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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ViolaK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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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你和我的傾城時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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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4 22:56:59 |只看該作者

19、柳暗花明

  第19章
  
  “我有一個計畫。”厲致誠不急不緩的說,“我要對司美琪發動一場側翼反擊戰。”
  
  林淺微怔了一下。她首先想到的是,厲致誠根本沒有商業經驗,他所說的“側翼戰”,跟她理解的,是一個意思嗎?
  
  “側翼戰”,顧名思義,大約是指另闢蹊徑,對競爭對手實現包抄。(*)
  
  國外,最著名的有漢堡王推出“烤而不炸”的口號,側翼攻擊肯德基麥當勞;國內,有順豐快遞堅持空運快速送達,後來居上,成為快遞行業佼佼者。
  
  前者,麥記、肯記不可能更換全球範圍內的炸雞設備,所以只能眼看著漢堡王鑽了這個空子做大,分去一杯羹;後者,國內其他快遞公司也不能把原有陸運設備丟棄,改變整個內部運營流程,重新去包飛機買飛機。
  
  側翼戰的要領,並非要推出市場上沒有的新產品,而是你的東西要有新的競爭力,並且原來市場的領導者,一時無法效仿攻擊你。
  
  所以,側翼戰說起來容易,結果想起來當然也很美妙,但做起來卻很難。
  
  林淺睜大眼睛看著厲致誠——現在愛達自保都難,哪裡又有實施側翼奇襲的實力和契機?
  
  厲致誠卻面色清朗地看著她,黑眸平靜而篤定。
  
  林淺的目光又移到他剛剛遞來的文件上。剛看了幾行,心頭一震——
  
  厲致誠他竟然……
  
  ——
  
  這些天,陳錚頗有些志得意滿。
  
  明盛項目賺不到什麼錢。但在他看來,無論是對新寶瑞的“遠攻”,還是對愛達的“近守”,這一步棋他都走對了。
  
  要想在這個競爭激烈的微利行業成為統帥,目光必須長遠。
  
  所以這天下午,當下屬向他提及因為明盛項目帶來的一些困擾時,他頗有些不以為然。
  
  “陳總,我們在投標書裡向明盛承諾,供貨價不超過門店同類產品市場價的30%。現在春節就要到了,往年這時候,高檔奢侈品包我們都會做8-9折的促銷。今年還做嗎?萬一明盛知道了,再向我們壓價怎麼辦?”
  
  陳錚一聽,倒是笑了:“你以為明盛那麼大的集團,會那麼小家子氣?左右是個意思,還真的盯著我們的門店價不放?沒事,做。”
  
  下屬點點頭,又說:“此外,我們的供貨週期是三個月。這意味著未來幾個月內,我們的門店高檔包供貨會十分緊張。有可能出現斷貨情況。”
  
  陳錚想了想,答:“行了,扛過這幾個月就行了。不必因小失大。現在的重點,是抓好明盛專案。”
  
  下屬離開後,陳錚靠在老闆椅裡,原地轉了個圈,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沉思。
  
  他的確不擔心剛才的問題。因為對於國內廠商來說,高檔包的銷量本就如同雞肋,食之無味棄之有肉;又如同甜蜜而有毒的果子,可望而不可求。你根本拼不過那些國際奢侈品品牌,愛達不是砸重金去造過這個夢麼?現在下場又如何?
  
  所以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難道擔心愛達絕地反擊,突然把高檔包銷量做起來了?連新寶瑞都做不到的事,那個傻大兵和有點小聰明的林淺能做到?他搖頭失笑——不可能的。
  
  倒是這次,埋在愛達的暗線被發現了,讓他挺惋惜。不過,那人在投標前夜發來了愛達的標書全文,幫他完成對愛達的致命一擊;事發後在看守所中守口如瓶,沒給司美琪惹麻煩,也算是功成身退死得其所了。
  
  ——
  
  一周後。
  
  林淺從頂層搭乘電梯下行,首先抵達行銷部所在樓層。
  
  過去日漸蕭條、人走茶涼的部門,今日卻是人滿為患、座無虛席。連下一層的財務部的地盤,都被他們臨時徵用。
  
  這是按照總裁批示,從各地調來的200名業績相對優秀、依舊願意留在愛達、司齡超過3年的優質員工。他們組成了臨時的“客服中心”。
  
  林淺穿過辦公區,一路電話聲、鍵盤敲擊聲、腳步聲不斷,仿佛讓人的心也隨之緊提起來。她一走進行銷總監辦公室,薛明濤看到她就笑了:“林助,你文筆好,過來幫我瞧瞧。”
  
  林淺也微笑走過去,接過他遞來的紙張,看了看,點頭:“我覺得很好。”
  
  薛明濤有些感歎,也有些疲憊的望著玻璃門外忙碌的員工們,說:“加班加點忙了一星期,總算把給三萬名老客戶的手機短信和郵件發完了。接下來的,就是明天一早,開始挨個打電話。希望專案啟動那天,能有個開門紅!”
  
  看完行銷部的進展,林淺繼續搭電梯下行,前往資訊技術部。
  
  她手上還拿著份剛剛薛明濤給的資料,那是“客服中心”發給老客戶的郵件或短信的正文。而這些老客戶,在過去三年,都曾在愛達全國門店購買過中檔和高檔包。
  
  “尊敬的李X先生:感謝您過去對愛達箱包的支持。我集團將於本月5日在網上旗艦店展開奢侈品包4折促銷活動,僅限前2000位,單個帳號限購1個包,同時亦贈出百萬元紅包,中獎率100%。該活動僅限網路銷售,只為回饋老客戶……”
  
  這就是厲致誠要對司美琪發動的側翼戰的核心——很簡單,就是降價。
  
  然而,降價誰都會做、誰都能做。但怎麼做才有效,卻有大學問。
  
  林淺剛看到厲致誠的那份計畫時,實在大吃一驚。因為仔細一琢磨,一個很簡單的招數,卻做得步步為營天衣無縫,完全就像是個商場老手做出來的。而且現在這個時機推出,當真是天時地利人和。
  
  首先,從忠誠度較高的老客戶下手,他們對愛達的產品品質很瞭解,也認同這個品牌。這樣,就能有很大把握保證初期銷售,打開局面。
  
  其次,這場側翼戰的目標很明確——二三線城市的主力客戶群。也就是說,厲致誠是要用低價低利潤策略,以高檔包,去搶佔司美琪保有量最大的中檔包市場。
  
  再次,網路銷售的方式,就有可能以最快速度、最低成本,打響知名度。
  
  ……
  
  成不成另說,但厲致誠這次做的,正是愛達頹敗以來,一直想做,而未能做成功的事。而且別人還不能做——
  
  司美琪原本是可以、並且肯定會跟他們打價格戰的。但因為明盛項目,高檔包價格和庫存都會受巨大影響,短期內絕不可能對他們展開有力的狙擊封殺。
  
  而新寶瑞家大業大,絕不可能打亂自身價格體系,來跟他們爭搶——因為他們如果這麼做,受到衝擊的,不僅僅是愛達,還有他們原來的中檔產品市場。
  
  這不正是天時地利人和麼?
  
  電梯停穩的時候,林淺想:這事兒要是換林莫臣做的,她真要懷疑明盛項目是他故意輸掉的了。因為這邊的市場更大更空曠,並且一時無人防守,可能獲得的利潤空間也更大,遠不是明盛那一場慘勝可比。
  
  但既然是厲致誠,他能在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看到這條路,並且無師自通琢磨出一整套計畫,她只能再次感歎上次的結論——他真是個天才,並且意志堅韌得讓人感動。
  
  至於上次那個吻……
  
  這幾天來兩人誰都沒提,應該算是就此揭過了吧?她就知道,他那晚只是觸景生情,一時衝動。雖然她有點吃虧,但是……算了!
  
  夕陽斜沉。
  
  資訊技術部給林淺專門留了間小辦公室。坐在電腦前,她一篇篇翻看著資訊部的“水軍們”,明天開始將在網路上發佈和炒作的匿名文章。
  
  這個建議是她提的,當時厲致誠神色淡然,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結果倒把這部分交給她負責了。
  
  所以她得專心盯著。
  
  “網友爆料:國內知名品牌愛達,三天后高檔包會以五折銷售,降價消息僅通知老客戶……”
  
  “求愛達網路旗艦店位址。”
  
  “國內高檔包,品質作工真的比得上國外嗎?”
  
  “曬購物單:這款包在Aida美國店的確標價800美金(附圖),這次國內買折合不到300美金,賺大了。”
  
  ……
  
  林淺一路看下來,刪刪改改。不錯不錯,就是要保持這個基調,有追捧有爭議,只要炒熱了一切好說。
  
  改完之後,她想了想,又新建了一個空白文檔,開始打字:
  
  “愛達背後疑似有軍方支持……”
  
  剛打完這幾個字,頭頂上方突然響起道熟悉的嗓音:“愛達什麼時候有軍方支持了?”
  
  林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全身一抖,轉頭望著他:“……厲總。”心中忍不住腹誹:BOSS,你現在是總裁,不是特種兵了,不要再這麼來無影去無蹤,很嚇人好不好?
  
  厲致誠卻似全未感覺到自己帶給別人的困擾,面容冷峻地注視著她的螢幕:“這是什麼?”
  
  林淺:“哦……這個,厲總你知道的,網上大多是似是而非的東西,普通人都覺得軍方高層挺神秘的。這麼寫,也是為咱們三天后的計畫造勢。”
  
  厲致誠看她一眼,沒講話。
  
  林淺卻心頭一喜,知道他是默許了。BOSS雖然挺擰挺實誠,但也是個很聰明的人。他一定領會到了她的意思。
  
  BOSS也在慢慢改變啊——變“奸”了。
  
  這時,厲致誠卻忽然俯下身體,一隻手搭上她的椅背,一隻手撐在桌面上,說:“我看看其他的。”
  
  林淺動作一頓。
  
  他本就站在她身後,這一彎腰,側臉就幾乎貼到她的頭髮上,身體也跟她離得很近。她幾乎又聞到了那天晚上,他身上那清淡的男性的氣息。
  
  可這一系列動作,他又偏偏做得極其自然,就像是普通上下級之間,上級查閱下級的工作成果。而他臉上的表情也是如此:平靜、專注,一點雜念都沒有。
  
  林淺的臉卻一下子熱了,心跳也“撲通通”有點不穩。她想站起來:“厲總你坐……”話音未落,肩膀一沉,被他輕易按住了:“不必。”
  
  林淺的心又微微抖了一下。
  
  一個古怪的念頭滑過腦海:沒道理啊。他怎麼表現得跟個情場老手似的玩著曖昧?或者他的確是無心的,是她太過敏感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有話說:第一更
  *注:側翼戰理論和部分案例,引自《商戰》(美)艾-裡斯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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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峰迴路轉

  這時厲致誠已經盯著螢幕發問了:“這些帖子打算發在哪裡?具體怎麼安排?”
  
  林淺忙答道:“我這裡有詳細資料……”
  
  ……
  
  厲致誠一項項的看,一項項的查問,林淺細細緻致作答。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半個多小時。
  
  這些本就是厲致誠交給她的任務,雖然看著浮誇,但卻是她心血凝聚。而且別說,這些灰色的、擦邊球地帶、耍小聰明小心眼的炒作啊造勢啊,她指揮資訊技術部的小夥子們做起來,還真的很有如魚得水的感覺……
  
  所以給厲致誠講到最後,林淺也忘了之前的小尷尬,講得眉飛色舞。待看到他時不時地點頭,臉上甚至還偶爾掠過笑意,林淺就知道,BOSS對她的工作很滿意。哈哈哈。
  
  於是,她就有了底氣,給他看了最後一則,她久久遲疑不敢做決定的帖子:“厲總,這個你看看。其實也沒露你清楚的臉。但我想如果發出去,效果一定非常好。”
  
  螢幕上碩大一行紅色可愛的幼圓字體標題:“也來扒一發:愛達集團的新繼承者——神秘的少校總裁。”滑鼠再往下滑,就是一張照片和數行文字。
  
  厲致誠看著這張照片,輕蹙了一下眉頭。
  
  照片應該是在他上班時用手機偷拍的。他穿著西裝坐在桌前,低頭在看文件。背著光,面目模糊,只能依稀看到挺拔的鼻樑和臉部線條輪廓。看起來就是個挺拔而沉默的年輕男人。
  
  厲致誠抬頭看著她:“刪掉。”
  
  其實這個想法,本來就是資訊技術部另一個女孩子提出來的。林淺公事公辦,覺得可行,就作為備選準備著。厲致誠說過這邊的事讓她臨時決斷,不用事事彙報,所以她也留著等他最後一塊決策。
  
  現在聽他直言拒絕,也不算意外,點點頭,操作滑鼠,把電腦上的照片和資料都刪掉了。
  
  這時厲致誠已經直起身子,拉開與她的距離,同時問:“你手機上還有?”
  
  林淺:“……嗯。”
  
  糟了,BOSS肯定討厭別人偷拍。當時她近水樓臺時間緊迫,順手就拍了一張。
  
  剛想說會把手機上的也刪掉,卻聽他淡淡的嗓音傳來:“不許發給其他人。”
  
  林淺下意識答道:“好的。”
  
  噯,那她不用刪麼?
  
