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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笛兒]飄洋過海來愛你(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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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30 21:47: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雪意闌珊(八)
  
  山口真一手上有件經濟糾紛案,事關兩件大的會社商標侵權一事,前前後後已開了兩次庭,今天是終審。他一早就到了事務所,查看庭審資料,和委託人交流一下注意事項。
  
  一直到下午,終審才結束,雖然勝訴,心頭卻沒什麼喜悅感,這件案子耗費的時間和精力太多,他有些疲憊。
  
  走出電梯,秘書站在走廊上,說有位先生等了他快三個小時。
  
  他撇撇嘴,誰會這麼閒,不能約個時間再過來嗎?
  
  推開接待室的門,有個高挺的男子站在窗邊,他背對著他。落日的餘暉散碎地灑在他週身,明亮得令人睜不開眼,明亮但冰冷,一種沉默的陰沉,讓人忍不住陣陣寒噤。
  
  山口真一有一個瞬間的錯愕,隨後,他淡淡地笑了,笑意只在眼中閃了下,嘴角都沒牽動。
  
  「我以為還要等你幾天才會到東京上門問罪,沒想到這麼快。」他放下公文包,拉開椅子,兩腿交疊著,玩味地看著大島浩。
  
  大島浩緩緩地轉過身,他的臉色讓山口真一嚇了一跳,是他從未見過的冷魅,像一個人墜入千尺寒冰之後的煞白和青冷。
  
  「看來你已做好了準備。」大島浩直直地凝視著他。
  
  「對,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山口真一犀利的眼眸捕捉著大島浩的神情,伸出手,請他坐下。「你想知道什麼,請想好措辭再開口,我的咨詢費可是不低。」
  
  大島浩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你怎麼會認識以珊的?」他不想繞圈,直接問出心底的疑惑。
  
  「命運讓我們在某個時刻,就那麼相遇了。」山口真一是在開玩笑,但口氣卻有些淒楚。他和冷以珊的認識緣於渡邊翼的委託,至今想起來心都慼慼的。
  
  大島浩顯然並不相信他的這番話,沉默地瞪著他。
  
  山口真一聳聳肩,「好了,從東京到札幌也是有些距離的,我確實沒有機會認識她,但真的是命運的安排。我和她認識也有好幾個月。在沒有見到她真人前,我就愛著她了。接受這個答案嗎?」
  
  「你們已經到了什麼程度?」大島浩控制著身子的顫抖,冷凝地問。
  
  「大島浩,我其實可以拒絕見你,也沒有必要坐在這裡看你這張令人生厭的臉。從我個人的角度,即使你名滿全球,我對你是一點好感都沒有。可是我為什麼還要忍受你呢?」山口真一瞇細了眼,把視線聚成一束光,直直地穿透大島浩的身子,落向窗外灰暗的天空,「因為我不想你對冷以珊有一點點的歪曲。不錯,我向她表白過,也一再的建議她離開你,但這都是我的一廂情願,你如果對她有一點瞭解,就會看出她的心沒有離開過渡邊翼一秒。我和她之間什麼程度?你真敢問,不覺得這樣的念頭對不起冷以珊嗎?」
  
  大島浩抿緊唇,十指緩緩地彎曲,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冷漠地呵山口真一對戰,只是無力地勾起嘴角,苦笑笑。
  
  「討厭你,卻又有點羨慕你。不管你爛成什麼樣、壞成什麼樣,她都甘願和你在一起。」山口真一鬱悶地拍了下桌子,古銅色的俊容扭曲著。
  
  「你是不是羨慕我得了心臟病,很榮幸地做了她的病人?」大島浩自嘲地說。
  
  山口真一一怔,霍然抬頭。
  
  「我也想過,如果我沒有患心臟病,她會怎麼樣待我呢?遠在我還不是她病人時,我和她在同一家餐廳吃飯,她在一邊悄然打量我,我上前搭訕,她像躲什麼瘟疫似的避開我。」
  
  「哈哈,同感,同感!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她出手術室時,我激動地上前和她講話,她說什麼門診大樓在哪裡,病房大樓在哪裡,專家門診是幾號,再有什麼疑問可以去導醫台,意思就是讓我從她面前滾遠點。我不算所向披靡,可是這樣的被忽視還是第一次。」
  
  兩個人會意地相視而笑。
  
  「除了渡邊翼那小子,她的眼中放不下別的男人。」山口真一長歎一聲。「大島浩,你真的是個大混蛋。」
  
  大島浩眼底有著無比的落寞,「確實是。卻又沒有辦法控制得住自己,一點一點都感覺不到她的心,怎麼做都沒用,我真的快瘋了。」
  
  「那也不能差勁到當著她的面和別的女人摟摟抱抱,她就是有心喜歡上你,也被你嚇跑了。」山口真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太心急,你才認識她幾天,就妄想取代渡邊翼在她心中的位置,簡直是白日夢。他們是我至今看到最恩愛的情侶,渡邊翼又走得早,在她心中完美得無人能比,可以說他留給她的都是美好的回憶。你帶給她什麼呢?還情聖呢,白癡差不多。」
  
  大島浩挑了挑眉,沒有作聲。
  
  「我對她的喜歡不會亞於你,可是我有自知之明,盡量不打擾她。大島浩,不管我們對她的這份心有沒有結果,我們都是幸福的,你想想,我們想她時,可以跑到札幌去看看她,想聽她的聲音,打個電話就行,偶爾還能餘額出來吃個飯。而她呢,與渡邊翼天人永隔,除了一點回憶還能有什麼呢?你連這個也要抹去嗎?所以說,大島浩,你喜歡火辣辣、赤裸裸的激情,冷以珊淡如遠山的性情不適合你,你若有良知,快點放開她吧!」
  
  「你要接手嗎?」陰冷的俊眸霎時瞇緊了。
  
  山口真一悶哼一聲,「我又沒有你那顆心。」
  
  「這顆心怎麼了?」兩頰的線條微微抽搐。
  
  「你以為呢?」山口真一回應得老實不客氣,「你想想以你一個大情聖的劣行怎麼會得到她的眷顧,你就沒有一點點異常的感覺嗎?」
  
  心臟翻攪撕裂般的劇痛,大島浩輕輕歎氣。「我曾經這樣想過會不會是這種可能,那畢竟是傳說裡才會出現的故事,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的。」
  
  他又轉過身去。夕陽斜斜,剪影出人形所含納的孤寂。
  
  「如果可能呢?你會意外嗎?」
  
  「不意外。」大島浩清若無聞地說。
  
  意外的人是山口真一,「為什麼?」
  
  「如果是真的,她對我所有的舉動就有了解釋,我……會更死心。」說出這番話後,心臟處的疼痛陣陣加劇,劇烈的疼痛漸漸擴大蔓延至他的全身,他痛得臉色蒼白,嘴唇駭人的紫。
  
  她對他那麼好,不是因為回應他的愛,而是因為那顆心,怪不得心有個絲毫閃失,她就緊張的神色打亂。
  
  她對他包容嗎?關心嗎?不,她包容、關心的是他的心。
  
  他這顆被稱為奇跡的心,來自渡邊翼的胸腔之內。
  
  唇邊勾起譏諷的冷笑,「真是個冷血的女人,這麼愛渡邊翼,怎麼捨得挖出他的心,好冷酷無情,做手術時都沒有一點心痛?」
  
  山口真一突地站起,一把扳過他的身子,眼中竄出一束怒火,「你在胡說什麼?她並不知情,把心臟移植給你是渡邊翼臨死前的遺願,他……想要你替他好好愛她。」
  
  「我憑什麼替他愛,他丟不下她,把她帶走好了。誰稀罕他這顆心臟,現在的我不知比以前痛苦多少。」大島浩狂亂地喊著,「明明不愛我,還處心積慮地接近我,給我希望。她愛的是這顆心,拿走好了,我寧可痛死,也不要了。」他突地推開山口真一,拿起桌上的一支筆大力刺向自己的胸口,力度太大,筆一下就折斷,他瘋狂地把手伸向不遠處的玻璃杯。
  
  「你這個瘋子。」山口真一衝上去,握住大島浩的手腕,皺眉怒吼,「你這樣算什麼?她什麼時候處心積慮地接近你了,她消失的那三個月,驚動你了嗎?她帶給你什麼困擾了。她是醫生,當然知道換了心臟的你變不成渡邊翼。」
  
  大島浩的嘴唇紫白得驚心動魄,「既然知道,她為什麼後來又主動提出交往?」
  
  山口真一咬牙切齒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所以說你幸運,她……珍惜你。」
  
  「呵,講得真好聽,說穿了還不是那顆心。」大島浩冷笑。
  
  「那顆心能讓渡邊翼重活?活在這世上的人是你,是你這個大白癡。抱著她、親著她、看著她笑、她哭的人是你,是你!」山口真一吼得喉嚨都沙啞了。
  
  是他嗎?大島浩停止了掙扎,身子僵硬起來,眼神恍惚茫然。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他試著沉澱下情緒,心頭亂成一團麻,十指輕按住胸口,感覺心跳得很厲害,這真的是渡邊翼的心嗎?
  
  她睡在他懷中時,分得清他是大島浩,還是渡邊翼?
  
  他怪異的心情原來有這樣的因緣。真是欠渡邊家太多了,大島浩落寞地苦笑,心疼如針刺。
  
  「坦白告訴你,我曾經用渡邊翼的手機代替他呵冷以珊保持聯繫二個月,雖然她的溫柔不是對我,但也讓我看到了在清冷的表情裡面是怎麼一個柔情如水的冷以珊。所以,我喜歡上她。喜歡她就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她既然決定和你在一起,我就不想你再處處誤會她。」
  
  「就這樣?」大島浩挑了挑眉。
  
  「如果你再做蠢事,我立馬把她搶過來。」
  
  「你就這樣以為我真的是一顆病秧子?」心底的疼痛處湧起一股無力感。
  
  「不然又是什麼,你本來就病得不輕。你來東京,她知道嗎?」
  
  「無可奉告。」他和她已經分手,但不等於他就願意把她奉送給山口真一這樣的男人。
  
  想到她有一天被別的男人擁在懷中,手指不禁冰涼,心痛如裂。比較而言,她出於什麼理由願意和他交往,一點都不重要了。
  
  「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山口真一挺站起腰。
  
  「與你沒有關係。把你的賬號告訴我秘書,他會把咨詢費匯到你名下。」大島浩冷漠地掃了他一眼,腳跟一轉,大刺刺的步向出口。
  
  「什麼?」大律師愕然。
  
  修長瘦削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
  
  「阿嚏!」
  
  格外大聲的噴嚏迴盪在圖書館裡時,大學生們偷偷地朝聲音的出處看來。冷以珊漲紅著臉,不好意思地對大家笑笑。
  
  為了那個大會交流發言,她真是傷了腦,幾經易稿,仍不滿意。今天特地到北海道大學的醫學館查點這方面的資料,看能不能借鑒點什麼回去。
  
  偏偏這幾天還感冒了。
  
  應了大島浩那句話,兩個人睡終歸比一個人暖和。他才走了半個月,她就感冒了。一整天被猛烈的咳嗽呵噴嚏折磨著,擦去止不住的鼻水,真有些哭笑不得。
  
  她的身體比她的心留戀大島浩。
  
  在她面前時時晃了近半年的人,這次真的很堅決,果真一點聯繫都沒有。她很擔心他又整天泡在煙酒呵女人之中,再健康的心臟,也吃不消這樣的折騰。
  
  擔心又有什麼用,他挑明了不准她再過問一切。是思念還是擔心,再有什麼別的,她都統統嚥下了。
  
  大島浩,已經是她生命中的過去式。
  
  圖書館為了保護書籍,一般都維持適當的溫度和濕度,但畢竟到處都是書,有點霉味,讓人總覺得到處都漂浮著看不見的灰塵,或許是精神作用,一旦這樣想,鼻子更癢癢的,更加控制不住打起噴嚏來。
  
  噴嚏聲惹來同學們的輕笑。冷以珊怕自己影響周圍人看書,不得不帶上口罩,可是鼻子堵塞得厲害,她沒辦法呼吸。她挑了幾本前幾年的醫學刊物,請圖書管理員影印一下,想帶回家好好看看。
  
  走近影印室,發現山本健也在,坐著和管理員說笑。兩人都有點意外。
  
  「我來找點資料。咳,咳……」冷以珊一邊咳嗽一邊把刊物遞給管理員。管理員是位長相甜美的年輕女子,看著山本健的眼神羞羞的。
  
  山本健忙拿出紙杯,給她倒了杯熱茶。她不客氣,拉下口罩,連喝幾口,溫熱的水潤濕了乾燥的口腔,呼吸稍微暢通了一點。
  
  「給你!」管理員影印好資料,遞給冷以珊。
  
  「謝謝!」冷以珊看出了山本健與管理員之間摸摸流淌的情愫,復戴上口罩,「山本老師,我還得回去寫發言稿,先走嘍!」
  
  「什麼發言稿,讓你這麼冷的天跑這麼遠來找資料?」山本健好奇地問。
  
  「我要去維也納參加個學術會議,必須有個交流發言。」
  
  「奧地利現在也是冰天雪地呀,要是春天去才好呢!不過,現在那邊的新年音樂會可是一台連著一台。」山本健兩眼晶亮。「在英國讀書的時候,我去過幾次維也納,但沒有一次是冬天。」
  
  「那有機會再去吧!」冷以珊收好資料,清眸瞟到管理員的神情突然黯淡了下來。「咳……咳……不打擾兩位了,再見!」
  
  「我送你回去!」山本健追上她。
  
  管理員一直低著頭,睫毛像有些濕。
  
  「不用,這裡打車很方便的。」冷以珊微笑地用眼神向山本健示意管理員,山本健不自然地笑笑,仍然跟了上來。
  
  「你幹嗎,快去陪她呀,你沒看到她有點誤會你了嗎?」冷以珊立在雪地中,仰著頭對山本健說,頭昏昏沉沉的。
  
  「其實,我還沒有確定自己的心。」山本健的表情有些古怪。
  
  「跟著感覺做好了,什麼確定不確定,又不是搞研究。」
  
  「你那位設計師男友最近對你好像洗腦不少,這種話也說得出來。」
  
  冷以珊訕訕一笑,「情感的事不能太斟酌,感覺好了就在一起吧!誰知道以後會有什麼意外發生,相愛又能有多久,把每一天都當生命中的最後一天過,心裡一下就會輕鬆許多。這不是誰告訴我的,是我的切膚體驗。」
  
  「你……」山本健沉痛地看著她,有些不忍。
  
  「快去陪她吧!」她微笑著,對他揚揚手,踩著積雪向校門跑去。
  
  看到別人相愛,就會想起從前。如果時光能夠回到六年前,她也不讀什麼書,早點嫁給翼好了,生幾個孩子。守著翼和孩子,平淡地過每一天。即使有什麼意外,有孩子,總勝過自己一個人過。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山本健怔怔地站了很久,默默地轉過身。
  
  周圍暮色逼近。
  
  …………
  
  冷以珊回到家,躺到床上,好長時間一動不動。看不下書,也沒有力氣去想任何事。
  
  好像有點發燒,她把枕邊的體溫計夾在腋下量體溫。
  
  溫度不是一點點高。
  
  美津在廚房準備晚飯。看到她搖搖晃晃地下樓,「今天可真早啊!小姐,你什麼時候出國?」
  
  「一周後!幫我倒杯熱水。」她有氣無力坐在餐桌邊,放下手中的感冒沖劑。
  
  「去打個吊針吧,吃藥恢復很慢的,會影響你出國。」美津把水遞給她。
  
  「一周後會一定會好起來的。」
  
  「你出國時準備穿什麼衣服?」美津用手拭她的額頭,臉色突然變了。
  
  「平時穿的唄!」美津有點小題大作了,冷以珊趴在桌邊,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
  
  「那怎麼行,你上台發言時,至少得有件不錯的正裝,參加會議的人是世界各國的,你太寒酸了會丟了日本帝國的臉。」
  
  「呵,我是中國人,你亂擔心什麼。」喝下滿滿一杯熱乎乎的感冒沖劑,呼吸又暢通了些。
  
  「要是大島先生沒有走,還可以請他幫你參考下,他可是行家,一定能把你打扮得光彩眩目。」
  
  冷以珊抬起眼,笑了笑,「我是去開會,不是去走秀,要多光彩眩目幹嗎?美津,想喬了吧!」不然怎麼提起一個離開的人,美津不喜歡大島浩的。
  
  「還好!」美津悶悶地坐下,「每天都有聯繫的。可是冷醫生,以前天天相處,覺得蠻談得來。一分開,不知是距離的緣故還是什麼,我覺得我對他的感覺像在慢慢消失。我懷疑我其實不愛他。」
  
  「是催眠不愛他吧!」
  
  「呃?」
  
  「分開了,許多現實問題就出來了,美津變得膽小,不敢確定付出的就會有回報,慢慢就畏縮不前。」
  
  「小姐,你好像會讀心哦!」
  
  「我本來就是醫治心的!」冷以珊扶著桌沿站起身,感冒藥性出來了,她眼皮有點抬不動。「我要上樓睡了,你早點回去吧。」
  
  「我今晚留下陪你吧,大島先生又不在,你病得這樣沒人照應怎麼行?」
  
  真是頭痛,為什麼一再的提起大島浩,他不是不在,而是永遠不在了。無力和美津說話,隨她去吧!
  
