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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鬼鬼夢游]惡人成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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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22:41:51
020章 花錢如流水

  看到兩姐弟過來,張秀兒才放過小弟,“書寒也去?也好,天天看書別熬壞了眼睛,我在家做好飯等你們回來,小弟,忙完了你也一起過來。”

  其實是想他將人送回來吧,張書成無奈點頭。

  “秀兒姐,你有好些日子沒出門了吧,不如一起去?”

  張秀兒當然是想的,可一個**,哪有那麼方便,“我就不去了,你們路上當心點。”

  “一起去,我去租個馬車。”張書成直接拍板,就他所知,姐姐還是兩個月前回娘家出過門,要只有他一個人,他也不好這麼做,可有這兩個孩子,卻沒有那麼多顧忌了。

  馬車租來了,馬夫是張書成,莊書晴看他手裡拿著馬鞭,覺得古代的人真是全才,拿得起筆,揮得了鞭,還做得了買賣。

  小弟都用足了心思,張秀兒本就想出門透透氣,自然就不再拂了這番心意,提著裙擺腳步輕快的上了馬車,整個人都透出一股子高興勁來。

  莊書晴瞧著心酸不已,這個年代的女人真不易做。

  兩間鋪面一間在東邊集市,一間在西邊,幾人先去了西邊,再去的東邊。

  “有沒有看上?”

  “東邊這家不錯。”要說鋪面大小都差不多,可東邊這個鋪面周圍的鋪子要麼是做成衣的,要麼是賣布料的,還有一家書肆,比西邊集市那邊要上檔次多了,步行街和批發市場的區別,會來這裡買東西的,自然會是底氣足些的。

  張書成毫不意外她的選擇,“東邊的鋪子要貴三成,一個月需得十二兩,並且一季一付,另外再多一個月的押金,也就是說,你一次性要出去四十八兩,這還不包括需付我的傭金。”

  四十八兩差不多是她五分之一的財產了,莊書晴當然肉痛,可這一步必須跨出去,她想過安逸日子,也得有那個條件。

  “我拿得出來,傭金也是月租的一半?”

  “對。”車簾是拉起來的,張秀兒坐在最裡面不露臉,莊書晴自己沒那許多顧忌,卻倔不過弟弟,最後只得讓弟弟坐在了最外面。

  張書成回頭看了一眼,接觸到姐姐不贊同的眼光若無其事的移開,“既是第二回照顧我生意,給你個優惠,給五兩就行。”

  “書成……”

  “秀兒姐,別生氣,張大哥沒錯,從頭至尾他沒欺我,之前我打聽過這邊的行情,一間這樣的鋪子十二兩的租價是最便宜的,張大哥已經幫了我不少,總不能再讓他吃虧。”

  算你會說話,張書成心裡哼了兩聲,他迫于現實不得不退學,可這並不等於他就放棄進學了,這幾個月生意不錯,他賺了不少,再有得幾個月,等多攢下些底子,他必定還是要去學中的。

  少要一兩的傭金於他來說已經算是一個很大的讓步。

  張秀兒拿這弟弟無奈,心裡隱隱也知道書晴手裡暫時還算寬裕,便也不再多說惹人嫌,只在心裡想著以後在伙食上要多花些心思做得豐盛些才行。

  鋪子的主家離得不遠,給了銀子,莊書晴鄭重的在契約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莊書寒這事上沒有強出頭,他以後是一定要當官的,不能沾手這些生意上的行當,記在姐姐名下也好,總也是個保障。

  鋪子定下來了,莊書晴充滿幹勁,當天下午就按捺不住的過去了,巡視地盤一般在屋裡走了幾個來回方靜下心來收拾。

  這裡之前是個布莊,主家之前應該有來打掃過,除了落的灰也沒其他的髒汙。

  四四方方的屋子,大概有二十平左右,裡面還有個四五平米的小屋,以前應該是堆放布料的地方。

  這個世界沒有裝修的概念,莊書晴也不打算做得多超前,來回走了幾步就有了主意,抬步去了隔壁。

  “嬸子。”

  正低頭看帳本的婦人抬頭,看到來人正是打過一個照面的隔壁新老闆,年紀不大,看著卻並非不曉事的人,生意這行最忌小看人,她並不因對方年紀小,或者有可能是競爭對手而有所怠慢。

  “可是有事?”

  莊書晴眼光在各色面料上掃過,“不怕告與嬸子知道,我是準備開個成衣鋪子,正好嬸子賣的又是布料……”

  婦人眼前一亮,這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還讓她給撿著了,趕緊從櫃檯後繞出來,揚聲叫夥計倒茶。

  “我們坐著說。”

  莊書晴不卑不吭的落座,她上輩子不是生意人,可她見過太多生意人,看也看懂了一個道理:越是需要的東西越不能表現得過於急切,你不急對方才會急,最後誰最沉得住氣誰就是贏家。

  這集市遠不止一家布莊,想必不會有人拒絕她這筆生意,當然,要是能就近是最好了,以後也好行個方便。

  “我夫家姓於,你不嫌棄就叫我聲于娘子吧。”婦人笑得格外和氣生財,“不知妹子怎麼稱呼?”

  “我姓莊,于娘子喚我聲莊姑娘便是。”

  “莊姑娘。”于娘子笑,看樣子這莊姑娘不是普通人家出來的,百姓之家哪會有這文雅的稱呼,年長的叫年幼的一聲妹子才是正常。

莊書晴不知道自己一句話就泄了底,看著鋪子裡擺得滿滿當當的布料,豔麗的,素淡的,高雅的,深沉的……等等無不一足。

  用來佈置鋪面的話,她覺得用那個天青色的就不錯。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于娘子又笑,也可能是她天生一張笑臉,“喜歡?”

  莊書晴順勢點頭,起身走過去細看,“我打算買幾匹這個顏色的棉布,于娘子鋪子裡現在可有?”

  “有的,要幾匹?”于娘子跟著起身走過來。

  “先拿三匹,不夠我再來拿,反正也近得很。”

  夥計接到老闆娘的眼色,很快將布拿了過來。

  “這布不貴,六百文一匹,共一千八百文,以後就是鄰居了,給你少兩百文。”

  莊書晴掏了錢,上午一次就出去了五十多兩,這回她掏得一點不心疼。

  “莊姑娘可還要別的?”

  來了,莊書晴在心裡比了個勝利手勢,面上卻半點不顯,“我賣成衣,自然少不得需要各種布料,就不知于娘子打算給我個怎樣的優惠。”

  “恕我冒昧多問一句,莊姑娘準備做怎樣檔次的成衣?”

  “于娘子是擔心我的東西賣不動?”

  “自然不是。”哪怕心裡真是這麼想,于娘子也絕不會承認,“布也分很多種,錦,綾,緞,絹,羅,紗……就不知你想要哪一類。”

  “哪一種都要,于娘子莫要小看了我,我們是鄰居,我也想結個好,所以第一家就來找的你,這個集市上的布莊可不止這一家。”

  于娘子家裡有個病夫君,從嫁過來後這鋪子一直就是她在打理,如今已有十多年了,看過的人不知凡幾,自忖看人少有走眼的時候,便是今日,她也沒有小看了這姑娘。

  可現在,她還是覺得應該將她看得更高些。

  一個本應在閨中準備待嫁的姑娘會在外面奔波這些事,要是沒些本事底氣,花出去的本錢便是丟入了水裡,這樣的蠢事有人做,但不應該是這個精神頭很足,眼神很亮的小姑娘。

  “我會給你最大限度的優惠,你要信不過我,可以先去其他布莊問了價我們再來談。”

  “不用,若是第一次打交道便需得這般防著,哪裡還有合作的必要,我也不和娘子打機鋒,娘子給我紙筆,我將能接受的價位寫下來,娘子要是覺得能接受,以後我鋪子裡所需的布料全從這裡出了,如何?”

  “善。”引著人到櫃檯,于娘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莊書晴將早就打聽好的價錢往下壓了些許一一寫明,又稍做了下修改便遞給于娘子。

  絹兩貫,緞五貫,錦七貫,綾三貫,羅三貫,紗兩貫……于娘子不由的抬頭看向信心十足的小姑娘,這價錢恰恰是在她的底線內,卻比她預計的要低上一點兒,不過比起多一個長久的主顧,這點利益完全可以丟開不計了。

  “成,就這個價,需要多少?我得看看夠不夠。”

  兩個人好好商量了一番,先將東西定下來,莊書晴放了定金後便抱著三匹天青色的布回轉,臨走還將布莊的夥計給借走了。

  “將這布掛在牆上?三面牆全部都要?”小夥計像看瘋子一樣的看著莊書晴,誰家買了布不是添衣置裳的,怎麼這莊姑娘卻是拿來掛在牆上,多浪費。

  莊書晴沒法和他解釋這是將布當成牆紙在用,天青色顏色柔和,又不是特別打眼,拿來做底子錯不了。

  等到夥計按她說的用漿糊上下三層都粘好,每隔一段距離用釘子固定,原本空蕩蕩的屋子立刻多了分雅致的意味,看著順眼不少。

  布料還剩下不少,莊書晴乾脆將裡面那個小屋也這般拾掇了,也許在別人看來花一兩多銀子弄這些是瘋了,可是做為一個在現代生活了幾十年的人,她太清楚包裝的重要性。

  一個裝備豪華的店面和一個簡裝的店面,同樣的衣服能賣相翻番的價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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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章 姐姐,你還有我

  忙活一下午,歸家時便晚了些,在半路碰上了來接她的莊書寒。

  在這陌生的世界,有這麼個親人惦記著自己,還沒走近莊書晴就露出滿臉笑意。

  在睜開眼睛的那一?,最先見到的也是這個瘦小的孩子,為了給她弄來一碗粥弄得一身傷,哪怕他當時為的並非她,而是他已經不在了的姐姐,她依舊記得護著她時狼崽子般的眼神。

  這個孩子,是她每走一步的動力來源。

  並行走了一會,莊書寒突然道:“姐姐,以後我來看鋪子,你畫花樣子就好了,我會算帳,不會吃虧。”

  莊書晴側頭看向小少年,“你不看書了?”

