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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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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藍艾草]屠戶家的小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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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9:06: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歷朝歷代,皆重農桑。
  
  許清嘉被彈劾的罪狀其中最重的一條是,強逼農人將良田改為藥田,勾結江南藥商牟利。
  
  消息傳到定邊軍營,寧王冷笑以對:「不過是賈昌之流玩弄權術罷了。」好不容易出來個實幹型的官員,就這樣被踩下去了。
  
  前來送消息的是派到許家的方師傅,許清嘉罷官之後,胡嬌已經令下人收拾東西,準備舉家遷往江南。胡厚福近幾年有一半的生意都在江南,許清嘉心緒鬱結,胡嬌想陪著他前往江南散心。但武小貝身份特殊,才不得不派了方師傅前來問取寧王意見。
  
  崔泰也甚為惋惜:「可惜殿下不能為許同知辯白一二,他上面又沒人,通天無路,無人為他說話,看來也只能如此了。」
  
  今上不喜軍政要員勾結,就算是寧王武琛,雖有皇長子的名頭,手握重兵,卻也只能偏安一隅,在這夷邊苦寒之地戍守,以避京中風浪暗湧。
  
  賈昌乃是太后娘家侄子,曾經做過今上伴讀的。他又是個機巧的,慣會媚上侍主,投其所好,很得今上信重。然則如今宮中皇后一族崛起,外戚之爭近在眼前。朝中黨爭已非一日,實要論起來,關係錯綜複雜,許清嘉至今也只是從寧王口裡聽聞蛛絲,而不曾得窺全貌。
  
  他這種只知埋頭苦幹的官員,遲早有一日要受到排擠,不是現在,就是將來,總歸難避。
  
  方師傅連夜趕回雲南郡,進了許府,將寧王賜的三千兩銀票交給了胡嬌:「殿下說,小貝既不能住在軍營,也不能送回長安去,還要麻煩大人夫婦再教養幾年。」最重要的是,正月裡,寧王妃產下一子,如今只悉心照料嫡子,就連府裡的二郎都交了給親娘撫養,何況武小貝一個沒娘的孩子。
  
  武小貝在寧王府亦是庶長子,身份尷尬,比之武琛當年更為不濟。好歹那會兒賢妃還活著,能夠庇佑他,且太子未出生之前,武琛的日子還是過的非常好的。而小貝就卻不同,不止是不受嫡母待見,寧王又遠在邊疆,就是哪裡出個意外,連個撐腰的人都沒有。
  
  寧王對自己的庶長子,總有種同病相憐的錯覺。
  
  他現在非常慶幸這孩子從幼時就交給了許清嘉夫婦撫養,算是給他的童年留下了許多溫暖。
  
  許清嘉還在床上躺著,胡嬌不肯讓他四下亂走,說是此去舟車勞頓,總要先休養好了,不然萬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殿下還說,讓方某一路護送大人夫婦前往江南,以後就跟著小貝。」
  
  胡嬌收了銀票,又有個武功不弱的保鏢,將來的武師傅都不用再請,頓時心往肚子裡放了一大半,將方師傅謝了又謝,才送了出去。
  
  許清嘉在床上躺了數日,自覺休息的差不多了,只不過情緒低落,每日裡由胡嬌帶著三個孩子在床前綵衣娛親,逗他開懷。
  
  許小寶與武小貝心智早開,知道家裡出了大事,但見胡嬌哄著他們玩,雖然心中還有惶惶之意,到底父母的從容鎮定影響了他們,便漸漸將惶惑放下。而許珠兒則是完全不明白家中發生了何事,她的生活質量並沒有降下來,最高興的是爹爹每日在家陪著她,哥哥們也不去樓家上課,家裡倒比往日更熱鬧許多,她倒玩的極為高興。
  
  許清嘉病了的第三日上,許府終於開門迎客,高正段功曹樓玉堂皆前來探病,聽說許清嘉被罷官當日,雲南郡的政務便被尉遲修一把抓了,如今他在雲南郡也算得隻手遮天。
  
  這幾日往日都與許清嘉關係密切,如今是尉遲修得意,劉遠道乃是他眼前紅人,聽說那位曲靖縣令湯澤舉報有功,雲南郡的同知之職空缺了出來,尉遲修準備上奏朝廷,提拔湯澤作雲南郡同知。
  
  「那位湯縣令……聽說乃是大人同年,連同年都要構陷,可見也不是什麼好人!」
  
  樓玉堂如今已經托關係活動,想要調到別的地方去,因此倒不怕湯澤。
  
  「我如今已經是白身,諸位就別喚我大人,喚我許郎就好。」他還是忍不住提點段功曹與高正:「湯澤此人表面瞧著乃是謙謙君子,但實質上心胸狹窄,功利名重,待百姓毫無憫意,你們與他相處,定然要小心再小心。」若是被他構陷,又有尉遲修在背後撐腰,後果當真不妙。
  
  「大不了我不做這官!」高正想起自己當初決意要跟著許清嘉,想當年自己也算是個官迷,總想著能給自己鋪條路往上爬,如今始覺官場風險。許清嘉一個四品官員,說被罷官就被罷官,他又算得了什麼呢?
  
  恐怕連螻蟻也不如罷?
  
  段功曹很有幾分憤憤不平:「我前兒往尉遲府送了兩名絕色美人,又搜羅了兩壇十八年的女兒紅一起送過去,這兩日尉遲大人待我倒很是和悅。」
  
  尉遲修擺明了只是個酒囊飯袋,有酒有美人,再向他表示臣服之意,便能取悅於他。
  
  「我倒要在這雲南郡長長久久的呆下去,瞧一瞧這位通判大人與曲靖那位縣令,看看他們能得意到哪天?!」
  
  許家要舉家前往江南,與胡嬌相熟的婦人們都前來送行,段樓高家三位皆有程儀相贈。府裡的僕人留了馬伕,以及灶上婆子,園子裡的粗使婆子。外院管事就留了永壽下來,小廝永安也留下,胡厚福在此間還有生意,他若來了也要住,這宅子索性就留了下來。內院裡將臘月留下,帶了小寒冬至秋分三個丫頭。
  
  臘月垂淚,「夫人將小寒他們都帶走,怎的非要將我留下來?」
  
  胡嬌也有幾分惆然,臘月陪了她好幾年,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卻是不好再耽擱了。她取了二十兩銀子給臘月:「此後這府裡還要你照看著,我已經問過了永壽,待得我們走後,你們便在這宅子裡辦過了喜事,好好過日子罷。說不定過兩年,我跟夫君還會帶著孩子們跟著商隊回來呢,你可別再哭了!」
  
  臘月又羞又臊,還傷心不已:「夫人與大人這一去也不知幾時才能回來……」
  
  胡嬌心中琢磨,以後回這宅子的可能性大約比較小。
  
  只是這話卻不好跟臘月深講。
  
  顯德二十六年三月二十一日天色微亮,許清嘉攜妻兒家僕悄然離開了雲南郡,欲轉水路往江南。
  
  他告訴大家的是二十四日出門,如今卻提前,就是不想讓人前來送行。
  
  尉遲修在知州衙署接到守城的差役送信,聽聞許清嘉離開,滿斟了一杯酒,瞇著眼睛細品。劉遠道在旁彎腰斟酒,暗道好險,虧得當初他試圖靠上許清嘉未曾成功,不然今日豈能有在通判身邊斟酒的榮光。
  
  二十三日清晨,雲南州郡城門一開,門外烏壓壓的人群便往城中湧去,這些身著各色夷族服色的山民們攜妻帶女,身負重物進了城,瞧著倒似趕集一般。最前面的乃是幾位縣令,卻身著便服。
  
  守城的差役與同伴悄悄議論:「這些人是做什麼來了?今日也不是什麼節日啊?」
  
  那同伴指著最開始進城,如今遠遠望去,已經淹沒在百姓之中的身影:「我瞧著那幾位似乎……是前年鬧災的幾名縣令?」當日救災,那差役恰巧在城外維持秩序,離那九縣縣令極近,便多瞧了幾眼。
  
  難道這幾縣又鬧災荒了
  
  不至於吧!聽說自從種了藥材以後,這九縣百姓的日子就好了很多,沒道理有了災情隱瞞不報的。
  
  尉遲修得到衙差回報,說是幾名縣令帶著百姓將許府那條街堵的水洩不通,前來求見許清嘉,願意給他作證,證明種藥材的皆是新開闢出來的荒山野嶺,並不曾用良田來做藥田,頓時氣急敗壞。
  
  「愚民!刁民!」許清嘉到底做了些什麼,讓這些愚民如此記掛?
  
  不止如此,就連幾名縣令也跟著瞎起哄,這意思是給許清嘉喊冤?
  
  劉遠道出主意:「不如……讓高正帶著兵前去將他們轟走?」既然高正是許清嘉心腹,正好就讓他去做這不得人心的事情。
  
  高正接到上峰命令,帶人前往許府門口驅散百姓。他心中不願,便磨磨蹭蹭,去的時候被擠在巷子口,進都進不去,周圍全是夷族百姓,好不容易擠到前面去,卻是永壽在門前答謝九縣縣令及百姓。
  
  「……我家大人前兩日已離開州府,多謝大家還記得我家大人,公道自在人心!我家大人有沒有與藥商勾結牟利,大家都是知道的!還請大家回轉……」
  
  他跟在許清嘉身邊時日已久,許清嘉在外巡視,見過多少鄉民,這些鄉民便都記得永壽,他說的話倒是肯聽。
  
  「許大人救了我家九口人的命,若非許大人,恐怕我一家人都要餓死……」
  
  「……」
  
  後面百姓呼啦啦全跪了下去,朝著許府門口鄭重叩頭,高正站在人群之外,忽然之間心酸難言,仰頭去瞧,頭頂的天空之上陰沉沉的,似乎有一場暴雨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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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9:06: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江南的天氣,總是帶著幾分婉約,縱到了五月,仍有細雨綿密,將整個南林鎮都籠罩在煙雨之中。
  
  鎮東頭緊靠著河流的一戶人家出了後門,沿河再走個上百米,排排坐著四個大大小小的身影,皆頭戴斗笠,身著雨披,閒時垂釣。只瞧得見最中間坐著的倆個身影個頭小小,而兩邊的大約是成年男子,比中間倆小小的身影要高上許多。
  
  這雨下了快有一個時辰了,而這四個身影也大約坐了有一個半時辰,最中間的其中一名小孩子肚子咕嚕嚕響了一聲,另外一名小孩子立時便笑出了聲:「小貝,你魚沒釣上來一條,自己倒餓了。真是虧了娘親早上那一籠蝦餃,大半都進了你的肚子!」
  
  旁邊坐著的正是武小貝,「你也沒少吃,灌湯包可吃了大半籠。」他倆齊齊轉頭去瞧左手邊坐著的許清嘉,大家一起吃的早餐,他們的爹爹今日吃的可不多。
  
  許清嘉隔著雨霧朝著孩子們一笑,忽爾提起了釣桿,但見一尾肥碩的魚竟然被他給提了起來,約莫有三四斤重,搖頭擺尾正使勁在魚鉤上掙扎。
  
  他站起身來,小心將魚桿提回來,從魚鉤上將這魚解救下來,丟進了旁邊盛著小半桶水的木桶。那魚兒入了桶,立刻便濺起了水花,活蹦亂跳了起來。
  
  「今日誰若釣不到魚,便不用回家吃中飯了。」他說完了,施施然起身,提著木桶便準備回家向老婆邀功。
  
  許小寶與武小貝哀歎一聲,齊齊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邊的方師傅。
  
  方師傅卻從水中拉起魚桿,但見他的魚桿之上也是一尾活蹦亂跳的魚兒,收回魚桿,將魚兒投進自己腳邊的木桶。他旁邊坐著的許小寶探頭去瞧,但見他的桶裡已經裝了半桶,約有四五尾活魚,回頭看看自己與武小貝的桶裡,半隻魚兒也無,當真可憐。
  
  「你倆的耐心還需再練練。」方師傅面無表情說完了這句話,也起身提著木桶準備走。
  
  許小寶徒勞的朝著方師傅揮手求救:「師傅,送我跟小貝一條魚嘛!師傅——」聲調大約跟被壓在五行山下,驟然解壓,狂奔向唐僧的孫行者差不多。
  
  武小貝在旁邊歎氣:「哥哥你省省吧,方師傅鐵石心腸,咱們就別指望他了!」
  
  幾步之外,許清嘉的兩名長隨也穿著雨披站著,這倆位的職業是守護小主子,以免他們掉河裡去。
  
  方師傅走了幾步,一彎腰從桶裡撈了兩條魚,以投籃的距離分別將兩尾魚投進了許小寶與武小貝身邊的木桶裡,大步去了。那兩句長隨假裝沒有瞧見方師傅縱容倆小主子作弊。
  
  規矩是許清嘉定下來的,就為了磨這倆小子的性子。
  
  他自己閒下來才發現,這倆小子淘氣的厲害,而且江南不似雲南郡,還有莊子讓他們跑馬。此地出門就是小河流水,要麼跨橋要麼坐小舟,孩子們起先也興奮了兩日,數日過後就有些閒不住了。哪怕跟著方師傅練武也沒用。
  
  如今倒是不必請教書先生了,就憑許清嘉的能為,教兩個孩子綽綽有餘,恐怕比外面的先生們都要教的好。
  
  這倆孩子整日被拘在家裡,又沒有別的玩伴,都要閒出毛病來,最後許清嘉才定了這麼個規矩,每日帶著孩子們來河邊釣魚,不限時間,只限戰果。
  
  這倆小子起先定力不足,坐半個時辰就抓耳撓腮,最近總算長進了,坐在那裡都能盯著緩緩流動的河水靜坐半日了。許清嘉觀其筆墨,也覺得二人的筆力也有長進,寫出來的字倒脫了些浮躁之氣。
  