  轉頭望去,厲致誠卻已邁著大步轉身走了。
  
  ——
  
  三天后,上午九點五十分,愛達網上旗艦店春節大促啟動前十分鐘。
  
  林淺坐在資訊技術部的小辦公室裡。門外,是數名技術工程師嚴陣以待隨時候命。而顧延之和薛明濤,則在客服中心盯著。
  
  至於厲致誠,在如此重要的一天,呆在他自己的辦公室裡,並未親臨前線。
  
  林淺覺得這樣很好。越是緊要關頭,統帥越應該不動如山。
  
  十點整。
  
  林淺眸色微斂。
  
  她面前的電腦螢幕,已經自動跳轉到面向公眾開放的旗艦店頁面。
  
  這個活動頁面的設計,也是經過行銷部的精英們精心討論過的。除了頁面標題,並沒有太多奪人眼球的鮮豔促銷標誌。
  
  頁面風格清新、內斂、復古。最上方是愛達的奢侈品子品牌“Vinda”的簡要介紹,包括義大利進口皮質、美國設計師簽名、精細做工流程展示等。
  
  下方就是每個包的圖片連結,每個包都有三個價格:海外價、門店價和促銷價。
  
  ……
  
  十點零二分,第一筆訂單完成了。
  
  林淺看著後臺資料變化,居然小激動了一下,又覺得暗暗好笑。
  
  一個如此高檔材質的包,才賺500塊。如今,只能期盼量能走起來了。
  
  十點十分,訂單數量20筆。
  
  十一點整,訂單數量155筆。
  
  ……
  
  隨著時間推移,訂單數量還在不斷上升。其中八成是老客戶,兩成新客戶。而老客戶的口碑擴散和之前網路水軍的力量,似乎也正逐漸顯現出來——活動頁面的流量,正在穩步快速上升。
  
  整個白天,林淺都是懷著一種平穩中略微緊張的心情渡過的。
  
  她也曾肖想過,今天的銷量也許會有爆炸式攀升,一下子賣紅整個網路。但事實證明,網路行銷奇跡不是那麼容易做出來的,今天的銷量雖然可觀,但基本也是穩中有升,並沒有奇跡從天上掉下來。
  
  到了傍晚七點多的時候,總銷量達到了八百多件,營業額200多萬,毛利40多萬。對於一個曾經年銷售額數十億的集團來說,這個子品牌的銷售成績實在不算什麼。但對於今天的愛達來說,已經算是逆境中的一絲曙光了。
  
  資訊部的同仁們臉上都露出欣喜神色,忙不迭地輪流吃著盒飯。而林淺的心情還放鬆不下來。
  
  她很清楚,愛達的東西是好,性價比高,但關鍵還要看消費者是否接受這個子品牌。這場側翼戰是否成功的打開了一條活路,還要看明天。
  
  老客戶資源消耗盡,有沒有新客戶進來,能不能維持穩定銷量,就看明天了。
  
  八點整。
  
  這是今天的第二個關卡。
  
  按照之前公佈的活動規則,前兩千名購物者,可以參加八點的幸運抽獎,也就是網上常見的“砸彩蛋”抽獎模式。中獎率100%。一等獎共20名,獎金各1萬元;之後依次是5000元、2000元、500元……10元不等。獎金總額是100萬。就這個人數比例來說,獎金額的確十分誘人。
  
  白拿的紅包,沒人會錯過。這個環節,林淺也能抱著相對輕鬆的心情觀看著。
  
  果然,八點剛過,就有數個ID同時登陸砸彩蛋。而按照設計,中獎結果會同時在活動頁面和後臺滾動跳出。
  
  林淺緊盯著活動頁面。
  
  好傢伙,第一個就砸出來個一等獎。
  
  “恭喜山東顧客‘Linda’砸中一等獎,請憑本人身份證往愛達任一門店,領取萬元現金紅包。”
  
  林淺微微一笑:這算個好兆頭麼?
  
  第二條資訊幾乎是緊接著跳出來,又是一等獎。
  
  林淺微怔,笑了:這麼巧。
  
  這時,門外負責網站監控的一名工程師突然站了起來:“出、出事了!”他身旁一個人也臉色劇變,盯著螢幕說道:“全都是一等獎!被黑了,我們被黑了!”
  
  林淺心頭狠狠一震,再低頭望去,只見頁面上流水般跳出一條條提示:
  
  “恭喜河南顧客‘旋轉的蘋果’砸中一等獎……”
  
  “恭喜湖南顧客‘丫丫’砸中一等獎……”
  
  “一等獎”;
  
  “一等獎”;
  
  ……
  
  頃刻間,已經有了二十多個,遠遠超出了原先設計的十個名額,而且數量還在不斷增加中。她立刻起身,跑到門外。而工程師們也全發現了這個異狀,幾乎都是冷汗淋漓的看向部門經理和林淺。
  
  部門經理也是一頭冷汗,與林淺對視一眼,沉聲問:“修復需要多久?”
  
  有人答:“要修復必須臨時關站。目前還不知道被黑的程度,時間……不能保證。”
  
  部門經理臉都黑了,但到底已別無選擇,艱難地轉頭看向林淺:“林助,請你把這個情況報告給厲總。都是我們的疏忽,我們需要立刻關站,否則……”
  
  他的話沒說完,卻足以令林淺手心浸出陣陣汗水。然而就這一會兒功夫,“一等獎”已增至一百多個。林淺幾乎可以想像出,顧客中該是如何炸翻了天,紛紛都來搶這個白拿的一萬塊。
  
  “我馬上給他打電話。”她轉身就走進自己的小屋,嚴嚴實實的關上門。
  
  撥號的時候,手指竟有一絲顫抖。
  
  這麼多天的心血,最後的希望。厲致誠賣房子賣地換來的三千萬,才打響這一場側翼戰,竟然就要就此夭折麼?
  
  難受,她好難受。不甘,她好不甘。
  
  是司美琪還是新寶瑞?
  
  電話接通的時候,她的聲音卻異常的鎮定下來:“厲總,出事了。我們的網上旗艦店被黑了,現在砸出來的全部是一等獎。資訊技術部需要臨時關站修復。很……抱歉。”
  
  電話那頭,厲致誠沉默了一會兒。
  
  林淺握著電話的手心,幾乎都要攥出水來。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厲致誠會這麼回答她——
  
  “林淺,你認為現在,我們關,還是不關?”清冷的嗓音,緩慢、有力、清晰。
  
  林淺心頭一震,一下子愣住了。
  
  他問她,關,還是不關?
  
  關的話……失信于顧客,前功盡棄,好不容易營造的良好開端,就此重挫。明日的營業,絕對慘澹。
  
  不關?生生損失掉2000萬?
  
  她閉上眼,眼前只餘一片黑暗。
  
  “……不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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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4 22:59:55 |只看該作者

21、不要失望

  “……不關!”嘴裡迸出這兩個字時,林淺整顆心仿佛都倏地拔高,高到不知哪裡的晃晃蕩蕩的地方。
  
  厲致誠只回答了一個字:“好。”
  
  林淺掛了電話,全身仿佛都籠罩在一層寒意裡,手心的汗水卻熱得發燙。
  
  她在小屋裡獨自轉身,卻見顧延之不知何時進來了,沉著臉站在門口看著她。
  
  “我已經知道了。”他說,“現在我們只能賭一把。”
  
  林淺輕咬下唇,用力點點頭。
  
  賭,一場豪賭。
  
  一場2000萬的豪賭。
  
  這是他們能做的最後一場美夢。寄託著他們所有強烈的欲望、忐忑、僥倖、不甘和不服輸。
  
  兩人並肩步出小屋。
  
  林淺壓低聲音:“顧總,我認為接下來,要慢,要拖。”
  
  講出這句話時,林淺的大腦已經異常的冷靜下來。但因為思維太冷靜,反而襯得胸膛中的心跳,過於快速激烈。
  
  未料顧延之斜眸看她一眼,在這個時候,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我們也這麼想。”他說。
  
  顧延之很快代表厲致誠,下達了新的指令:不關站。但降低伺服器和活動頁面的存取速度,令顧客訂購10次,大概只有1次能成功交付訂單。同時在頁面發佈公告稱:網站遭受駭客攻擊,正在全力修復。
  
  林淺回到電腦前,開始帶領她的“水軍小組”,在各個購物網站、論壇,以及二三線城市的區域熱門論壇,大規模炒作。
  
  ……
  
  這晚,愛達總部大廈,徹底燈火不滅。
  
  顧客的瘋狂熱情,一直維持到淩晨一點。前2000個“喜中一等獎”的包終於搶購一空。而在那之後,銷量還往上沖了800多。活動主頁的訪問量突破了500萬,留言區完全炸開了鍋,其他各大論壇也是熱帖不斷——
  
  沒搶到前兩千位的購買者,惋惜聲一片。但大多也表示,這次促銷本身就很值,愛達的包品質款式的確不錯;
  
  搶到一等獎的人,全都欣喜若狂,曬訂單曬中獎通知,如同逢年過節般人人喜慶。
  
  但更多的聲音,是強烈的質疑。質疑鬧出這個天大烏龍的愛達,是否會如約支付兩千萬紅包?
  
  也有人發帖表示,是愛達老客戶了,看到了被駭客攻擊的公告,理解企業不易,願意放棄萬元紅包。還有人說,也不要一萬塊了,商家意思意思每人發幾千塊,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更多的人表示不接受——網站被黑是商家自己的事。如果不如約發紅包,今後愛達一生黑。
  
  而因為之前的“致癌物”事件,愛達就頗受媒體關注。這晚之後,各大媒體、門戶網站、微博更是爭相轉發這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新聞。其中一則標題就這麼寫道:“兩千萬,送,還是不送?”
  
  在萬眾矚目、一片質疑聲中,愛達始終保持沉默。
  
  按照之前公佈的規則,活動週期本就有三天。三天后,獲獎者才可憑身份證,到愛達指定門店領取現金紅包。
  
  而因為愛達一直沉默,在這難熬的三天裡,消費者、媒體的質疑聲、吵鬧聲,以及他們熱切盼望結果的心情,越演越烈,幾乎達到顛峰。愛達網頁總點擊量突破一億,並且每分鐘都還在急速攀升。“愛達2000萬紅包”成為近日十大熱門搜索詞,微博熱門話題第二位元。
  
  ——
  
  三天后,上午8點55分。
  
  林淺用手撐著額頭,還坐在資訊技術部那間小屋裡,緊盯著電腦。而門外,是同樣緊迫的其他員工們。
  
  還有五分鐘,就是當初活動規則約定的時限——顧客可以到門店領取紅包。而還有五分鐘,她面前的這則《愛達總裁公開聲明》,就會發佈。
  
  內容很簡潔,是厲致誠自己寫的。大概在這個時候,也沒人敢替他寫。林淺想過幾個版本,但看到厲致誠自己寫的後,反復咀嚼,還是覺得言多必失,這個就好。
  
  “諸位顧客、網友及媒體朋友:
  
  眾所周知,三日前,我司旗下Vinda品牌網路旗艦店遭駭客攻擊,導致錯誤開出2000個一等獎。面對如此惡意攻擊,我司必會進行徹底調查,維護正當權利,維護公正公平市場環境。
  
  面對消費者,愛達始終堅持“一諾千金”的經營理念,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
  
  獲得一等獎的2000名顧客,請按照活動規則,前往指定門店領取萬元現金紅包。
  
  預祝新春愉快。
  
  ——愛達集團總裁厲致誠”
  
  這則聲明發出去之後,廣大消費者和網路上會有什麼回饋呢?林淺幾乎可以想像到,必然是讚譽聲一片,皆大歡喜。她甚至毫不懷疑,未來幾小時,或者幾天,愛達網路旗艦店的流覽量,會繼續暴增。
  
  但銷量呢,會有大規模的爆發式攀升嗎?
  
  不,她不確定。
  
  甚至還有些忐忑。
  
  過去三天就是生動的例子。網頁的流覽量已經高得不能再高了,她也相信愛達的知名度,也許在這幾天都超過了歷史上最輝煌的時期。相比之下,銷量就很低,低到近乎平靜的地步。
  
  第一天:427筆;第二天:633筆;第三天:780筆。
  
  林淺不知道,這樣的數字,到底是因為萬眾都在觀望愛達何去何從,後面還會有變數;還是說,那華麗的點擊量,根本就是一場浮華的泡沫般的熱鬧。
  
  這麼想著,她的頭更沉了。連續幾日不眠不休,夜間氣候寒冷,加上精神一直緊繃,她明顯感冒了。
  
  從抽屜裡翻出顆感冒藥,合水吞下去,她繼續撐起精神,盯著螢幕。只是腦子裡突然冒出個不相關的念頭——這幾天她一直在樓下忙碌,指揮水軍四處轉戰。除了偶爾電話彙報或臨時會議,跟厲致誠很少見面。他也沒臨時安排別的事給她。
  
  不知他一個人坐在高樓的總裁辦公室裡,是什麼心情呢?當他看到各部門報上來的,各種或喜或憂的消息,那從來沉靜清冷的容顏,是否也會為之眉頭緊鎖或者舒展呢?
  
  他獨坐危樓。而她在這裡,奮力拼殺、已使盡全身解數。
  
  呵……怎麼感覺好悲壯,但又是甘願的。
  
  一路波折走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生出了“士為知己者死”的情緒?
  
  他不夠老道,也不夠奸猾,運氣好像也不夠好。但他初露鋒芒,已是天分驚人。無論是那份豪氣萬千的明盛項目投標書,還是這次獨闢蹊徑的側翼反擊戰略,還是如今臨危決斷,壯士斷腕……他的聰穎通透、堅韌果決,無人能及。
  
  ……
  
  ——
  
  頂層。
  
  誰也想不到,林淺也想不到,在這個扣人心弦的時分,厲致誠和顧延之居然在下棋。
  
  滿室茶香,黑白棋盤。
  
  顧延之眼看就要輸掉第五局,實在憋屈的慌,將棋盤一推:“不下了,沒意思。”他本來就不善此道,偏偏老闆今天要他作陪。
  
  是要通過大殺四方,給自己找一下底氣?
  
  還是純粹消磨時間等結果而已?
  
  他抬眸微微一笑:“你就一點都不急?”
  
  厲致誠沒抬頭。兩道濃黑的眉,清雋醒目。
  
  指間拈一顆白子、一顆黑子,開始自己跟自己下完殘局。明明年輕英俊,卻老成淡漠得叫人心頭一凜。
  
  “不急。”
  
  ——
  
  兩小時後。
  
  林淺盯著螢幕,實在撐不住了。
  
  沒有起色。
  
  在公告發佈後這段時間,銷量只有147。
  
  也不知是感冒加重,還是心情緣故,林淺的頭越來越沉,額頭燙得厲害,看著螢幕上的字也一跳一跳的。她從螢幕後抬頭,外間的同事們,臉色也都沉寂而嚴肅。
  
  她推開椅子,起身跟技術部經理打了個招呼,下樓。
  
  ——
  
  林淺再次醒來時,一眼就看到窗外漆黑的天。
  
  她吃了一驚,掀開身上的毯子坐起來。
  
  對面,醫務室的中年女醫生,正坐在燈下書寫,抬頭朝她笑笑:“剛才給你量過,已經退燒了。”
  
  林淺連忙道謝,心裡卻哭笑不得——怎麼睡了這麼久?居然把這個關鍵的白天給睡過去了?
  
  她中午吃了飯就來醫務室開藥,當時困得不行,心裡又有點煩悶,就想在椅子上靠一會兒再走。誰知就這麼睡著了。
  
  醫生又說:“下午總經辦有人打電話到我這裡找你,聽說你發燒了,就讓我不要叫醒你,好好睡一覺。”
  
  林淺問:“是誰啊?”
  