  昏昏沉沉地睡下,不一會,就墜入了深度睡眠中。
  
  睡之前,她想起,從東京去維亞納前,抽個時間去祭望下翼。
  
  午夜時,依稀聽到手機響個不停,她奮力只睜了下眼,又沉沉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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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30 21:47: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雪意闌珊(九)
  
  大島浩去了渡邊俊之的家。車駛過山道,凜冽的北風刮來,讓他的心情有些沉鬱,身上也不得勁。半路上,出乎意料的,雪吧嗒一聲落在車上,嚇人一跳。
  
  時間還有點早,但是他顧不得禮儀什麼的。從山口真一那裡回來後,他整夜的不能睡,許多疑問壓在心底,堵得有點窒息。
  
  渡邊俊之夫婦被清早突然出現的大島浩嚇了一跳,陪著他坐在起居室裡,隔夜的爐火還沒熄去,艷紅的火焰映著大島浩蒼白的面容。
  
  大島浩按住心口,「怎麼捨得那樣去做的?」
  
  渡邊俊之和玉子先是一愣,然後明白過來。渡邊俊之低下頭,看著杯中漂浮的茶葉,玉子紅了眼眶。
  
  「讓他這裡空著,睡在冰冷的山裡,你們怎麼捨得的?」大島浩拍著胸膛,加重了語氣。「是不是想讓我一輩子活在對渡邊家的愧疚裡?我已經欠你們太多,早活夠了,不需要你們再這樣的施捨,不值得。」
  
  以前,雖然痛苦,但命運還在自己掌控之中,換了心之後,他卻像找不到自己了,替別人活著,替別人愛著,他到底是誰????
  
  「浩,這一切都是天意。」渡邊俊之心痛地歎了口氣,「翼被送到醫院時,五臟六腑均被刺穿,獨一顆心完好,這不是上帝的安排嗎?他自從知道你是他大哥後,比我們還珍視你,四處打聽有沒適合你的心臟源。他臨走之前,叮囑把心留給你。我們這樣做,沒有要你回報什麼,這只是翼的一個遺願。你一直不肯承認是我的兒子,現在你的身體內有了翼的心,你確確實實是我的兒子了,這可能就是翼的用意。浩,你漂泊得太久,該回家了。」
  
  渡邊俊之說完,老淚縱橫,玉子在一邊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真是會強人所難啊!如果用他的心換取我的再生,我不稀罕的。」大島浩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蒼白得驚人。
  
  「浩,你說錯了。翼是因為車禍離世的,是老天的殘酷,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那場車禍,共死三百多人,翼是其中一個。他把心移植給你,不是換取你的再生,而是讓你的生命延續。」
  
  「延續我的生命幫他去愛冷以珊嗎?」大島浩冷笑著,無法從命運這種新的組合中平靜下來,他愛冷以珊,是大島浩在愛,不是一具軀殼,被渡邊翼的心利用著。
  
  玉子含著淚,愕然地看著他,被他的話嚇住了。
  
  渡邊俊之溫和地端詳了他幾眼,「情感的事不能強求。我雖然老了,身邊還有玉子,還有兄弟姐妹說說話,白髮人送黑髮人,是有點遺憾,但還能和玉子相互照應著過下去,還能在你的成功中找些安慰。可是以珊呢,她獨自在日本,沒有親人和朋友,就只有翼,翼……最最放不下的就是她吧!你是他大哥,他只有拜託你幫忙關心下以珊,不是一定要你去愛她。浩,這事你不要放心上。」
  
  該死的,確實沒人強求他愛她,而是他自動自發地已經愛上她了,遠在沒有這顆心臟時,他就愛上她了。可是誰信呢,人人都以為他愛她是因為渡邊翼,連她對他的關心也是因為渡邊翼。
  
  他一點都不想與渡邊翼有任何關係。如今,扯得開嗎?
  
  「以珊哪裡需要我們關心,她很堅強,一個人咬著牙過,我想疼她都不能。」玉子幽幽地說,「說起來我們對她很殘酷,翼的心臟送過去時,她並不知情,還親自為你做心臟移植。她要是知道她捧著的是翼的心時,該是多麼的痛啊!後來山口先生對她說起時,她一點都沒埋怨我們。她失蹤的三個月,我都不敢想她是怎麼挺過來的。她沒有因為翼就成為我們家的責任,還是獨自呆在札幌。浩,不要因為心事翼的,就有什麼壓力,你也不欠任何人的,也不需要為任何人做什麼事。」
  
  說得真輕鬆!大島浩都想拍掌了。他能沒有壓力嗎?如果渡邊家窮困潦倒,還能用錢買些心安。受了這麼大的恩惠,他怎麼回報?
  
  「我只想你健健康康地活著,有空回來看看我,就可以了。」渡邊俊之語重心長地說。
  
  他閉上眼睛,心中象九月季風裡的海浪,洶湧澎湃,良久以後,他「霍」地站起身,孤傲的背脊挺得筆直。「似乎很多事已經身不由已,談不上做什麼與不做什麼,我……同意入渡邊家的戶籍,盡一個人子的責任。」
  
  「真的嗎?」渡邊俊之雙唇哆嗦著,一時間,唇邊滿是激動的淚水。
  
  「是真的。」大島浩嚴肅地點點頭,「渡邊翼的責任,我會全部扛下。但是我的名下不接受渡邊家的任何股份和財產。」這是他的底限,他會替渡邊翼盡人子的孝道,但是他是大島浩。這樣做,算回饋那個不徵求他的意見就硬把心塞給他的溫雅男子吧!
  
  下了這樣的決心,心情才像輕鬆一點。
  
  「我幫你安排……房間?」玉子掩飾不住歡喜,詢問地看著大島浩。
  
  「要不住翼原來那間吧?」渡邊俊之建議道。
  
  「翼的房間留給冷以珊。我住小時候住過的那間。」他不會再去搶著遮去渡邊翼的痕跡了,存在的永遠都會存在,誰都無法替代。
  
  她不愛他是一種痛苦。
  
  然而永遠與她沒有牽涉卻是一種比痛苦更加可怕的恐懼,就像墜入永不醒來的噩夢。
  
  他收回那天對她講的話,他願意呆在與她有關的地方,顯目地坐著,期待她的回首。
  
  「也行。以珊上次來就住的翼的房間,如果她願意來小住,確實需要準備一個她的房間。」玉子說。
  
  「馬上不是要過新年了嗎,醫院也放假的,邀請她一同過來過年吧!」
  
  大島浩的唇角勾起一抹惆悵的苦笑。
  
  …………
  
  感冒在幾天後,終於痊癒了。冷以珊早晨醒來,看到手機上有幾通未接來電,還有兩條短信。
  
  未接來電是大島浩的,短信是山口真一的。
  
  她一怔,第一個反應就是大島浩的心臟出現了問題,忙不迭地回撥過去。
  
  「你還好嗎?」電話一接通,她緊張兮兮地問。
  
  大島浩冷漠的聲音在電波的另一端響起,「你想問的是我的心臟還好吧!」
  
  冷以珊沉默地抿緊唇,不敢接話。
  
  「你覺得為我犧牲許多,像個聖女似的,可是你問過我情願接受嗎?不愛就不愛嘍,我墜落放蕩與你有什麼關係,捨不得那顆心,就重新挖走好了。為什麼要假裝接受我呢?在你眼中,我就像是渡邊翼心臟的一個載體,不是真正的一個人,對吧?」他不惜餘力地扔下狠話,要逼起她的罪惡感。
  
  冷以珊閉上眼睛,細黑的睫毛在雪白的肌膚上輕顫。「不是這樣的,你……就是你。」
  
  「可以把你的意思理解為你當初接受我是因為愛我?」
  
  她身子巨震,心底一片混亂的疼痛。
  
  她的沉默有點惹惱了大島浩,「回答不出來,還是不想回答?有那麼難嗎?反正我們已經分手,你沒必要再說假話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大島浩痛吼,「看到我那樣傻傻的愛你,你是不是在偷笑?抱著我想著另一個男人,心裡很舒坦?我說怎麼突然之間沒有爪子的呢。」
  
  「對不起,對不起!」她喃喃念叨。
  
  「對不起有何用?」
  
  「我只是想做你一輩子的醫生,好好地守護你的心臟。可是你不接受,第二次送進醫院時,我覺得我在失去你,那種恐懼讓我很害怕。我不再想太多,只想留住你。只要你能好起來,我願意愛你……顯然,那樣做也錯了……我的愛不是你的藥。」她痛不欲生地說。
  
  「你願意?不,你不願意,你是被逼的。你一點都沒有為我們之間好好努力過,你總在徘徊,只要我好一點,你就遠離一點,不然我會那麼恐懼……」
  
  「在意又怎樣呢?我很在意翼,他沒有講一聲就丟下了我走了。你呢,不管我為你做了多少,你輕易地就能抱著別的女人親吻,輕易地就和別的女人上床,脫口就說出分手……你們都很瀟灑,留下一點回憶給我,然後華麗轉身。所以不在意……好了,不說這些話,你找到為你複診的醫生嗎?」冷靜如她,在失控的邊緣又拉回了理智。
  
  「你為我生氣過?」他驚喜地問,跳開她的問題。
  
  「呃?」冷以珊無力地歎了口氣,大清早不該打這一通電話的。「不生氣的。聽你的聲音好像還不錯,就這樣吧,我今天很忙!再見!」
  
  她率先關上手機,忽想起還有一條短信。
  
  「有幾天沒有聯繫了,還好嗎?心中一直猶豫著,該不該告訴你一聲,想想還是說了,至少讓你有個準備。我與大島浩見過面了,他已經知道移植的心臟是渡邊翼的,情緒很激動,我估計他會遷怒於你。又要讓你面對這些事,有點不捨。如果煩悶,給我打電話吧,我會是個很好的傾聽者,還有不收咨詢費哦!」
  
  冷以珊無奈地傾輕嘴角。
  
  大島浩的反應她的預期內,不過好像比預期的反應要小一點。
  
  認識大島浩真像是個魔障,本來是毫無相關的兩個人,但因為翼,和他就扯不斷理不清了。真是煩心,冷以珊疲憊地揉揉額角,起床查看昨晚收拾的行李,有無拉下什麼。
  
  「小姐,起來了嗎?再不起來,就趕不上去東京的飛機啦!」美津在門外喊著。
  
  「就好了。」冷以珊拉開門,把行李箱遞給美津。
  
  「你今晚住東京機場附近嗎?」
  
  「嗯,天氣預報這兩天東京有大雪,我怕去機場的路會堵,會趕不上明早飛維也納的飛機,想想就住機場附近。」冷以珊回頭看了下房間,拿起大衣,下樓。
  
  「那下午去東京呀!幹嗎要一早去,不會是想逛街吧!」美津麻利地給她端上早餐。
  
  冷以珊抿嘴一笑,「不是逛街,去看個朋友。」
  
  「大島先生?」美津喜上眉梢。
  
  冷以珊黯淡了眼神,搖搖頭。
  
  美津把冷以珊送到機場後,在街上轉了一圈,午後又回到別墅,她要查看下水電,冷以珊出國十天,她想和朋友一起上山去洗溫泉,也度個小假。
  
  門鈴被按得很響。
  
  美津拉開大門,喬放大的俊容映入眼簾。「喬!」她驚喜地大叫,兩手攀上喬的肩,「你怎麼來了……大島先生?」她看到了喬身後還站著陰魅冷漠的大島浩。
  
  「醫院說冷醫生自哀家中,她在樓上嗎?」喬發問道。
  
  大島浩的目光從敞開的大門望向客廳。
  
  「冷醫生早上去東京了。」美津眨眨眼,不解地看著兩人。
  
  「我早晨和她通話時,她不是在札幌?」大島浩冷冷地凝視她。
  
  「早晨是在札幌,但也是早晨去了東京,她明天去維也納參加個學術會議。」
  
  「該死的什麼都不說。」大島浩低咒一句,嘴唇抿得很冷。
  
  美津被他的神情嚇住,連忙補充,「她說去東京看個朋友,十天以後回日本。」
  
  「不會是去找我們吧?」喬看向大島浩。
  
  「她說不是。」美津低聲回答,不敢看大島浩。
  
  大島浩閉上眼,「我們回東京!」他等不及十天後再看到她,已經快一個月沒見著了,思念如瘋長的野草,讓他顧不到自尊,顧不到計較。只要能抱到她,管她出於什麼目的。牽著拌著,每天在她面前晃著,她慢慢的就回把他入了心。
  
  以前,真是心急得沒譜。
  
  戀愛不能直來直去,某些時候也是要曲轉迂迴。至於死地而後生,在痛失她之後,她終於稍微悟出了些道理。
  
  「開車到東京,都快深夜了!」喬皺著眉頭。
  
  「誰說開車,我們坐飛機回東京。」
  
  「上帝,你不能坐飛機的,那樣很危險。」喬的臉色蒼白一片。
  
  「危險才好呢,最好死掉。」大島浩象說別人的事,神情漠然。
  
  「你在和誰賭氣呀,命可是自己的。」美津在一邊吼道。
  
  大島浩瞪了她一眼,「誰讓她不告訴我一聲?」
  
  美津聽到自己的心「咯」一聲,被震裂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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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雪意闌珊(十)
  
  東京果真在下雪,公墓也被籠罩在大雪之中。冷以珊一襲黑衣和斑駁的白色糾纏在一起。
  
  她仰望天空,潔白的雪花漫無邊際地從無色透明的天空飄落。翼在這山中,可以最先感覺到氣候的變化,也是最早能看到日出的。墓碑被風雨吹得有些發白,只有照片上的翼笑容還依舊。
  
  冷以珊放下鮮花,點了柱香,在墓前雙手合十。出乎她的意料,再次和翼面對面,自己竟然平靜如水。這就是所謂的時間能消逝一切傷痕嗎?一念及此,冷以珊心情有點複雜。
  
  其實不是消逝,而是烙刻了。
  
  冷以珊上的線香不一會兒就緩緩的升起輕煙。一粒香掃過,火熄了。是翼的呼吸嗎?
  
