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糖拌飯]阿黛[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81
匿名  發表於 2015-3-16 08:31:50
第八十章 以命報恩

  錢二的這一翻解說跟王成辯解的內容其實大致是一樣的,只是著眼點不同,那含意就相去甚遠。

  比如,王成說他看到有一團東西撲在地上,隔的遠,光線又昏暗,他便先用腳踢了踢,正常人在光紙昏暗時碰上這種事情,大體也是這麼做,這或許就是人類本能的一種小心謹慎。

  可在張三李四和夜香郎的證詞裡,卻成了王成在踢打趙昱。

  再比如說凶器,那根長棍子,王成的辯解,長棍子起先是擱在趙昱的身上的,他去側翻趙昱的身體時,就自然而然的拿掉長棍,這也是一個順理成章的功作。

  可在張三李四等人的證詞裡,就成了王成舉著棍子在打人的情形了。

  如此這些,再經過錢二的推理分析,於是就變成了王成殺人在先,強詞奪理在後。

  此時,別說圍觀的聽眾,便是縣父母李致正也覺得王成可能就是真兇了。

  畢竟趙昱是要去燒人家的店舖,這起爭執打死人在情理之中的。

  「李大人,案情如此明晰,你該為我兒做主了吧。」這時,永樂公主站起來狠狠的瞪著王成,復又瞪著王家人。

  王家人心急如焚,可他們都不在場,就是想辯解也無從辯解。

  「大人,小的有情況呈上。」這時,一邊的李捕頭卻行禮道。

  「哦,說。」李致正道。

  「這段時間,小的一直在查盜銀案和方大毒死案。前段時間,我發現青雲觀的青雲道人是曾經集市上行騙道人的弟子,小人覺得頗為可疑,於是這段時間一直讓人在青雲觀一帶巡邏,昨晚屬下的人曾看到趙二公子進過青雲觀,卻未曾見趙二公子出來。當然,趙二公子曾替青雲觀認捐,小的當時倒沒覺得有什麼異常,只是今晨進道觀時,卻發現那道人出去雲遊了,再結合趙二公子之死,小的倒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味道了。

  另外,昨天王家三姑娘曾跟小的說起白天趙二公子在酒肆鬧事之事,也怕晚上趙二公子衝動之下真去燒了她大哥的酒肆,因此,曾托在下夜間巡邏時多在王家酒肆那邊走動。這是有關本縣治安之事,小的身為捕頭自沒有不應的道理,於是昨晚亦派了兩人在王家酒肆周圍巡邏,如果趙二公子真是要放火燒王家酒肆的話,必然會在周圍徘徊,可我的人之前卻一直未曾發現異常,直到夜香郎叫起殺人時,我的人才發現趙昱死在那條巷子裡。

  因此,此案雖然看似案情明晰,但其實疑點頗多,小的認為此案應該押後,慢慢查清再審不遲。」李捕頭很客觀的一翻話,既不說凶手是王成又或是另有其人,只是提出各個疑點,但無疑最有說服力。

  王家人聽得李捕頭這一翻話,都不由的鬆了口氣。

  李致正也頻頻點頭,按這種說法,那確實有可疑之處了。

  不過阿黛神色仍是繃著,她清楚李捕頭這些話雖然在理,但亦是有空子可鑽的,而錢二最會鑽空子。

  錢二必有反擊。阿黛緊緊的握著拳頭,雖說大哥的脈相併不是短命之相,但這事會怎麼個結果?阿黛心中依然沒有數目。

  難道還會走上點化中所見的老路?阿黛心裡比誰都急。

  可事到了如今這地步,她也沒法子,太素秘法可以預見災劫,卻並不等於就能完全逃過災劫。畢竟天道之事自有它的成算。

  而氣機之中,阿黛還是能分明的感到大哥仍有機緣。

  外面天光漸暗,並不是時辰晚了,而是暴風雨就要來臨。

  「公主,大人,學生認為李捕頭有私心,這是在混淆案情,在學生看來,李捕頭所說的疑點均不是疑點。其一,趙昱出現在道觀,正是為他要去燒鋪子做準備,要知道燒鋪子要火油,而其實是夜間,油糧店已關門,趙二公子想要火油只能去道觀拿,在學生看來,這一點就恰恰證明了趙二公子要去燒鋪子,而至於李捕頭的人沒有看到趙二公子出來,很顯然,那是李捕頭的手下玩忽職守了,後來李捕頭的手下沒有看到趙昱在王家酒肆出現亦是同理,學生很是懷疑李捕頭統領屬下的能力啊。」此時,果然如阿黛所想,錢二衝著永樂公主和李致正道。

  隨後他轉過身子又沖著李捕頭:「李捕頭,你不能因為你跟王家是鄰居,有交情就這麼混淆視聽,這有違公義。」說到這裡,錢二又再次衝著李致正拱手道:「稟大人,學生認為李捕頭不適合再做捕頭了。」

  錢二的話咄咄逼人。

  縣父母官雖是大堂正印官,但歷來衙門正堂常常受胥吏的制肘,縣衙胥吏往往是代代相傳,然後用利益織就了一張無形的大網,所以,歷來不少縣正堂就坑在胥吏的手裡。

  當然,李致正為官清正,又在錢塘經營了五年,也算是能掌控整個縣衙,但能掌控不等於沒有制肘。

  比如此時,李致正也覺得此案太過明晰,反而讓他心中有些不安的感覺,憑著他為官多年的經驗,他覺得裡面很可能另有內情,按他的意願自然是如同李捕頭所建議的那樣,細細推敲,把整個案情的疑點再梳理清楚再審不遲。

  可事關公主府的二公子,永樂公主又認定了王成是凶手,更重要的是種種線索都指向王成,如此,他沒有理由再拖,畢竟感覺之事是不能作為證據出現的。

  再加上錢二咄咄逼人之勢,他又是個訟棍,熟知衙門的程序,有他為公主府打這官司,今天,這案子沒個結果公主不會罷休的。

  不過……

  此時,天空又是一道紫金閃電,那紫金光線從院外映進大堂,每個人臉色都顯的青青紫紫,再映著公堂的威嚴,竟有些鬼域的感覺。

  此時大堂的光線也變的十分的昏暗,幾個衙差點了燈籠掛了起來。

  大雨滂沱而下。

  圍觀聽審的眾人全擠到了大堂外邊的屋簷下。大堂門前一空,露出兩邊的誡牌和功德牌。

  這是衙門宣揚教化之用的。

  同時也代表著衙門的威儀。李致正的視線越過大門,望著戒牌和功德牌,面沉如水。

  隨後李致正站起身來,先是衝著錢二道:「李捕頭是不是有私心這要查了說,不是你錢訟師隨意可妄加推論的。」

  說完,李致正站了起來,朝著公主拱手:「公主,二公子之死下官甚是悲痛,但整個案情還有疑點,下官請求將案子押後,等下官查明所有疑問,若真是王成所殺,下官必依法辦案,絕不姑息。」

  只是公主盛怒這下,哪裡肯依,她騰的站了起來瞪著李致正:「我昱兒遇害,有人親眼目賭王成行兇,錢訟師的分析也在情在理,王成就是凶手!!!可是什麼讓大人你不顧這些擺在桌面上的證據,堅持認為案情有疑點?哦,本公主想起來了,學子淨街,李大人於王繼善並肩前行,院試後,李大人又保舉王繼善為茂才入得同文院,學子上書,李大人同王訓導又站在了一起。這可是了不得的情誼啊,如此,我認為此案李大人該避嫌。」

  趙昱是永樂公主的心頭肉,之前家裡那麼困難,她仍是想法子把他分了出去,由她來承擔所有的事情,可萬萬沒想到,這一推出去,昱兒就一命嗚呼了,此時,她若不是憑著要為昱兒報仇的意志挺著,這些兒她早就支持不住了。

  因此,這會兒明明是證據確鑿之下,李致正還要拖案,這將她永樂置於何地?

  李致正沒想到永樂公主突然來了這麼一出,避嫌?公主作為苦主,又點出他跟王繼善的一些淵源,讓他避嫌也是在情在理的。

  可這案子如果他避了,那王成非被當堂杖殺不可。退一萬步,就算趙昱是王成所殺,但種種跡象顯得趙昱要放火在前,王成有罪,但不致於死。

  而這時,阿黛心裡也是咯噔一下。有李大人在,還能跟公主頂一頂,可若李大人避嫌,那自是由下面的典史辦案,那典史阿黛可是知道的,跟錢二關係不錯,錢二能在縣衙橫行,有一半就是因為典史撐腰,到得那時,自家大哥豈能有命在。

  整個大堂的氣氛都凝窒了起來。

  就在這時,衙門外又響起一陣擊鼓聲,咚咚咚的直震人心。

  「堂外何人擊鼓?帶上來。」李致正連忙道。

  兩個衙差冒著雨去門外帶人。

  雨幕中隨著兩個衙差出現的人居然是葛慶。不過,阿黛卻在葛慶身後又看到了那黑衣的趙拓,此時大雨飄然而下,但趙拓的鬼魂卻一絲也不受影響。

  趙拓自顧自的走到趙昱的屍身前,沉默不語。

  此時葛慶一身衣服濕淋淋的,頭上的帽子正淌著雨水,那雨水如沖刷一樣從他的臉上流下。不過葛慶此時依然挺著背,跟著衙差一步一步上得大堂。

  入得大堂站定,他所站的地方立刻變成一片水窪。他又跪在地上,水窪連成一片。

  「堂下何人?」李致正喝問。

  「平民葛慶。」葛慶回道。

  「何事擊鼓?」李致正再問。

  「為王成鳴冤!」葛慶再回道。

  而這一聲卻如石子投湖,驚起千層浪。

  「為王成鳴冤?王成何冤之有?」李致正再問。

  「殺害二公子的不是王成,而是我。」葛慶抬起頭,一臉決然的道。

  葛慶的話音一落,立時的,整個大堂就炸開了,這葛慶是失心瘋了還是怎麼了,居然突然跑來認罪。

  便是王家人也盯著葛慶,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唯有阿黛,在氣機下感到葛慶的義無反顧,她明白葛慶這是在報恩。

  …………

  時間回到半個時辰前。

  五仁裡,葛家。

  「祖母,趙昱並不是王成所殺,只可惜青雲道長已死,死無對證,便是我此時出來舉證也沒有用,那錢賊對律法極通,而王成於我有恩義大家都知道,我若出來舉證他,可一來青雲道長已死,死無對證,二來那錢賊定又會借我跟王成有恩義之事發揮,說不得還會把青雲道長之死載在我的頭上,到時告我跟王成同謀,那樣我自己陷進去倒無所謂,但根本救不了王成,反而還會害得王成更陷入絕境。所以,孫兒打算直接替王成頂罪,只是公主盛怒之下,說不得會當堂杖殺了孫兒,孫兒不孝,求老祖母願諒。」

  葛慶跪在地上衝著葛婆婆磕頭。

  卻原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葛慶自出獄後,一直記著王成的恩義,趙昱放出要燒了王家酒肆的話,葛慶自不能容著趙昱胡來。於是昨夜裡,他便跟了趙昱一夜,後來趙昱進了青雲觀,他也一直在外面守著,可二公子一直不出來,到得下半夜,葛慶有些急了,便摸進了青雲觀,卻發現青雲觀一個人也沒有,找了很久,才在一座神像下發現了血跡,他推了推神像,發現很輕,移動了一下才發現,神像的底部是空的,葛慶抬起神像,就在神像下發現了青雲道長。

  只可惜當時青雲道長已是彌留之際,只說了二公子是為錢二所殺後就死了,而正如葛慶所說的,僅憑這一點根本告不倒錢二,自然也救不了王成。

  所以唯今之計,只有先替王成頂罪。再由老祖母去申冤,到得那時,憑著他一死,公主的怒火應該能消了些,這樣才能讓李大人從容查案。

  「我兒雖不孝,但有大義,我們祖孫倆本就欠了王家的恩義,如今你自該還報。你若死了,老祖母為你申冤,你把見青雲道長最後一面的事情寫下來,到時,老祖母去給公主和李大人呈上。」葛婆婆顫抖著道。她雖是普通的農婦,但也知道君以恩義待我,我必報君以性命。

  「是。」葛慶說著,便把事先寫好的呈辭交給了老祖母。

  隨後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轉身離開。

  他身後,趙拓飄蕩蕩的出現,這世間仗義每多屠狗輩。

  「趙昱這回儘是做了一個糊塗鬼,且看看去。」趙拓思索著,身影跟在葛慶身後。

  渾小子,在世時不干好事,這死了還被宵小利用,真丟盡了趙家人的臉面。

  隨後才有前面葛慶擊鼓一事。

  ……………………

  此時大堂上。

  聽得葛慶的話,永樂公主騰的站起身後,惡狠狠的瞪著葛慶:「我兒於你有何怨仇,你要殺他?」

  「二公子於我無怨,只是他揚言要燒王家酒肆,但王成於我有恩義,我自要為王成出頭,因此跟二公子有隙,夜裡爭吵之下,錯手殺了二公子,只是我沒想到,我剛離開,王成卻正好路過,結果反而害了他,王成於我有恩,我不能報恩不成反報仇,因此,自要一認罪。不過,這些年二公子在錢塘惡事也做了不少,在下認為,死不足惜。」葛慶坦然的道。

  「好……好一個死不足惜……」公主氣的混身發抖:「李大人,凶手在這裡,你還不將他拿下。」

  今日之案是一波未平一波起。

  既然葛慶來報案,那自是要拿下的。

  「左右,拿下葛慶。」李縣令投下令簽。

  此時,阿黛的眼睛不由瞪大了,縣父母大人的令簽投出時,趙拓的鬼影正站在趙昱的屍身前,那令簽正好砸在了趙拓的的鬼影上,縣衙之物有著官威壓身,趙拓被那令簽砸中之後,身子猛的震了一下,阿黛不由的呀的一聲輕叫。

  而就在這時,趙拓也猛的一抬頭,就迎上阿黛驚訝的眼神。

  這丫頭果然是看得見他的,這是趙拓鬼魂最後的意識,然後他一個踉蹌就撲在了面前趙昱的屍身上,然後整個鬼影就沒入了趙昱的身體裡。

  而阿黛氣機飛揚之間,原先趙昱毫無生機的屍體突然的就騰起了一股生機。再探趙昱的脈膊,生機漸盈。

  這這這……趙昱這是又要活了,那再說的到底是趙昱還是趙拓?不過,不管活著的是誰,只要活著,自家大哥這一關也就不算什麼了。

  原來機緣在此。

  ………………

  另外:趙拓重生在趙昱身上,許多同學都已經猜到了,雖然有的同學不太願意,但相信我,這會是一個很有趣的故事,而且後面會有一系列很精彩的因果。

  還有關於趙拓和趙昱的關係,我發現有的讀者不太清楚,恭王府是異姓王,姓趙,他不是皇族,而本朝的國姓是齊。而趙昱的父親趙世道是恭王的族弟,所以,趙拓和趙昱是堂兄弟。
匿名
狀態︰ 離線
82
匿名  發表於 2015-3-16 08:32:20
第八十一章 該殺!