  醫生微笑說:“是個年輕的男同事。”
  
  人剛醒來的時候,總是特別怕冷。林淺裹緊大衣,走下醫務室所在的小樓。
  
  對面就是集團大廈,此時燈火通明,玻璃窗後人影攢動。
  
  這一天已經結束了。
  
  林淺一時竟不想上去,在一旁花圃邊的長椅坐下。
  
  此時已經七點多,該下班回家的都下班了,周圍人影稀疏。林淺靠在椅子裡,望著大廈,望著冬季陰沉的夜空,長長地吐了口氣。
  
  身旁的小徑上,響起了腳步聲。有人不急不緩地走來,在地上映出長長的影子。林淺並未在意,兀自出神。
  
  直至那人走到她身旁,站定。
  
  林淺抬頭,看清他的臉。
  
  “厲總。”她剛要站起來,他卻已在她身旁坐下。
  
  林淺側眸望著他。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大衣,裡頭是襯衣領帶,即使是冬日,也是簡潔而清爽的。他也看著她,那眼睛在夜色燈光下顯得更加澄亮。
  
  “燒退了?”他問。
  
  林淺早猜到打電話到醫務室的人是他。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但這暖意又是讓人心慌意亂的。
  
  她中規中矩地答:“嗯,謝謝厲總。”
  
  他靜了一會兒,眼睛看著前方,又問:“為什麼坐在這裡?”
  
  林淺低聲答:“睡了一下午,也不知道銷量如何。我先在這裡醞釀一下情緒,做好牢固的心理準備。”
  
  這話令厲致誠眼中滑過一絲笑意。但她的下一句話,卻令那笑意無聲無息迅速褪去。
  
  她說:“我怕我們什麼都得不到。”
  
  這算是林淺極少的,在他面前袒露自己深深的擔憂。講完這句話,她就抬頭,目光清亮地直視著他,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到今天的結果端倪。
  
  可厲致誠的臉色依舊平靜,仿佛寵辱不驚。他也轉頭望著她,兩人的眼睛隔得極近的凝視著彼此。
  
  然後他抬手,搭住她身後的椅子靠背。
  
  “我不這麼認為。”他說,“我想要得到的,我已經看到,觸手可及。”
  
  林淺心頭猛地一跳。
  
  他想要得到的……是指?
  
  她看著他雋黑的眼,心跳開始加速,臉也有些發燙。
  
  可是BOSS,現在哪裡是什麼談情說愛的時候啊?我心裡就像有三座大山壓著,沉重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你不要再給我加壓力了好不好?
  
  可卻是她會錯意了。
  
  因為厲致誠已經站起來,雙手插衣兜裡,側眸看著她:“你不去看看嗎?今天的銷售結果。”
  
  林淺立刻也站起來:“……好的,現在就去。”
  
  而他的眼中終於再次泛起溫和的笑意,輕聲說:“你不會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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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發表於 2015-4-4 23:00:17 |只看該作者

22、觸手可及

  你不會失望。
  
  他說……你不會失望?
  
  這句話就像大力水手的菠菜,令原本病懨懨萎靡不振的林淺,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因為早上銷量還很頹靡,現在能令厲致誠講一句:“不失望”,那銷量豈不是應該……很好?
  
  破2000?不,這絕不足以讓厲致誠滿意。3000?甚至4000?
  
  跟著厲致誠身後,步入大廈、搭乘電梯,再次走向資訊技術部的辦公室,林淺的整顆心都像要跳出來,先她一步跳到電腦面前去。
  
  一進辦公區,就見早上全都黑著臉的同事們,此刻個個紅光滿面。聽到動靜,轉頭望向他們:“厲總!”“厲總!”“厲總,林助!”他們眼睛裡分明有種異常亢奮的光芒。
  
  薛明濤、劉同、顧延之等領導也在,正坐在裡頭的小屋裡,不知在聊什麼,同時抬頭望過來,嘴角都有笑意。
  
  林淺再也把持不住了,就近伏低在一個同事的電腦前:“今天銷量多少了?我下午沒在不知道。”
  
  那同事這幾天跟她也很熟了,此刻臉上燦爛得跟朵花兒似的,把電腦螢幕用力往她面前一扭:“林助自己看!”
  
  林淺一眼就看見螢幕上的數位,眼睛都直了:
  
  “7853?!”
  
  周圍人全笑了,鬧哄哄地說開了:
  
  “是啊,總裁公告發佈大概兩個多小時後,銷量才開始突然猛增,500、1000的跳,好傢伙!現在下的訂單,都要三個月之後交付了,但是數字還在猛漲。”
  
  另一人又說:“林助的網路攻勢,功不可沒!”
  
  “雖死無憾了!”一個年輕小夥子感歎道,“我真是雖死無憾了!”
  
  林淺的太陽穴都開始突突的跳。
  
  尼瑪幸福來得太突然了!老天終於還是公平了一回麼?
  
  哈哈哈!陳錚你個臭混蛋,我們一天賣了7853啊,你聽到這個數字會不會氣死?不行,她明天要不要發條短信給他?就寫:陳總,托您的福,我們昨天賣了800件。哦,對不起,少打了一個0。哈哈哈!
  
  她正眼冒精光盯著螢幕胡思亂想著,小屋裡的領導們卻已走了出來。顧延之笑吟吟地說:“厲總回來了,讓厲總給大家說兩句。”
  
  所有人都抬頭看著厲致誠,林淺也轉身望著他。
  
  他就站在離她幾步遠的位置,聽到顧延之的話後,俊臉神色淡淡的。
  
  林淺的嘴角忍不住就上翹了——他應該更適應和習慣給那群憨直的大兵們打氣吧?現在他又會說什麼呢?
  
  而厲致誠站在燈光下,抬起平靜的眼眸,環顧一周,開口:“今天大獲全勝,在座的諸位,都是功臣。”
  
  他頓了頓,大夥兒全都面露喜色。
  
  又聽他說道:“現在,我們基本可以判斷,這一次的側翼反擊戰,已經奠定勝局,競爭對手無力回天。在可以預見的將來,他們的中檔產品市場,會被我們迅速蠶食。而我們其他品類的銷售,也會隨之回溫。”他最後停了停,看著大家說:“我們終於,救活了愛達。”
  
  非常平實的一段話,語氣也很平穩,沒有任何煽動人心的表情或是措辭,卻令所有人同時一怔。因為他說“救活了愛達”。不知為何,這話令人的心情倏地變得凝重。凝重中,似乎又有一種情緒在無聲醞釀。
  
  沒有人說話。
  
  短暫的沉默後,所有人仿佛同時反應過來,大叫著歡呼著鼓掌著,將手裡的檔資料丟下站起來,彼此激動地擁抱在一起。
  
  林淺的眼眶居然有些濕了。厲致誠講話的時候,她一直望著他。明明很樸素很剛毅的一段話,怎麼聽著卻讓人覺得心疼又驕傲呢!
  
  我勒個去!她現在到底對他是個什麼心態啊?怎麼有種“我家有BOSS終長成”的欣慰感覺?可同時又覺得甜絲絲的心慌慌的?
  
  就在這時,厲致誠仿佛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頭看過來。林淺下意識剛要拍兩句馬屁,恢復自己正常戰鬥狀態,胳膊卻忽然一緊,已經被身旁的高大年輕的男工程師拉進懷裡,緊緊一抱:“林助!”
  
  林淺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已經鬆手,又去抱身旁的中年工程師了。
  
  林淺莞爾一笑,又跟身旁幾人擊掌的擊掌、擁抱的擁抱,慶祝勝利。嘿嘿嘿,她林淺今後在資訊技術部,就算是自己人了。
  
  正東想西想,一回頭,就見幾個領導,也很應景的走進工程師的隊伍中。厲致誠就握著剛才抱她那工程師的手,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語了幾句什麼,那工程師一臉榮耀,喜不自勝。
  
  然後厲致誠鬆開他,又跟其他幾個人握了手,然後腳步一轉,就到了林淺面前。
  
  林淺心情實在太好,一時也未想太多,笑眯眯的伸手要跟他相握,同時大大方方地拍馬屁:“BOSS萬歲!”
  
  燈光下,厲致誠身形頎長如修竹,柔黑精神的短髮下,眉眼極難得是溫和而沉靜的。林淺還沒反應過來,手臂一緊,就被他拉進懷裡。然後他的一隻手在她背上輕輕一拍,就像對其他人一樣,以示鼓勵。
  
  林淺的心跳突突的。她清晰聞到他身上清淺的味道。還有他握住她手腕的手,明明十分有力,就跟烙鐵一般。還有他放在她背上那只手,五指指尖蘊藏著力道,分明按住了她,把她按進他懷裡。
  
  旁人都在笑都在說,沒人注意到他倆的異樣。而事實上,他們表面看起來也毫無異樣。
  
  “林淺。”他輕聲在她耳邊說,“我很高興,沒有令你失望。”
  
  ——
  
  這一天,是一個開端。到了午夜時分,這個子品牌的全天銷量,突破了8500;
  
  第二天,達到了1萬2。
  
  之後幾天,銷量逐漸回落並穩定,但依舊維持在同類網路旗艦店難以企及的高銷量上。
  
  而到這一年年底的時候,愛達這個主品牌的全年銷量,在中檔皮包中排名全國第一,並且比第二、三、四、五名加在一起的總銷量還多。而果真如厲致誠所說,其他品類的箱包在這個主品牌的帶領下,雖不及過去的業績,但也逐漸回溫。及至年底,愛達全年營業額已逼近司美琪,全面翻身。這是後話。
  
  再回到當晚。
  
  這天,林淺回到家也已很晚了。大起大落的心情後,暫時沒精力整理某些亂糟糟的思緒,胡亂沖了個澡,躺床上剛要睡覺,卻接到了久違的林莫臣的電話。
  
  這段時間,林淺沒給他打電話,他也沒有打過來。兄妹倆早有默契,在愛達生死存亡的關頭,她不提,他也就不問。
  
  現在好了,雨過天晴,情勢一片大好。
  
  林淺躺在床上,懶洋洋地說:“兄台,有何貴幹?”
  
  林莫臣的嗓音裡也噙著淺淺的笑意:“恭喜你。”
  
  林淺:“謝謝。”
  
  到底對哥哥依賴甚重,林淺忍不住又講了這幾天驚心動魄峰迴路轉的經歷,只除卻對自己被打那一巴掌,隻字未提。林莫臣一直安靜地聽著,聽到她說跟厲致誠建議要賠掉2000萬時,倒是低聲笑了:“城門立木。這招用得不錯。”
  
  林淺還含著笑,正要往下說,忽的愣住了。
  
  哥哥說“城門立木”?
  
  城門立木,取自古代商鞅徙木立信的故事。意喻採取奪人眼球的奇招,公開樹立威信,取信於民。
  
  這個成語,在現在用得並不多。但因為前不久,林淺剛剛看到過一次,所以他現在一說,她就記了起來。
  
  那是做厲致誠助理的第一天,她在露臺,他正在看孫子兵法。當時他在紙上寫了幾個詞,其中一個,不就是城門立木?
  
  正想著,卻聽林莫臣淡笑道:“小傻瓜,現在看清了嗎?還說給人家當老師。這一路人家天衣無縫環環相扣,把強於自己數倍的競爭對手耍得團團轉。我來交手還差不多。你今後謹言慎行,好好跟人家學,別丟我的臉。”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留下個呆呆的林淺。
  
  哥哥剛才說什麼?
  
  林淺只覺得腦子裡有根筋在突突的跳,大腦異常清醒,又異常思緒翻滾。感冒的困意瞬間被丟到十萬八千里外,因為哥哥的那番話,那個熟悉的成語“城門立木”,令她心中升起個不可思議而又難以置信的念頭。
  
  但她又有種感覺,那是她一路跟隨厲致誠走來,腦海裡隱隱其實一直埋著這個可能性,但只要稍稍往這邊一想,就被她否決了——怎麼可能?
  
  她的心“怦怦怦”地跳,一下子從床上跳落,抓起自己的背包,從裡面翻出軟皮筆記本。她記得那天看到他寫那幾個成語時,出於對BOSS的任何細節都要關注到位的心態,她還記下來了,記在了本子上。
  
  翻翻翻,翻了半天。腦子裡卻電光火石般,把所有事全部重新串了一遍——
  
  如果按照哥哥的說法,一切都是厲致誠計畫安排的,那麼一切都要推倒重來。
  
  所以,他當初爭奪明盛項目也是假意的,只為引司美琪入局。目的是?對了,他提出了近乎苛刻的投標條件:定價不超過市價的30%、3個月的交貨期。這就是他的目的!是讓司美琪在高檔皮具的市場價格和庫存量上受嚴格限制,不能再狙擊他們。
  
  而他的目標,一開始就是司美琪那廣闊的、巨大的中檔皮具市場?只是要聲東擊西?
  
  那奸細呢?他是否提前知道奸細的存在,反過來利用了他們,最後還將他們送進了監獄?
  
  是了,還有那三千萬,為什麼他將獲獎人數定為2000?當時她沒細想,現在回想,賣地的三千萬,剛好用光!難道他早知道會出錯?
  