  她四下張望,胸口一緊。
  
  空蕩蕩的山裡,只有她一人,可是卻並不覺得孤單。
  
  溫熱的手指輕觸著冰涼的墓碑,唇角慢慢彎起。
  
  翼,會不會太自私了,說鴻安陪我到老的,最後還是扔下我,自己搶著先走了,天堂就那麼美嗎?看著我天天這樣的思念你,幸福吧!沒有呢在身邊陪著,日子過的有點艱難,可有什麼辦法,再難也得往前走?一點都不想去維也納,他們都說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就可以忘記過去了。我一點都不想忘記你,雖然你讓我哭讓我痛,可是還是覺得能夠和你相愛是件幸運的事。
  
  在回憶裡,有一個你,心就滿滿的了。
  
  冷以珊心中低吟著,慢慢蹲坐下來,抱著墓碑,大滴大滴的熱淚把墓碑前的雪悄悄融化了。
  
  「以珊,以珊!」山谷間突然響起一聲接一聲的呼喊。
  
  冷以珊愕然地抬起頭,風雪中,有一個人影沿著山徑向這邊走來。
  
  「浩?」冷以珊看著滿臉滿身都是雪像個聖誕公公的大島浩,驚呼出聲。
  
  「美津說你到東京看一個朋友,我就尋來了。」他直勾勾地看著她,眼睛捨不得眨一下。
  
  「你去札幌了?」
  
  「嗯!」他笑著替她撣去臉上的雪花,柔情無限的灑向她。坐飛機時很不舒適,可是看到以珊清麗的容顏,所有的不適都煙消雲散了。那天真是犯渾,怎麼捨得喝她說分手呢?
  
  「怎麼回的東京?」冷以珊微微擰起了眉頭,十指緊張地彎曲著。
  
  「剛下飛機。」他溫柔地替她拭去臉頰上的雪花。
  
  天地間突然變得如此安靜,沒有風聲,沒有雪飄,也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只有太陽穴的血管在「砰、砰、砰」地跳。
  
  冷以珊先是漠然,然後面容抽搐,牙齒緊咬,她抬起手臂,對著微笑的俊容,迎上去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掌音在山谷間迴響。
  
  大島浩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折磨我很好玩嗎?」她哭了,淚水瘋狂地在臉頰上蔓延,「我一千次一萬次的告訴你,不能再有第三次,我真的……真的救不了你,你就是不聽。難道一定也要像翼這樣,沉默地躺在那裡,任我喊破喉嚨都不應一聲,才心甘嗎?」
  
  「以珊……」大島浩歉疚地伸出手,想抱她。她一把推開他的手,「你這個壞傢伙,不要碰我,我……真的很恨你。就喜歡看我哭,看我心碎,看我提心吊膽嗎?我辛辛苦苦救下來的生命,你總是當兒戲在玩。大島浩,為什麼要這樣呢?你看看翼,看看呀,就沒有一點啟示嗎?生命很脆弱很脆弱,不是我想救救能就得了的,翼走之前,我都沒能和他說一句話,這是多麼大的遺憾,你知道嗎?我是那麼那麼的珍惜你們,你們就不能珍惜我嗎?」
  
  眼淚侵痛了面頰,她放聲哭著。
  
  「對不起,以珊,我錯了。我怕趕不上你,很著急就坐飛機追過來。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莽撞了。」大島浩心痛地看著她。
  
  「以後,以後?有幾個以後能讓你這樣揮霍?大島浩,喜歡一個人不是給她買件衣服、請她吃個飯,抱抱她、親親她就可以了,而是要好好的珍惜自己,不要生病,不要讓她操心,讓她時時刻刻的感覺到你的存在,這才是最最重要的。你呢?口口聲聲說喜歡我,你做什麼了,時不時把自己的生命一下就走到生死邊緣,讓我恐懼到極點。翼把心留給你,不是讓你氣我。欺負我的……如果知道你是這樣一個人,我會救你一次,也不會救你第二次,你是不值是不值。」
  
  她哭著返身折向墓碑,重重地用手拍打著碑身。「你把心還給翼,還給翼!」
  
  「以珊,以珊,以珊!」大島浩衝上去抱著她,往懷中攬,「你要打就打我吧,這樣會傷了你自己。對不起,我錯了。」
  
  她哭得哽咽,滿臉的淚水,雙唇抖個不停。「我……不打你,也不願看你。放開我,放開我。」
  
  「以珊,我不放。」他俯下頭,不管她的掙扎,拚命吻著她冰涼的淚頰。
  
  「大島浩,你不可以這樣。」她奮力推著他。
  
  「我就要這樣!」他緊緊地抱著她的腰,對著墓碑大吼著,「渡邊翼,你把心給了我,讓我好好的愛她。好,我接受了,現在她就是我的責任。我會為她珍惜生命,在我活著的每一天,我都不會讓她操一點心,都不會讓她再掉一滴眼淚。」
  
  「大島浩……不必了,我不會愛上你的。」冷以珊身子一繃,僵硬地說。
  
  他把她的身子板過來,面對著她,「我不會被你的話嚇倒。你想愛渡邊翼就愛吧,我不會阻止,但你也不能阻止我愛你。」
  
  「隨你!我要回機場了。」她冷聲說,眼神留戀地凝視著墓碑上渡邊翼的照片。
  
  「我陪你過去。」
  
  「陪我?你是我的誰?大島浩,我們已經分手了,早說過以後不要有牽扯。你愛怎麼樣折騰你的生命,我管不著。但請你不要驚擾我的平靜。以走了後,我也撐過來了。沒有呢,我也會過得很好。」
  
  「我知道你比我堅強。沒有呢,我就沒辦法好好過。我收回那天分手時講的話,我不要分手。」
  
  「大島浩,我也不要翼離開,可以嗎?有的是女人對你投懷送抱,何必為難我呢?我只想靜靜地守著翼,不貪求別的。」
  
  她口氣中的冷漠讓他的心一陣一陣揪心的疼,他想抓狂,但他忍下了。「我不是要你現在接受我,我會為你改變的。」
  
  「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了。」她仰頭看著天空,「我……的生命裡沒有你,會很輕鬆。」她惹不起大島浩,和他一起,她遲早也會犯心臟病的。
  
  她轉過身,慢慢地往山下走著。
  
  大島浩握緊拳,不去理會那欲將他撕裂的疼痛,就算痛死又怎麼樣,她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一切是他咎由自取。
  
  眼看著她的身影漸行漸遠,他顧不得想太多,不能再一次讓她從他身邊走開。「以珊!」風雪中握緊她的手臂,「你不管說什麼重話我都不聽了,我已經把耳朵堵上,按照自己的心往前走。」
  
  冷以珊剛才哭得太狠,眼皮有點腫,眨眼時重重的,「以前,也許會相信你的話。但現在,我做不到了,你是個善變的人。」
  
  「你要我怎樣做呢?」他痛苦地大叫,搖晃著她的肩,「我真的……想和你一起。」
  
  「不要你怎麼做。」冷以珊悲傷地搖搖頭,抬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心口,「我們不適合在一起,這個我們都試過了。如果有一點在意我,就好好的珍惜它吧!回市區做個複診,看心瓣附近有沒有因為飛機的起降引起絲微的裂痕,後面幾天盡量休息,情緒波動不要打。」
  
  心再怎麼硬,還是捨不下他那顆心。冷以珊無力地歎了口氣。
  
  雖然因為她關心的仍是那顆心而有點妒忌,再一想那顆心現在不是他的嗎,不等於就是關心他。大島浩一下就釋然了。「你不是醫生嗎?為什麼要捨近求遠找別人?別人哪有你熟悉我。」
  
  「心瓣檢查要靠儀器,我的耳朵還沒精密到那個程度。」白了他一眼,「我去機場了。」
  
  「你就不想知道檢查結果?」他緊扣住她的手腕。
  
  冷以珊一怔,「檢查好了給我電話吧!明天上了飛機,電話就用不起來了。」
  
  大島浩勾勾嘴角,「陪我去市區檢查,不是當場就能知道結果,何必浪費電話費呢?」
  
  冷以珊訝異地看著他,怎麼說得很節儉似的。
  
  「快啦,天要黑了,雪又這麼大,明早送你去機場好了。」他不等她思索,拉著她往汽車走去。
  
  冷以珊稍微沉吟了下,就妥協了。她確實很想看到檢查結果。
  
  一打開汽車,車裡的暖氣撲面而來。喬紳士般的在前座向她頷首。
  
  大島浩優雅地微笑著,半擁著她。
  
  計劃又被破壞了,冷以珊扭過頭看了眼大島浩。「我……真的很討厭你。」若他不坐那個飛機,她現在一定靜靜地坐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的飛雪。而現在,心又懸在嗓子眼了。如果檢查結果不好,她懷疑她都有可能取消去維也納了。
  
  「沒關係,我喜歡你就行了。」大島浩凝注著她,目光溫柔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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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30 21:48: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花之物語(一)
  
  「冷醫生,你看,一點細微的裂痕都沒有,心瓣、心肌、主動脈……都非常的好,根本不像是移植的心臟。」東京醫院的黑木醫師指著CT黑膠片對冷以珊說。
  
  這些話冷以珊聽得多了,但她不敢有一絲鬆懈。「我二個多月前為他做過瓣膜修補,有裂開嗎?」
  
  黑木微微一笑,「冷醫生,你是心臟外科的行家,怎麼這麼不自信?大島先生的身體的各項檢查都達到了正常人的指標,關於他的整個醫治過程,你可以寫篇論文,讓那些對心臟移植持懷疑態度的人也瞭解瞭解。」
  
  冷以珊抿緊唇,神情仍然很嚴肅,「一聲就像是一個引路人,把病患引上路後,真正的康復還得看病患自己。大島浩的手術雖然很成功,但如果自己不愛惜,所謂的成功也只是字面上的一點意義。」
  
  「怎麼,經歷了那麼一場生死,大島浩還沒領悟到生命的可貴?」黑木驚訝地問。
  
  「呵,任性的像一個孩子!」冷以珊無力地看著牆上的黑膠片,苦澀一笑,「我懷疑我遲早有一天會被他嚇死。」
  
  黑木細細地端詳她,好一會,開口說道:「冷醫生,你知道嗎,那天渡邊翼的心臟摘除手術室我做的。到今天,我都記得那天的情景,很少有人在死亡來臨時還那麼清醒,他口中一直喊著的那個人名是你嗎?」
  
  冷以珊纖細的身子猛地一顫,她緩緩轉過頭,清澈的眼眸柔和而堅強,「他很勇敢吧!」
  
  「何止是勇敢!」黑木仰起頭,深深地呼吸,「打開胸腔時,他的大腦還沒有死亡,整個過程,他應該是有意識的。我把心臟從胸腔中捧出時,我似乎都能感覺到它的跳躍。渡邊社長進來拿保鮮盒,差點一頭栽倒在地。後來聽說那顆心捐贈給時裝設計大師大島浩,手術室你做的。」
  
  「是,我很慶幸是我。」冷以珊幸福滴淺淺微笑,「生死無定,我們阻擋不了。可是能在生命消逝時還能留下某一絲氣息,就會覺得特別幸福,就像他沒有真正離開,總在不遠處看著你。我現在總樂觀地這樣想,和那些失去摯愛的人相比,我很幸運。」
  
  「所以特別緊張大島浩的心臟?」黑木輕輕地問。
  
  「能不緊張嗎?」她淡然一笑,伸出手,「謝謝黑木醫師的檢查,如果大島浩留在東京,就請你多多關照。」
  
  「那是肯定的。不過,冷醫生親自護理不比我更好嗎?」
  
  「他的事業重心現在在東京,每次都去札幌很麻煩的。」她隨便找了個借口,無意和別人說起太多她與大島浩之間的過結。「我該去看看他了。」
  
  黑木匪夷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怎麼去了這麼久?」大島浩在診處一遍遍地轉圈,過一會看一下通往醫生辦公室的走廊,終於看到冷以珊出現了。
  
  「和黑木醫師聊了幾句。」她輕輕側過頭,燈光下,臉上的神情看不太清楚。
  
  「餓了吧!」他豎起她大衣領子,溫柔地替她紮緊腰間的衣帶,「我們去吃火鍋好嗎?」
  
  冷以珊輕歎一聲,「大島浩,你不應該先問一下檢查的結果嗎?」
  
  「那些事你操心的事,你是我的愛人,我的醫生,我要是連這個都操心,你幹什麼?我關心的是你的胃。這麼冷的天,吃個暖暖的火鍋,湯煲的濃濃的,再多點蔬菜,一定不錯。我公寓旁邊就有一家火鍋店,走吧!」他很熟稔地攬住她的肩,經過的小護士羨慕地向她投來幾眼。
  
  「就這麼信賴我?」聽他說得很輕巧,再想到他一貫的惡徑,氣不打一處來。
  
  大島浩性感地勾起唇角,輕輕地執住她的手,「以珊,你沒有老,怎麼老是把以前的事掛在嘴邊呢?好啦,我都認過錯了,以前都是我不好,我是個壞傢伙,你罵過了、打過了,氣還沒消嗎?還是再來一個耳光?說真的,以珊,認識你以後,你好像打過我好幾次,人小小瘦瘦的,手的力度可不小,你看我的臉,現在還腫著吧!」他抓住她的手就按向臉腮。
  
  冷以珊真有些哭笑不得,「我是隨便打你的嗎?不要這樣,人家在看呢!」
  
  「知道,打是親,罵是愛。看了又怎麼樣,我們是情侶。」他朝她擠下眼,理所當然地摟著她的腰。
  
  「大島浩,你到底有幾個面?」魔鬼般的大島浩?孩子氣似的大島浩?優雅如紳士般的大島浩?邪魅情聖般的大島浩?她像走進了一團迷霧中,看不清楚他。
  
  他做了壞事,對她吼叫一通後,提出分手,她忍痛無奈地接受,現在卻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又死皮賴臉地出現在她面前。唱的哪出戲啊?心中的警戒線亮起了紅燈。
  
  「你最喜歡我哪個面?」他俯身吻上她的眉毛,唇微有些涼意,帶些顫抖,然而輕柔。
  
  「大島浩!」她避開他的唇,「對於情感的事,我沒有呢那般收放自如,說開始就隨意開始,說結束,就脫口而出。我提出和你交往時,是思索很久以後才下的決定,你說分手,我也是想了一夜才接受。所有的我都是很認真。但不管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我都會一如既往的關注你,呵,不要擰眉,對,是關注你的心臟。除了護理你的心臟,我比較在行,其他我又在行什麼呢?至於……其他,我暫時不想考慮。我現在這個樣子,不適合開始新的戀愛。如你所講,心裡放著別人,怎麼能接受別人的愛呢?」
  
  俊眸漆黑得像一個深潭,有點寂寥,有點無奈,有種灼熱,有種癡迷。「還是耿耿於懷我的出軌呀!」
  
  「我們又沒結婚,怎麼談得上出軌不出軌,那是你的自由。」她輕笑著,抽回手插在衣袋中,心裡有點酸澀。站在候診大廳談這些問題,好像不太適宜。掛急診的病人掛著吊瓶不去輸液,只顧了看他們了。大島浩俊美的外形在哪裡都不會被埋沒。「走吧,去吃個飯,然後我要會酒店。」
  
  「我永遠都比不上他?」他歎了口氣,好像累極了。
  
  「說實話嗎?」
  
  他忘了她半晌,淡淡地笑了笑。「還是別說了吧!那些以後再談,我們去吃飯。」長臂一伸,摟著她走向茫茫風雪之中。
  
  吃完晚飯,已是晚上九點多。雪還肆意地下著,去機場的高速已經關閉,估計明早所有的航班都會停飛。冷以珊無奈只得隨大島浩回公寓暫住一晚。
  
  能夠多留她一晚,他是愉悅的。
  
  迫不得已和他同處一室,她是悵然的。
  
  相同的場景重疊,多多少少總有些不同的思緒泛上來。她很想念他的心跳聲,「咚、咚」一聲接著一聲,響在她的耳邊,就像是溫柔的呢喃。
  
  一個人孤單那麼久,突然這樣面對面,他襯衫半敞的胸膛就像是無聲的邀請,讓她緊張得心「怦怦」直跳。
  
  可是能想嗎?
  
