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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花都謝了嗎(三)
那是一個有著鷹一樣銳利眼神的男子,修長精瘦的骨架、古銅色的肌膚讓你感到他又似豹一般敏捷。俊朗這個詞與他扯不上邊,但他決定讓你無法忽視他的存在。他有一種震憾人的力量,渾身上下透出獵殺者的犀利和強悍。
這樣的人怎麼會與渡邊俊之夫婦走在一起?依子又是怎麼認識他們?問題有點複雜了。
渡邊俊之來看望他,他不意外,在明白事情的真實後,他知道渡邊俊之是一個包容心很強的男人。但玉子,她不應該恨他嗎?
明明是第一次見到玉子,心裡卻覺得非常的親切。他連一點排斥的感覺都沒有,看著玉子時,眼光都不由地放柔了。
許多事情都超出他的預料,幸好,這種預料是他樂於接受的。
大島浩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不著痕跡地把依子挪移懷抱,他大步向走廊盡頭走去,「渡邊先生、夫人,你們好!」他像西方紳士一般優雅地伸出手。
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他整個人都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這樣一個俊美挺拔的男子,沒有任何人會相信一個多月前,他還在死亡邊緣徘徊。
渡邊俊之溫和地雙手包住他的手,儒雅的眸光慢慢打量著大島浩,眼底一抹真誠的欣慰。「浩,看到你這樣健康地站在我面前,真的有點不敢相信。在你小的時候,我冷落你,沒能盡到父親的責任。現在我終於有機會彌補以前的愧疚,浩,謝謝你。」他說得很慢,一字一句,帶了感情,清瘦的面容微微抽動著,眼中不禁泛出淚意。
一邊的玉子瞟過大島浩,別過頭,手摀住嘴,瘦削的肩激烈地聳動著,像在極力克制心中泛湧的情緒。
「渡邊先生,該說謝謝的人是我吧!」大島浩抿下唇,羞愧一笑,「本來想等出院後,就去東京拜訪你。沒想到你先過來了。那我們今天好好談一下吧!」他側過身,出人意料到抱了抱玉子,「渡邊夫人,對不起,前陣子因為我的無知讓你受委屈了。」
玉子臉上掛滿了淚珠,她抬手輕撫著大島浩的臉龐,一寸一寸的撫摸,像對待一個無比珍貴的寶貝,怕不慎會碰壞似的。「浩,別這樣說,我們是家人。浩,我能……看看你的心嗎?」
「玉子!」渡邊俊之神色一變,一把拉過玉子,「浩是大病初癒,還有保持心情的平穩,一切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能讓他恢復到象從前一樣。」
「我明白了。」玉子收回手,低下頭,像個犯錯的孩子站到丈夫身邊。
「沒關係,」大島浩安慰地抓住玉子的手,「冷醫生的醫術很高超,傷口已經看不出了。夫人若想看,我們去病房吧,這裡是走廊,冷醫生在上手術課,一會學生出來看到太不雅觀了。」
「以珊在裡面?」玉子瞪大眼,對著手術室張望著。
鷹一般的男人也愕然地盯向關得嚴嚴實實的手術室門。依子眨巴眨巴眼,有點搞不清狀況。
「嗯,進去三個小時,馬上該出來了。玲子小姐,請你帶渡邊先生和夫人去我病房坐會,我等冷醫生出來打聲招呼就過去。」
「不,我陪你一起等以珊吧!」玉子擺手,「以珊……她好嗎?」
大島浩溫柔的一笑,俊美的面容煥發出幸福的光澤,「我正努力讓她好起來。」
「你們???」玉子不安地看了眼渡邊俊之,渡邊俊之黯然一笑,擁住妻子,她把目光轉向大島浩。
「我們一會到病房慢慢說吧!你們還是去病房等我,以珊會去和你們打招呼的。今天學生多,走廊裡會很擠,我一會就過去。」
「我來等冷醫生吧!」說話的是那個有著鷹一般眼神的男子,他微閉下眼,深邃的眸光凝視著大島浩,「依子也在等你,大島先生。」
大島浩瞇起了眼,唇角危險地勾起。
如果他沒有猜錯,這個男人是在提醒他注意依子的存在。依子,一個在飛機上認識的空姐,吃過一次飯,上過一次床,他要為她負責嗎?這個男人還和他搶著等以珊,要幹嗎?