  倆孩子得了方師傅饋贈的魚,立刻歡呼一聲,扔下魚桿,提著小木桶便要跑,身後長隨上前收拾了小馬扎,以及他們倆的魚桿,緊跟在身後往家裡走去。
  
  許家人一路向南,走過不少地方,路過南林鎮的時候,許清嘉卻道想在南林鎮住一段日子。原本此次胡嬌就是陪著不得志的許清嘉出來散心的,他想住下來,她二話不說就派了人前去賃房子,收拾東西,很快便住進了南林鎮一家二進的宅子裡。
  
  男僕與方師傅皆住在前院,許清嘉帶著老婆孩子丫環住在後院。
  
  經歷過百夷的語言挑戰,本地人哪怕說話有幾分難懂,一家子也不當一回事。胡嬌還特意請了一男一女兩名會說官話的本地人,日日在前院後院開設半個時辰的語言課,以期盡快掌握本地語言。
  
  不過南林水路四通八達,來往船隻不少,本地又盛產蠶絲,外地商賈也不少,倒也算是個十分繁榮的鎮子,就算不會本地語言,也不影響生活。
  
  外面客棧酒樓的小二掌櫃,皆會一口流利的官話。只出門一路挑著擔著的小攤小販多是說本地話,偶爾說句官話,語調也十分奇怪,許小寶與武小貝初次跟著胡嬌上街買菜,就盯著說著蹩腳官話的小商販笑個不停,被胡嬌在各人腦門上各敲了一記,回來罰站半個時辰,寫十篇大字。
  
  二人這才乖了起來。
  
  許小寶與武小貝緊趕慢趕,才在武師傅進了院門之時,追了上來。
  
  守門的永喜迎了上來,接過武師傅提著的桶子往後院提去。他是成年男子不好進後院,才有永喜代勞。但許小寶與武小貝就沒那麼好了,要自己提著水桶去後院,將小木桶裡的魚交給新請來的灶上婆子。
  
  江南之地,菜味清淡,比之雲南郡的辣味十足,倒是別有特色。
  
  倆小子起先吃著本地灶上婆子做出來的飯菜,還嫌沒味兒,吃了幾日就嘗出味道來了,只偶爾還是十分懷念雲南郡的飯菜口味。
  
  倆哥哥進了門,許珠兒站在廊下朝著他們招手:「大哥二哥……」轉頭朝房裡報信:「娘,哥哥們回來了,可以開飯了!」今日廚娘做了一缽魚丸湯,玉白色的丸子浮在高湯裡,上面點綴了些香菜與香蔥末,聞起來都讓人流口水,小丫頭從許清嘉回來之後,就站在門口踮起腳尖盼了好一會了,只盼著哥哥們盡快回來,好開飯。
  
  許清嘉在房裡輕笑:「這倆小子,估摸著又是等我走了之後,跟武師傅作弊了。」原本就是為了讓他倆磨性子,倒不是非要吃到魚。
  
  胡嬌瞧著丫環擺飯,也笑:「釣魚是老頭們的愛好,你非要逼著兩隻猴兒去釣魚,這本來就是為難他們嘛。」
  
  他們離開雲南郡已經好幾上月了,如今在這江南小鎮安居,日子閒淡,許清嘉每日裡閒來釣釣魚,教孩子們讀讀書,有空就跟老婆在後院裡切磋切磋功夫,輸了就去前院跟方師傅學兩招,夜來還有溫香暖玉,日子當真閒淡。
  
  「你這是嫌棄我已經是老頭子了?」許清嘉從背後偷摸捏了老婆腰間一把,在丫頭們瞧不見的角度,胡嬌從背手伸手抓住了他這只做怪的手,笑嗔:「你老不老自己不知道啊?」
  
  許清嘉小聲在她耳邊耳語:「那夜晚就讓娘子知道知道?」溫潤的眉眼輕佻,竟然帶著幾分壞笑一般。
  
  這人是離開官場幾個月,人倒是越來越平和了。
  
  胡嬌臉一紅,扭頭就往飯桌旁去了,將他晾在一邊,朝他瞪了一眼,只不過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她不提官場之事,許清嘉也不提,就好似一家人原本就是江南小鎮上的人家,每日裡過的閒適,教養孩子們慢慢長大,時間似乎停在了這裡。
  
  剛來南林的時候,胡嬌便向胡厚福寫了封信,告訴他在雲南郡發生的事情,又將自己住址奉上,派了永祿前去送信。永祿走了半個月就回來了,道是舅老爺最近正忙,過段時間就來瞧他們,又讓永祿捎話給許清嘉:官職沒了就沒了,只要日子過的好,大家都平平安安的便罷。
  
  許清嘉當初娶了胡嬌,原想著讓老婆跟著他榮華富貴,好生報答舅兄,哪知道中間經過這一遭,心裡頗多不適,不過聽到舅兄這話,也是心頭一暖。
  
  到底他這位舅兄並不是看著權勢不放的人,關心他這個人多過關心他的官職高昇。
  
  倆孩子到了屋門口,自有丫環上前解了雨披斗笠,倆孩子拉著妹妹進了房,洗過手之後,一家人坐在桌前,開始吃飯。
  
  許清嘉明知倆孩子的魚定然是武師傅的,也裝不知,只在吃魚丸的時候,意味深長道:「今晚咱們就吃小寶跟小貝釣的魚罷?」
  
  倆孩子面面相窺,在老爹的目光之下悶頭扒飯,胡嬌還要誇讚他們幾句:「小寶小貝真乖,娘都能吃到你們親手釣的魚了!」又吩咐丫環端了兩碗熱熱的薑湯來,讓他們灌下去,「薑湯祛寒,快喝了罷。」
  
  倆小子苦著臉接過丫環遞過來的薑湯,一口一口喝著,互相用目光交流:娘親明知道咱們不喜歡喝薑湯,偏每日從外面回來,都要咱們喝薑湯,她這到底是在疼咱們還是在懲罰咱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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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5 22:20: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胡厚福在接到妹妹來信之前,其實已經接到了來自雲南郡鋪子裡掌櫃的信。
  
  鋪子裡的貨物錢財被一抄而空,所幸近幾個月大部分貨都已經運走,而櫃上的錢向來留的不多,但有盈餘都有去處,卻是有來有去,損失也不大。
  
  不過最令人痛心的是許清嘉從官位上跌落,不但讓生意在雲南郡少了一層依仗,而且對於許清嘉來說,恐怕是巨大的打擊。
  
  胡厚福看到許清嘉丟官的那段,當時就想趕往雲南郡,不過後面掌櫃提起,許清嘉休養數日,已經帶著妻兒前往江南了。走之前姑奶奶也曾向他提起過,要投奔胡厚福而來。
  
  胡厚福便靜心等著,又一面使人打聽雲南郡的情況。
  
  七月中,胡厚福終於到了南林。
  
  許家一家人站在門口迎接他。他見許清嘉形容清瘦,人也有幾分萎靡,倒是他家妹子還是原來模樣,似乎還是那個沒心沒肺的丫頭,夫婿丟了官她也沒什麼反應的樣子。
  
  胡厚福暗歎一聲,上前來拍了拍妹夫的肩膀,笑歎道:「一家大小平平安安就好!」進了房又給三外甥分發了禮物,這才與妹妹妹夫共敘別情。
  
  詳細的事情,他也是道聽途說,此刻問起許清嘉來,倒似在揭他傷疤一般,胡厚福索性不問,倒提起雲南郡來:「如今在雲南郡做生意,倒是真的很難。自你走後,尉遲修暫代雲南郡事務,已經加了好幾次稅賦了,就連做生意的也少不了要被剝層皮下來。我當初聯絡的十八家藥商,已經有十家從雲南郡撤了出來,不再做雲南郡的藥材生意了,還有六家在苦撐,聽說往尉遲府上送了不少重禮,但尉遲修胃口太大,一時填不飽,已考慮做別的生意了。」
  
  做商人的,沒有盈利就不願意再往裡投入了。
  
  尉遲修餵不飽,他們也不必再拿別地的盈利來餵這頭餓狼。
  
  「尉遲賊子!這是要活活逼死百姓啊!」
  
  許清嘉聽到這件事,只除了痛心雲南郡一州百姓此後恐怕都沒好日子,卻也是無能為力。
  
  雲南郡不比別的州郡,就算逼的再狠,也不會有大的變故。雲南郡各縣鄉村寨卻是夷民居多,野性難馴,真要是逼急了,恐怕這些夷民會鬧將起來,到時候外有吐蕃,內有民亂,定邊軍腹背受敵,當真後果難以設想。
  
  胡厚福這些年走南闖北,見識不淺,此刻倒反過來安慰許清嘉:「若是雲南郡亂起來,說不定上面那位就能想起你的好來。」
  
  許清嘉語聲沉鬱憤懣,「想起我的好有什麼用?我倒盼著下任郡守待百姓慈和,讓他們有好日子過。若不是被逼急了,誰願意鋌而走險呢?!」他自來心中裝著百姓,只不過官途凶險,此番嘗盡。與胡嬌一路遊山玩水以遣愁思,知道她是擔心自己,這一路都偽裝的極好,今日被胡厚福帶來的話給刺激的不免露出行跡。
  
  胡嬌心裡暗歎,他心思沉鬱,也不是那麼快就能開解的。只盼他不再消沉。
  
  故向胡厚福笑道:「哥哥,我家都快過不下去了,你瞧你妹夫懂的又多,不如給他尋個事兒做做?總不能我們這一家老小都靠你接濟過活吧?」
  
  她手裡倒是有銀子,也足夠一家人生活,只是想著許清嘉整日在後院裡陪著她與孩子們,難免心境不開,不若跟著胡厚福去外面走走。胡厚福是個心性豁達的人,她這位哥哥能到今日境地,也不全是沾了許清嘉的光。在雲南郡胡厚福尚能沾點光,但在江南許清嘉卻鞭長莫及,全憑胡厚福自己的心思手腕,才打下一片天地來。
  
  胡厚福哪裡不知道妹妹所思所想,立刻便朝著妹婿一揖:「我此番前來,就是來請妹夫襄助的,商舖裡的總帳房家裡老父過世,卻是要守三年孝期的,這位置至關重要,尋常人薦來的又不放心,思來想去,正好妹夫閒了下來,便替哥哥幫這個忙,先頂一陣子再說?」
  
  許清嘉近日也在思謀以後,官做不了了,他身為一家之主,總不能眼瞧著坐吃山空吧?
  
  正好胡厚福提起,立刻也回了一禮:「大哥來請,我焉敢不去?只是家裡人口日重,要不大哥這工錢給妹夫開高些?我也好給你家妹子多扯幾尺布做幾件漂亮衣裙,也有餘錢打個簪子?」
  
  他這純粹是與胡厚福玩笑,胡厚福與胡嬌聽了這話卻在心裡大鬆了一口氣。
  
  自來讀書人清貴,而為商者乃是賤業,不及讀書人以及為官者的地位。許清嘉又是一門心思想要以功名出人投地的,如今成了白衣,若是還抱著過去的念頭不放,以後便有胡嬌愁的。
  
  還好他自己想得開,聽到舅兄請他去做事,並無不喜,當著胡厚福的面兒,胡嬌忍不住伸出手來,緊握住了他的手,語聲都帶了幾分哽意,面上卻含著笑意:「哥哥帳房裡銀子恐怕不少,你做帳的時候只要將帳面做平,能貪多少便貪多少回來!」
  
  「好,貪回來都給咱們珠兒做嫁妝!」
  
  胡厚福指著妹妹妹夫倆個:「你……你們……珠兒的嫁妝那還用說?我這做舅舅的包了就是了,你們還未替我管帳,倒已經生了歪心思想掏我的家底子,我真是後悔今日開了這口!」他嘴裡說著後悔,心裡卻知,許清嘉在外為官清廉,連在任上都不肯貪,聽說他走了之後,九縣災民自發前往許府,要為他早冤,最後見他已經離開雲南郡,只能不了了之。
  
  就他這秉性脾氣,哪裡是貪污的料啊?
  
  恐怕多拿一粒一毫,自己心裡就先不安起來了!
  