  “只要有心,在哪裡都能看。”

  鼻間飄來一陣香味,四處瞧了瞧,莊書晴看到了賣薄餅的攤子,忙活一下午,她早就餓了。

  去買了兩個,一個遞給弟弟,“這些小吃到處都有,你要是想吃了就自己出來買,這個小錢我們還有,別委屈自個兒,姐姐很高興你懂事,可也心疼你太過懂事,姐姐比你大四歲,照顧你是應該的,等以後姐姐老了你再照顧我就是,只要別到時候嫌我是個麻煩。”

  “我什麼時候都不會嫌姐姐。”咬了一口薄餅,滿口生香,他最近在長個,每到半下午就餓了,之前都是姐姐給他準備好吃的,今天姐姐不在,是秀兒姐給他做的,明明秀兒姐手藝比姐姐好,可他總覺得沒有姐姐做的合他口胃,吃得並不多,反倒是這會和姐姐一起吃這個餅覺得香甜無比。

  莊書晴儘量吃得秀氣些,不讓吃相太難看,那速度卻也不慢,比莊書寒還先吃完,“書寒,以後鋪子裡你不能來,你不是想考秀才嗎?姐姐不攔著你,縣試是在明年二月,現在已經是九月底了,我托張大哥打聽好了一家名聲不錯的私塾,不過進去是要考試的,資質太差人家可不收,你在家裡準備幾天,覺得可以了我就送你去。”

  莊書寒心裡很掙扎,能上私塾他當然高興,之前一直是母親教他,後來是靠自己,他想知道先生會教些什麼,會比娘厲害嗎?

  可是他要去了,難道真的讓姐姐在鋪子裡?頭露面?會去鋪子裡買衣服的可不止是女人,還有男人。

  抿了抿嘴,莊書寒搖頭,“姐姐,我不去私塾也能考上秀才,娘說過我很聰明,學東西很快,我也一直沒有放鬆自己,一定能考上的。”

  莊書晴訝然停下腳步,之前說送他去私塾不都兩眼放光嗎?怎麼現在又不願去了?

  “你和姐姐說實話,為什麼改變主意了?”

  踢飛一顆腳下的小石頭,莊書寒固執的抿緊嘴。

  “書寒,有話要和姐姐說,你腦子裡想什麼姐姐猜不到,猜不到姐姐就會生氣,你想讓姐姐生氣嗎?”

  “當然不。”莊書寒低著頭,聲音卻斬釘截鐵。

  “抬起頭說話,和人說話要看著對方的眼睛,這是禮貌。”莊書晴耐心的引導,不管是做大夫還是做獸醫,都是極需要耐心的,她最不缺這東西。

  莊書寒終於抬起來,大概是不想姐姐生氣,這回沒有再沉默,“姐姐,我會很努力,在你二十歲之前一定會出息,我不想讓你總是?頭露面壞了名聲,姐姐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你嫁到好人家去的,沒有爹娘,你還有我,我一定不會讓人欺負你去。”

  臨近黃昏,周圍人來人往,各種聲音不絕於耳,可莊書晴看不到也聽不到這些,她想,到她死的那天她都會記得這一幕,十歲的弟弟讓她信他,說沒有爹娘還有他,說不會讓人欺負她……

  自懂事起,她從來都是照顧人的角色,有那麼多人需要她,她也想盡可能的待他們好,他們也關心她,會做卡片給她,會唱歌給她聽,會和她說小心事小秘密,會在她生日時用少得可憐的錢買最簡陋的蛋糕給她吃,甚至有小男孩說長大後要娶她。

  可是沒人說過,她還有他。

  這個才十歲的孩子,在努力的長大,想要成為她的依靠。

  滿足感充斥著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莊書晴忘了身在何地,忘了這是在七歲不同席的年代,忘了擁抱並不是這個年代表達感情的方式,走上前去輕輕抱住了這個身體的弟弟。

  她的弟弟。

  從此刻起,她會將她當成自己的親弟弟來疼,而不止是責任。

  她有親人了,這種感覺真溫暖,真滿足,她想。

  “書寒,姐姐不嫁人,只要你出息了,姐姐做老姑娘也沒人敢說三道四,人心是最難保證的,你出息了能將我嫁戶好人家,可是心卻不定會在我這,命再差一點,說不定我會和秀兒姐一樣成為寡婦,連出個門都要顧忌人言,說不定會比秀兒姐更慘,要替死去的夫君照顧爹娘,撫養孩子,甚至還會被婆家罵克夫,受盡欺負,這些你又如何能顧得上?我要是不嫁人,你想怎麼護著我就能怎麼護著我,誰能欺負我去,便是以後你娶個惡婆娘,我也一定將她收拾得伏伏貼貼的,讓你家宅安門,這不比我嫁人過完全未知的生活要好得多嗎?”

  “我不會娶惡婆娘。”被姐姐抱得滿臉通紅的小少年想推開姐姐,可又捨不得這個溫暖的擁抱,他,許久未被人抱過了,許久許久。

  “可是女子怎能不嫁人?”

  莊書晴終於將人放開了,給他理了理有些皺的上衣,笑道:“你是家裡的頂樑柱,只要你不逼著姐姐嫁人,姐姐便能不嫁人,你覺得當你出息了,因勢而娶我的人會是多好的人?書寒,成親並非娶和嫁就完事了,這不是任務,至少對我來說不是,就是一個人,我也能過得好好的,你信不過姐姐嗎?”

  “我不信誰都不會不信姐姐,我只是覺得……”

  “別覺得了,我們還有兩年孝期,不急著現在就要定出個一二三來,你想要看鋪子卻不可能,去做自己該做的事,不要操不該你操的心。”

  “可是……”

  “這事沒得商量,除非你是嫌姐姐累贅,想將姐姐嫁出去。”

  莊書寒不敢說話了。

  “走吧,再不回去秀兒姐要著急了。”

  張秀兒是真急了,在門縫裡瞧了不知道多少回才終於等到了人,迫不及待的打開門將人迎進去。

  “怎麼這麼遲?書晴,你這麼晚歸可不行。”

  “害秀兒姐擔心是我的不是,以後不會了。”莊書晴挽著張秀兒的手進屋,飯菜已經擺好了。

  上前將扣著菜的碗拿了,菜香撲鼻而來,一碗紅燒肉,一碗豆角裡面也可見肉沫,一個青菜,還有一大盆熬得濃濃的骨頭湯。

  “不是昨天才吃了肉?秀兒姐,你天天做得這麼豐盛我可要給你添些菜錢才行。”

  “你要再添,我就天天給你做一大桌子菜,去洗手,菜要涼了。”

  莊書晴不再多說,她總不會讓秀兒姐吃虧就是。

  飯後,莊書晴讓書寒去收拾碗筷,自己拉著張秀兒說話。

  “書寒是讀書人,手金貴得很,哪能做這些,我來……”

  “張大哥還是讀書人呢,不也得賺錢養家,咱們都不是那不用想事的人家,做這點事有什麼,沒有誰規定讀書人就只讀書,秀兒姐,我有個事想和你說。”

  張秀兒看她態度這麼認真,忙坐正了身體,將其他事丟開了去,“你說。”

  “之前是我考慮不周,應該先將需要的東西準備好再去租鋪面的,可現在鋪面既然已經租下來了便只能加快速度多做些成衣出來,你之前用我那幾張花樣子做的繡品不還沒賣嗎?賣給我好了,還有織姐姐那裡你也幫我去個信,她和那幾個繡娘的繡品我都收,手裡要是有多的也都賣我,先將門面撐起來再說。”

  “我應該替你想到才對。”張秀兒懊惱的一拍腦袋,“我那幾樣你拿去就是,買什麼,本就是照著你的花樣子做的,織娘那裡的你放心,只要都還在,我一定給你收來。”

  “哪能讓秀兒姐你吃虧,再說我可是打算長期讓你給我繡的,你還每回都做白工不成。”莊書晴笑,看張秀兒不好意思了又道:“我想網羅幾個手藝精湛的繡娘,我出花樣子和布料,她們只需賣手藝,在鋪子裡賣出去後我得七成,她們得三成,做得越多得的越多,說穿了就和繡莊差不多,只是及不上人家的規模,秀兒姐覺得這樣可行否?”

  張秀兒眨巴了下眼睛,她沒在繡莊幹過,也不愛打聽,不知道繡莊是怎樣的價錢,只得用最笨的辦法來算。

  平常便宜的繡品且不說,如果她賣出去一樣八百文的繡品,花樣子至少得花三百文,布料也不能用太差的,算著也得一百文左右,實際能得的就是一半,或者不足一半,可也比三成要強……

  “怕是低了些。”

  “不低。”看弟弟出來了,莊書晴示意他在自己身邊坐下,她可不想養出一個除了讀書外什麼都不懂的書呆子,人情世故皆學問,懂了不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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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章 獨一無二

  “打一件成衣三兩銀,三成便是九百文,秀兒姐你做一件這樣的活需多久?”

