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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笛兒]飄洋過海來愛你(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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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8:09: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哭泣的鈴蘭(八)
  
  「翼,手術結束了。這是一台可以稱之為完美的手術。我不是在自誇自己的醫術有多高超,而是這顆心臟就像是為大島浩量身定做的一般,它奇異地與大島浩的身體契合。當我把它放進他的胸腔時,它立刻就開始發揮出它蓬勃的生命力。翼,這也是一種奇跡,真的很好奇這顆心臟原來的主人是誰。像每次大的手術結束一樣,我又累得站不起來,好想念你的懷抱。愛你的以珊。」
  
  「以珊,你感覺不到我嗎?我就在你身邊,正在默默地注視著你。永遠屬於你的翼。」
  
  冷以珊溫婉一笑,抬起頭,除了正在清理手術台的護士和還要接受觀察的大島浩,手術室裡哪裡有渡邊翼的身影。翼的短信越回越煽情,她看了後,覺得心溫柔得如輕風一般。她沒有和翼有過太多的花前月下,這次分離,讓她體會到什麼叫相思欲狂的滋味。
  
  「冷醫生,我陪我去沖涼。」美代拿開臉上的口罩,短髮濕濕地貼在額上。
  
  「好!你不拉我一把,我懷疑我真的站不起來。」冷以珊抬起手,扯住美代的手臂站起身,「一會把大島浩送進無菌室,要細細觀察。我想三天後他一定可以醒來的。」
  
  「我見過你做過幾台心臟移植手術,沒有一次有這麼好。大島先生真的很幸運。」
  
  「好動也該降臨到他的頭上了。」冷以珊看了下心電監護器,一切都是好轉的跡象。
  
  「現在幾點了?」
  
  「十二點多了。」
  
  「晚上我來看護大島浩,你早點休息去吧!」
  
  「冷醫生!」美代皺起眉,「你昨晚沒睡,今天又累了一天。你再這樣下去,會累病的。渡邊醫生不在,你也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不愛惜自己吧!」
  
  冷以珊淡然一笑,「美代,習慣是件可怕的事。渡邊翼不在醫院內,我睡得不踏實,一夜都是怪異的夢。」
  
  「不會是春夢吧!」美代抬眼,笑著問。
  
  冷以珊臉一紅,「要是春夢到好了,那種夢非常真實可又很詭異。」
  
  「冷醫生,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給渡邊醫生打電話吧,解解相思。」
  
  「我們天天都有聯繫的。」
  
  「但總抵不上真實的擁抱!」美代挪諭地朝她擠擠眼,拉開休息間的門。
  
  淡黃的燈光下,渡邊俊之緊張不安地盯著手術室的門。
  
  他是昨天下午和心臟源一起坐直升飛機過來的,冷以珊以為他又隨飛機回東京了,沒想到他會一直在手術室外等候。
  
  「伯父,你好,真對不住,我沒有早點出來告訴你手術狀況。」她過意不去地說,「手術非常成功,大島先生還要留在手術室觀察二個小時,然後轉到無菌室,若沒有太過強烈的排斥反應,就可以回到自己的病房了。」
  
  渡邊俊之閉上眼,長長地舒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他慈祥地看著冷以珊,「冷醫生,你真的非常出色。」
  
  「伯父過獎了,是你送來的這顆心臟源很合適。我想大島先生醒來後,他一定有許多話和你講。」她把渡邊俊之請到辦公室,倒了杯茶,有點害羞地坐在他對面。這麼仁慈而又有著一顆廣闊心胸的儒雅老人,是她未來的公公,這樣非正式的見面,讓冷以珊緊張得手和腳都不知如何擺佈好。
  
  渡邊俊之表情有點複雜地凝視著冷以珊,雙唇不由自主的顫慄著,他慌忙低頭喝茶,掩飾了過去。
  
  「浩的病還要多多麻煩冷醫生,不要考慮錢和外在的事,那些交給我,請盡快讓他好起來。」
  
  「我一定會的。伯父,你…….叫我以珊就好了。」她絞著十指,臉漲得通紅,「聽翼說,伯母的病情穩定多了。」
  
  渡邊俊之的面部抽搐了下,「嗯,是穩定些了。」
  
  「翼在公司是不是很忙碌?」
  
  「冷醫生,既然浩的手術很成功,那我就不呆在這兒了。」渡邊俊之神情一僵,急急地站起身,視線飄忽不定的轉向別處。
  
  冷以珊因為渡邊俊之忽然轉換話題和客氣的稱呼,無由地心一窒,跟著站起身。
  
  「不要送了,你做了這麼久的手術,去休息下吧!」渡邊俊之抿了抿唇,悲痛地掃了她一眼,默默地對她點點頭,走出門去。
  
  冷以珊悵然地呆立著,心忐忑不安,忽上忽下。
  
  「翼,你家人對於我們的交往贊同嗎?面對著你的父親,我有種快要失去你的錯覺,翼,我們之間有明天嗎?」她哆嗦著拿出手機,怔怔出神。渡邊是日本望族,又是電子新貴,對於媳婦人選,要求一定很高,她一個異國人,他們會接受嗎?如果她沒有深愛渡邊翼,她大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但現在她愛上了渡邊翼,愛讓人渺小,愛讓人低微,她不要和翼分離。
  
  「以珊,我會努力的,不要亂想,這麼晚,為何還不休息?你若累倒了,我會心疼。為我要好好愛自己,吃點夜宵,睡吧,夢裡有我!翼!」
  
  連著看了幾遍短信,心情沒有因為翼一貫的溫柔話語而輕快起來,反而更沉重了。
  
  但她沒有敢多沉浸於這種思緒太久,玲子過來告訴她,大島浩已經轉到無菌室了。
  
  無菌室裡寂靜無聲,一盞小燈光線輕柔。
  
  大島浩靜靜地躺在氧氣罩下,手臂上掛著一管吊瓶。冷以珊輕柔地解開他身上的衣衫,盯著胸腔邊細細的針腳,閉上眼,耳輕輕貼上去,細微而又有力的心跳聲穩健地傳到
  
  耳邊,這是多麼動人而又溫柔的聲音呀!她的心瞬時象被一股暖流包圍著,就像是被翼抱在懷中般。
  
  她情不自禁低頭,在大島浩的胸前,隔著口罩落下一吻。等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時,臉紅心跳,像小偷樣緊張地環顧四周,幸好,無菌室裡只有她一人。
  
  冷以珊莞爾一笑,拍拍心口,老天,她真的是走火入魔了,怎麼可以這樣聯想呢?
  
  也許是因為太過驚喜在死亡邊緣把大島浩終於救回來了,她開心得有點忘形。手術後的每一天,都是陽光明媚的艷陽天。天空藍得彷彿透明,白去絲絲縷縷,太陽穿過雲層照耀出燦爛光芒。
  
  「這真的是給我的嗎?」冷以珊驚駭地看著喬從衣袋中拿出的一件件成衣。是她喜歡的款式和顏色,簡潔大方,做工精美,面料又極為舒適。
  
  「都是你的。這幾款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大島先生新設計,按照你的尺寸定做的。」喬笑得很紳士,十足的雅痞樣。
  
  「他哪來我的尺寸?」她一百個驚訝,對於眼前的衣服喜歡得移不開視線。
  
  「大島先生那雙眼呀,任何女士從他眼前飄過,他就能飛快地說出她們的三圍精確尺寸。呵,這是一個優秀的設計師最基本的要求。」
  
  冷以珊皺皺鼻,「真是可怕。」
  
  「呵,那冷醫生就請收下吧,這是大島浩先生一直叮囑我做的事。」
  
  「把帳號和具體的金額給我,我一會把錢匯過去。」她是真的喜歡這幾款服裝,不想矯情地裝清高。
  
  喬聳聳肩,「冷醫生,你應該知道這幾款衣服是無價的,它是大島先生的一點心意。如果你想表達謝意,那親口對大島先生講吧!至於別的,請不要為難我。我還要回東京,我要把大島先生的病情能知米蘭那邊,他們一定會開心得豪飲狂歡。」
  
  「哦!」握著衣服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放下。
  
  喬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美麗的冷醫生,那以後見嘍!」
  
  「再見!」她無奈地一笑,回到辦公桌後,拿起手機。
  
  「翼,今天大島浩的秘書送了幾款衣服給我,說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我不得不承認,我骨子裡實在是個虛榮的小女人,我想像著能穿上這樣的衣服,出現在你面前,讓你驚艷得張大嘴巴。翼,做大島浩的女朋友可能很讓人羨慕,永遠有最美麗的衣服穿。可是,翼,我一點都不羨慕,我只想做你的女朋友,以後做你的妻子,因為我愛的人是你。以珊!」
  
  渡邊翼的手機就像在手邊,而他專門在等她的短信似的。短信回得很快。
  
  「以珊,天氣暖洋洋的,如果能和美麗的你一起到戶外走走,想像著都很幸福。」
  
  冷以珊突然覺得短信已不足以表達心中的感受,她的指飛快地在手機鍵上按著。
  
  「翼,我…….們能見個面嗎?哪怕只有一小時,你若很忙,我請假坐飛機過去,我們一起吃個飯。我好想你,好想看著你的臉,我們手握著手,就夠了。」
  
  「以珊,不行,我抽不出時間。再等等吧!」
  
  冷以珊目瞪口呆地看著手機,不敢相信渡邊翼忙得一個小時都抽不出來。她輕咬著嘴唇,指甲把掌心的肉戳得好痛,她愣了一會,忽然直接翻到渡邊翼的號,撥了過去。
  
  手機很快就接通了,但無人接聽。她凜然地再撥,仍然無人接聽。她再撥,「你撥打的用戶已關機。」手機裡傳來服務小姐甜美的抱歉聲。
  
  她的手指僵住了,手機滑到地上,她都不知道。
  
  「冷醫生,大島浩醒過來啦!」玲子激動得兩眼含淚,從門外衝進來,用力抓住她的肩膀搖晃。
  
  冷以珊腿有些站不穩,她勉強抬起頭看著玲子。玲子的表情有些模糊,像在遠天外。
  
  「冷醫生!」玲子舉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大島先生醒過來啦,他好像在找你,你快隨我過去。」
  
  她不知道是怎麼抬腿的,是怎麼走進重症病房的。大島浩的床邊站著一群人,籐野院長也來了。看到她,人群自動給讓開了條道。
  
  她走到床邊,大島浩臉色依然蒼白,但嘴唇的紫色卻不見了。他還說不動話,視線對上冷以珊的面容,他的嘴角傾了傾,費邊地扯出一絲笑意。
  
  所有的人都笑了,她深深地凝視著大島浩,低下頭,側耳傾聽著他的心跳。「咚、咚、咚!」悅耳的心跳聲輕柔地安慰了她一顆惴惴不安的心。也許翼現在正在會議中,不方便接聽,她幹嘛這樣緊張呢?翼不是別人,他們相識已六年,不是一見鍾情的烈意濃情,他們的情意如潺潺細流,沒有轟轟烈烈,但卻會綿遠長久。
  
  「大島浩,恭喜你又回到人類世界。」她調侃地握住他的手。
  
  大島浩眨了眨眼,溫柔地看著她。老天,她又犯錯覺了,突然把大島浩和渡邊翼的身影重疊了起來,她差點脫口喊出「翼!」
  
  「大島先生,做人不可以太偏心哦,我也有認真照顧你,你為什麼不送我幾件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衣服呢?」玲子笑著湊過來,對大島浩扮了個鬼臉。
  
  「以後送!」大島浩用唇語說,溫柔的眸光仍定定地追著冷以珊。
  
  「大島浩,上次那場架我不服輸,我現在正式向你提出挑戰,你敢接嗎?」早田在一邊大笑著說。
  
  大島浩閉了閉眼,表示同意,病房裡一陣轟笑聲。
  
  「好了,大家都出去吧!讓大島先生休息下。大島先生,你幾出幾進我們醫院,最後還是冷醫生把你從死亡線上拉回來。以後可要多多贊助我們醫院的科研項目呀!」籐野開玩笑地說。
  
  「好!」大島浩張了張嘴,吵啞的聲音從口中傳出來。
  
  所有的人都離開了,病房裡只留下冷以珊。她很細心地看了眼心電監護器,又翻了翻今天的檢查紀錄,滿意地抿了抿唇。
  
  當她在病床邊坐下時,大島浩忽然抬起手,手指輕撫著她的眉心,眼神不捨而又心疼。「你不弄心嗎?他吃力地問。
  
  她努力地擠出一絲笑意,用棉球沾水,輕輕濕潤著他干烈的唇瓣。「怎麼會不開心?你恢復得這麼好,我高興著呢!…….很餓吧,但還不能很快吃飯,現在最多只能喝點流汁。」
  
  他溫柔地揉著她的眉宇,「你……這裡有結。」
  
  「現在沒有了。」她扯了個大大的笑意,眼眶有點紅。
  
  「告訴我?」他固執地抓住她的手。
  
  他不敢芶同地瞪了他一眼,「情聖先生,現在的病人是你,不是我。你亂操心什麼呀,我真的沒有事。」
  
  「以珊!」輕柔地低喊著,把她的手指放在唇邊,柔柔地吻著。
  
  冷以珊象被燙了似的猛然抽回手,忙背到身後。這個大島浩還是和手術前一樣的劣性。「大島浩,你那顆色心我明明扔掉了,你怎麼還沒變呀?」她輕笑責問道,好啦,好啦,等你痊癒後,你仍可以讓美女們追著你,圍著你,不要性急,不要惹我生氣。要記住,我是你弟弟渡邊翼未過門的媳婦。」她笑著加了句中國農材通俗的話。
  
  大島浩沒有笑,他深情的凝視著她,眼一眨不眨。一顆晶亮的水珠在眼中轉了轉,從眼解緩緩地流下,滴落在枕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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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8:09: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哭泣的鈴蘭(九)
  
  午夜十二點,整個醫院都悄然入睡了,就連值班的護士也靠著椅子上假眠著。冷以珊脫去醫袍,拿起包。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家了,現在大島浩已轉入自己的特護病房,她也不必再夜夜呆在他身邊了。
  
  她需要好好地睡一覺,在熟悉而又舒適的環境裡,放鬆地睡去。
  
  她太累了,有身體上的,有心裡面的。
  
  渡邊翼依然天天發短信過來,但她發現,如果她不先發過去,他一定不會主動發過來。
  
  有時間回短信,卻沒有時間主動問候一下嗎?她不敢想太多,心早已堵得實實的,好像連呼吸都很困難。
  
  這個時候是沒有班車的,她站在路邊攔計程車。整條路上,除了川流的車,只有她一個人站著。
  
  她恍惚又聽到一聲車笛聲,一輛車停下來,然後渡邊翼打開窗,溫柔地對她笑著。
  
  那是一種幻覺,不會有的。一輛車停在她面前,出租車司機趴在窗口,大聲問她去哪。
  
  去哪?回家,只有她一個人的家。想起從前渡邊翼在身邊的日子是如何幸福呀,她怎麼沒有體會到呢!
  
  中介公司為她找了個從家政學校畢業的小女生美津做家務。到底是受過正統教育的,美津很快就上了路。別墅的前前後後、裡裡外外收拾得比山本太太還要乾淨,夜宵也做得不錯,甚至還把屋子裡的傢俱方位改變了下,一走進客廳,冷以珊眼前一亮。
  
  「翼,你覺得這種擺放好嗎?」她笑著回過頭詢問渡邊翼。空茫的夜色,繁星在天空閃爍,晚風微涼,她尋不到熟悉的身影。
  
  淡然苦笑,翼在東京呢,她怎麼又忘了。
  
  蹣跚的步伐直蹬二樓,回到與子夜化成一色的臥房。她放下包,逕自折進浴室泡了個香精澡。
  
  熱水揉掉筋骨的疲累,也舒緩了精神上的頹廢。
  
  她離開浴室,鑽進熏著百合花香的薄被中,睜眼瞧著滿室夜黑,無法入睡。
  
  她突然坐起身,打開燈,脫去身上的睡衣,裸露著身子走到衣櫃前,翻出渡邊翼的一件襯衫穿上。
  
  嗅到熟悉的氣息,她惴惴不安的心才安分一點。
  
  「叮……」深夜的門鈴聲,讓冷以珊心中升起一線光亮。
  
  「翼,翼!」一定是翼回來了,不然能有誰呢?她歡喜地叫著,衝出臥房,沒注意腳下的樓梯,腳一扭,她骨碌碌地從二樓滾到了一樓。她顧不上疼痛,踉蹌著撲向大門。
  
  門燈下,山本健愕然地睜大眼,打量著她一身的狼狽和男士襯衫下修長的雙腿。
  
  「不是翼,不是翼!」冷以珊失望地歎息,眼神空洞地穿過山本健的肩膀,看向外面的夜色。
  
  「你本來以為是誰?」山本健暗低的嗓音如同夜色一樣黑。
  
  「沒有誰,你有事嗎?」她恢復了神智,微惱地瞪著這個深夜來訪的男人。
  
  「你好幾天沒有回家了,我不放心過來看看。」
  
  「謝謝,我在醫院值班。」她把門合緊了點,只留一點縫隙。這個時候,她沒有心情邀請任何人進來做客。
  
  「冷以珊,我媽媽喊你小姐,並不代表你是真正的小姐,你沒必要在我面前擺出那副高高在上的面孔。」山本健濃眉緊蹙,陰冷的面容化入無邊的黑暗中。
  
  冷以珊一愣,不解他說這番話的意思。「山本先生,你沒喝酒吧!」她懶得解釋,只想快快打發了他,回到被窩中,和渡邊翼發兩條短信,然後入睡。
  
  山本健冷冷地瞪著她,「我沒喝醉,我很清醒,我也不會衝進去對你怎麼樣。」
  
  「哦,那謝謝,晚安。」她準備關門。
  
  「冷以珊!」山本健握住門框,神情有點憤怒,「我並不比你差,我也在英國修了博士回來,秋學期就要到北海道大學任教。」
  
  冷以珊納悶地眨了眨眼,「山本先生,這些和我有關係嗎?」
  
  「有,當然有!」山本健提高了音量,「我是因為你才回日本的,我媽媽一直被我寫信說你如何如何,一直給我寄你的照片。我為了你放棄了留校,接受了北海道大學的聘書。可我一回來,你不僅辭退了我媽媽,連正眼都不看我。你像話嗎?」
  
  冷以珊怔住了,清麗的面容一冷,「很抱歉,我無法認同你的話。山本先生,在沒有我許可的情況下,你媽媽把我的照片寄給你,這像話嗎?至於辭退山本太太,你應該比我清楚,她只是我請的鐘點工,是為我整理家務,而不是干涉我的生活。正不正眼看你,你太多慮了,對於不熟悉的人,我從來就不會多看。」
  
  「你……」山本健氣得額頭青筋直跳。
  
  「既然在國外讀到博士,就該知道深夜打擾一個孤身女子,不是紳士所為。哦,你說是不放心我,那真的要多謝了,山本先生,晚安。」她尖銳的抬頭瞥了他氣得鐵青的臉,重重地關上門,捂著跌青的傷腿,一跛一跛地爬上樓。
  
  管山本健會氣得怎樣,都不關她的事。真是莫名其妙,他竟然敢追上門責問,她還沒說他媽媽侵犯她肖像權呢!
  