  都已經不是交往的關係,無論如何也不能有那麼親密的行為。她強抑住自己的心跳,拎著包包走向客房。
  
  「以珊,這邊!」大島浩叫住他,指指臥房,「我是臨時住這邊,不久就要搬家了,客房裡什麼都沒有。」
  
  「搬家?」秀眉微揚。
  
  「嗯!我入了渡邊俊之的戶籍,以後就是渡邊浩,當然喲啊搬去大宅住。」他環住她的肩,並排走向臥室,不時側過臉,溫柔地笑笑。
  
  她一怔。她知道他非常驕傲,一直不想與渡邊家有牽涉,為什麼突然下這樣的決定,她有些納悶。
  
  諾大的床呈現在二人的面前,氣氛一下迷離起來。她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你行李都在酒店吧!今晚只能穿我的睡衣了,天啦,那樣估計不行,我的衣服堆於你來講太長了,還不得全拖在地上,我給你找件T恤吧!」他的表現太自然了,讓她覺得自己臉紅耳赤的樣,像心懷不軌。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她現在說什麼,都顯得太造作矯情,索性大方些,大島浩不會為難她的。
  
  對,似乎大島浩從來都沒有為難過她,在那些個相擁的夜晚,他對她非常尊重和體貼,一絲一毫唐突令她生厭的動作都沒有過。
  
  大島浩這樣的浪蕩子,能做到這一點,說明什麼呢?她……在他心中是不同的?
  
  想到這,她不禁深深看了他一眼,正對她溫柔的凝視。一時間,一股無語勝千言的脈脈情愫隱隱約約飄蕩在室內。
  
  淡黃的燈光熄去,臥室內靜了下來,暗了下來。兩個人都沒有睡意,可是也沒有誰說話。身體緊挨著,對方的呼吸清晰可聞。
  
  過了很久。
  
  他側過身,伸出手臂,低聲說:「以珊,我抱著你可以嗎?」
  
  溫柔又懇求的語氣讓她的心一顫,「嗯!」她不忍拒絕,很乖巧地依到他懷中,迫不及待的把耳朵湊向他的心口,唇角緩緩彎起。
  
  誰會想到還有這麼一天呢?大島浩擁抱著纖細的身子,輕輕地開始顫抖,俊眸染上一層薄薄的濕意。
  
  心貼著心,十指合著十指,溫暖對著溫暖,激動的淚無聲的滑落,他不禁把她擁得更緊。
  
  「以珊,你以後會不會記得我的樣子?」他柔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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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章 花之物語(二)
  
  不敢置信,她真的在他懷中,兩手小心翼翼地擁著她,一動也不敢動。自婚紗秀之後,他們的關係降到冰點,他甚至悲觀絕望的對她說,他死心了,以後再也不和她有任何牽扯。
  
  時間才過去一個月,他就後悔了。如果你真的愛上一個人,什麼豪言壯語,也不敵她一個溫柔的眼神、一聲幽幽的歎息。
  
  雖然能真真切切地觸摸到她,心裡卻明白,她之所以留在這裡,不是因為愛,是因為他的這顆心。
  
  這是他的癥結,也是他和她唯一的聯繫。反過來想想,幸好是他接受了渡邊翼的心,不然怎麼可能得到她的關注?
  
  不敢苛求,不敢強求,為了愛她,他準備放棄自我。
  
  「以珊,你以後會不會記得我的樣子?」他湊近她的耳邊,低聲問。放蕩不羈、性感邪魅、張揚孤傲、驚世駭俗,是他從前的面目,這些都會成為記憶了。
  
  她怔住。「怎麼問這麼奇怪的問題?我去維也納十天,不是十年,沒那麼容易忘記你的。」
  
  他淡淡勾起唇角。「不管容易不容易,一定要記住。哪怕讓你討厭到極點,想起來就一臉不屑,也要盡量記得。」
  
  她愕然地僵住,然後,一陣沉痛讓她的聲音也開始顫抖,「大島浩,你……是不是在盤算什麼?下午的時候,你答應我什麼的,又想食言了?我是不喜歡你遊戲人生的樣子,可是你要是莫名其妙的玩消失,我不會原諒你的。」
  
  抱著她的手臂一緊,「我會消失到哪裡去?不能坐飛機,我連意大利都回不了,還敢去別的地方。」
  
  「那你剛才的話什麼意思?」他語氣中的放棄讓她覺得害怕,像是決定了某件事,態度很堅決。
  
  「你不喜歡我現在的樣子,那麼,我就變成你喜歡的樣子,到那時候,你就會愛我了。以珊,你不只是醫治了我的心,也救贖了我的靈魂。你對我的重要,超出你的想像。這些話,我說過太多次,你可能都聽膩了,所以我以後不再說,我做給你看。」
  
  「唉!」她歎了一聲,離開他的胸膛,躺平在床上。
  
  「你永遠都不會忘記他,是吧?」他問得很輕,像是知道答案,卻還要確定下。
  
  「大島浩,換做是你,如果你愛我真的像你講的那樣,我……突然出個車禍,不,或者是飛機失事,一瞬間,天人相隔,你會怎麼樣?」
  
  心臟一陣劇痛,他惶恐地翻身,壓在她的身子,吻上她顫抖的唇,用力的吻,像沒有明天似的狂熱地吻著,「這些話能隨便講嗎?你要是敢有個什麼,我決不饒你。」
  
  「放開我……」她躲閃著、掙扎著,大喊,「這只是比如,不是真的。」
  
  他怔住,從驚恐中清醒過來,「以珊……」忽吻化成密密的細吻。「不能這樣嚇我的。」
  
  「好了,好了,我不會有事的。」她輕拍著他的後背,忽視他帶給她內心的悸動。「我能明白你的感受,整個心象被挖走了,就好像整個世界坍塌掉了……那種痛苦和傷害,是以後再多的幸福也替代不了的……所以不要再問我那些傻話。痊癒有個時間,有的人恢復的快,有的人恢復的慢,我沒有呢那麼好的體質,很快就緩過來。以後……我可能會和一個人偕老,但這一兩年我的心不屬於我。不是我不懂你對我的心,也不是不明白你對我的期待,我想回報,但是無能為力。你和別的女人親吻、上床,我只是心疼你的那顆心,卻不吃醋和妒忌,我不想欺瞞你,才同意和你分手。浩,你其實並不濫情,也不花心,放任時,你比任何人都痛苦,你只是氣我不珍惜你。」
  
  「你原來都懂的。」他輕輕屏住呼吸,蒼白的手指僵硬發抖。
  
  「不能回報,我只能忽視。浩,不要再愛我了,去愛一個可以回報你愛的女人吧!」
  
  他抱住她,用力地抱住她。「就篤定你永遠都不會愛上我?」
  
  「不能讓你無望的等下去,我什麼保證都不能給你。」她慢慢往外挪離身子,命令自己不要貪戀他的心跳。
  
  他一把攬回她,按在胸前。「真是會亂操心。我不要你保證,反正我已經決定了,你這裡,」他溫柔地點住她的心口,「總有一天一定是我的,而且不會很久。」
  
  「無可救藥,病得不輕。」她說得口乾舌燥,動情動理,一點效果都沒有。
  
  「對,所以這輩子都離不開醫生了。」他為她掖好被角,輕柔地在她額頭印下一吻,「睡吧,明天要坐七八個小時的飛機呢,真是心疼!」
  
  又是不按牌理出牌,突然的急轉峰回,她措手不及,無力的酸痛壓垮了她的神經。
  
  「幹嗎要求那麼多呢,在冬天的夜晚,這樣抱著你,已經就是幸福。」他自言自語的搖搖頭,下巴抵住她的髮心,閉上了眼睛。
  
  冷以珊咬住嘴唇,在黑暗中大睜著眼睛,表情憂鬱而茫然。
  
  窗外風雪密密麻麻,怎麼也看不到明天。
  
  第二天,雪終於停了,機場要清掃跑道,航班推遲到下午。
  
  冷以珊閒閒的吃過午飯,由大島浩送到機場。
  
  「以珊,我們從來沒有合個影,今天一起拍個照片吧!」大島浩攬住她的腰,旁若無人地說。
  
  「這裡人來人往的,沒有好景致,等我回來到公園或海邊再拍吧!」她四下張望,許多旅客把目光集中在大島浩身上,指指點點議論個不停。
  
  「不行,就今天。以後就沒這個心情了。」她從背包裡拿出相機,溫和地請一位路過的中年男人幫下忙。
  
  「不要啦!」冷以珊羞得臉通紅。
  
  「拍個照有什麼,做個紀念而已,某年某月某日,大島浩和冷以珊在東京機場合影留念。快,笑一下,人家先生還有別的事。」他扳住她的臉,正對鏡頭。
  
  她扯動嘴角,努力地擠出一絲笑。
  
  閃光燈一亮,他溫柔地擁著她的微笑就此定格。為了怕角度不好,他又請中年男人從不同的方向各拍了幾張。冷以珊覺得臉上的肌肉都僵硬了,背後都滲出汗來。
  
  大島浩向中年男人道過謝,翻看著剛才的鏡頭,俊美的雙唇微微勾起。
  
  「你整天活在鎂光燈下,還嫌不夠,跑到機場還來秀一把。」冷以珊白了他一眼,鏡頭裡的自己像小鳥依人似的被他抱著,看著怪怪的。
  
  「不一樣,那些是工作照。這裡生活照,有你呀!我一定要多洗幾張,放大,掛在顯眼處,一抬頭就能看到。」
  
  「大島浩。」她皺著眉,摸摸他的額頭,不燙呀,怎麼說胡話呢?「我是有點小氣,但以後你如果想和我拍個照,我可以考慮的。」
  
  他淺淺一笑,寶貝似的收好相機。「我的臉又不能永遠保證這麼帥,以後拍起來也沒現在的效果。」
  
  「你也老得太快樂吧!」她抬頭看安檢處,說。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十天就是三十年,我能不老嗎?」他寵溺地撫著她的黑髮,「所以現在多看看這張俊臉,以後就沒機會了。」
  
  「不聽你的瘋話,我要進去了。」她拿出護照和機票,向安檢處走去。忽然,她又停下腳,轉過頭,「如果心臟有什麼不適,去找黑木醫師。」
  
  「你就只牽掛這顆心臟。」他口氣酸酸的說。「維也納的帥哥很多,你不要看花了眼哦!」
  
  「有你這樣的帥哥整天在我眼前晃著,別的帥哥能入眼嗎?」她嗔怪地傾傾嘴角。
  
  「這話我愛聽!」他湊過來,眨眨眼睛,啄2吻下她的唇。「那就不要忘記我。」
  
  「浩!」冷以珊望著他,一抹溫婉的笑容染上她的唇邊,眸底暈開星輝般柔和的光芒,「不管是恨你討厭你還是煩你、喜歡你,我……都會記住你,記得牢牢的、緊緊的。」
  
  長臂一伸,他抱緊她,靠在她的耳邊,他的聲音滾燙而灼熱。
  
  「一定要言而有信。」
  
  她在他懷裡,閉上眼睛。「君子一諾,堅比千金。」
  
  「好!以珊,我愛你!」他溫柔地吻吻她的腮,放開她,「進去吧,一路順風。」
  
  「十天後見!」她笑著揮手,緩緩後退。
  
  他沒有說話,擠擠眼,頻頻飛吻。她嘟著嘴,輕笑搖頭,走向安檢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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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30 21:49: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花之物語(三)
  
  飛機在跑道上慢慢滑行,越來越快,突地一躍,飛機衝上了天空,漸漸地,機身遠去了,變成了一個小白點,最後融進了一團一團的白雲之中。
  
  大島浩用手遮住刺眼的光線,仍在張望著。喬拎著一隻大大的行李箱,聳聳肩,輕歎搖頭。
  
  「大島先生,我們該進去了。」
  
  「以珊到那邊應該是東京的深夜,由於時差,維也納可能正是下午時分,她會覺得時間象停止一般,不知會不會適應,也不知語言交流有沒有問題,要是沒人接機,她怎麼辦呢?」大島浩絮絮叨叨的,收回遠天的目光。
  
  喬似笑非笑,挪諭地勾起唇角:「冷醫生的IQ不知有多高,這些小事怎麼會難倒她?大島先生,你的語氣像一個憂慮女兒出遠門的父親。」
  
  「IQ再高,也就是個小女人,能不愁嗎?」大島浩抬手看表,抿了抿唇,「愁也管了了她了,我們進去吧!安檢要開始了嗎?」他抬腳就往候機樓走去。
  
  喬緊跟上,一把抓住他,「大島先生,你再考慮下吧,一定要這樣做嗎?」
  
  「對!」大島浩的答案和他的眼神一樣簡潔有力。
  
  喬撇下嘴,平視著他「我個人認為這個方法不太好,如果冷醫生知道,一定又要發狂了。你現在的身體不可以坐飛機,更不談還有接下來的……大島先生,為了愛,你也付出太多了吧!人生在世,難道只為愛情而活著?」
  
  「不是只為愛情,但是不管你事業有多成功,財產如何巨增,沒有愛和被愛,你整個人都是空洞洞的,前三十年,為了報復和事業,我已經傾盡心力。現在到將來,我不想那樣活了。好不容易和以珊相遇。哪怕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得到她,我都要去奮力爭取。為了她,什麼樣的苦我都能忍受。我不是一時衝動,考慮得很成熟了。走吧!」大島浩友好地拍拍他的肩。
  
  「你哪裡是情聖,簡直就一情癡。」喬無奈地跟上他的腳步。
  
  「做了那麼多年情聖,也該換個身份了。服裝秀剛結束,現在正是我的休假期,我們趁機好好玩玩。」
  
  「那是玩嗎?」喬的俊面扭成一團。
  
  「呵,對於我來說,是一次破繭而出。和李教授約好了嗎?」
  
  「她現在國外,不過,明天應該會回國,電話裡都交談好了。」
  
  「喬,我有點激動,再回到日本時,感覺一定不同。」
  
  「我有點悲傷,時尚界消失了一顆巨星,多大的損失啊!」
  
  「時尚界本來就吃的青春飯,我早該退下了,不遺憾,反正我現在主要工作是設計,沒什麼影響。哦,安檢了。」大島浩指著機場的安檢電子提示屏,上面正滾動著一行字幕「東京至首爾」。
  
  **********************************
  
  冷以珊在酒店睡了十多個小時,才算緩過時差。維也納也在下雪,大教堂和雙塔教堂的尖頂上堆滿了積雪。寒冷的氣候並不影響遊人的興致,大街上到處可見手握相機的背包客。
  
  會議組的時間安排還算寬鬆,交流一天,議論一天,頒獎一天,其他時間都是到各處景觀參觀。
  
  冷以珊對維也納的一點認識,來源於《音樂之聲》那部電影,還是中學時看的,差不多都忘了。同樣是寒冷的冰天雪地,她還是喜歡札幌。維也納,水秀山青,風景幽雅,藍色的多瑙河從市區靜靜流過,城內多為巴羅克式、哥特式和羅馬式的古建築,再加上這裡彙集了全世界的頂尖音樂家,自然而然就成了舉世矚目的世界名都。札幌只是日本的一座小城,可是它清秀婉約,自有另一種風情。
  
  她的交流發言不算很轟動,可是她的年輕卻在一群白髮蒼蒼的參會人員裡太顯目光了。得知這麼年輕清麗的女子已經主刀過幾次心臟移植手術,大部分人掩飾不住敬佩之意。
  
  晚上的酒會,坐在冷以珊身邊是位來自韓國的病理專家,五十多歲的中年女子,皮膚嬌嫩如少女,眉眼、唇腮完美得如畫一般。
  
  冷以珊幾乎都看呆了。「你真的已經過五十多歲嗎?」如果蔡教授不作自我介紹,她猜她最多三十多歲。
  
  蔡教授優雅地一笑,「不像嗎?」
  
  「嗯!你怎麼保養的?」
  
  「呵,不要羨慕,這是經過無數次手術和你想像不到的疼痛才換來的。」
  
  「你是說……整容?」冷以珊四下張望了下,低聲問。
  
  蔡教授不以為然地挑挑眉,「對呀,整容在韓國很普通。許多大學生畢業之後,都會把整容當作送給自己人生開始的第一份禮物。這個社會,可是很以貌取人,有一張出色的面孔,可是比你手中寫得天花亂墜的履歷有用得多。」
  
  冷以珊贊同地點點頭,「怪不得韓國那麼多帥哥美女,呵,江南原來戚行整容風啊!」
  
  「你想做嗎?我的好朋友李教授也在維也納,他是來觀光的,要不認識下?」蔡教授熱心的說著,一邊就掏出手機。
  
  「不,不!」冷以珊一個勁地搖手,「我怕痛,再說我這張整天塞在醫用口罩裡,也沒多少機會出來嚇人。等我……年紀再大點,我會考慮。」她拭拭冷汗,估計這輩子都不會考慮的。她是醫者,自然明白是手術就會有風險,萬一失敗了,那就慘大啦!
  