  腦子裡亂糟糟地想著,手上卻終於找到了當初的筆記。她定了定神,心跳如雷的看著那五個兵法成語。然而瞬間,心跳卻變得更快了。
  
  因為那五個詞是——
  
  請君入甕。
  
  借刀殺人。
  
  聲東擊西。
  
  城門立木。
  
  以逸待勞。
  
  林淺拿著筆記本,呆呆地坐在床上。
  
  她心中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恍然、震驚、茫然……還有陌生。
  
  是了,陌生。
  
  她根本從未看清過他。
  
  她腦海裡再次浮現出厲致誠的容顏。但這一次,不是他在火車上驚鴻一瞥的沉默冷峻,不是他背著她走過水窪泥濘時的挺拔溫柔。而是他今晚坐在她身旁時,用那雙漆黑的、沉如冬夜的眼,勢在必得地望著她說:
  
  “我想要得到的,我已經看到,觸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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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4 23:02:19 |只看該作者
23、孫子兵法

  冬日的清晨,天空呈現一種灰暗清冷的白,廣闊的園區在這片暗白裡,顯得格外冷寂。

  初戰告捷的次日,對於厲致誠來說,並沒有太大不同。七點不到,他就如往常般抵達辦公室。
  
  七點整。

  坐在沙發上的他,低頭看了看表,然後抬頭,往門外的小隔間望去。
  
  澄亮的燈光下,林淺的辦公桌上整潔明淨,小小的鮮嫩的綠植,擱在桌子一角。

  她還沒有來。
  
  厲致誠不急不緩地起身,走到書架旁,取下本行業雜誌,翻到某一頁。然後又走回沙發旁,把雜誌就這麼攤開放到茶几上。
  等待。
  然而到了八點,平時幾乎跟他一個作息的林淺還沒來。厲致誠再次抬頭,看一眼她的座位,而後低下頭,繼續看資料了。
  
  直至九點上班鈴響,才在那一眾紛遝的腳步聲中,聽到熟悉而輕盈的那一個,走進了隔間。一陣窸窣的聲響,是她如往常般脫外套、坐下、打開電腦。然後她桌上的電話響了。

  “您好,總裁辦公室。”清甜的、柔軟的嗓音。

  一直坐在里間沙發上的厲致誠,這時抬起頭來,透過半掩的屋門,恰好看到她的側臉,白皙清透,唇色緋紅。

  厲致誠的眉頭無聲無息地揚了揚,繼續低頭看資料。

  聽聲音,看顏色,這女人的感冒好得差不多了。

  ——

  林淺掛掉電話,望著桌上幾份等待厲致誠批示的報告,沉默了幾秒鐘。

  今早的晚到是她故意的,其實早早就醒了,但就是不想來。因為想著要跟他像平時一樣,兩人獨處一兩個小時,怎麼就有點渾身不自在呢?

  他分明是一匹狼,甚至也許是最兇殘強悍的一匹,她卻把他當成了一隻羊。

  唉!好像沖進去對他劈頭蓋臉一頓大罵,是個什麼心態?
  
  林淺當然不會真的去罵了,甚至當她拿起文件,走到他門口輕敲時,臉上還自然而然浮現職業的笑容。只不過,頂多就能這麼假假地對他笑一笑了,她一點也不想像以前那樣,對他開懷而笑。

  哼。當她林淺是什麼人?雖然他做這一切籌謀都無可厚非,但怎麼能把她也套進去了?她難道是個腦子直愣愣的普通角色嗎?

  正有些鬱悶地想著,另一個相反的念頭卻又滑進腦海裡——話說回來,他布了那麼大那麼長的局,亦未刻意對她隱瞞才華。她每天在他身邊,卻一點沒看出來。難道她跟他的段數,真的相差那麼多……去去去,想什麼呢。

  從今日起,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對眼前這……

  深不可測的男人。
  
  她推開門,抬起頭,望著沙發上的厲致誠。

  陽光已經從雲層後浮現,照得冬日的室內一片橙黃的溫暖。他依舊一身筆挺的黑西裝,襯衫潔白,端坐於此。雙手輕搭在膝蓋上,沉靜中帶著一絲隨意。聽到腳步聲,他抬頭望著她,幽黑的眼睛平靜如水。

  林淺跟他的目光一觸,心臟竟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似的。她立刻在心中罵了自己一句:單蠢!

  看看,看看!他這眼神,這姿態,怎麼看都是一不動聲色的腹黑。她過去怎麼會覺得他是一隻安靜的大貓呢!尼瑪貓和狼差那麼遠,她怎麼會看走了眼!

  儘管心中猶如萬馬奔騰,林淺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無懈可擊。動作幹練地將手裡的資料遞給他,同時說:“厲總,這份是技術部今早遞交的報告。這份是……”

  厲致誠伸手接過。兩人便如平時搭檔般默契,她簡單地說,他仔細地看,同時給出簡短的答覆或者批示,她記在自己的軟抄本上。

  期間間隙,林淺不經意間抬頭,就見他低頭看得十分專注,兩道烏黑的長眉下,漆黑的睫毛、挺拔的鼻樑,俊朗沉毅得像一幅畫。

  昨晚的一個念頭閃過林淺腦海裡——她真的,從未看清過他。
  
  很快,這例行工作就做完了。林淺拿起那疊資料,轉身就要走,甚至都有一絲急切。 誰知一道清冽的嗓音從背後傳來:“等等。”

  林淺腳步一頓,轉身笑望著他:“厲總,還有事?”

  男人正低頭看著另一份資料,聞言只用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沙發,頭也不抬地說:“坐過來。”
  
  林淺心裡又抖了一下。

  坐……過去?

  腦海裡倏地閃現那天那個火熱的、強勢的吻。男人臂彎中清冷的、莫名的氣息,仿佛瞬間浮現在她鼻翼。
  
  像是察覺到她的遲疑,他緩緩抬起了頭,眸色清亮地望著她。

  “這份權威雜誌上,有去年的十佳箱包單品評鑒。”他的手指在桌面那份放了許久的雜誌上輕輕一點,“也有司美琪的一款產品。”
  
  林淺明白了——這是要她過去參謀呢!

  她決定直接裝傻。

  神色自若地走到他身旁,但坐下時,還是下意識地隔了一尺的距離。無視他停在她臉上的灼灼目光,拿起那雜誌,就全神貫注地看了起來。
  
  這一看,倒是十分熟悉。因為這份報導,她之前在別的地方也看過。權威雜誌從“品質、外觀、性價比、銷量、網友評價”五個角度進行評比,選出了2013年十個最受歡迎的箱包單品。

  看到這份報導,其實還蠻令人震撼的。因為排名前一到三的,全是新寶瑞的產品。之後有司美琪,也有別家。愛達如今主推的Vinda品牌下的一款包包,也在第八名。只是去年的銷量慘不忍睹而已。

  不知明年這時候,Vinda是否會殺進前幾名呢?
  
  這麼想著,林淺習慣性地拿起報告,就自己所知的情況,給厲致誠講解起來:“厲總,第一名,是新寶瑞的一款休閒包。這款包據我所知推出有三年了,優點在於外觀時尚、品質不錯,價格也有優勢;第二名,是新寶瑞的一款專業戶外包。國內戶外做得好的企業其實挺少,新寶瑞這款也算是賣火了,但價格也偏貴……”

  講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她在幹什麼呢?還把他當成那個初生之犢不懼虎的BOSS?他既然能遊刃有餘地將司美琪玩弄於股掌之上,這些企業間的基本資訊,又怎麼會不瞭若指掌?

  那他叫她過來幹什麼?
  
  林淺嘴裡還心不在焉地說著,眼角餘光就往上瞟。只見他姿態閒適地靠在她身旁的沙發裡,長腿還輕輕交疊著。一隻胳膊搭在她背後的沙發扶手上,另一隻手搭在膝蓋上。而她不用抬頭,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像無處不在的空氣,將她籠罩。

  林淺的臉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這傢伙……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裡——他是個目的很明確的男人。

  這麼想著,林淺的臉更熱了,草草將手上的雜誌一放,就想趕緊開溜:“厲總,我知道的就這些。”
  
  他卻靜了幾秒鐘。

  “你的臉很紅。”低沉溫涼地嗓音,就在她耳邊。
  
  林淺也靜了一瞬,旋即抬頭微笑看著他:“嗯,可能是感冒還沒好吧。那我坐遠點,別傳染給你了。”說完就想起身,躲開他若即若離的臂彎。

  誰知身子剛一動,肩上已是一沉,他的手放了上來,按住了她。

  林淺的心頭突地一跳——這下是真在他懷裡了。
  
  四目凝視。他的俊臉就在離她很近的位置,那只手依舊牢牢按在她肩上,令她坐在原地不動。而那漆黑而疏淡的眼眸裡,映著她小小的心慌意亂的倒影。

  誰都沒說話,屋內的空氣仿佛跟他指尖的溫度一般,灼燙得她的臉難受。而他就這麼盯著她,高大修長的身軀將她環在沙發和他之間。

  林淺的心突突突跳得厲害。一個聲音在腦海裡嚷道:他怎麼這樣?!有他這麼追人的嗎?沉默又強勢,難道就吃定了她不會逃離?

  另一個聲音卻冷冷淡淡地嘲笑著:林淺,你確定他這是喜歡你?他這麼深藏不露一個人,你現在都摸不清他的斤兩。將來就不怕吃不了兜著走?

  ……
  
  林淺穩了穩心神,望著近在咫尺地的他,開口了:“厲總,我覺得這次,愛達真是柳暗花又一村。”
  
  他看著她,眸色似乎越發深沉。

  林淺的心胡亂跳得厲害,有那麼點憋屈,又有那麼點莫名其妙的慌亂,還有破釜沉舟的勇氣。她接著說道:“我們雖然失掉了明盛,但一轉頭,司美琪的中檔箱包市場,卻是豁然開朗毫無阻隔。看來天道酬勤,上天還是幫著愛達的。”
  
  這番話她說得平平靜靜,講完後,就直視著厲致誠。

  厲致誠也看著她,漆黑漂亮的眼裡,沒有半點起伏。

  兩人就這麼安靜對視了一會兒。

  林淺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荒唐。他是多聰明的人,這麼幾句話,肯定聽懂了。昨天即使猜出了真相,她也沒想過要跟他挑明。可今天不知怎的,肩膀被他這麼一按,她就覺得非挑明不可。
  
  然而她儘管糾結,儘管懊悔,儘管衝動,卻萬萬沒想到,厲致誠眉目不動地按著她,第一句回答卻是——
  
  “生氣了?”他輕聲問。
  
  林淺不吭聲。
  
  他深深看她一眼。倏地鬆開了她的肩膀,身體也往後一退,暫時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林淺一時間如釋重負,可被他按過的肩頭,卻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觸感殘留著。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靜靜看著他。
  
  他的神色淡淡的,抬手翻開了桌面左上角的一本書。林淺看清封面,心頭一震——正是那本《孫子兵法》。
  
  只見他長指輕拈,從裡面抽出了一張白紙,轉頭看她一眼,直接放到了她面前。林淺眼睛一瞟,不正是當初那張寫著兵法計謀的紙?剛勁有力的筆跡如昔:請君入甕、借刀殺人……

  “我從未主動向你隱瞞。”他緩緩地說,“情勢所逼。”
  
  林淺還是沒做聲。

  他這是幹什麼……

  這算是在向她主動解釋?

  一個城府詭譎的人,這麼乾脆地坦誠自我?

  哼……
  
  見她不說話,厲致誠沉默片刻,目不斜視、動作平穩俐落地再次翻開《孫子兵法》,從裡面又拿出一張疊好的紙條,轉頭再次看著她。
  
  “這樣的東西,我會寫三張。這是第二張。”他將紙條夾在長指間,眸光湛湛地望著她,“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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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發表於 2015-4-4 23:02:37 |只看該作者

24、我所欲也

  一個月前。
  
  那還是初冬,林淺剛到愛達集團報導,而厲致誠也剛剛轉業歸來。
  
  坐落於霖市西郊的綠苑療養院,仿佛早早被冬的氣息填滿,河畔樹葉凋零,碧綠的水面也透著寒氣。
  
  愛達董事長徐庸就住在河畔的一座獨棟小樓裡。趁著有陽光,護工和助理把坐著輪椅的他,推到屋前的草坪上,曬著暖暖的太陽,喝一杯熱騰騰的清茶。
  
  很快,老人期盼已久的客人,終於到了。
  
  年輕的男人終於褪去了軍裝,然而穿著休閒裝的身影,依舊比尋常人還要挺拔英武,在綠茸茸的小山坡上,投下筆直的剪影。
  
  “爸。”他在徐庸的輪椅前站定。明明已經長成成熟穩重的男人,卻依舊如少年時期般惜字如金,目光也依舊深沉平靜。而在商場縱橫數年的精明父親,也一如既往看不清這個兒子的心。
  
  徐庸卻有些感傷,拍拍自己身旁的長椅:“坐吧。”
  
  簡短的聊了幾句。徐庸問清他的確已退伍,也已說服在軍中位高權重的外公,同意他棄伍從商,不由得心中暗暗欣喜不已。
  
  而厲致誠更多的是詢問助理和護工,父親的身體狀況。得到肯定答覆後,只淡淡點頭,亦未見太多情緒反應。
  
  徐庸到底老了。老了,心境也就簡單了,所有的興趣和希望都寄託在兒子身上。於是笑著問:“為什麼這次肯回來接手愛達?”
  
  厲致誠親手推著輪椅,將他推到無人的一棵大樹下,這才答道:“大哥生前,曾跟我有過約定。”
  
  聽他提到三年前車禍逝世的長子,徐庸不由得心頭一痛。他知道因為父母離婚,兩兄弟自小分開,但感情一直很好。如果說能有什麼人走進這個沉默寡言的二兒子的心,大概就是他的長兄了。
  
  “什麼……約定?”徐庸的聲音有點啞。
  
  厲致誠站在他身後,鴨舌帽遮住了他的眼和表情,淡淡的嗓音,卻是字字千鈞:
  
  “如果他有事,我來保愛達。”
  
  所以他歸來。
  
  君子一諾。雖然生死相隔、困難重重,待他披荊斬棘、縱橫捭闔,開出一條血路去赴約就是了。
  
  父子倆都沉默了一會兒,厲致誠再次開口:“我有三個條件。”
  
  ——
  
  厲致誠走後,徐庸還久久地坐在樹下,沉思。
  
  身後的助理試探地問:“董事長,您在擔心?”
  