  “看花樣子複不複雜,若是一般的用心些一天就好了,要是價高的自是划算,可是你總不能全賣這般貴,百姓買不起。”

  “誰說我打算賣給普通百姓了。”莊書晴眼睛發亮,仿佛看到銀子長著腿的往她口袋裡爬,“自是有錢人家的錢才好賺。”

  張秀兒看她那樣也不好打擊她,轉而道:“繡娘不難找,可要找手藝精湛的卻不易,要麼就是像織娘一樣單幹,要麼就是被繡莊網羅去了,這一時半會的怕是……”

  這也是莊書晴一直在想的問題,不管在什麼地方,人才都是最重要的,不止要讓人為你幹活,還得心甘情願的留下來,不因為別人出個高價錢一轉頭就拋棄了你。

  諾大一個府城,成衣鋪子何其多,有一代傳一代的老鋪子,也有異軍突起的新秀,但更多的還是市面上出了新樣式便照著搬的平常鋪子。

  她是不會做衣服,可她能畫出無數花樣繁多的新花樣,這就是最好的賣點。

  就如同現代的——高級定制。

  誰買衣服不想買個獨一無二?她就賣個獨一無二。

  她不信憑這點在天下六府之一的會元府會站不定腳跟。

  但前提是得有能做出她所畫花樣子的繡娘。

  “秀兒姐你是一個,織姐姐那裡麻煩你去個信,我和她當面談。”

  “我自是沒有問題,你要我怎麼幫你都行,只要你用得上,可織娘卻說不好,就我所知,最多的時候,她一個月能賺二十兩,你要是出的價不能比這個更高,便是我和她的交情也起不了作用。”

  “我先和她談談看。”

  織娘來得很快,她以為是出了什麼好花樣子,身上還帶了一張面額不算小的銀票。

  所以當聽莊書晴說要請她當繡娘時,她一時沒有接上話來。

  “織姐姐放心,我定不會讓你吃虧。”

  一口氣喝下半盞茶,織娘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打算出個什麼價錢請我?像繡莊那樣一個月五兩銀可滿足不了我,我也不怕告訴你知道,最多的一個月我能入帳二十餘兩,你能出這個價錢請我,我便成為你鋪子的繡娘又如何?”

  莊書晴半點不退縮,眼裡的光芒很是感染人,“織姐姐賣出去的繡品都是什麼價?”

  “少則二三兩,多則十兩八兩都有,價錢越貴,耗時自是越久,有時十天半個月方能完成一件。”

  “我自是不會像繡莊一樣,五兩銀子便讓你做牛做馬一個月,咱們換個方式,完成一件按賣出去的價錢來抽成如何?我七你三,一應東西由我這出,你只管繡。”

  織娘迅速在心裡算了下,搖頭,“我吃虧。”

  “織姐姐的擔心我知道。”莊書晴將茶杯攏在掌心,成竹在胸的模樣讓織娘和張秀兒一時都忘了她不過才十四,“其實之前我並沒有開鋪子的打算,覺得賣花樣子就好,日子也能過得安逸,可是織姐姐及時提醒了我,讓我避免犯錯,只是這樣的話錢來得卻太慢了,我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這些遠遠不夠。”

  喝了口茶,莊書晴繼續道:“既然花樣子往外賣得多了會壞了行情,那我就乾脆開個鋪子,由我畫花樣子,繡娘繡出來在自己鋪子裡賣,這樣總不會壞了行情去,我的花樣子好不好織姐姐你知道,說句自大的話,這樣的花樣子我隨手就能畫出來,要是用心些自是會更好,再用上好的布料,還怕價錢賣不上來?若是一件能賣五十兩,五十兩的三成有多少?”

  十五兩,織娘迅速算出來,一個月只需有得三樁這樣的買賣她就大賺,沒有三樁兩樁也不虧,可是,“五十兩的成衣買的人怕是不多。”

  “只要我的花樣子足夠出色,只要繡娘的手藝足夠精湛,便是賣出一百兩都不奇怪,織姐姐,你不要小看了人的愛美之心,不論男女。”

  說著話,莊書晴遞出幾張花樣子過去,為了說服織娘,這幾幅圖她用足了心思。

  一幅充滿童趣,寥寥幾筆勾勒出兩個孩子玩鬧的各種姿態,這樣的花樣子一般是沒人畫的,因為一不小心就會顯得亂,可這幅卻不會,看著只會讓人會心一笑。

  一幅勾勒的不知是什麼花,有含苞待放的,也有已經盛放的,一朵一朵攀附著枝丫垂下,線條極為簡單,明明應該是複雜的圖案,一個不好就會顯得太過花哨,可被莊書晴畫出來卻簡約至極,一眼看去還能明明白白的看出來這畫的是什麼。

  還有一幅更簡單,落葉的季節,樹葉飄落,各種形狀,各種紋路,飄飄揚揚,織娘看著,只覺得仿佛自己正處在那樣的情境中,只需抬起手,便會有落葉飄落其上,告訴她,此時已是深秋。

  好想占為己有。

  來來回回看了數遍後,織娘如是想。

  “我最喜歡落葉這張,看著簡單,要繡出來卻不易。”

  完全偏題了,莊書晴笑得眉眼彎彎,“若是由織姐姐出手,能賣多少銀?”

  織娘摩挲著圖案,“若是用上好的布料,最少二十兩。”

  “若是從我鋪子裡往外賣,沒有四十兩我不會賣。”

  “會有人買?”

  “會。”莊書晴這會有點像個商人了,“東西掛在那裡,多花點銀子買上一樣自己真心喜歡的東西,便是一般人家也是能咬一咬牙下這個狠心的,更不用說那些手中寬裕的公子小姐們,織姐姐你們的東西並不是直接賣給客人,同樣也是賣給那些鋪子,他們轉手一賣何止是從你們手中收走的那個價錢,但是花樣子和布料這個本錢卻得你們自己出,這樣一算,你們並不吃虧,更何況鋪子裡我不止打算賣成衣,慢慢的我們可以賣其他繡品,比如屏風,掛畫之類。”

  “前提是你的東西真有人買,並且能賣出那個高價來。”

  還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莊書晴心下已經有些許不耐,可她不能表現出來,索性提供了另一條路,“織姐姐既信不過我,那我們就換另一種方式,花樣子在我這裡買,東西做出來後賣與我,就和你賣給其他人一個價,這樣可合你心意?”

  織娘沒想到她轉眼間就另想了這麼個辦法,其實之前那個提議她有些心動,可是畢竟太不保險,她實在不相信一個沒有任何底蘊的新鋪子能賣出那個高價來。

  對方已經說到這個份上,織娘也就不好再拒絕,便是這樣,她也覺得自己有欺負小孩子之嫌,眼裡不自覺的就帶出了些歉意,“夫家也不是多富貴的人,我這份收入也很要緊,所以真是……你別怪姐姐才好。”

  “每個人都有難處,我哪會怪姐姐。”莊書晴坦然一笑,她們本就沒有熟到只講情義不講利益的地步,“希望姐姐能幫我多找幾個相熟的繡娘,花樣子我會賣便宜點的。”

  “有你這句話還有什麼說的,一定給你朵拉幾個來,必不是繡莊那些繡娘能比的。”

  “有織姐姐的保證我心裡就安穩多了,姐姐喜歡這幅花樣子?那便送給姐姐了。”

  莊書晴指的是最上面落葉飄飄的那張。

  這時織娘才發現自己一直緊緊抓著那幾張花樣子,周邊都有些皺了,很有些不好意思的遞過來,“哪能白要你的,我確實喜歡,你給我便宜點姐姐就謝謝你了。”

  “織姐姐只管收下,權當是書晴的一點謝意了。”

  相互推了幾回,織娘最後還是收下了,心下更加覺得占了便宜,對莊書晴的鋪子也就多上心了幾分。

  “你只賣成衣,布料從布莊買?怎不成衣布料一起賣?自己也能省下一筆開支。”

  “若鋪面大,這麼做自是最好,可我那鋪子大小也就一般,要是還堆上布料,客人進來便連個轉身的地方都沒有了,顯得雜亂無章的,哪裡還能開高價,有點講究的客人怕是連門都不會進,那就太得不償失了,不如專精一樣,還能和隔壁布莊交個好,以後有需要對方行方便的時候對於也不至於一口回絕。”

  “你想得倒長遠,我有些相信你能成了。”織娘向來是個心細的人,腦子一轉已經是幾個念頭閃過,“要是買賣真的做起來了,我便拉上我那幾個姐妹一起成為你鋪子裡的專屬繡娘如何?”

  “那我們就以三個月為限,這三個月裡你們的繡品都需得賣給我,三個月後若是我買賣起來了,你們就做我鋪子裡的專屬繡娘,若是到時我生意沒起來,影響了你們的收益,你們可以另投他人,織姐姐可同意?”

  “我同意,至於其他人我得先問過她們,最遲後天給你准信。”

  “善。”

  莊書晴還就不信了,腦子裡比別人多出來那麼多超前的知識,還開不好一個鋪子,行銷什麼的,她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那些個手段在現代用爛了,爛大街到惹人煩的地步,可在這裡隨便拿出一招都能掀起點風浪來。

  她也無需大風大浪,起點小風浪讓人知曉有這麼家鋪子就成。

  唔,鋪子取個什麼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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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22:43:02
023章 手忙腳亂

  因多年練畫,順帶的莊書晴的一手毛筆字也是不錯的,看弟弟因為她不許他為店裡的事忙活而不高興,琢磨出一份適合這個世界的傳單出來給他。

  “鋪子少則十天,多則半月才能開張,這個也不急,就當是練字了,你每天寫上個百八十份。”

  莊書寒看著手裡這份東西,字他全認識,意思也大概明白,可是他從未見過有人這樣做的,姐姐是怎麼想到的?

  不過自從姐姐受了那回傷後就變得不一樣了,他喜歡這樣的姐姐,姐姐做的事總有他的道理,他只需照著做就是。

  只是,“用冬去春來做鋪名,會不會怪了些?”