大島浩心中冒出了警覺的泡泡,俊美無比的成容卻一臉優雅玩味的輕笑,「這位先生是?」
「浩,忘了向你介紹。這位是山口真一先生,是夏音電子的法律顧問,也是我的律師。」渡邊俊之站在二人中間,「山口先生,他就是我——的長子渡邊浩。浩,這次山口先生特地過來,是辦理你入戶渡邊家的事。你漂泊了二十四年,該回家了。」
大島浩明白了,怪不得這個男人透著股陰冷的殺氣,原來是位大律師。律師是這個世界上可以光明正大地搶錢、殺人,栽贓的一種人,手法殘忍、冷血,腦中裝著幾本大部頭的書,仗著在條條框框之間尋找的法律漏洞,大言不慚地站在法庭上,為一些有錢人開脫罪責,然後獲取暴利。三百六十行,他最不削的就是這一行。所以他從來不和律師打交道,有關法律的事,都是喬去辦。
嬌小溫柔的依子,竟然有這麼個大來頭的哥哥。今天看來是來意不善了,大律師等以珊不會是為妹妹抱不平,提醒以珊離開他吧!
這會不會太顯幼稚?
「渡邊先生,關於我的入戶,我們之間還要溝通一下,暫時不要急,今天恐怕要讓山口先生白跑一趟了。」他抬手看表,「我們還是去病房坐坐,這麼多人講話會影響裡面的上課。」
他微笑著做了個請下樓的手勢,還很紳士的讓依子先行。
玉子緩慢地移動腳步,不時回頭,她想見見以珊,見見那個傷透心的孩子。
「玉子,以珊現在不一定願意見我們。」渡邊俊之擁擁她的肩,沉聲說。
「可不是,我們的翼……」玉子哽咽地說不下去,埋在丈夫的懷裡,順著台階,一級一級地下去。
依子遲遲緩緩地走在他們後面,眼睛偷瞄著身邊的大島浩。「大島君,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她輕聲如夢地對他說,只有二個人聽見的音量。
「這麼漂亮的空姐,怎麼可能記不得?」大島浩笑意只到嘴角,臉上的肌肉未動,「這麼遠從東京過來,為什麼不先來個電話?我現在的心臟可禁不起這樣的驚喜。」
依子臉一紅,聽出他話語中的譏諷,歉疚地看著他,「我給你秘書打電話,他說你身體不好暫時不見任何人。我昨天回到家,聽哥哥說要來札幌,辦理大島浩入戶渡邊家的事,我就請求他帶我過來……」
「依子小姐,你知道我得的是什麼病嗎?」大島浩放慢腳步,故意與渡邊俊之夫婦拉下一點距離,掉轉頭,山口真一沒有跟著下來。
「心臟病!哥哥說已經做過心臟移植,現在痊癒了。」長睫微抬,俏臉嫵媚地一笑。
「呵,好像是痊癒。但這是一顆別人的心臟,想完全與我契合,還得五到十年。我現在只是比躺在床上多點活力,卻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激動,要永遠保持平和的心境,淡定若僧。不瞞依子小姐,這十年之內,我可能連抱依子小姐的想法都不敢有了,我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為了讓這番話可信度強點,他故意做出沉重的表情,深深地長歎一聲。
依子僵住,「有……這麼嚴重嗎?」
「這是難以啟口的事,但我卻不能不說。依子小姐不要為我浪費你美麗的青春了。我不敢奢望能活得像從前一樣,只求能夠多看幾次日出日落就行了。」他悲哀地倚在牆上。
依子身體僵硬得像木偶。
那個浪漫得像童話一般的夜晚,溫柔體貼的情人,俊美得讓她心跳神慌的大島浩,再也回不來了嗎?