  令簽落地。

  「是。」左右衙差撿起地上的令簽,就要拿下葛慶。

  「等等,大人,人是我殺的,不關葛慶的事情。」這時,一邊跪在地上的王成卻又出乎意料的道。

  葛慶意外的站出來出乎王成的預料。但隨著葛慶的解釋,王成還真以為趙二公子是葛慶殺,這像是葛慶會幹的事情,浮浪人最講義氣。

  二公子要燒自家的酒肆,葛慶見了決不人會坐視,如此殺了二公子也是很正常的。

  但葛慶講義氣,他王成也不是那無義之輩,就算是葛慶殺了趙二公子,但那也是因他王成而殺,這份殺人之罪,他王成自也該擔下。

  聽審的眾人一陣唏噓,歷來只聽遇事互相推諉的,何曾見過這等將死罪往自己身上攬的。

  「成兒這死小子……」劉氏急的哭了。

  「他做的對……」王繼善眼眶也紅著

  阿黛這時亦也是紅著眼眶,心裡激盪,大哥今翻落得此災劫,但得葛慶為友,亦是人生一大快事。

  就在這時,阿黛撇見一邊的錢二整了整衣冠,又要站了出來。

  這人是壞的流膿,但有一點,他在律法一道卻實是十分的精通,只要有一點空子讓他鑽,他就能所案情引向他的意圖。

  這回大哥因著義氣,在葛慶出來自首後卻又一改之前的口供,承認自己殺人,這就成了出爾反爾,這點必然會為錢二所利用。

  不行,不能任由他發揮。

  阿黛想著,看著大堂中間的軟榻,氣機瀰漫開來,趙昱的心跳已開始微弱的跳動了。

  機緣在此。

  「二公子沒死。」阿黛突然的大叫了起來,雖然這樣有些喧鬧公堂之嫌,但因著事關二公子的生死,她驚訝之下尖叫,想來不會有人計較的。

  果然,阿黛這話音一落,大堂上所有的人都一驚。那眼光都盯著那躺在大堂中間的趙昱身上,一時間,整個大堂鴉雀無聲。

  而似乎是應和著阿黛的話

  「咳……」一聲極輕極輕的咳聲自趙昱的喉底發出。

  雖然聲音極輕,但這會兒因著阿黛之前的話的緣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趙昱的身上,所以儘管這聲音雖然極輕,但大多數人都聽到了。

  一個已經死了的人突然發出咳聲……這,眾人心底都有些發毛。

  一道閃電再次劃過,那紫金光線映著整個大堂鬼氣森森。

  「詐屍啦……」一個衙差終是忍不住心中的恐懼,驚叫了起來。

  只是此時,躺在大堂中間的趙昱又無聲無息了。

  好一會兒,眾人又鬆了口氣,還道之前是聽錯了。

  阿黛這時卻是一個箭步上前,四指緊扣趙昱的脈門,隨後轉過臉衝著公主道:「公主,二公子真的並未死,他的脈雖然微弱,但真的還有氣息。」

  「真的?」永樂公主大悲之下,竟有些失了分寸,有些不敢相信,她自然是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小小姑娘,信口雌黃,你當這是你那慶安堂嗎?來的時候,公主已經請百草堂的宋大夫救治過,宋大夫確診二公子已經死亡了,你這是妄圖轉移視線。」錢二做賊心慮,聽了阿黛的話心裡咯噔一下道。

  於是趁著喝責阿黛的機會,上前用手放在趙昱的鼻間,感覺不到任何氣息,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大人,請問後堂可養有雞鴨?」阿黛這時卻站起身來,衝著堂上的縣父母官福身問道。

  「有的,何事?」李致正點點頭問道。王家這三丫頭慣會行異常之事,這會倒不曉得這丫頭又有什麼主意了,難道趙昱真的未死。

  可之前衙門的仵作也是驗過的,確認是死了。

  又或者這丫頭有本事救活趙二公子?聽說這丫頭的一身醫術也是頗為不錯的,李致正倒是有些期待。

  「還請大人讓差人去取一些雞鴨的絨毛來。

  李致正不知道阿黛要這些干什麼,但也曉得這等時候,王家這丫頭應該不會胡來,於是便喚了差人,去取了絨毛。

  沒一會兒,絨毛取來,阿黛拿過一根絨毛,放在趙昱的鼻尖處,眾人緊盯著,初時還未覺,可仔細看時,終發現絨毛一息一息的輕拂著,雖然輕微,但卻是可以看清的。

  「真有氣息。」眾人不由的驚叫。

  「好好好,你快救他。」一邊公主也是一陣大喜。

  「我先急救一翻,還請公主傳我大伯來。」阿黛道,她這其實就是在拖延時間,魂魄於身體的融合是需要時間的,這之中外人是沒有辦法的。

  立刻的便有人去慶安堂傳王和。

  這邊,阿黛這邊切過脈後,能夠感覺得趙昱身體裡的生機正逐步加強,隨後她又從身上拿出一顆理氣丸,要了水讓趙昱服下。別說,理氣丸還真就應了趙昱目前的身體狀態,原來趙昱的魂魄已散,那身上的元氣就漸散,而此時,趙拓魂魄附身,身體的元氣不足,便不足以支持魂魄的隱定,此時,理氣丸下去,正合宜。

  整個大堂內,所有的人都凝著氣息,看著放在趙昱鼻尖的羽毛,明顯的,羽毛的拂動越來越有力了。

  到得這時,大家自都明白,趙昱真沒有死,又或者說,趙昱死而復活了。

  這種事情民間也時有傳聞,大家雖然驚異,但也不會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畢竟民間是有先例的,比如某位孕婦,難產而死,都準備抬棺下葬,最後卻為神醫救活了。

  「看來慶安堂是有一手啊,當初元四娘那病也是一顆藥丸就解決了問題。」外面聽審的今天真是過足了癮,先是只當王成要定罪,可沒想冒出一個葛慶出來自首,莫慶出來自首還不算,這突然的,又出來了一場死人復活的大戲。

  沒一會兒,王和就到了,而這時,趙昱的脈博也已經穩定了。

  王和把了把脈,隨後又施了金針急救術,之後,趙昱猛咳了幾聲,咳出了一塊血團。

  「好了好了,二公子沒事了,之前他是腦部受了重擊,淤血倒灌,閉了呼吸,如今血團吐了出來,再好生休養些日子,就能恢復過來的。」王和道。一翻醫理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也讓人清楚了趙昱死而復活的原由。

  趙昱在咳出血團後也瞪開了眼睛。

  阿黛在邊上盯著他的眼睛,眼是心靈之窗,果然,趙昱的眼神已沒有了以前的輕浮,但奇怪也不像趙拓那樣冷凝,而是雲淡風輕。

  「昱兒,倒底是誰殺了你,是王成?還是葛慶?你指出來,娘親這回一定為你做主。」這時,一邊公主抱著趙昱哽咽的道。

  平常昱兒只要是受了委屈,必是要求她做主的,這回這委屈可大了去了,可算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這個主自也是要為人了做的。

  公主護短那可不是假的。

  趙拓抬眼看著公主,卻是不啃一聲,心裡卻覺得匪矣所思,當日,燕赤霞在京城斷頭台為他送行,最後以一盞引魂燈將他的鬼魂保住,燕赤霞曾跟他說過,他另有機緣。

  沒想到竟是這樣的機緣,讓他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

  「王成?葛慶?這事於他們何干,並不是他們害我,害我的是青雲觀的人。」趙拓此時邊回想著邊道。他腦海裡還有趙昱的一絲執念:「青雲觀的賊道人,坑人坑到小爺的頭上了,堂兄要給我報仇。」只是這渾小子,真正是誰下的手,居然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真真是個糊塗鬼了。

  「哦,是怎麼回事?」李致正連忙問道。

  於是趙拓便把昨天晚上,趙昱去青雲觀打秋風,然後被人打了蒙棍之事說了說。

  「具體是誰我沒看清,想來跟青雲觀那牛鼻子定脫不了的關係,但跟王成和葛慶應該沒關係。」趙拓最後下著定語道。

  此定語一下,王家人長長的鬆了口氣,便是阿黛也有一種眩暈的感覺,之前精神太過緊張,這時一放鬆,這種眩暈感自是在正常不過了。

  而錢二此時也是鬆了口氣,還好,他當時是從背後擊打這紈袴子,而且下手准狠,一擊致命,這紈袴不曉得他才是真兇,而青雲道長已死,他將屍體藏於神像之下,外人找不到,只道青雲道長已外出雲遊,如此,雖然趙昱又活了,但他仍可安枕無憂。

  「那葛慶是怎麼回事?人既不是你動的手,你為何出來認罪?」這時,趙致正喝問著葛慶。

  葛慶還未及回話,這時,堂外聽審的人中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那是因為賊人就在公堂之上,一張嘴巧舌如簧,我兒因證據不足,怕告不倒他反而更連累王恩公,所以才自甘頂罪,以命相抵,說好事後由老婆子為我孫兒伸冤的,好在蒼天有眼,我孫兒和王恩公得以洗脫罪名。」

  「是葛婆婆。」周圍聽審的自認得葛婆婆,此時,便有兩人扶著葛婆婆上得堂來。

  「大人,這是我兒來自首前寫給老婆子的,請大人明察。」葛婆婆摸索著從懷裡把葛慶事先寫好的那封呈情信遞了上前,由師爺接過,交給李致正。

  李致正仔仔細細的看了信:「來人,拿下錢二。」

  立刻的,兩名差人就上前,扭住了錢二。

  「大人,我有功名在身,你因何拿我?」錢二一臉色變,掙扎的問。

  李致正將那封呈情信丟在錢二的面前:「因何拿你?你好好的看看吧。」

  錢二撿起信,一看之下,是亡魂大冒,這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曾想到那個葛慶居然一直跟著趙昱那小子,更沒想到青雲道長的遺體還被葛慶找到了,找到時還沒斷氣,還給葛慶留下遺言,真是棋差一招啊。

  不過,錢二到底在官司上身經百戰,沒一會兒就冷靜了下來,隨後哈哈大笑:「大人啊,你受這些刁民愚弄了,我昨夜好好的在家中,有家人做證,又何曾去過青雲觀?學生倒是認為昨夜的情形應當葛慶跟著二公子進了道觀,看到錢財,財迷心竅之下先打暈了二公子,然後又朝著青雲道長下手,如此死無對症。而至於青雲道人遺言,怕只是葛慶自己編出來的吧,當初葛慶的死罪是我力辯出來的,他對我懷恨在心,再加上這事又陰錯陽差的牽連到了王成身上,王成於葛家有恩,所以,葛慶才弄出了這麼一齣戲,既報了仇又報了恩,而他自己更置身事外,真是好計謀啊。」

  果然,正如之前葛慶擔心的那樣,錢二藉著青雲道人已死,反而倒打一耙了。

  但心裡明白的人卻有不少。

  比如李致正,王繼善,再比如公主……

  雖然之前公主因為趙昱之死方寸大亂,可等到這時,她也知道,若不是昱兒死而復活,此時葛慶定已被自己當場杖殺,一個報著必死之心的人,又何必做這種魍魎小計。

  只是此時證據不足,而錢二有功名在身,李致正一時也奈何他不得。

  此事只行先閉堂,待找齊證據查審。

  就在這時,外面又是一陣擊鼓。

  今日公堂真是一波連一波。沒一會兒衙差帶了幾人過來,卻是方大的父母還有方大的娘子柳氏。

  柳氏面色灰白,精神恍忽。

  「你們擊鼓有何冤情?」李致正端坐正堂喝問。

  「大人,柳氏已招認,是她夥同姦夫錢二毒死我那大郎的,還請大人為我家大郎做主。」那方大父母跪地,聲聲哀泣的道。

  又是錢二。

  此時,眾人看錢二的目光已有些異樣了。

  而事情的原諉卻是,原來當日方大在方二家中聽說自家娘子於人有奸,於是就匆匆的趕回家抓姦,這才在路上撞到了葛慶,被葛慶打了一頓,等得方大趕到家裡,正要堵住了錢二,錢二一不作二不休,就把他打暈了,而柳氏是鬼迷心竅,一心想跟錢二做長久夫妻,於是兩人合計,由柳氏去河邊采些水莽草,然後將水莽草熬成汁,到得半夜灌了方大喝下,方大毒發身亡,而因著有白天葛慶毆打方大之事,結果最後葛慶差點成了替罪羊。

  而等得方大毒發身亡之事暴發,柳氏得了錢二的授意,最後反誣了方二下的毒,不過方二下毒之事也是證據不足,最終導致整個案子糾結停頓。

  但柳氏倒底只是一個婦人家,做賊心虛,再加上方大冤魂不能轉世,便日日在家裡作祟,柳氏精神崩潰,再加上方大父母和兄弟日日來家裡鬧事,柳氏終於抵不住了,全都招認了出來。

  於是,方大父母終將柳氏扭送到了公堂之上。

  「錢二,你還有何話說?」李政正重重一拍驚堂木。

  這錢二實是錢塘一害,較之紈袴子趙昱更甚。

  「大人,所謂捉賊拿贓,捉姦拿雙,這柳氏明顯精神不正常了,怎可只聽她一面之辭,在下家有賢妻,怎麼可能於她做那苟且之事。再按柳氏的口供,明顯水莽草是她一人去采,也是她在夜裡給方大灌下的,這於他人何干?還請大人明查。」

   「你你你……」柳氏看著錢二,閉上了眼睛,是她瞎了眼。

  而確實,在柳氏的口供之中,採水莽草和毒死方大都是她一人所為,在律法上抓不到錢二的漏洞。

  但這事任誰聽來,都是意難平。

  「好了,大人,既然二公子之案要押後審,而柳氏之案於學生無關,如此,學生告辭。」錢二拱拱手,居然就要走。

  而此時,所有的人都盯著錢二,到得這時,誰都明白錢二有罪,但這廝因為律法精通,在加上行事謹慎,竟是讓人沒有漏洞可抓。

  所有人都義憤填膺。

  錢二從人群中穿行而過。空中雷聲隆隆,霹靂之聲響徹人心。

  氣機迷漫,天道正義是什麼?