  幸好辭退了山本太太,不然真的是個大麻煩。
  
  優秀的男人,她就該喜歡嗎?真是怪人一個。
  
  剛剛摔得不輕,膝蓋都紅腫了,家中沒有備常用藥,冷以珊黯然地歎了口氣,拿起床前的手機。
  
  「翼,我摔倒了,好疼啊!」
  
  「怎麼會這樣不小心,要緊嗎?你身邊有沒有其他人在?讓他們幫幫你。」
  
  由一個其他人,剛剛被她趕跑了。翼竟然用這種語氣問她,她在話語間讀不到一絲憐惜。以前不是這樣的,即使在他們還沒正式交往時,只要她一皺眉頭,翼都會陪著她、逗著她,直到她重開笑顏。
  
  是她要求高了,還是翼變了?沒有誰來告訴她答案。她倦得抓不住手機,心像墜進了深海之中,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一定是有什麼事發生了,她不敢再自欺欺人。
  
  當你終於找到了你交付真心的人,而他卻在你最愛他的時候與你疏離,那該是什麼樣的心情,什麼樣的情景?
  
  「冷醫生,沒有渡邊醫生,你就成了個沒有行為能力的人嗎?」美代訝異地瞅著冷以珊一跛一跛地走進辦公室。
  
  「快去找點紫藥水和傷布。」她吃痛地坐到沙發上,眼下兩個黑黑的眼圈。昨夜又是一個無眠之夜。
  
  「天,跌得不輕呢!怎麼回事?」美代邊上藥邊問道。
  
  她輕描淡寫地傾傾嘴角,「從樓梯口滾下去的。」
  
  「你真的好能幹啊!」
  
  「呵,而且當時還光著腿。」冷以珊自嘲地一笑,「今天有什麼著急的事要處理嗎?我這個樣子可能進不了手術室,我站不住。」
  
  美代點點頭,「只有一個小手術,請別的醫生代班吧!你今天好好休息,我扶你去看大島浩,你昨晚不在,他一夜都不安寧。看護講夜裡出現了幾次心律失常。」
  
  「會不會是排斥?」冷以珊緊張地問。
  
  手術後的排斥應因人而異,有的人幾年後還會產生排斥。畢竟不是自己體內的心臟,所有器官就像人對一個出來乍到的陌生人,要有個熟悉的過程。大島浩移植的那顆心臟卻像是他的故人,一下子就和所有的器官熟稔了。
  
  「我覺得是情緒的因素,你看看去吧!」
  
  大島浩還不能坐起,今天是他手術後的第七天,也是渡邊翼離開的第九天。時間過得多好呀!
  
  「以珊!」大島浩俊美的雙目下同樣印著兩個黑眼圈,拂開她手中的聽筒,兩隻手臂拉著她貼近他還很虛弱的胸膛,心跳在耳際彈奏著規律的樂曲。這樂曲像是一曲催眠曲,讓她疲累的神經不禁鬆懈了,她緩緩合上眼。
  
  「你有多久沒睡了?」他也閉上眼,感到他們的心跳像在一個頻率上。
  
  「我有睡的,只是睡不踏實。昨晚怎麼一回事,你有什麼樣的感受?」她抬起頭,解開他的衣衫,傷口變得淺白,不久就不會有什麼痕跡的。「日後走秀,你可能無法再秀你的胸肌了。」
  
  大島浩唇角勾出輕快的笑意,「最多少聽些驚叫聲,其他沒什麼損失,只要你不嫌棄就行。」
  
  「你又亂說話!」她為他端上一杯水,細心地餵著,「把昨晚的情形說給我聽,心律怎麼突然不齊了?你現在需要足夠的體力來適應你的新心臟,一定要睡好、吃好。有一點細微的不適都要告訴我。」
  
  「要講實話嗎?」大島浩溫柔地笑著。
  
  「當然,病人對醫生就像信徒對神父,一定要說實話的。」她擦去他嘴角的水滴。
  
  「昨晚你沒有陪著我,我的心想著你,很疼很疼,然後心律就出現異常了。」
  
  冷以珊默歎一聲,放下水杯。
  
  「大島浩,許多病人在醫院的時候對醫生都會產生依賴,這很正常。你因為沒有家人陪伴,這種現象就更深一點。隨著你一天比一天強健,這種依賴就會消失的,你可能會討厭看到我呢,我……是一個很無趣的人,在我們初次見面時,你就大聲告訴過我了。」她調侃地對他眨下眼。
  
  「以珊還是個會記仇的人。」大島浩笑了,「那時候我是個憤世嫉俗的人,無情而又冷漠,但換了這顆心臟後,我的心裡像多了許多東西,這一部分東西都與你有關。以珊,我沒有家人,但是我有你,對不對?」
  
  「嗯嗯,你有我還有翼。」她強調地說。
  
  「翼!」說到翼,大島浩的笑意消失了,「你很愛很愛他嗎?」
  
  「我是書獃子,當然就只能愛書獃子了。」
  
  「我……本來還想以身相許你對我的救命之恩呢!」大島浩眼中閃過一絲自嘲,晶亮的眸子突地黯淡下來。
  
  冷以珊的心驟然抽緊劇痛。
  
  「呵,如果我敢接受,上次那個長腿美女可能會一腳把我踢飛到天邊。」她輕快地笑著,調節氣氛。「大島浩,你該輸液了,我去找院長一點事,一會再來看你。」
  
  「以珊!」大島浩忽地覺得心一緊,他騰手抓住她,「你說話要算話!」
  
  她溫和地一笑,「當然!」
  
  籐野院長有訪客,冷以珊站在走廊上等著。想了一夜,她該知道從哪裡尋找答案。不管是什麼樣的答案,她都不願意像現在這樣猜測。
  
  「冷醫生,你的腳怎麼回事?」籐野上前扶了她一把,讓她坐到沙發上。
  
  「昨晚不小心扭傷了。」她淡然一笑,清澈的雙眸認真地看著籐野。
  
  「院長,我……今天來想問一下渡邊醫生他和你請的是什麼假?」醫院裡對醫生的休假一向要求很嚴的,除非是公休假,別的時候是不可以擅離職守。渡邊翼離開九天了,事假是絕對不可能請這麼久的。
  
  籐野愣了一下,略微猶豫,眉頭一擰,「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冷以珊身子繃得緊緊的,十指絞著,「我就是想知道。院長,請告訴我吧!」
  
  「渡邊醫生沒有和你提過嗎?」
  
  她搖搖頭,聲音有些乾啞,「沒有。」
  
  籐野歎了口氣,手指捏著桌上的案卷,「冷醫生,你是個聰明人。渡邊醫生走了這麼久,你該猜出是什麼假了吧!」
  
  「院長,你告訴我。」她緊緊咬住嘴唇。
  
  「渡邊醫生辭職了。」
  
  「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渡邊社長送心臟源來的那天,他為渡邊醫生遞交了辭職信,說是要專心於家族生意。渡邊社長說為了不影響你的情緒,暫時不要告訴你。」
  
  冷醫生的面容唰地白了,眼睛卻亮得驚人。「多謝院長,我……走了。」
  
  「冷醫生,你沒事吧!」籐野不放心地跟在後面。
  
  她回過頭,淒然一笑,「沒有,渡邊翼真是的,辭職又不是丟臉的事,有什麼不能說的。」
  
  「是呀!」籐野擔憂地笑笑,目送著她走出病房。
  
  手指慌得觸不到手機的鍵,她只得倚在牆上,拚命地咬著唇,牙齒因為身子的顫抖,上上下下打著架。
  
  「翼,為什麼辭職了也不和我說一聲?你知道我不會攔你的。」她深深吸氣,耳膜在轟轟作響,血液在體內瘋狂地奔湧,腦中空白一片,什麼都無法去想。
  
  短信來得很晚,彷彿隔了長長的一個世紀,她才聽到短信進來的輕鳴。
  
  「唉,以珊,對不起,我一直沒有勇氣和你講。我……一回到東京後,得知因為大哥的新聞,讓夏音公司陷進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夏音公司就這樣倒下去,我決定接受商業聯姻,和另一家電子公司的社長千金結婚。婚後,夏音公司就可以接受到一大筆投資,也就可以起死回生了。以珊,對不起,我不能做一個不孝子,忘了我吧!」
  
  時間變得悠長……
  
  等了一個世紀,她終於等到了答案。她才側過的,卻不願相信的答案。這個世界上所有男人都可以變壞,她堅信渡邊翼不會變的。這是她從前的認知。
  
  他怎麼可以如此殘忍地讓她失望呢?
  
  當他在給她回短信時,當他對這那位千金小姐笑的時候,有麼有過罪惡感呢?他早就做了決定,怎麼還能連續發了九天的甜蜜短信。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冷以珊覺得頭都快炸開了。
  
  她撐著疲乏的身子往辦公室走去,帶著踉蹌地下樓,六月末的天氣已經很熱了,她卻沒由來地從腳趾冷到頭髮。
  
  「冷醫生?」美代驚呼一聲,托住她搖搖欲倒的身子。
  
  「請你停下手中的事,陪我去一趟東京。」耳聽為虛,眼見才會為實。她的翼不可能這樣對她的。
  
  「什麼時候?」美代被她的表情嚇住了。
  
  「馬上、立刻,拜託了,我一個人可能會撐不住。」
  
  「好,好!」美代不敢多問。「我去交代一下值班護士,你不要急,只一會。」
  
  她環抱住自己,蜷縮在椅中。東京其實並不遠,她要當面、看著翼的眼睛,親耳聽他說。如果他堅持那個決定,她就頭也不回地回到札幌來。
  
  如果不是那樣一回事,她發誓一定要把翼帶回札幌。
  
  一份刻骨銘心的愛,不是靠一條短信,說沒了就沒了。她不羅曼蒂克,她認死理。她不瀟灑,她老土。就是無緣,也要像他請求交往時,那樣面對面慎重地說出來。
  
  不是嗎?
  
  病房內,玲子驚慌地看著突然揪著衣衫,疼得嘴唇發白的大島浩,「大島先生,大島先生?」
  
  「快,快去讓以珊……過來!」他喉嚨乾啞地叫著。
  
  冷以珊坐在出租車內,正在趕往千歲機場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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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8:09: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哭泣的鈴蘭(十)
  
  受太平洋季風的影響,東京下著大雨。名副其實的大雨,整個天空像一隻倒扣著蓄滿水的盆,雨,傾瀉而下,東京如淹沒在一堆淚水中,濕得讓人心酸。
  
  「我們去夏音公司,還是去渡邊醫生的家中?」美代憂慮地看看天,好像一時雨不會停。
  
  「有他家的地址嗎?」冷以珊清麗的面容上有種孩子氣的無助。
  
  「有,我去向院長請假時順便要的。冷醫生,你那一點心事騙不了別人的。唉,真是好事多磨,你們剛剛才和好,怎麼又鬧彆扭了呢?看來這書讀得多不一定代表情商就高。」
  
  冷以珊澀然一笑,「是好事,多磨幾次也沒什麼。我們不去公司了,去他家吧!」
  
  她今天一天都沒給渡邊翼發短信,當然也沒收到他的來信。他們之間就像是奔跑的兩個人,他突然喊停,一切就悄無聲息了。
  
  雨天的出租車生意很好,她們在機場外等了好一會,才攔到一輛。美代輕聲說出地址,出租車司機笑容大大的,「那兒可是東京最最高檔的富人區,你們是去看朋友還是回家呀?」
  
  「看一個同事。」美代扭過頭看著冷以珊,不久以後,冷以珊就是回家了。她不相信渡邊醫生會和冷醫生生出什麼嫌隙。醫院裡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渡邊醫生愛冷醫生那是刻在骨子裡的。
  
  司機很熱心,話也多。「那邊住的人家都是富了幾代,是真正的望族。離市區不遠不近,很幽靜,房子都是古建築。」
  
  「那生活不是很拘束嗎?就像走在博物館裡,你連講話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碰壞了什麼,那可都是價值連城的文物呀!」美代撇撇嘴,不認為住在那種房子裡有什麼幸福。
  
  「呵,人家都是優雅的紳士和小姐,動作很斯文,不會碰壞的。再說碰壞了,人家也不在意,家裡多著呢!」司機朗聲大笑,美代也跟著笑起來。
  
  冷以珊的手指無意識地揉著衣角,這些笑語聽在她耳中,越發讓她的心更加沉重。
  
  真正的望族!
  
  但如果是真心相愛的一對人,什麼不是都阻擋不了嗎?
  
  「哇,是渡邊社長家呀!」司機緩緩在大道邊停下,張望了一眼花束婆娑的庭院。
  
  「前一周,這裡可熱鬧了,記者把這條路都堵滿了。」
  
  「你……有沒有聽說夏音電子的情況?」冷以珊深吸氣,看著車門外的雨柱,沒有勇氣下車。
  
  「夏音電子有什麼情況?股價跌了兩日,現在穩定啦。這種大公司底子厚,這點風浪掀不倒的。呵,小姐,你不下車嗎?」
  
  「我要下的。」冷以珊挪向車門,聽著雨傾風嘶,她的臉因為緊張、激動而有些發白。
  
  美代一把小小傘,勉強遮住兩個人的頭,不一會,兩個人的手臂和裙角都濕透了,腳下更是一片濕濡。
  
  「司機大哥的話還是有所保留的,這庭院和這古式廂房建築,我已經不知用多少位數來給它定價了。人和人差異好大,我和老公只住幾十坪的房子,還多少人家擠在一幢樓上。你看人家,寬敞的和室,漂亮的雨廊,還有這幽雅的院落,咦,冷醫生,真幸福。」美代站在院門前,感歎不已。「按門鈴嗎?」
  
  冷以珊彷彿不能呼吸,身子微微顫抖著。「麻煩你了。」她挽住美代的肩心「砰砰」亂跳。
  
  雨聲大過門鈴聲,但主人還是聽見了。一位家政工拉開客廳的門,站在廊下對外張望了下,回過頭,像是和屋裡的人說了什麼。整個客廳的門大開了,渡邊俊之蹙著眉走了出來,玉子由護士扶著,站在他的身後。
  
  隔著茫茫的雨簾,冷以珊費勁地瞪大眼,廊下沒有渡邊翼。
  
  心慌得四處奔竄著、哭喊著。
  
  家政工撐著傘,跑過來大開了門。美代在道謝,還在自我介紹著。冷以珊木然地拖著腿,嘴唇抿得很緊,無意識地隨著家政工走近庭院。
  
  踏上雨廊的門,美代輕推了她一下。她忙欠身問候,「伯父、伯母你們好,沒有打聲招呼,就冒昧地跑過來,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請進。」渡邊俊之禮貌地把二人讓進客廳,家政工找了條乾毛巾,讓兩人擦拭了下,玉子一直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冷以珊,眼中隱隱閃爍著淚花。
  
  「護士小姐,請扶夫人進去休息吧!」渡邊俊之神情有點僵硬。
  
  「不,我就呆在這兒。」玉子固執地搖搖手,「護士小姐帶美代女士到餐廳吃點東西,送杯熱茶到這邊,冷醫生有點凍了。」
  
  「好啊,說實話,真有些餓了。」美代識趣地一笑,拉著護士忙走出客廳。
  
  「不客氣,我……呆一會就要去機場。」冷以珊抬起頭。
  
  「我……今天過來就是想見見渡邊醫生,有些事想和他談一下。」
  
  玉子和渡邊俊之對視一眼,玉子黯然地低下頭。
  
  「冷醫生,很不巧,翼他不在家中。」渡邊俊之眉頭抖了下,儒雅的面容太過平靜,反到讓冷以珊心裡更加慌亂。
  
  「能告訴我他在哪嗎?」冷以珊眼圈紅了,唇瓣白得嚇人。
  
  「翼……出國了。」渡邊俊之生硬地說道。
  
  「呃?他……昨天不是還在東京嗎?」冷以珊凝望著他,牙齒咬住下唇,指尖不由地哆嗦著。
  
  「今天早晨的航班,和佳慧小姐一起走的。」
  
  「佳慧小姐?」
  
  「翼不是和你短信裡提到過,和夏音電子商業聯姻的另一位電子公司社長的千金,佳慧也就是翼的未婚妻,他陪她一同去夏威夷休個假。冷醫生,你想問翼什麼事,他若打電話回來,我轉告他。」
  
  一切都是真的了。
  
  冷以珊淡淡一笑,「真是太唐突了,又不是什麼大事,打擾伯父、伯母了,我現在想起來沒什麼要問的。告辭。」她不習慣跪坐,站起身時,腿都麻了,眼前金星直冒。
  
  「以珊,你還好嗎?」玉子奔上前,扶住她的腰,溫柔地把她冰冷的小手握在掌心中。
  
  「伯母,我很好。」她努力擠出微笑,「伯母前一陣子身子不適差點嚇壞渡邊醫生,以後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
  
  「以珊,不要恨翼,不要恨翼。」玉子突然一把抱緊她,哭得身子直抽。
  
  「玉子,你在亂講什麼。」渡邊俊之拉過玉子,抱歉地對冷以珊一笑,「我太太她最近特別的虛弱,可能是身子沒有痊癒。」
  
  「嗯。」
  
  「大島浩恢復的情況如何?」渡邊俊之為玉子拭去臉上的淚水,岔開話題。
  
  「大島先生再過一個月就能來東京看望你了。」冷以珊真的很歎服自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後,她整個人像雲淡風輕般。
  
  「他……怎麼可能會來看我,他應該恨我。」渡邊俊之落寞地說。
  
  「那是從前,換了心之後的大島浩不一樣的。他出院後第一件事,一定是來東京看望你。」冷以珊輕笑著抬眼,餐廳在哪裡,美代呢?
  
