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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笛兒]飄洋過海來愛你(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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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9 17:09: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花都謝了嗎(八)
  
  昨夜的一場小雨,把艷陽炙烤了多日的草地滋潤的一片濃綠,上午的陽光燦爛而又明媚,空氣中有寧靜的花香,秋天不久就要到了,花瓣謝落了一地,看著情不自禁的就有些傷感。
  
  冷以珊微笑的和擦肩而過的護士點頭問好,今天是休假前的最後一天,只有一台手術,還在下午,她難得有這樣閒適又寧靜的早晨。
  
  含笑打量著醫院的四周,花園,門診大樓,住院大樓,餐廳……每一個地方,她都去過,如果不再回來,這一切就會成為記憶的碎片。
  
  她會回來嗎?
  
  「冷醫生!」籐野院長從小徑上走過來,灰白的發線在陽光下閃著銀光。
  
  「院長,你今天也空閒嗎?」她微笑著迎過去。
  
  「呵呵,是啊!」陽光篩落樹蔭下斑駁的光影,籐野身上的白袍有種明亮而柔和的光暈。
  
  兩個人在樹蔭下的木椅上坐下。
  
  「後天的飛機回上海?」籐野和藹的問。
  
  「是,中午十一點的飛機,到上海的時候是下午,隔了一座太平洋,其實也就是幾個小時的航程。」她不禁憧憬起上海熱鬧的小弄堂來。
  
  「是呀,日本與中國一衣帶水,近鄰啊!」籐野笑了,「八月幾號回日本?那天到寒舍吃個飯吧,我太太一直想認識你。」
  
  冷以珊淡淡一笑,十指扭著,院長是在擔憂她會不會回來嗎?
  
  「我們醫院雖然創院沒有多少年,但是在全世界同類的專科醫院中卻是首屈一指得,我們有好的住院環境,先進的醫療設備,還有最優秀的醫師。」籐野意味深長的凝視著冷以珊,「冷醫生,在這所醫院裡工作,應該很快樂吧!」
  
  「幸運而又快樂。」冷以珊實事求是的點點頭,「在這裡,我專心的鑽研醫術,按自己的意願工作,環境寬鬆,同事之間和睦,薪水也高。」
  
  「哈哈,讓你留戀的理由很多呀!」籐野爽朗的大笑,「冷醫生,你還少說了一條,札幌是個美麗而又浪漫的城市,也很讓人流連忘返的呀!」
  
  「是!」冷以珊笑了,在這座城市有許多的愛情故事,其中一個是她與渡邊翼的,雖然沒有結局。
  
  「冷醫生,聘書並不能束縛住一雙腳,我……真希望在秋天楓紅的時候,能看到你的笑臉。」
  
  「院長,我……」
  
  「冷醫生,我該去忙了,一路順風啊!」籐野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喊住以為護士,叮囑著什麼,走進了醫院的大樓。
  
  冷以珊微笑的收回目光,院長含蓄的表達了他的心意,但不勉強她,他希望她的留下是心甘情願的,這樣才能真心的投入工作中。
  
  她會回來的,不是為那些說出口的理由,而是這裡有她與渡邊翼相愛的六年,站在這塊土地上,才能感覺到真實。
  
  住院大樓醫師辦公室。
  
  「這些事一些要注意的症狀,我都寫在這個本子上了,如果有什麼不清楚的,打電話給我,越洋長途話費有點貴,所以要組織好語言,不能浪費錢。」冷以珊整理好桌子上的資料,拿起包,笑著對美代說。
  
  「知道啦,爭取不會打擾你的假期,一年才回一次家,不要養的太胖哦,聽說上海的菜很油膩的。」美代把本子收進抽屜,好奇的問。
  
  「嗯,偏甜偏酸,有些菜油確實很多,和日本料理是兩種風味,我會管住自己的嘴的。」
  
  「呵呵,我到真的希望你爸爸媽媽能把你養的胖一些,你明天在家收拾行李嗎?要我陪你上街買點禮物帶回國嗎?」
  
  「我明天想好好休息,禮物美津都買好了,後天早晨坐飛機去東京,時間一點也不趕。」
  
  「你一走,大島先生可要寂寞嘍!」美代揶揄的一笑。
  
  冷以珊剛想接話,感到包裡的手機一震,「你去忙吧,我喝點水就回家了。」沒有第二個人會給她發短信的,她閉上眼,心裡一陣酸澀。
  
  當初是渡邊翼先放手的,她轉身之後,他卻又轉過頭來,他也捨不得他們的六年嗎?
  
  美代走了,她慢慢摸出手機。
  
  「以珊,哪天回上海?上海的溫度比北海道高許多,昨天是三十八度,注意不要中暑,飛機上的冷氣比較涼,記得多穿件外衣,到了上海後,給我回個短信報聲平安,翼!」
  
  她的平安對他意味著什麼?冷以珊淺然一笑,默默地刪去了短信。
  
  從前,他的問候是悅耳的,現在,這樣的問候是刺人的,她閉上眼睛,就會聯想到渡邊翼在佳慧跑進另一個房間的時候,他急急的在手機上按下幾個字,慌亂的給她發過來。
  
  偷偷摸摸的問候,只會讓她更加心酸,她不回,他就會慢慢的斷了念頭。
  
  「以珊!」一看到冷以珊走出醫院的大門,大島浩打開車門,優雅的揮揮手,引得路邊的幾位女士慌亂的偏離了人行道。
  
  「你怎麼又來了?」冷以珊怕路人圍觀,慌忙鑽進車中,開車的喬回給她一個微笑。
  
  自從那個犯錯的早晨,他送她回醫院後,這兩天的接送都是大島浩包下來了,他閒的時候會花一兩個小時呆在醫院門外,護士們都被他的誠意打動了。
  
  「等你回家呀!」一臉燦爛的笑容,將她的頭移枕到他的肩上,「剛做完手術吧,閉上眼,休息一下,美津今天做的海鮮壽司,還有味增湯。」
  
  冷以珊揚眸望著他,如言的閉上眼睛。
  
  她不是聽話,而是無力與他爭辯,大島浩溫和之中帶著強悍,還有一點狡詐,不知不覺就讓他左右了她的意識,但他是好心的,真心的對她,她不忍心說出什麼重話。
  
  大島浩的心臟並不算強壯,她只有管好自己的心,其他的就隨他鬧去吧!
  
  等她回上海之後,他就會轉移視線的,大島浩是多情風流的。
  
  她冷冷清清的寓所,現在正常的時候是四個人一起用餐。
  
  一進客廳,就看見兩隻大大的行李箱,冷以珊的心突地就提到了嗓子眼。
  
  「這是……誰的?」她不敢提那個名字。
  
  「我的!」大島浩邪邪的一笑,「以珊,我不想住酒店,我喜歡這裡。」
  
  心晃晃悠悠的直墜谷底,冷以珊深呼吸,又深呼吸,努力克制住自己,直到將眼中的惱怒硬生生的壓下去。
  
  「大島浩,這是醫院租給我的寓所,不是我的房子。」以前渡邊翼住進來,是因為她愛他,願意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與他分享。
  
  「我知道,所以我正在辦理這幢別墅的產權,它馬上就是我們的房子了,放心,我住客房。」他特意加了一句。
  
  「你喜歡這裡,那我搬出去好了。」她賭氣的抬腳上樓。
  
  美津和喬都呆住了。
  
  大島浩摸摸鼻子,一點也不意外她的激動,笑笑,跟著上樓。
  
  「以珊!」在臥室門前,他拉住她,「我要在札幌住一年多,不能一直住在酒店裡,我應該有個溫馨的寓所,你這裡這麼大,收留我一陣不可以嗎?你回上海的時候,我剛好可以幫你看房子,這樣你回來的時候,多親切啊!」
  
  「你說的是不錯,可我們這樣,對彼此都很不方便。」她一與他爭辯,就很沮喪。
  
  大島浩俊眉一揚,「我很方便,工作,生活,這裡都適合我,如果你不帶別的男人回來過夜,也沒什麼不方便的。」
  
  「……」她凝視著他,眼底有幽暗的光。
  
  「以珊,我不買房子,付一半房租行吧!」
  
  「大島浩!」她忽然紅了眼眶,張開雙臂,依偎進他的懷中,「你再這樣……逼我,我有可能真的就不回日本了。」
  
  他怔住,胸中一陣潮熱,溫柔的環住她的腰,「為什麼?」
  
  「讓我好好的喜歡一個人吧!不要總想著去擠走他,我的是生活已經夠無趣了,他給我的六年是我唯一的快樂,你不要搶走他,不要那麼殘忍的抹去他的影子。」
  
  他凝望著她。
  
  她凝望著他。
  
  他的目光溫柔如水,沒有激憤和妒忌,他眨了下眼睛,笑意像湖水一般慢慢盪開。「好!你放開心懷的去喜歡他,我也放開心懷的喜歡你,我們各自為戰,互不干涉。」她這一番無助的話,代表她的的心裡開始打架了,他總算伸進去一隻腳了,這個事實讓大島浩整個人都飛揚了起來。
  
  「呃?」冷以珊一頭霧水。
  
  「我不住進來了。」他在隔壁買幢別墅住下來,這樣她管不著吧,「我也不逼你,你全副身心,心不在焉,表裡不一的去愛他吧!」
  
  冷以珊收回手臂,有這樣形容別人感情的嗎?
  
  「你是洗好澡吃晚飯,還是吃好再洗?」他親暱的刮了下她的鼻子,代表剛才的討論已經結束,他順從她的意見,但冷以珊卻覺得什麼也沒有說清楚。
  
  「我吃好飯再洗。」為了避免再發生上次錯誤的事件,她小心的避開與他相處的時間。
  
  「以珊,也許你應該再試一下躺在我懷裡,會不會再睡著?這個溫暖的靠墊可比鎮靜劑好太多了。」他好心的說。
  
  「絕對不會!」她不進房間了,臉紅紅的推著他下樓。
  
  「別那麼確定,我這顆新的新髒總是帶給我許多驚喜。」他調皮一笑,乍然抱起她往樓下走去。
  
  「大島浩,你的心臟?」冷以珊臉色發青的尖聲喊道,「讓我下來。」
  
  「我的心臟正在為你而激情澎湃。」大島浩的鞋子在樓梯上響起了清脆的回音,說話間,他的腳下打滑了下,冷以珊緊緊抱住他的頸項。生怕一個不穩,兩個人全栽倒樓下去了。
  
  「我可以自己走,」她掙扎著要下來。
  
  「我要等一個多月才來抱你。」他停下腳步,為的是凝視她一眼,「放心吧,我不會讓你跌倒的。」
  
  「小心一點。」冷以珊深吸了一口氣,不敢亂動,感到他的手臂把她擁的更緊,更緊了。
  
  「最多就是跌倒罷了,不會受多大傷害的,而且還有我給你墊底呀,以珊,你擔心什麼呢,放心靠過來。」他認真的說。
  
  這是他變相的誓言嗎?疑惑才剛閃過冷以珊的心中,他俊朗的笑聲立刻又佔據了她所有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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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9 17:10: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不惹塵埃
  
  札幌又下雨了,冷以珊站在客廳的窗前,抬頭看了眼灰沉沉的天空,祈求明天是個好天,不要影響她的行程。
  
  屋子裡空蕩蕩的,走來走去,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
  
  不習慣這麼輕閒,她決定出門去看下心理醫生,這一陣子莫名其妙的總是把大大島浩與渡邊翼兩個人混淆起來,明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毫無相似點,會不會是自己的心理出了問題?
  
  她故意挑了家不起眼的心理診所,一走進去,卻發現看診的心理醫生是以前醫學院的學長。她臉紅得像熟透的番茄,恨不得掉過頭就出去。
  
  學長非常敬業,拉住她,很隨意地和她聊了好一會,等她平靜下來後,才誘導她進入話題。
  
  「他講過的話和一些細微的小動作都會讓你聯想到以前的男友,甚至連他的懷抱和心跳都會讓你產生錯覺?」學長沉呤了一會兒。
  
  冷以珊扭著十指,不自然地點點頭。
  
  「學妹,你認為心臟有記憶嗎?」學長突然問。
  
  冷以珊一愣,「以前看過許多報道,說移植過心臟之後的人行為和以前有點不同,這可能和心臟源原來的主人習性有關。學長,沒有道理啊,人的一切都是由大腦指揮的,心臟只是一個器官,不會帶有感情和記憶。」
  
  學長微微一笑,「當你很緊張的時候,你的心會突地跳得很快,當你難過時,你的心會如刀割一般的痛……心臟是最能直接表達一個人的情感的,表情還能假裝,而心不能。」
  
  「學長,你的意思是?」
  
  「學妹,你講的後出現的這位男人講話和一些動作有些改變,應該是受他新心臟的一些影響。至於你把他與從前的男友重疊,那是因為你心裡太難過了,難過得不能負荷,希望有一個人能為你承擔一點,而這時他對你表現得很體貼,你自然而然地就把情緒轉寄給他,但你不能忘懷原先的男友,你就自我催眠把他當成了你原來的男友。學妹,這是一種自我構思的幻覺,你還活在沒有失去你男朋友的過去裡。」
  
  冷以珊落莫地一笑,「學長,你很吃驚我這樣的表現嗎?」
  
  學長聳聳肩,「不會。越是看似堅強和冷靜的人,內心越別人脆弱。反到一直軟弱的人,遇到事到能看得開。學妹,休息一陣子,出去度個假吧!在陌生的地方,你會慢慢找回現在的自己的。」
  
  「呵,我明天正要回國。」冷以珊慘然地笑了笑。
  
  「學妹,你的心理沒有任何問題,你撐得太狠,超出了你的能力……是渡邊翼那小子變壞了嗎?」
  
  冷以珊搖頭,「不是。」她不喜歡別人在她面前說渡邊翼的壞話。「一些話說出來後好受許多了,謝謝學長。」她站起身來。
  
  學長笑笑,把她送到診所門,雨還在下著。「學妹,其實重新開始一份感情也是一帖良藥,不一定要愛得轟轟烈烈,接受他的關心和愛護,你的心才會痊癒。呵,你們外科講究的理性,我們學心理的卻常常用感情去看問題。很多醫學解決不了的事,感情卻會做出很好的診斷。」
  
  「那就是所謂的奇跡吧!」冷以珊撐開傘,默默地走進雨中。她現在不期望有什麼奇跡降臨到她身上,她是個現實的人。渡邊翼如果現在回到她身邊,她有可能不會像從前那樣愛他了。學長說得對,她是活在過去裡。
  