  而就在這時,葛慶突然暴起,一手肘扣住錢二的脖子,同時從懷中抽出匕首,緊緊的抵在錢二的脖子上。

  「你你……你快放心,我是有功名在身的,你對我動力,可是找死。」錢二恐嚇著。

  葛慶卻不為所動,哈哈大笑:「我今本就是本著死而來的,還怕什麼?」

  說完,葛慶手上的刀鋒貼近錢二的脖子。

  「說,趙二公子是不是你動的手?」

  「說,青雲道人是不是你殺的?」

  「說,是不是你教唆柳氏毒殺親夫?」

  「說,當年錢大的財產,是不是你夥同另人謀奪?」

  ……

  一連竄的逼問,錢二額頭冒汗。

  「不不不,沒有事的。」錢二連連否認,又轉頭衝著李致正等人道:「大人,救命啊……」

  誰也沒有想到居然有這一出,錢二更沒有想到他機關算盡,但有些東西你再算盡機關都沒用。

  這種事情,李致正不能不管,雖然葛慶這麼做很痛快,但同樣冒犯了衙門正堂的威儀。

  「葛慶,放下刀,本官只當沒發生過。」

  「大人,我既已發動,就沒有放下刀的機會了。」葛慶說完,那手上的刀又用力了一下,在錢二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不要求救命,在任何人救你之前,我必能先殺你。」

  葛慶惡狠狠的道。

  「葛慶,葛大爺,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到得這時,錢二就算是機智百出也沒奈何了,只得哀求道。

  「我跟你沒話說,快從實招來,若是不招我便先結果了你。」葛慶說著,那匕首直接就劃破了錢二頸邊的皮膚,血流了下來。

  「我招我招。」到得這時,錢二隻有忙不疊的道。

  「記錄……」葛慶指著一邊的師爺道。

  一邊師爺忙取出筆紙。

  「是我夥同外人謀奪我兄長之財,也是我教唆柳氏毒殺親夫,二公子也是我打傷的,當時以為死了,又因著怕公主追究,於是把二公子屍體弄到小巷子裡,那裡離王家灑肆近,就算王成當天不遇上,最後也是會扯到他頭上的,夜香郎是我收買了的,至於張三李四,他們是怕擔罪責,便順著我的提示,自動栽贓王成的……青雲道人也是我殺的,一是謀財,二也是怕他供出我。」

  錢二怕死,這時也知道別人救不了他,於是全都一五一十的招了。

  「畫押。」最後葛慶又逼著錢二畫押。

  匕首就架在脖子,容不得錢二不聽,錢二畫了押,心裡暗暗打著主意,只要安全了,便叫自家娘子到府台申冤,到時他自可翻供,如今先保得命再說。

  葛慶,我倒時定將你碎屍萬斷,便是李致正,到時也要弄得你丟官去爵。錢二暗暗發著狠。

  看著這一幕,阿黛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話:「狡吏恃智,其勇必缺,迫之可也。」

  以勇對狡,果然是奇招。

  不過錢二被迫招認,說不得以後必然翻供,這等狡吏但有一絲機會,便能見縫就鑽的。

  阿黛自不曉得,她想到的事情,葛慶也想到了。

  葛慶雖然是個蠻夫,但他是浮浪兒出身,平日裡坑矇騙的事情也做過不少,錢二的心思他摸的透透的,而他今日來也早就做了絕斷。

  葛慶此時收好了錢二的供狀,隨後盯著錢二重重的道:「我知道你現在定是想著翻案,我告訴你,你這樣的小人我見多了,我不給你機會……」葛慶說著,頓了一下,環視著眾人,隨後又看著天空,烏雲密佈。

  「父母早亡,兄長撫育,你卻狼心狗肺,在兄長遇難時謀奪兄長之財,該殺!!」

  「見財起義,殺人嫁禍,殺人滅口,天理不容,該殺!!」

  「私通婦人,謀人親夫,不顧天倫,天理不容,該殺!!!」

  「代人理訟,顛倒黑白,以筆殺人,天理不容,該殺!!!」

  ……

  一連竄的該殺,帶出衝天的豪氣和煞氣,外面天空烏雲滾滾,雷聲隆隆,紫金閃電如同蛟龍。

  此時,阿黛分明感應到這些該殺形成一種磅礡之氣,攪動的天空中氣機翻騰。

  雷聲更響,閃電更驚,大雨如注。

  什麼是天意,天意既是民意。

  什麼是天道,天道假手人道。

  而幾個該殺吼完,葛慶手一用力,一股血就從錢二的頸側飛賤了出來,錢二幾乎整個頭都被斬斷了,身子倒在地上,兩眼瞪著,死不瞑目。
匿名
狀態︰ 離線
83
匿名  發表於 2015-3-16 08:32:40
第八十二章 天意

  膽大如斯!誰也沒有想到葛慶居然膽大如斯!

  看著一身是血的葛慶,一個個心驚之餘,卻也感到痛快,錢二這些年來在錢塘的所作所為,早就天怒人怨了,尤其是一些在他手裡吃了虧的,那早就恨不得吃了他。

  只是錢二是一個鐵嘴訟師,一般人就算心有怨忿,卻也不敢得罪他。

  而此時,見得錢二倒地,死不眠目,眾人嘆息之餘,倒也覺得是一種報應。

  只是葛慶當堂殺人,這罪可就大了。想著,所有的人都盯著堂上的李致正。王家一家人更是提著心,葛慶今日所為,全是因王家而起。

  李致正面沉如水,心裡卻也頗有起伏。

  自他上任以來,這個錢二藉著典史以及衙門中的胥吏關係,可沒少給他下坑子,雖說是訟師,但實是訟棍,是所有正印官最討厭的訟棍。

  可偏他有功名再身,再加錢二在松寧道那邊也頗有一些盤根錯節的關係,他娘子田氏,便是松寧道按察使下田僉事的妹子,本朝錢塘屬杭州府,杭州府屬於松寧道。

  可以說,錢二也是朝中有人哪。

  就因為這個,這些年來,李致正一直也奈何不得錢二,當然,主要是錢二在律法這一道上極為精通,實在是沒有什麼空子給人鑽,這是讓李致正頗為皺眉頭的。

  因此,這會兒,以李致正此時的心情來說,葛慶此舉也頗有些大快人心。

  只是俠以武犯禁,葛慶此舉卻是犯禁了,犯了朝廷律法之禁 ,那麼他得依法辦理。

  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左右,將葛慶拿下。」李致正抽出令簽重重的丟在地上。

  平日辦事利落的衙差,這會兒面面相覷之餘,又見李大人一臉的堅決,只得慢騰騰的走上前拿起令簽。

  「大人,錢二犯罪纍纍,葛慶出於義憤殺人,雖違了法,但卻是基於義字,情有可願,還請大人法外開恩。」這時王繼善上前拱手道,雖說今日葛慶是報王成之恩,但王家人卻同樣記著葛慶之恩,葛慶之事自不能置身事外。

  「錢二死不足惜。」一邊公主也咬牙切齒,剛才聽得錢二供認,她便恨不得直接杖殺錢二,被葛慶一刀殺了,倒是便宜了他了。

  一邊趙拓仍躺在軟榻上,雖然他已經借殼重生了,但一時還不能完全控制身體,此時只是靜靜的閉目躺著,一醒來,便是這一場酣暢淋漓的快事,可惜這葛慶未入軍中,若不然,之前他定是自己的先鋒將。

  「還請大人法外開恩。」這時,便是一眾聽審的,也叫葛義的豪氣所折,哄然道。

  啾啾民意,直達上天。

  「大人,我夫死的冤,葛慶公堂殺人,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大人素有青天之稱,如今,還請大人給民婦一個公道。」這時,卻是錢二的娘子田氏聽得消息趕來,撲在錢二的屍身上痛哭哀告。

  「錢田氏放心,葛慶之罪本官會依法辦理,但是錢二之罪,本官也是會好好的辦辦的。」李致正沉著臉道。

  「大人,我夫有何罪?葛慶以命相挾,我夫承認只是假意應承,這同屈打成招是一個道理,大人難道看不見嗎?這明明就是這些人合起來謀我夫性命,還請大人公斷。」田氏雖是一個婦人,但平日聽錢二說的多了,也多少能辯上幾句。

  「合謀起來謀你夫性命?帶夜香郎!!」李致正本要退堂,等把此案所有先理順再判,可沒想錢二如此,便是他這娘子錢田氏也咄咄逼人,還真當他李致正是軟柿子嗎?

  沒一會兒,夜香郎再一次上堂。

  這夜香郎本就是錢二的手下,若是錢二不死,他自然死也不會承認,只是如今錢二已死,再加上之前葛慶的手段真是把他嚇到了。

  他反正也就收了點錢,幫著錢二做了個假證,最多也不過仗責幾下,罰點錢,又或者徒幾年,可不想把命搭上。

  因此,一上堂來,夜香郎便把錢二收買他之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便是趙二公子的屍休也是放在他的車上運到小巷,等見到王成從王家酒肆出來,才同錢二布好局,讓王成正好撞上。

  便是張三李四那裡也從實招來,正是因為錢二恐嚇他們,若是不指證王成,那他們就是最大的嫌疑犯。

  兩人為了脫嫌,自然順著錢二的口氣,也一起指證起王成了。

  到得此時,眾人哪還不曉得錢二果真就是對趙二公子下手的人。

  「如此,錢田氏你還有何話說?」李致正喝問。

  「他們是見我夫死,血口噴人,大人若是不秉公而斷,小婦人便去松寧道按察那裡擊鼓鳴冤。」田氏挺直腰桿道,話語中隱有危脅之意。

  「好一張利嘴,你要去便去,本官候著。」李致正站起身來,一聲冷笑,一臉坦然。

  這麼多的證據,這案子若是他李致正辦不下來,那他這烏紗帽也沒必要要了。

  正要退堂。

  就在這時,外面大雨中,一騎差人急馳而來。

  「報……松寧道公文!!!」

  隨著話音一落,一個一身雨水的差人急匆匆的進來,然後從懷裡掏出防水油布包著的信件遞給師爺,由師爺呈上。

  李致正接過信件一看,卻是哈哈大笑。隨後又是抽出令簽:「左右,封了錢二所有店舖。」說完,李致正又沖著那田氏道:「錢田氏,你且回到家中,這幾日暫不出門,聽候衙門傳喚,我會讓人看著的。」

  眾人誰也沒有想到事情怎麼又突然來了一個急轉。

  「大人,這是為何?」這時田氏再也顧不得為夫申冤了,急忙的問道。

  「師爺,讀給她聽。」李致正將手中的信遞給師爺。

  卻原來信件裡說的是一件六年前的舊案,當年,錢大病死,錢二欲謀錢大之財,卻沒想錢大棋高一招,早就將錢財兌成金子埋在家裡的店舖裡,這就是王成之前挖到的金子。

  可以說錢二當年所謀劃的一切,並沒有完全達到目的,便是從莊氏那裡弄來的錢財也完全打點在松寧衙門人的手裡了。

  可事實上,錢二自那之後卻是發了大財,那他這財由何而來?

  這就要說到當初跟錢二合謀的那個外地商人了,初時錢二跟商人合謀,才有了錢大欠下巨額債款一事,可因著錢大的預防,錢二除了得到錢大的一些固定屋產外,並沒有什麼收穫。再加上衙門裡,裡裡外外的打點,他謀劃的這一場奪財之局收穫實在太小,別說他不甘心,便是當初松寧府衙門的田典吏,後來的田僉事,也就是田氏之兄也不甘心,偏偏那商人因為並沒得到好處,反而轉過來危脅錢二,於是錢二一不做二不休的,同田典吏一起合謀,殺害了那商人,謀了他的錢財,於是這才是錢二發家的根本。

  但紙終是包不住火,田僉事事發,最終牽連出了錢二以及當年這場神不死鬼不覺的案子。

  現在,松寧道發下公文,其一是讓錢塘縣捉拿錢二。其二卻是讓錢塘尋訪苦主,據田僉事交待,那商人其實是錢塘人,姓葛,叫葛漢中。

  「你說叫什麼?」這時,站立一邊的葛婆婆全身發抖,她雖看不見,但聽得出聲音的方向,此時,她一手在虛空中抓著,好似要抓住師爺細問一般。

  她這異樣自落在了眾人的眼裡,葛姓商人?葛漢中?葛婆婆?葛慶?

  「姓葛,叫葛漢中。」堂上眾人好似回味出了什麼,那師爺大聲的道。

  「漢中,那是我孩兒啊,那是我慶兒的爹啊,當年,漢中跟人去跑商,後來說是遇到土匪死了啊……」葛婆婆失聲痛哭了起來。

  沒想到啊,當年未死,卻在六年前為錢二所謀,若非田僉事事發,這案子也不知要何時才能大白天下。

  「老祖母……爹……」葛慶這時也紅了眼眶。

  一時間,堂上眾人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六年前,錢二同人合夥謀害了葛漢中,六年後,葛慶義憤殺人,殺了錢二,這冥冥之中,豈非是天定?

  「葛慶為父報仇,雖然手段激烈,但此乃人倫大義,暫先收押牢中,待得所有案情弄明後,再行定判。」此時,李致正一拍驚堂木,算是為葛慶當堂殺人下的定語。

  雖說義憤殺人,替天行道更顯俠義和豪氣,但一介百姓卻欲替天行道,實是犯了天家大忌,也犯了朝廷威儀,那罪就大了。可若說是替父報仇,正如李大人所說,雖然手段激烈,但卻屬於人倫大義,再加上錢二罪有應得,如此,葛慶那罪責可就小多了。

  到時,再花些金錢贖買,葛慶便能無事。

   至此,王家人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阿黛也重重一握拳頭。

  今日之事,實是跌宕起伏,讓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但又實在讓人痛快,讓人一舒胸中悶氣。

  想來過不久,酒肆盲翁的嘴裡,又將多了一段傳奇。

  田氏此時萎頓在地,卻被衙婆子扶回家中,接下來的日子顯然不會太愉快了。

  而李大人,接下來的日子也很忙。

  之前一個盜銀案,一個方大毒死案糾結著都快成無頭公案了,沒想如今,由趙二公子引出的這場大案卻將兩個案子都扯了出來。

  李大人要作的是,多方查證,補齊證據,將幾個案子理清,一舉破獲三案,收穫著實不小。

  阿黛氣機飛揚,李大人此時寸口脈相,公明流利,洪滑而弦,如有一點明珠在盆,定入公台之位,這是要陞官了。

  王家等人走出縣衙,此時烏雲散盡,雲破天開,只是時已近傍晚。

  通紅的晚霞映著半邊天空,竟讓人心都透著一股子喜意。

  西湖堤邊綠柳鶯啼,西湖上游舫如織,悠悠絲竹之聲隱隱傳來,還有士子們朗朗的誦詩聲,再配上漁哥晚唱,一派畫中景像。

  「咱們趕緊回家,阿成媳婦兒這回還不知急成什麼樣了,如今她那身子,可急不得。」劉氏急急的道。

  一家人到得錢塘碼頭,上得船,此時船上早有那之間聽審的閒漢,正一幕幕的說著今日聽審的事情,說的人激情飛揚,聽的人心潮澎拜。
匿名
狀態︰ 離線
84
匿名  發表於 2015-3-16 08:33:02
第八十三章 自省

  回到家裡,孟氏見得王成沒事,喜極而泣自不必提。

  入夜。

  西湖湖水拍打著堤岸,阿黛了無睡意。

  回想這次大哥的事情,她一身的冷汗。之前因為太素秘法,她覺得大哥就算有一點牢獄之災,但大體上不會有什麼事情,因此,便也未作太多的防備,僅只是提醒了大哥幾句,又或者讓李捕頭加強一下巡邏。

  然而,現在回想起來,事情的發展卻是驚心動魄,這次大哥真是太凶險了。

  說起來,若非葛慶站了出來,若非趙昱死而復生,那自家大哥今日之事是決難脫身的,說不得,點化之中的一切會依然會發生。

  但這二者都取決於別人,而非自己能掌握。

  當日自己實應該更堅決,完全可以勸大哥不要去守夜,到得那時,便是錢二想嫁禍也不是那麼好嫁的。

  所以,越想這些,阿黛那背心就發寒。終其原因,她太過迷信太素秘法了。

  又或者對太素秘法太依賴了,因此努力不夠,只等著某個機緣。

  迷信財者,辛苦賺錢,求得錢財,便以為錢財能解決一切。

  迷信權勢者,辛苦求權,求得權勢,便以為權勢大如天。

  其實都錯了,錢財不能解決一切,權勢也不是萬靈丹,真正有用的正是他們辛苦賺錢,辛苦求權那種努力奮鬥,以及那種明知不可為而為的精神。

  就如當初,錢塘邪氣迷漫之時,阿黛曾上山找過法海。法海穩坐泰山,只說機緣一到便可化解。

  而當時自己的回答是,機緣靠天,而天意莫測,誰又能知道那個機緣是在何時?又或者陰錯陽差,機緣不至也是有可能的,所以,不靠機緣靠自己,努力了,成於不成都不會後悔。

  現在想來,當初自己是何等的清透。

  而如今,因著太素秘法次次都准,於是自然而然的就把太素秘法看成瞭解決之道,於是就依賴太素秘法,自己卻失之主動,卻是大錯矣。

  太素秘法所預測的只是一個徵兆,在機緣未來之時,其中有著諸多的變化或者因果牽扯,一個不小心,預測的結果就會改變,所以,以後就算是知道結果,她依然還是要為那個結果而努力奮鬥。

  想通這些,阿黛覺得自己心境又邁過了一層,氣機飛揚,濤聲更響,蟲鳴更清,月夜清透,天乾地坤。

  只一瞬間,阿黛發現她出現在了本城的城隍廟裡,城隍裡,老城隍早不知去哪裡雲遊了,只有一個廟祝在添著燈油,燭燈昏昏暗暗,但光之所至,卻是清透明晰。

  「唉,這是哪位神仙?」阿黛看著廟祝左手邊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一座從沒見過的神像,是一位年輕的姑娘家,便好奇的問,主要是她覺得有些眼熟。

  「這是三姑娘像,是萬千水族所立。」那廟祝道。

  聽得廟祝所言,阿黛突然大悟,難怪這像看起來有些眼熟啊,是有些像自己啊,她明白了,因為她寫書說明西湖水乾之劫,使得余德及早做了準備,保住了西湖水族,這顯然是西湖水族感謝自己所立。

  這段時間,阿黛為外物所固,氣機雖然不受影響,但感應力卻減了很多,所以竟不知曉。

  阿黛抓了抓額頭,倒真是沒想到這種情形,有些怪異,不過,神像終究是泥塑菩薩,又立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倒也沒什麼。

  隨後阿黛又打量了一下四周。

  最後看著城隍位前,一盞引魂燈明明滅滅。

  這不是她夢裡,跟趙拓鬼魂同時出現的引魂燈嗎,如今趙拓應該是重生在趙昱身上了吧,那這燈怎麼在這裡?