  他心裡想著,便將許清嘉離開雲南郡之後,九縣災民自發前往許府之事講了,見妹妹妹夫聽得這消息皆是怔然,面上似悲似喜。良久,許清嘉才啞聲道:「難為……他們還記掛著我!」他治理過的百姓,雖則蒙昧未開化,但卻是難得的淳樸之鄉,為他們做點事,便被他們牢記在心上。
  
  離開數月,有時候許清嘉做夢,夢到自己走在泥濘的山道上,前往村寨巡查,一腳踩空,卻不小心從山道上摔下來,猛然驚醒,不知今夕何夕,要想一下才知道這事兒如今已經不歸他管了。
  
  胡厚福眼睜睜看著妹妹在他面前緊握了妹夫的手,面上笑意漸漸燦爛,聲音柔的能滴出水來,「許郎,你做的總不是無用功罷?!」有了這幾年推行漢化,而且帶領百姓種植藥材,等於是給整個雲南郡指明了今後發展的方向,如果下一任官員不蠢,想來百姓們的日子了會好過許多的。
  
  尉遲修,不過是暫代罷了。
  
  當晚,孩子們都睡下了,胡嬌還會在床頭整理行李。
  
  許清嘉要跟著胡厚福前去盤帳,她便帶著孩子們隨行,這宅子原本便是賃來的,只需留個人守著即可。胡厚福還做著蠶絲生意,據說每年總要來南林兩次,這宅子倒可做落腳點,暫時留著。
  
  如今許清嘉是無官一身輕,一點責任不擔。也許是胡厚福來過,帶來的雲南郡百姓們前去許府的消息讓他心生暖意,亦或者是迷茫了數月,忽然之間找到了路,許清嘉今日十分精神,心情也瞧著比往日要高興許多。
  
  他見胡嬌忙碌,自己索性也起身幫她,夫妻二人一起整理衣物,等整理的差不多了,他忽然沒頭沒腦說了句:「阿嬌,讓你擔心了!」
  
  胡嬌抬頭去瞧他,燈下的青年眉眼溫潤,帶著瞭然的神情,如今雲開霧散,在她唇上親了一口,笑容裡帶著濃的化不開的柔情:「我知道你擔心我想不通,這一路上凡事都是你操著心,還擔心我氣出病來,每日帶著孩子們來逗我開心!我都知道!」
  
  他伸臂將妻子摟進懷裡,「從小到大,我總覺得讀當官就是唯一的出路,因此當年才不肯做學徒,非要走科考之路。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自己要做什麼。發現自己除了當官,竟然連個謀生的路子都沒有,你跟著我卻一句不曾抱怨,得妻若此,夫復何求!」
  
  胡嬌靠在他懷裡,用雙手摟著他的腰,輕笑:「誰說你沒有謀生能力?堂堂榜眼郎,只要肯開館授徒,相信肯定有人家肯將孩子送來讓你教的!」
  
  「你家夫婿罷官棄職,誰人敢將孩子送來給我教?」他輕歎一聲:「也就是你覺得我哪哪都好!」
  
  胡嬌在他懷裡蹭了蹭,恨不得將自己整個人都粘在他身上去:「這世上眼瞎的居多,哪裡能知道你的好?!只有我知道最好,」忽想起一事,立刻從他懷裡直起身來,嚴肅告誡:「哥哥做的生意不小,你跟著他盤帳也行,但若是跟做生意的那些人學的眠花宿流,到時候……嘿嘿!」她露出個極具威脅性的笑來,好讓他明白風流的後果。
  
  許清嘉頓時笑出聲來,他這裡惆悵不已,正與妻子剖心剖肺的訴說些情意,哪知道這丫頭轉頭就想到別的地方去了。一腔濃情蜜意與惆悵之意都沒了,只剩了哭笑不得。
  
  「明白!我都明白!阿嬌的話我都明白,為夫是一點也不敢亂來的!」
  
  胡嬌得了他的保證,這才放心,笑瞇瞇復又鑽到他懷裡,「你再說點甜話兒來給我聽,我就喜歡你說甜話兒!」
  
  許清嘉:「……」
  
  旖旎的氣氛都被她攪了,還要說什麼甜話兒啊?他低下頭來,直接吻住了她的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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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5 22:20: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次日,一切都收拾妥當,許家一家人跟隨胡厚福坐船前往蘇州府。
  
  胡厚福這幾年生意做的不錯,在各地都置辦了宅子。船行一路,到了蘇州府下船,岸邊早有車馬來接。
  
  一行人分坐兩輛馬車,前往柳條胡同的胡府,才到了府門口便有一名年青婦人帶著媳婦婆子迎了出來,正是上次跟著胡厚福去雲南郡向胡嬌磕過頭的那個通房丫頭,名喚瑞香的,不過瞧著打扮,卻很是彩繡輝煌,說是正房奶奶也不為過。
  
  「姑爺姑奶奶路上辛苦了!」
  
  瑞香見了許家一家人,便矮身行禮,胡嬌扶她起來:「不必多禮,快起來罷。」跟著胡厚福進了宅子,才發現這宅子門口瞧著不起眼,裡面卻造的處處精巧,三進的宅子想來也不便宜。
  
  妹妹妹夫來了,胡厚福很是高興,便讓他們一家子住在主院後面的綠野堂,隨行的丫環婆子就在綠野堂後面的僕人房裡,方師傅在前院的客房住了下來。
  
  綠野堂廣植花木,當此夏暑之際,身置其中也覺舒爽。瑞香一路引著胡嬌進了綠野堂,許小寶與武小寶已經四處亂看,許珠兒路上略微有些暈船,精神不振,被奶娘抱著。
  
  「大爺都念叨姑奶奶跟姑爺好幾個月了,如今姑奶奶一家來到了蘇州,大爺真是說不出的高興。」
  
  胡嬌其實對瑞香很是陌生,聽著小丫頭子們來回話,叫她香姨娘,便猜到這是提了位份,只不知她生了孩子沒有。她自己與魏氏親近,又不喜丫頭妾室,對這位瑞香也生不出親近之意,如今因著瑞香,原本覺得回到哥哥身邊的高興也淡了幾分,口裡只跟她客氣。
  
  「真是要麻煩你了!」
  
  瑞香頓時笑了起來:「姑奶奶說什麼話呢?大爺往日盼都盼不來的,今兒回了娘家,正該好好放鬆放鬆。」
  
  胡嬌心道:若是魏氏在此,必然已經是另外一番景像了,她們姑嫂定然已經坐在一起訴些別情了,哪裡似眼前一般,還要與瑞香客氣。
  
  方纔胡厚福進門,已經有商行的夥計前來尋他,胡厚福臨走之時將許清嘉也拉走了,只道正好讓他熟悉熟悉,只餘胡嬌帶著孩子們進來。
  
  等送走了帶著婆子丫環的瑞香,胡嬌便朝後一躺,整個人毫無形象的癱倒在了床上,許小寶與武小貝一起跑到床邊來瞧她,還煞有介事摸了摸她的腦袋:「娘,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請大夫?」
  
  他家娘親一向都是生龍活虎的,還少有這麼不精神的時候。
  
  「你們倆個小淘氣,娘只是累了。跟著永喜哥哥去玩會兒,娘歇會兒就好了。」倆小子乖乖出去了,還向她保證:「娘你睡吧,我們會看著妹妹的。」小寒進來帶了倆小子出去,珠兒由乳娘照顧,說是已經睡下了,胡嬌便蹬了鞋子,拉過被子放放心心睡了。
  
  她這一覺直睡到了晚飯時節,許清嘉跟胡厚福都回來了。兩人還在一起討論鋪子裡的事情,飯上了桌都沒停下來。好在胡厚福之前派人去請方師傅前來,他給推拒了,只道自己在前院用過即可,不然還真有幾分怠慢。
  
  她睡的太久,腦子還有點木,只撐著下巴呆坐著,耳朵裡有一搭無一搭聽著胡厚福與許清嘉說話,似乎是在談生意,她也只左耳進右耳出。身邊坐著許珠兒,已經在埋頭苦吃,胡嬌時不時挾一筷子菜給她,小丫頭吃的香甜無比。
  
  桌上擺著松鼠桂魚、金錢蝦餅、象芽雞條、葵花斬肉,以及芙蓉銀魚等等,瑞香坐在胡厚福旁邊,時不時給他挾一筷子菜,又禮讓胡嬌:「姑奶奶嘗嘗這芙蓉銀魚,乃是本地湖中所產,很是有名呢。」
  
  直等飯吃完了,瑞香跟著丫頭們退了出去,胡嬌才問起胡厚福:「哥哥,你如今一年大部分時間在哪呢?」
  
  胡厚福正跟許清嘉談論商行的收益以及貨品,他手底下已經不止一個商隊,專管各處販運之事,聽得妹妹問,腦子停了一下才想起來答她:「這幾年有大半年時間在江南吧。」還她當生怕自己到處跑,才見了面就要分開,只當妹妹捨不得他呢。
  
  胡嬌頓時來了精神:「那你為何不將嫂子跟侄子們接了過來?這宅子這般大,讓我一個人住著也無趣,我與你那香姨娘也沒什麼話可說。」況且,這香姨娘比之當初前往雲南郡見她,可是已經鍛煉出來了,不比當初還帶著些怯意,如今卻似有當家主母的風範,恐怕再這樣下去,胡厚福這一妻一妾可就兩頭獨大,而不是魏氏一頭獨大了。
  
  「你嫂嫂在家裡看孩子呢,哪裡走得開?」
  
  胡嬌聽了這話,眉毛都豎起來了:「哥哥這幾年自從做生意,是不是跟嫂子見面時間越來越短,都陌生了?孩子難道是你的鋪子啊,不能搬不能抬只消讓嫂子帶著孩子們過來就好了,有什麼難的。」
  
  胡厚福似乎才想起來:「這個……好像也行。往日我只想著家裡有你嫂子,卻沒想過將你嫂子接出來……」
  
  他如今生意穩定,不比前幾年,要到處跑,居無定所。
  
  這天晚上,瑞香侍候胡厚福泡腳,聽得頭頂胡厚福吩咐:「過兩日你將這正房好好收拾收拾,自己搬到後面的杏花院去。」
  
  瑞香腦中嗡的一聲,面色已經變了,仰頭去瞧坐在榻上的男人,聲兒都顫了:「可是……可是大爺討厭我了?」這是府裡要進新人,讓她給騰地方?
  
  想也知道,主母遠在滬州,這府裡正院就住著大爺一個人,當初她來的時候,是通房丫頭,雖然名義上住在廂房,可是晚上侍候完了胡厚福,自然還是睡在主臥大床。這府裡內務又是她掌著,時間久了,連瑞香自己都恍惚生出種錯覺來,倒好似與胡厚福是夫妻一般,自己就是正房太太。
  
  胡厚福對女人的心思並不清楚,當初也是魏氏塞過來的丫頭,是她的貼身丫環,據說性情溫柔善解人意,服侍了他這兩年,也沒覺出不好來。
  
  他抬起腳,示意瑞香不泡了,瑞香忙忙收攝心神,拿布巾子給他擦腳,這才聽得他不緊不慢道:「妹妹今兒提起,讓我將太太接了來。我原還想著太太在老家守著祖宅呢,不過聽了妹妹的話也覺得不錯。江南之地,向來學風盛行,況妹夫讀書又好,大郎二郎也到了開蒙的年紀,滬州到底偏了些,請不到好先生。蘇州就不一樣了,不但能請到好先生,就算是妹夫閒暇也能教教孩子們,卻是一舉兩得。」
  
  瑞香擦腳的手都停了下來,心中暗恨。她早知自家大爺夫婦待這位姑奶奶不一般。她進胡府的時候,正是魏氏懷孕的時候,姑奶奶已經跟著夫婿上任去了。後來跟著魏氏幾年,對這位主母的性情摸的很透,她最是性子寬厚,聽她平日言談之間,似乎姑嫂十分相得。
  
  今日姑奶奶一家前來,她是小心小意的侍候,就怕哪裡照顧不周,被這位當過官眷的姑奶奶挑出毛病來,惹得胡厚福不高興了。哪知道千算萬算,這位姑奶奶毛病倒是沒挑,瞧著也是個好相與的,轉頭卻在背後插了她一刀!
  
  「蘇州……是比滬州要好些。只是……太太不是還管著家裡的生意嗎?」
  
  胡厚福這幾年的生意重心都在江南與雲南,他還雄心勃勃想著開了年去長安闖一闖,說不定有什麼可做的生意。如今有了妹夫在旁襄助,底氣更足。到底他對讀書人骨子裡還是存著幾分敬意,總覺得書讀得多了,見事則明。說不定有什麼地方,妹夫便能提點一二。
  
  「家裡的鋪子,交給魏二郎即可。」魏二郎乃是魏氏的弟弟。
  
  瑞香便強露出個笑來:「太太來了,我終於可以不必管家了。」
  
  胡厚福還當她不喜管家,隨口吩咐:「你既不想管,明兒就將家裡的事情都交了給姑奶奶。妹妹本事好,以前連縣學都管呢,管個家還真是難不倒她!」他自己以妹妹為傲,覺得他家妹子極有本事,卻不知瑞香本只是隨口一說,聽得這話差點一口氣憋在喉嚨口,心道:我的傻爺,誰不喜管家了?!
  
  如今這府裡的丫環婆子內個僕從只拿她當主母待,還不就是因為她手裡握著掌家大權.她若只是個姨娘,沒有掌家大權,幾乎可以想像自己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不過胡厚福的話,她也不敢違拗,只能違心答應了,心中暗暗思量。
  
  胡嬌還不知道,她家哥哥一句話,就將家裡的事情交給了她。這天晚上她與許清嘉躺在床上,聽他談今日出門的見聞,「……真沒想到大哥這才六七年光景,竟然也置辦下了偌大一份家業。而且聽大哥話裡的意思,竟然還想去長安做生意,往日他窩在滬州,竟然是屈才了!"
  
  以前是真沒瞧出來胡厚福還有經商天賦的,想他在滬州城內,也就是個普通的肉鋪掌櫃,最多就是性格豪爽些,周圍與他結交的朋友多了一點,大家親暇之時也會來胡家吃肉喝酒,胡厚福高興起來,還會下廚給大家做胡家秘製滷肉,真是最平常不過了。
  
  第二日天亮,胡厚福與許清嘉吃完了早飯,又一起出門去了。胡嬌給倆孩子佈置了功課,看著他們磨墨準備寫字,她便牽了許珠兒出來玩。這小丫頭如今調皮的很,兩哥哥寫字的時候,她就喜歡在旁邊搗亂,一會扯扯許小寶的書,一會拉拉武小貝寫字的紙,總歸沒一刻安閒。
  
  許小寶與武小貝又捨不得懲罰她,只能朝著胡嬌喊:「娘,你瞧瞧珠兒,她又作怪!」
  
  胡嬌看過來,小丫頭卻又裝無辜可憐:「娘,哥哥們都不陪我玩兒……」倒好似是許小寶與武小貝的錯誤了。
  
  「珠兒過來,跟娘去看看花貓與大牛。」昨日花貓與大牛被裝在籠子裡也坐船過來,這兩隻狗狗暈船厲害,今日放出來了還有點焉,趴在院子裡休息。
  
  胡嬌覺得,再讓閨女這麼搗蛋下去,倆小子非得生氣不可,還是盡快將這小丫頭拉出去。
  
  瑞香抱著帳本帶著庫房鑰匙過來的時候,胡嬌正坐在廊下,瞧著許珠兒抱著一盤點心逗花貓與大牛。她昨日只知道僕人抬了倆蓋著黑布的籠子,卻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今日才瞧見了,心中便有幾分不喜。
  
  以前她與寡母走投無路,幾近沿街乞討,沒少被惡犬追咬,後來不得不賣身,卻打心底裡不喜歡狗,哪怕瞧著多溫馴,都讓她覺得礙眼。
  
  花貓與大牛見院子裡來了生人,也只是抬起頭瞧了一眼,無力的吠了一聲,又趴下去了。
  
  「這兩隻狗生病了?」
  
  「只是暈船了。香姨娘過來坐。」胡嬌也不起身,招呼她坐。
  
  瑞香招呼身後的丫環婆子們將帳本抱了過來:「昨兒晚上大爺說,姑奶奶回來了,想讓姑奶奶管家。這不,今兒一大早我就將帳本與鑰匙都帶了來。」
  
  胡嬌沒想到胡厚福竟然還有這一出。她自己並不是個愛攬事的性子,可是瞧著瑞香這模樣氣派,又掌著這府裡的事情,若是魏氏來了,她又是個不識字的婦人,恐怕還真壓不住瑞香。當下便下巴一點:「將帳本抱我房裡去,我晚點看。」接過瑞香遞來的鑰匙,笑的意味深長:「既然哥哥讓我管,那我就暫且管一陣子,想來再過一陣子,嫂嫂也該帶著侄兒們來了,到時候只管交給嫂嫂就好了。」
  
  瑞香原想著,哪有嫁出去的姑奶奶回娘家管家的?
  