  「冷醫生,你……堅強一點,對不住了。」渡邊俊之低下花白的頭髮,對她深作一輯。
  
  「伯父,沒什麼的。許多時候,我們都沒有選擇。請代我祝福渡邊醫生,不,現在應該是渡邊先生了。」她唇角的笑淡遠飄渺,玉子心痛地扭過頭去。
  
  少了愛情,不是少了顆心,人還是能活下去的。
  
  美代聽到道別聲,走了出來。
  
  渡邊俊之和玉子一直把她們送到院門外,看到她們上了出租車才轉過身去。
  
  冷以珊掏出手機,撥通了渡邊翼的電話,電信服務小姐說「你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他真的不在國內了嗎?
  
  「現在心裡好受些了嗎?」美代糾著眉看著她,冷以珊的臉頰有點不正常的紅。
  
  「嗯,心落下來了,再不會患得患失。」
  
  「冷醫生,你應該對渡邊醫生信任一點,像他那種男人,不可能變心的。」美代把她的話理解成另一種意思。
  
  「呵,也許對現在的未婚妻不會變心吧!美代,以後不要再和我提渡邊醫生的事了。」冷以珊笑著別好落下的散發,深呼吸一口。
  
  「你們……沒有……」美代心底一陣沒來由的慌張。
  
  「不是我們,是我和他,不要再相連在一起了。」冷以珊的聲音出奇的平靜。
  
  「冷醫生,我不信,不可能是這種樣子的。」美代拚命搖頭。
  
  「所謂世事難料。人心難測就是這個道理吧!」
  
  「如果渡邊醫生也移情別戀,那這個世界就沒有希望了。」
  
  「沒有多少人是抱著希望往前走的,就這樣吧,一切回到原點。」
  
  「你回得去嗎?」美代疼惜地抱著冷以珊。
  
  「回得去的!」冷以珊閉上眼,平靜如一灣溪水,讓人看不懂她的心。
  
  也許該回上海休個長假了。
  
  「小姐,對不起,今天可能沒有航班飛札幌了,天氣實在太惡劣。」機場的地勤小姐微笑著對美代說。
  
  美代看著候機廳裡擠成一堆的旅客,苦著臉,「今天別的航班都不起飛嗎?」
  
  「今天只降落了幾架國內航班,沒有一架航班出港。」
  
  「飛夏威夷的呢?」一邊的冷以珊突然問。
  
  地勤小姐耐心地一笑,「那種國際航班更不能例外了。機場外有巴士去火車站,你們可以去坐快列回札幌。」
  
  渡邊俊之在說謊,渡邊翼也在國內,也許就在家中,呵,為何不願和她相見呢?才短短幾日呀,她就這麼讓他驚懼嗎?
  
  有什麼事說不清,有什麼必要這樣做呢?
  
  既然他已決定避而不見,那她就成全他吧!失戀得莫名其妙,失戀得很好笑,什麼愛了六年,那也許是渡邊翼編的一個謊言吧!什麼理由都不要問了,也不去後悔曾經的給予,結局明明白白放在面前,她坦然地走開。
  
  她們還是坐了快列回札幌的。剛剛發生過脫軌事件,快列上的客人並不多,服務也特別的好。
  
  「冷醫生,如果心裡難受,就說出來吧!」美代嫌冷以珊太正常了,她甚至比來東京時要冷靜。
  
  「風花雪月是留給文人的,我是醫生,心是冰冷的,沒有那些愁呀憂的。」她故意開了個玩笑,美代聽得心慼慼的。
  
  札幌也下雨了,兩個人從東京到醫院,足足花了幾個小時。
  
  天黑沉沉的,雨大如注。
  
  冷以珊覺得雙腿差不多是失去知覺,心、身體、大腦、眼睛、耳朵每個器官的情形也都差不多。她灌了兩杯白開水也沒有一絲好轉。
  
  聽說,失戀會讓人生病,病了後就是重生。
  
  她很沒創意地也病了,而且病的不輕。燒到四十度半,差點轉成肺炎。若不是在醫院,那就太可怕了。
  
  一直都神氣活現地在病患間走來走去,沒想到今日也淪落到躺在病床上,張眼看著吊瓶中的液體緩慢地往下滴著。平常健康得像鐵打似的,這一病起來就來勢洶洶,在閻王那兒逛了一圈,還差點回不來。
  
  現在才曉得獨在異國是種什麼淒涼景象,身邊沒一個親人,曾經有一個,現在已經不存在了,生病也病得好寂寞。
  
  冷以珊的病房在急救室邊上,其實不是病房,而是值班醫生的休息間。急救室裡住著大島浩,他突然心肌痙攣,值班醫生手足無措的正在急救。
  
  新移植的心臟一般都是排斥反應,怎麼會心肌痙攣呢?這個問題還得等冷醫生高熱退了後再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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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8:09: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花都謝了嗎(一)
  
  感冒這種病,退了就算好了一半。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冷以珊的腦筋一片空白。休息間的厚窗簾下微微露出偏暗的光線,現在大約是凌晨時分。她吃力地坐起,口乾得很。
  
  「冷醫生!」值班護士聽見聲響,按亮了床前的小燈,室內瞬時亮了起來,冷以珊不太適應地用手遮住光線。
  
  「喝點水吧!」高燒後病人一般都想喝水。「你家的鐘點工給你做了點吃的,餓嗎?」
  
  冷以珊搖搖頭,她現在一點胃口都沒有,全身上下是種捆綁式的疼痛。「我睡了有多久?」
  
  值班護士抿嘴一笑,「準確地講是一天半夜,包頭包尾說是三天。院長都嚇壞了,白天來看了你好幾次。你的好幾個手術都推後了,病患堅持等到你痊癒,不接受別的醫生主刀。」
  
  「嗯,再休息一天我應該可以正常上班了。」醫生是沒有生病的權利的。
  
  「別急呀,病去如抽絲,不能再累到了。冷醫生,你說好玩不,那個大島浩呀,前天因為心臟突然痙攣在急救室觀察,聽護士談論到你病了,他忽然一切都正常了,還讓護士推著他來看過你。」
  
  冷以珊輕輕擰著眉,「從心臟移植到現在,他身上確實有許多我也不清楚的因素,那些事不能用醫學現象來解釋的。說不清,就說是奇跡吧!」
  
  「如果說是愛的力量呢?」值班護士有點小八卦,大島浩不避嫌地,人前人後對冷以珊示愛,護士們都當做笑話在講。
  
  「愛,是沒有力量的,只會剝奪、分裂。」剝奪了快樂,分裂了心。大病一場,身體看上去沒有少什麼,但冷以珊清楚,體內有一些東西悄然逝去了。
  
  她又睡到近午時,下床,腿有點發軟,但咬下唇,還可以站穩。拉開窗簾,暴雨狂風已經過境。陽光下,草綠的發亮,樹更加挺拔。
  
  「以珊!」玲子推著大島浩站在門口。
  
  這個聲音讓她感到自己的胸口泛上一層空虛,不禁憶起一些與渡邊翼的往事,但她急忙就甩開了。
  
  她緩緩轉過身,戴上醫用口罩。「大島浩,不要進來,我身上還有感冒病菌。」
  
  「我不管。」大島浩滿不在意地勾勾嘴角,讓玲子把輪椅推進來。「玲子小姐,你可以去休息了。給我和冷醫生一個無人打擾的二人空間,請帶上門。」
  
  冷以珊無奈一笑,大島浩的輕快和嬉鬧,久違了。
  
  「以珊,你瘦了。」大島浩溫柔地凝望著她。
  
  「你不也瘦了,等出院後,你想要回從前的肌肉,要吃很多苦呢!但不可以運動過度,盡量保持平靜的心態,工作強度不能太大,夜生活不能過縱。呵,我會寫一本厚厚的手冊給你。」
  
  「你何不親自在身邊管制我?」
  
  冷以珊愕然抬起頭,看入了大島浩深不可測的眼眸。
  
  「你想住一輩子醫院?」她吃驚地問道。
  
  「冷以珊,你和我講話時,能不能拋棄你高尚的白衣天使身份,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平等的方式來交談呢?」他熠熠的雙眼凝視著她。
  
  「大島浩,不要惡作劇了。我今天沒有力氣和你鬥嘴。」她淡淡地收斂住笑意。
  
  「以珊!」大島浩轉動輪椅來到她身邊,輕握住她的手,「你不要一臉失去全世界的淒涼,你看看我,你感覺不到我的心嗎?」他低沉的語調讓她蒼白的面容更加白的沒有人色。
  
  「大島浩,誰……和你說了什麼嗎?」她側過頭。
  
  「沒有任何人和我說什麼,我只是感應到你的心很痛,痛得連我的心也疼了。以珊,在我最絕望的時候,你一直對我說,讓你救我,說我不是一個人,我有你。為什麼你無助、痛苦的時候,卻要一個人強裝堅強呢,我不值得你依賴嗎?」他柔軟的唇不捨地磨搓著她的手背,「給我一個機會,以珊,我現在已經有能力給予你一切了。你想談純純的戀愛,我們就談純純的戀愛;你想要火熱的激情,我給你火熱的激情;你想要婚姻,我們就結婚,我帶你去意大利度蜜月。」
  
  「大島浩,我以前和你說什麼,記得嗎?」她抽回手,淺淺一笑,「我心裡已經有別人了。」
  
  大島浩沒有質疑她的話,他只是無限疼惜的看著她,皺著眉,俊美的面容顯得有些恍惚。
  
  「回病房休息吧。」冷以珊放鬆了語調,他若傳染上感冒,那就壞大事了。
  
  「陪我吃飯好嗎?我現在可以吃飯了。」他揚起眼眸,轉聲要求。
  
  「我不能與你一同用餐,我現在……也算是個傳染病人。」它搖搖頭,口氣很。
  
  「我已經強壯到你想像不到的地步。」他溫柔地抓住她的手臂。「你背著我偷跑去東京,我還沒計較呢。這餐飯,你買單,就算是向我道歉,我大度地接受了。」
  
  「如果我說改日,你會同意嗎?」冷以珊凝視他眼中無法錯認的溫柔,無力的歎了一聲。
  
  「不會。」大島浩毫不考慮地說。「你的胃病已經很嚴重了,再不好好吃飯,你以後會後悔的。」
  
  「你怎知?」
  
  「你手術的壓力那麼大,你總餓著肚子,一站就是幾小時,累了就有一餐沒一餐的,胃能不提意見嗎?以珊,乖,跟我去吃飯,我們吃清淡的中國飯。」他平靜地訴說他的在意。
  
  冷以珊苦笑,大島浩不是渡邊翼,他是強硬的,不懂禮貌,除非你遷就,不然他絕不會妥協。
  
  為什麼要拿大島浩和渡邊翼比較呢?她澀然地咬下唇,渡邊翼已是不相干的人了。
  
  「快點啊!」大島浩不給她思索的機會,大聲催促。
  
  「強迫人是件低級的事。」她無力地嘀咕。
  
  「強迫得逞的快感,卻是無可比擬的。」他邪邪的一笑。她雖然什麼都不說,但他就是知道她不開心,笑都像是裝飾著臉上的一張畫,不管她嫌煩還是厭惡,他今天都要盯緊她。
  
  「我現在有點後悔為你做手術了。」她笑著眨下眼,妥協了。去吃飯吧,置身在人群中,至少看起來不會那麼孤單。
  
  「後悔也來不及了。」大島浩優雅地向她伸出手臂手臂,像邀請她進舞池一般。如果,如果,她說如果這一刻向她伸出手臂的人是渡邊翼,她會怎麼樣?
  
  先微笑,然後是痛苦失色。不是現在的如行屍走肉一般。
  
  很感謝大島浩的體貼和關心,為了他的關心,她報以一臉輕快的笑意,陪著他去餐廳吃飯。
  
  「以珊,如果沒有渡邊翼,你會……接受我嗎?」大島浩撥弄著盤中的蔬菜,忽然問。
  
  「不會!」她輕聲回答。
  
  「為什麼?」
  
  「愛抵擋不了命運的操縱。我很忙,一生只想接受一場戀愛。」她接受了,也結束了。以後她全部的生命就獻給醫學吧,她不是偉大,而是無奈。
  
  「除非我變成渡邊翼,不然就沒有可能?」
  
  「任何人都是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她幽然抬起眼,醫院餐廳的角落那張桌,是渡邊翼和她喜歡坐的。他們愛一邊吃飯一邊說話,她挑走他盤中的蔬菜,他吃光她碗中的肉。
  
  有些人走過了就真的不會回頭了,渡邊翼就是。好狠心啊,冷以珊眼中一熱,慌忙埋頭於盤中,大口吞著飯粒。
  
  大島浩愛憐地歎了一聲,舉起筷子,夾走她擱在盤邊的牛肉。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一個人上班、吃飯,做手術、巡視病房、專家門診,沒有什麼雜事能夠使冷以珊偏離運轉的軌道。沒有眼淚、沒有低潮,要求嚴格的心臟外科容不得一絲疏忽,年輕的醫學新秀、優異的住院醫師冷以珊沒有絲毫異常。除了美代,沒有人能看出她失去了有可能是她一生唯一愛過、唯一打動她心弦的男人。
  
  她整夜的不能睡,不得不在夜晚注射一點鎮靜劑。她在醫院、病房待到很晚很晚,讓自己累到沒有力氣胡思亂想。有天晚上,她打開櫃門,看到渡邊翼留下的衣服,她終於哭了,一發不可收拾,哭到睡著,醒來時發現了一臉的淚水,然後又大哭了一場。那以後,一個人時,她常會沒來由地紅了眼睛,但當她抬起頭時,她就擠回了淚水。
  
  從來不曉得自己是這麼個無用的人,她歎息。
  
  大島浩恢復得速度神快。一周後,他已經可以再花園中慢慢地走動了,俊美的面容吸引著小護士們的視線。
  
  冷以珊瘦得很厲害,家政工美津老氣橫秋地命令她不准再吃醫院沒有營養的午餐,天天給她做便當帶去醫院,順便做了她上下班的接送司機,那是籐野院長的要求,說怕她會被七月的颱風刮走。
  
  她被照顧得很好。喬從東京來一趟,就給她帶一次新衣,那都是大島浩閒暇時的設計,只為她一人的設計。
  
  她識時務,某些事上拒絕大島浩,比登月還難,索性坦然接受下那些獨一無二的衣服。
  
  午餐時,她的便當總有一大半進了大島浩的肚中,他似乎很喜歡與她分食一盒壽司,像渡邊翼以前一樣。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叮囑美津。做兩份。渡邊翼卻不動自己那一份,仍與她同享她的一份。
  
  美津聽說後,兩份便當並做一份,很營養很豐富,這樣誰也不會餓著誰了。
  
  一到午餐時光,大島浩就會主動地道她辦公室報到,這時候,美代就會找個理由跑出去。
  
  冷以珊已無力去辯解這一切了,任大島浩胡鬧去吧!其實和大島浩一起,她有種熟悉的安定感,甚至心底的憂傷會淡了些。大島浩的笑鬧總讓她應接不暇,沒有多少時間亂想。但她認為她可能潛意識地想借大島浩去遺忘渡邊翼。
  
  但渡邊翼想忘就忘得了嗎?
  
  「以珊,等我一出院,我們就去札幌最有情調的餐廳好好吃個晚餐,聽聽音樂,說說悄悄話。」
  
  冷以珊抬起頭,發現大島浩正出神地凝視自己。
  
  他這樣望了她多久。
  
  她不知道。
  
  但他的目光中有種熟悉的溫雅,也有種幸福,她驚住。
  
  「等你出院後,我就回國休假了。」每年的七月中旬到八月中旬,是她的探親假期,有一個人說要和她同行的,他食言了。
  
  「你要離開日本?」
  
  「只是休假,一個月後還會回來的。」她輕笑著蓋上便當盒,「你一定要記住我的叮囑,不要等我回到札幌,你又躺在醫院中。」
  
  「我……陪你去中國,我……不是說住你家,我去觀光。」
  
  「大島浩,你剛剛才痊癒。這一年,你是不能坐飛機的,你不可以離開日本一步。所有的計劃等到一年後再定吧!」
  
  「你可不可以今年不回國?」大島浩嘴唇痛苦地抿緊,以珊回到那個他不熟悉的國度,他有種失控的慌亂。
  
  冷以珊輕輕一笑,「我一年沒回家啦!我想家也想爸爸、媽媽呀!」
  
  「爸爸、媽媽?」大島浩僵冷地躺在椅背上。
  
  「大島浩,你出院後,要去東京的吧?」
  
  大島浩重重地點下頭,「你能……陪我去嗎?」
  
  「對不起,我不能。」冷以珊急急地站起身,眼底壓抑著心酸。「我該去病房了,你回去休息吧!」
  
  那座像明信片的庭院,對於她來講,是個夢魘。如果親眼目睹渡邊翼擁著那位佳慧小姐,她還能像現在這樣平靜嗎?
  