依子咬住嘴唇,淚水撲撲地從臉頰上落下。她不敢許下豪言,就可以陪一個男人靜靜地坐著,坐到老,可是又好不捨。她猛然將自己的身子投入他的懷裡,用了最大的力氣緊緊抱住他。「大島君,你不要悲痛。活著就是最幸福的事,其他的不要苛求,我會……想念你的。」
大島浩呼出一口氣,笑容一下子全部回到俊美的臉上,他溫柔地輕拍她的後背,「依子小姐真是善良呀!謝謝你過來看我,我也會想念你的。我們去病房喝點東西吧!」
「不了,我……還是出去走走。大島君,心裡真是不能接受這個消息,上天給了我們一扇門,為何一定要關起一扇窗,好殘忍。大島君,你多保重。」她興沖沖地來會情人,卻遇到如此重擊,心情直落谷底,再也堆不出笑意來掩飾。這不是失戀,可是卻比失戀讓人絕望。有一點欣慰的是大島浩不是因為別的女人不要她的,這讓她的自信心還好受些。
「不等你哥哥?」大島浩指指樓上。
「不,他是專程陪渡邊社長來的,還要有事……我先走一步。」
「以後,我到了東京約你出來喝茶。」
「還是不要了,」依子落寞地搖頭,「看到你,我會……想起從前的,那樣怎麼走下去呀!」這樣的極品男人,以後不可能再讓她幸運地碰到了。
「唉,好吧!那依子小姐走好!」大島浩眼底有奇異的神情,目送著依子低著頭、噙著淚緩緩地從他懷中轉身,向樓下走去。
「呼……」他長吁一口氣,這得心臟病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他知道這陣子是必須要禁慾,但不可能要那麼久。沒有了強健的身體、俊美的面容,女人們會一個個從他身邊離開的。
那又如何,不管他什麼樣,他又以珊,有了以珊就擁有了全部。
唇邊蕩起幸福的笑意,大島浩抬頭看看樓梯,山口真一還沒下來。他猶豫了會,決定還是要去見渡邊俊之夫婦。
「浩,你幹嗎?」渡邊俊之訝異地看著一進門就雙膝跪在他面前的大島浩,玉子也愣住了。
病房裡只有他們三個人,大島浩很慎重地叩拜在地,「渡邊先生,請接受我的道歉。這已經不能挽回你失去的聲譽,但我會把事情的前前後後盡快向媒體坦露,不讓世人對你再有所誤會。」
「亂講什麼!快,快站起來,坐下慢慢說,你身體剛恢復,不要激動。」渡邊俊之扶起大島浩,拉到沙發邊,按住他的肩讓他坐下。「我以為經歷了這場生死,我們父子之間應該比從前和好一點,你怎麼還這麼疏離!」
「你……不是我的父親!」大島浩嘴唇蒼白地說。
渡邊俊之和玉子「霍」地睜大眼睛。
「我見到他了,在我做手術之前。」大島浩悲哀地勾起唇角,「我長得很像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他……來向我要封口費,因為我說你拋妻棄子,他握有讓媒體震驚的事實。」
渡邊俊之驚得跳了起來,玉子嚇得摀住大島浩的胸口,輕柔地為他按撫著。
「夫人,我沒有事,那些痛我已經經歷過了。」大島浩溫和地說。「渡邊先生,我真的……不知道那些,母親沒有提起過。上次見面,你應該告訴我,那樣我……不會做出那種不顧後果的事。」
渡邊俊之痛苦地閉上眼,「浩,你自一出手,你的戶籍上登記的父親就是渡邊俊之,你確確實實是我的孩子,是我對不起你和綾之,我……應該為我的罪過負擔後果。」
「母親已作古,我不能再讓她在九泉之下的靈魂還不安寧。渡邊先生,很謝謝你的寬容,但不要再繼續了。我們沒有血緣關係,這個事實。」
「浩,」渡邊俊之突地睜開眼,拉過大島浩的手,「想聽事實嗎?」
大島浩微蹙眉頭,還有什麼他不知道?
「玉子,我該和孩子說真話了,這很難為情,你到外面轉會吧!」渡邊俊之深吸口氣。
「不,我就坐這兒。能做下難為情的事,就不能面對嗎?浩如果恨我,我……也接受。」
病房內的氣氛突地有點沉寂,牆上的時鐘悄無聲息地走著。
渡邊俊之抿了下唇,凝視著大島浩,「我和綾子那時還很年輕,因為很相愛,就早早結婚了。綾子做服裝設計,我在家族公司上班,兩個人都很忙,約定了過幾年要孩子。浩,你知道時尚界是個什麼樣的世界,青春、前衛、另類,與我沉悶枯燥的公司生活是截然不同的。漸漸地,我們之間變得無話可講,她晚歸,在酒吧喝酒喝到通宵,一下消失幾天。我很忙,常出差在外,沒有時間陪她,也沒有精力去改善我們之間的關係。有一個深夜,她回來了,滿臉的淚水。我問她,她什麼也不說。一個月後,她跑到公司,對我說離婚吧!」
說到這兒,渡邊俊之停了下,腦中回想起那時的一幕,心仍感到疼痛。