  也就一時疑惑,但阿黛沒有多問,神神怪怪的總是要忌諱一點的。

  之後阿黛又回到了自家的小院子裡,梅樁枝繁葉茂,天上,繁星點點,月華清幽。

  一夜好眠。

  第二天,錢塘自又是八卦滿天飛,但對於葛慶這個曾經讓人頭疼的浮浪兒,眾人這回也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說聲:「好漢!!!」

  連帶著錢塘的浮浪兒也挺起胸膛。

  而這人也怪,平日裡浮浪兒做些坑蒙鬧事的,百姓背後戳脊樑骨,大家反正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好似根本不把千夫所指看在眼裡。

  可等得葛慶一番豪事被人傳唱,連帶著眾人對一浮浪兒也改了些看法,眾浮浪兒倒是一收平日乖張的行事,處處守起了規矩來。

  一時之間,錢塘治好大是好轉,這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穫。

  不過,說起趙昱未死,眾人又不免大嘆,好人不在世,禍害遺千年。

  ……

  而接下來一段時間,李大人便將幾個案子的線索理清,又在青雲觀和錢家搜出大量的財寶,其中大部份都是自去年以來各家失竊的財寶。

  於是,錢二同道人合謀竊銀一案便算是人贓俱獲了,只不過道人和錢二俱已死,也就退回各家一部份財物,盜銀案就算完結了。

  而方大毒死案,雖然柳氏是跟錢二合謀,但終是柳氏下的手,最終柳氏判了絞刑,雖是罪有應得,但亦難免讓人嘆息。

  而至於趙二公子一案,通過從錢二家搜出的贓物以及他跟青雲道人的往來證明,再加上青雲道人的遺言,基本上證實了錢二那日的供詞是真實的。

  而趙昱未死,活了過來,性情似乎也變好了不少,再加上錢二已死,公主對此案倒沒有再指手劃腳,不過錢二一案後來牽扯不少,據說是公主在裡面暗中使了力,最終錢二家財產沒盡,而因錢二並未有子女,錢氏族人便將田氏送回了娘家。

  如此,塵埃落定。

  ……

  公主府。

  西院。

  魏氏一臉悶悶的坐在窗邊。

  「怎麼了?」趙衡從裡屋出來,就看到自家夫人坐在那裡,不由問道。

  「娘這是打算又讓二弟回來了?」看著趙衡,魏氏沉著臉道。因著趙昱惹出的大禍,別說公主府,便是她自己的嫁妝也差不多貼了大半進去,眼看著事情快平息了,沒想這二公子死了一回活過來又要回府了。那他當初分出去的可怎麼算,那可是好幾千兩銀子,還有一棟大宅和兩間鋪子,可這些,在那小子手裡還沒捂熱呢,就全輸進了賭場。

  真真是一個敗家子。

  如今又回來了,那以後還不知又要折騰出什麼事情來。

  「我看多半是吧。」趙衡也有些鬱悶,任誰到手的爵位被弄沒了,又豈能沒有怨忿的。

  「那這日子沒法過了,我們搬出去算了。」魏氏終究氣難平的道。

  「什麼話,我們是長房長媳要撐門樑的,這能搬出去?」趙衡沒好氣的瞪了魏氏一眼。

  正要再說話,卻看著外面院子。

  院子裡,趙昱一身天青夏衫,頭上戴著書生巾,手裡提著一隻包裹,就那麼閒適自然的在前面走著。

  後面跟著老僕趙蒼,趙蒼原是跟著駙馬爺趙世道的,只是這回趙昱身邊的狗腿子大多都跑了,原來也有兩個書僮,也不堪重用,最後公主作主,就把趙蒼調了過來,侍候趙昱。

  「二弟這是要走?」趙衡皺了眉頭。

  「誰曉得他要鬧什麼?」魏氏仍是沒好氣。

  「我去看看。」趙衡道,輕拂衣擺走到院中。

  「二弟這是要去哪裡?」趙衡問道,眼神之中卻有一絲厭煩。

  趙昱的身體裡可不再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趙紈袴,而是頗通人情練達的趙拓,趙衡那眼中的厭煩又豈能瞞過他。

  不過,對於這一點趙拓淡定非常,別說趙衡這個深受趙昱所累的,便是當年自己對趙昱這小子那一見面也是非打既罵,實在是趙昱那小子太招人恨了。

  「見過大哥,都分家了,我身子骨這也見好了,自回我的住處。」趙拓理所當然的道。

  「你住處不是……」趙衡本想說你住處不是賭輸掉了嗎?不過終不好明說,這小子頗有些不好臉,這要明說了,說不得要跟他打秋風。

  趙拓笑笑沒說話。

  然後躍過趙衡出了公主府的大門。

  趙衡看著遠去的二弟,突然感覺這個二弟有些不一樣了。

  不遠處的八角亭裡。

  公主同駙馬默默的看著趙昱離開。

  公主心裡自是不捨的,只是家裡的事端還沒有完全平息,誰小的後面還有什麼事情。

  再加上公主本就是下了狠心讓趙昱出府的,這回,趙昱差一點死掉則更堅定了公主讓他出去獨立生活的決心。

  沒有力量之下,居然要佔別人之財,這是不知審時度勢。

  一言不合又要放火燒別人的鋪子,這是任性妄為,不知輕重,這都是招禍之根。

  以前有她護著還成,可以後她也不知自己護不護得住。

  自己再不放手,那後悔晚矣,現在是亡羊補牢,猶未晚也。

  心該狠時還是要狠。

  …………

  趙拓此時站在公主府門口,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五百兩,公主還是不夠銀心,若是依趙昱那小子的脾氣,有這五百倆又不知要惹出多少事端。

  「蒼伯,這銀子你收好。」趙拓將銀票遞給身後的老僕。

  「二公子不用嗎?」這麼一大筆銀子,趙蒼拿著手有些軟。

  趙拓遠望,那小子就是銀子用的太多了,需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才能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當然,這想法趙拓自不會說,只是衝著蒼伯道:「你先收著,我要用再問你拿。」

  說著,趙拓又回過頭,透過敞開的大門,朝著裡面仍遠遠望過來的公主和駙馬一揖禮。

  趙昱那混小子雖然混,但臨走時倒是求他幫他活出個人樣了。

  既然這樣,那便活出個人樣吧。

  「好。」蒼伯點頭,然後小心的收好銀票。

  兩人出門。

  天空晴朗,綠柳拂風。

  不遠處的老柳樹下,於老先生依然在教著童子讀書。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六歲的童子朗朗上口的讀著。

  趙拓拿著包裹就站在邊上聽著朗朗讀書聲,不一會兒,便也跟著童子一起一字一句的讀著:「苟不教,性乃遷……」

  「你這麼大了還讀三字經?」趁著於老先生喝茶的當兒,童子瞪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趙昱,小孩子顯然以前沒吃過趙昱的虧。

  「沒辦法,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現在想讀也不知遲不遲?你要好好讀書,莫要學我。」趙拓淡笑道。

  跟在趙昱身後的趙蒼聽到這話,兩眼瞪成了銅鈴,等確認確實是自家二公子所說,那兩眼含淚啊,恨不得立刻跑回府裡,把二公子的話跟公主和駙馬說說。

  這幾天,他跟著二公子,就說二公子是在改。

  偏府裡許多人都說是二公子再跟公主鬧彆扭,恨公主把他趕出府才遇上這場大劫。

  如今怎麼著,真要鬧彆扭能說出這翻話來?

  「嗯,我不學你,爺爺說了,我以後會跟我正風表哥一樣厲害。」那童子道。正風,正是趙拓的字,而這童子正是於輔的幼子於易禮,六歲,趙拓的小表弟。

  「你會比他更厲害。」趙拓輕笑道。

  小易禮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第一次有人說他能超過表兄,心裡有些美。

  「朝聞道,夕死可以,任何時候想讀書都不會遲。」於老先生抬了抬眼,掃了趙昱一眼淡淡的道,雖說這紈袴子曾對他無禮,但他自不會跟一個小小紈袴計較,只不知這紈袴子今天這鬧的是哪出,但能說出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顯然是有感而發了。他便是點拔一下也無防。

  「多謝老先生教導。」趙拓恭敬的揖禮,然後迎著朝陽大踏步離開。

  藉著趙昱面目,他活的很輕鬆,因為不用顧忌太多,可以隨心而欲的生活。

  而做為趙拓,作為恭王府的庶長子,作為帝師的外孫,他的每一舉每一動都在別人的注目之下,做的好,理所當然。做的不好那更怕辱沒了母親和外祖父。所以任何事情他都做的盡善盡美,但高處不甚寒。

   如今這樣,挺不錯。

  「爺爺,他說我會比表哥厲害。」小易禮有些得意的衝著於老先生道。

  「你不用比你表哥強,你只要讀些書,知些禮義,然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開心就好。」於老先生揉揉小孫子的頭髮。

  有些事情他太要強,想想小時候,拓兒跟著他,八歲通讀所有蒙學,十歲做詩,十六歲通六藝,十八歲中解元,曾得大齊第一才子這稱,再到二十四歲,他立下不世戰功而死,一路走來風光無限,可等到拓兒死,他回想起來竟發現從沒見拓兒開懷笑過。
匿名
狀態︰ 離線
85
匿名  發表於 2015-3-16 08:33:24
第八十四章 練心和傳言

  入夢裡,阿黛又夢到城隍廟裡城隍位上,那一盞引魂燈,那燈就像前世海洋裡的燈塔一樣,又像是夜空中的星辰,孑然立於孤寂之處,卻能讓人心裡透著一股暖意。

  尤其邊上一枝寒梅綻放,鮮豔清透的紅在昏黃的引魂燈光之下更顯鮮豔奪目。

  不知不覺,阿黛的睡眠更深沉了。

  「懶丫頭,快起床,晴嵐妹妹一家要出發了,爹說要相送到十里亭的。」清晨,王靛的叫聲傳來。

  阿黛自半夢半醒中醒來,卻也神清氣爽。

  然後起床,洗漱。

  在連破了三大案後,李大人意外的收到了吏部文書,回京述職,據說新的職位已定了下來,是禮部郎中,對於李家人來說,算是意外之喜。

  晨光初起。

  錢塘門外,官道漫漫,十里街亭,晨間的薄霧還未散去。

  「你以後若有機會到京城,一定要去找我。」李晴嵐拉著阿黛的手,雖說平日之前交往不多,但兩人卻是有些性情相近,如今這一道別,兩人俱是體味了一番離愁。

  「好,一定。」阿黛點點頭。

  當然,阿黛心裡明白,這一別怕是再見無期了,這時代本就是這樣。

  又或者也未必。

  若是二姐的今生跟前世的結局一樣的話,最後卻是要在京城生活近二十年的。

  那自己說不定也是要走京城瞧瞧的,如此,說不定哪一天,她同李晴嵐便在京城的街頭相遇了。

  若得那時,不知是驚喜,訝然,又或者僅是一笑而過。

  畢竟人於人之間隨著明光流逝,感情或深,或淺,又或成陌路,種種皆有可能。

  但是此時,感情卻是最真摯的。

  隨後兩人又嘻嘻笑的聊了幾句。倒是沖淡了不少離愁。

  「對了,聽我爹說,朝廷來查學子上書之事的人已經出京了,還有今年有秋試,還包挺巡視學務,所以,下來的人肯定是一省學政。」李晴嵐又沖著阿黛道。

  「嵐兒,上車了,要出發了。」前面,李夫人在催著起程了。

  「嗯,我記下了。」阿黛明白,這定是李大人讓李晴嵐說的,畢竟李大人是朝廷命官,有些事情是不好直接透露的。

  隨後李晴嵐隨著家人上了馬車朝著京城而去,錢塘只不過是他們人生的一站罷了。

  阿黛同自家老爹還有一些鄉紳們一起,看著李大人一家的車馬漸行漸遠。

  「爹,剛才晴嵐姐姐說,朝廷派人來查學子上書的人快要到錢塘了。」回去的路上,阿黛衝著自家老爹道。

  「嗯,爹也聽說了。」王繼善一臉平靜,這事本在預料之中。

  「爹不擔心嗎?」阿黛問。

   「有什麼擔心的,學子上書,不管是問責還是什麼,朝廷總是要給個交待的,爹自認並未做錯什麼,又何須的擔心,論語云: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君子高潔,爹比不得,但胸中無鬼,自不怕半夜鬼敲門。」王繼善道。

  阿黛樂了,老爹用半夜鬼敲門來形容朝廷查學子上書一事,雖看上去南轅北轍,但實則異曲同工。

  半夜鬼敲門的,說不定也就是問個路而已。

  人生之路如同行海,平靜時悠遊自在,逍遙而行,看一番旖旎景色,驚浪時,便博擊浪沙,踏浪而行,譜一曲雄壯之歌。

  不外如是。

  邁過了一個坎,阿黛心靈通透。

  其實什麼太素秘法,預測什麼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練心,不管是修道,修家,儒家,還是俗世間的厲練,修的就是一顆心,妖修千年,只為成人,修的就是人心。