  徐庸卻笑了:“不,只是有點感慨。”
  
  想著他三個苛刻的條件,就讓人忍不住感慨啊。
  
  雖然他是他的兒子,還是個忠誠孝順又重諾的兒子。但果然被軍人外公培養得很好,本質裡,已經是一匹兇悍強勢的狼了啊。
  
  他也許真的能救活愛達。
  
  然而就像狼的天性,儘管為踐諾而來,他也會徹底佔有和控制愛達,納入他的權力範圍。連他這個父親,今後都不允許染指呀。
  
  ——
  
  而這時,厲致誠正沿著河堤,壓低帽檐,漫步在陽光下。
  
  有的時候,緣分是種奇妙的東西。就譬如他此刻一抬頭,就看到個眼熟的女人,站在不遠處另一棵樹下,望著另一個方向,像是在發呆。
  
  此前厲致誠對林淺的印象,是火車上很吵,但是嗓音又格外動聽的女人。而且那麼巧是愛達的人,那也就是他的人。所以他出手相助。
  
  還有個印象,就是他初次抵達愛達後,據顧延之所說,賴著不走的前任CEO的助理,也是個挺倒楣的女人,照片上的笑靨如小野花般綻放。
  
  但此刻,她孤零零的站在大樹下,表情是悲傷的,淚水閃了閃又壓了下去。像是被人拋棄的小動物,沉默、委屈但是又很堅強。
  
  從這裡出療養院只有一條大路。她在前面慢慢地走,厲致誠就在後面無聲無息地跟。等看到她上了一輛公交,厲致誠看了看已然漆黑空曠的郊區天色,看著她孤獨一人坐在黑漆漆的大公交上,靜默片刻,也跟了上去。
  
  ——
  
  時間再回到今天,愛達側翼戰初戰告捷的次日早晨,頂層總裁辦公室裡。
  
  “要看嗎?”厲致誠的嗓音清涼如水。白皙的俊臉上,黑眸幽沉而平靜。
  
  林淺當然想看。甚至連目光,都下意識追隨著他手上的紙條。
  
  但是……
  
  他保持端坐姿勢不變,人高馬大西裝革履坐在她面前。陽光從他背後射過來,將他的黑色西裝和短髮,都塗上淡淡一層光澤。而他一隻手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另一隻手,就夾著那張錦囊妙計,輕輕搭在一旁的沙發靠背上,離她有點距離。
  
  “要看……”他盯著她,慢慢地說,“就自己過來取。”
  
  他明明什麼過頭的話都沒說,林淺的臉卻陡然又熱起來。
  
  為什麼這句話的潛臺詞,聽起來就像在說:想看,就到我懷裡來?
  
  林淺一動不動,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緊握的雙手。
  
  是的,他就是這個意思。
  
  這紙條上如果寫著他下一步的謀略,那就關乎著他的身家性命,關乎著愛達數億的將來。他憑什麼給她看?除非她是他的……女人。
  
  除非她選擇到他懷裡去。
  
  他的意思,再明確不過。坦蕩而直白,強勢而……蠱惑。
  
  林淺的臉暈上一層層的紅。
  
  她抬起頭,靜靜地望著他。
  
  還是那張沒有太多表情的臉,眸色沉沉湛湛,身姿筆直挺拔。林淺腦子裡,卻突然冒出許久前的那個晚上,他沉默地坐在她身旁,吃著烤紅薯,耳邊的虎爪一動一動的樣子。
  
  “厲總。”她輕聲地、但是平穩地答道,“我還是不看了。如果沒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她朝他點點頭,起身,朝門外走去。
  
  眼角餘光,能瞥見他一動不動,坐在原地望著她。
  
  剛走到門口,卻聽他的聲音再次傳來:“林淺。”
  
  林淺腳步一頓,轉頭望著他,笑意平和:“還有什麼事?”
  
  他靜靜望著她,眸光明亮:“那晚,是我第一次吻女人。”
  
  林淺心頭突地一跳,沒出聲。卻又聽他溫涼的嗓音再次響起:“也是我第一次,想要得到一個女人。”
  
  林淺倏地抬頭望著他。
  
  尼瑪……
  
  挑明瞭!
  
  在她委婉的回避後,他的反應居然是……不退反進,更加直接的挑明瞭!
  
  望著他黑漆漆的漂亮眼睛,林淺的視野仿佛都跟著心跳,突突突的震動起來。
  
  這下好了,她……要如何作答?
  
  ——
  
  同一個上午,陳錚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聽到下屬彙報愛達昨天的銷售數位,愣住了。
  
  他有點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但事實又是如此清晰的擺在他面前。他心中閃過某個猜測,某個異想天開的可能性。這可能性,令他的心情越發陰鬱起來。
  
  最後,在靜默了許久後,他終於把一切線索都串了起來。他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定格在一個冰冷的微笑上。
  
  下屬試探地問:“陳總,咱們怎麼辦?”
  
  陳錚抓起桌上的茶杯就丟到地上,冷冷地說:“怎麼辦?我們現在,不是什麼都做不了嗎?”
  
  他抬頭,看著窗外燦爛無比的冬日藍天。
  
  厲致誠劍鋒所指,明眼人都能看出,司美琪原本佔據的中檔品市場已岌岌可危。
  
  他在心中發誓,一旦擺脫明盛專案,勢必全力反攻,將這塊領土奪回來。
  
  ——
  
  同一時間,新寶瑞總裁辦公室裡。
  
  甯惟愷聽到助手彙報愛達這幾日的動向時,先是一怔,而後是微微一笑。
  
  “這麼說,我們埋在愛達的探子,因為修改網站資料,已經被公安機關扣留了?”他輕聲問。
  
  助手答:“是。但是不是他做的,我也沒收到消息,查不到了。”
  
  甯惟愷坐在水漆沉光般的大班桌後,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在桌面點啊點。過了片刻,笑了,抬眸看著助手:“原浚啊,我們有對手了。”
  
  助手原浚從他多年前白手創業時就跟著他,對這一局亦看得通透。他想了想,點點頭,又說:“這個厲致誠,的確是個厲害人物。不過以愛達實力,就算這個品牌做起來,距離新寶瑞還是有很大差距,無異以卵擊石。”
  
  寧惟愷點頭:“是啊,好在我最擅長的就是恃強淩弱、趕盡殺絕。”
  
  原浚微微一笑,將收集的愛達一眾人等的詳細資料遞給他。
  
  寧惟愷仔仔細細看著,翻到最後,突然扯了扯嘴角,笑了:“林淺?是中X大畢業,今年25歲,看似圓滑實則囂張的那個姑娘林淺?”
  
  原浚有些意外:“寧總認識她?”
  
  對一切都輕描淡寫、嬉笑怒駡的寧惟愷,這一回,卻沉默下來。盯著屬於女人的那一頁薄薄的資料,看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
  
  “怎麼不認識?她是我的初戀。”他臉上的笑意更盛了,“當初分手時,這姑娘可是被我傷透了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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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4 23:02:48 |只看該作者

25、你進我退

  “也是我第一次,想要得到一個女人。”
  
  講完這句話,厲致誠就抬眸,盯著林淺。
  
  果不其然,女人原本就紅暈暈的臉,變得更紅了。連耳朵根都染上那胭脂般的顏色。一雙原本靈動的眼,此刻忽閃忽閃,躲躲閃閃,就是不與他直視。
  
  厲致誠也靜了一瞬。他不急不緩地端起茶杯,低頭輕抿了一小口。
  
  她心裡有他,這一點毋庸置疑。在那麼多個患難與共的夜晚,她用那濕漉漉的、包含著也許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複雜情意的雙眼,望著他。
  
  一個女人如果不愛一個男人,不會用那樣的眼神望著他。
  
  望到連他的心,都隨之無聲悸動。
  
  然而儘管對她勢在必得,此刻,直接袒露心跡的當下,厲致誠不動聲色地望著她緋紅的臉,還有她垂在身前,下意識用力絞在一起的十指,竟覺得胸膛中一顆向來沉寂的心,仿佛也隨著她的手指,輕輕被擰起。
  
  他的女人。這世上也許唯一可以掌握他的心的人。
  
  她卻還在猶豫。猶豫要不要靠近。
  
  “林淺。”他盯著她,緩緩開口,“不要猶豫。”
  
  話音剛落,果然見她神色更窘迫了,雪白的小小的牙齒,輕咬著下唇,臉色酡紅得像火。
  
  就在這時,她身後、隔間她的位置上,電話突兀地響了起來。
  
  然後厲致誠就看到,林淺臉上明顯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竊喜神色,但很快恢復一臉若無其事。
  
  “厲總,我先去接電話!”她飛快地、心虛地看他一眼,轉身“噔噔噔”快步就走了出去。
  
  厲致誠坐在原地不動。沉靜銳利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的身影,還有她在門外狀似專注工作的秀美側臉。
  
  片刻後,他垂下眼簾,兀自緩緩笑了。
  
  畫地為牢,欲擒故縱。他已見勝利曙光。
  
  ——
  
  “調崗申請”。
  
  林淺在鍵盤敲下這幾個字,愣愣地看了一會兒,又連按倒退鍵,把這幾個字都刪除掉。
  
  她往桌上一趴,歎了口氣。再用眼角餘光瞟了瞟辦公室裡,厲致誠映在牆上的頎長影子,又暗歎了口氣。
  
  大清早的,BOSS居然表白了。
  
  這要怎麼辦才好?瓜田李下,抬頭不見低頭見啊。
  
  誠然,她對曾經那個正直實誠、屢敗屢戰的厲致誠,是有好感的。但那份好感,還不足以令她就此同意做他女朋友。
  
  而現在,他已不是那個他了。她到現在都還有點沒緩過勁兒來。
  
  她只覺得陌生。一種空空蕩蕩的,讓人握不住的陌生。
  
  只是想到這一點,怎麼心中會有一點點不是滋味的感覺呢?
  
  就在這時,桌上電話又響了。
  
  剛剛那個幾乎救了她命的電話,很意外,是一個股東打來的。
  
  愛達沒有上市,但股份清晰。厲致誠的家族是絕對控股大股東,此外還有一部分股份,散落在其他管理層和一些老人手裡。剛剛打電話的,就是一個退休在家的小股東,也是董事長當年的好兄弟之一。林淺還是第一次接到這種人物的電話。
  
  他想見厲致誠,同時還詢問了網路旗艦店的銷量如何,言語之間,似乎很關心是否有股東分紅。
  
  林淺立刻就明白了。愛達苟延殘喘已久,如今在萬眾矚目下開始翻身,相關利益方自然聞風而動。林淺不敢輕易答應,她估計厲致誠多半不會見這股東,於是只模擬兩可的應承下來。
  
  而此刻這個電話,也令她挺意外。
  
  是華東區一個大區銷售經理打來的。這種人物,掌管著一個大區數十家門店的銷售,都是人精。
  
  “林助理,我們幾個大區經理,都想向厲總當面陳情啊。”他似笑非笑地說,“現在網路店把價格做那麼低,我們門店本就不好做,現在更沒法做了。怎麼辦?”
  
  ……
  
  掛掉電話,林淺將剛剛兩個電話的內容重點都寫下來,然後深吸一口氣,望向總裁辦公室半掩的房門,起身又走了進去。
  
  厲致誠已經坐到大班桌後,聽到腳步聲抬頭,漆黑銳利的眼,靜靜地看著她。
  
  林淺還沒講話,在他的注視下,臉竟然自動自覺地飛快熱起來。
  
  尼瑪……她在心裡暗罵了自己一句,眼睛盯著他襯衫挺括的肩膀,避開他的視線,說:“厲總,剛剛來了兩個電話……”她將寫有重點的紙遞到他面前,同時簡短地解釋了一下。而後就垂首不言,等他決斷。
  
  果然,如她所料,厲致誠靜默片刻,淡淡的嗓音傳來:“不見。”
  
  “好的。”她答得乾脆,心思也轉得飛快——愛達本是無望泥沼,厲致誠在危難時入主,靠幾個心腹骨幹的力量,推動這一系列大刀闊斧的舉動。但這個數千人的企業何其龐大,利益關係也是錯綜複雜。他贏了這一個專案,並不代表就此翻身,更不代表已將這企業牢牢控制住。現在雖有了一個新希望,但稍有不慎,這個希望就有可能被其他泥沼拖垮、淹沒,而他的努力付諸東流。
  
  林淺忍不住抬眸,看一眼他沉靜的容顏。
  
  儘管初戰告捷,他未來的路,依舊不會容易。
  
  等等,想什麼呢?她竟然還當他是那個經驗不足的男人,習慣性的心生憐惜、替他作想。
  
  呵……他根本不需要啊。
  
  “還有事?”低沉清冽的聲音,再次輕輕傳來。
  
  林淺一怔,這才發覺自己在他面前走神太久了。
  
  她不用抬頭,都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似空氣般無處不在,籠罩著她。而他那句“還有事”,仿佛意有所指,令她心頭一緊。
  
  整個辦公室,仿佛都沾染著他強勢清冷的氣息,陷入一片曖昧的沉寂。
  
  林淺頂著張緋紅的臉,抬頭看著他。
  
  他也用那黑黢黢的眼睛,一言不發地望著他。那眼睛照舊是深沉的,她看不透。
  
  林淺的目光是堅定的,聲音卻輕軟得像蚊子:“厲總,我個人……暫時還不打算談戀愛。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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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4 23:03:03 |只看該作者
26、落子無悔

  十分鐘後。
  
  林淺單手托著下巴,眼睛盯著螢幕,看似全神貫注。
  
  耳朵,卻不由自主聽著旁邊辦公室裡,任何一丁點動靜。
  
  咯噔、咯噔……BOSS站起來了,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啪嗒啪嗒……他坐下了,在敲鍵盤,細碎的聲響……他在翻閱資料檔……
  
  聽起來,一切如常,甚至還挺充實的。沒有任何失戀後方寸大亂、情緒突變的徵兆。
  
  林淺不由得松了口氣。
  
  轉念一想,她又瞎操心了吧!他那樣的人,應該會把情緒和感情控制得很好吧。又或者,儘管失戀,但感情這種事對於他而言,本身就沒有多重要——參見他的同類林莫臣就知道。
  
  可林淺心裡卻有點焦躁,拿著滑鼠,在螢幕上一陣瞎點。
  
  感情的事,並不是你拒絕了他、你不愛他,你就是贏家,你就歡欣鼓舞暢快自如了。感情的作用永遠都是相互的,是一把雙刃劍。
  
  剛剛講完那句話,林淺就想咬自己的舌頭:她的語氣,怎麼跟學生向老師承認錯誤似的?心虛又傻氣?
  
  然後,就看到他端坐在大班桌後不動,俊臉也始終沒有任何表情,就一直用那雙黑漆漆幽沉沉的眼睛,盯著她。一直盯著她,盯得她心裡惴惴的好不舒服。
  
  然後她就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胡亂找了個藉口,轉身跑了出來。
  
  ……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林淺這才驚覺,抬頭望去,顧延之和薛明濤不知何時站在她面前,她居然都沒發現。
  
  她立刻收斂心神,微笑望著他們:“顧總、薛總,有事?”
  
  顧延之淡笑不語,看起來神清氣爽。薛明濤也笑笑:“還沒換衣服?你不去?”
  
