩過?」

  「聽人講起罷了。」蘇一一不動聲色。她當然不可能洩露自己身邊有個南陳的百事通魏爾瞻,若論紙上談兵,她敢說,她對南陳的地理風貌,興許比對大周還要熟。

  「哦,依依,我太崇拜你了。」七公主又笑又跳。

  「此詩是誰所為?」

  「南陳果然每屆都會出一讓人眼目大亮的佳作,文風之盛,莫過於南陳啊」

  …………

  議論聲此起彼伏,卻無一不把此詩的著作權,歸於南陳。

  方流珠冷笑了一聲:「這才是真名士者乃風流。」

  「我可不是名士,也從來不見得風流,方小姐萬不可敗壞我的名聲。」蘇一一笑吟吟地接口。

  「你……」方流珠滿臉震驚,瞪視著蘇一一,像是大白天見了一隻無頭鬼似的。

  那邊,君如玉已經在聲音漸落時,讀出了詩作者的名字。

  「大周。蘇依依。」

  頓時,滿座嘩然。

  幾乎沒有任何異議,此詩評為第一。所有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朝著蘇一一射來,既有驚疑,又有不信,還有嫉妒。在南陳雄霸大陸詩壇五十年之後,大周終於有才女橫空出世。一瞬間,不管是南陳,還是大周,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閉了嘴。

  暖風熏人,每個人都覺得心臟有種滿脹的感覺。

  大周,蘇依依。

  蘇一一安坐釣魚台,眼觀鼻,鼻觀心,臉上仍然雕刻了淺淺的笑容,既不見驕,也不顯傲,倒讓高台上的幾個大儒,暗暗點頭。其中,喜形於色的,自然是許子敏。一顆吊在半空的心,總算落了一半。

  七公主的詩,排在二十一位。她哭喪著臉:「我的詩也未必比前面那首差,就因為人家是南陳人,便把我的評為後一位了。」

  蘇一一也覺得有失偏頗,認真說來,七公主的那首和前一首也不分軒轅,但明擺著六席裁判,有一半以上是人家南陳的。像這種可上可下的詩,自然都偏幫著自己人。

  方流珠平常作詩,在七公主之上。但今日卻因心神不寧,而名落孫山之外,名次竟比七公主還差了十名不止,灰頭土臉地咬牙抿唇,默坐不語。

  「依依,你太棒了」七公主發了一會兒牢騷,還是興奮了起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贏了這一場的。」

  「還有三首呢,別得意忘形。」蘇一一笑著提醒。

  「一定不會差的,你的詩,向來是一首比一首好,更好的還在後頭呢」七公主果然有點忘形,咧著嘴哪裡還有淑女的模樣?

  果然,蘇一一的夏之篇,同樣獲得了滿堂喝彩。

  「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唔,這兩句倒也罷了,妙到毫巔的是下一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這景,彷彿就在眼前似的,真難為你怎麼想得出來」七公主不住地砸著嘴,「服了,我服了你,依依,難怪許先生要給你開小灶,就這兩句,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做得出來。」

  方流珠眼眨異采,看向蘇一一的眸子,除了嫉妒,竟還有著別的什麼。

  這兩首詩,毫無異議地被取中第一。接下來的兩首,蘇一一的詩雖然並不十分出彩,但也不落下乘,名次俱在五名之內。最後的評定,自然毫無意外。

  「取中大周蘇依依,為詩篇第一。」流風原的聲音,帶著感慨,又頗有兩分遺憾地響了起來。

  「耶」七公主早就喜得跳了起來,一把抱住了蘇一一,「真的是第一啊,真的是」

  她高興的樣子,簡直像個小女孩,把蘇一一的髻子,也扒拉了一半下來,讓她哭笑不得。

  「注意形象啊……」她呻吟一聲,「別忘了,你可是大周的公主,跳上跳下的,惹人非議。」

  「人家高興嘛再說,現在誰還在乎我這個公主?人人都看著你呢,天哪,我們大周真的拿了第一」

  「這才是第一場,又是我頂頂拿手的。」蘇一一忍不住提醒,澆了一盆冷水下去。

  「就算後面咱們全軍覆沒,回去也算得上是有所交代了。」七公主興奮不減,「你看,連許先生都笑得看不到眼睛了。」

  蘇一一看向高台,果然,許子敏的笑容,簡直是從所未有的燦爛。接收到了蘇一一的視線,許子敏立刻撫鬚含笑,明明想要更含蓄一些的,還是笑得露了齒。

  大周這一席上,掌聲如雷,笑聲如潮。國子監的幾個甲級學生,甚至忘了一貫的儒士風采,若非礙著蘇一一是女子,怕是早把她丟起來又接住了。

  「果然不愧是大周才女」眾人歡欣鼓舞,笑容真誠。唯有方流珠,滿臉的悵然,手指甲在桌案上劃出了一條深深的痕,直劃到掌心,也隱現了血珠。

  不甘心,又如何?蘇一一的實力,經過了盛典的檢驗,甚至已經得到了南陳的認可,她一敗塗地之下,更沒有資本再與蘇一一相提並論。

  南陳那邊,卻彷彿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近三十年來,他們首次在第一陣中就輸掉了第一名。目光齊刷刷地看向那個臉上還帶著兩分稚氣與俏皮的少女,心情複雜得都不想說話。