  而人在俗世中修行,修的是一種信念,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是一種自強之心。

  自強者,仁,義,勇。

  不畏,不惑,坦蕩進取。

  ……

  慶安藥堂。

  正是午時,藥堂沒有一個客人。

  天有些熱,阿黛拿了茶杯,放了幾片薄荷葉,然後捧著到隔壁茶館。

  隔壁的茶館門口一隻大爐子,爐子上擺著一隻大大的銅壺,外表擦的噌亮噌亮的。

  「阿黛,要茶吧,來給你沖一杯。」那茶博士看到阿黛,便將一塊抹布甩到肩上,然後提了銅壺給阿黛沖上一杯,水從高沖高高的衝下,卻不濺一滴到外面,果是真功夫。

  「謝謝。」阿黛道過謝,捧著茶杯,茶水裡的薄荷香慢慢的溢散的鼻尖。

  清新,潤透。

  捧了茶回到藥堂,阿黛便看到許仙站在藥堂的角門前,隔著門簾,愣愣的出神。

  許仙顯然剛從外面回來,身上的藥箱還未卸下,薄薄的夏衫,背後有一塊汗漬子。

  阿黛正要說活,卻聽得後院傳來兩個夥計的說話聲。

  「許仙這段時間往跑的可勤啊。」一個夥計道。

  「那可不,聽說都是在往百草堂那邊吧。」另一個夥計道,說完又嘿嘿了一聲:「百草堂那邊請來了個女郎中,聽說貌似天仙,人家還叫白素貞,我還以為許漢文會跟阿黛好上呢,沒想到他居然還是看上了這個白素貞。」

  聽得這伙計的話,阿黛頗有些囧。只因著她在藥堂裡做事,許仙也在,所以,幾個夥計私下裡議論這事情的不少,可事實上話題的兩人完全沒有意思啊。

  這時兩個夥計繼續道。

  「喂,你聽說了嗎,宋大夫好像要挖走許仙,我瞅著許仙跑的這麼勤,嘿嘿,王大夫這回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先前的夥計又神神秘秘的道。

  「那可不是,宋大夫那裡也給了高價,又有許仙心儀的白素貞,說不得還真就被挖走了。」另一個會附合著道。

  許仙生而知之,一身醫術早就不在王和之下,甚至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再加上平日裡王和對這個弟子也十分的喜愛,自不免多誇上幾句。

  如今,許仙的醫術也早已名聲在外了。

  越說越不像話了。

  「許大哥,你回來了,要不要到隔壁沖一壺薄荷茶,這天喝正好。」阿黛淡笑道。

  一時間,裡面說話聲就停了。

  許仙放下藥箱,道一聲好啊,然後也拿了茶杯放了幾片薄荷葉,去了隔壁。

  再回來時,兩名夥計在整理著藥包,阿黛坐在一邊翻著醫書,許仙自回到坐堂大夫的位置上,整理著藥箱,時不時的啜上一口薄荷茶。

  薄荷茶的香味在藥堂的空氣中縈繞,自憑添了一抹清涼。

  只是這份靜溢之下總有一股疑滯久久不散。

  阿黛托著腮,半眯著眼睛,聞著薄荷茶的香味,提神醒腦。

  至於許仙,這世間閒話何其多,總是要他自己想明白,持一顆平常但有堅持的心,這也是一種練心。

  氣機飛揚,隔壁茶館人的閒聊漸盈於耳。

  「新任縣太爺姓趙,是咱們駙馬爺的四弟,也是已故恭王的族弟。」茶館裡,一個略嫌粗啞的聲音道

  永樂公主的封地就在錢塘,因此,錢塘人稱永樂公主和駙馬那就接就是咱們的公主和駙馬。

  「言掌櫃,你咋知道的這麼清楚啊?別是瞎胡說的吧。」有人問著。

  阿黛一聽,原來是新任縣太爺到任了,她也好奇,氣機更是瀰漫開來,那聲音便更漸清晰。

  「我可沒瞎說,縣太爺一來就到公主府去拜訪了,是公主府裡的人傳出來的。」那粗啞的聲音道。

  「哦,這樣啊,公主府這段時間總算是出了點好事了。」一聽這個,又有人道,因為趙昱那紈袴子,公主府這段時間著實是倒霉了點。

  「好事?未必!」 先前粗啞的聲音道。

  「怎麼講?」眾人又好奇了。

  「你們也是曉得的,趙二公子在錢塘認捐,還有調包黑龍魚的事情鬧的可不小,得罪了不少有來頭的人,聽說朝堂上參公主教子之責的摺子都堆的老高,公主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氣才算暫時擺平,可公主府也快掏空了。這些也就算了,可趙昱那倒底也是趙氏子弟啊,他鬧的這些也讓趙氏子弟臉面無光,何況前面還有個趙將軍錚錚鐵骨,他二公子的行為完全是給趙將軍臉上抹黑啊,那京城趙家的族人豈有不說上兩句的道理,當然了,趙家人不可能說公主,但駙馬那裡豈有不責上幾句……」粗啞的聲音說著,立刻得不少的認同聲。

  雖然錢塘人大多都把趙拓往於家這邊靠,但再怎麼靠也抹滅不掉趙拓姓趙的事實,趙拓是恭王府的庶長子,是趙家的子孫,雖然趙拓抗旨殺使被斬。

  但趙拓之功卻也是任何人不能抹滅的。

  明裡,一些趙氏子弟因著恭王妃的威望不敢提趙拓,但私下裡卻有不少人以趙拓為榮。

  倒是阿黛聽到這裡卻有一種怪異感,如今活在趙昱身體裡的是趙括吧?但卻是要為現在的自己給已故的自己抹黑而受責,怎麼感覺都有一種莫名感。。

  不過,他那樣的人,應該不會在意這些,莫名的阿黛就有這種感覺。

  確實一個連死都能坦然面對的,那麼再活一世,還有什麼能在他的心底留下塵埃的?

  雖說阿黛從未跟趙拓有什麼接觸,但許是夢裡夢到的多,竟覺得有一些瞭解。

  「哈,公主那脾氣,怕是容不得趙家人來指責這些吧?」有人道,錢塘人誰不曉得公主護短,雖然這回大家也知道,公主對趙二公子是失望透頂了,但以公主之驕傲,怕也容不得趙家人指手劃腳。

  「容不得也得接受啊,兒子不爭氣有什麼法子?」又有人嘆道。

  「也確實。」眾人都點頭,心裡都暗暗打著主意家裡的小子要好好教導。

  「不過,如今二公子倒是改了不少了,再也看不到他縱馬街頭,也沒找別人家的麻煩了,聽說回書院讀書了,如此也算是浪子回頭啊。」又有人道。

  這話題從新任縣太爺便歪到了趙昱的身上。

  「浪子回頭個屁啊,聽說現在同文書院裡的幾個先生要請辭了呢。」這時,又有人道。

  茶館裡人嘴雜,這個一條消息,那個一條消息的,竄到一起竟也跟說書似的。

  「怎麼回事啊,先生要請辭跟那紈袴子有什麼關係?」有人好奇的問。

  便是阿黛好奇心也提了起來,現在的趙昱實際是上趙拓吧,按說他不會做出什麼惹得要先生請辭的事情吧?

  「以前趙二公子那真正的紈袴,招人恨挨千萬的那種,現在呢,卻爛泥扶不上板壁,大家都知道他回書院讀書,可每回先生上課,他就在底下睡覺,這種赤果果的無視,先生豈能容得,所以,幾個先生揚言,要書院退了趙昱的學,要不然,就請辭。」先前的人道。

  「哦……」眾人恍然大悟。

  「怕是聽不懂吧,那小子是白銅元寶一肚子爛稻草,我家小子也是這樣,讓他識字,他就睡覺。」倒是有那理解的漢子道。

  於是,整個茶館一片感同深受,大家都是睜眼瞎,真讓他們去讀書怕也是跟趙二公子一樣。

  一時間,趙二公子倒是突然間讓大家有一種親切了。

  唯有聽著隔牆語的阿黛明了,趙拓那是什麼樣的才學,帝師的嫡傳弟子,一榜解元,再去聽這些先生講學,怕是無趣的發悶,不如睡覺的好。

  「哈,那這一下子書院的人要頭疼了,書院要是敢退了趙昱的學,那公主還不掀了書院啊。」此時,茶館裡一些腦筋轉的快的人道。

  就是啊,書院的先生要求退趙昱的學,但是公主是什麼樣的脾氣,這時候退趙昱的學,那是絕了趙昱最後的路,雖然現在公主低調了許多,但真怒了,那怒火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書院頭疼的何止這些,最近有則傳言不知大家聽說過沒有?」又有人開口道。

  「什麼閒言?」眾人又問。

  「更夫舉茂才,直入同文門。」那人道。

  茶館裡的許多人或許還沒明白什麼這句話的意思,但阿黛這邊眉頭一跳,更夫不就是說她爹嗎?更夫舉茂地和,直入同文門,一方面可以說是唯才是舉,但另一方面又會讓人懷疑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貓膩,這句傳言頗有些居心叵測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86
匿名  發表於 2015-3-16 08:33:43
第八十五章 斗鵪

  不過謠言這東西王家經歷得太多了,而謠言止於智者,倒也沒必要太過在意。

  正如自家老爹所說,終歸自己坦蕩而無愧於心就好。

  心神一動之間,到得立秋時節,謠言自會散去。

  就在這時,隔壁茶館的閒聊聲嘎然而止。

  「老闆,給我來杯涼茶。」清朗自然的男聲,聽著有些耳熟,阿黛正想著是誰的時候,就見街對面一個三四歲,紮著衝天小辨的男娃子顛著步子過來,邊跑還邊回頭衝著跟在他身後的娘親道:「娘親,熱,喝涼茶。」

  「峰兒,別頑皮。」那身後的娘親有些嗔怪,只是一下刻臉就變了色。

  隨後阿黛又聽到一街的抽氣聲,店裡的夥計也探了頭出去看,隨後竊竊私語。

  「是趙二公子,那男娃子撞了趙二公子,把趙二公子的涼茶給撞潑了,全濺在衣衫,這下麻煩大了……」

  原來是趙二,阿黛恍然大悟,難怪她聽著聲音覺得有些耳熟,畢竟這廝以前可是在她面前飛揚跋扈過的。不過當初聽他的聲音,只覺得輕浮和氣燥,如今聲音相似,但感覺完全兩樣,即有著十七八歲男子的清朗,這是趙拓所不具備的,趙拓二十四歲,他的聲音略低沉而冷冽。同時,許是少了一份輕浮,如今趙昱的聲音多了一份悠然,倒有點這夏日清風的感覺。

  真真是大不相同了。

  此時,各家店舖都有人探頭看,一個個心都是提著的。趙昱以往的性子,那鞭抽腳踢的,不定男娃子半條命就要沒了。因此更有人準備著,若是真有不對那也要搭把手的,總不能看著這麼可愛的娃子遭罪。

  當然阿黛倒不擔心,現在的趙昱並非以前的趙昱,而氣機之下,這娃子無病無災,雖非大福大貴,但卻是一生平安福樂之樣,對於普通人來說,實是好命格。

  因此阿黛就是好奇,這事件現在的趙昱會怎麼處理?

  想著,阿黛捧著茶杯也走到藥堂門口,

   茶館門口,趙昱一身天青夏衫,他的背上還背著一隻書箱,此時,夏衫前襟上已濺了一大塊褐色的茶漬。

  「哇……」男娃子撞著了趙昱,自己也在反作用力下跌倒,此時正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的大哭了起來。

  「二公子,對住了,孩子不懂事,你這衣服,奴家給你洗洗。」那年輕的婦人蹲在地上,孩子有沒有傷著都不及看了,只是忙不疊的跟趙昱道歉,一臉已經嚇白了,幾乎就在跪在了地上。

  立時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趙昱。

  小娃子得不到母親的安慰,更顯委屈,一直在哭。

  趙昱卻根本不顧母子倆,而是突然蹲了下來,然後從袖籠裡拿出一件東西,在手掌上撲騰著,是一個鵪鶉。那鵪鶉甚是乖巧,此時在趙昱的手上先邁著幾下步子,然後便啄起羽毛來。

  趙昱又拿出幾粒米在手上,那鵪鶉便輕啄了起來。

  樣子十分的有趣。

  而趙昱更是仔細的檢查著鵪鶉,那樣子好似怕之前娃子的衝撞驚到了鵪鶉似的。

  三四歲的男娃子對什麼都是好奇的,看到那鵪鶉,立刻就不哭了,瞪著大眼好奇的看著。

  這時,街邊的幾個無賴子一見到鵪鶉,便圍了過來:「二公子,斗否?」這幾個無賴子的腰側都掛著一隻巴掌大的柳條籠子或者竹籠,裡面都是鵪鶉。

  鬥鵪鶉實是民間一大遊戲,想想當初王成去京城,就是憑著一隻鵪鶉發的家,可見鬥鵪鶉本朝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貶夫走卒之間最風靡的遊戲了。

  「斗,怎麼不鬥?」趙昱兩眼立刻亮了起來。完全不管那正道歉的婦人了。

  二話不說,便同那幾個無賴子移到了街邊空曠處,一個無賴子不知從哪裡弄來的一個柳條編的大圈,正好在街邊圈了一塊場地,成桶狀。

  只是這情形讓一干看熱鬧的人有些傻眼,趙二公子不說計較或者不計較,根本就是無視,那做母親的更是有些手足無措。

  「還不走,二公子不跟你們計較了。」立時的,一邊的茶博士衝著那婦人道。

  那做婦人才反應過來,遠遠的朝趙昱福了福,拉著兒子就走了,那小子卻是有些不捨:「娘親,小鳥,小鳥好玩。」

  母親的腳步卻是愈快。

  漸行漸遠。

  只留下一街的人大眼瞪小眼,也不知是趙二公子是真不計較還是恰好玩興起來了。

  「嗯,二公子死過一回,倒底是不一樣了。」有那對母子捏了一把汗的道。

  也有撇撇嘴:「什麼不一樣,也就這對母子運氣好,二公子顯然是要查看那鵪鶉有沒有傷到,又碰巧那幾個無賴子約鬥,二公子玩興一起,一件污了的夏衫自也不會在乎了。」

  總之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而街邊的空地上,斗興正酣。

  圍好了場地,幾個無賴子便拿出自己的鵪鶉,一臉躍躍欲試。

  幾人打著主意,當初,二公子在大興賭場,賭的就是鬥鵪鶉,一夕之間輸掉了幾千兩的銀子和一棟大宅兩間鋪子,那完全是送財童子啊。

  如今,雖然二公子被公主趕出了府,但也是書院的學子,身上多少有幾個花銷,他們也不求弄多,弄幾杯茶錢涼快涼快。

  其實鬥鵪鶉最好的時節是秋末以後,有個專門的稱呼叫「冬興」,不過,這種玩的比較專業。

  而平日裡,養著幾隻鵪鶉的無賴子們則不分時節,日日玩耍。

  「不行,咱們這回換個規矩來。」趙昱這時手托著那隻鵪鶉卻又突然的道。

  「換什麼規矩,二公子請說。」幾個無賴子連忙問道。

  「這回,咱們比輸不比贏。」趙昱道。

  那幾個無賴子先是一愣,隨後卻樂了,想來這位二公子大概是輸怕了,已經沒有贏的信心了,居然想出了比輸不比贏這一招,卻不知比贏不容易,比輸可就太容易了。

  此時,便是圍觀的人也心裡一陣暗樂,這位二公子果然是敗家子啊。

  阿黛這邊挑了挑眉,心裡估摸著沒那麼簡單吧。

  「好,比輸不比贏。」幾個無賴子立刻點頭。於是雙方拿出鵪鶉放進圈裡。

  那幾個無賴子平日也算得是玩鵪鶉的老手了,既然是比輸,那在放出鵪鶉之前,便先把鵪鶉喂的飽飽,這樣,鵪鶉一下場,拋食就引不起它們的斗興了。

  而只等趙昱的鵪鶉啄了自家的鵪鶉一下,那些個無賴子便一個個的認輸了起來。

  趙昱是贏了一場又一場,好不痛快。可這回是比輸不比贏,所以趙昱雖贏的痛快,但銀錢輸的也快。

  如此,沒一會兒,趙昱便輸掉了好幾弔錢。

  「不玩了,輸光了。」趙昱收起鵪鶉,此時那鵪鶉在他的手掌裡顧盼神飛。

  那幾個無賴子便也心滿意足的帶著鵪鶉離開了。

  趙昱依然把鵪鶉放進袖攏裡,又叫了一杯涼茶喝完,然後悠悠然然的離開。

  「哎呀,還說浪子回頭呢,果然是爛泥扶不上板壁。」周圍人看著遠去的背影,一個個搖頭嘆息了起來。

  阿黛看著已走到青石街盡頭的天青色身影。

  閒適,淡定又帶著灑脫。

  此時眯著眼琢磨了起來,在別人看來幾場斗鵪下來,趙昱完全是敗家。

  但阿黛氣機飛揚,對於那隻鵪鶉的感覺卻是比較敏銳的,一開始趙昱那隻鵪鶉很乖很溫順,完全沒有任何鬥志,但大勝了幾場後,就立刻神態飛揚,鬥志盈盈。雖然阿黛不懂得訓鵪,但也曉得,一開始趙昱那隻鵪鶉只能算只寵物,而等得這幾場大勝下來,卻已經邁進了斗鵪的大門了。

  而剛才那幾個無賴子的鵪鶉卻因為主人的故意認輸,已消磨掉了鬥志,假以時日再鬥,誰輸誰贏真不好說。

  不過,夢中,趙拓一向是運籌幃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幾個無賴子怕還用不著他布這樣的局吧。

  也就是說,很顯然,趙拓僅僅是在用這幾個無賴子的鵪鶉給自己的鵪鶉練兵,他所圖者或是當初讓真正的趙昱輸的傾家蕩產的那些人吧?