  林淺微愣,這才注意到他倆都穿著外套,薛明濤手裡還提了個公事包,看樣子是要出去。她還沒答,就聽到身後響起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厲致誠的聲音傳來:“她去。”
  
  林淺動作一頓,隨即面色如常站起來,轉頭笑望著他:“厲總。”
  
  她微微一怔。
  
  厲致誠已經穿好了外套,還是那件黑色的,整個人看起來挺拔又冷峻。很是精神的短髮下,那雙雋黑淡漠的眼,在她身上一停,嗓音沉緩:“換衣服,我們出去。”
  
  沒有任何異樣,沒有任何表情。看起來跟平時沒有任何不同。與剛剛在辦公室裡的強勢熾烈,判若兩人。
  
  “好的。”林淺立刻答,關掉電腦穿好外套,跟著他們三人身後走向電梯。
  
  ——
  
  轎車平穩行駛在環路上。
  
  開車的是薛明濤,林淺照舊坐在副駕。
  
  因為今天的銷售資料還在不斷攀升,薛明濤一邊開車,一邊跟兩位大佬笑談著。顧延之顯然也興致很高,甚至還打趣讓厲致誠請客。
  
  而林淺坐在前排,眼角余光能瞥見厲致誠始終端坐如松,沉靜不動。對於顧延之的調~笑,他時不時答上兩句。也不知是不是林淺的心理作用,只覺得他的嗓音今天格外低沉緩重,而整個車廂,仿佛都被他周身那清冷安靜的氣場填滿。而當他偶爾抬頭看著前方時,林淺就能感覺到那清澈如水的目光,卻也是灼人的,無聲無息落在她身上。
  
  於是她心裡又湧起那不是滋味的感覺,變得越發安靜。
  
  然而這份安靜,卻引起別人的注意。
  
  薛明濤將車開進一片嶄新的工業園區,同時側眸看一眼林淺:“小林今天怎麼這麼沉默?感冒還沒好?”
  
  林淺這時也意識到,自己上車後一句話沒說。按說今天是初戰告捷後的大好日子,她這樣的確反常了。
  
  薛明濤話音一落,她就能感覺到後排兩個男人,目光同時落到自己身上。她馬上燦爛的笑了笑,說:“是有點。”
  
  原本只想含糊應付過去,誰知這時正好一個紅綠燈,車停下了。薛明濤關切地轉頭望著她:“舌頭吐出來我看看?”
  
  林淺:“啊?”
  
  薛明濤已經四十多歲,經過這一役,對她也頗為欣賞,待她就跟大哥似的。見她愣愣地望著自己,笑了:“我以前是學中醫的,看看舌苔和喉嚨。”
  
  “哦。”林淺側轉身體,朝他張開嘴,吐出舌頭,“啊——”
  
  誰知這個角度,她眼珠一轉,一眼就看到,厲致誠西裝筆挺靠在座椅裡,雙手搭在膝蓋上,露出一小節雪白的襯衫袖口。他正盯著她,那目光跟早上跟她表白時,一模一樣,沉亮又逼人。
  
  林淺被那目光盯得心頭一抖。她還吐著舌頭呢,突然臉就燙起來。下意識飛快地把嘴合攏,微微偏頭,避開他的視線。
  
  不讓他看。
  
  薛明濤奇怪地看她一眼:“突然躲什麼……看著挺好,應該沒有發炎了。就是臉怎麼還這麼紅?發燒了?”說完就抬手,往她額頭上一捂。
  
  於是林淺就更加強烈地感覺到,厲致誠的目光再次停在她臉上,停在薛明濤手觸碰的地方。
  
  林淺默默地繼續臉頰發燙,薛明濤羅裡嗦說讓她多喝水什麼的,也沒仔細聽。
  
  尼瑪……這叫什麼事啊?
  
  她明明已經拒絕他了。可此刻,她跟他之間,怎麼有種……她已經是他的所有物的互動錯覺?她的一舉一動,仿佛都被他的目光牢牢鎖住。而她竟然也自動自覺過濾掉其他人,唯獨對他的一舉一動如此在意。
  
  也許……是因為厲致誠的氣場和存在感太強大了?
  
  ——
  
  轎車在距離愛達集團不遠的一片新工業區停下。
  
  此時已臨近中午,陽光照在大片灰褐色、嶄新的辦公樓上,園區裡綠樹遍植,風景清靜優美。林淺知道,這片園區市政府投資修建的,對外出租出售。因為很新,只有幾座樓是裝修好的樣子,掛著公司的牌子,園區裡幾乎見不到一個人。
  
  他們來這裡幹什麼?愛達大片廠區都廢置著,還有部分廠區都抵押給銀行了。
  
  三個男人都是人高馬大,走得很快。林淺快步跟在後頭。這一路薛明濤低聲跟兩位元大佬介紹著情況,而厲致誠走在前頭,沒看她,也沒跟她講話。
  
  最後,他們進了園區深處的一座三層白色小樓。與愛達總部典型的上世紀90年代裝修風格不同,這裡佈置得簡潔素雅,黑白兩色為基調,極富現代氣息。
  
  林淺看著這環境,腦子裡突然冒出個念頭:這裡,是按照厲致誠的喜好佈置的啊。
  
  她抬眸看向站在落地窗前,雙手插西裝褲兜裡,正眺望著園區環境的厲致誠。
  
  他為什麼要買或租新辦公區?他想幹什麼?
  
  但他們沒解釋,她也就忍著不問。四人一間間屋子看過去,大多時候,是顧延之諸多挑剔,對裝修提了些意見。而厲致誠只淡淡地點一兩處。薛明濤一口應承下來,說回頭讓人照這樣修改。
  
  偶爾,厲致誠轉身出房門,與她正面對上。她兀自移開目光,裝傻不跟他對視。而他側臉平靜,步伐穩健,與她擦肩而過,亦無半點異樣。
  
  這令林淺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這才對嘛,回到BOSS跟助理的狀態,很好很好。
  
  她其實還是很喜歡,跟在他身邊做事的。
  
  三層南側的區域,明顯是留給管理者的,全都隔成一間間小屋,裝修也更精緻些。到其中一間朝南的小屋時,林淺意外地留了神。因為這間屋的裝修都是暖色調,辦公桌也不是其他屋的黑漆色,而是明淨的米色。一側的玻璃窗,被做成妙曼的幾何形狀。整間屋看起來清新又雅致。
  
  這次顧延之走進屋裡,笑笑沒講話,也沒發表挑刺意見。薛明濤則環顧一周,點頭說:“這間屋我感覺是最好的,朝向、裝修、風格。”說完就微笑看著林淺。
  
  林淺微怔:這是讓她也發表意見?
  
  還沒開口,就見原本安靜獨立在書案前的厲致誠,也轉身望著她,嗓音疏淡:“你認為如何?”
  
  林淺直視著他在燈下沉黑的雙眼。
  
  她跟他……終於又講話了啊。微笑答:“我覺得挺好的。”
  
  他就沒再說話,轉頭看向另一側。
  
  林淺了然——莫非,這間辦公室,是給即將到來的某位女性管理者準備的?
  
  誰啊?讓厲致誠都關注了這裡的裝修,還難得開口跟她講話了,問她參考意見。
  
  ——
  
  林淺懷著一肚子的疑問,跟著他們仨離開了這片園區。
  
  回到愛達時,薛明濤請兩位大佬先上樓,讓林淺跟他一起再去找裝修方,落實剛才的一些事項。林淺欣然應允,她也不想回到辦公室,對著厲致誠,給彼此一點時間再緩衝一下更好。
  
  路上,林淺終於忍不住問了:“薛總,今天看的新辦公樓,到底是要幹什麼的啊?”
  
  薛明濤很意外地看她一眼:“你還不知道嗎?我還以為厲總會直接跟你說呢,都叫你去看辦公室了。”他笑了笑,壓低聲音說:“厲總很快會把現在賣得火的Vinda品牌剝離出來,成立新公司。跟愛達是投資和債務關係。其他的,你慢慢看吧。”
  
  林淺一下子怔住了。
  
  原來,是這樣。
  
  她早上還在擔心,Vinda品牌會被愛達集團的泥沼拖累,擔心厲致誠要如何掌控整個集團。可看今天的新辦公樓,厲致誠之前不僅著手外部商戰,甚至連內部整頓也在同時準備。
  
  現在外部勝局已定,他就開始著手強勢控制內局了。一步一步,環環相扣,算無遺策。
  
  這個男人的心思,到底有多深?
  
  ——
  
  這天,林淺再次回到辦公室,已經是傍晚七點多。
  
  她先去資訊技術部的樓層,詢問了今天的銷量。得到驚喜的答覆後,心情也隨之絢爛起來。而因厲致誠而生的那一點憂鬱,仿佛也變得雲淡風輕。
  
  然而BOSS氣場強大,這個認知實在千真萬確。當她再次走出電梯,踏入頂層,只遙遙望著他半掩的辦公室門,鬆弛了大半天的心,仿佛又緊提起來。
  
  大家都是成年人,現在相處應該沒什麼尷尬了吧?
  
  他應該,也不會用那種叫人心慌意亂的目光,看著她了吧?
  
  然而走近了幾步,卻見她的座位上坐著個人。熟人,總經辦的楊曦茹,她的手下。
  
  林淺笑著走過去:“怎麼了,找我有事?”
  
  楊曦茹馬上站起來,笑意乖巧:“林姐,我上來看看,先熟悉一下。有什麼事你也可以先吩咐我做。”
  
  林淺微怔:“你來熟悉什麼?”
  
  楊曦茹也愣了一下,說:“總裁助理崗位啊。”她也是個乖覺的女孩,見林淺神色不對,立刻壓低聲音,老老實實地說:“林姐,我一個小時前接到顧總電話,說你很快會調崗,讓我準備一下,來做總裁助理。”
  
  林淺還沒說話,就聽門內傳來熟悉地低沉男聲:“林淺,進來。”
  
  楊曦茹朝她吐吐舌頭,林淺卻笑不出來。推門,走了進去,反手帶上。
  
  當她抬頭,看到坐在沙發上、臉色沉靜的厲致誠時,一個念頭滑進腦海裡——
  
  是因為早上的事,所以他要將她調崗了?
  
  的確,這對彼此來說,對於職場上下級來說,應該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她早上不是也有過申請調崗的念頭?
  
  可她主動請辭是一回事,他把她調走一回事。
  
  他對她的感情,原來就能維持一個白天。遭到拒絕,就立馬讓她走人?
  
  “坐。”他靜靜抬眸望著她,依舊是那清冷英俊的模樣。但眼中少了白天的幽深強勢,多了幾分慣有的平靜。
  
  林淺不動聲色地坐下來。
  
  厲致誠將桌上的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林淺掃一眼封皮:解聘協議書。
  
  這事兒實在來得太突然,林淺定了定神,她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但事實又擺在眼前。
  
  那解聘書,她連翻都懶得翻。一股傲氣直沖心頭,她抬眸盯著他,隔著張桌子,牢牢地盯著他:“是因為早上的事嗎?”
  
  她語氣不善,厲致誠眸色一斂,盯著她微紅的臉頰。
  
  片刻後,那深不可測的眼眸裡,居然露出一絲笑意。他低頭、伸手,替她翻開了面前的解聘書。
  
  “想到哪裡去了?”他輕描淡寫地說,“你認為我會放你走?”
  
  林淺聽得心頭一震。也顧不得去琢磨他是否又是一語雙關,而是低頭看向那解聘書內容。只見第一頁正中就寫道:“茲因林淺志願前往Vinda公司就職,現與愛達集團達成協議,解除勞動合同……”
  
  林淺眨眨眼——Vinda公司?薛明濤說的新公司,他們今天去看的新辦公場地?這麼快?心頭的火氣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好奇。
  
  “看後面。”厲致誠言簡意賅。
  
  林淺往後一翻,原來還重疊了一份新的聘書。她翻開一看,又震驚了。
  
  “林淺……助理總裁……”
  
  助理總裁,總裁助理,只是順序差別,地位卻千差萬別。助理總裁是貨真價實的高層職位,一般也會分管具體部門。
  
  林淺看著這個職銜,只覺得心突突地跳,腦海裡冒出一個詞——一步登天。
  
  難怪今天帶她去看辦公室,難怪他們會問她對那間辦公室的意見。
  
  那辦公室……莫非是為她準備的?
  
  可是她一時卻沒說話。
  
  像是能察覺她內心的遲疑,厲致誠神色平淡地開口:“這個任命,與愛情無關。今後,你獨當一面。”
  
  很簡潔的話語,卻似往常般,令林淺倏地感覺到一種熱血沸騰的情緒。
  
  是的,如果是為了愛情,他應該把她繼續放在身邊,而不是外放出去。他絕不是會因為感情,影響判斷和事業的人。
  
  既然跟愛情無關,那就是基於她的能力和業績。她林淺的能力的確挺強的,而且這一役,她的確也立下了汗馬功勞。
  
  所以,他要放她出去,獨當一面了嗎?
  
  林淺拿著聘書站起來,神色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厲總,我一定會好好做,不會讓你失望的。”
  
  厲致誠坐在沙發裡,雙手搭在膝蓋上,抬眸看著她:“我永遠不會對你失望。”
  
  ——
  
  這個夜晚,對於林淺來說,毫無疑問是輾轉難眠,思緒萬千的。
  
  而對於厲致誠,不過是在空寂安靜的辦公室裡,擺一桌棋局,邀人來戰。
  
  他自幼跟著外公長大,對這棋盤對戰,早已爐火純青。當初陳錚的那本古棋譜,也是他讓人故意放出去的。請君入甕之餘,還收穫了明盛康總這個棋友,也算物有所值。
  
  只是放眼整個愛達,也只有副總裁劉同這個老人,可以與他一戰了。
  
  劉同受他相邀,也欣然赴約。兩人對著窗外一輪孤月,無聲對弈。
  
  第一局臨了,劉同倒是笑:“致誠啊,與你對弈五次,五戰五敗。今天卻難得看到了獲勝的希望。”他抬眸瞅厲致誠一眼:“今天,你有點心浮氣躁啊。網路旗艦店不是已經成功了嗎?”
  
  厲致誠沉吟片刻,緩緩答:“求而不得,心浮氣躁。動心忍性,徐徐圖之。”
  
  劉同一怔,又見他撚起顆棋子輕輕放下,淡淡地說:“落子無悔。”
  
  ——
  一個月後。
  
  明天就是除夕了,辦公室裡仿佛四處洋溢著一種喜氣洋洋的氛圍。林淺穿著職業套裝、踩著高跟鞋,先到客服中心巡視一周,見一切如常、銷量穩增,就對員工們勉勵鼓舞了一番,滿意地離開。
  
  又去了資訊管理部。這個部門不是她分管的,但亦是公司核心部門,與她的工作密切相關。與資訊管理部經理簡短聊了聊,彼此給予了新年祝福,她這才轉身,返回三樓辦公室。
  
  已是下班時間了,明天開始放長假。走廊裡到處是來去匆匆的員工,看到林淺都微笑點頭:“林總!”“林總新年好!”
  