  蔡教授笑笑,打量了她一眼,「其實你不做比較好。你的氣質偏知性,面容清麗,如果太過完美,反到破壞了原先的和諧,我……是不能接受自己的老去,才去做的手術。」
  
  「有後遺怔嗎?」
  
  「現在整容技術進步很快,後遺怔已經減少點最低。不過,還是有一點的,笑起來不太自然,你看我想大笑就不敢。」
  
  冷以珊輕抽一口涼氣,埋首於面前的餐盤中。
  
  「冷小姐,你心臟手術做得那麼好,如果改行做整容,一定也會很出色,那個可比你現在賺得錢多得多。」蔡教授開玩笑地碰碰她的手臂。
  
  「呵,還是免了吧!」心臟生病,才要動手術,臉好好的,平白無故在上面動一刀,豈不是太不人道。做了整容,有一張完美的面容,又怎麼樣。她覺得人與人之間重在心靈契合、精神相依,外表不重要。
  
  「日本也有許多年輕人專程飛韓國做手術。我中午和李教授通電話時,他說明天要回首爾,日本有位名模找他換整張面皮,徹底變成另一個人,那可是大手術,他有得忙了。」
  
  冷以珊直嘖嘴,聽著背後都涼滲滲的。「他毀容了嗎?」
  
  「好像不是!具體的他也沒說,這些都是保密的。明天你和會議組一起出去玩嗎?」
  
  「我怕冷,想在市內轉轉。」冷以珊挑起一匙沙拉,慢慢地嚼著。一個人出來開會真的沒意思,沒有心情,再好的景觀也入不了眼。她想起大島浩讓她不要為東歐的帥哥迷失了眼,莞爾一笑,目前她所看到的,除了老者不然就是中年男人,想迷失都沒可能。
  
  參加會議的醫師,有幾個帶家屬同來遊玩。大島浩在意大利長大,歐洲應該走得爛熟了,如果他能陪她來,一定會是個好嚮導。
  
  他陪她?冷以珊一怔,他以什麼身份陪她來呢?不知不覺中,她又把他當成什麼了。自嘲地甩甩頭,專注對付新上來的餐點。
  
  維也納的夜深了。
  
  維也納的市中心有許多街頭咖啡館,每家裡面都在播放著各個音樂大師的作品,櫥窗裡貼著新年音樂會的節目單,喝咖啡的人談論的也都是音樂。
  
  音樂之都,果然是名苻其實。
  
  冷以珊走進一家對著教堂的咖啡館,侍者微笑著過來領位。她抬眼四下看看,對上窗邊一位淡雅女子恬靜的面容,那是一張東方人的面孔,在金髮碧眼高大的西方人中,顯得很親切。
  
  她不由自主地露出溫和的笑意。
  
  女子也笑了,站起身,向她抬手。相互一介紹,兩個人歡喜的抱作一團。
  
  「我叫左幽,天津人。」女子激動得兩眼閃爍著驚喜的星光,「我到維也納快一周了,沒有碰到一個中國人。真是悶壞了。」
  
  冷以珊剛想接話,侍者插了進來,「小姐,你要來點什麼?」
  
  「卡布奇諾吧!」左幽搶著回答,「和我的一樣。」
  
  侍者笑著點頭去準備。
  
  「對不起,我太喜歡卡布奇諾了,有點香有點甜,有點苦,濃濃的,像人生。」左幽興奮地握住冷以珊的手,「不會怪我太莽撞了吧!」
  
  「怎麼會呢?能夠在維也納遇到同胞,開心都來不及。我一直在日本工作,已經很久沒回國了,這次是來這邊開會的,我是個醫生。你呢?」
  
  左幽輕輕一笑,「一周以前我是一家中外文化傳媒公司的翻譯,現在呢,嫁人了,目前算無業遊民。」
  
  「你是來這裡度蜜月的?」冷以珊上上下下看了她幾眼,為什麼沒有新婚中的甜美呢?
  
  「嗯!算是吧!」左幽傾傾唇角。
  
  侍者送上咖啡,很小的一杯,上面飄著一層奶油還有一小片精妙的檸檬片。左幽拿起小勺把咖啡攪了攪,遞給冷以珊。
  
  「那你……愛人呢?」她輕抿一口,哇,好香的奶油,像一層喜悅突地湧到心口。
  
  左幽抬起眼角,對著櫥窗上一張大大的海報。「在那裡!」
  
  冷以珊訝異地回過頭,「古典鋼琴家邁。愛爾柏塔專場音樂會」,很顯赫的標題,端坐在鋼琴前面的有著東歐男人魅力的俊朗男子,染髮,一身休閒的勁裝,看上去很像個偶像流行男歌手,根本與優雅高貴的鋼琴家無法聯繫起來。
  
  「你……愛人?」
  
  左幽巧笑倩兮,「無法聯想吧!隔了大西洋、太平洋,幾座大洋呢,我都不敢相信我嫁給了他。事實就是這麼回事。」
  
  冷以珊從來就很少喜形於色,這種浪漫的愛情故事,她一直認為不是聯想與不聯想的問題,它就是丘比特的惡作劇,像大島浩、渡邊翼與她,能用常理去理解嗎?她淡然笑了笑,「中國不是有句古語說『有緣千里來相會』,這也沒什麼,職業上、國度上有點不同,實質上就是女人與男人,沒什麼迥異的。」
  
  左幽很意外她這樣的回答,「你可能在國外生活久了,觀念也改變了,我家人得知我要和他成婚,差點掀翻了天。」
  
  「別想那麼多,彼此相愛就是幸福,日子是你在過啊!」
  
  左幽沒有答話,笑得有些僵硬,招來侍者續杯。兩個人笑容淡淡,沉默了一會。
  
  「你呢,有愛人了嗎?」左幽問。
  
  「我……的愛人在春天時,因為車禍離開了我。」冷以珊費了很大力氣,才緩緩說出來。
  
  「天,對不起,我不該問的。」左幽抱歉地說。
  
  「沒關係,過去很久了。我已經能夠平靜地面對這件事了。」冷以珊打量著咖啡杯的杯身,典雅的歐洲插花,非常美麗。
  
  「那就好。有一天,你還會最到另一份愛情的,人在這個世界上不會永遠孤單的,到那時,他一定會在天國微笑地向你祝福。「左幽握著她的掌心,無言地給予安慰。
  
  「也許那個人已經出現了。」冷以珊不好意思地輕笑,腦中閃過大島浩俊美的面容。
  
  「是嗎?那你敞開心懷了嗎?有一點阻礙,是不是?不由自由總拿他和原來的愛相比,沒有必要的,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你跟著感覺走,不要太理智。」
  
  「呵,我知道,只是……他超出了我的承受範圍,我還要……好好考慮下。」
  
  「嗯,那是當然的。情感不能隨意,便願你能早一天幸福。我……現在沒事,你呢?」
  
  「我也閒得很。」
  
  「那我帶你逛街去吧,給他買點禮物,算一個驚喜。東歐的羊毛圍巾特別的暖和軟,花色也多,如何?」
  
  「好,全聽你的。」
  
  和一個陌生的女子坦承心裡的感覺,心情不知不覺輕快許多。她放下一切思緒,挽著左幽的手臂,愉快地走上維也納的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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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花之物語(四)
  
  從東京去維也納的時候,覺得飛機飛了很久很久,中途停靠加油,折騰得夠嗆,才到達,一出機艙,明晃晃的太陽掛在天空,冷以珊愣了很久,琢磨了一會,才想起時差一說。
  
  大概是有了上次的經驗,回東京時,心裡有了準備,神經也沒那麼繃得緊,看了部影片,吃了兩餐,小睡了一會,空姐溫柔地在廣播裡播報「飛機馬上就要降落在東京成田機場,請大家繫好安全帶,謝謝各位搭乘本公司的航班。」
  
  冷以珊心突地懸到了嗓子眼,走的時候,大島浩深情款款送別的情形還歷歷在目。現在馬上就要見到他了,她不由地彎起十指,在衣衫上揉搓著,她……竟然很緊張。
  
  「小姐,這種顛簸是受氣流的影響,你不要害怕。」空姐看到她的異樣,上前安慰。
  
  她勉強抑住狂亂的心跳,「我知道……」語音微微有些顫抖。
  
  「我握住你的手好嗎?」空姐蹲下身,「再有五分鐘,我們就平安地到達東京了。你第一次坐飛機?」
  
  「呵,不是!」她近似虛脫。這位空姐看著怎麼有些面熟?
  
  一陣猛烈的碰擊,飛機的速度慢了下來,她從舷窗上看到了機場大樓、樹木、人群。
  
  飛機緩緩地靠近出口通道。
  
  「現在好些了嗎?」空姐微笑地站起身,替她解開安全帶。
  
  「謝謝,我沒事,很好!」冷以珊背起包包,順著人流走出飛機。故意拖了很久,才去領取行李。東京正是中午,雪後放晴,太陽光強烈得刺眼。出關處擠滿了接機的人,她掃視了一眼,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心情一下就壞了。她對他說,十天後再見的。他忘了嗎?還是又被別的女人吸引住了?
  
  拖著行李箱,低頭鬱鬱地出了關口。「冷以珊,冷以珊!」一個男人大叫著向她跑來。
  
  她驚喜地抬起頭,收起行李箱的拉桿,一對上那雙犀利如鷹的眼眸,她咬了咬唇,笑容以極快的速度冷卻下來。
  
  「上帝,總算趕上了。」山口真一氣喘喘地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冷以珊穿過他的肓,看向身後。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找不到那個笑得邪邪的男人。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掩飾不住臉上的失望,她輕聲問。
  
  「聽渡邊社長說的,他本來打發特助過來接你的,我正好在夏音公司,聽他向特助一再的描述你的樣子,我就自告奮勇過來。很累嗎?」他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
  
  「嗯!」她含蓄的淺淺一笑。
  
  「時差倒不過來吧!沒關係,睡一覺就好了,嗯,先吃飯還是先回家?」
  
  「家?」冷以珊被這個詞怔住。「呵,我想大律師事情太多,有點忙過頭,我不去市區了,直接從這裡坐飛機回札幌。」
  
  「冷以珊,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山口真一揚起眉毛。
  
  「十二月三十日呀!」
  
  「明天就是十二月三十一日,後天就是新年,現在年假中,你一個人幹嗎回札幌,當然回渡邊家啦!」
  
  「中國人重視的是春節,元旦就是普通的日子。我不去了。」她只是翼的女友,又沒結婚,怎麼能在節日裡去人家家裡呢?渡邊社長和玉子夫人愛屋及烏,對她很疼愛,但這也不能成為她把渡邊家當成家的理由。現在大島浩入了渡邊家戶籍,她更不能去。
  
  想到大島浩,就有點想歎氣。
  
  「哥,你怎麼在這?」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驚呼。
  
  兩個人一起錯愕地回過頭,是飛機上那位溫柔和善的空姐。
  
  「我妹妹依子,這是冷以珊醫生。」山口真一聳聳肩,為二人介紹,神情有些古怪。
  
  「冷醫生剛剛和我一架飛機,世界原來這麼小呀!哥……」依子俏皮地看看冷以珊,又看看山口真一,曖昧地擠擠眼。
  
  冷以珊想起來了,這位依子小姐曾經是大島浩的情人之一,大島浩就是為她,被別人刺傷瓣膜,她在手術室外和依子見過一面。她當時裹在口罩之中,依子沒有認出她來。
  
  心底突然升起翻湧欲吐的不適感,她有些頭暈目眩。如果和大島浩一起,她是不是要經常面對這樣的情形。在某時某地,和他從前的情人不期而遇,她說什麼呢?
  
  無力,沉重的無力快要把她壓垮了。飛機上那緊張的期待已化為雲煙,只留一絲惆悵。
  
  現實來得又快又猛,讓她毫無招架之力。
  
  「快回家去吧!我送下冷醫生。」山口真一察覺到冷以珊臉上的細微變化。
  
  「搭個便車也不行呀!」依子向哥撒著嬌。
  
  「航空公司不是有班車嗎?」
  
  「好啦,好啦,不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冷醫生,再會嘍!」依子微微欠身,笑著走遠了。
  
  「你不要介意,依子她……和他早已成為過去。我雖然也氣憤,但他們二人之間是你情我願,我無話可說。不過,他現在……已經變了。」真一關心的打量她,果真有一雙洞察人心的利眼,一下就看出了她的心結。
  
  「我沒事。」她慘然微笑。
  
  「可你的表情寫著不是這句話。」他抓住她的手臂。「如果和他在一起覺得累,就分開,投進我懷抱好了。」他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說。
  
  「不用了,我真的要回札幌去。」她勉強順過氣,喃聲的道:「山口先生該忙的事很多,以後就不要再分神為我操心了。」
  
  「我和他同時出現的,為什麼你對他就那麼好,卻把我駁得遠遠的,真不公平。」真一埋怨歸埋怨,還是依了她,拖著行李箱去看看有沒有航班飛札幌。
  
  他似乎還不曉得她和大島浩分開的事,她保持緘默,不願深談。
  
  不是不自信,可是心裡就是沒底。想他的時候,他消失了,討厭他時,他分分秒秒在你眼前閃著,她心中即使有一點喜歡他,也只能命令自己趕快回頭。
  
  興沖沖的下了飛機,一個小時後,孤零零的又上了飛機,她獨自飛往札幌。
  
  上機前,她給黑木醫師打了個電話。黑木醫師說自那天和她一起為大島浩檢查過後,就沒見過。
  
  她又給美津打了電話,說今天到家,順便問問喬和她之間怎樣了。美津沒開口,就哭了,說喬蒸發了,已經十天沒有任何聯繫,打手機也不在服務區。
  
  她一慌,忙撥了電話到渡邊家,玉子夫人接的電話。她先禮貌地向玉子夫人祝福新年,說明自己有事,要先回札幌,最後,她問大島浩最近身體好嗎?
  