  渡邊翼的避而不見,是對的。
  
  「現在的大島浩不是從前的大島浩了,你的心臟應該可以承受偶然的激動和意外,不需要我的陪伴,讓喬陪你。」
  
  「我寧可我還做回從前的大島浩,那時,你至少會關心我,而現在,你冷漠的越來越像個陌生人。」
  
  「大島浩,走出這座醫院,我們就應該是陌生人。」她笑得很淡,但很堅決。與渡邊翼有關聯的人,她不願碰觸。
  
  「不要再說了!」大島浩喉嚨裡一陣灼燙一陣冰涼,他閉上眼睛,身子孤獨而僵冷。
  
  氣氛緘默著。
  
  「對不起,我先出去了。」這樣的大島浩讓她心疼,她不敢停留,逃出去了。
  
  「以珊!」大島浩深情地呼喊著她,她跑得太快,什麼也沒有聽到。
  
  為了躲避大島浩,她今天回家早了些。洗了澡,站在衣櫃前,看到一邊疊著的大島浩送的衣服,想起該收拾下衣櫃了。
  
  她對美津說,衣櫃不要動,她親自整理。以為那裡有渡邊翼的衣服,她沒有勇氣多看,也不想別人碰,那是他留給她唯一與他有關聯的東西。
  
  深呼吸一口,她拉開衣櫃,一件件襯衫、整整齊齊的內衣,領帶,都帶著渡邊翼的氣息。這些都在提醒著她,他們之間有過的一切。在這張床上,他們曾有過什麼樣浪漫的夜晚。
  
  心痛得像被一個人用手抓著,在狠命的揉搓,她不能呼吸,不能喘息。她踉蹌地跌坐到床上,正好壓著手機。
  
  他們已經近二十天沒有聯繫了。去東京那天是六月,現在時七月上旬。
  
  蒼白著面孔,她哆嗦地打開手機蓋。
  
  「渡邊翼,你幸福嗎?」她顫抖地按下發送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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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9 17:07: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花都謝了嗎(二)
  
  為了家族公司,你放棄了我,放棄了醫師生涯,選擇和另一個女子牽手,選擇做一位商人,那樣的你快樂嗎?
  
  這樣的夜晚,你有沒有像我像我想你一樣的想起我?
  
  你上班時,經過醫學院的大門。你記起五年的求學時光,有沒有順便想起總在實驗大樓與教學樓之間跑來跑去的我?
  
  習慣開不完的冗長會議嗎?習慣數不盡的應酬嗎?東京的夏天非常炎熱,懷念北海道的清涼嗎?
  
  工作疲累時,抬起頭,偶爾會想起醫院的同事、冰冷而又緊張的手術室嗎?
  
  回到幽雅的庭院,放鬆地躺下來時,腦中會浮現出札幌的別墅嗎?
  
  渡邊翼,雖然你很惡劣很惡劣,你違背了你的諾言,但我不恨你,我相信你的離去一定有你說不出口的苦衷,我不再執著地想知道,也不會再去追東京見你,不會成為你的阻擋,不會打擾你的家人,更不會就此低迷不振、頹廢,讓你背上負心人的枷鎖。我是成年人,可以坦然接受命運的變數。我會一如往昔地工作、生活,除了生命力不再有你,其他不會有什麼改變。渡邊翼,你也一樣要好好的過。
  
  二十多天沒有聯繫了,千言萬語在心中翻滾,泛出嘴邊的也只有那麼一句無聲的「渡邊翼,你幸福嗎?」
  
  其實這個答案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他幸福不幸福,都不是她過問的事了。
  
  但還是想知道。
  
  夏日的夜風從窗外吹進臥室,別墅外濃郁的紫丁花香氣也從窗外襲進來。她拘謹地閉著眼,身子繃得緊緊的。「以珊,不要擔心,我不會在你這麼累時,還讓你為我疲憊不堪。」他從身後輕輕環著她,不著6寸縷的身子透著誘人的熱氣。在他的話語彙總,她靠在他的胸前,酣然入夢。以後,他們更親近時,她才明瞭他是如何的體貼她。斯文的外表下,是一顆火熱狂野的心。他總是讓他們之間的每一個夜晚浪漫的出奇,他對她不只是一點點渴求。
  
  一切好像近在眼前,但遙遠得已經永遠逝去了。
  
  冷以珊握緊手指,心底忽然一陣揪痛。
  
  手機設置了震動,在床頭櫃上「嗚嗚」地打著轉,回信來了。
  
  「嗯,以珊呢?」
  
  時間彷彿凝固了,她坐到床上,緊握住手機。「我不壞,下旬要回國了。」
  
  「還回日本嗎?」
  
  她怔了一下,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問,他願意她回還是不願意她回來呢?
  
  「在考慮中,也許不回來了。」她哆嗦地按發送鍵,卻抖得按在重播鍵上。這些日子裡,她只給渡邊翼打過電話。電波一圈圈擴大,手機裡傳來電線暢通的鈴聲,鈴聲忽然消失,電話接通了。
  
  她聽到了淺淺的呼吸還有一聲歎息,渡邊翼……是渡邊翼。她呆住了,愕然忘記嘴巴還有說話的功能。
  
  隔著無線電波,他的呼吸時那麼的遠,那麼的輕,她要屏息才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冷以珊臉色蒼白,身子陣陣顫抖,終於擠出一句話:「好久不見!」
  
  回答她的是一聲歎息,接著是開門聲,女子溫柔的笑語,「親愛的,和誰打電話呢?洗澡水給你放好了,快進來吧!」
  
  一行淚從眼底沽沽流下,冷以珊緩緩合上手機,「渡邊翼,你幸福嗎?」他是幸福的,比她想像的還要幸福。
  
  面容象雪一般蒼白,全身的血液凝固冰凍。坐著這張曾經和他共枕的床上,她胸口猛地一窒,她衝進洗手間,連胃液都吐出來了。
  
  這屋中每一個角落都像有渡邊翼的身影,屋頂的上空飄蕩著手機裡那位女子的笑語。
  
  她面容蒼白身體顫抖,虛弱的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她像瘋了般拉開門,衝下樓梯,衝出別墅,在午夜的街頭沒有目的奔跑著。
  
  心臟陣陣尖銳的抽痛,她想她可能也患上了心臟病。過了這麼久,她以為真的能接受和渡邊翼的分手,當親耳聽到他越別的女子親暱的聲音時,她再也抑制不住,淚水從眼眶中拚命地湧出,她不擦,她任它流,她一直在跑,不知道是那條街哪個區,跑不動也要跑,如果能讓心好受一點,累死也沒什麼。
  
  頭髮散亂在身後,眼淚和汗水纏到了一處,衣服上是斑斑點點的污痕,腳上只有一隻鞋,她看上去像個午夜女鬼,經過她身邊的汽車沒有誰敢停下來詢問一句。
  
  她跑,一直往前跑,膝蓋發軟,腳下磨出了泡,唇被咬出了血,所有力氣都用光光,她停在醫院的大門前。
  
  「冷醫生,你被搶劫了嗎?」大門保安驚愕的瞪大眼。
  
  她直直地走進大門,車道上石子很多,把已經在流血的腳底又滲出了幾道血痕。她越過值班護士瞠目結舌的目光,上樓梯,拐彎,vip病房,推開門。
  
  所有的動作霎時靜止,她輕輕走到大島浩的床邊。
  
  她沒有別的地方可去的,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只有大島浩給她一種溫暖的感覺。
  
  微弱的燈光下,大島浩的鼻息均勻,表情放鬆,像是完全的熟睡,他散亂的頭髮和新冒出來的胡茬,全心充塞著生命強健的感覺。
  
  她不敢動,拚命咬著唇,蓄滿眼眶的淚水,輕輕一眨,再次滑滿了雙頰。
  
  眼淚掉下來,也是有聲音的。大島浩慢慢睜開眼睛,眉宇間有一刻的恍惚,他遲疑地伸出手,很輕、很慢地撫上冷以珊的臉,一手的潮濕讓他突地清醒。
  
  「以珊!」他擰開床前的燈,倒吸一口氣。「你怎麼了?」
  
  冷以珊搖頭,身子一直在顫抖。但她沒有怎麼,就是心裡的堤壩開了道口子、決堤了。她站在床邊,倔強地咬著牙,任淚肆意狂流。她哭得雙肩顫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大島浩心疼地看著她滿臉淚水,又注意到她沾著血的雙唇,又是泥又是血的雙腳、滿身的髒污。他微閉下眼,長長地歎息一聲,下床牽住她的手,走向洗手間。俊容掩飾不住擔憂和愛憐。
  
  「怎麼能這麼晚一個人在外面走呢,心裡難受,打過電話給我,我可以過去陪你。腳傷得這樣,明天又要站不住了,疼嗎?唉,眼睛也腫了。嘴唇破了。以珊,你真是慘到家了。」
  
  他小心地用溫水洗淨了她的臉和手和腳,用鑷子挑出腳下的石子,為她擦去身上的泥污、紮好頭髮。輕柔的力度讓她的淚流得更凶了。
  
  一切就緒的時候,他拉著她回到病房,讓她坐到沙發上,給她倒了杯熱茶,抽泣聲才漸漸停止。
  
  「以珊,告訴我你怎麼了?」他溫柔地攬住她的肩,讓她靠在他的胸口。
  
  「蓬……」他的心跳在她耳邊。
  
  「蓬……」他的心跳象直達她的心裡,有一股奇異的安撫力量,她平靜了下來。
  
  「大島浩,我和……渡邊翼分開了。」她仰起頭,凝視著他雅魅的面容,唇邊浮出一絲苦澀的笑。
  
  聽到她說出這個名字時,大島浩的心底痛成一片。他應該接口對她說那就投進我的懷抱iba,然而,他心疼欲碎,像在感應她心中的無奈何淒愴,他什麼也沒有說。
  
  「我曾經以為這些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可是,你看,話不能講得太滿吧!大島浩,你總能輕易地讓女人為你患得患失,那種感覺快樂嗎?」她在燈影下,幽幽地問。「我說過我是感情白癡,果真不假,渡邊翼說分手時我不信,我追到東京,他爸爸說了,我半信半疑,直到我親耳聽到他房中有女人,我現在真正相信了。大島浩,這裡,」她拍拍心口,「一點都不好受。我撐了這麼久,撐不動了。不就是幾個瓣的一個器官嗎,為什麼要讓人這麼難過?」
  
  「大島浩,這世間真的沒有什麼是永恆的,就連生命也是。」淚水從她的面頰一直流淌到他的手背。「真想去一個可以忘記一切的地方,但是,有嗎?」淒楚得幾乎斷音的語音,聽在耳裡,連自己都感到可憐。
  
  大島浩嘴角的重重笑容消失了,他眼中閃出一束光,又燦又焰,越過冰冷的長夜,將她包圍。
  
  「以珊。」溫存的手指觸上她臉頰,「你清瘦又蒼白,我心疼你現在的樣子。把一切都卸下,交給我,讓我來愛你。」他湊過頭吻住了她,他的唇微微有些涼意,帶些顫抖,然而輕柔。
  
  「大島浩。」淚水又要奪眶而出了,這樣輕柔的吻是屬於渡邊翼的,不是大島浩。這麼熟悉的感覺,深夜夢迴的依戀突然具體化。
  
  「我都鎖不住一顆溫雅輕和的心,還敢奢望你……這樣的浪子為我專情?大島浩,不要亂發同情心,我……不需要。」她閉上眼,斷絕淚泉的出路。
  
  「以珊。」他輕喚,臉孔的肌肉扭曲著,「以珊,現在的我是一個新的生命,和從前遊戲人間的大島浩不同,我可以給予你想要的一切,我……愛你。」
  
  她搖頭,依在他懷中,進入無意識狀態,她清醒她不會愛上大島浩,但此時卻唯有他能讓他寧靜。
  
  「大島浩,逗弄我,是項很具趣味性的娛樂嗎?」她無聲的低語,芬雪的容顏沒有控制,只有淒然,無邊無際的澀楚。
  
  「我是認真的。愛你的不只是一個渡邊翼,在他愛你的時候,我一樣也被你打動了,但從前我沒有能力愛人,現在我有,你聽見我的話嗎?」他霍然收緊懷抱。
  
  「可是我……已經沒有心了。」她軟倒在他懷中。什麼叫堅強,這世上沒一個人可以真正的堅強,現在的她需要一個傾聽她哭訴的人,需要一個可以懂她心情的聲音,她不是在慌亂地重尋一個懷抱。
  
  大島浩不可以,其他人也不可以。她所有所有的愛都留給了渡邊翼。
  
  「你把心給了我。」低柔的音調象怕嚇著她似的,他拉過她的手放在胸前,一語雙關。
  
  她怔忡無言。大島浩安慰的話語令人動容,這是一種感動,不是心動。
  
  她此刻的心空落落的。
  
  渡邊翼變得薄情,大島浩變得溫情,她變得冷情,每個人不知不覺都發生了變化,這幾者之間有聯繫嗎?
  
  她想不通,哭累了,依著大島浩的胸口,她緩緩合上眼簾。
  
  大島浩溫柔地把她睡著的容顏移到膝上,他還沒有強壯到可以把她抱上床。她連睡著眉心都打著結,眼眶都濕濕的。
  
  夢裡的冷以珊還在哭。
  
  「以珊,我該拿你怎麼辦好呢?」他吻去他眼角的淚珠。一個浪子要讓人相信他的真心,是有點困難。
  
  何況是拿他和渡邊翼在比較。
  
  渡邊翼,念叨著這個名字,大島浩心裡就湧起一股悲傷。他在手術後初醒的那一刻,看到冷以珊,不是欣喜,而是一股強烈的酸楚和濃得化不開的憐惜,好想能把她擁在懷中,溫柔地對她笑,和她說著話,好好的疼惜她。這些好像是渡邊翼的責任,他怎麼能再做出對不起渡邊家的事呢?
  
  他沒有向別人打聽,也沒有驚訝渡邊翼的離開,他好像很久前就預感到以珊和渡邊翼已經分開了。
  
  冷以珊哭著對他說渡邊翼的離棄時,他的心都碎了,不全是因為冷以珊,好像是為渡邊翼。
  
  就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默默地把渡邊翼的責任悄然挪到他肩頭,他不覺得是對不起渡邊家,卻感到那好像就應該是他的責任。
  
  他以前就喜歡冷以珊,現在時愛、很愛,深愛,想到她時,心都暖融融的。
  
  膝上的冷以珊輕輕聲嚶嚀一聲,像是歎息。
  
  他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傻以珊,和不同的女人廝混,怎麼會快樂呢,那只是填補空虛、孤寂的方式,如果能夠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快樂。
  
  以珊,不要哭了,我的愛會彌補你所有的傷痛的,大島浩喃喃自語,把膝上的人摟得更緊一點。
  
  窗外,天慢慢亮了。
  
  要找到冷以珊,從來不是件難事。
  
  到護士值班台一問,就知道她現在在幹嗎。
  
  「冷醫生為了休假,把許多手術都挪前了,她這個時候應該在手術室。」值班護士害羞地對大島浩說。
  
  「謝謝!」大島浩挑起眉,俊挺的臉龐時丰采十足。
  
  他一廂情願地把他和冷以珊之間的關係重新定位了下,現在,她是他的女朋友——他正在往這個方面努力。
  
  有冷以珊這樣的女朋友,不知是驕傲還是該歎息。夜裡哭得像個淚人般,第二天一早又恢復成冷靜自製的住院醫師樣,有條不紊的做手術、接待病患,一切異樣都沒有。
  
  但他知道那只是一種假象。這種假象讓他的心一陣陣戰慄。
  
  他光明正大地開始了他對她的追求。冷以珊這樣的性子是種寧可孤老一輩子也不會主動和男人示好的女子。他很認真地向她提出交往的要求。她淡然地掃了他一眼,「我正忙著呢!」
  
  她忙,他就等。
  
  他現在除了服點藥片,已不再輸液,他沒事人似的在樓上樓下跑來跑去,整座醫院裡的人都認識他這個大帥哥。
  
  手術室的門還關著,聽說今天還是一堂醫學院的手術觀摩課,手術外的教室裡坐滿了學生,以珊還被邀請去醫學院做個手術中的心理控制的演講。
  
  他氣定神閒地和一幫病人家屬坐到一處,優雅地笑笑,有一天,他要大聲宣告,裡面那位優秀的女醫生是屬於他的。
  
  「大島先生!」玲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壓著嗓音對他招手。「有幾位東京來的客人在病房等你。」
  
  「喬嗎?」他揚起眉角,回頭看看手術室。以珊的手術馬上要結束了,她很累,他要抓住她去吃點東西。
  
  「喬哪是客人。我只認識裡面一位,好像是渡邊醫生的父親,哦,他們來了!」
  
  大島浩一怔。
  
  「大島君!」一抹小巧的綠色身影自愛他沒有定下神就撲進了他的懷中,纖手擱在他腰間,秀頸依在他肩上。「大島君,還記得我嗎,我是依子呀!」
  
  大島浩沒有回答,目光被樓梯口出現的三個人震住了。
  
  渡邊俊之和玉子,還有一位有著古銅色肌膚的年輕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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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9 17:08: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花都謝了嗎(三)
  
  那是一個有著鷹一樣銳利眼神的男子,修長精瘦的骨架、古銅色的肌膚讓你感到他又似豹一般敏捷。俊朗這個詞與他扯不上邊,但他決定讓你無法忽視他的存在。他有一種震憾人的力量,渾身上下透出獵殺者的犀利和強悍。
  
  這樣的人怎麼會與渡邊俊之夫婦走在一起?依子又是怎麼認識他們?問題有點複雜了。
  
  渡邊俊之來看望他,他不意外,在明白事情的真實後,他知道渡邊俊之是一個包容心很強的男人。但玉子,她不應該恨他嗎?
  