  “怪才能吸引人目光,其他成衣鋪我去看過,我相信,只要能將他們吸引進鋪子裡來就不怕他們記不住鋪子裡的東西,哪怕這回不買,等他們有需要的時候一定會第一時間記起來有這麼家鋪子。”

  莊書寒恍然點頭,姐姐說的對。

  “這幾個字你好好練練,由你來題匾,不過還得制匾,沒有多少時間給你,需得快些。”

  “我?我不行,姐姐,我又不是名家,字也難登大雅之堂……”

  “書寒,這是我們自己的鋪子。”莊書晴打斷他,“我不覺得你的字比那些所謂的名家差,自信過了頭才是自傲,你不能連自信都沒有,你現在不是名家,誰又能肯定二十年三十年你不是?參天大樹也是由小樹長成,只要我們一步步走得踏實了,別人的認同與否無關緊要。”

  莊書寒習慣性的抿唇,“姐姐的認同很重要。”

  “誰也不能做到讓所有人滿意,任何事只要你盡力了,姐姐都不會覺得你做得不好,真正的親人是什麼?就是不管你是風光還是落魄都會對你不離不棄,而非以你的成就來衡量要不要對你好,不要讓莊澤良成為你心裡那道坎,你恨著他,心裡因他不痛快,可他不痛不癢,影響不了他分毫,繼續過他的安逸日子,誰吃虧?誰對你好,誰才值得你在心裡想著惦記著,其他人,都是無關人。”

  自從來了會元府後,書寒已經好了許多了,而不是像在涼山時時時如一張弓般緊繃著,莊書晴都看在眼裡,慶倖自己的決定沒有錯。

  這也是這段時間來她頭一回提起莊澤良,以渾不在意的口吻。

  “姐姐這幾天會很忙,你除了幫姐姐做抄這份東西,還得好好看書,我讓秀兒姐給張大哥遞話了,四天后帶你去私塾。”想了想,莊書晴又叮囑了一句,“姐姐知道你已經在破題了,可姐姐希望你去了私塾後不要表現得過於與眾不同,傷仲永的故事你該知道,人要腳塌實地才能走得穩,被人捧在半空時時會有摔下來的危險,記下了?”

  “姐姐你放心,我都懂,張大哥來考較過我一回功課,我明明藏拙了他都說我聰明,私塾先生一定會收下我。”

  不得了,這麼點兒大就會藏拙了,莊書晴笑眯了眼,“張大哥那是在講客氣話,你也當真,不過有張大哥這句話我也安心多了。”

  看姐姐這麼高興,莊書寒臉上也有了笑模樣,本就是俊俏的小少年,笑起來更是讓人眼前一亮。

  莊書晴很是得意,就憑這模樣,以後也不愁娶不到媳婦。

  開鋪子瑣碎事很多,次日下午,織娘就親自過來告訴她,她那邊有五個姐妹點頭了,加她共是六個人,再加上秀兒姐便是七個,加緊趕一趕,不做太過複雜的花樣,應該也能將鋪子撐起來了。

  她要做的不是尋常的成衣鋪子,而是繡了精緻花樣的精品。

  買布料去做成衣是來不及了,好在現成的成衣也是有買的,就如繡娘有時候接活,便會有主顧將看上的成衣買回來再轉交給她們,讓她們繡出好看的圖案。

  莊書晴本身不是學設計的,也不打算來個服裝大改革,毀了這個朝代的衣服獨有的韻味,便是弄出一個獨家定制的噱頭,指的也是在刺繡圖案上。

  “請人制成衣?”布莊裡,于娘子眼露訝然,“你連做活的娘子都沒請好就將鋪子租好了,這不是白白耗了銀子嗎?”

  莊書晴臉有點紅,她兩輩子頭一回自己做買賣,許多東西都是想當然,真一樣樣實施起來時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我是做成衣鋪子,可賣點卻是在繡品上,所以……”莊書晴不好意思的抿了抿頭髮,“娘子別笑話我,為了儘快開張,我已經買了一批成衣,以後卻不能這麼被動,我就想問問娘子可有認識的娘子做得一手好針線,並且速度也快,我出價不會比市價低。”

  “你可真是……”于娘子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看對方稚嫩的臉也說不出什麼來,想到她才這麼大就要撐起一個家來,心下就軟了,“這個短時間內我能幫你,可總歸不是長久之計,一個不好就要受制於人。”

  莊書晴點頭,“我知道,主要也是我本錢沒有充裕到能隨心所欲的程度,等鋪子開起來後要是生意好,我就會網羅一批娘子專門為我所用。”

  “我倒希望你這鋪子真能紅紅火火,我也好沾沾光。”于娘子指了指櫃檯上堆著的布匹,“你要的布都在那,要不要驗驗貨?”

  “我是外行,驗也驗不出什麼來,好不好的,等成衣做出來也就能看出來了,到時要是不好,娘子可沒跑。”

  “鬼靈精。”于娘子笑,看她開個鋪子開得這麼手忙腳亂就知道她確實是外行,可她也不像一般人似的藏著揶著不懂裝懂,坦坦然然的承認她的不懂,後面加的那話卻也表明了她的態度,真是,這樣的姑娘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家養出來的。

  “我這鋪子本就也接針線活,認識做這行的娘子不少,誤不了你的事,對了,你打算哪日開張?”

  “隨便看了個日子,定在十四天后。”

  “趕得及?”

  “應該沒問題。”

  于娘子是真盼著她這個鋪子能做好,生意越好所需的布料就越多,她自然跟著沾光,在做成衣的事上也就非常上心,莊書晴在收到樣品後很滿意,騰出手來去忙活其他事。

  可再忙,她也沒忘了弟弟去私塾的事。

  一早,張書成就過來了。

  莊書晴特意給弟弟換了身新衣裳,頭上一左一右兩個髮髻也梳得一絲不苟,卻並不多囑咐什麼話,以免給他壓力。

  莊書晴畢竟已經十四了,和張書成出雙入對總是不好,張書成考慮周到,是駕著馬車來的。

  張秀兒心裡倒是有些想法,可想到書晴還有兩年孝期,只得暫時將那點子念頭按捺下去。

  私塾在東邊,馬車一路搖晃,莊書寒大概是有些緊張,抿著嘴不說話。

  莊書晴看他這樣有些心疼,遂向張書成打聽,“那先生多大年紀?對學生可嚴厲?”

  “先生姓陳,五十來歲,曾是舉人,只是後來屢試不中便歇了心思,回家辦了小私塾,這幾年很有些名聲,上一次童生試,二十七個學生中了有十五人,本來是沒有入學考這一說的,後來是去的人太多實在沒辦法,他才不得不想了這麼個法子將大多人拒之門外。”

  張書成閑閑的回頭看了姐弟兩人一眼,“書寒不會有問題。”

  莊書晴拍了弟弟的頭一下,“聽到沒有,張大哥說你不會有問題,那麼緊張做什麼,便是真沒考上姐姐也不會怪你,吸取教訓就是。”

  莊書寒嘴上應了,心裡卻完全不這麼想,要是連一個入學考都過不了,他還說什麼六年內要有出息?便是姐姐真不想嫁人,他也要快些出息讓姐姐有依靠才行。

  張書成不用回頭也知道那小子心裡在想什麼,從某些方面來說他們很像。

  生活都不是無憂無慮,心裡都有想要護著的人,更有著一顆強烈上進的心,所以他才對這姐弟兩人多有關照。

  二姐只以為他是看上那姐姐了才會走動得這般勤快,卻不知他從沒起過那個念頭,不是莊書晴不夠好,而是因為她太好,她的所有表現足以說明她出身不凡,和他乃雲泥之別,他有自知之明。

  走了大概有一刻鐘,馬車才停下來。

  莊書晴放下心來,好在不算太遠,每天往返要是太遠書寒就太辛苦了。

  私塾先生名賢遠,和張書成學中的老師乃是同窗,自也清楚好友這個得意門生的情況。

  輔一見面便問道:“打算何時複學?”

  張書成行以師禮,恭敬的道:“年後必然複學。”

  陳賢遠皺眉,“如今才十月,你還打算荒廢兩個多月?你需知道進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學生知道,可父母尚在病中,為人子女者怎能只顧自己,先生放心,便是沒在學中,學生也不曾荒廢學業。”

  張賢遠當場就考較了他幾個問題,看他確實是張口就能答上,臉上才露出滿意的神色,“思明想讓你明年下場,他對你寄予厚望,你要多用心,莫要叫他失望。”

  饒是向來很穩得住的張書成此時也有幾分激動,先生終於許他下場了。

  “是,學生定不負先生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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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22:43:24
024章 遇險

  陳賢遠好像此時才記起屋裡還有他人在,眼神掃過莊書晴,最後落在莊書寒身上。

  眼神清亮堅定,腰板挺直,仿若能一肩挑起所有磨難,唔,不錯,讀書人就該有這股勁。

  “報上名來。”

  莊書寒上前一步,施的不是學生禮,而是後輩拜見前輩的禮儀,“莊書寒見過陳先生。”

  “年方幾何?”

  “年方十歲。”

  “書成可有和你說過入學須得小考,過關方可入學?”

  “是,張大哥說過。”

  陳賢遠微微頜首,面上不顯,心裡對他這不卑不吭的態度卻極為喜愛,“看過幾本書?”

  “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都看過,四書也稍有涉獵。”

  “哦?”陳賢遠來了興趣,“看得明白?”