  「今天先生請客,咱們到南陳著名的雁翅樓,好好吃一頓。」許子敏下得台來,興奮地宣佈。立刻,大周諸子都拍案叫好,紛紛圍擁到了許子敏和蘇一一的身邊。圈外,方流珠臉色灰敗,血色俱無。

  蘇一一剛要說話,忽然眨了眨眼睛,遠處的一個太監,長相清秀的小太監,一晃眼就過去了,然後湮沒於人群裡。

  可是那張臉,她是再不會錯認的。況且,人家還故意朝著她露出了一個淡到極處的笑容呢

  「先生,昨兒睡得太晚,今天我就不過去了。」蘇一一原本想要點下的頭,立刻就不動了,還裝腔作勢地打了一個呵欠,來表示她有多疲憊。

  許子敏高興之下,又有些擔憂:「看起來臉色確實有些不太好的樣子。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明天還要比詞呢你的晚餐讓小青先嘗過以後再吃,自己要小心一些,我讓七公主把侍衛留給你。今兒不要睡得太晚,早些休息,明天好好作詞。」

  蘇一一點頭答應,卻不敢把七公主全留下。

  「現在你是我們的寶貝放心吧,我這個公主對別人沒用處,倒是你,可別再來一次中毒事件,把我們的希望都快毒沒了。」七公主卻慨然地侍衛全都留了下來,「再說,我們人多勢眾呢,不比你孤家寡人。」

  這話說的,怎麼聽起來有種別樣的淒慘……

  不過,這時候,蘇一一也顧不得和七公主鬥嘴,匆匆說了兩句,就和他們背道而馳。許子敏等人也不以為意,只當蘇一一通宵用功,果然是疲倦得緊。

  許子敏在一眾國子監學生的簇擁下,很快就離得遠了,蘇一一還能隱約聽到他們的歡聲笑語。闕別五十年的榮譽,足夠讓他們狂歡一晚。

  與之相比,南陳是顯得十分沉默,甚至連他們的離開,都沒有表示出應有的氣度。所有人似乎都呆愣著,不敢相信他們一直收在囊中的勝利,就被南陳人輕易地奪走。然而,面對著蘇一一的四首詩,尤其是前兩者,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字。

  蘇一一卻沒有這個閒情逸致去觀察南陳人的反應,出了宮門便乘了軟轎回驛館。小青正在喂小香豬吃一株紅參,因是年份不久,小香豬半趴著,似乎提不起什麼太大的興趣,只是打發無聊似地砸巴著嘴。

  「小姐,回來了?」小青立刻跳起來,端過一碗綠豆湯,「熱不熱?這個是剛剛用井水鎮過的,很沁涼,小姐解解暑吧。」

  「好。」蘇一一二話不說,仰脖子就喝了下去。說是沁涼,可是跟後世的冰淇淋、泡冰之類的無法比,蘇一一有些遺憾,忍不住又開始動起了小心思。

  今天在皇宮裡還吃到了冰鎮過的烏梅汁,那種溫度絕非井水可以浸出來的,想必南陳也有儲冰的地窖。有了冰塊,做刨冰便是件容易的事兒,在這種伏暑天氣,絕對很受大戶人家的喜愛。

  想到前世那些色彩繽紛的冷飲,蘇一一更覺得垂涎欲滴,恨不能這時就點兩盒冰淇淋大快朵頤。

  不過,她沒有想多久,意料之中的不速客,便安然從半開的窗戶裡鑽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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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
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23:36:32
  第200章 暗夜偷香

  「姬流夜,你怎麼會來的?還打扮成了那副模樣,我當時還以為看花了眼呢要不是你的眼睛朝我眨一下,我真以為只是一個面貌相似的。」蘇一一驚喜交加地看著一身南陳儒生服飾的姬流夜。

  雖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青色素袍,可是襯著他冠玉般的臉,還有那含笑的嘴角,卻愣是穿著了一種雅韻高潔的味道來。蘇一一不得不承認,即使流風源看著玉樹臨風,比起姬流夜來,卻總是少了那一種清貴的傲氣。