  明明是第一次見到玉子,心裡卻覺得非常的親切。他連一點排斥的感覺都沒有,看著玉子時,眼光都不由地放柔了。
  
  許多事情都超出他的預料,幸好,這種預料是他樂於接受的。
  
  大島浩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不著痕跡地把依子挪移懷抱,他大步向走廊盡頭走去,「渡邊先生、夫人,你們好!」他像西方紳士一般優雅地伸出手。
  
  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他整個人都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這樣一個俊美挺拔的男子,沒有任何人會相信一個多月前,他還在死亡邊緣徘徊。
  
  渡邊俊之溫和地雙手包住他的手,儒雅的眸光慢慢打量著大島浩,眼底一抹真誠的欣慰。「浩,看到你這樣健康地站在我面前,真的有點不敢相信。在你小的時候,我冷落你,沒能盡到父親的責任。現在我終於有機會彌補以前的愧疚,浩,謝謝你。」他說得很慢,一字一句,帶了感情,清瘦的面容微微抽動著,眼中不禁泛出淚意。
  
  一邊的玉子瞟過大島浩,別過頭,手摀住嘴,瘦削的肩激烈地聳動著,像在極力克制心中泛湧的情緒。
  
  「渡邊先生,該說謝謝的人是我吧!」大島浩抿下唇,羞愧一笑,「本來想等出院後,就去東京拜訪你。沒想到你先過來了。那我們今天好好談一下吧!」他側過身,出人意料到抱了抱玉子,「渡邊夫人,對不起,前陣子因為我的無知讓你受委屈了。」
  
  玉子臉上掛滿了淚珠,她抬手輕撫著大島浩的臉龐,一寸一寸的撫摸,像對待一個無比珍貴的寶貝,怕不慎會碰壞似的。「浩,別這樣說,我們是家人。浩,我能……看看你的心嗎?」
  
  「玉子!」渡邊俊之神色一變,一把拉過玉子,「浩是大病初癒,還有保持心情的平穩,一切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能讓他恢復到象從前一樣。」
  
  「我明白了。」玉子收回手,低下頭,像個犯錯的孩子站到丈夫身邊。
  
  「沒關係,」大島浩安慰地抓住玉子的手,「冷醫生的醫術很高超,傷口已經看不出了。夫人若想看,我們去病房吧,這裡是走廊,冷醫生在上手術課,一會學生出來看到太不雅觀了。」
  
  「以珊在裡面?」玉子瞪大眼,對著手術室張望著。
  
  鷹一般的男人也愕然地盯向關得嚴嚴實實的手術室門。依子眨巴眨巴眼,有點搞不清狀況。
  
  「嗯,進去三個小時,馬上該出來了。玲子小姐,請你帶渡邊先生和夫人去我病房坐會,我等冷醫生出來打聲招呼就過去。」
  
  「不,我陪你一起等以珊吧!」玉子擺手,「以珊……她好嗎?」
  
  大島浩溫柔的一笑,俊美的面容煥發出幸福的光澤,「我正努力讓她好起來。」
  
  「你們???」玉子不安地看了眼渡邊俊之,渡邊俊之黯然一笑,擁住妻子,她把目光轉向大島浩。
  
  「我們一會到病房慢慢說吧!你們還是去病房等我,以珊會去和你們打招呼的。今天學生多,走廊裡會很擠,我一會就過去。」
  
  「我來等冷醫生吧!」說話的是那個有著鷹一般眼神的男子,他微閉下眼,深邃的眸光凝視著大島浩,「依子也在等你,大島先生。」
  
  大島浩瞇起了眼,唇角危險地勾起。
  
  如果他沒有猜錯,這個男人是在提醒他注意依子的存在。依子,一個在飛機上認識的空姐,吃過一次飯,上過一次床,他要為她負責嗎?這個男人還和他搶著等以珊,要幹嗎?
  
  大島浩心中冒出了警覺的泡泡,俊美無比的成容卻一臉優雅玩味的輕笑,「這位先生是?」
  
  「浩,忘了向你介紹。這位是山口真一先生,是夏音電子的法律顧問,也是我的律師。」渡邊俊之站在二人中間,「山口先生,他就是我——的長子渡邊浩。浩,這次山口先生特地過來,是辦理你入戶渡邊家的事。你漂泊了二十四年,該回家了。」
  
  大島浩明白了,怪不得這個男人透著股陰冷的殺氣,原來是位大律師。律師是這個世界上可以光明正大地搶錢、殺人,栽贓的一種人,手法殘忍、冷血,腦中裝著幾本大部頭的書,仗著在條條框框之間尋找的法律漏洞,大言不慚地站在法庭上,為一些有錢人開脫罪責,然後獲取暴利。三百六十行,他最不削的就是這一行。所以他從來不和律師打交道,有關法律的事,都是喬去辦。
  
  嬌小溫柔的依子,竟然有這麼個大來頭的哥哥。今天看來是來意不善了,大律師等以珊不會是為妹妹抱不平,提醒以珊離開他吧!
  
  這會不會太顯幼稚?
  
  「渡邊先生,關於我的入戶,我們之間還要溝通一下,暫時不要急,今天恐怕要讓山口先生白跑一趟了。」他抬手看表,「我們還是去病房坐坐,這麼多人講話會影響裡面的上課。」
  
  他微笑著做了個請下樓的手勢,還很紳士的讓依子先行。
  
  玉子緩慢地移動腳步,不時回頭,她想見見以珊,見見那個傷透心的孩子。
  
  「玉子,以珊現在不一定願意見我們。」渡邊俊之擁擁她的肩,沉聲說。
  
  「可不是,我們的翼……」玉子哽咽地說不下去,埋在丈夫的懷裡,順著台階,一級一級地下去。
  
  依子遲遲緩緩地走在他們後面,眼睛偷瞄著身邊的大島浩。「大島君,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她輕聲如夢地對他說,只有二個人聽見的音量。
  
  「這麼漂亮的空姐,怎麼可能記不得?」大島浩笑意只到嘴角,臉上的肌肉未動,「這麼遠從東京過來,為什麼不先來個電話?我現在的心臟可禁不起這樣的驚喜。」
  
  依子臉一紅,聽出他話語中的譏諷,歉疚地看著他,「我給你秘書打電話,他說你身體不好暫時不見任何人。我昨天回到家,聽哥哥說要來札幌,辦理大島浩入戶渡邊家的事,我就請求他帶我過來……」
  
  「依子小姐,你知道我得的是什麼病嗎?」大島浩放慢腳步,故意與渡邊俊之夫婦拉下一點距離,掉轉頭,山口真一沒有跟著下來。
  
  「心臟病!哥哥說已經做過心臟移植,現在痊癒了。」長睫微抬,俏臉嫵媚地一笑。
  
  「呵,好像是痊癒。但這是一顆別人的心臟,想完全與我契合,還得五到十年。我現在只是比躺在床上多點活力,卻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激動,要永遠保持平和的心境,淡定若僧。不瞞依子小姐,這十年之內,我可能連抱依子小姐的想法都不敢有了,我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為了讓這番話可信度強點,他故意做出沉重的表情,深深地長歎一聲。
  
  依子僵住,「有……這麼嚴重嗎?」
  
  「這是難以啟口的事,但我卻不能不說。依子小姐不要為我浪費你美麗的青春了。我不敢奢望能活得像從前一樣,只求能夠多看幾次日出日落就行了。」他悲哀地倚在牆上。
  
  依子身體僵硬得像木偶。
  
  那個浪漫得像童話一般的夜晚,溫柔體貼的情人,俊美得讓她心跳神慌的大島浩,再也回不來了嗎?
  
  依子咬住嘴唇,淚水撲撲地從臉頰上落下。她不敢許下豪言,就可以陪一個男人靜靜地坐著,坐到老,可是又好不捨。她猛然將自己的身子投入他的懷裡,用了最大的力氣緊緊抱住他。「大島君,你不要悲痛。活著就是最幸福的事,其他的不要苛求,我會……想念你的。」
  
  大島浩呼出一口氣,笑容一下子全部回到俊美的臉上,他溫柔地輕拍她的後背,「依子小姐真是善良呀!謝謝你過來看我,我也會想念你的。我們去病房喝點東西吧!」
  
  「不了,我……還是出去走走。大島君,心裡真是不能接受這個消息,上天給了我們一扇門,為何一定要關起一扇窗,好殘忍。大島君,你多保重。」她興沖沖地來會情人,卻遇到如此重擊,心情直落谷底,再也堆不出笑意來掩飾。這不是失戀,可是卻比失戀讓人絕望。有一點欣慰的是大島浩不是因為別的女人不要她的,這讓她的自信心還好受些。
  
  「不等你哥哥?」大島浩指指樓上。
  
  「不,他是專程陪渡邊社長來的,還要有事……我先走一步。」
  
  「以後,我到了東京約你出來喝茶。」
  
  「還是不要了,」依子落寞地搖頭,「看到你,我會……想起從前的,那樣怎麼走下去呀!」這樣的極品男人,以後不可能再讓她幸運地碰到了。
  
  「唉,好吧!那依子小姐走好!」大島浩眼底有奇異的神情,目送著依子低著頭、噙著淚緩緩地從他懷中轉身,向樓下走去。
  
  「呼……」他長吁一口氣,這得心臟病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他知道這陣子是必須要禁慾,但不可能要那麼久。沒有了強健的身體、俊美的面容,女人們會一個個從他身邊離開的。
  
  那又如何,不管他什麼樣,他又以珊,有了以珊就擁有了全部。
  
  唇邊蕩起幸福的笑意,大島浩抬頭看看樓梯,山口真一還沒下來。他猶豫了會,決定還是要去見渡邊俊之夫婦。
  
  「浩,你幹嗎?」渡邊俊之訝異地看著一進門就雙膝跪在他面前的大島浩,玉子也愣住了。
  
  病房裡只有他們三個人,大島浩很慎重地叩拜在地,「渡邊先生,請接受我的道歉。這已經不能挽回你失去的聲譽,但我會把事情的前前後後盡快向媒體坦露,不讓世人對你再有所誤會。」
  
  「亂講什麼!快,快站起來,坐下慢慢說,你身體剛恢復,不要激動。」渡邊俊之扶起大島浩,拉到沙發邊,按住他的肩讓他坐下。「我以為經歷了這場生死,我們父子之間應該比從前和好一點,你怎麼還這麼疏離!」
  
  「你……不是我的父親!」大島浩嘴唇蒼白地說。
  
  渡邊俊之和玉子「霍」地睜大眼睛。
  
  「我見到他了,在我做手術之前。」大島浩悲哀地勾起唇角,「我長得很像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他……來向我要封口費,因為我說你拋妻棄子,他握有讓媒體震驚的事實。」
  
  渡邊俊之驚得跳了起來,玉子嚇得摀住大島浩的胸口,輕柔地為他按撫著。
  
  「夫人,我沒有事,那些痛我已經經歷過了。」大島浩溫和地說。「渡邊先生,我真的……不知道那些,母親沒有提起過。上次見面,你應該告訴我,那樣我……不會做出那種不顧後果的事。」
  
  渡邊俊之痛苦地閉上眼,「浩,你自一出手,你的戶籍上登記的父親就是渡邊俊之,你確確實實是我的孩子,是我對不起你和綾之,我……應該為我的罪過負擔後果。」
  
  「母親已作古,我不能再讓她在九泉之下的靈魂還不安寧。渡邊先生,很謝謝你的寬容,但不要再繼續了。我們沒有血緣關係,這個事實。」
  
  「浩,」渡邊俊之突地睜開眼,拉過大島浩的手,「想聽事實嗎?」
  
  大島浩微蹙眉頭,還有什麼他不知道?
  
  「玉子,我該和孩子說真話了,這很難為情,你到外面轉會吧!」渡邊俊之深吸口氣。
  
  「不,我就坐這兒。能做下難為情的事,就不能面對嗎?浩如果恨我,我……也接受。」
  
  病房內的氣氛突地有點沉寂,牆上的時鐘悄無聲息地走著。
  
  渡邊俊之抿了下唇,凝視著大島浩,「我和綾子那時還很年輕,因為很相愛,就早早結婚了。綾子做服裝設計,我在家族公司上班,兩個人都很忙,約定了過幾年要孩子。浩,你知道時尚界是個什麼樣的世界,青春、前衛、另類,與我沉悶枯燥的公司生活是截然不同的。漸漸地,我們之間變得無話可講,她晚歸,在酒吧喝酒喝到通宵,一下消失幾天。我很忙,常出差在外,沒有時間陪她,也沒有精力去改善我們之間的關係。有一個深夜,她回來了,滿臉的淚水。我問她,她什麼也不說。一個月後,她跑到公司,對我說離婚吧!」
  
  說到這兒,渡邊俊之停了下,腦中回想起那時的一幕,心仍感到疼痛。
  
  「我說為什麼?她說她懷孕了,有次喝酒,和一個男模上床了,沒有做措施。我被她嚇住了,好半晌都沒有講話。後來我平靜下來,我問她還愛不愛我,她哭著點頭。我也很愛很愛她,就說把孩子處理掉,我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她同意了。我們去醫院找醫生做手術,醫生說綾子貧血得厲害,暫時不能做人流。呵,這就是天意,我鬥爭了很久,對她說,好,那就把孩子生下來,他是我渡邊俊之的孩子,綾子哭著發誓,她會永遠永遠地愛我。她懷孕的那期間,我們過得非常幸福,我也慢慢接受了她腹中的孩子,但心裡總還是有點陰影。」
  
  大島浩身子突然僵硬了,手緊緊扶住椅子扶手。
  
  渡邊俊之又停了下來,很久很久沒有說話。夏日的風輕輕吹動窗紗,白色的窗紗,像一朵虛擬的雲彩。
  
  「孩子出生了,不曾想卻患有先天性心臟病,浩,那就是你。醫生說不可能活幾年的,我一聽,心裡猛一鬆,陰影也消失了。綾子抱著孩子,求我帶她去國外為孩子醫治,我不肯,讓她放棄,日後我們還會有別的孩子的。綾子驚恐地看著我,跑出去找那個男模,求他幫忙。那男模聽說了這件事,嚇得逃到國外去了。綾子天天哭,抱著你從這家醫院到那家醫院,回到家,就和我吵。我忍受不了,就睡著公司裡。玉子那時大學畢業,在夏音公司實習,我經常向她傾訴心裡的煩悶,不知不覺,我把對綾子的愛移到了玉子身上。玉子因為我的衝動懷孕了。我們倆人不敢讓痛苦中的綾子知道,一瞞就是四年……但紙裡哪能包得住火,綾子有天領著孩子從醫院出來,我抱著翼去打疫苗。我們在醫院外碰見了。以後你都知道了。」渡邊俊之閉上了眼睛。
  
  「我並不寬容,也不大度,我說過要給你和綾子幸福,卻做下了這些事,我不應該受到懲罰嗎?」
  
  一邊的玉子捧著臉,淚水從指縫間滑下手背。
  
  大島浩眼底湧出釋然,渡邊俊之的事實有點意外,但他能平靜地接受了。母親因為對愛情的不忠,遠去異國,後半生沒有快樂過。渡邊俊之因為自責,一直活在內疚之中。
  
  「最最可憐的那個人已經去了天堂,她不會再痛苦了。渡邊先生,那……就所有的過往都隨風而逝。我不恨你,你也不必愧疚。」
  
  「浩,既然不恨我,那就隨我回家吧!」渡邊俊之再次重複。
  
  「渡邊先生,我……漂泊慣了,對家已沒什麼概念。我們住在一個屋簷下,自然而然就會想起故人和往事,誰的心裡能真正做到了無痕跡。我永遠當你是敬重的長輩,會經常去看望你。」
  
  「浩,」玉子急了,「現在事情講清了,不會有什麼,你是渡邊君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血緣關係有那麼重要嗎?再說你身體……」
  
  「玉子,」渡邊俊之突然插進話,「浩的身體可能還不宜坐車,這事讓浩慢慢想。更換戶籍只是種形式,我們心裡有浩這個孩子才是真的。浩,你出院後想往哪裡?」
  
  「俊之。」玉子嘴唇哆嗦著,「浩住到東京不好嗎?他的日本工作室也在那邊,我想常常看到他。」
  
  「玉子!」渡邊俊之淡澀一笑,「浩不是那個七歲的孩子,他已是國際時裝大師。這事讓他自己決定。浩,山口律師特地為你而來,我們要不把戶籍先落實下,你回不回東京的家不急著答覆。」
  
  「渡邊先生,請不要堅持。」大島浩的笑意很溫雅,神情卻堅決,他站起身,「我去看看山口先生是不是走錯病房了。」
  
  大島浩走出了病房,在樓梯拐彎口,他站住了,緩緩回過頭。
  
  一件東西,你一直想要,多少年都在為之奮鬥,當真的擁有時,你就失落了,茫然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在意大利的多少個夜裡,他一直夢到渡邊俊之,他哭著要他抱,他卻冷漠地轉過臉。醒來時枕頭上都是淚,母親在隔壁房間喝得大醉,又哭又笑,瘋狂地摔著屋裡的東西。鄰居中外面吼叫,大聲地踢著門。
  
  大街上,到處都是看得見牽著孩子微笑漫步街頭的父親,為什麼他偏偏沒有那樣的父母呢?
  