  胡厚福只是順嘴一說,難保姑奶奶是個明白人,定然不會接了這事兒。況且方才來的路上,她身邊跟著的婆子還討好的笑:「大爺這就是看咱們閒的慌,想著讓搬一回帳本子。姑奶奶是什麼人?聽說姑爺可是當過官的,哪裡耐煩理這些事兒。再說也沒有這成例啊。只要姑奶奶不接這差使,回頭咱們還得將這帳本子搬回來。」
  
  瑞香當時只抿嘴一笑:「大爺吩咐了怎麼做,咱們就怎麼做罷。」
  
  等到胡嬌真接過了鑰匙,她整個人都有幾分傻了。
  
  瑞香身後跟著的丫頭婆子本來也只當是走個過場,哪知道胡嬌真接了這差使,頓時都傻了眼,一眾目光悄無聲息的向瑞香面上瞄去,見她咬唇不語,而姑奶奶接過了鑰匙,就隨隨便便交給了她身邊的丫頭,被小娘子跑來拖著過去看狗,頓時都同情的瞧著香姨娘。
  
  聽方才姑奶奶言下之意,當家主母是很快要過來了,眾丫環婆子心下不免要想主母是何等樣人。
  
  蘇州胡府裡的丫環婆子小廝,全都是胡厚福在本地采賣,與瑞香也相處了有兩年,胡厚福有時候也不在府裡,忙起來兩三個月不回來也是有的,整個府裡的僕人倒奉瑞香為主子了。
  
  胡嬌卻不管這些事,等瑞香要告退了,才伸手點了她身後倆婆子:「香姨娘將這倆婆子留下來,府裡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回頭讓這倆婆子跟我好好說叨說叨。」
  
  那倆婆子瞧一眼瑞香,見她微微點頭,這才留了下來。
  
  胡厚福得了妹妹提醒,當日就派了僕從前往滬州去接魏氏母子。隨行的還有一名可靠的掌櫃,這是前去滬州鋪子盤帳,好將鋪子將給魏氏的弟弟來經管。至於家裡,留兩名僕人看著宅子就行了。
  
  他昨日就已經帶著許清嘉在蘇州的兩家商行裡轉過了,今日還有七家商行要轉,主要目的還是讓妹夫心裡有個底,知道他具體都做些什麼生意。
  
  許清嘉一路跟過來,才發現胡厚福做的生意很雜,既有綢緞布匹,又有瓷器茶葉,香料胭脂藥材,更有各種奇巧之物,按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南北販貨,賺個差價。
  
  他對這位大舅兄是愈加敬佩,聽著他嘴裡一套套的生意經,全是這幾年摸爬滾打出來的,心裡忽升起一個念頭:看來他以前就太不敬業了,做了多年的官,如今讓他說些陞官的經,他只能說出為民造福這四個字來。
  
  別的……就沒什麼體會了。
  
  偏偏為官之道,就這一條最不適用。
  
  萬事萬物,總有相通之處,也許他是應該從大舅兄這裡取取經了。
  
  滬州胡家,胡厚福的大兒子今年七歲,小兒子四歲,模樣都生的有幾分像胡嬌,很是聰明伶俐。當初生下來沒多久,魏老太太就偷偷跟閨女笑:「得虧這小子生的跟姑姑像,不然跟了女婿……」膀大腰圓,好真是沒一點文氣了。
  
  就算後來胡厚福日漸發福,成了個彌勒佛一般笑口常開的胖生意人,也不能掩蓋他外形上的缺點。
  
  魏氏當日朝魏老太太抿嘴樂:「娘你這話要是讓夫君聽到了他不得傷心啊?當初他上門提親,你可是說了他生的健壯,瞧著可靠,日子定然過得。如今倒嫌棄起夫君的模樣來了。」
  
  魏老太太摸摸小外孫細緻的眉眼,越看越愛:「我自然是盼著外孫兒生的更好。也不是說姑爺生的不好,只是……沒有你們家姑奶奶生的好罷了。」
  
  後來胡厚福做了生意,生意越做越大,整個滬州東市的婦人們都羨慕魏氏好福氣,可惜魏氏每每回想,卻總覺得還是當初成親那幾年,胡厚福不曾在外做生意,夫妻倆起朝夕相守過的最好。
  
  假如魏氏讀過書,此刻湧上心頭的必然是「悔叫夫婿覓封候」之語。雖然不見得胡厚福就是去求官封候,但他長年在外做生意,魏氏的心境倒跟那般丈夫離家求官的婦人們心境相合了。
  
  只是自來男人在外打拼,婦人們是要守在家裡孝敬老人,教養兒女的。
  
  哪怕心裡惆悵,魏氏這話也不好對人言。
  
  胡厚福派去接他們娘倆的人過了近一個月,終於到了滬州。那掌櫃的早幾年跟著胡厚福來過滬州,認得當家主母。進了府去,將胡厚福的話捎到,魏氏頓時喜出望外,都不敢相信這事兒。
  
  「怎的大爺忽想起接我們娘倆去蘇州了?」
  
  那掌櫃的倒是聽得胡厚福提起過,便道:「姑奶奶一家去了蘇州。如今姑爺不做官了,跟著大爺做生意,姑奶奶一個人在家裡帶著孩子們寂寞,跟大爺說要將太太接了過去。大爺想想,兩位哥兒也到了開蒙讀書的年紀,太太帶著哥兒們去了,一則可以找個好先生,府裡還有許家哥兒的武師傅,也可學些功夫強身健體。二則太太可以跟姑奶奶做個伴兒。」
  
  卻原來是小姑子一家到了蘇州,胡厚福被小姑子說動,生了要將妻兒接過去的念頭。
  
  魏氏悄悄轉過身,抹了把眼角的淚,只覺自己當年待小姑子跟妹妹一般,總算是沒白疼她。
  
  她這裡吩咐丫環婆子收拾行裝,又將倆兒子喚到近前來,告訴倆孩子前去蘇州,倆孩子一聽頓時樂瘋了:「娘,我跟弟弟可以見到爹爹了?」
  
  魏氏點頭,眼淚差點沖眶而出,這倆孩子與胡厚福常年聚少離多,倆孩子一年之中最開心的時候,就是胡厚福回家的時候。可惜他一向是回來呆不了多久就要離開。
  
  「這次不但能見到你們爹爹,還有姑姑姑父,弟弟妹妹們。」
  
  倆孩子聽驟然多出這麼多玩伴,頓時歡呼一聲,回房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府裡丫環婆子不少,瑞香的娘聽得太太要前往蘇州,便跑來求她,說是已經有兩年沒見過瑞香,只求夫人帶她同去。魏氏是個心軟的,被她求了幾句便應允了下來。只喜的婆子歡天喜地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胡家在滬州的鋪子有四五家,還是當初胡厚福初涉商海之時經營起來的,後來生意的重心漸漸南移,便沒再擴張。魏氏派人叫來了自己的弟弟,好生交待了一番,才跟著掌櫃的前去盤帳。好到時候接手。
  
  沒過幾日,魏氏便將家中一頓安排妥當,府裡安排的都是老實可靠的,又有她娘家近前照顧,很是便利。她辭別了娘家人,便帶著孩子們前往蘇州府與丈夫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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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5 22:20: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五章
  
  細算起來,魏氏與小姑子胡嬌已經有九年未見了。
  
  當年胡嬌出嫁,還是個剛及笄的小丫頭,如今卻已經是二十四歲的少婦了。
  
  無論胡嬌站在岸邊迎她的時候,她都有幾分恍惚了,待胡嬌迎了上來,握住了她的手,笑喊一聲:「嫂子!」她才生出真實感來。用力回握住了小姑子的手,眼角都沁出淚花來了,將她上下打量,見她穿著很是素淡,可是氣色極好,面色盈潤,眉間還略帶些女兒家的嫵媚之意,比之當年那個青澀莽撞的小丫頭美上太多。
  
  到底是兩孩子的娘了。
  
  胡嬌身後冒出來兩個小蘿蔔頭,許小寶與武小貝張口便喊:「舅母好!」倒唬的魏氏一跳:「夫君不是說妹妹生了一兒一女嗎?怎的……我瞧著是倆小子?」
  
  武小貝心裡便有幾分不樂意了,一向便往胡嬌身後鑽去。
  
  胡嬌知道這孩子自從去過一回長安之後,便多思多想,十分敏感,立刻將他攬過來:「這一個是小兒子啦,閨女在家裡呢。」魏氏便笑著摸了下小貝的臉蛋:「真是好俊俏的小子!」
  
  武小貝得了這一句誇,這才歡喜了,朝許小寶吐了下舌頭。
  
  魏氏先下了船,身後的丫環婆子扶著胡家倆哥兒也一起下了船,胡嬌便笑著上前將倆侄兒給攬在懷裡瞧,多瞧兩眼便忍不住笑了出來:「嫂嫂,倆小侄子怎麼跟我生的似的?」模樣兒與她倒有四五分相似,與胡厚福那高壯的模樣全然不同。
  
  魏氏也笑:「我娘也這麼說,說是得虧沒跟夫君。」
  
  她一頭說著,一頭在碼頭張望,只盼著能瞧見胡厚福的身影。瑞香從胡嬌身後的丫環身邊向前來見禮:「給太太請安。大爺今日在外面忙,說是讓太太先回家去,等他忙完了就回來。」
  
  魏氏瞧著是她,那笑意便淡了幾分。
  
  胡嬌當初第一次見瑞香,十分震驚嫂子這決定,如今見她這神情,便知她內心其實也不太願意,只不過迫不得已。與其讓外面的狐媚子爬上胡厚福的床,不如放個自己能拿捏得住的人在身邊,也還放心些。
  
  只不過如今夫妻團聚,瞧著瑞香便有幾分礙眼了。
  
  她心裡暗歎,這位香姨娘,可也是有幾分手段的,這兩個月管家,她要沒少被這位使絆子。只不過……胡嬌的手段向來粗暴,打過幾回交道,她就收手了。
  
  起先是庫房的事情,胡嬌接了過來,便拿著單子來對,有對不上的便請了香姨娘來,她人倒是十分的溫柔謙和,只道自己不識字,當初是由管家給入庫的。
  
  胡嬌問過府裡的婆子,可是聽說胡厚福有時候聽先生講書,香姨娘都在旁邊侍候筆墨的。而且據說香姨娘還請過識字的婆子教過的,她自己又誓要將這份職業做的十分完美,竟然是個刻苦好學的性子。胡嬌估摸著,常用字她應該也認了個差不離。
  
  如今拿自己不識字來推脫,可見是心中存怨。
  
  不過胡嬌可不管這些,只要庫房裡對不上的東西,便拿了管事跟守庫的來問責,一頓板子下去,再讓他們掏銀子來賠,管事的不得不吐露真言,庫房裡對不上的大約是香姨娘派人拿到主院裡擺起來了。
  
  胡嬌果真帶人去主院裡瞧過了,另派了丫環對主院的東西造冊。
  
  香姨娘總想著,她一個官家娘子,定然是要臉面的,哪有妹妹往哥哥房裡闖了去查東西的。她自己如今搬出了主院,縱覺得自己沒那麼大臉面,但她總要給自家哥哥留臉面的吧?
  
  及至與胡厚福獨處,瑞香便忍不住垂淚,只道:「大爺,奴家替大爺管了兩年的帳,如今才交了給姑奶奶,她便大張旗鼓的查帳,但有錯處便抓著院子裡侍候的管事一頓板子。府裡的人不敢動手,她便支使自己帶來的人動手,如今……家裡提起姑奶奶來……」哪有嫁出去的姑奶奶回娘家喊打喊殺逞威風的?
  