  林淺朝他們一一點頭致意。
  
  當領導的感覺就是好,哈哈哈。她當得如魚得水,當初選她坐這個崗位的人,真是知人善用。
  
  窗外,樹枝已抽出嫩綠的新芽,清寒的空氣不再像盛冬那樣凜冽逼人。林淺望著小樓外冬去春來的景色,心中有些感慨。
  
  自從那天拿到聘書後,她的工作重心就轉向這個新的“Vinda”公司的籌備,慢慢地,也知道了些j□j——譬如,在接手愛達前,厲致誠就向父親提出要求,以他個人手裡10%的愛達股份,換取Vinda子品牌的所有權。而當時,所有股東見Vinda在海外慘敗,都沒有多想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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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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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露從今夜

  厲致誠,厲致誠,海一樣深的男人。
  
  一個多月來,這個男人鋒芒畢露。除了把Vinda品牌抽離出去,還在愛達集團手起刀落、抽筋扒皮。網路銷售站穩腳跟後,超乎所有人預料,他和顧延之、劉同,立馬聯手推出了新的組織架構調整方案。
  
  原本冗雜繁瑣的龐大愛達,被徹底拆分。集團總部只留生產、採購、售後等核心環節,並且控制所有終端銷售網路。各大類產品的策劃、銷售,全部成立獨立事業部,獨立核算、自負盈虧。有點類似於Vinda新公司跟愛達集團的關係。
  
  所有調整一夜之間宣佈,第二天就開始執行,態度非常強勢,不給任何人喘息抗拒的機會。
  
  林淺原先擔心的內部管理問題,被他以這種大刀闊斧的方式解決了。能力不行、冗員多、與市場脫節?OK,虧錢了你自己都幹不下去,灰溜溜走人;能力強、思路新,能給愛達帶來新的增長點?據說厲致誠許諾的分紅相當豐厚……
  
  攘外必先安內,非常時期用非常法。如果說“安內”是厲致誠所布棋局的第二步,林淺不得不說,他已初見成效。在他不斷對集團資產做著拆分重組的過程中,原本死氣沉沉的愛達,被徹底盤活,並且,牢牢控制在他一個人手中。
  
  而厲致誠這個冷漠英俊、心狠手辣的總裁,在全體員工心中的威望,也與日俱增,達到令所有人仰望的高度——人人談起BOSS,都是一臉敬畏。據說一些年輕的小姑娘,還自稱“荔枝”,組成了“BOSS後援會”。
  
  ——
  
  新公司是十天前成立的,薛明濤任總裁,原愛達資訊管理部的經理任副總裁。林淺這個助理總裁,分管的是客服中心,以及行政人事財務等一切雜事。
  
  而新公司果然新氣象,網路旗艦店的銷售一直居高不下,內部管理也十分簡潔高效。這個數百人的公司,已成為愛達最大的盈利點。
  
  林淺輕輕哼著歌,走回辦公室。剛到外間,就見幾個員工神色有些不對,個個噤若寒蟬,但又有些隱隱激動的樣子。
  
  林淺心裡“咯噔”一下,一個員工站起來,小聲說:“林總,厲總來了,在您辦公室裡。”
  
  ——
  
  林淺站在屬於自己的辦公室前,輕輕敲了敲門。待聽到那熟悉而低潤的男聲說“進來”時,才將門緩緩推開。
  
  一室陽光寂靜。
  
  厲致誠就坐在桌後,她的椅子裡。背對著她,看著窗外垂落的斜陽。
  
  這一個月來,林淺跟他見面次數並不少,但幾乎全都是在工作場合,節奏繁忙而緊湊,她作為下屬之一彙報工作、參加討論。有的時候,也只隔著眾人看一眼他,看一眼他沉靜的、不怒自威的容顏。
  
  她已經習慣,跟眾人一樣,遠遠地開始仰視他。記憶中那個她曾經誤以為的那個實誠木訥的男人,已經徹底遠去了。
  
  現在的他,再也談不上陌生。因為這才是真正的他。
  
  她也很少想起他。忙得昏天暗地,只在有時候,結束一天忙碌工作時,趴在辦公室的桌上,看著色調柔軟的窗簾,看著幾何形狀的妖嬈窗格,才想起這辦公室,大概是他當初為她置辦的。樣樣擺設都合她心意,可見他花了不少心思。
  
  他那樣的人,居然也會對女人有這樣的心思啊。
  
  林淺偶爾還會有一絲歉疚心軟,感到不是滋味——因為如今回想起來,他那天是打算跟她表白,然後帶她來看新辦公室吧?結果被她秒拒了。這麼想想,她做得還挺狠的啊。
  
  每當想到這一點,她都跟自己說:好了,都過去了。現在她是他麾下的急先鋒,深受重托,要更努力,更努力。
  
  ……
  
  林淺在他對面坐下,微笑道:“厲總,您今天怎麼過來了?”語氣客氣得不能再客氣,正經得不能再正經。
  
  但這份正經,在厲致誠轉頭看她第一眼時,就生生破功了。
  
  此刻,他就坐在近在咫尺的距離。看起來跟一個月前,她還跟他朝夕相處時,並沒有什麼兩樣。高大頎長的身材、做工精良的西裝,還有襯衣袖口外,修長有力的雙手,輕輕搭在椅子扶手上。而他的臉輪廓清晰,顴骨略高,依舊是那種棱角分明的帥氣。當他轉頭,用那漆黑沉斂的眼睛望向她,林淺看著他的眼睛他的臉,他乾淨修韌的脖子,心頭就突地一跳。那感覺就跟平寂了許久的土地裡,突然長出了幾根草似的,不再安穩。
  
  有的時候,只有當某個人真正坐到你面前,當你看清他此刻的容顏,才會發現,不管多久沒見,他對你的影響、他帶給你的種種感覺,其實一直存在,從未改變。
  
  “來看看Vinda的銷售情況。”他聲沉如水,同時微垂下頭,翻開林淺桌上的一些報表檔。陽光映在他線條簡潔的側臉上,男人英俊美好得像一幅畫。
  
  林淺:“好的。那我……簡單跟您彙報一下?”
  
  “嗯。”
  
  兩人都坐著,一動不動。屋內靜悄悄的,林淺講著話,還能依稀聽到窗外樓下,人們的腳步聲和講話聲。還有她擺在書櫃上那一小缸金魚,鮮紅欲滴,在兩人中間游來、遊去……
  
  林淺的目光,就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瞄向他。
  
  他似乎剛理了發,髮型比以前更短了些,露出棱角飽滿的額頭。以前林淺就發現,他的眼睛比普通男人略大一點,深邃又澄澈。而此刻,眉宇間有一絲倦色,是近日來太辛苦了嗎?他身上甚至還有淡淡的酒氣,靠在椅子裡的姿勢,也比以前更加隨意和慵懶一些——是中午有飯局要應酬?儘管貴為集團之首,但跟一些政府官員、大的合作夥伴的應酬,肯定是少不了的。嘖嘖,難以想像他在酒桌上是什麼樣子……
  
  很快就彙報完了。林淺試探地問:“厲總,公司的情況差不多就是這樣。您有什麼指示嗎?”
  
  他依舊神色平淡地翻著面前的資料:“沒有。”
  
  林淺就有點不知說什麼好了。
  
  沒有?沒有你一個大老闆,不去總裁辦公室,不去副總裁辦公室,突然殺到我這個三號人物這裡幹什麼?她剛才還以為,他來,是有什麼辛秘要囑咐給她呢?
  
  兩人沉默相對。
  
  而他儘管一言不發,低眸專注,仍能令林淺感覺到那無所不在的清冷氣場。
  
  林淺到底是個坐不住的人,很快發現BOSS面前的水杯已經空了,就理所當然地想要站起來:“我去給你您添點水……”
  
  “不用。”厲致誠頭也不抬,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她,淡淡地說,“有點累,你坐著陪我就好。”
  
  有點累,你坐著陪我就好。
  
  林淺一怔,有點似懂非懂。
  
  陡然間,臉上有點發熱。
  
  久違的感覺。
  
  她一直以為,他跟她已經過去了。
  
  可他明明是狀似無意的一句話,為什麼讓她隱隱感覺到某種……捲土重來的勢頭?
  
  不過,林淺這一個月到底如他所說,獨當一面、率領了幾十人的部門,心態也成熟不少。她很快鎮定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她繼續坐在他對面,安靜地陪他看資料。
  
  這麼呆了有半個小時,她被他晾得有些無聊,就開始胡思亂想——古人說“紅~袖添香”,按他剛才的說法,莫非她這麼安靜地陪著他看枯燥的資料,他也覺得很好?
  
  打住打住,想什麼?
  
  泥馬她的心態哪裡成熟了啊!明明她已經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牛氣哄哄當了一個月領導。結果現在皇帝來了,一句話就攪得她方寸大亂……
  
  林淺這個人,一遇到困難,反而會越戰越勇;而一心慌意亂,總會做點什麼掩飾。於是她又開口找話題了:“厲總,集團那邊最近怎麼樣啊?”
  
  這個話題顯然選對了,因為厲致誠聞言,放下了手裡的資料,抬頭看著她,臉上竟然浮現了淺淡的笑容:“截止昨天,集團組織架構和人員的調整,已經全部到位。”
  
  林淺感同身受,心中大贊一聲:“好!”這意味著厲致誠已經徹底完成內部整頓,解決了最棘手的大難題了。
  
  剛要講點什麼,真心實意地表達她的恭喜和敬佩,誰知厲致誠用那靜靜的、沉沉的眼睛盯著她,同時話鋒一轉,緩而有力地說:“所以,現在我可以集中精力,去追求我想要的其他目標了。”
  
  林淺點頭:“對,我們可以……”
  
  話沒講完,突然反應過來……不對!
  
  他想要的……其他目標?
  
  林淺的臉突然地、徹底的紅了起來。
  
  是她自己心中有鬼、過於敏感了嗎?
  
  這話怎麼聽,都像是某種再戰宣言。就像是在說——因為已經完全控制了集團的局面,所以他現在可以騰出手來……對付她了?
  
  林淺正心頭紛亂,他卻像什麼曖昧的話都沒說過,神色淡然地拿起其中一份資料,指著其中一項資料,向她詢問細節。
  
  林淺內心又有點猶疑了——他指的也許只是業務上的事?於是收斂心神,仔細給他解釋。
  
  過了一會兒,卻有人敲門進來。
  
  是厲致誠的新助理,叫蔣垣,是從市場部調上來一個小夥子。林淺離開愛達集團時,他的助理明明是顧延之給安排的小姑娘楊曦茹,不知何時、因何原因,換成了他。
  
  有第三者在場,林淺下意識就感覺松了口氣。那蔣垣雖然年輕,但是親和又幹練,從資料夾裡掏出兩張票,遞到厲致誠面前的桌上:“厲總,這是明盛集團康總叫人送來的、明晚榕雅會館除夕茶會的門票。”看了看厲致誠的臉色:“您去麼?我提前安排好車。”
  
  “放著吧。”厲致誠不置可否地說,蔣垣就朝林淺笑了笑,轉身又出去了,帶上了門。
  
  厲致誠繼續看資料,看都沒看那兩張票一眼。林淺的目光卻不由自主飄過去——須知榕雅會館,是霖市最負盛名的一個去處。坐落于古城院落深處,幽靜古樸。館內無論精美飯食,還是戲曲表演,都是西南一絕。平時的票都非常難買,林淺以前去看過幾次,非常喜歡。這一年一度的除夕茶會,更是一票難求。而且看票號,還是VIP包廂票,看得她都眼饞了。
  
  沒想到明盛康總會送給厲致誠,看來他們關係依舊不錯。
  
  正想著,就聽到一道清冽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想去?”
  
  林淺心頭一怔,抬頭看著他。
  
  他也正眸色靜黑地望著她。
  
  “昨天陪康總下了五個小時的棋,贏了這兩張票。”他輕描淡寫地說,“要不要一起去?”
  
  林淺的心又開始突突地跳了,一時沒講話。大概是見她沉默,厲致誠眸色輕斂地盯著她:“不必想太多,喜歡就去。這算是……我發給副官的年終福利。”
  
  林淺聽他提到“副官”這全無曖昧的二字,不知怎的臉更紅了。可偏偏他言談間十分自若,理由也很充分,好像真的只是跟副官林淺講話,而不是跟女人林淺在講話。
  
  好在,她根本不用選擇去還是不去,因為她低下頭答:“……厲總,謝謝你。我是很喜歡這個茶會,但是我已經訂了今晚的機票,去美國過年。”
  
  ——
  
  是夜,月如彎鉤,霖市四處張燈結綵,迎接除夕。
  
  厲致誠抵達療養院時,已是八點多。助理蔣垣跟在他身後,手裡提著買給董事長的一些禮物。
  
  徐庸看到兒子,非常欣喜。知道他最近摧枯拉朽般整頓集團,既無奈,又欣慰。因為當初厲致誠跟他提的三個條件,第一是拿股份換Vinda,第二就是在他的任期間,任何人都不許插手集團事務,包括他這個父親。
  
  父子倆在庭院的門廊前就坐,一壺清茶,一地月光。
  
  徐庸說:“現在集團被你救活了,我很高興。我不說太多,將來的路還很難。越是回到順境,你越要慎重。新寶瑞、司美琪的領導者,都不是簡單角色。”
  
  厲致誠淡淡答:“知道。”
  
  徐庸又問:“下一步怎麼走,想好了嗎?”
  
  厲致誠點頭。
  
  徐庸來了興趣:“你打算做什麼?”
  
  厲致誠卻顯然一如既往的談性欠奉,只沉聲答:“你會看到。”
  
  徐庸就笑眯眯地看著他。之前他玩的聲東擊西那一局,令整個行業知道內情的人,都為之震動。如今他雖然平實、卻沉穩果斷的話語,實在令徐庸浮想聯翩——難道他又要在行業裡掀起一場血雨腥風的戰爭?
  
  無奈這個兒子是個悶葫蘆,他不想說的事,誰也別想知道。徐庸就笑歎了口氣說:“連爸都不能知道?罷了罷了。那我問你,以後娶了老婆,跟她說不說?”
  