  “不敢說明白,卻是娘親在病榻上逐字逐句所教。”

  陳賢遠只以為他父親已過世,是母親含辛茹苦將他拉扯大,遂也不提及父親的字眼,“你有個好娘親。”

  “是,書寒有世上最好的娘親,最好的長姐。”

  陳賢遠屈指敲了敲桌子,從三字經問到百家姓,再到千字文,見他答得輕鬆便上了心,翻了翻案頭的論語,“苟志於仁矣,無惡也,何解。”

  “只要養成了仁德,就不會去做壞事。”

  “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

  “有智慧的人不會迷惑,有仁德的人不會憂愁,勇敢的人不會畏懼。”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凡是自己不願接受的事情,不要加於他人之身。”

  “……”

  兩人一來一回的交鋒了數回,從最簡單的到後面漸漸增加難度,陳賢遠眼睛越來越亮,呼吸都加重了些許。

  論語,孟子,大學,就連中庸都沒有放過,莊書寒回答得痛快淋漓,一時將姐姐的叮囑都拋在了腦後。

  自從知道要來私塾後,他心裡就一直都是七上八下的提著心,生怕自己學的不夠用心,先生問的問題答不上來,所以先生一開口問他就打起了精神,不敢分半點心,就怕自己回答得不夠好,先生不收他,讓姐姐失望。

  他沒有入過學,所以不知道自己的表現有多讓人吃驚,因為背對著姐姐,也就看不到姐姐眼裡的擔憂。

  可莊書晴不能阻止,和平時的沉默相比,這時的書寒像在發光,像是終於有了用武之地,恨不得將自己所知的一股腦全倒出來。

  幸好這裡沒有別人。

  張書成不是多嘴的人,應該不會往外亂說,至於眼前這位山羊胡都在顫抖的陳先生……只要他不是那種品德敗壞的人,書寒一旦成了他的學生,想來他只會護著,而不是將他捧殺。

  能教出出息的學生,是這些塾師畢生的追求。

  陳賢遠已經站起來了,問題卻還在一個接一個。

  而莊書寒,越答越利索。

  好一會後,陳賢遠大笑出聲,“哈哈哈,這學生我收了,免束修,你要是每日來去不方便,我這裡有空屋,收拾收拾就能入住,你可願?”

  懸起來好幾天的心終於落回了原處,莊書寒回頭看了眼姐姐,“多謝先生好意,學生住在北邊,離這並不遠。”

  陳賢遠得了這麼個好苗子,恨不得什麼好東西都捧到他面前,哪捨得他將時間浪費在路上,“你不要小看了會元府的冬天,風吹得骨頭裡都疼,你何必吃這個苦?要是病了耽誤的可是你自己。”

  莊書寒堅定的搖頭,“先生不知,學生只得一個姐姐相依為命,且尚在孝期,既是放心不下姐姐,也是我多有不便,先生好意,學生銘記在心。”

  陳賢遠對他愈發喜愛,他不是沒見過有天份的學子,可從小專注學業,心性上卻不堪,這樣的人不少,便是入了仕途以後也走不遠,莊書寒的懂事更讓他覺得自己撿到寶了。

  “好,好,好。”連道三聲好,陳賢遠指著孔子像道:“先給聖師磕頭。”

  莊書寒轉身看向姐姐。

  莊書晴對他點頭,他才跪了下去。

  然後,陳賢遠一抖袍子落坐,不用人提醒,莊書寒朝他恭敬的拜了下去,然後接過書童遞來的茶雙手奉上,“先生喝茶。”

  陳賢遠摸著鬍子大笑,將茶當酒,一飲而盡。

  幸好不是開水,莊書晴偷偷想,看陳先生在教導書寒學子該當注意的事,她悄悄離開,將準備好的贄見禮拿了過來。

  陳賢遠原本是準備免了這新學生的束修的,可看她都準備好了也就收了下來,長姐為母,這姐姐做得很合格,書寒能這般優秀,這做姐姐的也當居功。

  “以後書寒就托先生教導,若是他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也請先生好生引導,先生如父,他日他若有所成就也是先生之功。”

  做得不好只管打這樣的話莊書晴可不會說,要是先生這麼做了她指不定還要生氣,她的弟弟她還不知道,聽話得很。

  她完全沒注意到,她此時的心態就是自家的孩子怎麼著都是好的,有錯也是別人的錯,和萬千家長一樣。

  陳賢遠受了她的禮後虛扶了一把,“你放心,我定當盡我所能教他成才。”

  莊書晴又施了一禮,“我雖是女子,卻也知世上有捧殺一說,書寒才十歲,實在不宜太過拔尖,所以……”

  “你的意思我明白。”陳賢遠摸著鬍子,不甚贊成的搖頭,“不遭人嫉是庸才,他早些承受這些更好,學子削尖腦袋往上擠,說到底還是想要為官一方,可做官之前需先學做人,若是連同窗之間的傾軋都應對不了,談何為官?你對書寒的維護我知道,可男兒就該有面對一切風雨的勇氣,而不是在溫暖舒適的屋內被人護著,那樣,成不了長。”

  莊書晴無話可辯,她固有的思維裡,十歲的孩子就該安逸的成長,但她忘了,在這裡,十歲已經是小大人了。

  “姐姐,我能應付,你不要擔心。”莊書寒走近一步,極難得的主動握住姐姐的手,莊書晴才發現,這個孩子不甚柔軟的手,並不比她的小了。

  “你既已答應許我明年參加童試,出頭只是早晚。”

  可是晚一天你才能安穩一天啊,莊書晴拍了拍他的手,不再多說,孩子想要成長,她又如何能攔著。

  “明年便參加童試?”陳賢遠愣了下,旋即若有所思的點頭,“你基礎學得扎實,我再好好給你抓一抓,倒也未嘗不能一試。”

  張書成額角抽了抽,他沒想到陳先生會同意書寒這麼小就參加童試,要知道,他早在兩年前就想下場鄉試,先生將他一壓再壓,只為讓他學得更扎實,這也是陳先生一直都贊成的,怎麼到了書寒這裡就變了?

  應下明日便入學後,幾人離了陳家。

  “張大哥,今日多謝了,不好再耽擱你的時間,我和書寒走路回去便好,這條路他也得先熟悉熟悉。”

  張書成看了姐弟兩人一眼,也不廢話,坐上車轅,打馬離開。

  天氣已經有些涼了。

  走在古韻十足的街道,沒有跑得飛快的兩個輪三個輪四個輪,習慣了這樣慢節奏的生活後,莊書晴很享受,“要是鋪子生意好,姐姐買輛馬車給你,冬天來往私塾也少受些凍。”

  莊書寒張口想拒絕,可一想,要是真有餘錢買輛馬車也好,以後姐姐去哪裡也方便,至於他,是絕不會用的,過去那一年吃了那麼多苦頭,現在好吃好喝的也不能養得嬌貴起來。

  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他不能給自己那樣的機會。

  “我打聽過了,童試分縣試,府試和院試三場,縣試得回涼山去,你尚是童子,除了同村之人外還要尋個廩生保送,同村之人倒容易,大伯應該很願意幫這個忙,廩生的話不知陳先生有沒有學生是,即便沒有,他要找出一個也不是難事,你好好表現,他應不會在這等事上為難你,不過我們在會元府的事怕是瞞不過大伯了。”

  “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大伯只會更高興,莊家不要說出廩生,就是秀才都好幾年沒出了,再這麼下去,莊家和尋常人家有何區別。”

  莊書晴訝然,“大伯和你說的?”

  “恩,那幾日我去書房去得勤,大伯常會勉勵我幾句,叫我用心讀書。”

  怪不得大伯會那般看重他們姐弟兩個,之前還以為是她表現得好,卻原來大伯更看重的是書寒。

  不管怎樣都好,只要大伯支援,有需要行個方便的地方想來他也不會攔阻。

  “書寒……”

  莊書晴正要接話,聽得後來傳來一陣騷動,然後是馬蹄聲,一輛馬車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瘋了一樣拖著馬車狂奔而來,行驚叫著四處奔逃。

  莊書晴第一反應就是將弟弟用力推開,慣性讓她後退了一步,自己想要跑卻只覺得腿肚子發軟,移不動分毫。

  那馬速度很快,眨眼間就到了眼前,莊書晴從來就不是認命的人,就地一滾,堪堪避開了去,身上火辣辣的疼。

  原以為自己總算逃開了,可此時馬卻長鳴一聲,人立而起,偏移了個方向又開始跑。

  而還沒來得及站起來的莊書晴躺著的地方,正是這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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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章 救命之恩

  “姐姐……”莊書寒嚇得臉色盡失,腦中一片空白,待他回過神來時已經撲在了姐姐身上,而那馬高高揚起的前蹄,離他僅有半步之遙。

  看到這一幕的人驚呼出聲,有些人更是扭開頭去,不敢再看即將發生的慘劇。

  “嘶!!”

  “砰!!”

  “啊!!”

  接連發出的聲音響徹整條街道,然後,是瞬間的寂靜。

  沒有預料中的疼痛,明明已經到眼前的馬車卻掀翻在了不遠處,馬掙扎著想站起來,不知傷到了哪裡怎麼都起不來,發出一聲聲哀鳴。

  莊書寒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然後才想起自己還壓著姐姐,趕緊站了起來,邊去扶人邊一連聲的問,“姐姐,有沒有傷著哪裡?”

  待莊書晴抬起頭來,臉上的蹭傷讓莊書寒更急了,女子的容貌最是要緊,可不能留下痕跡來,“姐姐,我記得前邊不遠有醫館,我扶你過去。”

  莊書晴當然是疼的,全身的骨頭都在疼。

  她那一滾滾得倉促,地上又有些小沙石,身上本就有些蹭傷,再被弟弟用力一撲,她覺得裡裡外外的哪裡哪裡都在疼。

  可現在不是關心這些的時候,馬不會無緣無故躺倒在地。

  借著弟弟的力氣站起身來,莊書晴看向離自己不過三四步遠的人。

  一個男人。

  身著紫衣,頭戴紫冠,連腰間的玉佩都是紫色的,一般人撐不起紫色,更不用說這樣滿身紫,可這個人卻好像天生就適合紫色,越發趁得他膚白如玉,發黑如墨。

  相貌是那種咄咄逼人的俊,可惜生就一雙薄唇,沒讓這副好相貌遜色,卻添薄情之相。

  只是此時,臉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打量只是一瞬間,莊書晴深施一禮,“救命之恩,書晴拜謝。”

  莊書寒皺眉,女子閨名,怎能輕易告知陌生男人,便是有救命之情也不該。

  上前一步,他將姐姐護在了身後。

  莊書晴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反對。

  她不能總想著將書寒護在安全的地方,這是阻礙他的成長。

  “請公子告知名諱,救命之恩,書寒改日定登門道謝。”

  男人像是根本沒聽到,抬起自己的手看了又看,向來被人避之唯恐怕不及的白瞻居然有救人的一天,說出去不要說別人不信,就是他自己,這會都沒有回過神來。

  剛才怎麼就出手了呢?