  接受大島浩的愛?冷以珊笑了,不管大島浩的表白有多動人,她從來就沒有當真過。
  
  等大島浩身體痊癒如正常人後,他的紅粉佳人就會如雨後春筍,一個個冒出來了。她到是有點擔憂他的心臟。
  
  象大島浩這樣優秀又俊美的男人,他不花心,花心也會主動找上他的。第一次見到他,自己也曾震撼於一個男人有如此完美比例的身體線條和英俊軒然的面容。她沒有像別的女人那樣喜歡他,是因為她有渡邊翼。
  
  大島浩還曾向當時還很陌生的她搭訕過,現在的他好像受斂了許多。冷以珊突然停下了腳步,她掏出手機。
  
  「冷醫生,你想我了嗎?」美代在電話那端打趣著。
  
  她抿嘴一笑,「對啊,你不在身邊,我都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哈哈,那你和院長說下,讓我陪你回中國旅旅遊去。」
  
  「嗯嗯,明年一定帶你一同回去。美代,你幫我查下大島浩接受的那顆心臟原先的主人是誰?」
  
  「呃?幹嗎要知道這個?」美代驚訝地問。
  
  「就是……有點好奇,你一定要幫我查啊,查到了通告我,是從東京醫院過來的。」
  
  「哦,知道了。」
  
  冷以珊一直晃到天黑才回到別墅,她昨天就讓美津不要過來了,她也沒有開燈,這樣,外面的人會以為她不在家中。這外面的人就是大島浩,他的熱情逐步氾濫,她不想給他太多施展的機會。
  
  摸索著洗了澡,藉著外面的路燈,從床邊的抽屜拿出護照和機票,又清點了下行李,她躺在床上。看到一邊的手機在黑暗中一眨一眨的,她隨手拿起,給爸媽打了通電話,告訴他們明天的飛機到港時間,讓他們不要過來接,她自己打車回家。
  
  然後,她鬼使神差翻到渡邊翼的號,發呆了好一會,手指自動地在鍵盤上按出了一行字,發送。
  
  「渡邊翼,我明天回國。」
  
  發好了後特別後悔,賭氣地關了手機。聽到樓下的門鈴被按得像火警似的,她一百個不情感地跑下去。
  
  大島浩身上淋得濕濕的站在門外。「你明明在家,為什麼不開燈?」他站在門廊上對她大吼。
  
  「我已經睡下了。」冷以珊無奈地打開門,把客廳的燈也跟著打開。燈光下,大島浩像剛從河裡撈上來的,他站的地方,很快就積了一層水。
  
  「你不知道心臟不好的人大忌就是感冒嗎?喬呢?」她慌亂地從樓下的浴室找出毛巾扔給他。
  
  「喬回東京了,我以為你在家,就坐車過來。誰知那車竟然半路拋錨,我沒帶傘,又攔不到車,就直好跑過來了。不過,看到你這麼緊張,淋點雨是值得的。」俊美的唇勾起一抹性感的微笑,心情很是不錯。
  
  「我很佩服你的樂觀。」冷以珊深呼吸,「但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行為。大島浩,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從生死邊緣拉回頭,你不能這樣回報我?」
  
  大島浩一臉興味,突然靠向冷以珊,「那要怎樣回報?」他像吟詩一般,又輕又緩地問。
  
  「好好呵護你的心臟。」她不帶情緒地回答,考慮是不是應該讓他去沖個熱水澡,但又怕他藉機賴在這裡。
  
  「我以為是要我以身相許呢!」他失望地歎了口氣,解開襯衫的領扣,露出已經長出點肉的胸膛。臥床近二個月,他瘦得很厲害,現在真的恢復不錯。「以珊,我現在應該可以做男人最想做的事了吧!」
  
  「你想做什麼?」她沒有聽分清。
  
  「你說呢?」他低啞了嗓音,側頭突地吻上她的頸項,「當然是意亂情迷的事啦!」
  
  冷以珊臉一紅,一把推開他,「你……不要命了嗎?你……最起碼要等到三個月後,你可以一口氣跑上六層樓時。」
  
  「我如果跑上六層樓,就能和你一起了嗎?」大島浩的瞳眸對上她羞惱的雙眼,刻意地對她展現出他的魅惑人的一面。
  
  「大島浩!」冷以珊咬牙切齒地閉了閉眼,「你回酒店去吧,我要早點睡。明天一早要去東京!」
  
  「以珊,我淋著雨特地過來給你送行,你要趕我走嗎?」他的口吻低沉溫柔得過分,很像很像渡邊翼寵溺地對偶爾任性的她。
  
  冷以珊有點失神。
  
  「以珊,外面雨下這麼大,下次見你要一個多月後,你有想過我的心情嗎?以珊,我不想在逼你愛我,我們是朋友,我只是想關心你陪陪你,好不好?」他俯下頭,唇瓣摩搓著她的髮心。
  
  她知道大島浩在國外長大,許多肢體語言和她的理解不同。他只是想關心她,她要拒絕嗎?
  
  「以珊,我好像要先沖個熱水澡,不然會感冒的。」大島浩突地打了個冷戰。
  
  冷以珊歎了口氣,指指客浴,「我投降,你去吧!」他上次帶來幾隻行李箱,還扔在客廳裡,他不愁沒衣服換。
  
  大島浩有的是辦法讓她妥協。
  
  如願以償,大島浩留下了,睡在客房中。他沒有再說出任何出格的話和做出出格的動作,和她睡在同一個屋簷下,他好像睡得很香似的。
  
  因為明天要起早,冷以珊沒敢打鎮劑,怕劑量把握不準,明天會睡過頭。她翻來覆去的,把動物園的動物都數了個遍,也沒找著一絲睡意。
  
  她怕驚動大島浩,輕手輕腳地下了樓,離天亮沒幾個小時了,她想找本書翻翻就過去了。
  
  剛在沙發上坐下,大島浩就下來了。
  
  夜這麼的靜,雨聲又很纏綿,家裡只有一對單身的男女,氣氛莫名地就有些曖昧。幸好,大島浩的心臟還沒完完全全痊癒,冷以珊好笑地放鬆心情,她想太多了。
  
  「你去睡吧!我給出租公司打過電話,明天有車過來接我去機場,走的時候我不驚動你,你好好休息,回酒店時把門鎖好。」她把目光放回書上。
  
  大島浩盯著她,不像以往露出戲謔和挑逗,而是雙瞳火熱得彷彿在將她吞噬一般。
  
  他走過,很自然地擁住她。「你寧可整夜地坐著,也不願靠我一下。」他抬手擰滅了檯燈,把她的頭按在他懷中。
  
  室內一片黑暗,可以清晰地聽到彼此的心跳。
  
  她又像找回那種安寧的感覺了。「大島浩,你說捐贈給你心臟的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沒有掙脫他的手臂,由他抱著,眼睛微微閉上。
  
  他低頭,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我想……一定是個溫柔而又細膩的人。」
  
  「你有感應到他嗎?」
  
  他淡淡地欠身親下她的唇角,像一種習慣,「我有時會有一點感應,但想辨別時,又找不著了。以珊,我有種怪感,好像這顆心的主人認識你。」
  
  「呵,說得我像是個名人似的,除了心臟病人,沒幾個人認識我的,這顆心臟很健康,年歲不很大。」冷以珊腦中閃出手術前放在保鮮盒裡的心臟樣子,鮮紅透活,讓她有些傷感。
  
  「以珊,當時有沒有給捐贈心臟源的家屬一些補貼?」
  
  「這個是渡邊先生處理的,我不清楚。」
  
  「我明天讓喬去打聽下心臟的主人是誰,沒有人家的捐贈,我已經過世好幾個月了,只怕你都記不得我了。」大島浩唏噓地傾嘴角,把懷中的人兒摟得更緊了。
  
  「不要讓喬去聽,這些應該是醫院保密的檔案,我……要是有消息,再通知你。大島浩,你說沒有心的身子,還是一個完整的人嗎?」她幽幽睜開眼,茫然地問。
  
  大島浩一僵。
  
  「如果他有妻子有家人,你若見到他們,會有一種親切感嗎?心臟若有記憶,大島浩說不定會愛上別人呢!」
  
  「不可能!」大島浩嶄釘截鐵地說,「我手術前心裡就裝著你,手術後心裡還是你。心臟沒有記憶,你是刻在我腦中的,和心臟沒有關係。」
  
  她輕輕點頭,「我也認為心臟沒有記憶,不然,你怎麼一點變化都沒有?」
  
  大島浩整個人一震,「你是在暗示什麼嗎?」
  
  她把腳縮上沙發,在他懷中換了個姿勢,「不是暗示,是明講,大島浩,就是大島浩,風流又多情,強人所難。」
  
  「我從來不為難女人的。」他自戀地一笑。
  
  「誇張了吧,你不為難我嗎?」她小聲嘀咕,倦意悄然襲上眼角。
  
  「你又不是女人。」
  
  「呃?」她嚇了一跳,睜開眼。
  
  「你是我愛的人。」他微笑的雙唇貼上她的唇瓣,「在你面前,我不需要風度,強取豪奪,惡劣無恥,美色誘惑,只要能讓你屈服,我都會使出來。」
  
  她伸手,推開他的臉,無奈地坐正身子,不敢再睡了。「你還真敢坦白。」再一次深深歎息,心臟確沒有記憶,色色的大島浩,世上沒有第二個。
  
  與她相愛六年的渡邊翼,也沒有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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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花都謝了嗎(十)
  
  一場夜雨,感冒的人不是淋了雨的大島浩。冷以珊揉著暈眩的額頭,鼻音很重,北海道的深夏,溫度不算高,她坐了一夜,著涼了。
  
  這就是接受大島浩陪伴的回報,她沮喪得看著那張擔憂的俊臉,有苦說不出。
  
  感冒藥都帶有點安眠成份,冷以珊不敢碰,只得拚命喝白開水,瞪著大島浩不准他靠近,更不准他送她去機場。
  
  「以珊,把機票改簽下吧,你這樣,我不放心。」
  
  「免談。」天已經放亮了,她等了一年才可以回家,怎麼能隨便改簽。上海現在還在高溫期,回去蒸一下,馬上就會好的。
  
  出租車怎麼還不來?她掏出手機看時間,手機沒開。
  
  一開手機,接二連三的短信突突地讓手機在她掌中跳個不停。她的腦袋空白了一大半。
  
  「以珊,你現在哪裡?」
  
  「以珊,我查過明天的航班了,你應該是坐中午的航班去上海。」
  
  「以珊,行李多不多?」
  
  「以珊,從千歲機場出發了嗎?札幌今天是陰天,不會影響航班的,你不要太趕,時間足夠你趕上從東京飛上海的飛機。」
  
  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拍了下額頭,才恢復點正常。從短信發來的時間,渡邊翼應該一夜沒睡,足足十六條短信,但沒有一個電話。
  
  「你在看什麼?」大島浩煮好一壺開水,裝在保溫瓶中,讓她帶在路上喝。
  
  「沒看……什麼。」她慌亂地合上手機,聽到出租車在外面鳴了下喇叭,她急急地拎起行李。
  
  「我走了。」
  
  大島浩皺了下眉頭,拉住她的手,深深地看著她,「以珊,好好照顧自己。記得,我在北海道等你,早點回家。」
  
  她以外他要問短信的事,緊張地看著他。現在聽他這樣講,她笑了,「知道啦。」
  
  坐在出租車上,她忍不住又把短信一條條看過去。
  
  渡邊翼關心得有點過頭,簡直是面面俱到,他會在機場等她嗎?她的心「咯」了一下,像漏了一拍。如果在,她和他講什麼,她說不定會忍不住哭起來,但那樣會讓渡邊翼以為她對他有留戀。
  
  經過了和渡邊翼的分手,她對自己的自控能力已不敢那麼自信了。
  
  不如不見吧!
  
  但他顯然打聽到了她的航班,能避得開嗎?
  
  二個多月不見,他還和從前一樣溫雅俊逸,笑意仍那麼溫和嗎?
  
  如果碰到,就見一下吧,像對一個熟悉的人,打聲招呼,然後道別,不談太深。
  
  冷以珊心中自我建設著。
  
  走進機場大樓,她緊張得兩手都是汗。她領好登記卡,托運好行李,在候機樓坐了一個多小時,她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冷以珊自嘲地一笑,她又多想了。
  
  失望,不是沒有的。
  
  他的一條短信,輕易地就牽扯著她的心,讓她為他患得患失,還是沒用。她手托腮,看著玻璃牆外的天空,歎了口氣。
  
  「冷以珊!」身邊的座椅「啪」的打開,一個身影遮住了她的視線。
  
  她側過頭,眼熟的男人,有鷹一般銳利的眼神,她想起來了,是那個有點神經不正常的大律師。
  
  「哦,你好!」她看到他提著個公文包,領帶松著,額頭上還有汗,古銅色的皮膚被陽光曬得有點發亮。
  
  「回國嗎?」山口真一放下公文包,放鬆地聳聳肩。
  
  冷以珊訝異地揚揚眉,不解地看著他。
  
  山口真一笑著指指電子屏,上面正顯示著十二點二十分,東京至上海,班機號……
  
  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嗯,我回上海。你要出公差嗎?」
  
  「不,我送個朋友。」山口真一看到她的鼻子紅紅的,聲音有點沙啞。「你感冒了?」
  
  「是的,好像是重感冒。」
  
  「我帶你去看下醫生!」
  
  「呵,我自己就是醫生。」
  
  「你是心臟科醫生。」山口真一態度有些強硬。冷以珊蹙了下眉頭,「我能看複雜的心臟病,不能看一個小小的感冒嗎?山口先生,你該去看看你朋友來了沒有。」
  
  她冷漠地轉過臉,目光平視前方。
  
  「不用看,她來了。冷以珊,你有時很固執,這不好。」
  
  冷以珊眨了眨眼,很好玩,這位大律師並不像別人稱呼她為冷醫生,而是直呼她的姓名。她不是嫌他不夠尊重她,可以直呼其名的人,一般是很熟稔的朋友和同學。
  
  大律師都是字字慎重,不會沒經過大腦考慮就脫口說出什麼的。
  
  「山口先生,你以前就是讀法律的嗎?」沉默了片刻,她問。
  
  「對,我是早稻田大學法學院畢業的。」他瞇起眼,揣摩她話語的意思。
  
  冷以珊微微笑了下,「我差點以外你是醫學院的,會不會是我的什麼學長,原來不是。」
  
  「不是又怎麼樣?」大律師扣住字眼。
  
  「不是就代表我們沒必要再聊下去了。」她冷冷地說。
  
  山口真一沒想到她會這樣講,臉色有點發青。「我們之間還有渡邊社長的關係。」
  
  「你弄錯了吧!」冷以珊淡然一笑。「山口先生,既然知道我今天是回國,就該知道我在日本是沒有親人的。」
  
  「冷以珊,你在抹殺事實。」山口真一黝亮的眼瞳指責地盯著冷以珊。
  
  「事實?」冷以珊僵住身子。「請問山口先生,你說的事實是什麼?」曾經,她和渡邊翼之間有過一份情,但結束了,這不會構成她和渡邊家有什麼牽連的依據。戀愛可以談多次,只有婚姻才受法律的保護,大律師今天可能被太陽曬昏頭了。
  