  胡厚福還不覺瑞香的苦,當即便笑出聲來:「這些人倒是應該慶幸沒落在以前的妹妹手裡。若是八九年前,妹妹可是打遍東市無敵手的,連尋常的潑皮見了她都要繞道走,何況這些不聽話的奴才?!這家我既交了給妹妹管,自然是她想怎麼折騰都隨她了。你且告訴下面的人,都緊著些皮,犯在姑奶奶手裡,都別想著跑我這裡來求情!」
  
  他這些日子帶著妹夫在各商行轉,已經抓了幾處帳上的錯漏貪瀆之事,裁撤了三個掌櫃,再另外尋訪可靠的人了。
  
  如今家裡家外,被妹妹妹夫聯手肅清,胡厚福頓覺肩頭的擔子都輕了一半,每日的飯量都多了半碗。
  
  瑞香一狀不成,發現自家大爺對這位姑奶奶十分寵溺,但凡姑奶奶做出來的事兒,他就沒有不同意的。就算在瑞香瞧來,這是多麼的不可思議,家中下人議論紛紛,連廚房的採辦都挨了板子,帳房先生直接被攆了出去,還是不能動搖胡厚福對妹妹的信任。
  
  她都要絕望了。
  
  與姑奶奶過了幾回招,府裡就已經有幾波人先後挨了打,十幾板子下去,再刁的僕人都乖覺了,如今在胡嬌面前,當真是恭敬無比。
  
  以前瑞香是不希望魏氏來,如今卻是恨不得魏氏早點來。
  
  到底她家這位當家主母性子溫厚,又不會懲治人,在她手底下討生活,可比在姑奶奶手底下討生活要容易的多。
  
  美中不足的是,當家主母來了之後,她便只能當個低眉下眼的妾侍了。
  
  胡嬌與魏氏哪裡知道瑞香心裡這些念頭。縱知道了胡嬌也是一笑置之。
  
  她們姑嫂經年未見,如今見了面尚有許多話說。回到家來,胡家倆小子已經與許小寶、武小貝一起去找許珠兒玩了。胡嬌倒陪著魏氏,瞧著瑞香在旁服侍她洗漱更衣,又喝了幾口熱湯,瑞香眼巴巴瞧著胡嬌,只盼這位姑奶奶立刻提起要將掌家之權交還給魏氏。
  
  柴房裡還關著倆婆子,昨日才抓起來的,偷拿了客房裡的瓷器去倒賣,挨了十板子。那倆婆子托人前去求瑞香,她雖厭惡這倆婆子做出來的事,卻想趁著魏氏前來,求個情將這倆婆子放了,也好在其餘僕人面前賣個好。
  
  可惜胡嬌只一味與魏氏敘舊,半點不肯提起交還掌家之權。
  
  晚上,胡厚福與許清嘉回來了,見到老婆兒子回來,極為高興,將兩兒子都抱起來掂了掂,「可比過年的時候我回去瞧著,竟然又重了許多!」
  
  再與老婆打個照面,還問一句:「娘子,路上可還習慣?有沒有暈船?」
  
  魏氏見到丈夫,笑意滿滿,哪裡還說得出話來,只點點頭,胡厚福還當她暈船了,立刻拉著她的手要她回房去休息:「既然不舒服,就回房躺著,妹妹妹夫都不是外人,家宴改日再吃也一樣。不如……請個大夫來?」
  
  胡嬌頓時笑出聲來:「哥哥,嫂嫂沒暈船,她只是看到你高興的說不出話來!」
  
  魏氏被她揭破,頓時大窘,面上都紅了,嗔她一眼:「妹妹你……」
  
  胡嬌立刻反口:「哦,哥哥你在外面沒做什麼壞事吧?惹的嫂嫂這麼傷心,看到你話都說不出來了!」
  
  夫妻倆被她給逗的齊齊笑了,胡厚福立刻向妹夫求助:「還不快管管你媳婦?!這丫頭越來越厲害了!」
  
  許清嘉摸摸鼻子:「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懼內!」他竟然懼內懼的理直氣壯,胡厚福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魏氏卻不曾見過許清嘉與胡嬌相處的模樣,只聽胡厚福說,許清嘉很是疼胡嬌。她理解的男人疼女人,卻不包括懼內這一條,頓時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胡厚福瞧見老婆這蠢模樣,只覺心頭發軟,牽著她的手入座,「娘子又不是不知道阿嬌什麼性子,妹夫什麼性子。這丫頭是誰也惹不起,且由著她吧。咱們先吃飯,餓她一陣子就好了。」
  
  瑞香在旁瞧直了眼。
  
  初次見許清嘉,只覺他生的清雋文雅,說不出的俊朗。如今縱丟了官,那也是個俊俏郎君,最難得的卻是溫柔體貼。如今再瞧他在胡厚福與魏氏面前自承怕老婆,心裡頓時百般不是滋味。
  
  總有些人的命,好的讓人嫉妒。
  
  譬如她家姑奶奶胡嬌。
  
  胡嬌卻不知有人羨慕自己,笑著轉頭吩咐小寒:「孩子們在玩什麼?將他們帶了來吃飯。」
  
  小寒十分發愁:「小郎們跟珠兒一起在玩狗,已經讓人叫過了,都不肯回來呢。」
  
  胡嬌:「……」
  
  她幾乎可以預見,此後這院子裡的熱鬧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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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5 22:21: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章
  
  十月中,雲南州府發下告示,九縣農人不得私自與藥商交易,所種藥材必須由官府統一收購,再行與藥商交易。
  
  官府對外只道商人奸詐,必定坑害農人,由官府出面,商人必不敢壓搾百姓。
  
  告示一出,無論是藥商還是藥農都傻了。
  
  許清嘉在時,官府從不曾干涉交易自由,只若有欺詐之事,必定不容。沒想到換了個官員,如今雲南郡新任府君還未上任,一切決議由尉遲修拍板,不止是江南前來的藥商以及雲南郡的藥農,就算是州郡的藥經博士,市令,以及郡府各級官員都在靜等事情發展。
  
  尉遲修此舉看似在保護藥農,可是等官府將藥價收購價格公佈之後,藥商倒是還未有動作,藥農卻炸了鍋。
  
  無他,官府制定的收購價格比藥商給出的價格要低了四成,賤價收購,簡直等於明搶。
  
  九縣藥農怒而不憤,有那私自與藥商接洽交易的,被尉遲修派去駐守九縣的官兵抓住,押往州府,當眾施杖,戴枷示眾,沒幾日就喪了命。
  
  有藥商前往州府,與本次指定與藥商交易的官員錄事劉遠道問起藥材收購價格,竟然比往年的收購價高了五成。劉遠道如今算是尉遲修身邊的紅人,笑的十分溫和:「通判大人說了,商人往往抬高物價擾亂市場,如今這價格可是正好。」
  
  那藥商心道:確實正好,他們不但不用賺了,而且連車馬運費也要自己貼補,而且藥材進了藥行,尋常百姓是吃不起了,就算是富人家也要考慮考慮這藥價。
  
  數家藥商憤然而回,有消息靈通的聽說許同知罷官之後,如今已經投奔舅兄胡厚福去了江南,便傳信回去與胡厚福,請他代為向許清嘉問個主意。
  
  消息傳回江南,許清嘉拿著信也不由苦笑。
  
  他自己是個清廉的,可尉遲修未必不想撈銀子。
  
  這主意當初還是胡嬌的主意,與胡厚福兄妹二人聯手,才給九縣農人給了條活路,哪知道當初的活路如今卻成了勒在九縣藥農脖子上的索命繩。
  
  胡厚福急的團團轉,這些人當初還是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請了去的。其中不乏與之交情深厚的。有些如今雖然不做了,可剩下的幾家藥商,他也不能不顧。
  
  「妹妹妹夫,此事……我卻不能袖手旁觀的。」
  
  胡厚福考慮到自己的身家,想著一口吃下去這麼多藥材,也不切實際。而且高價收購藥材,到時候藥價上漲的太過離譜,難保不被官府追責。雲南郡的藥材拉到江南或者別的州府去售賣,光是運費就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許清嘉心憫百姓,胡嬌卻簡單粗暴的多:「先讓藥商提出今年收的藥材數量,一定大於今年九縣產出的藥材。這樣尉遲老賊豈不高興?到時候肯定動員藥農多多來賣。然後讓藥農將所有藥材都賣了,無論是成熟的還是未到時節的。等藥材收進官衙,再讓藥商全都撤回來。不止藥商,就是那些藥材師傅,藥商派去的掌櫃夥計,全部撤離雲南郡。雲南郡總共也就兩三個醫藥博士,不可能守著九縣。聽說藥材是無論是收穫還是保存都有要求的,不是隨便撥棵草都能用的吧?況且官府裡那群裡,讓他們分門別類的去管理藥材……」她陰陰一笑:「尉遲修不是想壓著價格好大賺一筆嗎?那就讓他好好賠一筆!」
  
  九縣的藥材產出就算價格壓的再低,那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許清嘉不是沒想過這招釜底抽薪之計,只不過他對百姓總有幾分不忍。
  
  「今年的藥農日子恐怕不會好過了。」
  
  胡嬌冷笑:「再不好過,也比災年餓著肚子吃不飽,連冬天也過不去的強。況且就算是他們壓著藥材不賣,恐怕尉遲修也不會讓他們如願的。萬一帶著官兵一戶戶闖進去強收,到時候恐怕就是破家滅門的事了,而不是賤價收購!」
  
  她算是看出來了,尉遲修就是那黑了心肝的官員,內裡漆黑一片,恐怕早謀算著拿這藥田來撈銀子的。
  
  許清嘉慨歎:「也唯有如此了!」藥農損失再大,也比送了命強。
  
  胡厚福提筆,將這主意寫成,也不說是誰出的,只道讓幾家藥商看著辦,如果覺得此事妥當,就行辦理。又痛陳厲害,只道就算是不賺,也比賠了藥費,到時候抬高藥價,再被官府追責的強。
  
  到時候追根究底,官官相護,尉遲修不會有事兒,倒霉的卻是他們這些商人,還要背個奸商的罵名。
  
  反正大周地大物博,不能從雲南郡販賣藥材,那就去其餘各州府搜羅,總歸他們不能抬高藥價。
  
  拿了信的僕從星夜趕路,用了近二十多天就將信送到了雲南郡藥商手裡去。
  
  蘇州胡府裡,胡嬌陪著嫂子抽查四個孩子的功課。四個小子一溜兒站在她面前,挨個兒等著她評品自己今日的大字。胡嬌瞬間生出一種小學老師的錯覺。還是那種十分有威嚴的老師。
  
  許清嘉近日只有空佈置功課,檢查功課的事情就落到了胡嬌頭上。她雖然當初不上心,可是聽著許清嘉給孩子們講課,接受能力也是不錯的,再批批大字,照著書盯著背一背功課,再掰些歪理給孩子,還是可以的。
  
  魏氏見小姑子拿著筆有模有樣的在孩子們寫的大字上勾圈,忍不住笑道:「到底是當了榜眼娘子了,想當年妹妹只會舞刀弄棒,如今都會寫文品文了。」胡嬌湊到她身上去蹭了一下,親暱的笑:「嫂子若是想學,我教嫂子來識字?」目光還有意無意往魏氏身後立著的瑞香面上瞟了一眼。
  
  胡厚福這些年很喜歡讀書寫字,如今他的一筆字寫的比胡嬌的都好。聽說這位香姨娘也喜歡讀書習字,想來便是投其所好。
  
  魏氏笑著搖頭:「我卻是不成的了。我都這把年紀了,比不得妹妹伶俐,還是不用學了吧?」
  
  胡嬌提筆勾了振哥兒寫的一個字,見他小臉都快放出光來,面上笑意頓時更濃了:「嫂子,哥哥這幾年很喜歡讀書向學,嫂子雖然不識字,我教嫂子一點,等晚上哥哥回來了,再央哥哥教你寫會字,識一識數,豈不是更妙?」
  
  魏氏來了這些日子,心裡正有點不安。
  
  自她來了,胡厚福倒是沒再去瑞香屋裡去歇著,每晚都是回正房去睡的。只是胡厚福這麼些年在外奔波,也請了先生教書,如今文化水平突飛猛進,每晚回去不是拿著帳本子打算盤,就是抱著本書看,有時候夫妻倆想談談心,魏氏除了張口談談孩子們,竟然與胡厚福再無可說。
  
  胡厚福外面的事情她不知道,縱他有心說給魏氏聽,魏氏也不懂。二人相處起來全然不似當年在滬州之時,每日總有說不完的話。
  
  這使得魏氏隱隱生出一種恐慌來,忍不住會揣測瑞香與胡厚福在一起之時,是不是與他讀書習字,談天說地?
  
  夫妻間原本親密無間,如今她有時候看著瑞香來正院侍候胡厚福吃飯穿衣,竟然生出一種自己才是外人的錯覺來。
  
  小姑子的提議無疑是讓她心動了。
  
  假如每晚能夠讓胡厚福教她識字……也不愁二人沒什麼共同話題可說了。
  
  只要破開一道口子,往後的事情只有越來越順的。
  
  胡嬌也不再多說,只埋頭批孩子們的大字。她固然可以強力插手哥嫂房裡的事,胡厚福與魏氏秉性寬厚,定然也不會嫌她多事,可是她卻不覺得自己能夠一輩子代勞這件事。
  
  魏氏總要自己立起來的。
  
  與其她自己快刀斬亂麻的將瑞香趕出去,還不如放在這裡讓魏氏練練手,有了瑞香這個情敵的存在,魏氏說不定會變得更好。
  
  胡厚福的生意如今做的極大,而這個哥哥也早不是滬州東市上的那個年輕屠戶了,他的目光甚至已經看的很遠,而魏氏還停留在滬州,停留在原地。
  
  四個小子裡,許小寶的字寫的最好,就算是大侄子振哥兒都不及。振哥兒只跟著滬州東市的老秀才讀了幾日,如今一筆字寫的還很是差,就連武小貝也不如。武小貝是個急躁性子,以前沒少被胡嬌與許清嘉敲打,最近也算有了點耐性了,初看到比他大一歲的振哥兒的字,特別得意的跑來跟胡嬌炫耀:「娘,我的字比振哥兒的好多了!」
  
  被胡嬌在腦門中拍了一巴掌:「混小子!你不朝前看偏要朝後看,有什麼出息?!有本事跟你哥哥去比啊!」
  
  武小貝頓時蔫了,「娘你也知道哥哥寫的好,作甚要拿我跟他比?!」
  
  「你哥哥寫的好,那是你哥哥認真,你寫的不好是你不認真,並非是你不及哥哥聰明!懶鬼,別拿這事當借口,以後寫字認真點!」
  
  雖然被娘親訓了,武小貝面上愁苦,心裡卻有一種奇異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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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5 22:21:50 |只看該作者
  這種情緒自從去過一次長安回來,就一直不曾消散過。他多怕胡嬌與許清嘉將他捧在手心裡,客客氣氣的,看到他只溫和的笑,一點不敢懲罰。
  