  任何父母都會牽掛子女的終身大事,徐庸也是一樣。如今兒子事業初定,又已二十好幾,他自然而然就提起這樣的話題。
  
  以為厲致誠肯定不會回答,誰知他靜默片刻,不知想起了什麼,唇畔極難得的浮現一絲笑意。
  
  徐庸很意外,立刻問:“怎麼?有女朋友了?”
  
  厲致誠看著天空的月色,若有所思地答:“我把全盤計畫放到了她面前。”
  
  “然後呢?”
  
  厲致誠輕聲答:“她不敢看。”
  
  徐庸一愣,倏地笑出了聲。拍拍兒子的肩膀:“那是還沒追到手了。打算怎麼辦?”
  
  厲致誠低頭看了一下手錶,臉色恢復淡然:“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明天是除夕,她一個女孩子去異國過年,對我而言,也許是個時機。”
  
  徐庸沒太聽明白,結果又聽厲致誠說:“明晚不陪你過年了。我訂了兩小時後的機票,去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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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4 23:03:33 |只看該作者
28、從天而降

  這個除夕夜,對於許多人來說,並無不同。
  
  寧惟凱照舊陪著妻子,回祝家老宅吃團年飯。子夜時分,擁著她站在窗前看著煙花守歲,再一次,向她許下相愛一生的承諾;
  
  陳錚照舊坐在燈紅酒綠的舞池裡,身旁是妖嬈得如蛇一般的女人。他眯著眼,醉醺醺看著眼前的紙醉金迷,今夜只想放縱,只想盡情享樂,釋放自己。
  
  薛明濤依舊在辦公室加班;顧延之神出鬼沒、出國旅行了;高朗在保安室值班,想著工資卡上發的年底雙薪,心滿意足……
  
  但每個人都會想到同一個問題——新的一年,我要……怎樣怎樣。
  
  我要繼續保持新寶瑞的行業冠軍地位,勒殺掉一切可能的進攻和挑釁;我要報復他,還有她,此仇不報非君子;還有,那些大事我不懂,但我會跟著營長好好幹,多存錢,給父母寄回去……
  
  欲望,永遠是人心裡填不滿的洞,時時刻刻、纏纏繞繞。
  
  而此刻,歷經了十多個小時的飛行後,林淺拖著行李,站在曼哈頓上東區的一間雅致幽靜的公寓門口,美滋滋地想:明年,我一定要更強大,鞏固自己的高管地位!
  
  不過現在,先來探望關懷下冷血孤獨的老哥吧。
  
  “叮咚——”
  
  門鈴響了一陣,無人應答。
  
  林淺聳聳肩,今天不是週末,林莫臣在加班很正常。而她為了給他驚喜、也不給他帶來額外叨擾,所以都沒提前告訴他。
  
  果斷掏出自己的鑰匙,開門進去。
  
  一小時後。
  
  林淺躺在浴缸裡,手邊是一瓶某人珍藏的紅酒。水晶玻璃杯中酒色豔紅,映著窗外滿城星光,疏懶又愜意。
  
  只是手機,一直叮咚叮咚響個不停,全是朋友同事們發來的新年祝福短信。甚至還有死對頭陳錚發來的:祝她新年心想事成、步步高升——司美琪陳錚敬上。估計是群發的,林淺讀著就有點樂,沒理會他。
  
  因為身在國外,大多數短信她也不回了。只挑了幾個領導,發了祝福短信過去。到厲致誠時,她就有點猶豫的。
  
  不知怎的,想到他昨天神色淡淡地問她,要不要一起去聽戲,她心裡就又跟長了草似的,野野的,亂亂的。
  
  想了想,開始打字:厲總,祝你新年心想事成,愛達再創佳績。另:除夕茶會一定很好看吧,祝你今夜愉快。
  
  一分鐘不到,他就回復了:“我沒有去。”
  
  林淺看著這簡短的回復,微怔。
  
  再想起他那日沉默而英俊的容顏,她怎麼感覺從這看似平靜淡漠的四個字裡,讀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意味呢?
  
  這令她忽然有一絲絲歉疚。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人聲。林淺精神一振,把手機丟到一旁,從浴缸中站起來。
  
  ——
  
  樓下。
  
  林莫臣今天的確忙得焦頭爛額。他也完全沒有要過節的想法。過什麼?一個人對月獨酌,傷風悲月嗎?還是跟其他在美國的單身男人一樣,去酒吧混跡一晚、尋一場豔遇?他沒有那個太平洋時間和無聊情~趣。而且酒吧的女人大多太醜。
  
  直至此刻,他的工作也沒有結束。邀了幾個合夥人到家裡,大家也不囉嗦,徑直在他家那燈光燦爛、花草雅趣的露臺坐下,品著茶,低聲討論最近手頭的一個投資項目。
  
  剛聊了半個小時,忽然有個黑人合夥人愣住了,問他:“傑森,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他這麼一問,所有人都靜下來。然後果然聽到,二樓傳來均勻輕盈的腳步聲:嗒、嗒、嗒……
  
  所有人面面相覷,林莫臣聽著這腳步聲,卻已聽出了是誰,微微一笑。是那種罕見的、真切的、愉悅的笑,深邃飽滿的輪廓在燈下英俊得一塌糊塗。以至於坐在他身旁的女合夥人,恍然大悟:“傑森,難道你家裡有女人?”
  
  林莫臣:“是我妹妹。”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年輕女孩,從樓梯口娉娉婷婷地走下來,沖他們笑:“哥!嗨,你們好。”
  
  男人,都是視覺動物。而在座的華爾街精英,大多數男士。此時,就見黑人白人黃種人,只要是男人,大家的目光全落在林淺身上。
  
  二十幾歲的華人女孩,穿著簡單的黑色連帽衫和牛仔褲,腳下是雙毛絨絨的拖鞋。濕漉漉的長髮披在肩頭,白嫩的臉頰染著紅暈、沾著水汽。雖不是至美的容顏,但五官俏麗清新,既有異國風情,又鮮活生動。
  
  林莫臣的目光先是落在妹妹身上,而後一掃眾男人。
  
  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眉頭。
  
  他站起來,淡笑如風:“有家人來探訪,今天我們就討論到這裡?”
  
  果斷送客。
  
  五分鐘後,家裡的閒雜人等已經被林莫臣清空了。
  
  林淺站在他身旁,笑嘻嘻地送最後一個人走出玄關。就見林莫臣淡淡掃她一眼:“來之前不知道打個招呼?一個女孩自己瞎跑什麼?”
  
  林淺“嘿嘿”一笑,挽住他的胳膊往屋裡走:“我不是想給你驚喜嘛。哥,剛剛有沒有被我幽怨的腳步聲嚇到,哈哈。”
  
  林莫臣低低嗤笑一聲,不予作答。
  
  這麼久沒見了,林淺來探望,肯定要給他準備禮物。只是她在愛達上班到最後一天,完全沒時間去逛街。所以送給他的禮物也非常湊合——
  
  是順手從公司拿的一款愛達男士錢包。
  
  果然,林莫臣接過錢包,很是忍耐的看了一眼,就丟到沙發上。
  
  林淺抗議:“你不能歧視國產品牌!其實品質做工都很好的。而且這是我現在在的公司啊,心血所致。”
  
  林莫臣:“等你和你的小夥伴,做到全球前五,我可以考慮使用。”
  
  林淺佯怒,剛要反駁,卻忽然因他的“小夥伴”三字,想起了厲致誠。想起了他曾經鼓舞眾人爭奪明盛項目時的熱血堅毅,也想起了他的運籌帷幄、殺伐果斷。
  
  忽然間,面對牛氣哄哄的哥哥,也感覺很有底氣是怎麼回事?
  
  她也不炸毛了,一反常態,淡定自若地一笑:“哼……會有那一天的,你等著。”
  
  ——
  
  公寓對面,隔著馬路,就是家豪華的五星級酒店。這晚下了小雪,紛紛灑灑,綴在街邊的樹枝和行人的頭髮上,燈光掩映,璀亮晶瑩。
  
  林淺坐在酒店的餐廳裡,望著窗外漂亮景色,不知不覺就有點出神。
  
  坐在對面的林莫臣,手持銀質刀叉,動作優雅地切割著牛排,同時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妹妹的神色。
  
  “有男朋友了?”他突然開口,“是那個厲致誠?”
  
  林淺全身一僵,轉頭看著他。
  
  “你怎麼知道……不是的,我沒有交男朋友。但是你怎麼說他啊?”
  
  林莫臣嗤笑一聲:“其他人你也看不上眼。”
  
  林淺被他的毒辣眼力震住了。沉默了一會兒,也不隱瞞,說道:“沒有好。他跟我表白,我拒絕了。”
  
  林莫臣看著妹妹不說話。
  
  雖然她很淡定地說拒絕了,卻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手裡的刀叉,正一下下亂戳著盤子裡的上好牛排。
  
  林莫臣眸色一沉:“很好,應該拒絕。我現在也不會同意。”
  
  這下林淺吃驚了,問:“為什麼?”
  
  林莫臣放下刀叉,又拿起餐巾擦了擦嘴,這才淡淡地答:“因為他不是普通人。林淺,越是機關算盡的男人,在愛情裡,你越要令他抽筋剝骨,什麼都不剩,才能看到他的真心。”
  
  ——
  
  半小時後。
  
  林淺穿著羽絨服,戴著帽子手套圍巾,站在餐廳外的門廊下。過了一會兒,回頭望向玻璃窗裡,還坐在原地打電話、臉色沉靜的林莫臣,她忍不住再次腹誹!
  
  哪有這麼剛愎自用的哥哥!
  
  她不過是在聽了他剛才的那番論斷後,下意識就反問:"哥,你也是這種男人,你被人抽筋剝骨過嗎?"
  
  林莫臣當即就黑了臉,半陣也沒搭理她。
  
  林淺對於他的情史,的確不清楚。但此刻也猜出點什麼,也不敢多問了。趁他接電話的空檔,出來透透氣。
  
  這酒店是歐式建築風格,樓宇間有錯落的大樹掩映,還有一小片綠地,灑滿積雪、燈光暗柔。一旁的玻璃門上,還懸掛著中式紅燈籠,紅光盈盈,十分動人。上面還貼著些寫著漢字的小紙條,看樣子竟然是中國傳統的猜燈謎。有幾個人圍著那圈燈籠,左看右看。
  
  林淺也走過去湊熱鬧。
  
  拿起一張一看:噯,挺有意思的。只見上面寫著“男人的世界(打一字)”。林淺正想是什麼字,就聽到旁邊一個矮小的、相貌清秀,疑似日本人的姑娘,用英語對同伴說道:“不用猜了,剛剛有人把全部燈謎都猜完了。”
  
  同伴答:“那他豈不是贏得了頭等獎?”
  
  林淺來了興致,轉頭看過去,又聽一旁的白人女服務員微笑說:“是的,是一位非常handsomeguy(英俊小夥子),啊,他去拿獎品回來了。”
  
  話音剛落,她們幾個都望過去。林淺也回頭,只見前方走廊拐角處,一個男人,一隻手插在褲兜裡,一隻手提著盞燈籠,走了出來。
  
  那裡光線昏暗,隱約只見男人穿著黑色外套,身形高挑,腳步低沉。他低著頭,燈光映著他朦朧而修長的輪廓,只令人覺得十分冷峻、沉穩、俊毅。
  
  只是林淺看著……怎麼有點眼熟啊?
  
  但應該不可能啊。
  
  林淺身旁的日本女孩對同伴說,說:“是不是韓國男人?”立刻跟同伴上前一步,想要看清那人的長相。
  
  結果恰好擋在了林淺身前。
  
  林淺見狀不甘落後,也往前走了幾步,繞過她們,佔據了個前排有利地形,想看個分明。
  
  然後,就看到男人越走越近。
  
  那身形越看越眼熟,越看越驚訝。
  
  最後,那人抬起頭,完全無視旁人的議論和注目,一眼就看向了她。
  
  他今天沒有穿西裝,只穿著普通的黑色外套、休閒長褲,顯得更加年輕而醒目。漆黑的長眉下,沉湛的眼中,映出淺淺的燈光,也浮現層層笑意。
  
  “林淺,新年好。”
  
  林淺的第一反應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厲總,你怎麼在這裡?”為什麼會提著個燈籠?
  
  一旁的白人女服務員卻驚訝道:“咦,先生,你沒有拿一等獎的Ipone?這個燈籠是三等獎。”
  
  她這麼一說,林淺下意識也往他手裡望去。那是個非常精緻的八角宮燈,宣紙柔薄,垂穗烏黑。燈面上印的是古代仕女圖,線條婉約、嫵媚靈動。
  
  一旁的日本女孩還在小聲議論注目。而林淺處在震驚中沒反應過來,厲致誠看一眼她,眸色輕斂,說:“伸手。兩隻。”
  
  林淺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把兩隻手都伸出來。因為他的突然出現,她的心跳還突突突有點不穩。
  
  他的臉在周圍黯淡的光線裡,如同浮雕般柔和而生動。他用那雋黑的眼睛看著她,將手裡的燈籠,放入她的左手掌心。
  
  “拿著。”低沉清冽的聲音。
  
  “哦好的。”林淺拿穩了,心裡卻想——BOSS是看到旁邊有人,一個大男人拿著燈籠不好意思?所以讓她拿著?咦,那為什麼要伸出兩隻手……
  
  右手忽然一熱。
  
  被他握住了。
  
  男人的手乾燥溫涼,與她緊緊相握、十指交纏。
  
  林淺倏地抬頭看著他。
  
  他也靜靜地看著她,眼眸深如夜色,手卻握得很緊,手指紋絲不動,完全沒有要放開的跡象。
  
  “哇……”旁邊的女孩低呼讚歎。
  
  林淺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
  
  且不說他突然神奇地從天而降,來到她面前。
  
  一見面就說:伸手,兩隻。
  
  然而一隻手拿著他給的燈籠,另一隻手……給他牽。
  
  這、這、這也太……
  
  四目凝視了一瞬間,他什麼也沒說,轉身牽著她的手就往外走。
  
  林淺只好提著燈籠,快步跟著他。被他握緊的手,仿佛鐵烙般滾燙。就這麼被他有力的牽著,無視旁人的注目,也無視周圍的喧囂。兩個人沉默地走過人群、走出酒店,走到了雪花飄飛的繁華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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