  山口真一被問住了,眸光變深,唇線也抿成看一直線。
  
  「抱歉,我想坐那邊看看飛機。」她禮貌地一頷首,拎起包,往玻璃牆邊上的座椅走去。
  
  「冷以珊,你應該長大了吧!」身後,山口真一忽然問。
  
  「山口先生,你講的長大具體解釋是?」她不耐煩地回過頭,眼眸開始冒火。
  
  「有足夠的心理承受一切,而不是像一個孩子,被許多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中,為你擋去所有的風雨。」山口真一抬起眼,口氣譏諷得讓人想甩他一巴掌。冷以珊深呼吸,再深呼吸,「山口先生,你看看,外面陽光燦爛,哪裡有一點風雨。在日本的這六年,我得到的都是我花了百倍的努力才擁有,不是某某的照顧和施捨。你知道自己在講什麼嗎?」
  
  「我知道!」山口真一目光炯炯地看著她,「你想聽嗎?」
  
  「我沒有興趣。」冷以珊一口拒絕。
  
  「我還以為你真長大了呢,原來只不過是只駝鳥,把頭埋在沙子裡,以外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就真的什麼都沒發生嗎?」
  
  冷以珊臉色一變,心慌亂得讓她沒有辦法平靜地站穩。「有什麼發生了嗎?」她咬緊唇瓣,聲音從齒縫間滲了出來,她控制不住身子的顫抖。
  
  山口真一站起身,抓住她的手臂,「冷以珊,你真的很幸福,幸福得讓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羨慕。也許,你應該這樣幸福地過下去,什麼都不要知道。」
  
  「山口先生,我想聽的……不是這句。」她的眼神開始渙散,無力地腳直髮軟。
  
  山口真一閉了閉眼,沉重地說:「好,你想聽,就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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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9 17:11: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落葉滿階(一)
  
  冷以珊退了機票,禮貌地請地勤小姐把托運的行李改為寄存,笑意噙在嘴角,整個人恬靜得像一首輕吟的詩句。
  
  山口真一訝異地看著她,只是臉上沒有露出來。他以為她會急促地追問,會慌亂無措,會緊張得失控,她沒有,她安靜地站在那裡,默默地等著將要發生的一切。
  
  她總是讓他摸不透。
  
  停車場很安靜,但在冷以珊的心中,卻不知何處有風吹來,搖曳著路邊的樹枝,翻滾著天邊的厚雲,連花坪中被保護得好好的花束也被撼動了,幾片落葉在她的腳邊飄落。
  
  心裡似乎有了答案,但她不願那樣認為,也許是她想錯了。
  
  山口真一把車開了過來,為她打開車門,她道謝後上了車。
  
  從機場到市區,有很長的路程。一出車站,時間就特別漫長。偏偏路上還堵車,時間長得就更讓人難以置信。
  
  冷以珊看著遠處的富士山,想著山頂上終年不化的積雪,覺得自己像站在山頂,從頭到腳,一片冰涼。
  
  「說一句謊話很容易,但想讓這句謊話變得可信,你就必須說百句、千句的謊話來掩飾。這是一件很難為人的事。」山口真一盯著前面的車流,拚命地按著喇叭。
  
  冷以珊傾了傾嘴角,淡淡地說「我以為你很擅長。」
  
  山口真一怔怔地看著她,「律師最講究事實了。」
  
  「但律師也很會隱匿事實。」她緩緩地閉上眼晴,突然間,她開始變得焦躁、坐立不安起來。
  
  「冷以珊,真實的痛苦和欺騙的幸福,你選擇哪種?」
  
  「我有選擇嗎?」她問他,很輕很輕的話氣,像一聲歎息。所有的故事都是別人說給她聽,說到心酸處,她陪著掉淚,說到開心時,她跟著笑,悵然時,她就幽幽地把目光轉開。
  
  「現在你已經把選擇權握在手中了。」
  
  恢復控制的車流開始蠕動。
  
  天空不知何時已被厚重的烏雲籠罩。
  
  「到了!」山口真一跳下車。這是一幢高聳入雲般的大樓。「我的事務所就在這上面,我早晨和一個客戶有約,一談竟然忘了時間,差點趕不及到機場送你。」
  
  冷以珊深吸一口氣,仰望著肅靜的天空。
  
  「走吧!」山口真一大步流星地走進大樓。然而,回頭一看,冷以珊仍然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怎麼了?」
  
  「冷以珊!」真一退回來,把手搭在冷以珊肩上。
  
  「你怎麼了,抖得這樣厲害。」
  
  「如果不想知道,我送你回機場,晚上還有班飛機去上海。」
  
  「不,我可以了!」冷以珊平視著真一,咬了咬唇,「上去吧!」
  
  她忽然感到鼻尖一涼,一滴、兩滴水珠從空中落了下來,下雨了。
  
  ---------------------------------------
  
  寬闊的馬路上車來車往,旁邊軌道上一列疾速行駛的快車剛好通過,旅客們有的在看著手中的報紙,有的看著外面的風景。列車馬上要進入東京市區。
  
  渡邊翼微笑地合上手機,放進口袋中。想到以珊在手機中嬌柔的話氣,唇邊浮出溫柔的笑意。
  
  列車像條長龍在前面拐彎,折進市區,他放慢了車速。
  
  忽然,有什麼不對了……尖銳呼嘯而來的恐怖陰影,黑團團地從上空壓了下來……他聽到驚天動地的尖叫和哭喊……汽車喇叭瘋狂地鳴叫,人們的尖叫將耳膜刺穿,所有的車輛混亂地擠在一起。
  
  他看到車頂慢慢塌陷,前面的玻璃碎裂了,亮晶晶遍地的玻璃,晶晶閃閃的玻璃碎屑映出金燦燦的光輝,方向盤前一刻在他的胸前,只是一瞬眼,方向盤陷進了他的體內。
  
  他動彈不了,滴滴答答的紅色液體從眼角流下,他看到以珊在向他奔來,他張開手,卻抱不到她。
  
  天地間,忽然黑暗一片。
  
  「止血鉗!」
  
  「紗布!」
  
  「病人情況!」
  
  「血壓……,心跳……還在持續下降中!病人的五臟六腑全部被射穿,失血過多……」
  
  渡邊翼被喧鬧的聲音吵醒,他很熟悉這種味道,這應該是在醫院裡。意識在渙散,眼前一團模糊,他的手被一雙顫慄而冰涼的雙手握著,他聽到哭聲還有呼喊。
  
  「翼,我是媽媽,我是媽媽,你睜眼看看我呀!」
  
  「翼,你……不能這樣嚇爸爸吧!」
  
  以珊呢?以珊為什麼不在病房中,她跑哪去了?渡邊翼艱難地睜開眼,許多人在他四周走來走去,擱在他身上的冰冷器械正在撤離。
  
  玉子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渡邊俊之眼前一黑,暈倒在床邊。
  
  「渡邊先生,我是山口真一,是你的律師,你有什麼話要說嗎?」山口真一欠下身,渡邊翼的身子千瘡百孔,血從每一個孔隙中,像一朵朵花般綻開,越開越大。
  
  「以珊,我的以珊……」他向山口真一伸出右手,手掌靜靜有些顫抖。
  
  「以珊怎麼樣?」山口真一快要失去律師的自制,很少流露情感的眼中溢滿了淚水。
  
  「我的……心……還在跳動……把它留給浩……讓它永遠永遠不要和以珊……分開,永遠……愛以珊……渡邊翼的聲音輕如耳語,山口真一不得不把頭湊到他的唇邊。「我記下了……」
  
  「……不要讓……以珊知道……她很脆弱,不堅……強……手機……」
  
  手機突然在鮮紅一片的口袋中響了起來。
  
  山口真一哆嗦地拿出手機,血染紅了手機,鮮血從手機的邊緣流淌著,滴落在地上。
  
  「我的……以珊……」渡邊翼失去焦距的雙眼尋找著聲音的方向,眼底有痛苦和不捨,但唇邊的笑容卻蕩漾著溫柔。
  
  吃力地……
  
  山口真一把手機塞進他掌心,他已經無力盈握,聲音輕得像樹葉細細的沙沙聲……「告訴她……我愛……她……」
  
  手機從他的掌心滑落在地。
  
  血,像河水一樣靜靜地流。
  
  「我覺得,他來到這個世上好像只為愛你,你是他在這世上的唯一牽掛。根據他的遺願,把他的心臟取出之後,由渡邊俊之先生用飛機送往札幌……我留下處理渡邊先生的後事,玉子夫人悲傷得不能自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操辦的,包括與你的短信往來。」山口真一一仰頭喝乾杯中的酒。
  
  不喝點酒,他根本沒有勇氣講述。
  
  冷以珊安靜得有點出奇,她倚在窗台上,眺望著東京的市容。
  
  裝在保鮮盒中鮮紅而又健康的心臟,讓她有一點傷感,當她捧著它時,她感到它的顫動。
  
  那是翼的呼喊嗎?
  
  「……為了不讓你起疑心,我堅持給你回短信,但我對你不熟悉,我只能等你發過來再回過去。我從沒有像那一陣子神經緊繃著,手機握在掌心裡,一震動就趕快回。有一次,你突然打來電話,我嚇得直接關機,後來,你查到渡邊先生辭職一事,你責問,我和渡邊社長商量編了個變心的故事。與其讓你恨絕,也比知道渡邊先生過世好受些,這是我們的想法,渡邊社長說你不是一個尋常的女子。沒想到你追來東京,心痛欲絕地接受了渡邊先生分手的事實。」
  
  那天下著很大很大的雨,她和美代站在那幢古式庭院前,全身都濕透了。
  
  「我和你中斷了聯繫。手術很成功,大島先生恢復得很好,但聽說你卻消瘦了許多。你有天晚上又發來短信,那種小心翼翼卻又真誠而善良的問候,我好像看到了臨走之前的渡邊翼,我又開始和你聯繫,主動聯繫。你再次打來電話,我不忍讓你失望,我接了,但不敢講話,我的女友剛好在我那裡,你聽到後擱了手機。呵,謊言越編越像。後來不管我有多主動,有多關心,你不再回我短信。我和渡邊社長說,該去看看你了。」
  
  怪不得,山口真一一個陌生人在走廊上對她講那一番話。大島浩與渡邊翼重疊的身影,現在都知道緣故了。
  
  「冷以珊,我們是陌生的,但卻又是熟悉的。在以渡邊翼的身份與你接觸的幾個月中,你……不知不覺成了我一份牽掛,呵,見到你,我被你嬌柔和強裝的堅強震住了,你很難過,你像快要崩潰了。我一直在想……對於深愛的一對人來講,他的變心可能比他的過世來得更加心痛,我那時就想和你講出事實。懷念一個人也是幸福。」
  
  不,錯了,她寧可翼變心,和那位編造的佳慧小姐雙棲雙飛,她心再痛,也喜歡看到陽光下他俊逸的身影,而不是像現在睡在冰冷的地下。
  
  「你給自己建造了一堵厚厚的牆,我根本走不進。直到你要回上海。冷以珊,我不是殘酷,我只是覺得一個過世的人還被他心愛的女子憎恨著,這是件很痛苦的事。而你對愛你如生命的渡邊先生存有誤會,這是對你的不公平。」山口真一低下頭,從公文包中掏出一隻手機,遞過去。
  
  「這上面的血跡我沒有擦,但我一直握在手中,手汗已經擦去了所有的血痕。這……是他的東西,現在給你!」
  
  冷以珊輕輕接過,緊緊地握住。
  
  生命如花朵一般,有她的週期和規律。生命的消逝,就像一朵花的凋謝。她不驚訝,翼不管走多快,都會在一個明顯的街頭停下,不會讓她找不著的。
  
  想起大島浩手術前的那個夜晚,她做的那個夢,夢那般清晰,翼的懷抱那樣真實。翼,果真沒有離開過她。冷以珊輕輕微笑。
  
  「你……。想去看看渡邊先生嗎?」山口真一屏息抬頭望向她。睫毛顫了顫,慢慢地,她睜開眼睛,眼睛裡一片茫然扣空洞,像是對發生的一切都渾然不知。
  
  「你能撐得住嗎?」他不安地問。
  
  冷以珊眼神古怪地瞅著他,點了點頭。
  
  車又駛出了市區,雨大了起來,刮雨器剛剛刮去車窗上的雨,一會又落得密密的。
  
  「就在前面的山坡上,能看到日出。」山口真一打開傘,挽住她的手臂。
  
  冷以珊睜大眼睛,美麗的山巒聳站在眼前。
  
  「看清楚了,左邊第四個。」
  
  她不由得避開了視線,「山口先生,翼沒有了心……會不會冷?」她恍惚地問。
  
  山口真一怔住。
  
  「不會,他的心裡裝著你,應該會很燙。」
  
  「他說過除非死神,其他任何事物都不會把他從我身邊搶走的。我說死神也不可以,我會從死神手中把他搶回來。」眼淚自冷以珊的眼中奪眶而出。
  
  「那時……沒有辦法,神仙也救不了他。」他握緊她的肩膀。
  
  「為什麼不試一下呢,我救了那麼多人,一定也能救他。我是好好地把他送到醫院樓下,溫暖的體溫,溫柔的微笑,他問我可不可以把婚禮放在年底。現在,這一具冰冷的石碑是什麼,好冷,我不要看。」
  
  「冷以珊,你這樣子,渡邊先生會心痛的。」
  
  「沒有心的人怎麼痛,為什麼要摘走他的心,心沒有記憶,那個人不是他,這裡睡著的人也不是他,他還如何愛我?」她哭泣中望著他。「在他最後的時刻,我沒有陪著他,沒有吻他,沒有抱他……。讓他一個人獨自離開,翼會不會傷心呢!不會,沒有心,也就忘了我,以後我和他相遇,他也不認得我……都是陌生人了……陌生人了……
  