  看向對面暗藏謹惕的小子,白瞻恍然。

  他坐在茶樓的二樓窗邊,將姐姐推開弟弟自己遇險,弟弟捨身護姐姐的舉動全都看在眼裡,莫名的,就想到了逝去的娘親。

  他那個烈性子的娘活得肆意,哪怕未婚有孕被娘家人看不起也沒改了那性子,離了娘家自己獨居一處,不管所有人的勸阻執意生下他,明明愛他護他若命,表現得卻沒心沒肺,從他生下來就帶著滿天下跑。

  去過毒物滿布的南疆,要不是對方警覺,差點將巫師的看家本事都學了來,也去過大漠,曾經三天沒有喝過一滴水,娘倆差點命都丟了,曾經駛船出海,迷失在海上,花了半年時間才找著路回來,也為了改變他的體質,背著他攀爬上長年冰雪覆蓋的北嶺高峰去找那不易尋也不易取的冰蓮。

  娘教會他很多,唯獨不曾教他恨那個害她一輩子活在人言裡的男人。

  長大後他曾問過娘是否恨他,他想,只要娘說恨,他定會讓那個男人付出代價,不管他是何身份。

  可娘卻說她不恨,他一直都記得娘親當時是笑著的,笑得都有點幸福,娘說男人提過要帶她回去,是她不願,因為不願在那樣的地方被束縛住,她沒有告知男人她有了身孕。

  因為她愛著那個男人,所以她生下了兩人的孩子獨自撫養長大。

  在她纏綿病榻不久于人世時,她才告知他父親是誰,卻原來是那天底下最尊貴的人。

  她給自己選擇,是要去接受那個高高在上的身份還是逍遙於世,不管他怎麼選她都支持。

  在去世前那幾日,娘說得最多的便是她和那個男人相遇相愛的故事,她記得的,始終是那些美麗的曾經,忘了這些年獨自撫養孩子的辛苦,便是離世時,嘴角都是帶著笑的。

  他懂,娘不想他心裡生恨,只因她清楚心裡裝著恨的人不會過得快活。

  他也確實是不恨的,因為娘沒有恨,娘在提及那個男人時是快樂的。

  娘過世後他遵循娘的遺願去了趟皇宮,將娘給他的遺書給了那個男人。

  那遺書他看過,很符合娘的性子,他知道那個男人只要看過,必將勾起這個男人對娘的記憶,並且再難忘記,哪怕他曾經都忘了多年前曾經有過那樣一個明媚的女子和他共度了一段美好的日子,並且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為他孕育了一個孩子。

  他們長得太像,無人能懷疑他不是他的種。

  可他,拒絕了男人要給予他的一切。

  就是真將那個位置給他又有何用,終換不回他那個笑了一輩子的娘親。

  而眼前這個尚未長成的女子,明明長得和娘親半點都不像,卻讓他想起娘親。

  在他自己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這裡。

  因為自己出手及時,未讓她受傷,他甚至是有些慶倖的。

  “哎呦……”

  聲音是從馬車裡傳出來的,聯想到之前那聲巨響,莊書晴覺得馬車裡的人肯定傷得比她要重,當然,也幸虧傷的是對方,不然她和書寒今天能不能保住命都得兩說。

  書寒當時護在她身上,一想到差點造成的後果,她不由得抓住了弟弟的胳膊,滿心餘悸。

  莊書寒下意識的回頭,看到姐姐臉色慘白,額上見汗,頓時將其他事都丟在一邊,忙回過身來扶住人,忙不迭的問,“姐姐,是不是哪裡疼?”

  莊書晴搖頭,“都是小傷,不礙事,回去抹點藥就好了。”

  “好,我們這就回去。”莊書寒只以為姐姐是不想讓他擔心才說得輕鬆,回身對著對面的高大男人深深的拜了下去,再一次道:“請公子留下名諱,書寒改日定當上門道謝。”

  “白瞻。”白瞻回著莊書寒的話,眼神卻是落在莊書晴身上緩緩道出自己的名字,不顧周圍隨從掉了的下巴,吩咐道:“去弄輛馬車過來,送他們回去。”

  一眾隨從還沒從自家公子如此平易近人的形象中回過神來,沒有一人應聲。

  白瞻眉眼一挑,語調更輕柔了幾分,“我自己去?”

  “啊?啊,不,不,公子,我們去,我們去。”一眾人被公子過份的溫柔嚇得魂都掉了,反應最快的趕緊去弄馬車,他們公子是從不坐那玩意兒的,得去別人那裡‘借’。

  恩,借,有沒有得還得看公子以後還用不用得著。

  反應稍慢一點的都暗恨不已,這樣的公子他們沒有侍候的經驗啊!

  馬車裡的人終於爬出來了,是個粗壯的婆子,髮髻散亂,珠花也松了,看著狼狽不已。

  一爬出來看到有那麼多人盯著她看頓時惱了,“看什麼看,看不到馬車上有柳府的標誌?要是我們四小姐有個好歹,你們全都跑不了。”

  凶了圍觀眾人一眼,落在莊書晴姐弟兩人身的目光尤其兇狠。

  明明是她們自己的馬車惹禍,一路不知傷了多少人,還差點出了人命,眼下這態度是反而要怪到路人身上來?

  圍觀的人皆是憤憤,可一想到對方是柳家,也只敢在心裡發狠。

  “媽媽,快想辦法,小姐頭磕頭了,在流血。”

  婆子頓時息了氣焰,手腳並用的又爬回了馬車裡,圍觀眾人不知那四小姐到底傷得如何,心裡卻覺得痛快。

  柳姓勾起了莊書晴的記憶,不知道這個柳家和那個柳三小姐是不是一家。

  白瞻一直看著莊書晴,莊書寒心中著惱,站到姐姐身前試圖攔住他的視線,可他雖然在同齡孩子裡算高的,和成年男子比起來卻還是吃虧不少,更何況白瞻即便是在成年男子裡也是鶴立雞群的那種。

  莊書晴內裡芯子是個成年人的靈魂,自是不會沒有感覺到白瞻的視線,只是那視線並沒有惡意,也不黏糊,她也就不覺得如何了。

  看便看了,又不少塊肉,上一具皮囊長得不差,走在路上被人注目是常事,這會她就是裝,也裝不來被男人看了就要嬌羞躲避的模樣。

  不管馬車裡的柳四小姐和幫過她忙的柳三小姐是不是一家,這裡此時都是是非之地,她只是一介平民,無依無靠誰都惹不起,就算她是受害人也沒人能給她評理,這個虧是吃定了,倒不如先離開為妙。

  拍拍書寒的肩,莊書晴從後面走出來一步,對白瞻盈盈一拜,“救命之恩以後拜謝,我們姐弟身上皆有傷,先行告辭。”

  “不忙,馬車就來。”

  “不敢勞公子……”

  “怕事?”白瞻打斷她的話,“一個柳家罷了。”

  “于公子來說只是一個柳家,于我們姐弟來說卻是偌大個柳家,吃小虧保平安。”莊書晴又是屈膝一禮,不再說什麼就要拉著弟弟離開。

  可她不想在這事上爭個對錯,有人卻不這麼想,“你們兩個站住。”

  是剛才那個婆子又從馬車裡爬出來了,“穿白衣和綠衣的兩個,就是你們。”

  書寒今天穿的是一簇新身銀白袍子,她則是著一身淺綠,莊書晴歎了口氣,她就是想裝沒聽到也不行了。

  這點時間,對方的護衛已經追上來了,聽到婆子的話也沒停頓,將姐弟兩人連同和他們離得近的白瞻團團圍住。

  白瞻的手下卻沒動作,只是眼中的同情讓人不解。

  回過頭去,莊書晴看到那婆子和一個年輕的丫鬟扶了個女子過來,鬢角稍亂,臉上滿是委屈的神色,泛著水光的眼睛我見猶憐,本就美麗的臉龐更添了幾分柔弱,叫人移不開眼光。

  要是沒有惡僕在先,莊書晴也願意相信這真是個柔軟的姑娘,可惜,她向來相信有怎樣的僕人就有怎樣的主子。

  她也不說話,等著對方的舉動。

  至於白瞻,她不會傻得大包大攬的去將責任都攬在自己上,將他摘出去。

  在他說出‘不過一個柳家’這樣的話時她就知道這是條大腿,還是條不用她去抱,就有人急不可耐的往她這邊推的大腿。

  他若不想管,脫身是輕而易舉的事,他若願意施以援手,今天她們姐弟才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至於利用救命恩人會不會太卑鄙了些……她現在想不到這些。

  待看到柳四小姐眼神發亮的一直往白瞻身上瞧後,她更打定了主意。

  “媽媽,雖然我受了點傷,卻也是我們的馬失控在前,若非這位公子仗義出手,後果不堪設想,便算了吧。”

  圍觀眾人松了口氣,果然是大家小姐,氣度就是不一樣,人美心更美,怪不得有傳言柳家四小姐才貌雙全,便是府主夫人都請媒婆上門為長子求親。

  自始至終,柳四小姐都沒看過姐弟兩人一眼,此時她要等的,是這位紫衣公子的反應。

  能被傳出諾大名聲,才貌固然是重要的原因,可若沒有些其他手段本事,也絕不可能輪到她拔得頭籌,擅識人便是她最大的倚仗。

  只是一眼,她就看出來這三人並非一路,別人不識貨,她卻知道紫衣公子光那身紫衣有價無市,天蠶絲年產出不足二十匹,年年在貢品名單內。

  不要說平民百姓,就是一般官宦人家都見不著,只有極得聖上歡心者方有可能得到賞賜,她還是因為得了府主夫人青睞才有幸見過。

  可人家那也是珍而重之的收著,不是像眼前這位一般穿在身上,並且看著也不像是多愛惜的樣子。

  需得是怎樣的底氣才能將之視為無物?