  偏生這種傲氣,又極其內斂,反倒更顯出奇異的魅力來。

  「橫豎沒事,又許久不曾見你,便急著來看你了。」姬流夜笑道,「這一路奔得急,有茶沒有?」

  「嗯,有一壺小紅袍,你將就喝罷。」蘇一一把自己還沒有用過的杯子遞給了他。

  「撲」姬流夜剛喝了一大口,就忙不迭地吐了出來,「怎麼……這樣的燙」

  蘇一一無辜地聳了聳肩:「剛沏出來的,能不燙嗎?南陳比咱們大周要炎熱,水不容易冷。誰知你素來老神在在,怎麼忽地這樣性急」

  「緊趕慢趕地趕回去,還是沒見著你,心裡掛念得緊。橫豎留在京裡也沒有什麼事,乾脆就追來了。」姬流夜把茶杯輕輕地擱到了桌角,笑意淺淡,蘇一一也拿不準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僅僅開個玩笑。

  「是啊,我原以為咱們可以碰個頭的。」

  姬流夜也學著她聳了聳肩:「沒辦法,大軍凱旋的時候遇到了一點小麻煩,京裡有些人看不得我立了軍功,眼皮子急了,什麼昏招都往外使。」

  蘇一一吃了一驚:「不會是刺殺你了吧?」

  「所以說,這些對手沒趣得緊,左右就這麼兩招。也不想想,我在中軍帳裡,有那麼輕易得手麼?只要並非神不知鬼不覺,如今這天底下單打獨鬥能傷得了我的,還真是屈指可數。他們……也不可能招徠那樣的高手。」姬流夜很是不屑。

  「你……沒受傷麼?」蘇一一仔細察看著他的面色。天色雖然已經昏暗不明,但蘇一一仍然能很清晰地看到他的面色,「好像是有點白,還有點灰……」

  姬流夜失笑:「那是一路奔波的原因,並非是受傷。他們潛入中軍帳,我早已知曉,哪裡會輕易讓他們得手?放心,一個人都沒有放走,全都當場斬殺。」

  蘇一一鬆了口氣,知道他身邊還留有實力強橫的侍衛,比起孟氏兄弟也不遑多讓:「那就好了,我可不想替你報仇。這玩意兒勞命傷財得緊,很不划算的。」

  「我的仇,自己會報。」姬流夜瞟了她一眼。

  「好吧,你倒是說說,究竟為什麼冒著奇險趕來南陳?你剛剛取得大勝,應該留在京裡穩固自己的力量才是。」

  姬流夜笑道:「沒什麼事,只是想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我今天才剛到陳都,聽說你進宮去了,就剝了一個小太監的衣服穿上,混了進御花園,正好聽到君如玉宣佈你得了詩篇賽的第一名。」

  「半在意料之中,半是意外之喜。」蘇一一倒沒有什麼興奮之色,仍然凝睇著他,「你可不是那種不分輕重緩急的人,我還不值得你日夜兼程趕來。」

  「在你的眼裡,我就這麼……」姬流夜苦笑,「確實,我來另有要事,但走得這麼急,卻真是為了想早一日見你。」

  蘇一一不置可否:「什麼要事?如果不方便說,那就算了。左不過是朝廷的事兒,反正我也不大懂,聽了也不過是姑妄聽之。」

  「沒有什麼可瞞你的。」姬流夜笑笑,「只是怕影響你比賽,今天想著不來見你,可還是忍不住。其實這次來,一半是我自己求的,一半也是父皇的意思,來南陳看看他們的水軍。我們在水軍上,吃了不止一次的虧。」

  「哦,原來如此。」蘇一一對於兩國的軍事力量,只有一個大概的認識,聞言也提不出什麼實質性的意見,只是含蓄地點頭,表示認可了他的說法。

  「許子敏待你,可真是不錯,把整間驛館裡最好的房間,調撥給你了。」姬流夜打量著她的房間,一彎腰,把正貓在蘇一一身側的小香豬給抱了起來。

  興許是因為早先曾經為姬流夜治過傷,小香豬居然很享受地窩到了他的懷裡。

  「我倒是沒注意……自從進了驛館,我還沒有串過門兒呢」蘇一一赧然,「不過,你說得對,許先生確實待我很不錯,什麼好東西都往這兒搬。連南陳送了兩盆蓮花,也都搬了過來。」