「我說為什麼?她說她懷孕了,有次喝酒,和一個男模上床了,沒有做措施。我被她嚇住了,好半晌都沒有講話。後來我平靜下來,我問她還愛不愛我,她哭著點頭。我也很愛很愛她,就說把孩子處理掉,我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她同意了。我們去醫院找醫生做手術,醫生說綾子貧血得厲害,暫時不能做人流。呵,這就是天意,我鬥爭了很久,對她說,好,那就把孩子生下來,他是我渡邊俊之的孩子,綾子哭著發誓,她會永遠永遠地愛我。她懷孕的那期間,我們過得非常幸福,我也慢慢接受了她腹中的孩子,但心裡總還是有點陰影。」
大島浩身子突然僵硬了,手緊緊扶住椅子扶手。
渡邊俊之又停了下來,很久很久沒有說話。夏日的風輕輕吹動窗紗,白色的窗紗,像一朵虛擬的雲彩。
「孩子出生了,不曾想卻患有先天性心臟病,浩,那就是你。醫生說不可能活幾年的,我一聽,心裡猛一鬆,陰影也消失了。綾子抱著孩子,求我帶她去國外為孩子醫治,我不肯,讓她放棄,日後我們還會有別的孩子的。綾子驚恐地看著我,跑出去找那個男模,求他幫忙。那男模聽說了這件事,嚇得逃到國外去了。綾子天天哭,抱著你從這家醫院到那家醫院,回到家,就和我吵。我忍受不了,就睡著公司裡。玉子那時大學畢業,在夏音公司實習,我經常向她傾訴心裡的煩悶,不知不覺,我把對綾子的愛移到了玉子身上。玉子因為我的衝動懷孕了。我們倆人不敢讓痛苦中的綾子知道,一瞞就是四年……但紙裡哪能包得住火,綾子有天領著孩子從醫院出來,我抱著翼去打疫苗。我們在醫院外碰見了。以後你都知道了。」渡邊俊之閉上了眼睛。
「我並不寬容,也不大度,我說過要給你和綾子幸福,卻做下了這些事,我不應該受到懲罰嗎?」
一邊的玉子捧著臉,淚水從指縫間滑下手背。
大島浩眼底湧出釋然,渡邊俊之的事實有點意外,但他能平靜地接受了。母親因為對愛情的不忠,遠去異國,後半生沒有快樂過。渡邊俊之因為自責,一直活在內疚之中。
「最最可憐的那個人已經去了天堂,她不會再痛苦了。渡邊先生,那……就所有的過往都隨風而逝。我不恨你,你也不必愧疚。」
「浩,既然不恨我,那就隨我回家吧!」渡邊俊之再次重複。
「渡邊先生,我……漂泊慣了,對家已沒什麼概念。我們住在一個屋簷下,自然而然就會想起故人和往事,誰的心裡能真正做到了無痕跡。我永遠當你是敬重的長輩,會經常去看望你。」
「浩,」玉子急了,「現在事情講清了,不會有什麼,你是渡邊君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血緣關係有那麼重要嗎?再說你身體……」
「玉子,」渡邊俊之突然插進話,「浩的身體可能還不宜坐車,這事讓浩慢慢想。更換戶籍只是種形式,我們心裡有浩這個孩子才是真的。浩,你出院後想往哪裡?」
「俊之。」玉子嘴唇哆嗦著,「浩住到東京不好嗎?他的日本工作室也在那邊,我想常常看到他。」
「玉子!」渡邊俊之淡澀一笑,「浩不是那個七歲的孩子,他已是國際時裝大師。這事讓他自己決定。浩,山口律師特地為你而來,我們要不把戶籍先落實下,你回不回東京的家不急著答覆。」
「渡邊先生,請不要堅持。」大島浩的笑意很溫雅,神情卻堅決,他站起身,「我去看看山口先生是不是走錯病房了。」
大島浩走出了病房,在樓梯拐彎口,他站住了,緩緩回過頭。
一件東西,你一直想要,多少年都在為之奮鬥,當真的擁有時,你就失落了,茫然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在意大利的多少個夜裡,他一直夢到渡邊俊之,他哭著要他抱,他卻冷漠地轉過臉。醒來時枕頭上都是淚,母親在隔壁房間喝得大醉,又哭又笑,瘋狂地摔著屋裡的東西。鄰居中外面吼叫,大聲地踢著門。
大街上,到處都是看得見牽著孩子微笑漫步街頭的父親,為什麼他偏偏沒有那樣的父母呢?
現在他渴望的親情降臨了,他卻覺得不需要了,他的心已經被另一種溫暖的情感所籠罩。
那就是以珊,他遇見了給他一顆愛心帶給他全新生命的以珊。
「俊之,你為什麼又不說?」玉子哭倒在渡邊俊之的懷中,那種哭相,完全不像個優雅的夫人。
「玉子,我能說什麼呢!他能這麼健康地站在我面前,就是老天的厚賜。如果我們再貪求,那……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俊之,也許我們不該在一起,這是綾子的報復。」
「人,是犯不得一點錯的。」渡邊俊之神情憔悴地望著問外空蕩蕩的走廊。
玉子的哭聲更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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