  阿黛猜想著,不由的眯著眼笑,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還有之前茶館裡傳言,說書院要退趙昱的學,嗯,回家問問老爹看看是不是這樣。

  之前對於趙拓,阿黛也是敬仰,一個英雄總是讓人敬仰的,而對於之前的趙昱,阿黛是惡人遠避,只是當趙拓附身趙昱的時候,阿黛就會忍不住好奇,想要深究。

  傍晚,夕陽西下。

  阿黛回到了家裡,沒一會兒,王繼善也下了差回來。

  吃過飯,阿黛看自家老爹坐在院子裡乘涼,便也搬了張小凳子出來,坐在廊上。

  「爹,聽說書院要退趙二公子的學?」阿黛問道。

  「嗯,大家都有這意思,這位二公子太不把先生放在眼裡了,人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趙二公子這般,太過狂狷,再加上他進書院本就名不正言不順的,當時也實是卻不過公主的情面,如今這樣,退學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王繼善道。

  「爹,我覺得這樣退學有些不合理。」阿黛卻是突然道。

  「哦,怎麼講?」王繼善饒有興趣的問,自家這女兒早慧,而且一些見解頗有不同。

  「不管他當初進書院是不是名不正言不順,總之書院收下他,他就是書院的學子,該一視同仁,而至於說上課睡覺就退學,這點也沒有先例,僅憑先生的抗議就退學也不合書院規則吧?」阿黛問道。

  聽得小女兒這麼一說,王繼善倒也覺得如果就這麼退學確實有不合理之處,但是不退學的話卻也難以服眾。

  「爹,書院裡不是每個月底都有一次考試,兩次不合格是要勸退的吧?」阿黛問道,實則卻是提醒。

  「嗯,這個主意不錯,爹本該早想到的,只是趙昱似乎從來都不參加這類考試,再加上這次先生鬧的太急了,竟是沒想到這一點。」王繼善拍著腦袋。

  阿黛眯著眼笑,最後一抹夕陽落下,正是雞上窩暮色沉時。
匿名
狀態︰ 離線
87
匿名  發表於 2015-3-16 08:34:02
第八十六章 因果牽扯

  第二天,書院對於幾位先生要求退趙昱學的事情有了定論。

  讓趙昱參加下個月的測試,若是不合格,便直接勸退了。本來趙昱是可能參加兩次月考,若是兩次不合格才勸退的,可偏偏前兩天正好是月考過去,而趙昱睡覺睡過頭了沒參加,於是就記了一次不合格,如此,就只剩下個月的月考了。

  如此,這一場月考對於趙昱來說就至關重要了。

  「這書院每個月的測試挺難的,前頭,有好幾個秀才都因為考試不合格勸退在家讀書了,就憑趙紈袴,那絕對過不了吧?」錢塘人聽到這消息,都不免在肚子裡嘀咕著,實在是趙昱那貨色是什麼樣的料,大家都清楚。

  更何況之前的勸退的還是秀才呢,那趙昱是什麼?連個童生都未考過,完全是憑關係混進書院的,這會兒書院來真的了,那被趕出書院豈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之前,先生鬧事,以趙昱不敬師長為由要求退了趙昱的學,憑著公主府的能量還能辯上一辯,甚至公主還可以私下裡找幾位先生,說不定也能擺平。

  可如今,王訓導向書院建議了這個主意,那等於就是光明正大的絕了趙昱的路,而且公主還沒話說。

  如此,在眾人的眼裡,趙昱被退學已是板上定釘的事情了。

  「你們說這該不會是王家的報復吧?那趙昱打王家三姑娘的主意不說,還多次揚言要燒了王家酒肆,這回更是累得王成牽連了一場無妄之災,若我是王家人,這場子也得找一找。」有那心思陰暗一點的人道。

  「哈,若真是王家的報復,那公主可也不是省油的燈,人家再倒霉那也是公主。豈是隨便一個人能欺負的?」有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道。

  如此,種種閒言又更上了一級。

  六月的天。錢塘的氣氛叫這些閒言給攪的火熱。

  清晨,吃著早飯,對於這些閒言,劉氏不免滿腹怨氣。

  「爹。倒是女兒的不是了,那天一個建議,倒叫爹如今處於為難的境地。」飯桌上,阿黛看著自家老爹一臉若有所思便道,她倒是沒想到她的一個建議竟會惹來這麼些個閒言。

  難怪一些天機高人們就算是知道機緣,卻往往坐壁上觀,實在是因為每一個舉動都牽扯著因果。

  而種種因果又豈能算盡?

  當然,阿黛之所以建議,除了因為她知道趙昱實則已是趙拓,而對於曾經的一榜解元來說。一個月考實在是毛毛雨的事情,只是這些外人卻是不曉得。

  而阿黛的建議倒是因為有些佩服趙拓,不忍他被逐出書院,這才跟自家老爹出的主意。

  另外,她的建議。卻也是因為趙昱這月考之事又跟自家老爹有些緣法牽扯。

  心神感應間。

  「更夫舉茂才,直入同文門。」這一閒言惹來的因果,其化解緣法就應在現在的趙昱身上。

  「沒事的,這事情本就應該這麼做,任何一個學子在書院裡都應該平等對待,趙昱憑著身份不參加考試這本就不對。所以,你的提議沒錯。」王繼善一臉正色的道。做為一個訓導,對於書院學子自該一視同仁,以前他沒有做到,有錯必糾,如今改過,則正是當行之事。所以這些閒言從未被他放在眼裡。

  而他之前之所以若有所思卻是想著,書院每月的考試其目的是為了讓學生用心苦讀,並不是將學生逐出書院。而趙昱的情況也有特殊,以前的各科的先生礙於公主的身份,再加上他實是頑劣不堪。因此,大多都是本著惡人遠避的態度,對他並未有過真正的教導。如此,也就造成了趙昱的底子極差。而今,這個主意即是他提出來的,那麼他自該對趙昱負起責來。

  嗯,他決定還剩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將盡心教導趙昱,書院月考其實不難,都是一些基礎的東西,只要趙昱能踏實下心來學,未必就不能過。

  想著,王繼善也不顧早飯未吃完,便匆匆起身去書院了。

  阿黛依然去了藥堂。

  今天天氣有些陰沉,病人也比較多,都是天熱惹的禍,有好幾個人是得了熱傷風。

  到得晌午,阿黛剛看好一個病人,才喝了一口茶,就看到巧姐扶著安方氏進來。

  「巧姐,安嬸子怎麼了?」阿黛連忙起身問道。

  雖然,自家二姐跟安修之的婚事掰了,但退親的事情本就是自家主動,安家也就是就驢下坡,再加上王爹同安大爺當年的情誼實非同一般,兩家的情誼還是在的,當初賞梅會時,安嬸子也曾幫過自家二姐說話,所以阿黛也還敬著一點,更何況這本也是醫者本份。

  「沒什麼,可能是天熱中了點暑,你幫我看看配兩濟藥。」巧姐未及回答,安方氏搶先道。

  「哦,好的。」阿黛點頭,便為安方氏把了脈,這一把脈卻發現安嬸子這可不僅僅是中暑,而是鬱結於心。不過,剛才她問巧姐的話,巧姐本要回答的,卻被安嬸子打斷,顯然有些事情安嬸子並不願讓自己知道。

  因此,阿黛也沒有多說,只是點了點頭又問道:「嗯,是有些中了暑,可有噁心胸悶?」

  「有有有,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娘還吐了呢。」一邊的巧姐連連點頭。

  阿黛點點頭,卻是明白,安方氏這個嘔吐並不一定是中暑,而很可能是心中鬱結和焦慮引起的,於是她便開了仁丹還有木香化滯散兩種藥。

  「仁丹用溫水吞服,也可以含在嘴裡慢慢潤化吞下,木香化滯散煎服……」阿黛說完,便將方子遞給了安方氏,讓她去櫃檯上抓藥,同時卻示意了一下巧姐。

  趁著安方氏抓藥的時候,阿黛問巧姐:「你娘最近可是有什麼不開心的?」

  「嗯,還不是我大哥的事情嗎,那次上書是他敲的鼓,結果惹惱的阮先生,差點就被逐出了師門。娘後來去阮家求了好幾次情才算了事。可最近娘又聽說朝廷要來人查當初上書的事情,不知朝廷最後會怎麼處置我大哥,這心裡急,再加上天熱。身體就有些不好了。」巧姐倒是老實的道。

  「嗯。」阿黛明了的點點頭,又道:「勸你娘也別太急,上書之事又不是你大哥一人之事,他上面不是還有我爹,沈大人以及李大人嘛。」

  「嗯,我哥也是這麼勸我娘的。」巧姐點點頭,卻再未多話。

  有些話她並不好明說,也怪娘親之前太招搖了,人前人後一幅拿著阮秀姐姐當兒媳婦的架式,以前阮家跟安家走的近。鄰里不免也要奉承些,只是自上回自家大哥參加上書被阮先生責罰了之後,阮家跟安家就漸遠了些,雖然阮姐姐一如既往的沒變,但阮夫人卻再也未請娘親過府說過話。便是娘親有時藉故過府,阮夫人也都避了開去,那態度,娘親又豈能心中沒數?總之現在許多人背後都在等著看娘親的笑話呢,娘親真正鬱悶的是這個。

  而這些阿黛豈有不明了的,阮家如今的態度怕也正是在等著朝廷對這些上書的士子的處置,一但塵埃落定。便是阮家做出明確表態的時候了。

  所以,如今雖然阮先生和阮夫人態度變了,但阮秀未變,當然,阮秀未變又或許裡面仍有著前世的情份在,也不知這情份最終能堅持到何時?若是阮秀真能堅持下去。那最後說不得還真是一個圓滿的結局。

  雖然安大哥對自家二姐有那樣的,估且算做誓言吧,但自家老爹也只是把安大哥這話當成一種情份,卻並未真正當真。畢竟這時代婚姻總是父母之命為先,再加上還有一種好馬不吃回頭草的想法。大體上。爹娘還是要另外為二姐尋人家的。

  阿黛聽爹跟娘親說過,等得自家老爹度過學子上書這一場事的風波後,便要為二姐定下親來。

  如此,接下來的一個關口對於阮秀,王靛,安修之這三個前世糾纏在一起的男女來說尤其重要,就看各人的選擇。

  雖然有些事情阿黛其實可以主導,出手干預,但是感情的事情卻是不能有任何外力,這東西是真正要靠機緣的,機緣未至,如同拔苗助長,反而壞事。

  「巧姐走了……」安方氏抓好藥,便招呼著巧姐悶頭離開了。

  「哼,我看安家跟阮家的親事懸的很,根本就是安嬸子剃頭挑子一頭熱。」王欣寧看著安方氏母女離開,走到阿黛跟前道。

  「其實一開始未必是一頭熱啊,只是有些事情是會變的……」阿黛頗有些感嘆的道。

  兩姐妹正說著話。

  就在這時,許嬌容卻是匆匆的跑來:「阿黛,快回家,公主帶著人到你家鬧事了。」

  一聽這話,阿黛唬的坐春凳上跳了起來,公主怎麼會去自家裡鬧事,隨後立刻明白了,公主定是叫那些閒言給影響的,認為自家老爹提出月考之事是在報復趙昱,公主那護短的性子自是嚥不下這口氣的。

  「堂姐,我先回家了。」阿黛二話不說,轉身就跑。

  「小心點啊,讓二嬸冷靜點。」王欣寧連忙叮囑,老爹同許仙都出診了,她必須看著店不能離開。

  「知道了……」阿黛遠遠的回著。

  氣機飛揚之下,阿黛跑的特別快,許嬌容沒兩下就看不到阿黛的身影了。

  「這丫頭跑的,都快趕上傳說中的草上飛了。」許嬌容追了幾步沒追上,便乾脆停了慢步走。
匿名
狀態︰ 離線
88
匿名  發表於 2015-3-16 08:34:20
第八十七章 打賭

  阿黛沒一會兒就到得自家門口,家門口此時被人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

  「打起來了,公主怎麼這麼不講理,進門話沒一句,就讓下人開打?」這時,裡面的人群一陣竊竊私語。

  阿黛一聽,這還得了,雖然娘親平裡跟鄰里的婦人之間,打架也是有的,而且從不吃虧,但是公主可是仗著人多啊。

  「你們讓開。」阿黛大急,從人群裡擠了進去。才剛一進院門。就看到兩個僕婦追著自家娘親打,但自家娘親卻一直繞著公主跑,直接拿公主當擋箭牌,有時還趁著混亂朝公主下黑手。

  「公主,你這是干什麼,可是二公子身體又出什麼狀況來找我家阿黛去給二公子看病的?可公主就算心裡再急,也不能進門什麼也不說就動手啊。」劉氏叫嚷著,這話看似毫沒章法,但實則是借趙昱的身體,指公主忘恩負義。

  雖然阿黛心裡明白,趙昱復活實是因為趙拓附身,但在別人眼裡,趙昱能復活阿黛功不可沒的。

  果然,劉氏這話說完,外面的議論聲便大了起來。

  「都住手。」公主惱羞成怒的道,同時一臉恨恨的瞪著劉氏,巷弄小戶人家的主婦當真是跟潑婦一樣,剛才她們敲門,這劉氏一開門,看到情形不對就要關門,差點將她的手壓到,幾個僕婦自不能見著公主吃虧,因此擠開門就要拿下劉氏。

  沒想這劉氏滑的跟泥鰍似的,幾個僕婦這邊還沒怎麼著,倒是她這個堂堂公主吃了不少暗虧,如今腰間一陣生疼,定被這婦人掐的青紫一片了,只恨她還不好叫嚷,真真是氣死了。

  畢竟公主有公主的威儀。

  「你少烏鴉嘴,我家昱兒身體好的很,倒是不勞煩你家三姑娘。只不過,你王家欺人太甚,雖然我昱兒以前有錯,但如今已浪子回頭,可姓王的卻要絕我家昱兒的後路!我告訴你,我公主府現在就算是再弱,也不是隨便阿貓阿狗就能欺的!總之,你們王家絕我兒的路,我也絕你王家之路,先給我砸,然後去給我一把火燒了王家酒肆,今後在錢塘,我要你王家無路可走。」公主也發了狠。

  本來公主早打算好了,讓趙昱在書院混個幾年,結識一些學子,那同文書院的學子不見得個個都有出息,但今後定然會有不少能在朝為官的,到時也能幫襯昱兒一二。

  另外,從同文書院學成出來就是貢生,到時憑著她的臉面,花點錢也能謀個閒差。

  公主打的如意算盤,長子繼承爵位,趙昱以書院為基礎謀求出路,這是長久之計。

  而之前幾個生先要求書院將趙昱逐出書院,雖令她有些頭疼,但她早打算好了,施些手段,恩威並施,無外乎就是幾個銀錢的事情,就不信幾個先生不就犯。

  可沒想到突然的,這一切如意算盤就被王繼善給打破了,而在公主看來,之前昱兒多次跟王成起衝突揚言要燒王家酒肆,又打王家三姑娘主意,這怨也結的不小,正如閒言所說,這正是王家在報復,而偏偏王繼善的這個主意堂堂正正,公主便是想施些手段也使不上力。

  昱兒若是被趕出了書院,那就真正只能是平頭百姓,再加上昱兒胡鬧的事情連累的長子的封爵也沒了,怕是以後,衡兒也難容得下昱兒,如此,昱兒以後可怎麼得了?