  「浩說工作室有事,要出去一陣。他沒和你聯繫?」玉子詫異地問。
  
  「可能發的郵件,我的手機在國外用不起來。我回札幌再看。」她關上手機,準備登機。
  
  一到札幌,顧不上收拾行李,她忙打開電腦,郵箱裡除了幾封同事的賀卡,沒有任何留言。
  
  在她對大島浩所瞭解的範圍,她都找遍了。用美津的話講,大島浩蒸發了。
  
  明天,果真是代表著茫然不安的未定數。
  
  撫摸著為他購買的羊毛圍巾,不知該如何取捨。
  
  猜不出他為什麼要不聲不響的離開,留個言,難道她會追過去纏上他?那個風雪夜,他抱著她講的那些話,有幾句能當真?
  
  這就他口口聲聲愛她的方式嗎?
  
  不敢埋怨,也不敢奢求,只想知道他在什麼地方,現在好不好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為什麼總讓她的心懸著呢?
  
  她還不夠痛嗎,翼的過世,現在又是大島浩的失蹤,命運為什麼要這樣戲弄她?
  
  想不通,想不透。她就像是被獨自扔在一個孤島上,卻還在擔心拋下她的船上的人是不是平安。
  
  花開花謝都是規律,這是她的命數。無邊反抗,黯然接受。
  
  她的心裡,有一個叫大島浩的人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走遠。
  
  新年過去了,轉眼是二月,有一天山口真一發短信過來,說東京的櫻花開了,她抬頭看看醫院的樓下,仍然一片蕭索,北海道的春天來得很晚。
  
  渾渾噩噩過著,感覺不到季節的變化。美津不比她好哪裡去了,活潑的小女生一下子消沉了許多。
  
  上班、下班,值夜班,她所有的時間都被病患佔去了。她再也沒遇到象大島浩那麼強悍的病人,他是最特別的。
  
  「冷以珊,你有沒有發現札幌街頭的鮮花多了許多,而且還便宜。買束回家增加點情調吧!「美代擦乾濕濕的長髮,換上家常裝。今天只有一如手術,她可以早早回家陪老公。
  
  冷以珊懶懶地依在椅子,一動也不想動。「我記得買,卻不記得護理,沒兩天就全凋謝了,花瓣落了一地,還要麻煩美津打掃。算了吧!」她現在對所有的所有都沒有興趣。
  
  「你是不是現在還整晚悶在家中。冷醫生,上次來找你的那個山本教授好像對你……有點意思,你晚上可以和他一起去喝杯咖啡,看個電影什麼的。」美代指的是山本健有次跑到醫院來看望冷以珊的事。
  
  「我是來日本工作的,如果想結婚、交往,等我回國吧!」她不會再和哪一個日本男人有牽扯了。
  
  「呵,真堅決呀!聽說中國男人很會疼老婆,是真的嗎?」
  
  「有一點吧,但也不會全部。日本男人有點大男子主義,中國男人這個方面好一些。你不是要回家嗎,怎麼問個不停?」
  
  「就走了,就走了。」美代笑著跑出辦公室。
  
  別人從戀愛到結婚,似乎都很容易。到了她這裡,哪一步都難於登天。上帝沒有給她開窗,也沒有為她關門。
  
  四個多月了,札幌的街頭也已櫻花爛漫,被風一吹,滿街的清香,季節接著時序追來了,大島浩依然沒有一點音信。
  
  她已經不大想他,他能這麼輕易的離開,她就不要多留戀。
  
  只有翼,她永遠的翼,默默地睡在山裡,是她唯一的溫柔。
  
  冷以珊又坐了一會,直到幕色四臨,才出了醫院大樓。花園裡,有幾個病患在散步。天氣暖了後,戶外的人越來越多。燈光下,粉色的櫻花一簇一簇,美得非常纏綿。
  
  擦肩而過的值班護士和她道別,她輕笑揮手,低著頭向捷運站如走去。
  
  一輛黑色的賓士車橫在站如前面,她越過車身,看到車前有一雙長腿。她恍惚地順著長腿,目光往上移動。
  
  俊逸的臉龐依然溫雅,唇角的一絲微笑溫和得令人心折,衣著、儀容不可思議的整齊,熨貼的黑絨長褲,搭配的白絲襯衫,甚至看著她的溫柔眼神,和她午夜夢迴時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世界突然變得如此寂靜,萬物失去了聲音。車輛和行人在街上來來往往。可是,靜得什麼都聽不到,也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
  
  她必須閉上眼睛,才能抑制住顫抖。這是夢,是夢……
  
  「嗨,以珊!」溫存的嗓音輕觸上她的性靈。
  
  她愕然睜大眼,嘴唇沒有一絲血色,蒼白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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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30 21:49:47 |只看該作者
  六十,花之物語(五)
  
  這斯文俊逸的輪廓,溫柔含蓄的語氣,都是她刻骨銘心的印記,深夜夢縈的依戀突然具體化,呵,她反到覺得不真實了。
  
  夜風吹起,飄動她的髮絲,帶來櫻花的香氣。
  
  她呆呆地站在無數車輛穿行的街頭,看著夢魘一般的身影向她緩緩走來。淚水湧滿了眼眶,她一陣陣地發冷,心中寂靜的空白。
  
  曾經一千次一萬次地向上帝祈求過這種奇跡,翼只是和她玩了個躲貓貓的遊戲,某一天,在她措不及防時出現在她的視野裡,溫柔地笑著說,他並沒有離開她。
  
  她想念他的笑聲,想念他的懷抱,想念他的凝視,甚至他溫柔的輕撫、滾燙的吻、她在他指下的嚶嚀,想到快要崩潰、無力支撐時,她就會做這樣的夢。
  
  夢畢竟是夢,在夢裡,沒有天人相隔,沒有分歧,沒有歲月,只有愛,滿滿的愛。她很沉醉這樣的夢,但沒有想過這樣的夢有一天會實現。
  
  她是冷以珊,冷靜而又理智的冷以珊。
  
  翼走了,已經快一年了。她在一天天默默流逝的時光裡,用淚水和思念接受了這個事實。
  
  難道事實其實才是一個夢?
  
  俊逸的身影與她只有一臂的距離,他溫熱的呼吸清晰可聞。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窒息著……
  
  「嗨,以珊,我回來了!」溫柔的食指觸上她的臉頰,「你好瘦,清瘦又蒼白。」
  
  她哆嗦著雙唇,控制不住洶湧奔流的淚水。但她不想去拭,也不想控制,她任淚水狂流。
  
  「我很想很想很想你,對不起,以珊,讓你等太久了。」他俯下身,溫柔地替她拭著淚,幽幽的呢喃象夜的輕歎。
  
  「大島浩……變臉的遊戲好玩嗎?」淒楚得幾乎斷息的語音,悲傷地放諸於空氣之中。
  
  風雪之夜,他問「你會記得我的樣子嗎」,機場,他摟著她拍照留念,原來,他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她粗心的沒有多想,他到底有多傻,為她這樣做,值得嗎??
  
  「呵,手術有這麼失敗?」他自嘲地勾起唇角,「以珊你有一雙什麼樣的眼睛,喬說和渡邊翼的照片根本就是一個樣。」
  
  怎麼會看不出,勾起唇角的弧度、深邃帶有一點霸道的眼眸,抬手的樣子,講話的語氣,還有挺拔的身材、那一雙長腿和掩藏不住的邪魅氣質,他變成雲、變成煙,她都認得。翼,總是溫柔得像陣微風,暖暖地包圍著她,大島浩即使變成一陣風,那也是陣火風,熱得她想逃。
  
  她突然動怒,猛力地拂開他的手臂,「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用盡全身力氣對著他大吼,身子止不住的顫慄,腿軟得站立不住,她搖晃著向一邊倒去。
  
  「以珊!」他慌忙圍上來,緊緊摟住她的身子,怕她跌倒,跌傷了自己。
  
  「不要碰我,不要,不要,不要……聽到沒有。」她已近顛狂,拚命地搖頭,「這樣子算什麼,為什麼要變成另一個人?為什麼呀,說都不說一聲,你問過我嗎?憑什麼要變成翼,你有哪一點像他,眼神、笑容,講話的語氣……像嗎?像嗎?你……翼已經沒有了,現在……浩也沒有了……為什麼要這樣的殘酷,為什麼???」
  
  「以珊。」他輕喚,臉孔的肌肉扭曲著,「以珊,以珊,以珊……」
  
  她的名字變成了咒文,由他的唇吐露咒語。
  
  「以珊,我愛你,願意變成你喜歡的樣子。我知道你想他,你的心裡只有他。可是我好想你能愛我,那麼,只有這樣,我有他的心、他的面容,我就可以變成他了,可以完完全全擁有你。以珊,死去的人是大島浩,渡邊翼回來了。」
  
  回來了嗎?她狂亂地哭著,哭到抽氣,哭到無力。
  
  她癱倒在他的懷裡,幾乎進入無意識狀態。
  
  「大島浩在這個世界上,從一出生,就不光明,三十多年,過得非常墜落、陰暗,這樣的人消失了並不可惜。他的生命是你和渡邊翼給的,能夠成為渡邊翼,是他的幸運。」輕憐密惜的吻,飄落在她蒼白的面容。「只要能和你永遠不分離,他不在意有沒有自我,對於他來講,愛你是他活著的唯一意義。」
  
  這實在不像大島浩,意識模糊中,她勉強分出一絲神智想著。大島浩有那麼鮮明的個性,張揚狂傲得要求她在看著他時,不能有一點點別人的影子。
  
  她到底帶給了他什麼?
  
  哀傷的淚滾滑下臉頰,濕濕的睫毛在蒼白的面容上顫抖。
  
  「你能輕易地放棄大島浩,可是,我不能……」她無聲的低語,蒼雪的容顏沒有控訴,只有淒然,無邊無際的澀楚。「他是沒有什麼優點,花心、衝動、濫情,常惹我生氣,讓我恨他恨得氣絕,但我寧可他讓我恨著、氣著,我……也不要他消失,誰都無法代替誰,大島浩就是大島浩,渡邊翼就是渡邊翼。即使你有一張和翼一樣的面孔、同樣的心,也無法讓我認同你就是翼。大島浩邪魅壞壞的樣子,也永遠不會在我的心頭消失。」
  
  他被她的話驚住了,他以為在她的心裡除了他體內的一顆心,他一無是處。沒有那顆心,她看都不會看他一眼。在那些他為她發瘋的日子裡,她表現得那麼的平靜和淡然,他理解錯了嗎?
  
  「以珊,你是不是有一點在意大島浩?」他霍然收緊懷抱,匆惶的感覺她彷彿要做出什麼舉動,而他攔不住。
  
  「在意一點又怎樣?很在意很在意又怎樣?這個世界上還有這個人嗎?」她捂著臉,淚水從指縫間迸流,「你總是自以為是的做許多事……你要把我逼瘋逼走才心甘嗎?」
  
  「以珊……」他低吟著她的名字,不亞於她的痛楚程度,「你說過我永遠取代不了渡邊翼,我才……」
  
  「渡邊翼也永遠取代不了你。」她微微抬手,很想一巴掌甩上那張讓她心疼成碎屑的臉,手伸到半空中,無力的縮回。
  
  她夢想世上如果有神話,翼會回到她身邊,但這樣的神話,她不忍去看去承受。
  
  「放開我,我要回去了。」她勉強撐起雙腿,格開他的雙臂。
  
  「以珊,你……仍然不願意愛我嗎?」他不鬆手,將她強箝的緊鎖在胸懷內,緊得讓她無法喘氣,宛若欲揉和進他的身體,化為血肉的一部分,永遠分拆不開。
  
  「呵,我現在該喊你什麼呢?浩還是翼?不是不願意愛你,而是我不能愛你。如果就為了你換了張面孔,我欣然接受你,我怎麼對得起大島浩?這對他公平嗎?我愛的就是一張面孔、一顆心?看著你,我會想他,笑得壞壞的樣子,在餐館裡找我搭訕,在火車上強吻我,無助的抓著我的手讓我給他一年的生命……多少事情,我能和你現在的樣子聯繫起來嗎?知道嗎,你沒有讓大島浩得到新生,你徹底殺了大島浩。」
  
  大島浩僵冷地站在黑暗中,嘴唇痛苦地抿緊。在韓國的四個多月,他吃盡了常人無法想像的痛苦,也忍受著對她的刻骨思念。付出這一切,他是為了讓她能夠接受他、愛上他。
  
  事情為什麼會變質了呢?她做錯了嗎?
  
  心痛如絞,惶恐無措。「以珊,你真的不想看到我嗎?」他細吻著她,綿綿密密,蓋滿她的頭臉頸項,每一寸暴露出來的肌膚,語音中的痛苦,深沉得令人發抖。
  
  「我想你,都快瘋了。我似乎總是在做傻事,總是讓你生氣,可是你懂我的心,對不的?」
  
  一滴滴的淚水,一滴滴晶瑩的淚水滴落在衣襟上,她閉上眼睛,不敢看他的神情。
  
  「先回家吧,明天……明天再說……」哭泣費去了她太多的體力,她好累,不忍現在這個時刻這樣子棄他而去,也不能一直站在車來人往的街頭,她緊咬著唇瓣,說。
  
  「好的,回家!」低柔的嗓音抑制不住狂喜,他牽住她的手,為她拉開車門。她沒有推開他,是不是證明她準備接受他了?
  
  一路上,她的視線再也沒有落回他的身上。
  
  美津沒見過渡邊翼,冷以珊和大島浩相偕地從車上下來時,她以為來了位客人,很熱情地上來問好。
  
  「好久不見,美津小姐越來越漂亮了。」大島浩微笑著說。
  
  「你認識我?」美津瞪大眼,指著自己的鼻子,脫口問道。
  
  大島浩聳聳肩,恍然地挑起眉,「哦,聽以珊說起過。」
  
  「美津,晚餐好了嗎?」冷以珊的心裡像被壓了塊石頭,她笑不起來,也裝不出隨意和自如,她一直低著頭。
  
  「準備好了,可是不知道來客人,晚餐很簡單的。」美津還在打量著大島浩。
  
  「我又不是客人,不過,真的有點餓,我今天一天都沒好好吃飯,呵,我很緊張。」他返過身,對著冷以珊,「你是先洗澡還是先吃飯?」語氣自然得像他根本不離開,不,這是十足十渡邊翼的問話方式。
  
  大島浩會說,「以珊,吃過飯再洗澡,不要餓壞了胃。」
  
  瘋了,真的要瘋了,腦中象裝了只萬花筒,一會兒閃過大島浩,一會兒閃過渡邊翼。
  
  「你……和小姐很熟?」美津擺放好晚餐,悄悄地問大島浩。
  
  「嗯!是非常非常熟,美津小姐,喬給你打電話了吧!」
  
  「上帝,你怎麼知道的?」美津眼珠快瞪出來了。
  
  「美津,早點回去休息吧,這裡我會整理的。」她看不下去他們這種玩鬧的問話方式,她也不知怎麼介紹大島浩,一切全亂了,沒有一點點頭緒。她接受不了這匪夷所思的一切,別人同樣不能理解。
  
  悠然自得的人是大島浩,他很舒適地享用晚餐,像回到久別的家。
  
  大島浩是個天才,可以把許多簡單的事弄得特別特別的複雜化。
  
  「哦,你不必整理,扔在那,我明早過來一起清洗。」美津無奈地解下圍裙,好奇地掃視了下大島浩,一會回家打電話給喬,問問他認不認識這個奇怪的男人。
  
  別墅裡只有他們二個人了,像從前的許多許多的夜晚一樣。
  
  「以珊,我現在會講一些常用的中文了。在首爾的大部分時間都很閒,我讓喬找了個中國留學生,每天教我一點中文,以後陪你回國時,就方便和你爸、媽交流了。」他騰出一手,握住她的手。
  
