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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落葉滿階(五)
「那不是你一個人的心臟。」冷以珊彎起蒼白的唇角。
熱度還沒有退卻,大島浩本來就頭暈暈的,在見到冷以珊的極大驚喜之後又被她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所有的激動和深情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抹得乾乾淨淨的。
他覺得這一輩子沒這麼遜過,竟然被一個冷以珊吃得死死的。提心吊膽了幾個月,為她差點愁出人命來,一見了面,她對他連從前都不如了。
以前,他臉皮厚厚還能抱下、偷吻下、賴在她家中,霸佔著她下班後所有的時間,指望著有朝一日,他定能拐得她的芳心,也好好地定下心,憧憬下婚超大規模集成電路的滋味。
現在,看來他是沒有這樣的福氣了。
他打不過一個死人,不是打不過,而是無從作戰,死去的人是完美的,形象是高大的,他永遠是一個浪蕩不羈的猥瑣之輩,在冷以珊眼中。
她活在一個幽靈的世界裡,和她的翼一起,很幸福。他努力了這麼久,也闖不進去。
大島浩勾起唇角落莫一笑,他累了,他的心臟好像並沒有別人講的那麼強壯,他抿緊嘴唇,瞳孔幽暗緊縮,腦口紊亂地起伏。
「是你把我從死亡邊緣搶了回來,但現在你又把我推到另一個絕望的邊緣。我有呼吸,有體溫,有活著的一切跡象,可是我的某一部分,已經死去了。」僵冷的雙拳在身側微微顫抖,俊美的面容紅得懾人。「不管我做多少,一切都不會改變的。冷以珊,你就躲在你的殼裡吧,我……..放棄了。真希望你沒有遇到過你,你也沒有救過我,你這樣的人,不認識多好!」
希望到絕望,驚喜到夢,美夢到清醒,就是從天堂到地獄的一個來往。
冷以現望著大島浩,嘴唇蒼白地顫抖著,眼底彷彿有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淌著即將凝固的血。
「咳,咳……..」大島浩痛楚的輕咳,「你為什麼還不走?冷以珊,你如果留下,我會當你答應和我一起,你準備這樣了嗎?」
冷以現霍然扭頭,眼中有種脆弱絕望的光芒,她顫抖著,牙齒緊緊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出聲。
「我真的很沒出息,為什麼要來找你呢,你冷靜、自制,不可能尋死覓活的,就連任性都會計劃得好好的,不讓任何人打擾。我該死的瘋了,冷以珊,你從我的面前滾開。」他沙啞著聲音咆哮。
「大島浩,你的心臟不能負荷這樣的情緒,你安靜點。」她嘗試上前安慰他,卻被他的眼神逼開。
「當山口真一說你沒有回國,你聽說渡邊翼過世的消息時,就不見了。我那時還自信地對他吼叫,說不該告訴你的,要是告訴,也得我在你身邊,我的愛可以幫著你承受那份悲痛。你看我白癡吧,很白癡…………..你在偷笑嗎,高高在上的冷醫生,我很感謝。以後,我不是你的病人,你就不要施捨你的關心了,不然我又會像個傻瓜似的存有什麼綺想。」
「大島浩,你冷靜點………」鹹濕的淚滑下她的面頰。
「冷靜的人是你,我做不到。冷以珊,你走,走呀,我不想看到你…….」他的瞳孔收緊,心臟劇烈的疼痛令他的手指僵硬。他拍打著躺椅的椅把,吊針處冒出一串血珠。
冷以珊顫抖地閉上眼睛,怕他再有激烈的舉動,「好,你不要激動,我走,我走………..」她緩緩地背過身,向外面走去。
眼神幽黑而痛苦,他痛苦地癱坐在躲椅上。
她真的走了,毫無牽掛。他且哭且笑,失落顛狂。
「小姐,請麻煩照看下他的藥液,馬上應該換瓶了,稍加點鎮靜劑,讓他睡一會。」冷以珊維掛著鎮定,叮囑值班的小護士。
「你要走嗎?」
「我去找人陪他。」她擔憂地回頭看看輸液室,蒼白著面孔。
「喬嗎?」她開了手機,太多的短信和留言搶著跳著進來。
「冷醫生?上帝,好想念你的聲音,你好嗎?」
「我還好。請來小樽醫院一下,大島先生感冒了。」
「冷醫生不在他身邊嗎?」
她仰望著滿天的寒星,「不在,請快點。」札幌到小樽坐電車只要半小時,那個時候,大島浩應該還沒有醒。
小樽的夜如一位婉約的女子,安靜嫻雅。
冷以珊輕輕吸氣,她剛剛忘了問大島浩,他是怎麼找到這裡的。不過,答案不重要,他找到她不是嗎?
她和翼的世界,因為大島浩的闖入,她又被帶回到現實中去了。
這近三個月的旅行,隨著時光的流逝,她已經沒有那麼悲傷了,心漸漸沉澱。她好像在靈魂的深處找到了渡邊翼的影子,他沒有遠離,他活在另一個地方,她能感受得到。
入冬以前,天氣異常地又暖了起來。滿街樹木在陽光下泛著紅紅黃黃的波浪,美麗迷人如風景明信片。札幌心臟外科醫院又開始忙碌的一天!