  所以,今天公主擺的便是拚命的架勢了。

  當然,做為公主,自小在後宮長大,行的事情也不像表面上這麼簡單,些許閒言又怎麼迷了她的心智。本來,若真是不滿書院的決定,她大可以鬧到書院去,畢竟就算王繼善的提議,那也要沈大人等人同意才行。

  但一來,公主府如今本是多事之秋,真鬧到書院怕局面難以收拾,這個險公主不能冒,畢竟書院是文人的天下,清流派更是如同護眼珠子似的護著,若真鬧到書院,那就是大不違了。

  二來,自公主府出事以來,威信也直接下降,別的不說,若是以前,就算是昱兒被趕出府,那有誰敢打昱兒的主意?可如今,昱兒才出府兩天,分給他的錢財和產業就讓人合夥給坑了,公主府讓人小覷了。

  所以,今天公主藉著這一出也有殺雞駭猴的意思。

  而王家顯然不幸就成了那隻「雞」。

  此時圍觀的眾人一聽公主這話,都不由的倒抽一口氣,正如公主所說,雖然現在公主府是多事之秋,但公主的身份擺在那裡,只要她一天是公主,那她說的話要做到並不難,如此,王家在錢塘那可就是要寸步難行了。

  「公主太無理,二公子的事情自由書院做主,幹我夫君何事?」此時,劉氏臉色也有些發白了,一邊王靛更是有些腿軟,公主發怒的威儀,絕也不是一個小姑娘能生受的。

  阿黛這時頗有些無語問蒼天,做兒子的揚言要燒王家酒肆,這做母親也揚言要燒王家酒肆,果然是母子啊。

  心神一動之間,阿黛自是明白公主殺雞駭猴的心思。

  那幾個僕婦和家丁已抄起了傢伙,就要開始砸。

  「慢著。」阿黛一溜跑到自家娘親身邊,然後瞪著公主道:「公主好不講理,我爹做為書院的訓導,本著對學子一視同仁的態度做此提議並無不當之處,公主如今是仗勢欺人,我爹雖然只是一個小小訓導,但這公道還是會去書院討的,還望公主三思。」說到這裡,阿黛頓了一下。

  阿黛的意思很明白,公主你不就是為了不想把事情鬧大,就扯著王家和公主府的恩怨說事嗎,可若把王家逼狠了,我王家就找書院出面,到時公主卻也不見得能全身而退。

  見得公主微眯了眼睛,阿黛繼續道:「而且,公主又怎麼知道這個月考二公子就一定考不過?公主把二公子分出府,不就是要讓他擺脫你的庇護,真正活出個人樣來嗎?因何遇到一點點的挫折,不思著讓二公子努力進取,反而又以勢壓人!如此,二公子何時能夠自立?公主如今所為對於二公子來說豈不是愛之反而害之,二公子混到如今這樣,公主難道不該負責任嗎?我爹此舉實是為了二公子好。」

  阿黛一番話有理有據,盯著公主,也無一絲毫怯懦。

  而一邊聽眾都是大點其頭,雖然趙昱現在有了浪子回頭的跡象,但趙昱在錢塘可是積怨已深,再加上公主一向的護短,大家對公主的怨言自也不小,如此,雖然大家都不敢得罪公主,但心裡都站在王家一邊。

  「哼,小丫頭嘴皮子厲害啊,你爹想來就是看中這一點,以為如此,我就只能看著我兒乖乖吃虧不便聲張了。不錯,我是要讓我兒自立,讓昱兒遇些挫折從而努力進取,也正是我的心願,但再努力進取也是要時間的,一口可吃不成一個胖子。如果是一年以後,你爹提議這個,我便一句話也沒有,可如今,就是不行!!!」公主冷聲的道。

  她既然出來鬧,那也不是一點道理也沒有的。

  「如今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公主又怎麼知道二公子不行,要知道這人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說到這裡,阿黛頓了一下又盯著公主道。

  「不如,小女子代替家裡跟公主打個賭,一個月後的月考,二公子必然能安然度過,到時公主得給我爹娘賠禮道歉。」阿黛握著拳頭道。

  雖然真說起來月考過於不過,其實主動權在現在的趙昱身上,但一來趙拓那樣的品行自不屑於故意不過。

  二來,現在的趙拓其實也需要一個合理改變的契機。雖說死而復生,可以讓性子改變,但學識你總不能無故突然高了起來,那樣總會惹些猜疑。

  而今,自家老爹提了這個意見,憑著老爹的性情,並不是真的要逐趙昱出書院,反而會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裡督促趙昱讀書。如此,有了自家老爹的教導,再加上趙昱自己的努力,那麼學識的提高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所以,阿黛有此篤定。

  「那若是度不過呢?」公主冷著一張臉反問。

  「那公主要怎麼樣,我們普通百姓又豈能阻止得了?」阿黛盯著公主道,反正這本來就是公主的打算。

  氣機飛揚之下,便是公主也有了一絲心虛之感。

  說起來這丫頭實是救了昱兒的命的。

  「好,話說到這份上,那就走著瞧。」公主冷聲道,一揮手,帶著僕婦和家丁揚長而去。

  等得公主和她帶來的人離開後,眾鄰里這才散去,然後東一簇,西一簇的聚在一起閒聊,都在為王家擔心。

  王家幾個女人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幾人也顧不得進屋,直接就坐在院子的石階上。

  「娘,沒事了吧?」孟氏挺著肚子從屋裡出來,這前劉氏下了嚴令,不管家裡發生什麼事都不讓她出來,實是怕孟氏出事,畢竟懷著身子,孟氏的肚子又尤其的大,對於劉氏來說,王家的血脈那是第一重要。

  「沒事了,你回屋去,昨天才下過雨,院子裡濕漉漉的,有青苔,滑的很。

  「沒事,我就坐門檻上。」孟氏道,家裡有事,她總不好一個人躲在屋裡。

  「阿黛,你跟公主打個這賭成不成啊?我怎麼覺得這個賭打的很彆扭啊,咱家賭那二公子能過,那二公子才學本來就不成吧,再加上萬一公主怕輸,故意讓二公子不過呢?這賭是必輸之局啊。」這時,王靛有些急的道。

  「安大哥可是爹教出來的,爹能教出安大哥,又豈能教不出趙昱,何況趙昱考的是月考,比起府試院試來說要簡單多了,我聽爹說過,月考考的大多都是基礎,爹讀書三十多年,這方面便是在於老先生面前,爹也不遜色多少。因此,我相信爹能教出趙昱。而至於公主,她今天來鬧事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二公子能留在書院裡繼續讀書,謀個出路,這正是她所求,她又豈會故意讓二公子不過。」阿黛分析道。

  當然,這些分析都是表面,其實這樣的賭局對於王家來說幾乎就相當於死局,但因為趙拓這個變數,就成了活局。

  趙昱必然能過,也一定要過,因為這也是趙拓需要的。

  劉氏本以為剛才是阿黛的緩兵之計,如今聽阿黛這麼一說,似乎還真是這麼回事,自家相公那人認真的要命,他既然有這個提意,那定是會下死力教導那二公子的,如此,二公子未必不能過。

  「公主呢?」這時,王繼善和王成聽到消息匆匆的趕了回來。

  「已經讓阿黛糊弄走了。」劉氏道,隨後把公主鬧事,以及把黛跟公主打的賭說了說。

  聽了劉氏說的話,王繼善黑沉了一張臉,直接進屋,隨後出來,手裡拿著一根長長的戒尺,這戒尺王家兒女再熟悉不過了,小時候但凡犯錯什麼的,就得挨這個。

  「我這幾天就住在書院裡盯著趙昱讀書,他要是敢不用心,我打死他。」老實人王繼善暴發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89
匿名  發表於 2015-3-16 08:34:40
第八十八章 你是誰

  一場紛亂暫時塵埃落定,但也使得本來平淡無奇的月考牽動人心。

  立時的,閒言更又紛紛亂亂起來

  「阿黛,給你爹送張毯子和幾套衣裳過去。」傍晚的時候,劉氏突然想起來,相公剛才回來的快,走的也快,又說這段時間不回家了,之前叫公主鬧的腦子一團混亂,如今梳理清了,便連忙讓阿黛給她爹送些生活物品。

  只希望相公能專心教導那位二公子,當然了,若最後二公子還過不了,她也不怕,雖然阿黛那個賭注,表面上好像是輸了隨公主怎麼樣就怎麼樣,但實際上阿黛卻等於什麼也沒有承諾。

   「好的,娘親。」阿黛點頭,接過劉氏整理好的包裹就出了青石巷。

  西陽已漸西斜,遠處群山如同鑲了一道金邊。

  西湖碼頭,阿黛解了自家船的攬繩上得船,長長的竹竿一撐到底,那船嗖然的滑行了一段,直掀起一道水線,煞是好看。

  沒一會兒就到了錢塘門,將船停好,阿黛拿了包裹沿著衙前街一直走,走到底便是同文書院了。

  「阿黛,來找你爹啊。」守門的認識阿黛,給她開了門打著招呼。

  「嗯,我爹這段時間要住在書院裡,我娘讓我給他送幾身換洗衣物。」阿黛回道。

  「嗯,去吧,你爹不在書舍裡,而是在書舍後面的梅亭中。」那守門的指點道。

  「謝謝田伯。」阿黛道過謝,又問明路徑便朝著書舍後面的梅亭而去,只是路徑曲折,一時間她倒是有些迷了路,正要找人問問。

  這時迎面走來幾個學子,寬衣大袖的學子袍,意氣昂揚的行來,嘴裡說說笑笑的。

  「哈,這世間真是一物降一物,王訓導這回怕是要下死手了。」阿黛聽得其中一個學子道。

  「能不下死手嗎?那公主可是鬧要人家家裡去,還揚言要燒了王家酒肆,還要絕王家後路,要我也要下死手。」另一個學子憤憤然的道。

  都在為王家打抱不平。

  「整篇大學要一氣背出,並要明其意,還有論語學而篇,不但要明其意,還要讓趙昱寫讀書筆記,暢述自己的學習態度和學習要法……哈哈,平日那小子上課要麼不見人影要麼悶頭睡覺,這回可有難了,走走,我們旁觀去……」一眾幸災樂禍的學子唯恐天下不亂的道。

  如此阿黛便只跟著他們走,沒一會兒就到了梅亭。

  梅亭裡,王繼善和趙昱相對而坐。梅亭邊上一株老梅枝杈蒼虯,可能因著實在太老,樹葉並不多,只是在頂上和幾個側枝上暴出嫩綠的葉子,夕陽透葉而出,正斜斜的映在亭子裡。

  亭子裡王繼善一臉嚴肅,趙昱則挺認真的在看書。

  「爹,娘讓我給你帶幾件換洗衣物。」阿黛走上前,將包裹遞給自家老爹,眼中餘光看到趙昱正翻著《大學》這一篇。

  傳聞中,《大學》這一篇趙拓在十歲時就倒背如流,如今這廝卻還要裝作用心讀書的樣子,倒也挺難為他的。

  只是顯然難度太低了,這會兒被阿黛一打岔,趙昱趁王爹不注意,便低頭在袖子裡拔拉著。

  王繼善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啊,趙昱讀書總是那一股子懶懶散散的態度,對於一個從小三十年嚴謹讀書的王繼善來說,那真是孰不可忍。

  「把鵪鶉拿出來 。」王繼善拿出戒尺,重重的一拍桌子。邊上幾個看的熱鬧的學子哄堂大笑。

  趙昱看著王繼善,眼眯了起來,阿黛在邊上有些緊張了,雖然這廝表面是趙昱,可裡子是趙拓啊,那傢伙的武力值,小青都不是對手的,誰知道這般這斯會不會惱羞成怒啊。

  想著,阿黛便靠近自家老爹,握緊拳頭瞪著趙昱。

  趙昱只是微眯了眼一下,隨後摸了摸鼻子,無奈著一張臉,從袖子裡拿出了那隻小鵪鶉。那鵪鶉甚是乖巧,在趙昱的手裡只是啄著他的手心。

  「拿來。」王爹攤了手。

  趙昱再嘆氣,然後將鵪鶉放在王爹的手裡,許是感覺到不同的氣悉,小鵪鶉開始燥動了。

  王繼善輕輕抓住,又沖著趙昱道:「這鵪鶉我先替你收著,等你過了月考再還給你。」

  說完,卻把鵪鶉放在阿黛的手裡,阿黛接過鵪鶉,有些莫名的苦惱,她不會養鵪鶉啊,此時鵪鶉在她手中躍躍欲飛,沒奈何,阿黛試著氣機一揚,沒想還真管用,許是感受到氣機的清新和純和,那隻小鵪鶉立刻乖巧了起來。

  「這要是過不了呢?」趙昱看著鵪鶉,頗有些不捨。

   「這還需要問嗎?」王繼善沉著一張。

  顯然的,都過不了了,王家也要倒大黴,那這鵪鶉自然是有去無回了。

  於是眾人便看見趙昱化悲憤為動力,大聲的讀起出來。

  「阿黛,你回去吧,這只鵪鶉仔細照料。」王繼善道,他也是用心良苦啊,這段時間,趙昱的改變其實大家都看在眼裡,大體上都還好,至少沒像以前那樣無法無天的惹禍了,就是這廝的紈袴勁還沒完全改,天天耍著這鵪鶉,玩物喪志,又是這非常時期,他自然要嚴厲些。