  ——寧王妃待他便是如此。
  
  似乎,只有這種毫無間隙的與待許小寶如出一轍的態度,才能讓他惶惑不安的心安靜下來。
  
  胡嬌自不知這小子腦子裡的彎彎繞,在他的大字本上指出好幾個寫的不認真的,罰他回頭再寫。待四歲的小侄子軒哥兒格外優待,將他滿篇的墨團團都圈了起來,誇他寫的真棒。
  
  軒哥兒一張小臉都漲紅了,喜的去瞅魏氏,魏氏雖然不識字,可在四個孩子的大字本上略掃兩眼,也知道軒哥兒寫的最差,嘴角都帶著笑意:「你就偏著軒哥兒吧!」
  
  許小寶與武小貝以及振哥兒三個孩子面上頓時都露出「舅母/娘親你真是說出了我的心聲」的表情來。
  
  胡嬌一抬頭就看到三個小蘿蔔頭的神情,連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你們都當我偏著軒哥兒,問問你們自己,四歲的時候是不是寫的也是墨團團?這時候能握筆就不錯了,難道還指望著你個幾個中間出來個神童不成?」
  
  三個孩子聽了,才算是平了心氣兒,看軒哥兒也不覺得他有多蠢了。
  
  胡嬌批完了,吩咐永喜帶著幾個孩子去前院找方師傅練武。自從永壽留在雲南郡,永祿便頂了他的缺,如今跟著許清嘉身邊跑腿,倆小子就只能由永喜帶著了。
  
  永喜雖然也算機靈,可是到底嘴頭子功夫不比永祿,孩子們立刻發現晚睡故事沒有了,已經好幾次跟胡嬌抗議,要讓永喜將永祿哥哥換回來。
  
  可是永祿外面做的事,永喜也不能勝任,就算聽到倆小爺對自己「情深意重,念念不忘」,也分身乏術,只能偶爾回來,抽空給幾個孩子講個小故事來博小爺們一笑了。
  
  他如今在外跑面,接觸的人多了,又是生意場上,各色人都有,故事也越來越精彩,胡嬌有幸聽過一小段,都恨不得將這小孩子留在後院。暗暗歎息他不是個說書的可惜了。
  
  魏氏終於想通了,開始跟著胡嬌識字。
  
  許清嘉回來聽到老婆忝為先生,居然教嫂嫂識字,頓時笑的打跌:「也就是阿嬌這水平,嫂子也不嫌棄。大哥如今的學識都比你強,那一筆字寫的筋骨圓滑,你真應該跟大哥學學。」
  
  作生意的人,學的是處世之道。
  
  胡厚福字如其人,倒也不奇怪。
  
  胡嬌將他撲倒在床上一頓好撓,「讓你笑我讓你笑我!我不過是個引子,真正的師傅肯定是哥哥……」她笑的奇怪,許清嘉也是過來人,一想便明白她的用心了,頓時笑的更厲害了:「你倒操心的多!跟個妾室置什麼氣啊?瞧她不順眼攆出去不就完了嘛?」再說胡厚福也未見得寵瑞香。
  
  他的思維完全是這時代男人的思維,主母不喜妾室,那就攆出去。
  
  不想胡嬌卻不撓他癢癢了,爬要他胸膛之上,一下下在他胸膛之上隨意劃著,語氣卻十分認真:「你懂什麼?夫妻相處,自來是要共同進步的。哥哥這些年一直在外面打拼,不止學識增長,就連眼界也早已開闊許多。早與嫂子說不到一起了。我瞧著嫂子來了這些日子,似乎頗有些苦惱,不知如何與哥哥相處。她在滬州多年,這幾年也就逢年過節哥哥回去,來去匆匆,也沒個交心的時候,大約只知道男人在外賺了很多錢,卻連個跟哥哥如何溝通都不會了。我自是要助她一把。瑞香嘛……哪裡就值得我出手了呢?就留在那裡,給嫂子練練手。萬一哥哥將來更為發達,外面貼上來的女人恐怕不少,嫂子又性格寬厚,事到臨頭恐怕就只有哭了。及早練練有好處!」
  
  這些話,她對著魏氏不肯說,對著許清嘉卻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娘子高瞻遠矚,為夫自愧不如!」許清嘉被她壓著,躺在床上朝她作揖,又冒出一句話來:「趕明兒不如老爺我也納個妾回來,說不定娘子就更加用心向學了!」這主意真是不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許清嘉得意的笑還未全落,胡嬌已經笑著起身,將他輕鬆翻過,反剪了他的雙手,俯身在他耳邊陰惻惻道:「哥哥與嫂嫂讀書習字,共同進步,為妻與夫君的進步之道就是捉對廝殺,強身健體!」
  
  她手上稍微用點力,許清嘉已經嗷嗷叫了。曾經也是堂上威風的同知老爺,此刻被老婆反剪雙手,連連求饒:「娘子娘子我錯了!阿妹妹妹我錯了!為夫是斷然不敢納妾的!疼——疼——」
  
  胡嬌在他耳珠上輕咬了一下,拿舌尖往他耳洞中輕探了一下,在許清嘉的抽氣聲中,溫柔問道:「夫君是不敢納妾啊還是不想納妾?」
  
  這次許清嘉態度十分堅決,「為夫從來沒想過要納妾!從來不想的!阿嬌阿嬌……好妹妹快鬆手……」
  
  胡嬌「噗」的一聲笑了,鬆開手往旁邊走去,倒了杯茶去吃,「誰是你的好妹妹?!別瞎亂叫!這幾日是不是跟著哥哥在外面應酬,我瞧著你嘴甜了不少啊?」
  
  許清嘉揉揉自己的雙肩,腆著臉過去湊到她面前:「哥哥那麼疼你,就算有特別的應酬,你覺得他會叫我嗎?!好妹妹,給許哥哥親一口……」
  
  胡嬌嘴裡的茶險些噴出來,人都快要笑軟了,伸手將他往旁邊推,偏生這人自從不當官,連點官威也沒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市井之中混久了,越來越沒臉沒皮了,上來就往她身上蹭……
  
  房門外面候著的小寒與冬至一臉尷尬的聽著房裡的動靜,悄悄往遠處挪了過去,直到了聽不到房裡動靜,但又能確保房裡叫人聽到得,這才立住了腳。
  
  主院裡,丫環們掌了燈就下去了。
  
  胡厚福跑了一天,習慣性的要泡腳。
  
  最近這項工作由魏氏接手了,到了晚上房裡的丫環都被她揮退,她親自挽袖子與胡厚福泡腳。瑞香也曾經表示過,這項工作可以由她這個奴婢來做,奶奶只需要等著被侍候就好。不過魏氏在旁觀了瑞香侍候胡厚福泡腳之後,終於還是開口接過了此項工作,表示內務還是由她來接手的好。
  
  瑞香只能含恨退下了。
  
  不過今晚的泡腳又增添了別的節目。胡厚福雙腳放進水裡,魏氏拿了一本大字本來遞給他,自己坐到小杌子上,低頭洗腳。
  
  胡厚福打開來看,還當是軒哥兒的功課,忍不住讚道:「軒哥兒這兩日有進步啊,到底是要跟著妹夫多學學的。才來的那幾日我瞧著他寫的可全是墨團團啊。」這字雖然還是墨團團,但不再是一團黑糊糊的,好歹能分得橫豎撇捺了。
  
  低著頭的魏氏只覺得面上發燒,「那不是軒哥兒的字。」
  
  胡厚福勃然大怒,連腳也要不泡了,就要尋了振哥兒來:「這小子比小寶都要大著一歲,怎麼字越寫越回去了?前幾日我瞧著他還有點長進了,怎的練了這些日子又倒退了?是不是最近天天玩不肯好生讀書?」
  
  他自己苦於青年開蒙,讀書太晚,就恨不得兒子們早早讀書成材。
  
  魏氏死按著他的腳不讓他頓,面上都要滴出血來,「這是……這是我寫的,不是振哥兒寫的……」
  
  胡厚福怒氣一下消散了,再仔細從頭翻了一遍,果見這筆劃綿軟,頓時笑了起來:「這是幾時的事?我竟不知道娘子喜歡寫字了?」
  
  魏氏聽得他的聲音也覺得喜意,暗道小姑子這招真妙,仰頭看著他,滿目依賴:「這些年夫君一直在外奔波,我不過閒坐家中享福,既不知夫君在外日子過的有多辛苦,自己也不能替夫君分擔一二。妹妹提起教我識字,我想著總歸識字是沒壞處的,到時候我家裡的事情都管起來,夫君在外也好放心!」
  
  胡厚福喜的拉著她的手就要讓她站起來,魏氏滿手水漬,淋淋漓漓只不肯起來:「腳還沒洗完呢。」
  
  還洗什麼腳呢?
  
  胡厚福將人扯起來,直接扯進自己懷裡坐著,腦袋在她馨香的懷裡埋首好一會兒,這才抬起發光的眼睛來,喜笑顏開:「我原想著……讓妹妹一直幫你掌著家,又怕你想多了。你自己想學就好,想學就好!」
  
  夫妻二人靜坐了好一會子,雖然一句話不曾多說,可此時無聲勝有聲,竟然都覺得,似乎這麼些年聚少離多的日子都是過眼煙雲,兩個人還是新婚夫妻,同心協力,只為了將小日子經營好,再沒有什麼事兒能難倒他們夫妻倆的!
  
  第二日胡嬌再見魏氏,見她頰邊紅暈淺淺,整個人帶笑,精氣神都不一樣。一掃之前初來之時的不安與沉鬱。
  
  她扯著魏氏悄聲問:「昨晚嫂嫂跟哥哥習字了?」
  
  魏氏臉都紅透了,目光裡帶著感激,拉著她的手,在她額頭輕點了一指,就跟她還是小姑娘時候一般,「小丫頭又淘氣了!」
  
  胡嬌嘿嘿笑:「那就是真的習字了?」
  
  魏氏紅著臉點點頭,到底還是沒忍住:「他……他握著我的手親自教我的……」
  
  魏氏身後立著的瑞香一大早跑來侍候男女主子,見他們倆一把年紀居然互相凝望對方,眼裡壓根沒瞧見她,心裡暗暗吃驚,只不過一晚上功夫,這魏氏是用了什麼法子,竟然讓大爺的眼神這麼情意纏綿?
  
  若說大爺對魏氏之前那種溫柔體貼她也尋常見慣,當丫環那幾年不是沒瞧見過,後來也覺得大爺就是個天性體貼的男人,待婦人都是如此。她自己做了妾,也覺胡厚福隨和好相處,可是這種眼神卻是從來不曾瞧見過的。
  
  再聽到魏氏的話,指甲都忍不住要掐到肉裡去了……真是悔不當初!
  
  她當初怎麼就沒學到這招?纏著大爺教她習字以增進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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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5 22:21: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雲南郡府衙,尉遲修看著劉遠道遞上來的本子,抿一口酒,一頁頁翻過去,越往後翻越歡喜:「你說這許清嘉是有多笨啊?放著這麼一條生財大道不走,非要走羊腸小道。他是跟銀子有仇吧?」
  
  當官不撈銀子,這人傻不傻?
  
  劉遠道小心跟隨了這麼久,算是將尉遲修的性子摸熟了,這人最愛的有四樣,酒、色、財、權,缺一不可。
  
  初來雲南郡的時候,掩飾的多好。薑還是老的辣,許清嘉到底是栽在他手上了。
  
  劉遠道慶幸自己跟對了人。
  
  這帳本子乃是九縣預購藥財的數目,就是派人前往村寨,將九縣藥農的藥材登記在冊,省得到時候這些藥農高價賣給藥商。細帳都在各縣,到時候收藥財都按著細帳來,總帳只是各村寨的總量,拿到尉遲修這裡匯報。
  
  「大人,九縣縣令向大人提起,縣裡太窮,庫中沒有存銀,而那些藥農是不見銀子不賣藥材,便想著借調些州府庫銀過去應急……」
  
  「這幫刁民!不見兔子不撒鷹!」尉遲修合上本子,想到有一大筆收入馬上要落入自己的腰包,心情似乎也沒那麼壞了。寫了道手札,按下自己大印,讓劉遠道去官庫裡提銀子。
  
  郡守府衙門口,藥商帶著藥材師傅與掌櫃的就守在門口,看到劉遠道押著銀子出來了,都急吼吼迎了上去,「劉大人,我們什麼時候能買到藥材啊?再耽擱下去可就過年了!」
  
  劉遠道想到尉遲修吃肉,他這次定然也能喝口湯,就心情莫名變好。看著眼前這些藥商,無端覺得這就是一隻隻肥羊,只等著他們磨刀霍霍去宰,面上不知不覺就帶出了和暖的笑意來:「大家別著急別著急!你瞧瞧我這不是才押著銀子去收藥材嘛,等收到了回來就給你們!大家別著急啊!」
  
  尉遲修讓高正此次同他一起押送銀子去九縣,劉遠道還想著尉遲修待高正的態度。
  
  高正算是許清嘉的心腹,樓玉堂已經外調去了別地,段功曹那就是個混人,怕老婆的要死,聽說最近在家裡又納了個妾,被老婆打傷了腦袋,這次傷的比較重,說是起不了身正臥床靜養,一應公事都推了出去。
  
  尉遲修讓高正押銀子,難道是看上了他的才幹?
  
  要說這姓高的也確有幾分才幹,只不過命不好跟錯了人而已。
  
  劉遠道派人去請高正,沒想到派去的人回來說,高正前兩日去曲靖辦案,結果不小心摔下馬來,摔斷了腿,如今還在家裡休養呢。案子已經交給了旁人去辦理。
  
  劉遠道暗道一聲晦氣,只能自己帶著人押送銀子去九縣了。
  
  段功曹家,段夫人聽著躺在床上的人哼哼,沒好氣的白他一眼:「行了行了!這會兒沒人,你叫給誰聽啊?」
  
  段功曹頭上蓋著帕子,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帕子從頭上掉了下來,皮光肉滑,一點問題也沒有。段功曹腆著臉笑:「總要讓外人相信我真的被你砸破了頭嘛,不然我哪裡偷得了懶?」
  
  至於家裡新進的那位美人兒,還真不是他的枕邊人,乃是他那位原上司,遠在江南的同知大人好心送來的,據說是為他著想,讓他委婉的向尉遲大人表達臣服之心。
  
  就為家裡新添的這位美人兒,段夫人當著家小僕人大鬧一場,後來將他堵在房裡,外面的丫環只聽到房裡一頓亂響,再衝進去便瞧見段功曹拿帕子捂著帶血的額頭,房裡桌子也倒了,凳子也翻了,就連多寶格上放著的兩隻瓷瓶也被打破了……戰況慘烈!
  