  現在他渴望的親情降臨了,他卻覺得不需要了,他的心已經被另一種溫暖的情感所籠罩。
  
  那就是以珊,他遇見了給他一顆愛心帶給他全新生命的以珊。
  
  「俊之,你為什麼又不說?」玉子哭倒在渡邊俊之的懷中,那種哭相,完全不像個優雅的夫人。
  
  「玉子,我能說什麼呢!他能這麼健康地站在我面前,就是老天的厚賜。如果我們再貪求,那……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俊之,也許我們不該在一起,這是綾子的報復。」
  
  「人,是犯不得一點錯的。」渡邊俊之神情憔悴地望著問外空蕩蕩的走廊。
  
  玉子的哭聲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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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9 17:08: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花都謝了嗎(四)
  
  手術室的窗戶開著,七月熾熱的溫度從外面蒸進來。冷以珊伸出雙手,讓十指坦露在陽光下,感到暖意從指尖慢慢流進心臟。
  
  手術室裡現在的溫度通常大得很低,她做手術到一半時,都冷得牙齒在打戰,有時連手術刀都拿不穩。她想起讓她初次有機會主刀的那位博導,自己會不會有一天也像他那樣呢!
  
  真的有天不能做手術,也不錯,晚上早點上床,窩在被子裡看書看到深夜,早上想幾點起床就幾點起床。曬曬太陽,逛逛街,買本最新的雜誌,到路邊的咖啡廳喝杯咖啡,慢慢耗著時光。
  
  這有可能就是她老了後的生活,只有她一個人,她沒打算在身邊加一個伴。
  
  手術後觀察的時間到了,護士和實力醫生把病人從手術台上移到擔架車上,把手術門拉開,咕嚕著推著車回病房去了。留下的護士在打掃,美代在做手術記錄,她在出神。
  
  該去洗個澡,不管有沒有汗,都要沖去身上的血腥氣。
  
  她不想動。
  
  倚在窗邊,自然就想起了渡邊翼。那個從家跑到醫院的晚上,痛苦達到了頂峰,以後,她就沒哭過。
  
  心寧靜得像坐在角落中托腮的小女孩,睜大了眼,微笑淡淡的,外面發生的一切都和她沒有關係。
  
  她和渡邊翼的分手,讓醫院裡所有的同事都大跌眼鏡,他們分析不出誰好誰壞,最好只能說性格不合,但好像太牽強了點。冷醫生和渡邊醫生站在一起,一顰一笑,一回眸一抬首,默契十足,怎麼看都應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再相配也是從前,她確實是失戀了。
  
  小護士們背後對她無限同情,看著她的目光裡都是憐惜。但不久,目光變成了羨慕。
  
  她又有了新的追求者——大島浩。
  
  有了一顆健康心臟的大島浩全身上下被罩上了一道閃著金光的光壞。高大俊美,充滿了令人窒息的男性魅力的國際時裝大師,多金有地位,一個年青男子該有的他都擁有,而且是最最成功的那種。
  
  被這樣的男子追求,是件多麼驕傲的事,別人都這麼想。
  
  可誰問過她的心呢!
  
  失去一份愛,再重新得到一份愛,就和從前沒兩樣了?
  
  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渡邊翼從她身邊走開,但是屬於他的記憶還活在她身體內。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髮絲都記得他,越來越鮮明。
  
  很遺憾,沒有能一起走到人生的盡頭。佳慧小姐擁有他以後的人生,她擁有他六年的時光,誰都不能替代,埋怨什麼呢?
  
  心就這樣平靜了。
  
  「冷醫生,去洗澡吧!」美代合起記錄夾,站在門邊喚她。
  
  「好!」冷以珊從陽光下縮回手,拿下手術帽。「明天是幾號?」
  
  「十八號,每月的專家門診日,你又要坐一整天了。」
  
  「十九號和二十號有幾床手術?」
  
  「總共是四床,兩床小手術,兩床大手術。你是定的二十二號的飛機票?」美代關上手術室的門。
  
  「嗯,今天下午我要去銀行一下,你把要動手術的病患資料放到我桌上,我晚上過來看。」
  
  「呵,聽你說上銀行有點不習慣。」美代微笑地側過臉。
  
  「我要是上菜場,你不會暈倒吧!」冷以珊也笑了。她真的不知道札幌的菜場在哪,著名的札幌拉麵共和國和狸小路商品街,她一次都沒逛過。
  
  「哈哈!」美代誇張地捧著心,「我還真經不住你那樣的嚇。醫院恨不得為你的雙手上個天價保險,要是讓這雙手去提籃買菜,籐野院長會瘋的。」
  
  冷以珊神情突然一怔,那次請冠世傑夫婦吃飯時,渡邊翼也這樣對冠世傑說,連她夾菜都不讓。
  
  「怎麼了?」美代抓住她的手。
  
  「冷以珊!」山口真一憑直覺一下就認出了有著一雙美麗動人眸子的清秀女子就是冷以珊,他笑著招呼。
  
  冷以珊和美代這才發覺有個男人雙手交插靠在走廊牆上。兩個人都被山口真一的外型震住了。
  
  「冷以珊醫生吧!」悅耳的男聲充滿肯定,深邃的雙眸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她。
  
  「是的,請問你是?」冷以珊擰著眉,疏離地點點頭。
  
  山口真一壓抑住心中的激動,伸出手,「我是渡邊俊之社長的律師山口真一。」
  
  「哦,對不起,我剛動過手術,還沒洗手。」冷以珊淡漠地朝他示意雙手,山口真一理解地笑笑,「累嗎?」他溫柔地問。
  
  冷以珊的眉頭打了個結,美代也有點詫異地看著這個透著犀利目光的男人。對於初次見面的陌生人,這種親暱又數念的問話有點唐突了。
  
  「山口先生,醫院門診在一樓,普遍病房中二樓,VIP病房中三樓,專家門診明天九點開始。如果有其他疑問,請去導醫台,導醫小姐會講得更詳細。」冷以珊一字一句緩慢地說,非常清晰。
  
  「呵!」山口真一輕笑出聲,「冷醫生,你真的很有趣。我今天是和渡邊社長和夫人來看望大島浩先生。他們現在聊天,我在這裡等你。」
  
  這一切有必要向她匯報嗎?「你找我有事嗎?」
  
  「沒有,只是聽渡邊社長說起冷醫生,一直想親眼見識一下。」
  
  「山口先生現在滿足好奇心了嗎?」冷以珊無來由地討厭眼前這個男人,就為那麼可笑的理由,像座塔似的擋住她的去路。
  
  「沒有,我看到只是冷醫生的外表,但冷醫生的內心,我還沒有看清。」
  
  美代也擰起了眉。
  
  「律師和心理醫生好像是不同的學科,山口先生修了幾個專業?麻煩你讓開下,我……」冷以珊不客氣地瞪著山口真一。
  
  「你還沒吃飯!」真一接過話。
  
  美代嘴巴半張著,這個男人知道的事還真不少。
  
  冷以珊拔起了眉,怒氣已經蔓延到眼角。「然後呢?」
  
  「沒有然後。」山口真一識相地側過身子,「但會有以後。以珊,今天我們算認識了,記住我的名,我叫山口真一。」他瀟灑地揮揮手,大步流星地走下樓梯。
  
  「這個律師會不會神經有問題?」美代壓低聲音說。
  
  「怕是大問題。」
  
  「冷醫生,你……不會和渡邊醫生有什麼經濟糾紛吧?」不然人家律師怎麼找上門來。
  
  冷以珊轉過頭,臉上寫著「你真的太會想像」。
  
  「呵,也是!」美代聳聳肩,「要去和渡邊社長打個招呼?」
  
  「我要去銀行!」打個招呼很容易,後面該接什麼話呢!冷醫生好嗎?好!我們家翼要結婚了!恭喜!
  
  蒼白而又空洞的招呼,不打也罷。
  
  洗好澡,換上外出裝,白色的襯衫,淺灰長褲,腰間束一根寶藍色的皮帶,看著鏡子蒼白消瘦的臉龐,心中滑過酸澀的自憐。
  
  「冷醫生,你今天應該去約個會!」美代擦拭著頭髮,對鏡子的人說。
  
  冷以珊低下眼簾,默默地走出休息間。
  
  沉寂多日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下,進來一條短信。她怔住,打開,臉色不由地白了。
  
  「以珊,札幌今天溫度很高,風都燙人!該吃飯了吧,餓得太久不要吃飯粒,那會對胃不好,吃點湯麵,一口湯一口面,又營養又好消化。聽話,不要怕麻煩。翼!」這是渡邊翼第一次主動給她發短信,感覺強烈得就像在她身邊。冷以珊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她握著手機,驚慌地跑出辦公室,站在走廊上,左右張望。
  
  她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她又跑出醫院大樓,站在陽光下掃視著花園的四周,然後,她跑到街頭,喧鬧的人群從她身邊擦肩而過,都不是他。
  
  她閉上眼,讓緊繃的心緩緩歸位。
  
  渡邊翼,你是做捉弄我嗎?看到我為你緊張為你失措,你開心嗎?
  
  渡邊翼,有個佳慧小姐,就好好地過,不要打擾我,不要讓我討厭你。
  
  陽光直射到她清麗的面容上,眼簾下一顆水珠晶瑩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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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9 17:08: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花都謝了嗎(五)
  
  冷以珊不想在醫院裡碰到渡邊俊之夫婦,手術一結束,就出了醫院。渡邊翼的一條短信卻把她平靜幾天的心湖又擾亂了,在街頭髮了好一會呆。她沒有回復,反到是把短信給刪了。
  
  渡邊翼已經和別的女人住在一起,再和她牽扯著,她莫名地有點委屈和失望。她是驕傲的,有自己的尊嚴,渡邊翼背著佳慧偷偷摸摸的對她問候,害她對渡邊翼以前的六年的回憶都有了一絲動搖。
  
  她很討厭這種感覺。
  
  一個人也沒有打車,在烈日下走了很久,推開銀行大門時,心情稍微好受了點。
  
  銀行裡的冷氣開得很強,從外面猛一走進來,冷以珊打了個冷戰。櫃檯裡的服務小姐笑著上前問她有要幫助的。
  
  「請幫我看下這張卡上有多少錢?」她從包中掏出一張卡。
  
  美代笑說冷以珊上銀行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她自己同樣也覺得怪異。
  
  從實習醫生開始,冷以珊就不再讓爸媽給她匯錢。
  
  在日本讀書五年,學費沒花多少,學院提供的獎學金很高,可吃住總要花錢吧。日本的消費很高,爸媽又不是什麼成功人士,給她讀書的錢也是從家用中硬省下來的。
  
  讀醫科的學生學業不輕鬆,擠不出時間出去打工賺外快。除非不必要的開支,她很少用錢,不談添置新衣了。那時,她很在意錢,關注著人民幣與日無的匯率,有時多買一本專業書,她都會心疼半天。
  
  一直到做實習醫生,她的一鳴驚人,讓她賺到了第一筆日元,還是一筆不小的數目。那以後,只是她動手術,籐野院長就會讓醫務課長給她送一筆醫元。手術的次數多了後,醫務課長給她辦了張卡,也不知會她,直接匯到她卡上。
  
  正式接受醫院的聘書時,錢對她來講只是一個數字了。房子的租金和鐘點工的薪水都是醫院付的,醫生在醫院的用餐是免費,她又整開裹在醫生的白袍中。很少有自己用錢的機會。
  
  醫字為了維持醫生的清譽,不讓有的醫生向病患索求回報,在薪水之外,每做一台手術就多加一筆補助。她是全醫院做手術最多的醫生。
  
  月底發薪水時,小護士們捏著薄薄的薪水袋,不知是誰無意看到了她一個月的薪資,一個個大張著嘴,半天沒辦法合攏。她一月的薪資比她們的一年收入還要高。
  
  這些都是美代當笑話說給她的,她笑笑。天上不會往下掉餡餅,她也許有一些從醫的天賦,如果沒有付出常人無法想像的努力,她能有今天嗎?
  
  醫生是一份做到老學到老的職業,稍一懶怠,就會落後。啃書啃到深夜,手術前緊繃,獨在異國的孤獨……..這些苦別人是看不到的,她們只看到她的薪資。
  
  服務小姐短短微笑地說出一串數字,冷以珊眼眨了眨,沒有回應。
  
  「小姐,請問你還需要什麼幫助嗎?」服務小姐熱情的又問。
  
  冷以珊臉一線,她剛剛走神沒有聽清服務小姐說了什麼。日元面額小,成萬成午的,就是到億,換成人民幣,就不是什麼大數字了。「請幫我按現在的匯率換算成人民幣,看看是多少?」
  
  「離三百萬人民幣不遠了,冷確來講是二百八十九萬。」
  
  這個數字嚇了冷以珊一跳,她沒想到會有這麼多。「請幫我匯二百萬人民幣給這個人。」她把早就寫好的匯款地址交給服務小姐。二百萬可以讓爸媽在上海的郊區買幢寬敞的房子、可以讓媽媽不要再和一群年輕的紗廠女工搶飯碗了、可以讓爸爸不再起早摸黑的開出租車。
  
  「好的,小姐,你到那邊坐一會,馬上就幫你辦好!」服務小姐接過地址和她的身份證,走進櫃檯。
  
  等候的座椅設在銀行大廳的左側,冷以珊轉過身,一抬眼,看到一個拿著張報紙也在等候的男人有點面熟。
  
  她怔了下,猶豫著要不要走過去,面熟的男人是很久不見的山本健。上次見面,她態度很不友善,山本健也是大大失控。
  
  突然見面,好像有點難堪。
  
  「冷以珊。」山本健放下報紙,微閉下眼,喊了聲她的名字算是招呼,冷硬的面容上連笑意都沒有。
  
  「你好,山本先生。」客氣,是一個禮貌的疏離。她走了過去,在隔了他兩個張座椅的位置上坐下。「沒有上班嗎?」
  
  山本健皺了皺眉頭,「我好像和你講過我過了暑假到北海道大學教書,現在是假期中。」
  
  不軟不硬的一個釘子,到讓冷以珊有了不再講話的理由。她把玩著包帶,看著櫃檯裡面忙碌的銀行職員,無視山本健射過來的不悅視線。
  
  「你也食人間煙火呀!」山本健冷冷地說。
  
  「呃?」她聽出他在譏諷她,覺得很好笑。山本健無來由地把許多怨氣強加到她頭上,與他這一臉冰冷的成熟男子樣有點不相稱。
  
  「讓山本先生失望了吧,我食人間煙火,一樣為五斗米折腰。」
  
  山本健聳了聳眉頭,「失望談不上,只是震驚。醫院把你侍候得那麼好,你還要錢幹嗎?」
  
  「我喜歡數錢的感覺!」
  
  山本健抿緊了唇,「真看不出。」
  
  「人的心都是被一層外表裹住,當然看不出。」冷以珊開心地看到服務小姐向她走來了,她忙站起身,頭也不回。「山本先生,你慢等,我先走了。」
  
  「小姐,款匯好了,這是匯款收據和你的卡,請收好,歡迎下次光臨。」服務小姐禮貌地對她彎下身。
  
  「謝謝!」冷以珊小心地收好東西,拉開銀行的大門。立時又覺得走進了一座熱氣騰騰的浴室之中,背後很快就沁出細密的汗珠。現在的天氣是札幌四季裡最熱的幾天,太陽都西斜了,溫度還很高。
  
  「現在準備去哪?」山本健站在她身後,問。
  
  「你…….也這麼快?」冷以珊有點驚訝。
  
  「我辦好的時候,你才進來。你眼裡只有錢,哪會看到我的存在。」這話象指責又像幽怨,到讓冷以珊辯不清了,有一點清楚的是他是故意留下等她的。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她一能地脫口問。
  
  「可怕的職業病!」山本健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她不知道別墅旁邊住的什麼鄰居,不知道附近便利店裡戴著耳機哼著唱著的小女生叫什麼,不知道以前搭坐班車的司機心情怎麼那麼好,一直樂呵呵的。她不和外人搭話,外人也不搭理她。但她一走進醫院,無論是護士還是病患都搶著和她說。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她總溫聲問。說多了,變成了她的口頭禪。
  
  發愣的冷以珊有點茫然失措的樣,讓山本健訝異了。「我剛剛做過體檢,所有的指標都很正常,我好像不需要你的幫助。」
  
  「哦!」不需要,那就沒講話的必要。他們之間講話不是他激怒她,就是她激怒他。她越過他的肩,看看有沒有空著的出租車。
  
  「我媽媽生病了。」山本健突然說。
  
  「山本太太怎麼了?」冷以珊收回目光,關心地問。
  
  「前幾天血壓有點偏高,在屋中都暈倒了。」山本健冷硬的面容有點抽搐。
  
  「看醫生沒有?」
  
  山本健點頭,「看過了,說因為上了年紀,又偏愛吃甜才引起的。以後多注意飲食,會好轉的。」
  
  「有許多疾病在年輕的時候都潛伏在體內,老了後,就會突然爆發出來。所以平時就要多注意。請代我向她問好,我有……..時間會去看望她的。」畢竟照顧了自己一年多,也算有一點感情的。
  
  「今天沒時間嗎?」山本健看著西沉的太陽,不相信她現在還能編出上班的借口。
  
  「沒有,我要回去加班。」冷以珊向大街上的車流舉起手,想攔下一輛出租。
  
  「你不是從不上夜班嗎?」山本健按下她手,問。
  
  「是加班,不是夜班。我要看看後面幾個手術的病案,我……過兩天要回國。」她很不喜歡向山本健交待自己的行蹤,可又想不到別的理由,只得實話實說。
  
  「要一個多月後才能回日本吧!」
  
  冷以珊無力地歎了口氣,今天中午遇到的那個發神經的律師山口真一、眼前的山本健,他們好像對她都很瞭解似的,她有那麼透明嗎?
  