  「冷以珊,你鎮靜一點。」山口真一抱緊她,心痛如鉸。他有點後悔說出一切了,也許被欺騙還是最幸福的。
  
  「我很鎮靜。」冷以珊抹去臉上的淚水,「我不要呆在這裡……我要回醫院……我要把心還給翼……我不要他忘了我……」
  
  「冷以珊!」他扣住她的手腕,「你……要去殺了大島浩嗎?」
  
  「翼,翼,翼,你在哪裡?我是以珊,我來了,你答應我啊!」冷以珊愕然地看著他,轉過身,然後,放聲大喊。
  
  喊著喊著,淚水噎住了喉嚨,發不出聲來。冷以珊像個孩子,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山那邊傳來了回音:「……以珊……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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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9 17:11: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落葉滿階(二)
  
  山口真一和冷以珊回到市內,雨已經停了,晚霞染紅了西方的天空,空氣清新得醉人。
  
  「我要……回上海了。」冷以珊在山口真一事務所大樓前說道。
  
  山口真一抿緊唇,現在這個時刻他是不敢放冷以珊走的,她單薄的身影讓他心痛。
  
  與她相處的這幾個小時以來,他發現冷以珊並不像別人口中講的那樣冷靜,也不是像他以為的那樣柔弱。
  
  剛剛她在山裡痛哭的樣子,他明白她的心中像藏著一座火山,又像翻滾著一面淚海,兩者交融著,已快把她逼近到瘋狂的邊緣。她竭力在控制著,不想自己崩潰的樣子被別人看到,所以她要走開,這可能就是別人口中說的冷靜。
  
  在一個人的天空下,冷以珊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只有渡邊翼知道了。
  
  他不由得羨慕起渡邊翼,雖然只活了二十多年,但與冷以珊相遇,兩個人彼此深愛著對方,毫無保留,最始到最終,這份戀情堪稱完美。遺憾的是,他走得太早。相比較而言,渡邊翼很幸福,生前被清清冷冷的冷以珊熾熱的愛著,死後還有她在想念著他。
  
  他也年近而立,女朋友談了好幾個,對於男女間的一檔子情事,他可謂游刃有餘,但像渡邊翼與冷以珊之間這種純淨而又濃厚的摯愛,他沒有遇到過。如果那天死去的人是他山口真一,他相信不會有哪一個女人會像冷以珊對渡邊翼這樣對他的。可能會掉幾滴眼淚,難過十天半月,說長了三個月吧,她們一定又會重新投入新的懷抱。
  
  說來好笑,假扮渡邊翼,與冷以珊短信聯繫的二個月裡,他第一次有被觸動心弦的感覺。
  
  整個心情都沉澱下來,滿心滿懷中,只有一個人,想她時,眉眼彎彎,唇角帶笑,心溫柔得能溢出水來。
  
  那些短信不是他編造的,是他出自肺腑的真心關愛。
  
  他那一幫新貴朋友之間笑談,無能的男人才專情,他以前也會跟著附和。現在,他明白,一個男人能夠遇到一生讓他專情的女子,那才是最大的財富和幸福。
  
  他不敢說喜歡冷以珊。像她這樣的女子,一生只愛一個人。他沒有自信能得到她的特別對待,他只能遠遠地看著她,用關心、憐惜、尊重的目光。
  
  他奢望過,如果她知道這二個多月和她保持聯繫的人是他,她會不會對他好一點。事實是不會。
  
  冷以珊堅強地站著,拒絕任何人的扶助,既使已在風雨中搖曳不定。
  
  先是面對心愛的人變心離開,現在發現原來心愛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以前的心痛和幽怨現在演變成絕望的撕裂劇痛,雙重的打擊,很少有人承受得住。
  
  她需要一個舔傷療心的地方。
  
  當初對她隱瞞事實,確實是種殘酷。
  
  山口真一扣住冷以珊的手腕,「如果你真的要回上海,我送你回去,但要等我處理好手頭的案子。不過……我建議你還是留在日本,心結在哪裡繫上,還得在哪裡解開。你要面對渡邊先生過世的事實,逃避只會讓自己陷在悲傷中,走不出來。」
  
  他一定要想盡辦法留下她,度過她最難過的日子。
  
  「山口先生,多謝你為翼所做的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已經結束,我……知道該怎麼做,該怎麼樣走。」她淡漠地對他講,禮貌到疏離。
  
  她提醒他,她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冷以珊,你不是我的責任和義務,我們甚至連朋友都不是,但你把我當成渡邊先生的二個月裡,我想一切都有點不同了。所有的事情又是從我口中說出的,你……如果有什麼,我怎麼向渡邊先生交待。」
  
  「翼……不會知道的。」她喃喃地彷彿歎息。
  
  「他的軀體是不完整的,但他的靈魂不是,當他在天堂裡俯看著我們時,一切都在他的眼中。」律師不會以情動人,只好挪來唯心的說辭。
  
  「靈魂?」冷以珊淡淡搖頭,「如果靈魂真的存在,生與死就沒有距離了。」
  
  傷心成這樣,她還能保持這份冷靜,山口真一無話可說了。
  
  「今天已經晚了,這個話題我們明天再聊,我送你去渡邊社長家,和玉子夫人說說話吧!」他想了好一會,說。
  
  同病相憐,玉子夫人和她一定有許多共同語言,說說、哭哭,心裡的痛就會減輕了,他這樣想。
  
  冷以珊抬起頭,目光瑩潤,她並不是要回上海,她只是想離開東京。心中一直有個念頭,總覺得翼走得突然,現在很迷茫,一定是在某個路上等著她,她要去尋找他的蹤跡。
  
  「好不好?」山口真一輕輕催促了一句。
  
  「好!」她點了下頭。翼會先回家嗎?
  
  山口真一和冷以珊按響渡邊家的門鈴時,渡邊俊之和玉子就明白了。
  
  玉子眼淚汪汪地抱著冷以珊痛哭,渡邊俊之無言地和山口真一對坐著,渡過翼的照片放在壁爐上,溫和的笑望著冷以珊。
  
  「我帶她去了山裡,她哭得像個孩子。我沒敢讓她回國,強行留下她了。」山口真一低聲說。
  
  渡邊俊之歎息地看著被玉子抱著的冷以珊,「既然所有的事就說開了,我……和玉子決定以後把她當女兒一般,翼愛她,心裡一定放不下她,我們就代替關愛她吧,明天讓秘書給她家中打個電話,這個假期她就留在我們身邊。」
  
  「社長,大島先生入戶籍的事,我要催催嗎?」
  
  「不催了。」渡邊俊之瞟了一眼桌上的報紙,上面有一篇大島浩的報道。他身體痊癒後,要重返時裝界,在年底時有一個新裝發佈會,是婚紗新裝。
  
  渡邊俊之對大島浩一直是充滿愧疚,現在,他的體內又有翼的心臟,他更覺著大島浩是自己的兒子,誠心地想接他回家。
  
  可惜大島浩在見過生父之後,很禮貌地謝絕了他的好意。大島浩有自己的驕傲,渡邊俊之能理解。
  
  「真一,這一切都是天意。對婚姻不忠誠,老天會懲罰的。命中注定,我……沒有子嗣。」
  
  「呵,社長這句話,講得我都不敢結婚了。」山口真一開玩笑地說,想調節下屋內沉悶的氣氛。
  
  「婚前怎麼胡鬧都沒什麼,如果結婚,那一定要遵守自己的承諾。」
  
  山口真一笑了笑,想結婚,那也得有一個結婚的對象,他斜視了下冷以珊,她溫柔地替玉子拭著淚,神情非常平靜。他不禁皺了皺眉,如果冷以珊痛哭,他心裡還會輕鬆些。
  
  冷以珊不是一個冷情的人,她越是這樣,心頭的火山如果噴發,那一定是驚人的。
  
  「你忙了一天,早點回去吧!以珊,我們會好好照顧的。」渡邊俊之說。
  
  山口真一站起身。
  
  「冷以珊,我先回去了。」他和她招呼。
  
  冷以珊和玉子一起站起身,把他送到門外。她沒有說話。
  
  山口真一坐在車裡,想著,沒有了渡邊翼的手機,他能不能和她再發短信呢?
  
  冷以珊提出想睡在渡邊翼的房間,玉子同意了。
  
  渡邊翼的臥室很大,一邊的牆做了書櫥,一邊是陳列架,放著他從小到大的獎盃、獎狀和男孩子喜歡的各類玩具。在他的床前,掛著她的一張照片,是她代表留學生在全院師生大會上發言時的。短髮飛揚,目光慧黠、自信,臉上一縷淡淡的微笑。
  
  她有點怔住,聞到時光流逝的味道。
  
  「這裡還有,都是你!」玉子從書架上拿過一本相冊遞給她。
  
  有她在學院裡行走的身影,有她站在實驗大樓前的自信,有她想家時仰望天空的思念,有她吃飯時默默咀嚼的淡然,有她上台領獎時的羞澀……也有他和她的合影,離得很遠,她微笑地看著前方,他微笑地看著她,深情款款溢於言表……
  
  「他上碩博班一年級時,放秋假,對我和他爸爸說,學院裡有一個優秀的中國女留學生,清麗又出眾,實在不像讀醫學的女生。寒假時,他就把你的照片帶給我們看,很多,都是在你不知情的時候抓拍的。他不是一個失札又冒失的孩子,我和他爸爸說,翼一定是喜歡上那個女留學生了。」
  
  「我……們那時不認識。」這樣的照片,這樣的往事,滿是甜蜜,冷以珊眼眶微微濕了。
  
  「對,一直到三年級時,他才約到你一起吃飯。在那之前,你已是我們家的熟人了,只有你不知道。翼自小到到大從不讓我們操心,做什麼事都很有主見,我和他爸爸尊重他的心意,他喜歡的人,我們也喜歡。我們讓他帶你過來玩,他說不行,以珊專攻心臟外科,課業很重,不能打擾她。這等呀等……再沒等到這一天。」玉子哽咽地掩住嘴。
  
  「我……不知道,如果知道我們一起的時間會這麼短,我會……放棄醫科的。」她不是很會表達自己的人,學醫是她鍾愛的事業。為了渡邊翼,她可以拋開所有,這就是她最真切的心聲。
  
  「誰能想到他會走這麼早啊,我一直都希望你們你結婚……生孩子……這庭院這麼大,要是有個孩子,多熱鬧呀!」
  
  「我也想……有一個他的孩子……。」那樣,她的心就不會空蕩蕩的。孩子是兩人的結晶,是他愛過她的證明。翼走得太急,什麼也沒留下……
  
  冷以珊把臉湊近相冊,凝目而視,翼的笑容那麼真切,那麼溫暖,這樣的笑容上帝也會搶著看的。
  
  「你上床躺著慢慢看吧,明天多睡會,不要急著起來。」玉子哭得太多,眼睛有點打架,站起身來。離開了房間。
  
  翼的床很大很寬,因為身高的緣故。冷以珊想起寓所裡的那張床,兩個人躺在上面有點擠,他非得抱緊她,誰亂翻下身,都會有掉下去的可能。
  
  她窩在他懷中,聞見他暖暖的氣息,很柔和,令她安寧。就是在激情纏綿時,他都會注意撫好她的長髮,不壓痛她的手臂。
  
  從翼對她表白到接受翼,不到一周,一切都是那麼自然。
  
  她不是沒有人追,同系的、外系的男生對她明示、暗示,她裝傻,她的心裡裝的都是課業,其實不是,她那時心裡裝的就是翼。
  
  有翼參加的聚會,她講話就會多一點,心情也會很輕快。得知翼和她一起在心臟醫院工作,她傻笑了一天。
  
  翼愛了她六年,她也付出了同樣的深情。
  
  冷以珊想到這兒,心酸地深呼吸。脫了衣,躺在床上。
  
  翼的房間,翼的床,翼的被子,所有的地方有翼的身影,有翼的味道,她就像被翼緊緊地抱在懷中。
  
  今夜,翼你會來尋我嗎?
  
  如果你尋不到,那就讓我尋你去吧!
  
  在過去的歲月裡,留下他們腳印的地方,她不會忘記,翼一定也不會忘記的。
  
  她低下頭,用被子摀住臉,如貼在翼的胸前。
  
  隔天清晨,家政工早早推開庭院的大門,發現門虛掩著。
  
  她做好早餐,擺上餐桌,玉子和渡邊俊之剛好起床,玉子的眼有點腫,這不是什麼怪事,自從翼走了後,玉子流的眼淚像河水一般。
  
  玉子看渡邊翼房間的門還關著,輕輕地走過去,打開門,房間裡沒有人。
  
  床被疊得整整齊齊,書架和陳列架擦洗過,重新按類別和時間擺放好,像翼以前早晨起床時一樣清潔,窗戶開著,陽光射了進來。
  
  書架上的相冊少了兩本,一本是渡邊翼從小到大的,一本是冷以珊讀書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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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9 17:11: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落葉滿階(三)
  
  「渡邊社長,請……你再說一遍好嗎?」山口真一光著腳站在地板上,濃眉不安地蹙著。
  
  「以珊今早不辭而別了,電話也打不通。」精明銳利的夏音社長在經歷了接二連三的事後,像蒼老了許多。
  
  山口真一咬了咬下唇,無力地閉上眼,「你……試試渡邊翼先生的手機,我昨天交給她了。」
  
  「都試過了,也去過機場,查過今天飛上海的旅客名單,沒有她,後面幾天都沒有。」
  
  電話裡隱隱傳來低低的哭聲,一定是玉子夫人。山口真一惱恨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他昨天應該提醒一下的。
  
  「社長,你不要急,我去山裡看看。」他輕聲安慰了幾句,合上手機。
  
  顧不上洗漱,他狂亂地跑下樓梯,飛車向山裡駛去。
  
  晨霧如紗,山巒清秀,被陽光灑遍的山坡上,潔白的石碑安靜地聳立著。
  
  山口真一默然閉上雙眼。
  
  他又追去機場,站在候機大廳裡焦急地張望著,這次,他沒有看到那張淡定而又清麗的面容。
  
  她寄存的行李沒有取走,那麼,她去了哪裡呢?
  