  阿黛點點頭,本來她還擔心鵪鶉難養,但此時小鵪鶉在她手中,竟也輕啄了起來,似乎不難,再說了,大哥可是憑著這個起家的,真要不會養請教大哥沒問題。

  於是阿黛便帶著鵪鶉轉身離開,但氣機仍然飛揚著。

  「先生,《大學》已經讀完了。」亭子裡,趙昱站起身來道,長身而立,雖無以前的銳氣,卻有一股子挺秀。

  「背。」王繼善道。

  「大學之道,大明明德,在新民,在止於至善……」洋洋灑灑的,沒一會兒,趙昱就把《大學》從頭背到尾。

  這還沒完,接著趙昱又繼續背:「也利為義以,利為利以不國謂此,矣何之如無亦,者善有雖,至病害災,家國為使之人小,之善為彼……」

  眾人一開始不曉得趙昱這後面背的是什麼,拗口不說,更像是完全不通嘛,只有王訓導頗有些意外的看著趙昱,倒背如流,他也是做得到的,可問題是他苦讀了三十年啊。

  「倒,倒背如流啊……」這時,一個學子先反應過來,然後重重的一拍大腿。

  立刻的,一群同窗臉色就變了,不服氣,但又不得不服啊,《大學》他們誰不會背,可能倒背如流的卻沒幾個啊。

  「走走,回去溫書,若是這次月考輸給趙二那咱們的面子就丟大了。」立刻的一群學子紛紛攘攘的走了,倒是被趙昱激起了讀書的勁頭。

  哈哈,看來趙拓對這鵪鶉很看重,這會兒竟也毫不掩飾了起來,想來一會兒,他便會來要鵪鶉了。

  阿黛想著。

  ……

  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

  阿黛站在錢塘門碼頭,正要上船,卻聽得後面一聲招呼:「王三姑娘請留步。」

  一回頭,果然是趙昱。

  「二公子可是來要鵪鶉的?」阿黛先問。

  「三姑娘果然蘭心惠質。」趙昱淡笑道。

  「不行,得等到月考後再說。」阿黛肯定的道,開玩笑,就算你是趙拓很無辜,但公主鬧了這麼一出,王家也是要收點利息的。

  「如此……」趙拓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認命的樣子,隨後兩眼輕眯著:「有個問題問一問姑娘……」

  「什麼問題?」阿黛反問。

  「姑娘似乎對本公子很有信心,要知道就邊我娘親都認為我過不了,而姑娘卻認為我必然能過。」趙拓為會兒卻緊緊的盯著阿黛,眼中頗有些意味難明。

  聽著趙昱的問話,再看著趙昱那意味難明的眼神,阿黛心神一動之間,突然有一種明悟了,難道他知道自己能看穿現在的趙昱其實是趙拓?

  當然這也只是猜想,阿黛心中百轉,臉上卻是一臉氣憤的道:「還不是公主,我要是不這麼說,公主可是要砸了我的家,燒了我家的酒肆……另外,我相信我爹,當然也請公子努力,到時,就處公主輸了賭局,但想來也會十分高興的。」

  「哦,原來如此,家母失禮之處,還望王三姑娘漲函。」趙拓閒適的拱了拱手。

  這丫頭明明就知道他是誰,一張嘴卻死硬,不過,他倒也沒放在心上,兩世輪迴,輕裝上陣,鬼身,人身,他只求一個淡泊自然,當然,一些該收的債也是要慢慢收的,這也是一種趣味。

  至於賭局,這丫頭贏定了。

  「阿彌陀佛,施主好。」就在這時,兩人身後,一聲佛唱,正是月白僧衣的法海。

  「大師好。」阿黛和趙昱一起還禮道。

  法海再還禮,隨後又沖著趙昱問:「施主是誰?」

  這話聽來僅是普通的問話,但此時法海手中的禪杖半舉,一股端正莊嚴的氣息就發散了開來。

  「我便是我,大師想多了。」趙昱淡笑道。

  隨後又拱拱手:「在下還要回書院讀書,告辭。」說完,趙拓轉身離去,青衣白領,寬衣大袖,晚風吹過,衣袂飄飄,風景這邊獨好。

  風中傳來一道清朗之聲:「生我之前我是誰,我死之後誰是我?」

  「阿彌陀佛。」法海又是一聲佛唱,放下禪杖,然後轉身帶著小沙彌離去。

  「大師,他好像是鬼附身。」小沙彌跟在法海身後道。

  「不管是不是鬼附身,他已重入人間因果,如今的他就是趙昱,因果不斷,咱們就耐何不得他。」法海道。

  「哦……」小沙彌拖著長音道。

  阿黛看著法海和小沙彌遠去,然後跳上船。

  「船家,可否帶我去湖心亭?」這時,岸邊,一個一身家僕打扮的中年人道。

  湖心亭上,竹之聲悠悠傳來,顯然不知是哪裡的達官貴人在湖心亭上遊玩。

  反正是順路,阿黛便點點頭:「請。」

  等得那人上船,阿黛便撐著船直朝湖心亭而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90
匿名  發表於 2015-3-16 08:35:01
第八十九章 聶父

  夕陽漸隱於兩峰之間,月牙兒在青白的天空中隱隱浮現。

  湖心亭上,四個亭角掛起了一盞盞宮燈,亭中心更是燈火通明。

  聶紀堂微眯著眼品著手裡的香茗,明前的龍井著實能讓人清涼潤透,端是好茶呀。

  於他對坐的是一同出京的阮子明阮大人,翰林院學士。

  此時,偎翠樓的香脂姑娘一曲春江花月夜彈完,便上來給兩位老爺敬茶,同時套著話兒,這兩位大爺看著氣派非凡,香脂姑娘也是起了心思要拉攏的。

  「兩位是外地人吧,來錢塘是遊玩還是怎麼?」香脂姑娘依著阮子明坐下道,雖然兩位老爺都氣派不凡,但姓聶的那位年紀大了,性子也方正,對自己目不斜視,顯然是不好此道之人,而姓阮的這位大爺,三十多歲,看著又是風流倜儻的,倒不防更親近一點。

  「說不好,聽說錢塘是個好地方,來走走看看,先領略領略風物人情。」那阮子明便接著香脂姑娘的話道,隨後又微笑著說:「不知錢塘最近有什麼風物人情或傳奇故事,姑娘說道說道。」

  「如此,那奴家就給兩位說說。」香脂姑娘福了一福,然後學著說書人的派頭。

  從王成恩義還金,葛慶蒙冤入獄,到再葛慶以命報恩,卻機緣巧合殺了殺父仇人,最後二公子死而復活,如今浪子回頭,如此種種,一一道來。

  這些都是錢塘自去年底到現在都讓人津津樂道的事蹟。

  「哦,姑娘嘴裡的王家可是王繼善王訓導家。」這時,那聶紀堂才微睜著眼問道。

  「可不正是。」那香脂姑娘點點頭。

  「那這王訓導可是帶領學子上書的?」邊上阮子明也問道。

  「這小女子就不太清楚了,小女子只知玩樂,上書這等大事,小女子別說打聽,便是閒言都不敢多聽一句的。」青樓自有青樓的規矩,玩樂之事無有不盡,但任何敏感之事卻是三緘其口的。

  「對了,我這前在客棧裡聽人傳言說『更夫舉茂才,直入同文門』又是怎麼一回事?」阮子明繼續問。

  「哈,這便是王訓導本身的傳奇,這王訓導自幼聰慧,八歲讀書,十五過童子試,只可惜也不知是撞了哪門子的邪,此後便一直過不了院試,後來身體也熬病了,大家都以為王訓導這輩子估計也到頭了。可不曾想,王訓導突然接了衙門打更的差事,後來錢塘鬧瘟氣,他帶著學子淨街,之後就大病痊癒,此後參加院試,一舉得中案首,為李大人和於老先生看中,同舉為茂才,進了同文書院做訓導,這便是更夫舉茂才,直入同文門的傳奇。」香脂姑娘道。

  「這倒真是傳奇異事,只是一個大病將死之人,突然這樣,倒是讓人感覺神道道的有些不足信。」阮子明又道。

  香脂姑娘悻悻的笑了笑,這種話題她自不會參於爭辯,不過說一以王家,她突然的又一拍額頭:「瞧我差點忘了,最近錢塘有一局非常有意思的賭局。

  那香脂姑娘說著,便把阿黛跟公主的賭局又說了說。

  「哈,這賭局有什麼意思,這根本是王家必輸之局啊,又或者那位王訓導打算放水?」阮子明挑了挑眉道。

  「阮老弟,莫要信口開河,書院的月考還不是一個小小訓導能左右的。」聶紀堂頗有些不贊同的道,隨便幾句傳言,未經證實,便下論斷,實為不智。

  揮了揮手,讓香脂姑娘下去了。

  香脂姑娘便帶著丫頭回到了畫舫之上,絲竹之聲自畫舫裡再起。

  「也未必吧,一會兒學子淨街,一會兒學子上書的,聶老兄,我看這同文書院如今倒不似那清靜讀書的地方了……」阮子明頗有些意味的道。

  聶紀堂閉目不語。

   夜風起,湖心亭的燈籠被吹的搖搖晃晃的。

  此時,阿黛撐著船朝湖心亭靠近。

  「來者何人?」亭邊上兩個健壯家丁喝問。

  「老爺,是小的,小的從金華回來了。」先前上了阿黛船的那家僕衝著亭上的聶紀堂道。

  如此,雙方答好話,阿黛的船靠近,那家僕上了湖心亭。

  「怎麼樣?」那聶紀堂有些急切的問。

  「我找到了蘭若寺,只是如今蘭若寺已經荒涼了,另外,小的找不到小姐的墳。」那男僕道。

  「怎麼會找不到呢,當初我特意在小姐的墳上邊種了一株白楊樹,如今白楊樹怕已是摭天蔽日了,那樣一株大樹你看不見嗎?」聶紀堂有些火了。

  「樹小的看見了,但樹下沒有墳。」那男僕恭身的道。

  「怎麼會這樣,算了,等我此間事了,我再親自去打聽打聽。」聶紀堂嘆了口氣,畢竟事隔多年,蘭若寺又荒了。

  阿黛這邊本來正打算離開,但她氣機充盈,突然就聽到兩人的對話,金華?蘭若寺?白楊樹下?這說的不就是聶家姐姐的墳頭嗎?

  「船家且慢走,再載我們一程。」這時,那聶紀堂看到阿黛還未離開,便衝著阿黛道。隨後聶紀堂又沖著阮子明道:「今日就到此了,我先告辭。」 雖然這邊有畫舫,但還有別人,他自不好掃了別人的興。

  此時,他再無心吃酒。

  阿黛看了看天,天已變的灰濛蒙的,本來這時候她不會再載外人了,只是眼前這位很可能跟聶家姐姐有關係,於是便又將船靠了過來,讓主僕二人上船。

  「兩位去哪裡?」湖心處,阿黛撐著船問道。

  「城西。」那位老爺道。他才剛到錢塘,如今就暫住在載西驛站。

  去城西可不在自家的碼頭,阿黛使不得得繞上一點路。於是阿黛調準方向繼續前行。

  「老爺……」這時那男僕還要說什麼。

  「回去再說。」那位老爺揮揮手,有些意興闌珊,起身站在船頭,落日的風吹過,捲起衣袂。

  男僕便靜靜的站在那位老爺身後。

  已是酉時末刻,天昏暗暗了下來,沿岸各家點起燈火,隱隱的光透出窗外,打漁的船家唱著漁父曲收網,天上一輪彎月映在水裡。

  「沙河塘裡燈初上,水調誰家唱,夜闌風靜欲歸時,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那位聶紀堂看著湖上景色,頗有感觸的誦起了詩。

  許是在懷念聶小倩。

  阿黛邊撐著船邊好奇的打量著這位老爺,五十上下,外表看起來內斂而沉穩,但隱隱有著錚錚之氣,頗有威儀。

  阿黛一時好奇,便將氣機瀰漫開來,以氣機探了探那位老爺的脈。

  肝脈輕清,脈動四十而止,大小明淨,來往如珠,此人不但為官,而且主風憲之權。

  應該是官場中人,再想起前幾日老爹說過的,朝廷派來的查問學子上書一事的官員已經到錢塘了,莫非就是此人?

  再想著書上,對聶小倩之父描述幾近於無,只知是辭官回鄉的路過,聶小倩病故,聶父停靈蘭若寺,後來實在沒錢運回鄉,便葬在了蘭若寺後院。

  如果眼前這位真的是聶小倩之父的話,那說明,他又起復了,更可能正是查學子上書之事的欽差。

  再觀右手寸脈,卻是子女分離,他鄉再遇之脈。

  也就是說,他於聶小倩尚有一面之緣。

  「這位老爺可是自京裡而來?」阿黛撐著船突然的道。

  「姑娘為何這般問?」那聶紀堂好奇的道,

  「小女子會一點相術。」阿黛淡笑的道。

  「那姑娘可知我因何而來?」聶紀堂便有些打趣的問。

  「因公事而來,不過卻也順帶尋親。」阿黛側著臉又道。

  這樣聶紀堂有些驚訝了,他此行雖不能算是尋親,但也有些相似,基本上叫這姑娘說中了。

  「那老夫尋親可能相遇?」聶紀堂便順著阿黛的語氣問,也是帶著考究,看看是不是這丫頭瞎貓碰個死耗子。

  「放心,這位老爺天庭飽滿,一臉福相,定能於令千金再會的。」阿黛笑嘻嘻的道,脈相分明就是於親人相遇的相格。

  一聽阿黛這麼說,聶紀堂既然有些失落又有些正該如此的神色,這姑娘果然是瞎貓碰到死耗子,人都已經死了多年了,又如何還能得見,他這回是來遷墳的。

  只是讓人嘆息,如今卻是連個墳頭都找不到了。

  「小姑娘說笑了,再也見不著了。」聶紀堂頗有些傷感,

   「未必,二期香會,靈隱山上尋。」阿黛道。

  阿黛又道,話音剛落,卻聽得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音。

  「哈,都是魚,湖中魚兒竟然自動跑到船艙裡,這真是太神奇了。」那下人一陣驚訝的道。

  卻原來此時湖中魚兒破水而出,竟有十幾條魚落在船板上。

  這等情形,那聶家主僕二人何曾見過,均是稱奇不已。

  不過,時近端午,氣候悶熱,湖裡的魚兒跳出水面是常見的事情,這幕奇景雖然神異,但也還能解釋得過去,只能讓人大嘆這姑娘的運氣太好了。

  唯阿黛自是明白,這是西湖水族再感謝她曾經的救命之恩。

  如此,將船停在去西城的碼頭,讓兩人下船,阿黛這才回家,免不得手上又提著魚。

  阿黛進得家門時,天已完全的黑了。

  自免不得又被劉氏嘮叨幾句。

  夜間,阿黛躺在床上,夜裡下起了小雨,雨打在芭蕉之上,聲聲如泣。

  聶小倩站在園中芭蕉樹下走來走去。

  寧采臣正在書房裡看書,雖然學子上書一事,不知朝廷會如何處理,但秋試再即,書還是不能放下的。

  「怎麼了?」寧采臣看到院中身影,便也走了出來問道,因著寧采臣要為已故的妻子守孝一年,因此,雖然寧采臣同聶小倩婚事已定,但至今仍尚未成親。

  「近日心神不寧,再過不久就是二期香會,到時,我想去靈隱寺上上香。」聶小倩道。

  「讓娘陪你一起去。」寧采臣道,因著並未成親,一些避諱還是要的。

  「好。」聶小倩低眉淺笑。雖說是心神不寧,但隱隱感到卻是喜事。

  阿黛在隔壁聽的也是眉頭舒展。

  這事倒不是她不跟聶小倩說,而是不必多此一舉,緣法這東西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07:29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