  「可能更長一點。」假期是隨工齡而增加的。
  
  山本健抬眼看到對面的餐館,「那一起吃個飯吧,吃完飯,你再回醫院加班。」
  
  「不要了。」冷以珊一口回絕,這要是一起吃個飯,又會定義成什麼?
  
  不是傳統而又古板的人,認為和男士一同吃個飯,會有什麼可怕的後果。有的男病患出院時,會邀請她出來喝咖啡,有時間也會欣然同意,可是山本健和別人是不同的。
  
  「我不會要你負責的,只是純吃飯。」山本健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那AA制!」她因為渡邊翼的短信,氣得中飯都沒吃,算起來,她已經有八個小時沒有吃東西了,而且早飯還在手術前吐光了。
  
  「好歹我媽媽還從你那兒賺了不少的錢,算回報下你的慷慨吧!」山本健硬梆梆地說,不看她,穿過斑馬線,直奔對面的餐館。
  
  如果人像原始社會時,不要一層禮貌的外衣,該多好。冷以珊心裡一百個不情願,仍抬步跟了上去。反正要吃飯,就當是上學時,對一幫同學擠一張桌吧!
  
  上學的時候,餐廳裡很擠,幾個人合一張餐桌。渡邊翼和她坐一起,她的餐盒是餐廳裡最便宜的,他的卻是最營養最豐富的。吃著吃首,兩人的餐盒就並到一起了,營養的豐富的進了她的肚,他嚼著清淡無味的菜還一直講好吃。
  
  想起渡邊翼,就是這樣不由自主。
  
  冷以珊心慼慼的,站在班馬線上,突然走不向前。紅燈亮了,車流瘋狂地鳴笛,她一動不動。
  
  「冷以珊!」山本健回過頭,臉都嚇白了,他跑過去,一把攫緊她,拉到路邊,驚魂未定。「你……..想死啊!」
  
  「沒有!」冷以珊淡淡地一笑,「去吃飯吧!」
  
  晚飯點是天婦羅,鋪在煮得顆粒飽滿的熱騰騰香Q日本米飯上、混合碎干貝、蝦、香菇與蔬菜與面漿一起炸得香酥、表面微微淋一點醬汁的「雜煎」。吃天婦羅、快捷、簡單又美味。
  
  兩人沉默地吃著。冷以珊不敢吃太快,胃餓得太久,對突然地美味有點不適應,她小心地咀嚼飯粒。
  
  山本健抬眼看去,剛好看到她敞開的襯衫領口,兩邊的鎖骨高高地聳起,脖頸上的青筋直冒。「你…….為他瘦成這樣,值嗎?」
  
  冷以珊閉上咀嚼的嘴,沉默得就像石雕像。
  
  「地球在宇宙裡算是一個小顆粒,你說札幌能大到哪裡去?我家的鄰居就在你們醫院上班,我聽他說起的。」山本健不自然地說。
  
  「哦!」冷以珊又恢復咀嚼功能,準備接他後面的豪言壯語。她
  
  現在是世界上的可憐人,憑白無故都讓一些俠義之士發揮著博大的愛心。
  
  「你都可以為別人醫好心,為什麼就醫不好自己呢?失去一份感情,又不是失去整個生命。醫生不是冷情自制,你不太專業吧!」
  
  「我很好!」
  
  「很好瘦成這樣。」他打量著她巴掌大的小臉。
  
  「這叫瘦夏,秋天一到,我還會胖回來的。」她放下筷子,一碗飯吃到飯底。有這麼好的胃口,就證明失戀痊癒。「謝謝你的晚飯,山本老師。」她笑著改了稱呼。
  
  山本健難得扯出一絲笑,「你總算記得了,我送你去醫院。」
  
  「現在太陽不那麼火,我走回去吧,順便消化下今晚的美味。」她客氣地謝絕,山本健沒有堅持,把她送天餐館門口,自己折回去買單。
  
  晚飯的氣氛還不錯,山本健沒有說出讓討厭的話,上次可能是個例外。人都有情緒失控的時候。
  
  冷以珊沿著街道慢慢地向醫院走去。太陽已經落山了,但暮色還沒太重,天地間隱隱有些光亮,街頭散步的人很多,有遊人也有當地人。經過市中心的綠地時,冷以珊看到那個街頭樂隊又在演奏了,但吹薩克斯的那個小男生不在。
  
  和大島浩第二次見面就是在這裡,他站在人群中,癡癡地聽著小男生在吹《回家》,他那時心裡一定很渴望回家。
  
  那個時候,他心裡還有一個恨著的家,現在他徹底的沒有家了。世界上不幸的人很多,而自己快要回家了,想想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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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9 17:08: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花都謝了嗎(六)
  
  夜晚,醫院外除了大門前的兩盞有點明亮,其他都是發出瑩白燈束的小燈,散落在花園的角落中,在黑暗與光明之前徘徊,讓人看得見卻又看不清,朦朦朧朧的。
  
  從大門通往住院大樓的這條小徑,冷以珊閉著眼都可以直直地走過去。不會走岔到花園的另一邊。
  
  人閉上眼的時候,雖然身處黑暗之中,心卻是安寧的,聽得見蚊蟲的輕吟,聽得見樹木在風中的擺動,聽得見…….誰在歎息?冷以珊睜開眼,順著歎息聲看過去,大松樹下的椅邊,坐著一個身材高挺的男人。
  
  「大島浩!」這醫院裡找不出第二個這麼高的男人。「怎麼坐在這裡,不怕蚊蟲咬嗎?」她站在他背後,看著他灑滿瑩光的雙肩,看不到他的表情。
  
  「病房裡太悶,就出來吹吹風。」
  
  「天,是胸悶還是心跳過速?」他明天就出院了,這時候不要出現什麼狀況。冷以珊急忙轉到他面前,彎下身,頭髮散了下來,她自然而然側過臉,把耳機貼在他胸前。不知道這動作看在別人眼裡,有多親呢。
  
  心跳稍有點快,但沒有雜音。她輕吁口氣,沒有急於抬頭,留戀著這強健有序的心跳,這是她永遠聽不夠的音樂。
  
  大島浩長臂環住他的纖腰,拍拍膝蓋,「借張椅子給你。」這欠著腰貼在他的懷抱,姿勢有點彆扭。
  
  冷以珊臉一燙,慌忙離開他的懷抱,「我坐旁邊吧!」旁邊卻沒空地,一個幾層的食盒擱在上面。「你帶夜宵來吹風呀!」她挪諭地傾傾嘴角,把食盒擱在草地上。
  
  大島浩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不是夜宵,是我自作多情為某一個人從外面買的營養晚餐。」
  
  「那個人吃過了!」冷以珊歉意地一笑,陪著他一起仰望著星空。
  
  「是,我的關心是多餘的。」大島浩的口氣有些落莫。
  
  「不是,你的關心那個人很感激,但是她可以照顧好自己。」
  
  「以珊,你變了!」大島浩說。
  
  她沒有說話。
  
  「今天渡邊俊之夫婦來看我,讓我放渡邊家的戶籍,你應該想到我們會談到從前的事。你做完手術就走了,招呼也沒打,也沒問我心情好不好。在以前,你不是這樣的,我記得在手術前,你對那個來要錢的男人是多麼強悍,你就像一個勇敢的小母親,拚命地保護著我,用身體擋在我前面,不讓我受到一絲的傷害。」
  
  「呵,沒想到你有戀母情結呀!」冷以珊淡笑著打趣。「那你應該找個年歲大點的女子做朋友,她們會疼人。我那時只不過是盡了一個醫生的本職。現在的大島浩有一顆健康的心臟,我也就不要操心那些事了。」
  
  「以珊,你是不是很害怕愛上我?」他對上她的臉,想擁她的肩。她讓開,「大島浩,你這張嘴對多少個女人說過這句話?」
  
  大島浩雙唇一抿,眼中閃出危險的火光。「我以前只會問們喜不喜歡我,不會問愛不愛我。」
  
  「你愛她們嗎?」
  
  「不愛。」他嶄釘截鐵地回答。
  
  「不愛也能做很親密的事。」冷以珊看著他的眼,臉上毫無笑意。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大島浩咬牙切齒地說。
  
  「所以,大島浩何必一定要我呢!我不害怕愛上你,因為我根本不可能愛上誰。」冷以珊沉默地低下頭,眼睛內閃過悲涼的冷靜。她恨死每天這樣講情和愛的,一場失戀,讓她到是把愛情這個名詞分析得頭頭是道。
  
  大島浩想抓狂了,「你不要所愛和上床扯到一起,這是兩碼事。」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心裡愛一個人,角可以和別的女人上床?」
  
  「冷以珊!」大島浩氣憤得說不出話來,兩道濃眉激動得挑高。
  
  「大島浩好好過你的自由生活吧!但還是要提醒下,今年你最好不要嘗試那種激情遊戲,你可憐的心臟還很脆弱。我要去看病案了,你吹好風,早點回去休息。明天我要坐門診,抽不出時間送你,記住二個月複診一次。」她輕盈地站起身。
  
  「冷以珊,我在你心裡是一個隨便打發的陌生人嗎?」他對著她的背影低吼,情緒已快失控。
  
  「大島浩,我想和你上床的女人中一定有一些愛著你的。」她幽幽的說,沒有回頭。
  
  「該死的。」大島浩惱怒地低咒,「你今天怎麼回事,一直提醒上床上床的。是,她們是愛我的,可我不愛她們,我愛…….」
  
  「大島浩!」她忽然插話,「別人愛你,你不一定回報別人的愛。你為何要強求於我呢?」
  
  說完,她匆匆地穿過草坪,消失在朦朧的燈影之中。
  
  「你個頑固不化的冷以珊,你真是有眼無珠…….」他低喝著,一抬腿,踢到了草地上的食盒,一碟一碟精緻的點心和米湯紛紛從食盒中滾落在草坪上,清淡的飯香瀰漫了整個夜空。
  
  冷以珊的專家門診一天只有二十個號,聽起來不多,但足可以讓她從早晨坐到黃昏。
  
  「十五號!」門診護士對外順道。冷以珊揉揉額角,抓緊喝了兩口水。
  
  「你哪裡不舒………啊,是中村先生呀!」冷以珊驚喜地看著面前坐著的七旬男人。她二個多月前為他做了冠心病摘除手術,還害怕他年紀大,併發症多,會影響手術效果。現在看他臉色紅潤,腿腳靈便的樣,看來恢復很好。「你怎麼掛專家門診,你可以直接到病房找醫生複診的。」專家門診的掛號費可是普通門診的幾倍,冷以珊替老人心疼錢,她敏感的鼻子忽然聞到一股濃濃的魚腥味。
  
  「呵,要是去病房複診,我就遇不到冷醫生,也帶不了這些東西。」中村笑呵呵地指著牆角的兩個大竹簍。
  
  魚腥味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
  
  「這些都是昨天剛從海裡捕獲上來的螃蟹和蝦還有章 魚,是這個季節裡最肥美的海鮮。我兒子在出海的漁船上工作,我特地帶一點過來給冷醫生嘗嘗。」
  
  付出昂貴的專家門診掛號費,卻為送新鮮的海鮮給她,冷以珊真的不知說什麼好,如果推卻一定很傷老人的心,如果留下,又像說不過去。她想了會,說:「中村先生,謝謝你的美意,我收下了,但來回的路費和這掛號費讓我來出吧!」
  
  中村急了,臉脹得通紅,「這些海鮮對於漁民來說,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比起冷醫生救了我一命,那真的不能比。冷醫生,你再說什麼,我可生氣了。」隨即他又笑了,「好了,冷醫生,你幫我聽下心臟,沒事,我就趕車去了。」
  
  冷以珊無奈地一笑,拿著聽筒放到中村的胸前。她屏氣凝神,然後笑了,「沒一點異常,你的心臟很乖。」
  
  中村哈哈大笑,「冷醫生,那我走啦。」
  
  冷以珊看著牆角的兩袋海鮮,犯難了。
  
  跟著後面的是位啼哭不止的小病患,肺動脈狹窄,冷以珊安排他父母讓他住進醫院,這種病雖然複雜,但手術效果還是很良好。
  
  「還有幾位?」冷以珊問做記錄的門診護士,看窗外已經餘暉滿天,一天又要過去。
  
  「最後一位!二十號!」護士也累了,聲音也沒有先前的大,有氣無力似的。
  
  冷以珊抬起頭,露出溫和的微笑。笑容突地僵滯在臉上,「大島浩,你幹嗎?」她瞪著一身米色褲裝的大島浩,眉頭直皺。
  
  「看病呀!」大島浩優雅地坐在對面,兩腿交疊,揚眸溫柔地看著她。「我剛剛做了心臟移植,可我得我的心像是裂了兩半。」
  
  門診護士捂著嘴在一邊偷笑。
  
  「你把海鮮帶回家去吃吧,我又不開伙。」冷以珊收拾著病歷,不理睬大島浩的胡鬧,結束一天的門診。
  
  「冷醫生,很多呢!又大又新鮮,你帶點回去吧!」護士打開馬克袋看著。
  
  「是什麼好東西?」大島浩眼睛一亮。
  
  「複診的病患送的海鮮。大島浩,你隨我去辦公室複診吧!」
  
  「我要吃!」
  
  「呃?」冷以珊愣了。「那你拎一袋去吧!你……放在哪裡做?」
  
  大島浩詭異地一笑,「你家呀!以珊,我很久沒吃到這麼新鮮的海鮮了,我們做螃蟹料理,海鮮壽司,再做點生魚片,沾著芥茉吃,一定非常鮮美。」他本來今天來纏著以珊去吃晚飯的,現在看來有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在等著他。
  
  「你做嗎?」冷以珊的眉頭擰成一堆了。
  
  「美津做呀!她的廚藝很好,我吃了這麼久,就沒膩過。」大島浩理所當然地說,「我今天出院了,沒地方去,又沒個家,只好住在酒店,你不會這麼小氣,借你個地方,借你的家政工,做個海鮮,都不肯?」
  
  冷以珊猛吸氣,她的家是屬於六年裡的渡邊翼和她的,任何男人踏進那幢別墅她心裡都不舒服。
  
  「以珊,真的不肯?」大島浩失望地問。
  
  「可以,但只能呆在客廳和餐廳,不准上樓。」她降低要求。
  
  「樓上有什麼,神神秘秘的,你搞醫學研究?我是搞時裝設計的,你那些對我沒用。」
  
  「那免談。」不容商量地說。
  
  「不,我同意。」大島浩邪邪地一笑,對溫柔地擠下眼。「那我陪你去換衣服,然後我們一起回家。」
  
  冷以珊僵如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每個晚上,巡視完病房,渡邊翼溫柔地牽住她的手,「我陪你去換衣服去,然後我們一起回家。」
  
  「以珊!」大島浩舉起手掌在她前面晃動著,好一會,才眨動了下眼睛。「你在這等我,我去換衣服。歡迎你去做客。」她像逃似的衝向樓梯。
  
  「分得真清!」大島浩對著她的背影,嘀咕道。
  
  要請人吃飯,一袋海鮮是單調的,冷以珊打電話給美津,讓她不要過來接她,在別墅準備晚餐。
  
  喬開著車送他們二人回別墅,冷以珊也邀請他留下一起吃晚餐。大島浩出院後沒有回東京,仍留在札幌,喬陪他住在酒店中。
  
  車停在別墅前。「冷醫生,你的家太美了!」喬誇張地驚歎。
  
  冷以珊一笑。「醫院租的,不算我的家。」
  
  「後面有個庭院,那才真正的美呢!裡面種滿了花,站在庭院往外看,是種滿楓樹的山坡。以珊,八月過後,就可以看到紅楓了。園裡的紫香謝了嗎?」大島浩溫雅地笑著說。
  
  冷以珊象見著了鬼一般,兩眼驚恐地睜得大大的,嘴唇有點發抖。大島浩不是第一次來別墅嗎?
  
  「大島先生,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喬好奇地問。
  
  「也許我夢中來過吧!」大島浩打開車門,溫柔的抱著冷以珊下車。他終於有氣力抱她了,大島浩得意地笑著。冷以珊驚愕得沒顧上掙扎。
  
  「小姐回來啦!歡迎大島先生,喬先生!」美津笑著跑出別墅,走在廊下。
  
  喬很紳士握住她的手,獻上一吻,美當臉紅得像晚霞一般,接過喬手中的海鮮慌慌地跑進廚房中。喬當然不讓地進去幫忙了。
  
  「以珊,你不進去嗎?還是要散會步。」大島浩兩手搭在冷以珊的肩上,俯首溫柔地看著。
  
  「我…….我先洗澡。」冷以珊,你一定是想念渡邊翼想瘋了,胡思亂想,這些只是巧合,巧合,快醒醒吧!她跌跌撞撞地走上樓梯,拍打著腦袋。
  
  大島浩真的覺得自己好像是夢中來到這個地方,而且多次,他清楚地知道哪個房間是餐廳,櫃子裡裝的是什麼,以珊睡在樓上的東側,旁邊是客房。
  
  以珊的房間朝南,早晨太陽一出來就可以曬到床上,對吧?他抬腳上樓,拉開二樓的一個和室紙門,是的,朝南,可以聞到園子裡的花香。房間裡有兩個衣櫃,一個放以珊的衣服,一個……..
  