  他打去心臟醫院,院長說她在休假,現在應該在中國上海。
  
  渡邊俊之的秘書給她在上海的家中打電話,急得團團轉的冷家爸媽聽說女兒因事不能回國,一顆懸著的心才款款入肚。
  
  日本雖然只是個小小的島國,但想找一個人,有時也是很難的。
  
  冷以珊,突然之間失去了一切消息。
  
  越是黃昏時刻,越覺相思難耐。
  
  通常,寂寂靜夜提供了人類一個放縱情緒沉淪的機會,而忙忙碌碌的白天又有工作來分離視線,唯有黃昏時分,在太陽將落未落的交界點,大腦從急驟的忙碌紛擾準備進入休息期,情緒會逸出一道裂縫,讓悲哀的感受趁虛而入。
  
  大島浩其實很享受這個時光。心裡裝著一個人,牽掛著,渴盼著,無力著,卻是歡喜的。
  
  他也會有定下心來的這一天呀!
  
  以珊走了近半個月了,小氣得連個電話都沒打一個,他打過去,竟然還關機。看來是真心想好好地休息了,拒絕外界的一切,他是外界嗎?等她回來,一定也好好地拷問。
  
  拷問是捨不得的,他會拿出多年修練來的吻技,吻得她天旋地轉,吻到她不能呼吸,柔軟在他懷中,任他為所欲為。
  
  他偷偷想過,和愛的人做最甜蜜的事,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最快樂的一件事。
  
  先前只是抱下以珊、偷親下,他都失控到顫抖。
  
  如果以珊也能像他這樣愛他,就好了。
  
  時間會改變一切,說不定以珊回來後,對他就不同了。真是好嚮往那一天啊!
  
  他這幾天有偷偷爬樓梯,當他一口氣爬上六樓時,他發覺他沒有心率不齊、心跳過速到他不能承受。
  
  今天到醫院復檢前,他也悄悄爬樓梯上來的。早田看著他的心電圖,眼睜得大大的。
  
  「大島浩,你這哪是別人的心臟,簡直就像是新生出來的,健康、鮮活,充滿生命力。呵,這顆心臟的主人一定比你年輕,大島浩,你賺到了。」
  
  瞧著護士走出檢查室,大島浩靠近早田,「早田醫生,你說我可以做正常男人常做的事了嗎?」他斟酌了半天,委婉地問。
  
  「當然可以,你要是不能做,女人們會傷心的。」早田大笑出聲,又言歸正傳,「一般心臟移植的病人,三個月時還在排斥期,能行走就不錯了。你看你,面色紅潤,雙眸炯炯,呼吸自如,精力充沛,當然能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病情都是因人而異的,各人的體質和基因不同,恢復的程度也就不同。你是個心臟史上的例外,一個幸運兒。遇到這麼合適的心臟源,遇到冷以珊那麼優異的醫生。」
  
  也遇見了一生深愛的女子,大島浩在心裡加了一句。
  
  「大島浩,你大概是想打冷醫生的主意了吧!」早田笑問。
  
  「我要是不想打她的主意就壞事了。」大島浩愉悅地繫上襯衣的紐扣。美代從外面走進來,臉拉著。
  
  「怎麼了,美代?」早田問。
  
  美代撇了下嘴,坐到椅上,「還不是給病人氣的,問出院後應注意哪些事項,我說了,他偏不信,非讓我給冷醫生打電話,他要聽冷醫生怎麼說。電話又撥不通,他就開始鬧了。」
  
  「冷醫生還在關機?」早田不止一次聽過美代的抱怨了。
  
  「嗯,她走時還說有事就給她電話,現在也不知怎麼了,手機一直在關機中,我有許多事要問她呢!」
  
  「你有她上海家裡的電話嗎?」大島浩微微有點心慌。
  
  美代看了他一眼,「有是有,可是我不會說中文。要是她父母接,我講什麼呢?」
  
  「不要看我,我也不會。」大島浩聳聳肩,看向早田。早田也搖頭。
  
  「去旅行社找個翻譯吧,現在北海道的中國旅客很多,會中文的人也多了起來。」
  
  早田想了個辦法。
  
  「不去,人家還以為怎麼一回事呢。」美代發洩完心情,不情願地又回病房了。
  
  大島浩俊眉擰著,以珊不會有什麼事吧?
  
  昨夜,還是花紅滿枝。一瞬之間,楓葉臉色一變,滿街深深淺淺的紅,北海道的秋濃墨重彩登場了。
  
  冷以珊該回醫院了,美津把寓所裡裡外外擦洗了一遍,熏了被、整理了衣櫃,冰箱裡塞滿了食物。
  
  每到夜晚,大島浩都會放下手中的筆,走過來。他在以珊的寓所旁邊也租了幢別墅,只有幾步之隔。
  
  寓所中的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
  
  秋天是北海道各種海鮮最豐富的季節,他等著以珊回來一起吃海鮮,喝啤酒。
  
  從日本海刮過來的風,吹起滿街的落葉,秋慢慢深了。
  
  北海道大學裡的那一片幾百年的白楊林,光禿著身子在風中靜立著。一群俏麗的女生手挽著手,低聲哼唱著,從大島浩的身邊走過。
  
  「當開始嗅到秋季的味道,好想複習那曾經的微笑。
  
  遠處斑駁已久的石板橋,陪著孤獨的心慢慢的變老。
  
  山間遍佈藍色的薰衣草,你甜美溫柔的面容。
  
  花謝的季節悲傷躲在身後,靜靜體會榻榻米上的溫柔。
  
  凋謝的向日葵還傻傻等候,也許默默等待我說句挽留。
  
  花開的季節麻木漸漸滲透,喃喃自語早已別無奢求。
  
  九月北海道花兒日漸消瘦,這時我在左你卻轉身向右。」
  
  醫院的草坪,籐野陪著大島浩坐在長椅上。
  
  「這次檢查情況怎樣?」
  
  「沒有上次好。」大島浩輕輕按著心口。這幾天,心無故就會加速亂跳,跳得過快時,他的呼吸都有點跟不上。
  
  「跟心情有關,你在擔心冷醫生!」
  
  大島浩勾起一抹苦笑,「顯然,她不需要我的擔心。」一個月前,她就該回來了。
  
  「中國是她的根,只有緊緊紮牢根,她才能重新生長。」籐野院長眺看著時計台,歎了口氣。
  
  「她如果留在國內,一定會講一聲的。她是一個很認真的人。」
  
  「可能她覺得這事說不出口,就選擇了沉默。」
  
  「要是真的這樣,我不會原諒她的。」大島浩交錯起長腿。
  
  「原諒不原諒,她已經顧及不到了。大島先生,渡邊醫生的離開對她來講是致命一擊,她緩不過來、力不從心。人可以克服困難、險境,能吃苦,唯獨不能主宰心。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子。心,在人體器官裡,不管最複雜但卻最奇妙。它任性的時候,就會忽視大腦的指揮,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
  
  籐野的話觸動了大島浩,「她若回來,我一定會束縛住她的心,讓她沒寄回做出任性的事。」他要比從前還要愛她,還要疼她,她是冰,他就是火,去融化她;她是石,他就是勁風,吹開她。他不信,這麼深重的愛,她就能無動於衷。
  
  陽光拉長了一個身影,瘦瘦長長的走了過來。
  
  「大島先生!」
  
  大島浩抬起頭,山口真一像鷹一般的犀眸凝視著他。
  
  「是大島先生的朋友嗎?」籐野笑著伸出手,指指木椅,「坐下吧,我要進去忙了。大島先生,如果難過得很,就住院吧!」
  
  山口真一恭敬地道謝,站著目送籐野走進辦公大樓才坐了下來。
  
  「山口先生,如果你想談入戶渡邊家的事,我的答覆還是和從前一樣。如果想談依子,我們現在已不再聯繫。我的心情不算好,不太想說話。你不要因為我浪費你寶貴的時間。」大島浩老實不客氣地說,他本能的討厭山口真一咄咄逼人的眼神,當然還有他的職業。
  
  「如果是談冷以珊呢!」山口真一不緊不慢地說。
  
  修長的俊眸霎時瞇緊了。「你怎麼會認識她的?」
  
  山口真一悶哼一聲,「依子和你之間的事我不插手,你們都是成年男女,散與合各自決定。我現在是在講冷以珊。我怎麼認識她的,你別管。她走了這麼久,你都不擔心嗎?醫院裡護士說你在追她,可有此事?」
  
  「這事你也別管,你有她的消息嗎?」口吻雖然沒什麼好語氣,卻沉潛著一絲絲詢求。如果有誰告訴他以珊的近況,他不在意被嘲諷。
  
  「沒有。」山口真一回答得很快。
  
  大島浩抬眸瞪了他一眼。
  
  「但我知道和她有關的別的事。」山口真一不打馬虎眼了。
  
  「說!」大島浩手握成拳,咬牙切齒地說。他真是十分十分的討厭這個律師,一句話分幾次說,擺明了吊人胃口。
  
  「她沒有回國。」
  
  大島浩臉色唰一下白了。
  
  「我告訴了她渡邊翼過世的消息,然後她就不見了。」
  
  大島浩突地一拳擊向山口真一的左頰,他沒防備,跌坐在地上,嚴重冒出危險的火焰。「你想和我打架嗎?」
  
  大島浩目光如刀,直直地瞪著他,「渡邊翼是死是活與她沒有關係,你為什麼要告訴她?」
  
  「她有權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真是殘忍,在她一個人時,無助時,告訴她,她連個依靠的人都沒有,連個哭的地方也找不到,你明知她愛瘋了那個渡邊翼。是你,是你把她逼走的。」大島浩的臉色開始蒼白,手指微微發抖,「以前,她……最難過的時候,從寓所赤腳跑到醫院,那副樣子,我想都不敢去想。她不堅強……一點都不。」
  
  「我知道……」山口真一站起身,「但已經晚了。我只是想讓她知道渡邊翼很愛很愛她,不想她誤會他。」
  
  「渡邊翼的愛已經不存在了,現在愛她的人是我……我好不容易才讓她正常了點,你又徹底毀了她。」
  
  山口真一被大島浩痛苦的神情震住了,「我找了她很久,用盡了辦法,都得不到她的消息。現在只有最後一條路了……」
  
  「你該死的快說。」大島浩聲音冷凝得懾人。
  
  「她在外,一定會用錢。她不可能帶許多現金在身上……」真一壓抑著想揍人的衝動。
  
  「你是說查詢信用卡上的消費地點嗎?」
  
  山口真一白了他一眼,這個四肢發達的男人還不算太笨。
  
  大島浩不等他回答,猛地掉轉頭,向醫院辦公大樓衝去。
  
  真一拍拍身上的草屑,咬了咬唇,他該回東京了。接下來的事,不需他再出面,身體內有著渡邊翼的心的大島浩,有多愛冷以珊,他見到了。
  
  大島浩會替渡邊翼好好愛她的。
  
  有那麼一天,她還會像在渡邊翼身邊一樣,重新綻開美麗的笑容。他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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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9 17:11: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落葉滿階(四)
  
  小樽是北海道北端的一個浪漫的港叮小鎮,道路兩旁排列著很多保持著原貌的古老建築,一條運河穿鎮而過。當華燈初上,薄霧籠罩時,運河邊三三兩兩的情侶,走下河堤石徑,一邊瀏覽著路邊的玻璃工藝品店,一邊欣賞運河的迷離風光,這是小樽最美的時刻,也是運河邊各家飯店最忙碌的時刻。
  
  「老闆娘,二盤章 魚燒!」
  
  「好的,請稍等。」
  
  運河邊觀景最好的燒烤店的生意今天特別的好,店裡的幫工又請假,老闆在裡面準備燒烤的食材,老闆娘在外面招待客人,兩個人忙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店面不大,但地段不錯,價錢又適中,這一到晚上生意就很火爆,兩個人累也快樂著。
  
  「老婆,快八點嘍!」老闆從櫥窗口端茶出來,抽空對著牆壁上的鍾挪挪嘴。
  
  老闆娘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真的哦,快讓我看看有沒有空桌。那兒有,老公,還是老座位哦!」
  
  老闆憨厚地一笑,點點頭,聽到掛在門上的鈴鐺一響,兩人一起轉過頭來。
  
  一身穿著黑色暱裙的清麗女子走了進來。
  
  「你好嗎?今天去哪裡玩了?洗溫泉了沒有?」老闆娘熱情地迎上去,引著女子走向座位。
  
  北海道的秋天來得早,才進九月,天氣已經很冷了。這時,皆是日本國民泡溫泉的季節,外地來的遊客也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寒意料峭的深秋,赤身裸體浸泡在露天溫泉中。身心放寬,得享上冷下熱、外冷內熱,心冷體熱……之樂趣,簡直不想回到凡塵。
  
  這位女子來小樽有一個多月了,清麗淡雅的面容在一群遊客中特別顯目。她的臉上稍有些蒼白,目光卻出奇的清澈,淺淺微笑時,宛若一朵清麗的花朵綻放,讓人移不開眼睛,不由得對她就生起好感。
  
  她似乎是喜歡上了小樽,一到晚上八點,準時推開燒烤店的店門,坐在桌邊,點一瓶清酒,要一份烤海鮮一份碳烤牛肉,然後拖著下巴,對著窗外的運河出神。一開始,老闆娘以為她是在等人,但看她的表情不像。
  
  後來稍微熟識了,老闆娘不忙的時候坐下和她聊聊,她說她是中國人,陪愛人到這兒遊玩的,她姓冷,寒冷的冷,名字叫以珊。
  
  老闆娘好奇怎麼每次都沒見到她愛人,她笑笑不答,依然點兩份烤餐,一瓶清酒。她並不怎麼吃,偶爾挑點海鮮,而肉她會烤好,放在對面的盤中,酒也會斟滿兩杯,一直到離開店,也不見少一滴。
  
  老闆說這位姓冷的小姐一定不是等人,而是在思念一個人。
  
  做生意這麼多年,老闆和老闆娘知道對客人什麼話能問什麼話不能問,讓客人滿意才是他們最要緊的事。
  
  好奇歸好奇,老闆娘後來再沒提過這方面的話題。一到晚上八點,就為她留下一張空桌,給她的烤餐份量比別桌少一些,錢當然也會意思性的收一點,因為她似乎只在於這樣一個用餐的形式,而不是在意吃。
  
  冷以珊習慣性地撫了撫額,纖細而白皙的指節在額前折起來,彷彿一朵纖弱的玉蘭綻開。「我今天沒有出門,就在鎮上轉了轉。」
  
  「這樣啊!買工藝品了沒有,小樽的工藝品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巖井俊二先生的《情書》就是在小樽拍的,裡面就有介紹小樽的玻璃製品。」
  