  她低著頭,慢慢撥弄著盤中的飯菜,彷彿沒聽到他的話。「你……見過渡邊社長和夫人嗎?」
  
  「沒有,我一下飛機,又直接飛札幌。我……想盡快地見到你,我們分別一百三十六天,你知道嗎,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明天回東京去吧,渡邊社長和夫人一定很想你。好像你的身體狀況還不錯,以後你該把精力放些工作上。」她用平靜的口吻說,心中卻是一陣陣翻絞撕裂般的疼痛。
  
  「以珊,為什麼我的以後裡沒有你呢?」他沒有像以往一樣憤怒咆哮,他的平靜卻更加駭得人喘不過氣。
  
  「我們……不能再有交涉了,我不忍把你當成翼,看著你,心就好疼,這是一個魔障,我翻不過去。你為我犧牲了自我,可是……我不敢愛你,忘了我吧,這樣對我們都有好處。」她深深吸氣,頭一直低埋著。
  
  「忘不忘記,不用你來教我。」大島浩苦澀地冷笑,他頂起她的下顎,逼著她看向自己,「我不在意沒有自我,你又在意幹嗎呢?我只要你愛我,犧牲一次、二次又有什麼。難道你希望我像他那樣睡在地下,永遠活在你的思念裡?以珊,你不想念這張面容嗎?是你愛得死去活來的那個人呀,你看,你看……還有這裡,你摸,是他的心在跳,在喊著你的名字。」他喉嚨乾啞,嘴唇蒼白髮青,一把拉過她,把她的頭埋在他的胸前,她整個人坐在他的身上。
  
  她悲痛地咬住嘴唇,身子不住顫抖,血液在體內瘋狂地奔湧,腦中空白一片,什麼都無法去想。
  
  「……我看不到翼,我只……看到浩流血的臉……」她突地推開他,哭著往樓上奔去,關緊臥房的門,放聲大哭。
  
  大島浩僵住,沒有了她的懷抱,裝滿了空氣,冰涼冰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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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30 21:50: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花之物語(六)
  
  上午的陽光燦爛明媚,空氣中有寧靜的花香,偶爾還有一兩隻小鳥啁啾而過,病房大樓外的草地象塊濃綠的地毯,幾個穿病號服的病人沿著小徑慢慢地踱著步。
  
  冷以珊站在辦公室的窗前,有一會了。這幾天,她常這樣發呆,一動不動的,一站就是一個小時。
  
  心中一會兒傷感,一會兒酸楚,一會兒又蕩出縷縷溫柔。很矛盾,很掙扎。
  
  大島浩沒有回東京,寓所又像從前一樣,到處都是他的天下。她盡量不與他碰面,午夜回家,清晨出來,三餐都在醫院解決。他也不逼她,也不催促,好像是慢慢等待她適應他現在的樣子。
  
  說實話,她是不敢面對他,他怎麼會這麼愛她呢,她有什麼好讓他傻得去做出那樣的事?
  
  太深重的愛,也是一種無形的壓力。她拿什麼去回報他?
  
  「上帝!」美代掩住唇,眼紅紅的走進辦公室。
  
  冷以珊轉過臉,詢問地看了她一眼。
  
  「他……真的為你去做了整容,上帝,我剛剛還以為渡邊醫生復活了,真的從面貌上一點也看不出,除了身高有些差別。」
  
  冷以珊傾傾嘴角,沒有成功地擠出笑意。他來醫院了?呵,醫院裡又要掀起波瀾了。
  
  「籐野院長也嚇住了,早田醫師驚愕得差點跌倒。冷醫生,浪子要麼不動心,一動心絕對就堅韌真摯,比天高比地厚。上帝,我要是被一個男人這樣愛著,我情願為他去死。」美代大發感慨,瞟到冷以珊一臉的平靜,嗔怪地碰碰她的手臂,「那麼俊美的男人為你變成你心愛男人的樣子,你怎麼能無動於衷的樣子?」
  
  冷以珊微閉下眼,回到辦公桌後,抿了抿唇線,「你說,那我應該怎麼做呢?」
  
  渡邊俊之夫婦聽說大島浩整容的事,特地從東京趕來,玉子夫人抱著大島浩哭的樣子,她記憶猶新,那是連堅冰都能融化的淚水。他們沒有她想得多,他們一下子就認同大島浩就是渡邊翼,是他們親生的兒子,欣喜若狂。渡邊俊之老淚縱橫地握著大島浩的手,拍拍他的肩,什麼都不說,又像什麼都說了。
  
  大島浩很淡然。
  
  她很心疼。
  
  玉子夫人臨走前,把她拉到一邊,懇求能不能請她的父母來東京一趟,要不請她陪她和渡邊俊之一同回一趟上海,還問是喜歡單幢的別墅還是願意住那種高層的公寓?
  
  山口真一給她打電話,說承認他輸給了大島浩,與大島浩相比,他對她的愛太微弱,在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對她的愛比得上大島浩,即使睡在山裡的渡邊翼也比不上。
  
  美津現在更是對大島浩敬佩得五體投地,喬也來到了札幌,美津整天對喬說,大島浩是喬學習的榜樣。
  
  ……
  
  每一個人都說,羨慕她,她真的很幸福。
  
  這件事不知怎麼被傳了出去,有位歌星特地為大島浩寫了一首歌,叫《漂洋過海來愛你》,為了愛你,我用了半生的心力,積蓄了一生的勇氣,放棄所有的風景,漂洋過海,來到你的面前,為你拭去眼角的淚……這首歌聽說現在位居流行樂壇排行榜的首位。
  
  只有她沉默著,像飄移的一顆孤星,茫然地在銀河中飛行。
  
  那個放蕩不羈、邪魅性感的俊美男子,輕易地被別人遺忘了,人們只談論他的癡情,接受他現在的樣子,不再提起他在T型台上的風采。唯有她記得,想起來就唏噓不已。
  
  「冷醫生,冷醫生!」一隻放大的手在她眼前晃個不停,冷以珊愕然抬起眼,「什麼?」
  
  「你在聽我講話嗎?」美代拖了把椅子,坐到她對面。
  
  「你說什麼了?」冷以珊訝異地問。
  
  「上帝,戀愛真的讓人智商變低嗎,瞧你現在心不在焉的樣子,真的和那個冷靜專業的外科醫生沒辦法聯繫。」
  
  冷以珊不好意思地一笑,「說吧,你對我講什麼了?」
  
  「不是誰都能像你這樣幸運的,好好把握大島浩,不要負了人家,現在你不要再矛盾啦,也不會再有對不起渡邊醫生的錯覺。對於你來講,自始至終,愛的就是一個人。」美代說得頭頭是道。
  
  「自欺欺人。」冷以珊玩著桌上的水筆,信手在一張空白病歷上亂畫一氣,「明明就是兩個人。」
  
  「上帝,你不會移情別戀吧?冷醫生,你若那樣做,會犯眾怒的。這個世界,有幾對夫妻是因為愛情而結合的,都是合適、差不多就湊合在一起了。像大島浩這樣癡情的男人,比恐龍還要珍貴,你不要不知足。帥氣、多金又有才華,要命的是,愛你愛瘋了。」美代用手指點點她的手背,斜睨著。
  
  「今天做手術的病患檢查單你給我了嗎?」冷以珊挑挑眉,問。
  
  「幹嗎轉移話題?中國人都這麼頑固嗎?」美代嘀咕著,站起身,從檔案架上拿過檢查單。
  
  「只有我,好不好?」冷以珊苦笑笑。
  
  「既然有自知之明,怎麼就不改呢,你要……渡邊……呵,大島先生你來啦!」美代有點結巴地笑著說。
  
  熟悉的腳步從門外往裡走來。冷以珊一怔,身子不由地緊繃著,捏著檢查單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
  
  「護士長,你好!」大島浩濕潤柔和的笑聲,讓她更加坐立不安。
  
  「呵,大島先生你坐,我還要去病房看下病患,冷醫生,手術是一個小時後。」美代非常知趣地隱去光芒,留下屬於二個人的空間。
  
  「在看病案?」
  
  冷以珊看著資料夾上的一隻大掌,「是手術前的檢查單。」
  
  「現在手術前還吐嗎?」
  
  「偶爾!」她緩緩合上資料夾,把他的手夾在裡面。
  
  「還是不願看我一眼?」他不躲也不閃的讓她夾住他的手。
  
  「不是!」她站起身,側過頭,眼角的餘光瞟到他深情款款的視線,歎了口氣。
  
  「以珊!」大島浩突然一個跨步靠近她,將她摟進他懷裡。「不要覺得愛現在的我就是對不起從前的大島浩。像你所說的,我就是換了面孔、換了心,也變不成渡邊翼,我的本質就是大島浩,靈魂也是。你真的愛一個人,會在意他的長相嗎?你不是一直強調相愛是精神契合。你總這樣彆扭著,是不是心裡空不出位置給我?」
  
  他將她緊摟住,她聽著他的心跳,感受他話裡的無力。
  
  「你也知道我不在意長相,為什麼要去換臉?」她試著推開他,害怕這樣曖昧的擁抱被同事撞見。
  
  「因為以珊喜歡這張臉,她雖然不說,我也知道,她的床前櫃的抽屜裡有一個影集,她每天都要看很久這張臉,不然無法入睡。現在,他是活生生的了,不比照片更有立體感嗎?」他強迫她看向他。「只要我能為你做到的事,我就會全力去做。」
  
  她抿了抿嘴,也只有大島浩有這種驚世駭俗的想法,做出這種違背常規的事,都是為了她呀!想著就非常非常的心折。
  
  「我真的很想打你,打醒你,你總說瞭解我,你有哪一點瞭解了,我……說暫時不能接受你,是暫時,不是……說永遠。翼那時剛過世不久,要開始一份新的感情,我必須要有回報你的能力,你要給我時間。你太心急,如果你細細地看我,你就會懂我的心了。我答應你開始交往,我們同在一個屋簷下,其實……為什麼要急著去做這樣的傻事?」她舉起手,無助地空中比劃著,有點語無倫次。
  
  「以珊!」他輕輕地撥開她額前的劉海,溫柔地問道,「你是不是在說你其實在更早的時候已經在愛我了?」
  
  她憂傷地看著他,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龐,突然掂起腳尖,輕輕吻上他的唇。他似乎被她嚇了一跳,事實上她也不知她哪來的勇氣。
  
  「不要走開,等我下班,我們一起去一個地方。」她又吻了他一下,閉上眼,放鬆身子,靠在他懷中。
  
  這是他們之間,她第一次主動。他捧著她的臉,輕烙下一吻,很神聖也很鄭重。「以珊,為這一天,我走了多遠的路,我……終於走到你身邊了。」他緊緊地環抱著她,像彼此依賴的兩個孩子。
  
  春天的暖陽悄悄地從窗沿爬進屋內,一室的和煦,一室的溫柔。
  
  ……
  
  黃昏時分,餘暉染紅了西方的天空。
  
  冷以珊沖好澡,走出休息間。大島浩接過她手中的毛巾,替她擦拭著濕發,美代已經非常知覺地迴避了。
  
  他們之間不是第一次有這麼體貼的動作,但是今天,有點不同,她的臉微微暈出一層紅色。
  
  她閉上眼,滾燙的臉腮感覺到他手掌的溫暖,親暱得令人窒息的吻,自然而然落了下來。「以珊,想知道你現在在我眼裡是什麼樣子?」大島浩低語道,同時將吻一點點地往上移,輕撫過鼻尖,在她緊閉的雙眼上來回逡巡著。
  
  「呃?」
  
  「聰明、理智、冷靜,卻又那麼羞澀、純真,混合著藥水、體香的清新味道,輕易地讓我這樣的男人無法抗拒。」他吻上她的眉毛,「在我眼中美得不可思議,我的以珊。」在他終於捕捉到她的唇時,結束了他的話。
  
  這就是十足的大島浩方式,冷以珊無由地有點想笑,但她忍著。「浩,這裡是醫院。」她永遠比他多一份理智,走廊上值班護士和醫師走個不停,還有病人。
  
  「哦!」他戀戀不捨地鬆開她,「你還是最會煞風景的人。」
  
  俊雅的面容勾起邪魅的輕笑,有種攝人魂魄的俊美,她嚥下心酸,甩下頭,「是啊!你早講過我最無趣了,在我眼裡,心就是幾個瓣的器官,根本不懂愛。呵,不准皺眉頭,我們走吧。」
  
  「去哪?」他牽住她的手。
  
  「一個很美很美的地方。」她神秘兮兮的一笑。
  
  她所謂的很美很美的地方,原來是市中心公園。公園裡櫻花和桃花開瘋了,香氣濃郁得幾里外都聞得見。街頭樂隊在演奏,遊客圍在四周,跟著節拍搖晃著身子。散步的人群三三兩兩,對面餐館的生意不錯,候位的客人排成了一個長隊。
  
  她和他手上一人一杯奶茶、一塊麵包,和別的情侶一樣,並肩走著,說說笑笑,時不時停下來看看街邊的風景。
  
  大島浩沒有這種戀愛的經歷,他以前全是速食制的,高檔餐館、精美的禮物、酒店裡可供激烈運動的大床。三個步驟,搞定一切,似乎那些女人也很享受,都說他是最體貼的情人。
  
  這樣手牽著手,一個微笑,一眼對視,淺淺的擁抱,脈脈無語的心動,對他來講,都是新奇的感受。溫馨得讓他無由地有些哽咽。
  
  「浩,我們坐這邊。」冷以珊拉著他坐到街頭的一張長椅上,正對著市中心茂密的樹林,輕輕一嗅,樹木的清香隱隱約約隨夜風襲來。
  
  他伸出手臂,環住她的肩,她仰頭溫柔的對他一笑,乖巧地靠在他懷裡。
  
  冷以珊閉了閉眼,突然幽幽地說:「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坐班車去上班,經過這裡時,我看到有一對男女在樹林邊擁吻,那麼高挑的情侶太出眾了,吸引了許多路人的視線。那個男人俊美性感得讓人臉紅,我……不由自主地也多看了幾眼,他突然抬起頭看我,我嚇得忙坐正,目不斜視看著前方,心差點跳出嗓子眼,像做了什麼壞事。」
  
  「呃?」大島浩直挑眉,聽不明白她的話。
  
  她笑著拉過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輕畫著。
  
  「隔了幾天,我請朋友到樹林對面的餐館吃飯,又看到了那個男人,不過,這次他的女伴換了,他……還莫名其妙地過來和我搭訕,我都被他嚇住了。」
  
  「冷以珊!」他窘然地包住她的手,有些明白了。他以為在餐館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沒想到是更早,她居然記得。雖然心中有些不自然,莫名地卻有點愉悅。
  
  「不要插話,聽我講。」她輕笑地看著前方,「又過了幾天,翼帶我去看服裝秀,我驚訝地發現那個男人竟然是主秀和設計師,我很喜歡他設計的衣服,本來想拍一件的,可是他邪肆狂野的樣子,讓我有點害怕。中國人說事不過三,我相信我應該不會再遇到這個男人了。他……給我一種無形的壓力,讓我想逃。似乎靠近他,就會被牽拌住了。」
  
  大島浩在她的敘說中,怔住了。
  
  「誰知道世界會這麼小,有一天,我被叫進院長辦公室,那個男人坐在沙發上,不屑地盯著我,他成了我的病患。從此,我就和他牽扯不清了。」她側過身,對著他,「現在,他是我的……愛人。浩,我曾經想逃,可能就是預感到我會帶給你傷痛,潛意識裡不想傷害你,可是你一直執著地向我靠過來,我再也不願閃躲了。緣份就是一個圓,繞來繞去總是會遇上。一切都是上天的注定。你為我做的一切,很傻很蠢,但是也很真。愛你比不愛你,心更舒坦。浩,和翼的六年,你不要要求我去忘,那是我人生中幸福的回憶,他會永遠在我心裡的某個位置。但我會把我的現在和將來都給你,我會一心一意地愛你。愛你,用我的意志,用我的生命,好嗎?」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他想大笑,想大哭,想跳起來大吼大叫,做盡一切瘋狂的事,事表達他心中此刻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感受,末了,他只能露出一個微笑,幸福得令她失去呼吸的微笑。
  