  蓮花用玻璃缸盛著,放在書桌兩側的紅木花架上。秀葉滴翠,花蕊初綻,隱隱還有著淡淡的幽香。

  「這蓮花也有香氣?」姬流夜奇問。

  「是啊,開初我也覺得稀奇,這是南陳皇宮裡才培育出來的品種,據說有提神醒腦的功效,是以許先生才搬來了我這裡。」

  姬流夜躊躇良久,方沉吟著起了身:「明兒你還要去賽一場,大有可能再度取勝,我就不打擾你了。」

  蘇一一翻了個白眼:「你我之間,有必要這麼生分麼?」

  「怕耽誤了你用功,我等著聽你的好消息呢」姬流夜笑道,卻不退反進,行至她的身前。

  眼前的少女,略略清減。他抵京後,便知道了她遭遇的暗殺,才漏夜急趕,總要親眼看到她才能放下心來。

  星月初上,窗台上便悄悄地爬上了銀輝,彷彿是遍地白霜,映得素手托腮的蘇一一,彷彿如同一個透明人兒似的。姬流夜伸出手去,觸及了她的嬌靨,卻在她肌膚之外的半寸處停了下來。

  蘇一一唇角含笑,雙頰有著用功過度的微微蒼白,更顯得弱不勝衣。

  「你早些歇著,就算想要拿個好名次,也不能這麼沒日沒夜地用功啊」他低歎一聲,聲音輕柔地像是怕吵醒了她的夢。

  「我知道。」蘇一一笑道。

  「你在京城受的傷,我已經查明了。」姬流夜忽然板下了臉,「想必你心裡也是有數的吧?」

  「嗯。除了盧貴妃和四皇子,別人就算想要動,也沒有那樣大的手筆,可以請得動禁軍副統領。」蘇一一毫不意外姬流夜的知情,若是連這一點控制力都沒有,姬流夜在京城的數年經營,可就算是白費了。

  「這件事你不要管了,交給我。」姬流夜嚴肅地盯著她的眸子,讓她想要敷衍塞責,都做不到。

  「以後再說,我們現在力量不夠,沒有必要去打草驚蛇。」她只能無奈地點頭答應,又怕他輕易出手,只能表示出緩緩後圖之意。

  「我就算動他們,也不會讓自己受到懷疑的。」姬流夜冷笑,「你安心比賽,還有兩天的時間,後天我來為你慶功。」

  「好。」蘇一一也不再留他,剛站起來,卻忽然立足不穩,一頭栽進了他的胸膛。熟悉的味道,充斥了鼻端。因為剛剛抱過小香豬,還留著那一點若有若無的檀香,更讓人覺得親切。

  「依依。」姬流夜緊緊地扣著她的後背,彷彿想用力地把她擠進自己的胸腔。蘇一一有些茫然,手指欲推還拒,卻只是抵在他的肩頭,使不上力。

  「你還不走麼?一會兒許先生還會來跟我講明天比賽的事。」蘇一一象徵性地掙扎了一下,姬流夜陡然用力,把她箍得更緊。卻只是停留了短短的幾秒鐘,就鬆開了胳膊。

  「是啊,我等你的好消息呢」

  蘇一一嫣然一笑:「今天有一半是僥倖,可不會每天都給我留那麼多的運氣。在詞之一道,我下的功夫遠不如詩,恐怕你會失望。」

  「不會的,我信你的實力。不拿第一也沒有什麼,前五前十也不錯。」姬流夜笑道,雙手按住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卻沒有再度把她拉緊。

  「前十嘛……我倒是當仁不讓了。」蘇一一開著玩笑,「其實我也就詩詞小道上小有成就,入不得方家之眼。不過搏個薄名,等於給一一製藥打打廣告罷了。」

  姬流夜啞然失笑,忽地拔下了她的簪子。面對她詫異的目光,他有些尷尬地解釋:「你的髮髻散了。」

  蘇一一滿不在乎:「沒關係,反正一會兒也不出去,只許先生和七公主興許會過來,也不用再綰了,我嫌麻煩。」

  「我替你綰。」姬流夜二話不說,拿起了桌角的一把半月型梳子。

  「你會……綰髮?」蘇一一吃驚地瞪著他。

  「嗯,會。」

  只是蘇一一很快就失望了,這傢伙綰髮的水平,跟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啊。好吧……至少不再風鬟霧鬢,有了一點清爽的樣子。

  「呃……綰得不太好,你的發比我的濃。」姬流夜有點尷尬,「要不,再試一次。」

  蘇一一搶下他手裡的梳子:「我的五公子啊,過不了兩個時辰就要拆了髻子睡下了,哪裡用得著一遍遍地綰髮呢你不還有要事兒嗎?我也要再溫一溫課。」

  「好吧」姬流夜戀戀不捨地又看了她一眼,才折身走向窗邊。他的背影在夜色裡,有些蒼茫的孤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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