  冷以珊笑笑,「沒有,還要去別的地方,我怕不太好拿,工藝品易碎。」
  
  「也是!」老闆娘拿起菜單,「今天還和以前一樣嗎?」
  
  「嗯,一樣!老闆娘,我明天要走了,謝謝你一個多月的關照。」也微微低頭,額前的碎發觸到了眉峰之上。
  
  「要走了嗎?」老闆娘心頭滑過難以言語的留戀。
  
  「我要去富良野看看。」
  
  「這是時候富良野不是最美的,薰衣草已經收割好了,又沒到滑雪的時候,你怎麼挑了這個季節過去?」
  
  「就是去住幾日,然後就回札幌。請給我上菜吧!」清淡的語氣代表談話結束,她靜靜地坐著,看向燈光喜愛水波微蕩的運河。
  
  「哦!」老闆娘點點頭。
  
  老闆把準備好的食材和酒從窗口遞出來,「她要走了嗎?」
  
  「不知為什麼,還有些捨不得。做生意這麼多年,沒見過這樣的客人,讓你心裡發酸、心疼。」老闆娘喃喃自語。
  
  「你又發揮可怕的想像力了。快招呼客人去,老天,他……要進來?」老闆忽然指向店門,緊張得眼瞪得大大的。
  
  一位身著黑色襯衣的陰鬱俊美的男子,緊抿著唇站在門外。漫天錚然的燈光落在他修長的身軀上,像鍍上了銀色的光澤,彷彿是小說裡中世紀的吸血伯爵,神秘而又高貴。
  
  老闆娘也驚得摀住了嘴,慌不迭地跑出去,拉開店門,「先生……你要進來用餐嗎?」
  
  男子一動不動,按著心口,臉色驚人的蒼白,目光直直地看向側對著店門的冷以珊。
  
  真的是她,他找遍了小樽每一家餐館,終於找到她了。
  
  「先生……?」老闆娘不安地輕喚著,老闆也從後面走了過來。
  
  男子邁開長腿,跨進店中,向冷以珊的桌子走去。店中用餐的情侶們紛紛抬起頭,愕然地看著如此俊美絕倫的優雅男子。
  
  冷以珊的實現突地被擋住了,她微閉下眼,緩緩抬起頭。
  
  「大島浩!」她把落下的一縷頭髮夾到腦後,臉頰微紅,淺淺笑了笑,目光神情地凝視著他的胸口。
  
  這樣自然輕鬆的招呼,好像他們之間沒有分離近二個多月。
  
  老闆娘和老闆相互對看一眼,難道這是她的愛人?
  
  「你一個人嗎?」她轉頭對外面看了看,「真是好巧哦!」
  
  大島浩僵硬地站著,唇邊勾起自嘲的苦笑,他凝視她,終於,輕輕抬起手,他的指尖冰涼,有點顫抖,他剛要觸到她的臉頰上時,忽覺著身子發軟,一陣強烈的心悸蔓延到全身,他咬著牙,身子往前一傾,倒在冷以珊的身上。
  
  「老闆娘,快幫我一把。」冷以珊托住了他,聲音不自覺地變大。
  
  「啊……」老闆娘嚇得沒辦法動彈,鄰桌的一位男生很靈活,輕便地跳過來,伸出手臂為冷以珊托了一把。
  
  「把他放平在地。」冷以珊鎮定地說,解開大島浩胸前的紐扣,兩指按向他的心口,帶有一點力度地按撫著。「人群散開,請把店門打開,他需要點新鮮空氣。」
  
  「冷小姐,你是醫生?」老闆率先恢復過來,倒了杯水,遞給冷以珊。
  
  「嗯,大島浩,心是怎樣的疼痛法?」手抵住他的胸口,隨即一愣,隔了襯衣,再次感覺到他的心跳,他滾燙的體溫,一下像跌進了時光的隧道,她惶恐得像個孩子。
  
  大島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蒼白的臉上有片紅暈分外惹眼,彷彿是有人拿了熱氣在熏烤著。他大口地呼吸,像透支了所有的精力,將這片紅色渲染得有些妖艷,整個人透著濃濃的魅惑。
  
  「冷小姐,他……好像是發燒。」老闆皺著眉頭,說。
  
  冷以珊一怔,老天,她現在沒有一點醫生敏銳的直覺,只顧著他的心臟、自己的心情,唉,她歎了一聲,抬頭對老闆說:「老闆,請幫我叫車去醫院。」
  
  「你會陪我過去嗎?」大島浩臉色突地緊張起來。
  
  「當然!」冷以珊現在已平靜下來,她請鄰桌的客人扶起大島浩。
  
  大島浩像是放下心來,嘴角噙了笑,把身體的重量移向她,隨她拖著他向哪。
  
  「三十九度五,成人這樣的熱度算高了,要小心啦,感冒會引起許多疾病,什麼肺炎、心臟病……」急診室的醫生打量了眼大島浩。
  
  「快輸點藥液吧!」冷以珊只聽得毛骨悚然,她非常清楚感冒的可憎,但從別人口中聽說,就像是為印證真實一般。
  
  「你去輸液室等我,可以嗎?」她要去交錢拿藥,不放心地看著大島浩。
  
  許是因為發燒,望出去的世界好像有些微晃,看著她單薄的身影,大島浩心中壓抑著強烈的驚喜,然而很快的,那種驚喜卻被一種緊張所替代。「不可以,我和你一道。」他滾燙的掌心包住她的小手。
  
  冷以珊心中微微一動,聲音不自覺的放緩放柔了,現在的大島浩讓她想到手術前的那天,他也是這麼無助的握著她。
  
  手術、心臟,冷以珊腦中閃出這兩個字眼,身子晃了晃,手指輕撫著他的胸口。「那好吧,我們一起去拿藥,然後輸完液,我送你回酒店。」
  
  兩個人牽了手走進冷冷清清的輸液大廳,大島浩的俊美讓一旁經過的護士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護士過來替他插針,握住他的手的時候,又抬頭看了看他的臉,驀然臉紅了。簡單的一個輸液,小護士愣是一再的插不進去。
  
  冷以珊看著滿臉通紅的護士,無奈地歎了口氣,接過針頭,重新在大島浩的另一隻手上塗了碘酒,順利地將針頭插.進了筋脈。
  
  輸液管的透明液體靜靜流淌,一滴一滴,流淌過大島浩的左腕。
  
  夜靜了,深了。
  
  大島浩嘴唇蒼白,俊美的面容上有種令人心驚的脆弱。「要喝水嗎?」冷以珊把一邊的躺椅挪下他,低聲問。
  
  分別幾個月,他好像瘦了許多,沒有她在札幌時恢復得好。心臟出現什麼異常了嗎?她溫柔地把手放在他胸口,閉上眼,感應著它的跳躍。
  
  大島浩轉過頭,他的聲音有些乾啞:「你……知道你走了多少日子了嗎?」
  
  冷以珊輕輕歎息了一聲,「我沒有具體去記,應該快三個月了吧!」
  
  「你原來也知道有這麼久了,為什麼不和我聯繫?」他責問道。
  
  冷以珊靠近了他點,耳朵代替了手指。「就是想好好地休個假,不受任何人的干擾。以前,翼對我說,讓我請個幾天假和他一起出去玩玩。我總說不行,要把所有的假期積攢下來,留著回國探望家人。可惜……現在,我把所有的假期全給了他,我們一起去了學院、神戶、溫泉旅館、函館、小樽,每個地方我們都會停留幾日,好好地玩個盡興。」
  
  大島浩覺得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下胸口。「如果你打個電話給我,我會阻攔你嗎?所有的人都以為你留在國內,不再回日本,我的心每天都為你疼得發狂。以珊,為什麼我總是從別人口中得知你的消息?我對你,什麼也不是,你可以不經意地忘了我,離開我你很輕鬆,一點都不留戀?」他推開她的身子,氣悶地不願接受她的碰觸。
  
  他請籐野院長查到她最近一次取款是在小樽,他就追來了。像個瘋子似的一家酒店一家酒店的問,找了三天,才知她居然窩在一個什麼民居裡面。尋到民居,主人說她一般式早晨出發,夜深才回來,他又一家一家餐館的找,看到她時,她靜默如幅畫得坐著,像個遊魂,沒有一絲生氣。
  
  所有的不安在那一刻融解了。
  
  他愛她,愛到不敢責備,不敢詢問,只想走過去,坐到她身邊,抓住她。
  
  「大島浩。」她抿了下唇,「我長這麼大,沒有任性過,沒有犯過什麼大錯。我只是想……全心全意的和翼一起,不被任何人打擾,心裡不放任何一個人,只有我和他。」
  
  大島浩心底一片酸澀的疼痛,「現在我來了,你能跟我回去了吧!」
  
  冷以珊閉了閉眼,在這幾個月裡,她什麼都不想,恬靜地和渡邊翼過著每一天,一分一秒都沒分開過,就這樣,像過盡了一生,被愛人深愛著的幸福一生。
  
  也許該回到人群中去了。
  
  「嗯,是要回去了。」富良野就放到下個假期去,她暫時要做回醫院裡的冷以珊,爸媽為之驕傲的冷以珊。
  
  「以珊!」他伸出沒有輸液的另一支手臂,把她攬進懷裡,低下頭吻在她的耳側,聲音也隨著暖意傳到她的心底。「這一次,我不計較,以後再也不回離開我了,是不是?」
  
  「大島浩,不要喜歡一個心裡裝著別人的人,那很辛苦,也很傻。」她推開他的手臂。
  
  「你是在告訴我你心裡喜歡的人是渡邊翼,他死了,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這樣一個人了,你要為他守節一輩子嗎?」他狂怒地抓住她的手臂,手指冰冷如數年的寒冰。
  
  「大島浩,我答應你,我做你永遠的醫生,在我的有生之年,我都不會離你多遠,我會好好地看護好你的心臟,讓你平安到老。」她的聲音清晰,帶了從容不迫的堅持。
  
  「既然這麼在意我的心臟,為什麼不能在意我這一個人呢?」他簡直要抓狂了。
  
  心臟是翼在這個世上唯一的一絲生息了,她會傾其一生讓他的心好好的,但大島浩不是翼,她不能在大島浩吻她抱她時,翼在一邊默默看著,那對翼來講太殘忍了。
  
  「心臟是我擅長的醫科,我有自信。對不起,大島浩……我不能接受你的情意……」
  
  大島浩凝視她,陰魅地一笑,「我永遠都比不上那個渡邊翼是嗎?找不到你時,是牽掛,尋到你了,是心碎,冷以珊的心是石頭做的。我……又不能強迫你。既然你這樣講,你走吧,你若在意我,我的心臟也就接受你的看護,這二者對於我來講是等同的。如果你不能,我的心臟是破掉、爛掉,都和你無關。」
  
  冷以珊僵硬地呆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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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9 17:12: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落葉滿階(五)
  
  「那不是你一個人的心臟。」冷以珊彎起蒼白的唇角。
  
  熱度還沒有退卻,大島浩本來就頭暈暈的,在見到冷以珊的極大驚喜之後又被她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所有的激動和深情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抹得乾乾淨淨的。
  
  他覺得這一輩子沒這麼遜過,竟然被一個冷以珊吃得死死的。提心吊膽了幾個月,為她差點愁出人命來,一見了面,她對他連從前都不如了。
  
  以前,他臉皮厚厚還能抱下、偷吻下、賴在她家中,霸佔著她下班後所有的時間,指望著有朝一日,他定能拐得她的芳心,也好好地定下心,憧憬下婚超大規模集成電路的滋味。
  
  現在,看來他是沒有這樣的福氣了。
  
  他打不過一個死人,不是打不過,而是無從作戰,死去的人是完美的,形象是高大的,他永遠是一個浪蕩不羈的猥瑣之輩,在冷以珊眼中。
  
  她活在一個幽靈的世界裡,和她的翼一起,很幸福。他努力了這麼久,也闖不進去。
  
  大島浩勾起唇角落莫一笑,他累了,他的心臟好像並沒有別人講的那麼強壯,他抿緊嘴唇,瞳孔幽暗緊縮,腦口紊亂地起伏。
  
  「是你把我從死亡邊緣搶了回來,但現在你又把我推到另一個絕望的邊緣。我有呼吸,有體溫,有活著的一切跡象,可是我的某一部分,已經死去了。」僵冷的雙拳在身側微微顫抖,俊美的面容紅得懾人。「不管我做多少,一切都不會改變的。冷以珊,你就躲在你的殼裡吧,我……..放棄了。真希望你沒有遇到過你,你也沒有救過我,你這樣的人,不認識多好!」
  
  希望到絕望,驚喜到夢,美夢到清醒,就是從天堂到地獄的一個來往。
  
  冷以現望著大島浩,嘴唇蒼白地顫抖著,眼底彷彿有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淌著即將凝固的血。
  
  「咳,咳……..」大島浩痛楚的輕咳,「你為什麼還不走?冷以珊,你如果留下,我會當你答應和我一起,你準備這樣了嗎?」
  
  冷以現霍然扭頭,眼中有種脆弱絕望的光芒,她顫抖著,牙齒緊緊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出聲。
  
  「我真的很沒出息,為什麼要來找你呢,你冷靜、自制,不可能尋死覓活的,就連任性都會計劃得好好的,不讓任何人打擾。我該死的瘋了,冷以珊,你從我的面前滾開。」他沙啞著聲音咆哮。
  
  「大島浩,你的心臟不能負荷這樣的情緒,你安靜點。」她嘗試上前安慰他,卻被他的眼神逼開。
  
  「當山口真一說你沒有回國,你聽說渡邊翼過世的消息時,就不見了。我那時還自信地對他吼叫,說不該告訴你的,要是告訴,也得我在你身邊,我的愛可以幫著你承受那份悲痛。你看我白癡吧,很白癡…………..你在偷笑嗎,高高在上的冷醫生,我很感謝。以後,我不是你的病人,你就不要施捨你的關心了,不然我又會像個傻瓜似的存有什麼綺想。」
  
  「大島浩,你冷靜點………」鹹濕的淚滑下她的面頰。
  
  「冷靜的人是你,我做不到。冷以珊,你走,走呀,我不想看到你…….」他的瞳孔收緊,心臟劇烈的疼痛令他的手指僵硬。他拍打著躺椅的椅把,吊針處冒出一串血珠。
  
  冷以珊顫抖地閉上眼睛,怕他再有激烈的舉動,「好,你不要激動,我走,我走………..」她緩緩地背過身,向外面走去。
  
  眼神幽黑而痛苦,他痛苦地癱坐在躲椅上。
  
  她真的走了,毫無牽掛。他且哭且笑,失落顛狂。
  
  「小姐,請麻煩照看下他的藥液,馬上應該換瓶了,稍加點鎮靜劑,讓他睡一會。」冷以珊維掛著鎮定,叮囑值班的小護士。
  
  「你要走嗎?」
  
  「我去找人陪他。」她擔憂地回頭看看輸液室,蒼白著面孔。
  
  「喬嗎?」她開了手機,太多的短信和留言搶著跳著進來。
  
  「冷醫生?上帝,好想念你的聲音,你好嗎?」
  
  「我還好。請來小樽醫院一下,大島先生感冒了。」
  
  「冷醫生不在他身邊嗎?」
  
  她仰望著滿天的寒星,「不在,請快點。」札幌到小樽坐電車只要半小時,那個時候,大島浩應該還沒有醒。
  
  小樽的夜如一位婉約的女子,安靜嫻雅。
  
  冷以珊輕輕吸氣,她剛剛忘了問大島浩,他是怎麼找到這裡的。不過,答案不重要,他找到她不是嗎?
  