  「浩,我愛的這個人叫大島浩。」她撫摸著他的眉毛,鼻子,慢慢移動他的嘴唇,「雖然這張臉是我喜歡的一張臉,卻不是他的。我愛他不是因為這張臉,也不是因為一顆心,我就是愛上了這個壞壞的有點花心的男人,他曾經有一張非常俊美的面容,邪魅得讓所有的女子都想尖叫。過去的事就過去吧,我不再惋惜失去的一切,我會替他記住那張面容,即使所有的人都忘記了,我也會把他牢牢記在心中。有一天……」她握住他的手,湊到唇邊落下一吻,「我會把他尋回來的。」
  
  她要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不能再讓他胡猜。看不清她的心,他會做許多別人無法想像的事。
  
  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經成了她不能失去的人。
  
  不能失去,不可失去,不敢失去,不願失去,她就要明明白白的把心坦承在他面前,讓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深深地看著她,直到她的靈魂深處。
  
  她的話一向很少,更別談說這樣煽情的話語。他第一次看到她這樣,被她愛上,是如此的美妙,是不能形容的巨大幸福。
  
  「謝謝,我的……珊!」他哽咽著,顫抖的印上她的唇。
  
  這個時候,只有一個纏綿的深吻才可以表達他心中的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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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30 21:50:2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二章 花之物語(七)
  
  雨是從早晨一直下著的,很細密的春雨,悄無聲息地飄著,到了下午三四點左右,天晴了,露出淡淡的陽光,別墅的小庭中的花花草草顯出一種盎然的生氣。
  
  今天是周休,冷珊沒有去醫院,最近的幾次周休,她都是歇在家裡,手機開著,有事值班醫師會打電話過來。
  
  她仍是敬職的醫師,但事業在她的生命中已不是最最主要的了,不知不覺,她把她的重心慢慢地移向了另一個方向。
  
  慵懶地坐在餐廳裡,舒適的家居裝,頭髮隨意地攏在身後,一杯茶,一碟剛出爐的小餅乾,一本時尚雜誌,閒閒地打發美麗的春光。以前,她覺得這樣的生活太奢侈,她捨不得這樣浪費,分分秒秒都泡在醫院,總是有醫不完的病患、做不完的手術。
  
  現在發覺,自己錯了。她並不是真正事業型的女子,一旦開始了這種愜意、懶懶的生活,她就像有了癮。
  
  他們今天晚上吃意大利面。平時的三餐仍是美津做,周休的時候,大島浩讓美津和喬約會去,寓所裡的所有家務和三餐都是他來。
  
  冷以珊有時想幫忙,他總是把她推開,笑她除了會拿手術刀,其他什麼都做不來。她承認,確實是這樣。
  
  剛剛大島浩就進了廚房調製料汁,好久都沒有出來。冷以珊探過頭,看著他在灶台邊專心一意的忙著,她突地冒出吻他的衝動。男人下廚為心愛的女子烹調食物,舉手投足,有如君臨天下,控制全局。他搓揉食物的一雙巧手卻又溫柔而感性,那是他最性感的時候。
  
  她沒有一點遲疑,拉開廚房的門,眉宇間有輕輕的笑意。她從身後環抱住他的腰,頭倚在他背脊上,「浩!」喃喃的低呼有如輕吟。
  
  「上帝,你會害了這一鍋麵條的。」大島浩勾起唇角,寵溺地分出一隻手拍拍她。
  
  「害了又怎麼樣?」她繼續發出象小貓一般的呻吟。
  
  「你的晚餐會飛的。」他拉過她的手按在胸口,心因為她的妖柔而有些失控,他無法專注一把握麵條的火候,不知是火光照著,還是別的,他渾身上下開始灼熱起來。
  
  「飛就飛了吧!」柔柔地輕歎從她的齒縫間竄出來,她用鼻尖輕觸著他寬闊的後背。
  
  「上帝!」大島浩大口地呼吸。自從彼此確定心意之後,兩個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但是他一直稟遵著君子的禮節,在她沒有任何暗示之前,他與她之間的最高級便是吻到她氣喘吁吁。
  
  他怕她有心理障礙,他等待她有一天徹底釋然接受他。她不是他從前認識的那些女人,從牽手到親吻到融合,他和她都得一步步地慢慢走過來。過程有些難熬,但他很享受這樣的過程。
  
  這就是戀愛,最美好最神聖的情感,像細品一杯芳香的咖啡,要一口一口的淺抿,才能嘗到真正的滋味。
  
  今天,咖啡似乎速溶了。
  
  大島浩轉邊身,改變了下姿勢,把她抱在懷裡,盯著她微張的櫻唇,「以珊,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她笑了笑,嗅著他身上張狂的熱氣及一絲油煙氣,是家的味道。「這麼俊美的帥哥為我洗手做羹湯,突然就想抱抱你。」
  
  「只有抱抱呀!」他莞爾一笑,「可是我很貪心呢!」
  
  「我……一會幫你洗碗。」她側過頭,自告奮勇地說。
  
  大島浩啞然失笑。「唉!怎麼就沒一點默契呢?」
  
  「呃?」
  
  他溫柔地雙手捧著她的臉,輕輕地吻住她的唇,技巧的舌尖不停地翻攪出她熱情的一面,冷以珊轉吐出一聲呻吟,不自覺地回應著他的吻。
  
  「我不……能呼吸了,放開我!」她閃躲著,想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他的吻灼燙得讓她無法思考,他的身子堂而皇之地貼近她,他結實的長腿織熱地與她交纏,她不禁顫慄著。
  
  「嫁給我,以珊!」他陡地扣住她顫抖的身子,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全化為零,他的手心不知何時多了枚閃爍著星光的戒指。
  
  冷以珊愕然地摀住自己的唇,「浩……」
  
  大島浩靦腆地一笑,瞟了眼鍋中爛糊的麵條,「我準備了……蠟燭還有鮮花,準備在晚餐時向你求婚的,可是晚餐……被你弄飛了,雖然不那麼浪漫,但我的心是一樣的,嫁給我,以珊!」他以一種綿密的柔情封住她的雙唇。「除了『我願意』之外,我不接受其它答案。」
  
  「浩,你知道結婚代表什麼嗎?」她有一絲恍惚,推開他的臉。戀愛是輕輕鬆鬆的,但是結婚卻讓她覺得有些沉重。
  
  「相依相偎一輩子,不離不棄,白頭偕老。」他的心跳都快為她衝出胸口,她還和他討論這個問題。
  
  「浩,如果我們結婚,你……以後就不可以抱除我之外的任何女人……也不能親任何一個女人……更不能和別的女人上床,你能保證做到這一點嗎?」她感覺到他的身子一僵,她不解地抬頭看向他。
  
  「你還不信任我?」他危險地瞇起雙眼,捉住她的手反背到她身後。
  
  「你是大島浩,你豐富的經歷不像個適合婚姻的男人。但是……我不想和你分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誠實地看著他。
  
  「不想和我分開,就和我結婚呀,從法律上道德上把我們緊緊地拴在一起。」他向前跨了一步,兩人的肢體接觸已經到達了即將爆發的地步。
  
  「我不想用一紙文字拴住你,時尚界五彩繽紛,你……現在愛我,我能感覺得到,但是這份感情能保存多久呢?浩,我們……再處處吧,半年之後,如果你還有這樣的想法,我做你冬天的新娘。」她臉頰微紅地移開兩人緊密相貼的身子,沒有忽略他的男性亢奮。
  
  「即使我有了渡邊翼的臉、心,也成不了渡邊翼。」他沮喪地鬆開她,心冷如冰,雙肩耷拉著凝視她,「今天如果是渡邊翼向你求婚,你也會這樣和她說這番話嗎?不管我為你做什麼,你的內心認定了我就是那個浪蕩子大島浩。」
  
  「浩……不是這樣的……」她低聲想解釋,卻被他一陣大叫斂住了所有的言語。
  
  「夠了,我什麼也不想聽。你那天在街心公園對我說的那些只是安慰我的話吧,我還傻傻地去相信,什麼你的現在和將來都會給你,當我來拿時,你怎麼又不給呢?你騙我,你是因為我整了這張臉,你愧疚才那樣說,算了,就當我自作多情。」他乾笑兩聲,解下圍裙,起身走向門口。
  
  「你要去哪裡?」他開門的聲音,讓她著急地追上去……他高大的背影怎麼會讓她如此心痛?
  
  「不關你的事!」門板在她眼前狠狠地甩上。
  
  「喬,你知道大島浩常去的酒吧是哪家嗎?」冷以珊怯怯地看著牆壁上布谷鳥掛鐘輕脆地叫響十一點,大島浩還沒有回家。
  
  「出什麼事了?大島先生出去喝酒了?」
  
  「我把他惹火了,然後他就衝出去,手機也沒帶,我聯繫不上他。」她不想再假裝冷靜和堅強,她害怕他衝動的又去喝酒,然後……再做出什麼傻事,在她深受上他之後,她的眼裡已容不下一粒塵埃。他若身上再印滿唇印回來,那玩失蹤的人就不是他了。
  
  「你不要急,我現在就出去找找。」
  
  「我和你一起去,在家等著我害怕。」她顫抖著說。
  
  「都快午夜了,我再跑過去接你很費時間的,你等我消息好了。」喬擱了電話。
  
  她慌亂無措地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客廳中轉了幾圈,越想越怕。她當然想和他結婚,但是她……就是擔心這樣,他一生氣就做傻事,然後再受不了誘惑……
  
  拎了包,拿了外衣,急急地打開門,她彎腰穿鞋,忽地看到門燈把一抹黑影拉進屋內,她緩緩抬起頭,對上現款道深邃的視線。
  
  「浩!」她光著雙腳就跑了出來,撲進他的懷中。沒有煙味,沒有酒味,也沒有香水脂粉味,有的是空氣中的花香和夜露的清氣。她哽咽著瘋狂地吻著他,沒頭沒臉的,又是哭又是笑。
  
  「怎麼出來得這麼晚?」他啞聲輕責,抱起她,怕夜晚的涼氣冰了她的雙腳。
  
  「浩,你一直在外面等我嗎?」
  
  「對,我看你會不會追上來,到底在不在意我?」大島浩黑著臉,頸上的青筋隱隱地暴動,他深吸了幾口氣之後,托起她,走進客廳。她環緊他的頸,一點都不想鬆開,「我最在意你了。」
  
  兩個人在沙發上,擠作一團。
  
  「在意還要考慮這麼久才出來?」他惡惡地吼她,口氣卻溫柔之極。
  
  「不是考慮,」她急忙搖手,「我以為你想出去靜一會,我就在家裡等你,都等到十一點了,你還不回來,我才……出去找,我沒經驗啦,下次我……」她未出口的話被熾猛的雙唇生生地堵了回去。
  
  大島浩沒有放過她任何一處甜美,灼熱的舌尖糾纏著她,那種不顧一切的吻法,讓冷以珊的手指情不自禁地陷上他結實的背肌。
  
  「還下次,你敢下次再氣我,我把你扔出去,憑什麼出去的人是我?」他氣息粗重地將她身子挪移自己一點。
  
  「嗯嗯,下次我出去。不,不,我也不出去,我不惹你生氣。」她將自己的身子投八他的懷裡,用了最大的力氣緊緊抱住他,「浩,你真的變了……你現在有為我考慮,也不會衝動的做蠢事了。」
  
  「傻瓜,我講過有了你,我就會珍惜自己,試著對我有信心一點,我的眼裡真的就只容得下你。」他摟抱著她,將自己的愛戀藉著擁抱傳遞到她的身上。
  
  「嗯!」她心疼地撫摸著他淡淡皺起的眉心,「我不該亂想的,浩……已不是從前的大島浩,他是我一個人的大島浩。」
  
  「現在是,將來是,永遠都是你一個人的。」他堅定地握住她的雙肩,信心十足地說。
  
  冷以珊仔仔細細地端祥著他,雙手輕撫上他的胸膛,嬌嫩的唇舌模仿著他吻她的方式,血液突地從他的腳底直奔頭頂,又從頭頂回到心臟。
  
  「我們上樓!」他火熱的眼凝視著她,低啞地要求。
  
  冷以珊羞澀地望了他一眼,微粉的臉頰承受著他密密的輕吻。「浩,我們明天一起去東京一趟好嗎?」
  
  「有事?」他斜睨地看著她,用他最後一絲理智與她的唇分開。
  
  「嗯,去看下翼,告訴他……我他要結婚了。」
  
  「上帝!」他猛吸一口氣,「你同意嫁給我了?」
  
  她伏到他懷中,對著他的耳畔低語道:「你不是只接受三個字嗎?我願意!」
  
  「那剛才還折磨我?」他懲罰地咬住她的手指,拿起袋中的戒指緩緩地為她戴上,「以後,冷以珊不管大島浩是貧窮還是富貴,是醜陋還是英俊,都不能離開他,聽到沒有?」
  
  她挑了下眉,唇邊的笑意明亮了起來,「聽到,不過……」
  
  「上帝,你可不可以一次性把話說完,你這樣子,我非常緊張。」他誇張地歎了一大口氣。
  
  「不過還要徵求我父母的同意,他們對於我嫁給一個日本人可能不太容易接受。」
  
  「我是意大利國籍。」
  
  「呵,知道啦,不用吼那麼大聲,我聽得清,我會幫你說服他們的。只要我能幸福,他們會解開心結的。」
  
  「那我們明天去東京,後天去上海,好不好?五月的新娘最好穿衣了,百花開放,天氣不涼不熱,到哪裡度蜜月都可以。」
  
  她嬌嗔地白了他一眼,瞇著眼睛對他微笑,「你好心急哦!」
  
  「我替你急呀,你都二十八歲啦!」
  
  「去!」冷以珊嬌憨地賴在他身上,「你還是不要坐飛機了,對了,你上次偷偷坐飛機去首爾我還沒和你算賬呢,我會記下的,以後慢慢算。我明天給爸媽打電話,讓他們辦個旅遊簽證來日本,見見你,然後,盡量在他們的簽證期內我們舉行婚禮。還有……」
  
  「還有呀!」大島浩摀住心口,苦著臉,「我的心臟揪成了一團。」
  
  冷以珊臉色一變,「怎麼個痛法,讓我看看。」
  
  「你快說,說完它就不痛了。」他捉住她的肩頭。
  
  「還有我們兩個都要去醫院做個全面檢查。」
  
  「呃?你怕我有傳染病,喂,冷以珊,你的思想……」她孩子氣地嘟起嘴,小手摀住他的唇,「你不肯嗎?」
  
  「不是肯不肯,有這個必要嗎?我沒有艾滋……」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她。
  
  「誰說你有那個,我是想看我們兩個的健康情況如何,能不能……」她皺了皺鼻子,害羞地說不下去。
  
  「能不能什麼?」他粗聲吼她,她到底是個什麼生物,冷靜又詭異,他怎麼會為她著迷呢?
  
  「以後告訴你吧!你聽我的便是,反正是好事!浩,你想看自己原先的那張臉嗎?」她雙眼明亮地看著他。
  
  大島浩低吼一聲,用一記深吻奪走她的呼吸,「我不想看,我想看的是你的……」他的手不安分地摸向她的鈕扣。
  
  「浩,我們還沒吃晚飯呢!」她非常非常清醒地看著他。
  
  「上帝!」大島浩低下頭在她的頸間吐出沉重的氣息,強抑下內心的衝動,「說吧,你要吃什麼?」
  
  「就吃那個爛面好了。」她怯生生地看著他扭曲的俊容,不敢亂提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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