  眼下求親的人裡,府主公子身份是最高的,要是沒有更好的選擇,她的婚事應該就要定下來了,可現在,她卻不想點那個頭了。

  有些人,不用前呼後擁,也不用表現得多不可一世,只需站在那裡就能讓人不敢輕看。

  她不會看走眼。

  只是,這等待的時間是不是長了些?

  那婆子最是精乖,也最是知道自己侍候了多年的小姐在打什麼主意,眼看對方不搭腔,連個眼神都沒有給自家小姐一個,趕緊將話接過去,免得小姐難堪。

  “小姐您就是心腸太好,若非他們攔住去路,等護衛追上來自是能將馬制服,您又怎會磕到頭?這血都要將帕子浸濕了,回去夫人怕是要剝了老奴的皮。”

  莊書晴看了眼丫鬟用帕子捂著的地方,連點血絲都沒看到。

  眼疾手快的拉住要反駁的人,莊書晴對弟弟搖了搖頭。

  不管對方是怎樣一個柳家,總歸不是他們姐弟能招惹的,忍氣吞聲是委屈,卻是保全自己的方式,這點覺悟她還是有的。

  白瞻眉毛揚了揚,若是此時被圍住的是他娘,第一反應恐怕就是揮鞭子,哪會任人在她面前一幅理全站在對方那邊的德性。

  這個人,和娘像,卻也不像。

  不過從她的各種表現來看,是個聰明人,明知硬杠上會吃虧還要迎難而上那不叫有勇氣,那是蠢。

  他就喜歡真正的聰明人,而不是那些自以為聰明,實則就是個笑話的人。

  “你那雙眼睛再不老實,我便挖出來如何?”

  柳四小姐怎麼都沒想到等了半天就等到這麼一句話,她知道,這不是威脅,而是對方真敢這麼做!

  明知她是柳家小姐還敢如此,他的憑仗是什麼?

  莫非……他來自京都?

  越想,柳四小姐害怕中又有一絲興奮,若是能嫁去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

  小心的藏好自己的眼神,柳四小姐垂下頭去,輕咬紅唇,猶如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白瞻半點面子不給,嗤笑一聲,示意被攔在週邊的馬車過來。

  手下不敢耽擱,三兩天解決了擋路的人,牽著馬車來到公子面前。

  “上去。”

  這話是對著莊書晴說的,莊書晴只遲疑了一瞬,就拉著弟弟上了馬車,她身上是真疼得厲害,當時用了不小力氣撲過來的書寒肯定也不輕省。

  “送他們姐弟回去。”

  “是,公子。”

  車簾放下之前,莊書晴在馬車內對著白瞻福了一福,卻再無半句言語。

  這份人情,她欠得大發了,過了今天得去打聽打聽這白瞻是什麼來路,有些人的人情不是那麼好欠的,但願老天能幫她一回,別讓她的日子更難。

  “救我……痛…”嫩嫩的聲音不知從哪裡傳來,莊書晴下意識在馬車裡找了一圈,馬車就這麼大,雖然放著的都是好東西,卻也藏不下個孩子來。

  那聲音是從哪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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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22:44:01
026章 新開技能

  她當了幾年醫生,有些反應已經成了本能,聽到求救聲絕無法當做沒聽到。

  重新撩起簾子,其他人看過來的眼神她也顧不上了,四處打望也沒看到哪裡有受傷的孩子。

  白瞻上前一步問,“丟了什麼?”

  “痛……痛……”帶著鼻音的聲音讓莊書晴心都酥了,正要問他有沒有看到受傷的孩子,眼神就被柳家的其中一個護衛手裡提拎著的小東西吸引去了目光。

  她不止醫人,她還醫動物,憑她的經驗,那個還在滴血的小傢伙傷的不輕。

  “痛……救我,救我……”

  莊書晴心裡突然升起一起古怪的念頭,她知道那股違和感是怎麼回事了。

  就算柳家沒一個好東西,可現在卻不止柳家的人在,有白瞻和他的人,還有那許多圍觀的百姓,不可能哪裡有受傷的孩子而沒一個人理會。

  便是在現代都還沒有漠然到這種程度。

  那剛才呼救的難不成是……

  這是什麼情形?她上輩子當了兩年獸醫也沒有開這個技能啊?

  最多也就是招貓貓狗狗的喜歡一些,也就是別的醫生搞不定的她能搞定,也就是被個狗狗叨到了孤兒院門口,又被狗狗守護了多年……

  這麼一想,還真是有些古怪。

  看她不說話,白瞻循著她的視線看去,“喜歡?”

  “它受傷了。”

  白瞻來了興致,“你要帶它去看大夫?”

  莊書晴終於將視線移到了男人身上,到這時她才發現兩人離得實在是太近了些,忙往後退了些,回頭一看,書寒果然黑臉了。

  之前怎麼沒發現,他有動不動就黑臉的毛病?這可不是好習慣,得改。

  古代人講究的是喜怒不形於色,既然打定主意要走仕途,這一套就必須學起來。

  不過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莊書晴琢磨著這個男人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將那小東西給要來,她算是看出來了,柳四小姐的芳心可是動得厲害。

  “只要買些藥,我能治。”

  “哦?”白瞻踱著步子走過去,就像是走在自己家裡,再自然不過的從某個架子上拿了樣東西又走過來,等到那護衛反應過來時,害得馬失控的罪魁禍首已經不在自己手裡了。

  “那就給你治,過兩天我來看。”

  莊書晴接過來小心的護在胸口,抬頭看向男人,用眼神問,‘為什麼你要來看?’

  “從我這裡過手的東西自然是我的,我來看一下我的東西……有何不對?”

  “……”

  世上還有這個道理?不止是莊書晴,那些個護衛,柳四小姐,連帶離得近聽到這話的路人都用奇異的眼神看向白瞻。

  唯有白瞻的手下一臉再自然不過的神情,在他們心裡,公子這話一點問題都沒有,經了公子手的東西可不就是公子的了,無數的事實可以證明。

  莊書晴索性退回馬車裡,簾子一放,當沒聽到剛才那番話,反正,她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感覺到馬車在動了,估摸著已經離了那個是非地,莊書晴才又撩起車簾,對坐在車轅上的人道:“麻煩大哥在醫館停一下。”

  “沒問題。”

  一下一下輕輕摸著小傢伙的頭,莊書晴正想著要怎麼問一問這小傢伙剛才是不是它在說話,就聽得它弱弱的吼了兩聲。

  而她聽懂了。

  它在說,“痛,好痛。”

  和之前那道嫩嫩的聲音一模一樣。

  真是……見鬼了。

  她什麼時候多的這個技能?明明到這個世界也有不少時日了,怎麼之前沒有半點徵兆?

  還有那個男人,不會真的兩天后來看這小傢伙吧?

  這事一件接一件的,真是頭疼。

  馬車一走,白瞻也就沒興致再留下來了,抬腳就走,那個嬌嬌俏俏的小姐壓根不在他眼裡。

  可在人家小姐眼裡,他卻是香餑餑。

  “公子請留步。”

  白瞻像是沒聽到,連個停頓都沒有,柳四小姐又氣又窘,臉紅得都要滴出血來了,她長這麼大,哪曾被人這般對待過,心裡那點念想瞬間拋到了腦後,不經思考的話衝口而出,“公子就這麼走了?”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哪怕她想要表達的是他將自己馬車掀翻,害得自己受傷的事,可別人不會這麼認為。

  她都聽到有人在偷笑了,要是不處理好,她柳四小姐的名聲就毀了。

  是她魯莽了。

  看到男人總算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看她,柳四小姐深吸一口氣,正要說話就聽得對方道:“本公子不走,還等著你送本公子回去不成?知道了我家門朝哪開,本公子擔心會有人不請自來。”

  柳四小姐腦中一片空白,連唇都是白的。

  她心裡突然升起一種,自己多年經營要毀於一旦的感覺,要是可以,她真恨不能撲過去捂住男人的嘴,不讓他說出更不堪的話來,可她現在什麼都不能做。

  白瞻看她那副面若死灰的樣子冷笑,這樣的人他看多人,算計人的時候得意囂張,失意了就利用女人的天賦最大限制的保住老底,以圖他日捲土重來。

  只看這個女人的眼光他就知道不是安份人。

  背著雙手踱步走近,在一眾護衛警惕的目光中圍著柳四小姐轉了一圈,白瞻不屑至極的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不知道多少人駐足的街道靜默得像是來到了一個無聲的世界,柳四小姐眼前一陣陣發黑,只恨不得生撕了給她這般難堪的男人,那個挺拔的背影在眼前浮現,一邊恨著,一邊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直到回到柳府,她都只記住了這個男人,恨得咬牙,也惦記得茶飯不香,唯獨忘了另一對當事人姐弟,或許,這也正是白瞻的用意?