  段夫人全然不吃他這一套,冷哼一聲:「改日我就前去尉遲府上送禮,總要向尉遲夫人賣個好去。」她家常為了美人而鬧的雞飛狗跳,整個雲南郡的舊官都知道,可是那位通判大人的府裡可是和諧的很。
  
  通判夫人倒是不介意將美人兒奉到通判大人的床上,當真賢惠至極!
  
  段功曹拿起旁邊一隻團扇巴結老婆,邊扇邊勸她:「夫人消消火!」卻被毫不領情的段夫人在手背上敲了一記:「大冬月的你給我扇扇子,還嫌我不夠冷是吧?!」
  
  段功曹立刻扔下扇子,拉開衣襟無恥的將她整個都裹了進去:「為夫給你暖暖,暖暖!」
  
  老婆在他懷裡使勁掙扎,被他一圈臂抱在懷裡往床上走去……
  
  十二月初,劉遠道跑的腿都細了,才帶人將九縣的藥材都收了上來,倒將郡府官庫裡的銀子都散了個乾淨。不過想到緊跟著有江南藥商這幫冤大頭掏銀子,就一點也不擔心了。
  
  他帶著官兵收藥材,因今年是官府賤價強征,不似往年都有江南藥商派出的藥材師傅盯著,哪些藥材可以收哪些還待長成,藥農們心裡都有底。今年既然上面也沒制定標準,瞧這架勢,未來幾年大家都不必種藥材了,反正也是荒山野地裡懇出來的,索性一氣亂撥,不管幼熟好壞,盡皆收了。
  
  前來收藥材的差役們哪懂這些,只要藥農交上來的,就按著類別分開,不將各類藥材混放在一處就算不錯了。
  
  而九縣縣令眼瞧著今年這種收法,暗自心裡嘀咕,都怕擔責任,便讓人在劉遠道耳邊吹小風:「……這些藥材可都是銀子吶,放在縣衙……哼哼……」
  
  誰都不是傻子,收上來之後再被各縣縣令偷偷弄出去幾車賣了,那都是大大的油水。
  
  況且這些藥材拉到州府,轉手就要交給藥商,沒道理放在九縣給別人偷。
  
  長長的藥材車隊從前街過去了,高烈跟著高娘子逛街,看到這一幕回家向高正吹噓:「爹爹,今天我看到跟龍一樣老長老長的車隊了……」
  
  高正斜倚在榻上,閒得無聊。他又不喜歡讀書,對外宣佈摔斷了腿需要休養個半年,自然不能練武,每日窩在房裡都要長毛了,在兒子腦門上敲了一記:「你見過龍?」
  
  高烈眼珠子轉轉,不說話了。
  
  高娘子一笑,讓兒子下去玩,「聽說是從九縣收上來的藥材,從城門到一直排到了州府衙門。」
  
  「居然沒暴動?那些藥農這次怎的這麼聽話?」
  
  高正跟著朱庭仙處理過不少夷民,自從州府衙門賤價收購藥農的公告貼出來之後,他就在想轍,不想摻和到這裡面去。後來找了個機會,倒真是從馬上摔下來了,不過他自己早有防備,因此只是崴了腳,休息了半個月就沒事了。對外卻說是斷了腿,總之就是不想摻和這事兒。
  
  藥農們得了藥商與藥材師傅的暗示,心裡也有成算。況這兩年年景不錯,他們家裡的田還種著,日子尚且過得,何必跟官府過不去?
  
  但凡有一口吃的,他們也不願意提著腦袋去拚命。
  
  藥材押到了州府,劉遠道喜孜孜向尉遲修去報喜,迎頭遇上段功曹,兩個人不陰不陽客氣了幾句。
  
  他雖然最近一直忙,也聽說段功曹原來得了個美人兒,還未消受,就被老婆打成了重傷。趁著他養傷,段夫人竟然轉頭就將人送進了尉遲府。
  
  聽說段功曹為此捶胸頓足。
  
  可是送進尉遲府的人哪是那麼容易要回來的?那不是打尉遲府上的臉嗎?
  
  不過就因為這美人兒溫柔解意,頗合尉遲心意,最近尉遲修待段功曹十分不錯,上司與下司因美人而關係破冰,握手言和。
  
  劉遠道十分不屑於段功曹此舉,認為他不過是個靠著女色往上爬的小人!
  
  不過當著段功曹的面兒,這話卻不好扯開了說。
  
  低頭不見抬頭見,總還要給彼此留一分顏面的。
  
  劉遠道立了大功,回頭便帶著尉遲修蓋過大印的公告親自督促著差役們貼到了府衙外面,公告上面有府衙定的藥價,以及從明日開始州府便開始售賣收來的藥材,欲購從速。
  
  當晚,劉遠道陪著尉遲修喝了半夜的酒,第二日也不敢懈怠,爬起來便往府衙跑。想像之中那些來自江南的肥羊們應該已經攜著大包的銀票前來收購藥材,就覺腳步輕快,宿醉也沒那麼難受了。
  
  哪知道到得府衙門口,只昨日拉來的藥材車還停在那裡,半點動靜也無。
  
  問問守夜的差役,可有人來詢問藥材,那差役糊著一臉的眼屎打了個呵欠搖頭,「大人,還沒人來過。大約還早呢,藥商們銀子多,說不定這會兒正在客棧裡點銀子呢!」
  
  劉遠道樂了,在那差役肩膀上拍了一記:「言之有理!」
  
  自己進了府衙,準備再歇會腳。
  
  雲南郡州府門口,接連三天藥材車堵的眾官員連馬車都過不去,大家不得已改了上班坐馬車的習慣,都邁著兩條腿上班。
  
  尉遲修覺得奇怪:「難道他們沒看到佈告?」
  
  藥材還沒收上來的時候,他進出衙署,這些江南藥商可是日日堵在門口的,都是一副恨不得當場掏銀子的架勢,怎的藥材運回來了,藥材商人卻沒動靜了?
  
  等到過了半個月,眼瞧著要過年了,而江南藥材商人還是沒動靜,尉遲修就坐不住了,立刻派劉遠道去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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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5 22:22: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
  
  顯德二十七年,蘇州胡府張燈結綵,舉家團圓。
  
  這是一家人別後多年的第一個團圓年,胡厚福派了鋪子裡的夥計將蘇州市面上能買回來的吃食差不多準備了,又另有別處搜羅來的奇巧之物供孩子們玩耍。
  
  家裡五個孩子現在見到胡厚福就纏了上去。振哥兒軒哥兒先時在他們爹爹面前尚有些拘謹,但許小寶與武小貝卻是膽大淘氣的,一直對這位素來疼他們的舅舅充滿了好感,更有許珠兒這小丫頭人小嘴甜,胡厚福到了年底天天往家搬東西,光小丫頭吃的用的玩的就搬來了兩箱子,這令她見到舅舅就抱著他的腿不讓走路,「舅舅,舅舅」叫個不停。
  
  胡厚福最喜小姑娘,大約是覺得在許珠兒身上能瞧見胡嬌小時候淘氣的影子,所以待這位外甥女兒尤其疼愛。被小丫頭抱著腿走不了路,便伸手將她撈起來抱在懷裡,身後四個男孩子見胡厚福居然吃許珠兒這等撒嬌手段,暗自唾棄小丫頭臉皮厚。許小寶與武小貝便跑上去牽著胡厚福的袍角獻媚:「舅舅,昨兒你給我們的那個報時的小銅人沙漏可有趣了……」
  
  軒哥兒與振哥兒也緊跟著上前,「爹爹,聽說蘇州元宵節有花燈,街面上還有買的漂亮花燈。咱們家要做花燈嗎?」
  
  胡厚福懷裡的許珠兒立刻便接口:「舅舅我也要漂亮的花燈……」
  
  「舅舅……」
  
  「爹爹……」
  
  許清嘉跟他一同進來,見他抱一牽四,對自家閨女這種「有奶便是娘」的行為深表無奈,向許珠兒伸手:「珠兒過來,爹爹抱!」
  
  小丫頭立刻縮進胖胖的舅舅懷裡,小下巴擱在胡厚福肩頭,不留情面的拒絕了她爹爹:「不要!舅舅要給我買花燈!」
  
  胡厚福頓是朗朗大笑,將懷裡小丫頭香軟的小身子又抱緊了一些,「乖乖,你要什麼舅舅都給你買!」
  
  胡嬌與魏氏迎了出來,見胡厚福這般受歡迎,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們這幾個小壞蛋,過個年都快讓你舅舅把鋪子搬空了!珠兒還不快下來?舅舅累一天了,也讓舅舅好生歇一歇。」
  
  胡嬌開口,許珠兒才不情不願的從胡厚福懷裡掙扎爬下來,不忘仰著小腦袋給胡厚福灌一記迷魂湯:「舅舅最好了!珠兒最喜歡舅舅!」
  
  這小嘴甜的!還沒過年就跟抹了蜜似的!
  
  胡厚福捏了下小丫頭的小臉蛋,對落後一步的許清嘉笑道:「妹夫不知道,阿嬌打小就這毛病,想跟我要什麼,嘴巴比珠兒還甜!」
  
  有這回事嗎?胡嬌一點也不相信。
  
  除夕年夜飯擺在了正廳裡,雞鴨魚肉,水陸海珍,擺滿了一桌子。
  
  胡厚福坐了首位,右手邊是許家一家子,從許清嘉開始往下排,妹妹外甥。左手邊是魏氏,以及自己倆兒子。瑞香姨娘早被胡嬌遣走,「大節下的,香姨娘還是跟親娘去守歲吧,也省得你娘親冷清。」
  
  實則是不想大過年的給魏氏添堵。
  
  一家人在一起吃飯,若是胡厚福身後站個香姨娘添水挾菜,未免大煞風景。
  
  魏氏對小姑子此舉感激不已,待香姨娘從廳裡出去之後,要感謝她,卻被小姑子瞪了一眼:「嫂子來了也有好幾個月了,看著誰不順眼,早點弄出去大家都輕鬆。省得自己不痛快別人也不痛快。」
  
  魏氏溫厚一笑,又頗有幾分不好意思,「當初……是我作主給她開了臉做通房的,這會兒再將人弄出去……」
  
  胡嬌便不再勉強她,總要她自己想通才好。
  
  胡府裡歡天喜地,吃飯了團圓飯,胡厚福又帶著孩子們去院裡放煙火玩。蘇州城內有位姓徐的先生煙花做的極好,每年節下便供不應求。胡厚福也是覺得今年孩子們都在,買些回來讓他們瞧熱鬧。
  
  他自己親自挽了袖子去點火,身後排排站著孩子們,許珠兒被胡嬌抱在懷裡,許清嘉又臂攔著妻女,倒怕這煙花驚著了她們。
  
  前院裡,五色煙花在天上炸開,燦爛的星火在瞬間將胡家院子都照亮了,四個小子又笑又跳,都快要樂瘋了,胡厚福便接連點火,身後僕從不斷從庫房裡抱了煙花過來,好多丫環僕婦們都跑來前院瞧熱鬧。前院裡,人是越聚越多。
  
  杏花院裡,侍候瑞香的小丫頭抬眼瞧瞧外面不斷升起的煙花,聽著前院隱隱傳來的笑鬧之聲,有幾分心神不寧,也很想跑到前院去瞧熱鬧。可惜瑞香正與她親娘在吃飯,她沒發話,小丫頭就不敢擅自跑到前院去。
  
  正房裡擺著雞鴨魚肉,菜品比正院裡少了三分之二,瑞香聽著外面的熱鬧,筷子將盤裡一尾魚給搗的稀爛模糊,她娘親田婆子瞧著閨女這模樣,暗自歎氣,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勸她:「大爺一向著緊太太,太太既然來了,你就自己多點眼色,別惹的太太心煩!」
  
  當著自己親娘,瑞香倒沒有什麼不敢說的,「大爺著緊太太我是一向知道的。可是……姑奶奶倒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了。她一個外嫁的女兒,哪有回頭管哥嫂房裡事的?」不然,胡厚福與魏氏都是寬厚的性子,就憑她的本事,在胡家後院裡有一席之地也沒什麼難度。
  
  田婆子在胡家也有幾年了,與滬州東市胡家鄰人多有接觸,聽了這話更要勸勸女兒:「姑奶奶我雖然是初次見,可是瞧著大爺與太太待她的情份,便知以前那些鄰人的話不假。都說姑奶奶是大爺一手拉扯大的,後來太太進了門,也當小姑子當親妹妹來疼的。況我聽說姑奶奶性子厲害,你往她手上去犯,還能落著好的?聽娘的話,咱安安生生在這府裡過著,不會少你一口吃穿。」
  
  瑞香心中忽起一陣膩煩,將面前碗盤推開,「吃飽了,你自己個兒慢慢吃!」自己去床上歪著去了。
  
  田婆子暗歎一口氣,心道:到底蘇州府繁華,這丫頭跟著大爺幾年,在外面被富貴迷了眼,這才不安份起來。
  
  可是閨女大了,當娘的又能管她到幾時?
  