  大島浩臉色一變,他走過去,打開衣櫃的門,一溜地素淨男式襯衫像一道白光突地直刺進他的眼中,這不是他的尺寸,可他卻又像穿過。他知道哪件襯衫配哪條領帶,以珊最喜歡的是這條白底灰條的領帶。
  
  他的腦中象被誰栽進了什麼記憶芯片,一下多了許多記憶,時不時冒出來一點。很亂,偶爾有一些和以珊有關。
  
  這些是上帝送給他的禮物嗎?
  
  浴室裡傳來嘩嘩的水聲,他輕手輕腳地準備離開,不然以珊一會出來會責備的,他最怕她皺眉頭了。
  
  床頭櫃上一排藥劑和幾袋一次性注射器讓他移到房門邊的腳步又折回了。以珊注射鎮靜劑!!他拿起一瓶藥劑,感到心臟突然劇烈地抽痛起來,疼得他彎下腰,倒在床上。
  
  以珊不是堅強的,她的疼放在心裡,所有的人都被瞞過去了,但長夜瞞不過,在無眠的夜晚,注射進一針鎮靜劑,以珊才能合上眼,才能沒事人似的在天亮後出現在眾人面前。
  
  大島浩疼得彷彿下一瞬間就會死去,嘴唇蒼白得可以滴出血來,不停地,他不停地顫抖,那顫抖就像是被巨大的痛苦扼住喉嚨。
  
  「大島浩,你幹嗎躺在那裡?」冷以珊包著毛巾,從浴室走出來,臉突地就拉下來了。
  
  「以珊……」他按著心臟,手中拿著藥劑。
  
  冷以珊臉唰一下白了,「誰讓你進房間的!」她騰地搶走他手中的藥劑,忽然發覺他的不對勁,「大島浩,你的心不舒服嗎?」她緊張得顧不上濕淋淋的頭髮,解開他的衣扣。
  
  「以珊!」頭上的水珠灑落在他的胸膛上,她的耳機貼在他的心口。大島浩輕輕吸氣,心臟輕輕抽痛,然而窒息的血液又開始緩緩地流淌。他抱緊了她的身子,這種真實的溢滿,疼痛消失了,代之的是憐惜和幸福。
  
  冷以珊沒有掙扎,她有一種錯覺,像回到很久前的雨夜,渡邊翼第一次留下來過夜,她頭髮未干,緊張地睡在床上,他從背後擁著她,她聽著外面的雨聲,聽著他的心跳,安然入眠了。
  
  她又聽到這樣的心跳了。心臟的跳卻節奏而力,像是在向她訴說心裡對她的眷戀和深情。
  
  聽著他的心跳,她緩緩合上眼簾。「翼,我睡一會再吃飯。」
  
  大島浩一震,心跳突地加速。她疲倦地睜開眼,打了個呵欠,嘟囔著在他懷裡蠕動,「翼,你…….睡不好嗎?」
  
  「不是!」大島浩沙啞著嗓音說。以珊是在催眠嗎,還是在夢中,錯把他當作了渡邊翼?
  
  她微微一笑,往他懷中依得更緊。
  
  他輕輕拍撫著她,使她睡眠的姿勢更加舒適。
  
  這也許是催眠,也許是夢,她不願意去細細分清,在這樣溫暖又熟悉的懷抱中,她又回到了渡邊翼的六年裡,她是他深愛的冷以珊。像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家,她累了,她放柔了呼吸,沉沉墜入夢境。
  
  夜風吹動窗簾,冷以珊不用注射鎮靜劑,在不到八點的夜晚,香甜地睡熟了。
  
  大島浩僵硬冷冰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眼底的光芒消失,如同漆黑的夜裡沒有一絲光亮。
  
  他應該大吼地告訴她,他是大島浩,不是那個扔下她的渡邊翼,他不要做一個替代品。可看著懷中睡得這麼香的冷以珊,他又不忍那樣做。閉上眼睛,睫毛在俊美的面頰上顫抖,撕痛的痛壓塌了他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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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9 17:09: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花都謝了嗎(七)
  
  「翼,真的是你嗎?」冷以珊不敢置信的握住渡邊翼伸過來的雙手,燦爛的陽光下,她有點睜不開眼睛,看不清楚他臉上的神情,但那唇角的微笑不會錯的。
  
  「以珊,我回來了。」他溫柔的凝視著她清麗的臉龐,像是怎麼也看不夠。
  
  「還……走嗎?」
  
  「不走了,再也不離開以珊了。」他深情的吻住她的頭頂,暖融融的情誼通過髮絲一直流到她的心底。
  
  「我知道你在騙我,可是我還是願意相信。」她伏在他懷中,聽著他的心跳。「你……是沒有選擇才離開我的,翼,不要再牽掛我了,你看,我已經適應了沒有你的生活。」她噙淚仰起臉,露出光潔的額頭。
  
  「以珊,其實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你。」他心痛的看著她帶淚的微笑,「離開的只是身子,而我的心一直陪在你身邊,我的生命裡的唯一,永遠愛著的只有以珊,以珊,一層皮囊只是假象,只有心是永恆的。」
  
  她怔怔的看著他,不太明白他講的話,「翼,你是說……你和佳慧小姐在一起,可是心裡愛的那個人是我嗎?這樣不好,上一輩們受的痛苦還不夠嗎?翼,你要身和心在同一頻率,好好接受佳慧小姐,那樣才會幸福,我……以後也會努力接受別人的。」
  
  「以珊!」他寵溺的一笑,「渡邊翼的身和心一直在一個叫冷以珊的頻率上。」
  
  「你越講我越糊塗了。」她皺起眉頭。
  
  「以珊,你以後會明白的,不要講話,讓我好好抱抱你,我很久沒有抱過你了,你瘦了許多,和在溫泉的時候相比,像兩個身子。」
  
  「翼,你不能再對我這樣溫柔,我……會貪戀的,會更加走不出來的。」她痛苦的抱緊他的腰,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襟,「我……不敢提你的名字,不敢想你的好,就那樣忙忙碌碌,麻木著自己的神經。」
  
  「以珊,你要的一點都不多,我的以珊,你不要懷疑,我把所有的愛都留給了你,你睜大眼睛,好好的看,就會看到消失的只是一層假象,你一直在……」他拿著她的手按住他的心口,「這裡。」
  
  「是不是說……我們還可以相愛,這份愛不會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她拚命試著止不住的淚水,哽咽的問道,她還是弄不懂許多事。可是渡邊翼的表情是那麼認真,她的心偷偷雀躍著。
  
  「嗯!」他微笑的點頭。
  
  「翼,吻我!」她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但這次是喜悅的淚水。
  
  「我的以珊!」渡邊翼喃喃的歎息一聲,緩緩的俯下臉龐,輕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萬縷陽光爛漫的灑在兩個人的肩頭,冷以珊的臉頰淡淡的有些紅暈,渡邊翼的唇是火熱的,他吻得很深,她害羞的可以聽到唇瓣輾轉纏綿的動靜,她試著回應,一絲呻吟從她的口中逸了出來,心「砰砰」的急跳起來。
  
  她雙手摟上他的後背,偎他更深。
  
  「該死……」她突地聽到一聲痛苦的抽氣聲,不情願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放大的俊榮抽搐的臉龐,邪魅的雙眸吃痛的瞪著她,她的唇貼在他的唇上。
  
  時間停止三十秒。
  
  他是大島浩,大島浩!冷以珊猛地打了個冷顫,摀住唇,震驚不已的滾下床,她慌亂的四處張望,這是她的我是,房間內已經一室光明,清晰的可以看到所發生的一切,沒有……沒有渡邊翼的身影。
  
  那太過真實的甜蜜只是一場了無痕跡的春夢,她癱坐在地板上,血液從秀麗的面容上消失。
  
  「以珊,你誒有事情吧!」大島浩看到她突然刷白的面容,忙下床蹲在她的面前。
  
  「啪!」毫無預期的,她抬手打了他一巴掌,「你……為什麼會在我的臥室?」她蒼白著臉帶著哭音問。
  
  大島浩的身軀繃得極緊,聳起的雙肩仿若要燃出火焰一樣,她還敢問,做完誤把他當做渡邊翼,抱著他就熟睡在他懷中,他硬是和衣躺了一夜,一清早,她又主動的投懷送抱,讓他幾個月不近女色的身體痛苦的像是抽筋一般,他很紳士的一點都沒有侵犯她,結果讚許沒有聽到一句,到實實在在的挨了一巴掌。
  
  「以珊,這次可是你主動的,我連衣服都沒有脫,不要亂栽贓我。」他大聲申明,臉上痙攣似的痛楚讓他撇開臉粗重的喘息。
  
  冷以珊有一點想起來了,做完大島浩過來吃海鮮,然後……心臟疼痛,她為他聽心跳……他身上確實是昨晚一身米白的褲裝,只不過現在褶皺的不像樣,是一夜沒離身的樣子,反到是自己,全身上下只裹了一條浴巾,現在鬆散的胸都半露在外。
  
  她思念渡邊翼過度,把大島浩當成他了?
  
  極度的羞恥和夢醒後重重失落一瞬間把冷以珊擊敗了,她伸手摀住自己的臉龐,淚水無聲的從她的臉頰兩側滑落到浴巾上。
  
  「以珊!」大島浩被她臉上的表情嚇住了。
  
  「對不起!」她的頭埋在手掌中,沒有勇氣睜開眼睛,抽泣著說,「請你……先出去,我想一個人……靜會。」
  
  大島浩不放心的走近她,「以珊,你不要這樣,我沒有……怪罪於你,我很樂意……」
  
  「不要再說了,這是我的錯,請你……出去吧!」她站起身,衝進浴室,關緊門,擰開花灑。
  
  嘩嘩的流水聲中,他聽到她撕心裂肺的哭聲。
  
  她從來沒有一刻覺得這般羞愧,她害怕她會瘋掉,翼,你怎麼……能讓我變得這樣,以後,連夢都不要進來了,讓我一個人……好好的過。
  
  大島浩落寞的站在房中,唇邊勾起自嘲的苦笑,顫抖的拉開紙門,他回頭看了看浴室,轉身下樓。
  
  餐廳中美津和喬在說笑的擺著早餐。
  
  「大島先生早!」美津看到大島浩,臉一紅。但看到他的表情和衣服,有點吃驚,昨晚做好晚餐後,她上去喊冷以珊和大島浩先來,二樓靜悄悄的,沒有一盞燈光,沒有一點人聲,她嚇得上來喊喬,喬拉住了她。
  
  喬跟隨大島浩多年,怎麼不知道大島浩的心思呢!這麼美麗的夜晚,美餐當然比不上秀色可餐,他擔心的到是大島浩剛剛愈全的心臟,再一想,擔心是多餘的,冷醫生一定知道分寸的。
  
  四人的晚餐變成了二人的浪漫燭光晚餐,喬發現美津是個令人愉快的談話對象,聊到夜深,兩人戀戀不捨的分手,約好早晨再見面。
  
  早晨過來,他一邊幫著美津做早餐,順便提出約會的要求,大島浩的身體暫時不容許離開札幌,他也就得呆在札幌,交個女伴也不錯。
  
  美津羞羞的答應了。
  
  廚房裡的氣氛一下變得溫馨而又甜蜜,兩個人說說笑笑的坐著早餐,等摟上的人下來。
  
  冷以珊的上班時間就要到了,仍然聽不到腳步聲,美津不時的抬頭看向樓梯,大島浩皺著一張臉出現了,冷以珊沒有跟在後面。
  
  美津和喬驚訝的對視一眼,收斂了笑意,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大島浩悵然的坐在桌邊,這種狀況讓他有點無措,他現在離開,冷以珊會自知一點,但以後絕對不會再理他了,他只有厚著臉皮留下來,逼著她面對他的存在。
  
  記不得他的懷中擁抱過多少個女子了,漫漫的長夜裡,鬆軟的大床上,兩具纏繞的軀體,讓夜燃燒到沸點,他是一個極佳的情人,從不會在船面之後離開懷中的女子,他總會給她們一個浪漫的體驗,清晨醒來的他,卻是滿心的空虛和自我厭惡。看著一臉殘妝的懷中人,他一絲留戀都沒有。
  
  感情的遊戲,他玩的輕鬆,拿得起放得下。
  
  做完卻是一個截然不同的夜晚,
  
  沒有纏綿,甚至他還是一個替代品,摟著纖細的身子,他的心溫柔的如同一縷春風,輕輕柔柔拂著懷中的人,他品嚐到一種叫做幸福的陌生滋味。
  
  他理解了為什麼有些男人情願一生都只專注一個女人,因為他愛她。
  
  玩感情遊戲的人是可憐的,他害怕沒有人愛他,所以就不敢愛比人,他只能在一場又一項行的遊戲中可笑的強裝自己是快樂的,當你專注的愛一個人,病得到她的愛的時候,那才是一種語言無法修飾的快樂。
  
  他很期待很期待以後無數個這樣的夜晚,他擁她入懷,對一窗月,看一本書,聽一首音樂,會心一笑,親吻她熟睡的眼睫毛,心慢慢的就滿了。
  
  「美津,你和喬先走,我一會送以珊上班。」他想和以珊好好的談一談,在她下樓之後。
  
  「大島先生,你……現在不能開車。」喬輕聲提醒。
  
  「我知道,我們做出租車去醫院,你先回酒店,看東京工作室的傳真到了沒有。」
  
  「大島先生,小姐今天有手術的!」美津也小聲的說,她看到大島先生和冷以珊之間好像並不像喬表情做出的那種曖昧。
  
  「我知道,走吧!」
  
  兩個人疑疑惑惑的剛離開,冷以珊紅腫著雙眼從樓上下來了,她穿了件白底紫花的連衣裙,肌膚蒼白透明,嘴唇咬的緊緊的,單薄的肩膀輕輕顫抖。
  
  「以珊!」大島浩站在樓梯口,微笑的凝視著她。
  
  冷以珊躲閃著他的視線,「我……要上班去了。」
  
  「嗯,但是還有一個小時,以珊,我們先吃早餐吧!」
  
  又是渡邊翼的語調,冷以珊握緊手指,插進肉裡,才能平靜的說話,「我沒有胃口,美津呢?」
  
  大島浩沉默的盯著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你一定要這樣疏離的和我講話嗎?以珊,做完你沒有注射鎮靜劑,一覺睡到天明,你想過這是為什麼嗎?」
  
  冷以珊淡然的看著他,眼底是警惕的暗光,「我已經講過昨晚是我的錯,請你不要再提了。」
  
  「錯?」大島浩輕輕的歎了口氣,凝視著她,眼睛裡有不顧一切的光芒,「冷以珊是那種隨便犯錯的人嗎?你捫心自問,如果昨晚是別的男人,你也能那樣放鬆的睡在他的身邊嗎?」
  
  冷以珊呆在了樓梯上,平靜的目光漸漸的慌亂起來,如果是別的男人,搞不清真實與夢境,她太想念渡邊翼,才錯把大島浩到成了渡邊翼。
  
  不得不承認,只有大島浩才能犯下這樣可怕的錯,她羞窘的真想鑽進地中心。
  
  「以珊,你是理性的,可你也是感性的,你是喜歡我的,你的潛意識接納了我,但是你的理智卻拚命叫我出去,你排斥我,抗拒我,你的感情卻又抵擋不了對我的喜歡,夜晚的以珊才會犯下那種所謂的錯,以珊,你承認吧!我會比任何人都愛你。」
  
  「對不起,大島浩,我不能答應你。」冷以珊痛苦的閉上眼睛,「我不是不能體會你的用心,但是我知道——我不愛你,犯那樣的錯誤,也是我把你當成了與他混淆。」
  
  大島浩面容上的痛苦強烈的令人窒息,「以珊,不要那樣理智,你這麼孤單,這麼難受,讓我撫慰我,愛你不行嗎?有一天,你會慢慢的愛上我的。」
  
  「大島浩,如果有那麼一天,該有多好,沒有那一天,放棄我吧,我……沒有辦法愛上任何人的,除了他。」
  
  失去渡邊翼之後,才知道他給她的愛太濃太重,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失戀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一顆會愛人的心。
  
  「以珊,不管你講什麼,我都不會放棄的,好了,這個問題我們不談,你先吃早飯,然後我送你去上班,你今天還有手術。」他不逼她,也試著理智的壓下心中的情緒。
  
  「我……」冷以珊吃驚的看著他,大島浩會這麼輕易妥協嗎?「我不餓。」
  
  「你就是吃下去再吐出來也可以,但一定要吃。」他強硬的抓住她的手腕,俊美的面容上時不容拒絕的執著。
  
  她無奈的坐到桌邊,接過他遞過來的牛奶和雞蛋。
  
  「以珊,我其實可以回東京的工作室,但我要留在札幌,這一年多,我都不回離開這座城市,因為我不想離開你,告訴你這麼,不是給你壓力,只是讓你知道你不是一個人,我一直在你身邊,你轉過頭,就能看到我。」他看著她努力一口一口吞嚥著牛奶,表情非常痛苦,唇角勾起淡漠的笑意,「你二十二號就要回上海了,我不能陪著你回去,那我就在這裡等你回來,如果以珊狠下心不再回日本,我也能理解。」
  
  她心底的打算,也瞞不住他,「大島浩,我不值得你放棄自由,我是個無趣的人,我喜歡安安靜靜的生活,做個稱職的醫生,你屬於五顏六色的繽紛舞台。」
  
  「舞台上的人都帶著面具,人生如絢麗的煙花,光彩而短暫,以珊,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想幸福的長久一點,不要皺眉,快吃,不然趕不上手術了。」
  
  她被他一催,著急起來,匆匆喝完牛奶,吃掉盤中的早餐。
  
  大島浩背過身,悄悄的吁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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