站在辦公室的窗前,嗅著刺鼻的藥水味,看著醫院裡來來往往的病人,穿梭不停的護士,冷以珊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冷醫生,真的是你嗎?」美代一走進辦公室,看到辦公桌後輕笑的面容,揉了揉眼,好一會才激動地跳起來,一把抱住冷以珊。
冷以珊任她摟抱著,眉宇間有輕輕的笑意,「對不起,這陣讓你受累了。」
「不會,只要冷醫生你好好地回來,一切都沒什麼。」美代真的很喜歡冷以珊,有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欣賞,還有同事間的默契、朋友般的體貼。
「我沒有和你聯繫,是…….」美代摀住冷以珊的嘴,搖了搖頭,「不要說那些,多休幾天假是應該的,平時你連週日都泡在醫院裡,這些算什麼呀!」她已經聽說了渡邊翼過世的消息,不捨冷以珊親口說出那麼殘酷的事實。
冷以珊淡然一笑,「好,不說。最近病人多嗎?「
「多,大部分都是衝著你的,有許多手術都在等著你呢!要看病案嗎?」美代鬆開手臂,從書櫃子中拿出資料夾。
「我先去和籐野院長打聲招呼,然後再回來看看。」冷以珊深呼吸一口,盡量讓心情平緩些。幾個月沒在醫院,她有些緊張不安。
早晨,籐野照例在病房大樓和門診大樓間巡視一圈,走到哪裡,都聽到醫生和護士在談論著一個人,他笑了笑,她還是回來了。
不僅是回來了,她還在等他。十指交纏著,神情有點侷促。
「冷醫生!」他輕拍下她的肩,多少話語無法言明。「進來陪我喝杯咖啡吧!」
芬香的速溶咖啡,冒著鳥裊裊的熱煙。冷以珊的面容隱在熱煙後,讓人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看不到,他也能想像,在醫院裡的冷以珊,永遠是淡定、恬靜的神情。
「很抱歉,因為沒有事先說明,給醫院帶來許多困擾。」
「冷醫生,該抱歉的人是我。一直對你寄予太折厚望,都忘了你也只是一個很年輕的女生,沒能主動關心你,是我的失責。你不要急著上班的,醫院天天都有新病人,不是拚命忙一下就能完成的事,你再休息一陣吧,等把心情調適好,再來也不遲。」
這樣的話,這樣的語氣,滿是長者的關心和理解,冷以珊眼眶一熱。
「院長,我也是來和你說這件事的。我想暫時在門診上看診,做手術,要往後推一陣,我心裡上還需要好好建設下。」她捧緊了咖啡杯。現在對著一顆顆鮮活的心臟,她會不由自主的發抖。
「沒有關係,我隨時等你通知。你看診,會讓病人樂壞的,以前他們對於一個月一天的專家門診就有意見,這下沒話說了吧!冷醫生,你能不能進病房指導實習生呢?」如果總一直遠離手術台,心裡會越來越難跨越,站著講課指導,不必親自拿手術刀,慢慢的,心裡就會適應。他捨不得冷以珊這樣一位醫學新秀被情感毀掉。
冷以珊想了會,點點頭。「行!院長,我還有件事,大島浩的心臟好像有點異常,他若來複診,我想請你親自檢查。」
籐野一揚眉,「你檢查不是更好嗎?」
冷以珊歎了口氣,眼中有著淺淺的擔心,「還是麻煩院長吧。」她站起身,彎腰點下頭,出去了。
籐野納悶地蹙起了眉頭。
在門診大樓上班的好處之一,下班比較早。
冷以珊不讓美津開車接送,她想坐坐班車。擠在人群中,看起來不會那麼孤單。
出了醫院,天空還有點光亮,路燈卻早早點亮了。正是下班時分,班車上人很擠。她的寓所醫院比較遠,到了寓所旁的捷運站,車上的人差不多都走空了。
她抬頭看看別墅,客廳裡有燈,美津現在應該是在廚房裡忙著。有盞燈在等著自已,心中就會很溫暖。
別墅區現在很安靜,北海道的滑雪季不久就要到了,那時候這裡到處都是遊人,各種膚色的人種出出進進,使得這裡像個地球村似的。
因為太安靜,一點聲響都會顯得特別刺耳。
一輛拉風的吉普車囂張地從車道的端衝過來,兩盞車前燈明亮地射向前方,車速極快,可以聽到引擎低沉瘋狂的咆哮。
吉普車疾風般往別墅區駛來。
動感的熱帶雨林音樂飄揚在夜色中,車窗開著,裡面坐著一男一女。均是修長、挺拔的身材,面部線條比例完美得讓人驚歎造物主的偏愛。女子嬌笑著環抱著男子的腰,紅艷的櫻唇在他頸間移動著。男子邪魅地笑著,不吝嗇地鬆開襯衫,讓女子盡情發揮。
冷以珊閉上眼睛,睫毛在蒼白的面頰上顫抖。從她回到別墅的第二天起,她就看到大島浩這樣旁若無人地在別墅區大演情侶秀。前幾天,是在室內看到的,今天,看來要面對面了。
她走到路邊,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大島浩是浪子,做出什麼她都不驚訝。她不捨的是那顆渡邊翼的心。
翼,你的心在狂跳嗎?這種瘋狂的生活不適合你,它應該陪伴你溫柔地睡在山裡,專注地只想著我。
如果知道那是你的心臟,我不會捨得給任何人。翼的一切,我都不願和別人分享。
翼,你的愛已經定格,已經永恆,我亦無求。
怎麼會傻得給別人呢?