  她和翼的世界,因為大島浩的闖入,她又被帶回到現實中去了。
  
  這近三個月的旅行,隨著時光的流逝,她已經沒有那麼悲傷了,心漸漸沉澱。她好像在靈魂的深處找到了渡邊翼的影子,他沒有遠離,他活在另一個地方,她能感受得到。
  
  入冬以前,天氣異常地又暖了起來。滿街樹木在陽光下泛著紅紅黃黃的波浪,美麗迷人如風景明信片。札幌心臟外科醫院又開始忙碌的一天!
  
  站在辦公室的窗前,嗅著刺鼻的藥水味,看著醫院裡來來往往的病人,穿梭不停的護士,冷以珊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冷醫生,真的是你嗎?」美代一走進辦公室,看到辦公桌後輕笑的面容,揉了揉眼,好一會才激動地跳起來,一把抱住冷以珊。
  
  冷以珊任她摟抱著,眉宇間有輕輕的笑意,「對不起,這陣讓你受累了。」
  
  「不會,只要冷醫生你好好地回來,一切都沒什麼。」美代真的很喜歡冷以珊,有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欣賞,還有同事間的默契、朋友般的體貼。
  
  「我沒有和你聯繫,是…….」美代摀住冷以珊的嘴,搖了搖頭,「不要說那些,多休幾天假是應該的,平時你連週日都泡在醫院裡,這些算什麼呀!」她已經聽說了渡邊翼過世的消息,不捨冷以珊親口說出那麼殘酷的事實。
  
  冷以珊淡然一笑,「好,不說。最近病人多嗎?「
  
  「多,大部分都是衝著你的,有許多手術都在等著你呢!要看病案嗎?」美代鬆開手臂,從書櫃子中拿出資料夾。
  
  「我先去和籐野院長打聲招呼,然後再回來看看。」冷以珊深呼吸一口,盡量讓心情平緩些。幾個月沒在醫院,她有些緊張不安。
  
  早晨,籐野照例在病房大樓和門診大樓間巡視一圈,走到哪裡,都聽到醫生和護士在談論著一個人,他笑了笑,她還是回來了。
  
  不僅是回來了,她還在等他。十指交纏著,神情有點侷促。
  
  「冷醫生!」他輕拍下她的肩,多少話語無法言明。「進來陪我喝杯咖啡吧!」
  
  芬香的速溶咖啡,冒著鳥裊裊的熱煙。冷以珊的面容隱在熱煙後,讓人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看不到,他也能想像,在醫院裡的冷以珊,永遠是淡定、恬靜的神情。
  
  「很抱歉,因為沒有事先說明,給醫院帶來許多困擾。」
  
  「冷醫生,該抱歉的人是我。一直對你寄予太折厚望,都忘了你也只是一個很年輕的女生,沒能主動關心你,是我的失責。你不要急著上班的,醫院天天都有新病人,不是拚命忙一下就能完成的事,你再休息一陣吧,等把心情調適好,再來也不遲。」
  
  這樣的話,這樣的語氣,滿是長者的關心和理解,冷以珊眼眶一熱。
  
  「院長,我也是來和你說這件事的。我想暫時在門診上看診,做手術,要往後推一陣,我心裡上還需要好好建設下。」她捧緊了咖啡杯。現在對著一顆顆鮮活的心臟,她會不由自主的發抖。
  
  「沒有關係,我隨時等你通知。你看診,會讓病人樂壞的,以前他們對於一個月一天的專家門診就有意見,這下沒話說了吧!冷醫生,你能不能進病房指導實習生呢?」如果總一直遠離手術台,心裡會越來越難跨越,站著講課指導,不必親自拿手術刀,慢慢的,心裡就會適應。他捨不得冷以珊這樣一位醫學新秀被情感毀掉。
  
  冷以珊想了會,點點頭。「行!院長,我還有件事,大島浩的心臟好像有點異常,他若來複診,我想請你親自檢查。」
  
  籐野一揚眉,「你檢查不是更好嗎?」
  
  冷以珊歎了口氣,眼中有著淺淺的擔心,「還是麻煩院長吧。」她站起身,彎腰點下頭,出去了。
  
  籐野納悶地蹙起了眉頭。
  
  在門診大樓上班的好處之一,下班比較早。
  
  冷以珊不讓美津開車接送,她想坐坐班車。擠在人群中,看起來不會那麼孤單。
  
  出了醫院,天空還有點光亮,路燈卻早早點亮了。正是下班時分,班車上人很擠。她的寓所醫院比較遠,到了寓所旁的捷運站,車上的人差不多都走空了。
  
  她抬頭看看別墅,客廳裡有燈,美津現在應該是在廚房裡忙著。有盞燈在等著自已,心中就會很溫暖。
  
  別墅區現在很安靜,北海道的滑雪季不久就要到了,那時候這裡到處都是遊人,各種膚色的人種出出進進,使得這裡像個地球村似的。
  
  因為太安靜,一點聲響都會顯得特別刺耳。
  
  一輛拉風的吉普車囂張地從車道的端衝過來,兩盞車前燈明亮地射向前方,車速極快,可以聽到引擎低沉瘋狂的咆哮。
  
  吉普車疾風般往別墅區駛來。
  
  動感的熱帶雨林音樂飄揚在夜色中,車窗開著,裡面坐著一男一女。均是修長、挺拔的身材,面部線條比例完美得讓人驚歎造物主的偏愛。女子嬌笑著環抱著男子的腰,紅艷的櫻唇在他頸間移動著。男子邪魅地笑著,不吝嗇地鬆開襯衫,讓女子盡情發揮。
  
  冷以珊閉上眼睛,睫毛在蒼白的面頰上顫抖。從她回到別墅的第二天起,她就看到大島浩這樣旁若無人地在別墅區大演情侶秀。前幾天,是在室內看到的,今天,看來要面對面了。
  
  她走到路邊,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大島浩是浪子,做出什麼她都不驚訝。她不捨的是那顆渡邊翼的心。
  
  翼,你的心在狂跳嗎?這種瘋狂的生活不適合你,它應該陪伴你溫柔地睡在山裡,專注地只想著我。
  
  如果知道那是你的心臟,我不會捨得給任何人。翼的一切,我都不願和別人分享。
  
  翼,你的愛已經定格,已經永恆,我亦無求。
  
  怎麼會傻得給別人呢?
  
  她酸澀地想著。
  
  吉普車呼嘯著從她身後開過去,然後,一陣尖銳刺耳的倒車聲,車緩緩地後退。
  
  等她意識到時,吉普車已經停在她身後了。
  
  「冷醫生,你下班了嗎?」大島浩勾起抹譏笑,臂彎裡挽著嬌美的荷子跳下車,「我是你新來的鄰居,與你只隔了兩幢房子,以後歡迎你過去做客。放心,我對你沒興趣,純粹是睦鄰。」
  
  時間彷彿凝固了。
  
  荷子也認出了冷以珊,越發示威地依向大島浩。
  
  她淡然地看著他們,「哦!」
  
  冷以珊無動於衷的表情苦惱了大島浩,修長的雙目一瞇,他邪氣地一笑,「冷醫生,你怎麼連笑都不會笑,哦,我聽說你男朋友剛剛去世,心裡一定很難過吧!別人講優秀的人連愛情也與常人不同,這話在冷醫生的身上得到了證明。只是冷醫生,你這麼愛他,為什麼不陪他去死呢,這樣不是永遠雙棲雙飛了。你現在這樣獨活在世,生不如死吧!」
  
  「大島君!」荷子推了他一把,對一個失去愛人的人講這種話,有點過份。
  
  「幹什麼,你也會同情她?」大島浩扭過頭,「不需要,她有一顆超冷靜的心臟,我的話對她不會讓她的心起一絲波瀾的。」
  
  這話聽著不像譏諷,反到象自嘲。
  
  冷以珊傾傾嘴角,沒能成功的擠出笑容。「大島洗,如果說這些話讓你心裡覺得好受,你說吧,我不會在意。」
  
  「心,你也配說心,把別人對你的真心踩在腳下,頭也不回地走過去,你有心嗎?」他的聲間忽然有些顫抖,停了停,聲音又恢復冰冷。
  
  冷以珊閉上睛。他悲痛地凝視著她。
  
  荷子手臂掛在大島浩懷中,卻感到自己像在雲天外,他的眼中只有那個有著一張清麗面容淡雅如遠山的女子。
  
  「大島先生!」一聲尖銳的叫喊,帶著憤憤不平從別墅裡衝了出來。
  
  「你真是沒有良心,小姐幫你治病,關心你,你不但不回報,還來氣她。你和你的惹火女友要怎麼親密,回你們家現去,不要在我們家門前污了我們的眼睛。」美津臉漲得通紅,路見不平的瞪著大島浩,一邊把冷以珊護在身後。
  
  他那時生病時,她還天天做營養便當給他吃。他賴在別墅中,她也好好地照顧他。她對他那張俊臉可沒興趣,一切都是看在冷以珊的面子上,冷以珊失戀時,他還像個優雅體貼的紳士,現在冷以珊最悲痛的時候,他卻像個惡劣的小孩,盡做蠢事,盡說蠢話,她真的看不下去了。
  
  「美津,不要說了。」冷以珊拉住像個火車頭似的美津。
  
  「小姐,你能忍我可不能忍。他今天這是什麼行為,是挑釁。他追不到你,故意帶著別的女人來示威,來證明他的男性魅力。這種小兒科的把戲,玩得開心嗎?大島先生,你是想看到小姐痛哭還是要看到小姐後悔?哪一種答案你更滿意呢,說出來呀,讓小姐友情表演下,然後快帶著你的辣妹回你們家做你們愛做的事去吧!」
  
  美津性子就火火的,講話一樣火氣十足。大島浩臉上快掛不住了,黑瞳中閃出危險的火焰。
  
  荷子對冷以珊的一點同情被美津的話全吹沒了,杏眼一瞪,柳眉上揚,她挽緊大島浩的手臂。
  
  「你是見不得我們恩愛,心中快要妒忌得發瘋了。「荷子嬌嗔地白了冷以珊一眼,「還挑釁、示威?大島君不屑於做這些幼稚的事。不要仗著幫大島君治好了病,就想佔住他的心。也不看看自己,一臉剋夫相,男人敢要你嗎?」
  
  「荷子!」大島浩想攔阻,荷子的話已經說出口了。
  
  「什麼叫剋夫相,你旺夫嗎?好啊,讓這個男人娶你回家旺去,不要告訴我你也只是他數不清的枕邊玩物之一。」美津氣紅了眼。
  
  「你………….」荷子急了,想衝上去,大島浩拖住了她。
  
  男人喜歡女人這樣為他爭風吃醋,覺得很有成就感。幸好,翼你不是這樣的男人。冷以珊失望地看了看大島浩,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然而眼珠靜靜地染上霧氣,終於什麼都沒有說。
  
  他不配有翼的心。
  
  她低相眼簾,牽住美津的手,往寓所走去。
  
  一切都被關在門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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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9 17:12: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落葉滿階(六)
  
  同樣的感覺,他數不清自己已經經歷幾次。
  
  血液在經脈間奔竄,強流遠勝過電流,熱熱麻麻的震撼感,液出體內深處的野蠻。猛烈衝擊,一次重過一次,彷彿所有愛恨情仇全部灌注在不斷反覆的動作裡。
  
  運動過度的結果,腦筋往往會產生瞬間的暈眩,但,只是一眨眼而已,失神的瞬間迅速褪去,汗水從皮膚的腺孔湧泛出來,四肢百骸緊繃過度,反而鬆懈下來。
  
  激烈的動作僵凝住,而後歸於靜止。
  
  他從嬌艷的軀體上滑落下來,肉體上疲軟,精神上空虛,心疼得像在哭泣。他忽視撕裂的疼,凝聚了足夠的精力,翻身下床,直接進浴室沖掉滿身的細汗。
  
  病發前道康復,他足足有半年多沒有和女人在一起。他以為這二百天時一次靈魂的洗禮,洗去他從前的污垢和不幸。
  
  以後的他,要把自己的身和心獻給他心中那位清麗的女子。
  
  但老天不給他這樣的機會,他又何必珍惜呢!
  
  從小樽回來的第二天,荷子剛好來札幌走台,她一語不發,眼中閃爍著奇亮的光,他立刻明瞭她想的是什麼。
  
  激情火熱的夜,久違的快感,他卻悲傷得像把自己親手埋葬一般。大半夜的,他跑到冷以珊的別墅前,對著她臥室的窗,一直到天明。
  
  溫熱的水沖去最後一絲緊繃的張力,他閉上眼,讓臉孔承受水流強烈的衝擊。
  
  「大島君!」一雙纖軟的玉臂從身後圈住他的腰幹,與他一起迎接清水的潔淨。
  
  荷子將臉貼住虯結的背肌,滿足得輕吁一口氣,上次在醫院裡看到大島浩青紫無力的樣子,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相觸到這副軀體了。
  
  「大島君,你看……」她微抬起手臂,「你不像從前那麼溫柔了,我身上、手上都青了,明晚怎麼走台呀?」
  
  他關掉水源,隨手拉過一方浴巾拭掉在上的水珠。
  
  「如果我記得不錯,你好像很享受這樣的力度。」邪惑的笑容充滿性感的魅力。
  
  荷子屏住呼吸,又深深的歎息。方纔的那場運動,她可以感受到從體內激昂出來的情緒,是憤怒,是洩恨,像和誰在較勁。
  
  兩個人穿好睡衣,重新回到床上。大島浩大張著眼看著天花板,沒有象從前一樣擁住她。
  
  她返身環住他的腰,頭埋在他胸前,他輕輕推開。「我累了!」
  
  荷子一笑,「你從前不會這樣講的,你總是……」
  
  「夠了!」大島浩感到心一悸,冷冷地閉上眼。
  
  這個別墅靜得有點出奇,荷子有點不適應。
  
  「大島君,札幌那麼多好公寓,為什麼要跑到這麼遠的郊區住這種老式的木樓?」
  
  「荷子,你問得太多了。」冰冷的語氣讓荷子心一沉。大島浩可以給枕邊人熾熱的激情,卻不喜歡女子多話。
  
  「不是的,不是睡不著,隨意聊聊嘛!」她嬌笑地湊近他。床鋪一軟,旁邊的人已經起身了,黑暗中,她聽到衣衫的摩擦聲,撲了個空。
  
  「你要……出去?」荷子的笑比哭更難看。
  
  「去喝杯酒。」他拿起桌上的車鑰匙。
  
  荷子怔忡地愣在床上,秋涼如水,一陣陣襲上心頭。
  
  汽車緩緩駛上車道,經過冷以珊的寓所前,他習慣的扭過頭,看著她臥室的窗。睡了嗎?是不是靠鎮靜劑幫的忙?
  