  前院裡,胡厚福放了一會,胡嬌也心裡發癢,將閨女塞進許清嘉懷裡,自己下場去玩。她膽大心細,與胡厚福兄妹倆比著放煙花,旁邊瞧熱鬧的僕人們心道今晚大爺可是燒了好大一堆銀子,這徐師傅做的煙花可不便宜。
  
  胡嬌哪裡懂行情,只管玩的開心。四個小子分作兩派,為他們兄妹助陣加油。最後以兄妹倆各燒了一件新衣服為結局,才結束了這場煙花比賽。
  
  抱著閨女回房去的時候,許清嘉還笑她:「離了哥哥你就是最有主見的,跟著哥哥過一陣子,你就成了個小丫頭,竟然比小寶小貝還要淘氣!」
  
  許珠兒在她爹懷裡幫腔:「娘淘氣,打屁股!」
  
  倆哥哥常被她娘這麼威脅,她都聽熟了。
  
  胡嬌在她的小屁股上輕拍了兩下:「小壞丫頭!」又朝著許清嘉燦然一笑:「去年一年太倒霉了,我下場多放點煙花,給你去去霉氣!今年必定順順利利的!」
  
  許清嘉沒想到老婆原來存了這份心思,頓時瞧著她的目光都要柔的化成水一般,只悄悄騰出一隻手去握了下她的手,便縮回來繼續抱著小丫頭。
  
  跟著夫妻倆身後的武小貝壞笑著戳了下許小寶,小聲道:「哥哥你瞧見了沒?剛爹爹摸了下娘親的手……」
  
  許小寶老神在在,顯然有當哥哥的風範:「將來你長大了,就懂了!」
  
  直讓武小貝鬱悶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遙遠的雲南郡,已經下了十來日的雨了。
  
  那日劉遠道接了尉遲修的令,帶著人前去尋江南藥商,可是四處打問之下,竟然發現,似乎幾日之間,江南藥商就在城裡失去了蹤影。
  
  他額頭冒汗,直覺不好,揪著客棧掌櫃的領子不肯罷休:「說,那些江南藥商哪裡去了?」
  
  客棧掌櫃的也知道官府賤價收藥材,卻又準備高價賣給江南藥商之事。心裡不齒尉遲修的為人,面上卻惶恐的厲害:「早幾日那些人就退房走了,說是……說是回鄉過年去。過完了年再回來……」
  
  回鄉過年?!
  
  劉遠道大怒,手上用勁差點將客棧掌櫃的給捏的閉過氣去:「他們早不回鄉過年晚不回鄉過年,偏要等到藥材收回來了才回鄉過年?!」
  
  旁邊夥計見勢不妙,有倆膽大的齊齊撲上去扯劉遠道的手:「錄事大人,給我家掌櫃留口氣兒!您要將我家掌櫃給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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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5 22:22:49 |只看該作者
  劉遠道這才驚覺自己用了多大的勁。
  
  他頹然鬆開了手,掌櫃的咳嗽了幾聲才緩過氣來,心道:就憑你這為虎作倀的勁兒,自許同知離開之後,不但那些種藥材的藥農倒霉,便是我們做生意的哪個不倒霉?這才大半年功夫,各種捐稅就收了好幾回,被江南藥商耍了,真是該!
  
  劉遠道見再逼問也問不出什麼來,況且開客棧的只有迎來送往的,卻沒有必須要看著客人不讓走的道理。周圍樓上樓下乃至過往百姓見著他這樣子俱冷冷以對,雖然並不曾口出惡言,但這眼神卻讓劉遠道如芒刺在背,帶著兵勇灰溜溜而去,向尉遲修稟報去了。
  
  「你說什麼?全回鄉過年去了!」
  
  正喝著小酒摟著美人做著發財大夢的尉遲修一把推開膝上美人,不可置信的站了起來。
  
  年前賈昌便傳信於他,雲南郡守一職經過朝廷之上的幾番扯皮,大約開年之後,便會定下來。只要新的郡守任職,他這個負責監察之職的通判是必定要將公務移交的。到時候查帳是再所難免。
  
  如今官庫空空如也,他還指望著大發一筆橫財,順便將庫銀還回,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就過去了,哪知道出了這個紕漏。
  
  「就……一個也沒留下?」
  
  沒道理啊!這幫人前段時日天天守在府衙門口,就等著收藥材,他當時還想,既然這些藥商這麼急迫,要不要再提提價。哪知道才過了多少日子,就不見了這幫奸商的人影。
  
  劉遠道臉色灰敗,搖搖頭不敢再說什麼。
  
  尉遲修怒極跳腳,砸了手裡的酒壺,那美人嚇的一溜煙退了下去。他面色漲紅,似所有的酒意都湧上了頭,「這幫奸商!這是要坑死本官啊?!」
  
  當夜,雲南郡便下起雨來。
  
  這些日子,從九縣收來的藥材都堆積在了州府衙門前面的空曠處,將整個州府衙門前面都堆滿了,尉遲修派了一隊衙差每日巡守,防著百姓偷藥材。這些差役見下起雨來,便就近尋個廊簷去避雨,卻將藥材都置之不理。
  
  事實上,這成山的藥材,就算是一時半會尋個避雨之處來放,也沒那麼大地方。更何況人力所限,根本來不及。
  
  這一夜尉遲修與劉遠道惶惶不安,段功曹與高正在家裡聽到這消息卻是喜不自勝,各自飲了一壺酒,睡的分外香甜。
  
  第二日起來,那雨也沒住,仍在下著。尉遲修去衙署之時,看到漫天雨地裡的藥材,頓時都傻了眼。
  
  他對藥材這行雖不懂,卻也知道若是淋了雨,一時半會曬不幹,又沒有藥商上門來收,恐怕這麼多藥材都要砸在自己手裡了。
  
  正在他站在衙署門前看著雨地裡的藥材發懵,劉遠道也撐著油紙傘過來了。劉家馬車將他送到街口,但藥材擋著,便只能下車步行。才到了近前,已見得尉遲修鐵青色的臉,他心裡暗道要糟,昨晚一夜沒睡,腦子裡昏昏沉沉,還沒想明白,便聽得炸雷般的一聲質問:「劉錄事,這……這就是你給我妥善照料的藥材?」
  
  劉遠道靈竅頓開,嚇的手中油紙傘都扔了出去,整個人跪在了泥地裡,「大大……大人……」
  
  就為了這批藥材,他跑前跑後腿都要跑細了,最後賣不出去了卻要算到他頭上來。除了暗呼倒霉,他真想不出別的詞來。想想前段時間,他還在暗笑高正跟錯了人,可是眼前怒氣勃發的通判大人臉色鐵青,看起來似乎恨不得殺了他,他又哪裡跟對了人呢?
  
  「這批藥材若是出了被雨淋壞了,由你負責!」
  
  尉遲修黑沉著臉,一撩官袍下擺,踩著雨水進去了。
  
  劉遠道口裡發苦,從泥地裡爬起來,吆喝衙差來將藥材往州府衙門裡搬。好在如今府衙後院便空的,那麼多房子,只能暫時借用了。
  
  那些衙差昨晚看了一夜的藥材,只想著天亮之後又同伴來換班,哪知道天亮也不消停,各個苦著臉去搬藥材。劉遠道還不敢放鬆心神,另派了人去尋州府的藥經博士來。
  
  藥經博士來了,見得這被雨水泡濕的藥材,余話沒說,只道等天晴了,晾曬乾了,才能知道失沒失藥效。
  
  劉遠道自覺這是個好消息,立刻將此消息上稟尉遲修。
  
  然後……就等來了雲南郡的半個月陰雨連綿,期間連個太陽的影子都沒瞧見。
  
  尉遲修:「……」
  
  劉遠道:「……」
  
  雲南郡陰雨綿綿,有人高興有人憂傷。
  
  尉遲修是整夜整夜睡不著,劉遠道也差不離。那些藥材倒是花了三日功夫,都搬進了府衙後院空著的房子裡。每日二人見面,皆是眼底黑青。如今尉遲修是連怒氣都發不出來了。
  
  劉遠道卻是每日戰戰兢兢,就連新近提拔上來的湯澤也在尉遲修面前不敢高聲大氣,夾起尾巴小心做人,生怕哪日通判大人不順心,將火撒到他身上。
  
  到了年底,落了衙,所有人等都放了假,準備回家過年。尉遲修坐在衙署公事房裡,聽著整個衙署安安靜靜,只覺得心煩意亂。他回家盤點家中存銀,發現存銀並不多。自許清嘉走了之後,他接連加了幾次雜稅,雖然收上來不少,但是此次賤價收購藥材,他都一股腦兒投了進去,想著一本萬利的生意,哪知道卻賠了本。
  
  真是一腔怒火都不知道往哪發。
  
  尉遲夫人是商家出身,心眼靈活,倒是給他出了個主意:「老爺,整個大周國又不是只有江南藥商。不如老爺派人往各處去尋,只要能尋來了別處的藥商,哪怕價格不必太高,只要賣了出去能保本也不錯了。」
  
  這倒似在迷途之中給尉遲修指出了一條光明大道,大過年的他立刻派人前往各處尋找藥商。先後派了幾撥人出去,總算是在元宵節時,從最近的蜀中尋了幾名藥商過來。
  
  那幾名藥商也是聽得前去的官差提起藥材價格便宜,便跟著前來。
  
  劉遠道親自出面招待,帶著這幾名藥商前去衙署後院看藥材。
  
  那時候,雲南郡還下著雨,又聽說因著連綿不絕的雨勢,已經有村寨出現山體滑坡,人畜被掩埋之事。
  
  蜀中藥商跟著劉遠道穿過層層院落,最後進了後院,劉遠道拿出身上鑰匙,打開一間堆放著藥材的房子,才開了門便聞到一股霉味與藥味衝鼻,他暗呼不好,當先一人衝了進去,但見層層碼疊的藥材已經發起了綠霉,也有的藥材已經腐爛,上面還生出了菌菇……
  
  緊跟在他身後的蜀中藥商見到這副情景,都露出苦笑來:「錄事大人玩笑了,這不是讓我們來看藥材的吧?」
  
  劉遠道就跟瘋了一樣衝出來,嘴裡念叨:「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他將相連著的一間間房子打開,只希望能有奇跡出現,但是很顯然,這批藥材本來就是濕濕的從地裡收起來,並未經過晾曬處理就一直堆積在一起暴曬發熱,後來又經過連日雨下,淋了個濕透,搬進房裡卻也是堆積起來,並未晾曬。再說最近連陰,連空氣裡都透著潮濕,衣服都晾曬不幹,何況藥雨澆透堆積在一起的藥材?
  
  他就跟瘋了一樣,不死心的將後院的藥材看了個遍,最後慘嚎一聲,「不——」頹然撲倒在了泥地裡。
  
  前衙時,尉遲修正在等著他的好消息。
  
  自從尉遲夫人出了這個主意,尉遲修心裡的希望便死灰復燃,及止聽得從蜀中尋了幾個藥材商人過來,更是一掃連是陰霾,喜笑顏開。
  
  他抿著小酒,唱著小曲兒,想著等今天藥材出庫,有一大筆銀子進帳,也算是沒往這偏遠之地跑來上任一趟。正高興著,便聽到了這聲慘叫,而且聽這聲音倒似劉遠道的,立刻便派人前往府衙後院:「去瞧瞧發生了什麼事?」何人不長眼,竟然敢跑到州府衙門來鬧事。
  
  那差役去了一會,便匆匆跑了回來,吞吞吐吐:「大人,錄事大人……瘋了……在泥地裡打滾呢!」
  
  尉遲修一聽這話,心中一哂。這劉遠道真是擔不得大任,這是要賺大錢了,大起大落之下受不了瘋了?!想來這些日子他也沒消停過,怎麼就到了這坎節上瘋了?
  
  少不得這點銀子的事還得落到自己身上去。
  
  雖則湯澤是跟了他,可從手裡過銀子之事他還是不太放心。
  
  尉遲修放下酒壺,起身往府衙後院而去,身後差役小步跟著,離他足有十來步遠,想著一會若是通判大人看到藥材全都發了霉,也不知道會不會跟錄事大人一起瘋了?
  
  萬一通判大人不瘋,拿身邊的人撒氣,他就是第一個挨踹的,自然要離的遠遠的。
  
  尉遲修到了後院裡,便瞧見劉遠道在泥地裡又哭又笑的打滾,頭上冠子都掉了,官袍簡直不能入眼。看到他來,這貨居然爬起來笑著朝他跑了過來:「大人……大人要發財了大人……」
  
  尉遲修厭惡的側身避開了,心裡雖則歡喜,也不能表現的那麼不近情理,喝道:「還不將錄事大人扶下去,喚了大夫來治?!」自己上前去與站在一旁的幾名商人打招呼:「真是不好意思,讓諸位見笑了!」他一介四品官員,原本是不必親自與這些商人打交道的,可是如今屈尊,那幾名商人竟然面露尷尬:「通判大人——」
  
  不過想到他訂的藥價,想來這些商人覺得藥價偏高了。這也沒什麼關係,那都是老黃歷了,如今不比之前,還是要將價格放低一點的好。
  
  他慇勤招呼幾位藥商:「幾位請……」
  
  那幾名蜀中藥商露出十分為難的表情來:「大人,這生意……我們瞧著還是不能做了。」
  
  尉遲修心情很好,「此事可以再行商談嘛。」
  
  其中一位商人朝房內指了指,「大人請看,這樣如何談得?!」
  
  尉遲修隨意轉頭,不遠處房門大敞,入目之內是發霉的藥材,層層堆疊,其中有的甚至還長了菌菇,他就跟被雷劈了一般,呆立在了當地。
  
  忽然,他似想起什麼,風一般在各裝藥材的房門口都探頭瞧了一眼,到得最後一間堆積藥材的房門口,見得內裡情景依舊,頓時絕望之至,身後蜀中藥商向他告辭,「這生意我們瞧著就算了!草民告辭!」
  
  他身後,腳步聲漸漸遠去,而他扶著門框的手幾乎要摳進門框裡去了,遠遠立著的差役連話也不敢說,忽聽得「噗」的一聲,尉遲修噴出一口老血,仰面跌倒在泥地裡。他身後恰好鋪著青石小徑,後腦著地,發出一聲沉重的響聲,遠遠立著的差役摸摸自己的後腦勺,只覺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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