她酸澀地想著。
吉普車呼嘯著從她身後開過去,然後,一陣尖銳刺耳的倒車聲,車緩緩地後退。
等她意識到時,吉普車已經停在她身後了。
「冷醫生,你下班了嗎?」大島浩勾起抹譏笑,臂彎裡挽著嬌美的荷子跳下車,「我是你新來的鄰居,與你只隔了兩幢房子,以後歡迎你過去做客。放心,我對你沒興趣,純粹是睦鄰。」
時間彷彿凝固了。
荷子也認出了冷以珊,越發示威地依向大島浩。
她淡然地看著他們,「哦!」
冷以珊無動於衷的表情苦惱了大島浩,修長的雙目一瞇,他邪氣地一笑,「冷醫生,你怎麼連笑都不會笑,哦,我聽說你男朋友剛剛去世,心裡一定很難過吧!別人講優秀的人連愛情也與常人不同,這話在冷醫生的身上得到了證明。只是冷醫生,你這麼愛他,為什麼不陪他去死呢,這樣不是永遠雙棲雙飛了。你現在這樣獨活在世,生不如死吧!」
「大島君!」荷子推了他一把,對一個失去愛人的人講這種話,有點過份。
「幹什麼,你也會同情她?」大島浩扭過頭,「不需要,她有一顆超冷靜的心臟,我的話對她不會讓她的心起一絲波瀾的。」
這話聽著不像譏諷,反到象自嘲。
冷以珊傾傾嘴角,沒能成功的擠出笑容。「大島洗,如果說這些話讓你心裡覺得好受,你說吧,我不會在意。」
「心,你也配說心,把別人對你的真心踩在腳下,頭也不回地走過去,你有心嗎?」他的聲間忽然有些顫抖,停了停,聲音又恢復冰冷。
冷以珊閉上睛。他悲痛地凝視著她。
荷子手臂掛在大島浩懷中,卻感到自己像在雲天外,他的眼中只有那個有著一張清麗面容淡雅如遠山的女子。
「大島先生!」一聲尖銳的叫喊,帶著憤憤不平從別墅裡衝了出來。
「你真是沒有良心,小姐幫你治病,關心你,你不但不回報,還來氣她。你和你的惹火女友要怎麼親密,回你們家現去,不要在我們家門前污了我們的眼睛。」美津臉漲得通紅,路見不平的瞪著大島浩,一邊把冷以珊護在身後。
他那時生病時,她還天天做營養便當給他吃。他賴在別墅中,她也好好地照顧他。她對他那張俊臉可沒興趣,一切都是看在冷以珊的面子上,冷以珊失戀時,他還像個優雅體貼的紳士,現在冷以珊最悲痛的時候,他卻像個惡劣的小孩,盡做蠢事,盡說蠢話,她真的看不下去了。
「美津,不要說了。」冷以珊拉住像個火車頭似的美津。
「小姐,你能忍我可不能忍。他今天這是什麼行為,是挑釁。他追不到你,故意帶著別的女人來示威,來證明他的男性魅力。這種小兒科的把戲,玩得開心嗎?大島先生,你是想看到小姐痛哭還是要看到小姐後悔?哪一種答案你更滿意呢,說出來呀,讓小姐友情表演下,然後快帶著你的辣妹回你們家做你們愛做的事去吧!」
美津性子就火火的,講話一樣火氣十足。大島浩臉上快掛不住了,黑瞳中閃出危險的火焰。
荷子對冷以珊的一點同情被美津的話全吹沒了,杏眼一瞪,柳眉上揚,她挽緊大島浩的手臂。
「你是見不得我們恩愛,心中快要妒忌得發瘋了。「荷子嬌嗔地白了冷以珊一眼,「還挑釁、示威?大島君不屑於做這些幼稚的事。不要仗著幫大島君治好了病,就想佔住他的心。也不看看自己,一臉剋夫相,男人敢要你嗎?」
「荷子!」大島浩想攔阻,荷子的話已經說出口了。
「什麼叫剋夫相,你旺夫嗎?好啊,讓這個男人娶你回家旺去,不要告訴我你也只是他數不清的枕邊玩物之一。」美津氣紅了眼。
「你………….」荷子急了,想衝上去,大島浩拖住了她。
男人喜歡女人這樣為他爭風吃醋,覺得很有成就感。幸好,翼你不是這樣的男人。冷以珊失望地看了看大島浩,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然而眼珠靜靜地染上霧氣,終於什麼都沒有說。
他不配有翼的心。
她低相眼簾,牽住美津的手,往寓所走去。
一切都被關在門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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