  麻木的性愛,沒有傷害到她,反到傷了自己。他抱著別的女人,她連假裝的嫉妒都不曾露出一點。
  
  叫他如何不死心。
  
  大島浩勾起一絲苦笑,一踩油門,車像風一般,飛奔上前。
  
  不用調劑心理,冷以珊一走進手術室,自發地就恢復成冷靜、自製的冷以珊。她在為實習生講解,言語不好表達的地方,她示範,手法嫻熟自如、神情鎮定,沒有意思障礙。
  
  她的顧慮是多餘的,她對鮮紅的心瓣有一種特殊的喜愛,它們就像一朵朵嬌艷的花,她是園丁,呵護著它們。
  
  她是天生應該從醫的。要是翼在身邊,一定會這樣說。
  
  冷以珊深深呼吸。
  
  「嗨,冷醫生!」拗不過北海道醫學院的邀請,她去做了個演講,出學院時,不期然的招呼聲,她掉過頭。
  
  「山本老師!」她微微一笑,「正式開始上課了吧!」
  
  山本健穿了件黑色的風衣,很有學者的風範。
  
  「你總算記住了我。」山本健生硬的臉龐難得泛起一絲柔和。
  
  兩個人並肩走著。落葉鋪滿了學院的小徑,秋蕭索得已近呻吟。
  
  「山本太太身體好些了嗎?」
  
  「嗯,血壓現在已經降下去了。一直說不放心你,要去看看,我沒讓。」深邃的眼眸彎低,捕捉到她臉上的僵硬。
  
  「你比休假前又瘦了!」憐惜的長指輕觸她的頰側。
  
  「你那位醫院鄰居有和你說什麼了吧!」她訥訥一笑,「最最痛苦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我現在很平靜,能正常滴工作,也可以喝你這樣聊天了。」
  
  「你不要急著表明,我不會說什麼同情之語。生死有命,人力無法抵抗。你記得,有一天夜晚我冒失地跑到你寓所的事嗎?」
  
  冷以珊訝然地點點頭。
  
  「你很多時候,讓關心你的人呢看不透,不知你是悲傷還是快樂。你什麼時候總是一副天塌下都不會失色的平靜表情。捉摸不清,就會慌亂,慌亂就失控,然後對著你大吼,吼到你抬起頭來。呵,你總讓我有種挫敗感,羞憤之下才會對你說出那番無理的話。」
  
  「那天我也不夠禮貌。」她輕幽的的低語,淡淡一笑,「我凶起來很怕人吧!」
  
  「怕到不怕,足夠嗆死人。每一句話都像帶了語刀,一把一把射過來。」山本健抬頭看看表,「可以一起吃個飯嗎?」
  
  她習慣地開口拒絕。「不了,我還……」
  
  山本健眼芒閃爍幾下,輝映著不捨的光澤,搶著說:「請你吃飯就是純吃飯,你不要帶有負擔。我不會傻到去和一個故去的人作比較,他是你心頭的神。」
  
  冷以珊心頭砰然一跳。
  
  「雖然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緣,不過不能不讚歎那是一個優秀的男人。他是人是神,我都比不過他,呵,看清了,心反到輕鬆。好了,你現在該同意我的邀請了吧!」
  
  「那我來請你。」冷以珊含笑點頭。聽了山本健的話,她不再有以前那種緊迫感。
  
  「行,醫生賺的錢比老師多,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們在靠近別墅區的一家餐館用餐。餐廳音樂是一首經典的英文老歌,若隱若現的異國情懷飄蕩在空氣中。
  
  山本健今天的話特別多,說英倫風情,又談自己的新工作,滔滔不絕的。冷以珊一直微笑地傾聽。
  
  她有點喜歡這樣的相處,像老朋友般,沒有壓力,很輕快舒適。
  
  喝咖啡時,山本健離開了一會,回來時,餐廳音樂換成了《人鬼情未了》的主題曲。
  
  「哦,我的愛,我的所愛,
  
  我渴望你的接觸已太久而孤單!
  
  光陰荏苒,
  
  時間改變事物萬千,
  
  你是否依然對我不變?」
  
  「你渴望過自己象黛米摩爾演的女主那樣,可以再次感觸到故人的愛嗎?」山本健撥弄著杯中的咖啡,問。
  
  冷以珊輕抿一口咖啡,「感觸過後還是要失去,他終是要走的,那樣更痛苦。」
  
  山本健呆看著她。
  
  「就讓他住在回憶裡吧!」冷以珊笑了笑,「他如果通過別人的身體來愛我,我不能接受。」
  
  「呵,是呀,影片裡男主附身於一個女巫身上,和女主擁抱、接吻,是有點怪怪的。但如果附身於一個男人身上,然後不走,是不是好接受一點?相愛就是神交,心與心的契合,對嗎?」
  
  「神哪,快把你的愛給我傳過來,
  
  孤獨之河奔流入海,
  
  無盡海滴敞開胸懷,
  
  孤獨之河在輕歎:
  
  等著我,我一定回來。」
  
  「如果能和他再相愛一次,那就是神話了。劇本可以隨意編造,事實怎麼可能呢!」冷以珊歎了口氣。「肉體消逝,靈魂永存,這是真的話,我想他一定就在我的左右。他一句話都沒說,就離開了,多少也該回來和我解釋一下吧!」
  
  「夢也沒做過嗎?」
  
  她大口地嚥下一口咖啡,「有做過,他在夢中講他就在我身邊,呵,我睜大了眼尋找,都沒看到。」
  
  「你在編故事?」山本健笑了。
  
  「對呀,是故事。」冷以珊也笑了,笑意落寞、淒楚。
  
  她曾奢望過翼能通過留下的心帶給她一點點安慰,安慰沒有一句,心傷倒是一堆。
  
  喬打電話來,說大島浩變本加厲的縱情和酗酒、抽煙,已經讓心臟敲起警鐘,他心痛得厲害時,不得不吃止痛片來壓制,冬天的婚紗秀設計圖到現在還沒有交出,也不肯再去醫院複診。
  
  她沒有辦法幫喬,更沒有權利約束要求大島浩。以前在醫院,。她的要求,大島浩通常都是牴觸。
  
  她放佛聽到翼的心疼得在呻吟,她又能如何呢?
  
  在夜裡,她想過不那麼堅持,接受大島浩的示愛,她可以有理由在他身邊好好呵護他的心。
  
  她接受了,若大島浩舊習不改呢?她一樣無措。幾周前,在小樽對她表達愛意的人,現在不是夜夜縱情。
  
  她沒辦法信任大島浩,她只能呆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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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9 17:12: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落葉滿階(七)
  
  冷以珊不知道山本健為什麼會讓咖啡廳的DJ換上《人鬼情未了》的主題曲,然後又提起那個故事。但那首曲子卻無疑觸動了她心裡的某根弦。
  
  如果真有靈魂一說,渡邊翼現在不是在她的左,就是在她的右,脈脈含情地看著她。
  
  她左右張看了下,嫣然一笑。
  
  為了消化晚餐,山本健陪著她走回寓所。
  
  林蔭道上櫸樹的落葉鋪滿了,嗅著深秋的孤寒,冷以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她想起冷風吹過街頭的秋夜,她的手插在渡邊翼的大衣口袋裡的那種溫暖。
  
  山本健的興致很高,一直說個不停,她依舊只有片言隻語。
  
  「冷醫生,以後可以喝你電話聯繫嗎?」兩人站在別墅門廊前,山本健突然問。
  
  「我現在在門診上班,做戲時間有序。但後面可能要換到病房,那時候時間的掌控權就不在自己手上。」冷以珊不自然地摸了下頭髮。
  
  山本健微微一笑,「冷醫生,我問的是電話問候,不是可不可以經常出來見面。」
  
  冷以珊臉一紅,「對不起,可以電話聯繫。我最近睡眠特好,一到十點,就進入睡眠狀態,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
  
  山本健瞟了眼手錶,九點四十分。
  
  「你的手機號是多少?」為了莫不剛才的走神,冷以珊主動從包裡掏出手機。剛把手機打開,包裡驀地傳出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
  
  「你有幾支手機?」山本健詫異地問。
  
  她一怔,神經繃緊了。那邊是渡邊翼的手機在響。
  
  「快接呀!」山本健看她呆愕在遠處,催道。
  
  她遲遲疑疑地掏出手機,一個陌生的號碼。「你好!」她屏息了一會,終於發出了聲音。
  
  「哈,嚇一跳吧!」山口真一笑得挺開心。「渡邊先生的手機跟了我幾個月,送給你後,還真不習慣。今天尋思著撥了看看,沒想到,竟然通了。」
  
  「哦!」冷以珊不覺得這有多好笑,害她還以為真的遇到某種靈異現象,「你……有事嗎?」
  
  「沒有事就不能打電話?」山口真一笑著責問。
  
  「不是!」冷以珊一邊否定一邊搖頭,她看到山本健還站在身邊陪著,忙捂了電話,請他回頭。
  
  山本健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走開了。
  
  她打開大門。
  
  「冷以珊,你自東京不告而別,一走就是幾月。回來後也不給我來個電話,不知道我會擔心嗎?」山口真一半真半假地說。「噢,你沒有我的號,現在有了,你給我打過來吧,用你的手機!」
  
  「呃?」
  
  「哈,開玩笑的。冷以珊,給不給我打電話無所謂,你似乎應該聯繫下渡邊社長和夫人,他們因為你都快愁楚病了。」
  
  她真的疏忽了這件事,光顧著自己的心情了。「今天時間已經晚了,我明天一早就打過去。」她抱歉地說。
  
  「嗯,不要忘記。冷以珊,一個人獨處了幾個月,心情整理好了嗎?」
  
  冷以珊淺然一笑,「一切都好了。」
  
  「我相信你的話,但你自己信嗎?冷以珊,不要把痛苦分成一片片,疼就一次疼個夠,哭就一次痛痛快快哭完,把所有的情緒全發洩出來,這樣,心裡就輕鬆了,也就可以重新開始一份新的戀情。」
  
  「那些都是以後的事,我現在時先要恢復工作狀態,這才是重要的。」秀眉淡蹙,語氣有些生硬。
  
  山口真一不以為然地笑笑,「工作只能讓身體疲乏,忙碌能轉移視線。這些都是暫時的,如果心情沒有整理好,悲傷就像海潮按著潮汐,一次次漲上來。大島先生在嗎?」
  
  「他怎麼會在我這裡?」冷以珊冷冷地反問。
  
  手機那端沉默了一會,「冷以珊,大島的那顆心是渡邊先生的,你不記得嗎?」
  
  「我記得很清楚。」
  
  「那是渡邊先生為了你而留給他的,你不守住它嗎?」
  
  「呃?」
  
  「大島浩給依子打電話了,他們……現在應該一起,呵,依子是我妹妹,她是飛機上和大島浩認識的,對他是一見鍾情。冷以珊,聽到這個消息,你心裡怎麼想?」
  
  這才是山口真一打電話來的真正動機吧!試探她的態度,為了他的妹妹。
  
  「沒有什麼想法,大島浩怎麼樣是他的自由。」冷以珊把手機從耳邊挪開,倦怠地歎了口氣。
  
  「他不配有自由。他的心是渡邊翼的,命是你救的,他健康的身體,應該是愛你、呵護你、照顧你的,而不是讓他在女人堆中打滾尋歡的。」
  
  「日本法律第幾條有這樣的規定?」
  
  「冷以珊,你不能這樣冷靜,你就這樣任他凌虐渡邊翼的一顆摯愛你的心嗎?」
  
  「山口先生,我們今天討論的問題太多,我想好好消化下。」她冷然地合上手機,眼中一片清澈無比的透明。
  
  有些好笑,以前她只有一個渡邊翼,沒有其他異性朋友。渡邊翼走後,她的身邊一下多出了三位異性朋友。
  
  大島浩是她的病患,現在體內有了翼的心,他冷落她,她可不敢疏遠。山口真一扮演了二個多月的渡邊翼,他的短信曾是她情緒的晴雨表,她覺得他有一雙洞察人心的眼睛,讓她有些無所遁形。
  
  山本健和渡邊翼沒有關係,但因為山本太太的緣故,卻是這三人之中最為熟知她一切的人。
  
  他們似乎都很關心她,都向她伸出一雙手,想牽引著她走向另一條路。
  
  冷以珊歎了口氣,抬腳上樓。十點已經過了。
  
  「砰砰!」客廳的門突地被重重擊響。來人有些急,都忘了按門鈴。「冷醫生,冷醫生,我是喬。」
  
  她返身打開門。喬頭髮凌亂、臉色慘白地站在門外,一身雅痞的休閒裝皺得不成樣。
  
  「冷醫生,請……你趕快去趟醫院。」喬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大島浩出什麼事了嗎?」冷以珊聲音不自覺地顫抖。
  
  「他在夜店喝酒時和別人爭執了起來,最後動了手。對方把一隻酒瓶敲破底,對準他的心口刺了過去。他……一下就昏厥不醒,」
  
  「為什麼會爭執?」冷以珊扶著門沿,感到天旋地轉一般。
  
  喬眼神躲閃,支支吾吾,在冷以珊冷凝的眼神中,不得不坦白,「為……一個女人。」
  
  冷以珊腿一打抖,手在空中想抓住什麼,沒抓著,她往後一仰,「咚!」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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