  先離開的兩姐弟根本不知道後面這一出,先去醫館看了大夫,確定沒有內裡的傷後才又買了藥回家,有給自己用的,也有給小東西用的傷藥。

  在路上時莊書晴就憑著經驗看過了,小東西應該才出生沒幾天,個頭小小的只有巴掌大,不知怎麼來到了人群中,左前腿骨折,身上也有好幾道口子,大概也沒吃到什麼東西,氣息虛弱得很。

  “姐姐,這是狗嗎?”被冷落了的莊書寒不甘心的湊過來,對著姐姐手心的東西甩眼刀。

  “不是狗。”莊書晴回得很肯定,她看著倒有點像狼,不過她醫過的動物裡可沒有狼,也不敢百分百肯定,“得等它長大些才知道是什麼。”

  “不管是什麼,能看家護院就好,我要上私學,姐姐要忙活店裡的事,就剩秀兒姐一個人在家了。”

  莊書晴實在是稀罕這孩子得緊,誰待他好一分他就回報十分,這點像她,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親昵的附和,“對,能看家護院就好,書寒就能安心進學了。”

  莊書寒又歡喜又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才好,霸佔著姐姐手心的小東西看著也不那麼礙眼了。

  坐在車轅上的青年聽著裡面的對話面上也不由得帶出些柔軟笑意,心裡有些理解為何公子會百年難得一遇的管閒事了。

  轉了個彎,青年一拉馬韁,馬車停了下來,“到了。”

  車簾掀起,先出來的是莊書寒。

  他跳下馬車,又小心的扶著一隻手不得閒的姐姐下來,這才對青年道謝。

  “我只是遵公子的命令列事,要謝就謝我家公子吧。”一撐車轅坐上去,青年一甩鞭子,馬車搖搖晃晃的離開。

  後面的門拉開,張秀兒滿臉的笑意在看到兩人狼狽的樣子後轉換為驚懼,忙不迭的將兩人拉進來,一連聲的問,“這是怎麼了?早上出門不還好好的?書成沒將你們送回來?”

  “沒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下,張大哥要送我們,我想著總得讓書寒熟悉熟悉這條路就拒絕了,哪想到會摔著,秀兒姐你別擔心,真沒事,最嚴重的就是臉上這裡,蹭破了點皮,兩天就好了。”

  “女孩子家家的,臉得有多重要,要是留下點印子看你怎麼辦。”嘴裡說得厲害,張秀兒也沒閑著,打了溫水來小心翼翼的用帕子給她清理傷口,“不行,得去買點藥來,不然我心裡不安穩。”

  “回來的路上順道買藥了。”莊書晴乖覺的將個木盒子遞給張秀兒,張秀兒瞪她一眼,倒也沒有再說什麼。

  “書寒呢?你有沒有傷著?”

  “沒有,我很好。”

  從表面確實看不出來兩姐弟還有其他地方有傷,張秀兒這才緩了臉色,打定主意下回見著書成要好好說說他,哪有這樣的,好好的人出去回來卻成了這個樣子,幸好傷得不重。

  忙完了人,張秀兒才注意到莊書晴手裡的小東西,低下頭來看了看,“撿來的?”

  “恩,看它受了點傷就撿回來了,秀兒姐,我先去給它上點藥,書寒,你留下來幫秀兒姐做午飯,對了秀兒姐,給這小東西熬點米湯,才出生沒幾天,怕是都沒喝過奶。”莊書晴不動聲色的將話揭了過去,抱著小東西回屋。

  她得弄清楚,她之前不是出現了幻覺。

  不過在那之前,她得先將傷口處理了,這麼小正是長得快的時候,只要好好處理,這傷很快就能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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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22:44:21
027章 再相見

  找來乾淨的布,又打了溫水將小東西小心的收拾乾淨,小傷口上了藥,斷了的左前腿用小木板固定好。

  這個過程中應該是痛的,小東西的毛都炸了,卻沒有移動分毫,偶爾哼哼兩聲,讓莊書晴更加心疼。

  找了件舊衣服出來給它盤了個窩,莊書晴戳了戳它的小腦袋,“能聽得懂我的話是不是?”

  小東西蹭了蹭她掌心,“吼吼。”

  這下莊書晴確定自己不是產生幻覺了,她真能聽懂它的話,它在說‘香香’。

  “我很香?”

  “吼。”

  聽到肯定的回答,莊書晴有些懂了,動物是最乖覺的,誰是真心待它,誰有善心,誰柔軟好欺負,這一類人它們會親近,因為這於它們來說是安全的,哪怕對方一臉凶相。

  相反,有些人哪怕長著一張天使面孔,小動物也不會親近,因為他們散發的氣味出賣了他們的本性。

  上輩子她雖聽不懂它們的話,對它們的習性卻是極為瞭解的,她被人陷害跌落谷底時,是它們陪著她,給了她心靈的平靜,也因為如此,她心態才發生了變化,不再是為了生存,為了多賺錢而做獸醫,心裡卻時時惦記著有朝一日能再當回醫生,而是從心底接受了自己的新職業,漸漸開懷。

  習慣了被動物圍繞的日子,來到這裡後她不是沒有遺憾,也想過等日子安穩了去養一堆小貓小狗,現在能提前實現,也挺好。

  曾經她要靠著瞭解它們的習性才懂它們想要表達的意思,現在能聽懂它們的話倒是更方便了,至於其他的,她暫時還想不了那麼多,總不會有害不是。

  但是此事不能對人言她還是知道的。

  “姐姐,我進來了。”

  摸了摸小東西的頭,“進來。”

  莊書寒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米湯進來,看了小東西一眼,將碗放到它面前。

  碗高了些,莊書晴探了探溫度,將小東西托在手上和碗齊平,小東西聞著香味,迫不及待的大口喝起來,要不是莊書晴反應快,差點整個人都滾進了碗裡。

  “沒人和你搶,慢點。”莊書晴又好笑又心疼,看這樣子真是餓慘了。

  “秀兒姐說這個碗以後就給它用了。”莊書寒戳了戳小東西的頭,“姐姐,我們真要養它嗎?那個白公子……會不會真的過來?”

  “你是擔心他過來會給我們帶來麻煩,還是不想我和他接觸?”

  莊書寒垂下視線,“姐姐畢竟是女子……”

  古人的思想就是如此,男女授受不親,私底下不能往來,不然就是輕浮,就會壞了名聲,這些她都懂,她也在適應,並且盡力遵循著這些規矩來。

  可有些事和男人接觸是避免不了的,比如說張書成,再比如那個很可能會不請自來的白瞻。

  “書寒,你要知道我現在並非莊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了,規矩我們要守,卻不能死守,還是說你覺得我們之前在莊家的日子過得比現在好?”

  莊書寒無話可辯。

  “我知道你是為姐姐好,怕壞了姐姐的名聲,還記得姐姐說過的話嗎?姐姐沒想嫁人,名聲好不好也沒那麼重要,那個白公子于我們有救命之恩,他若真要來我們非但不能攔著……不行,我真是昏頭了。”

  莊書晴一拍額頭,她可真是糊塗,忘了秀兒姐乃寡居之人,若是進來個陌生男人,那些長舌婦還不知道要怎麼說道她。

  莊書寒還以為姐姐是想明白了,連忙抬頭看她。

  “白公子絕對不能來這裡,到時怕是只能將他帶到鋪子裡去,這兩天得快些將鋪子拾掇好。”

  莊書寒頭又垂下去了。

  莊書晴看得好笑,拍了他腦袋一下,“小小年紀,想那麼多做甚,你只要知道嘴巴長在別人身上,當你可欺時他們會無所顧忌的來說三道四,你出息了,他們只會覺得我這做姐姐的為你做的值得,會佩服我,自然就沒人說那些糟心話了,強者制定規則,弱者遵循規則,你想當強者還是弱者呢?”

  自然是強者。

  莊書寒給自己定下了目標。

  也是從這日後,他再也不曾用那些規矩來要求姐姐,他不能明明受盡姐姐的庇護還要和外面那些人一般對姐姐說三道四,往姐姐心上插刀子。

  和白瞻雖然只有一面之緣,莊書晴卻能肯定那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他既然說了兩天后會來就一定會來。

  可她沒想到對方竟然一早就來了,在莊書晴送弟弟出門的時候。

  白瞻懶洋洋的靠坐在馬車上,依舊一身的紫,“不歡迎?”

  “自然不是。”莊書晴不想耽誤了弟弟進學的時間,對他交待道:“在路上當心些,靠邊些走。”

  “我知道,姐姐。”從進學第一天起他就沒讓姐姐送,今日知道姐姐有事,自是更加懂事,哪怕心裡還有擔心,也只是向白瞻行了一禮便告辭離開。

  白瞻有些好奇這小姑娘是怎麼教弟弟的了,他還以為那小傢伙會對著他千防萬防,沒想到竟然就這麼走了。

  有點意思。

  “請白公子勿怪,非是我不知禮節攔著客人不許進門,我們姐弟是租賃在這裡,這裡的房主是寡居之人,若因我之故讓她被人非儀便是我的罪過了,我在前面開了個鋪子,雖然還沒有開張,卻也是個去處,不知白公子可否移駕?”

  白瞻是什麼人,早在兩姐弟才出來時便知道裡面還有個人沒有露面,原來是個寡婦。

  “那便走吧。”

  “請公子稍等。”福了一福,莊書晴轉身進門。

  張秀兒一把拉著她往裡走,覺得離得夠遠了才小聲道:“書晴,這是誰?你何時認識的?我怎麼看著這人有點危險?”

  不能讓白瞻久等,也不能不安慰張秀兒,莊書晴索性編道:“他之前幫過我和書寒的大忙,不是壞人,回來我再和姐姐細說。”

  張秀兒千萬個不放心,這會也只得放人離開。

  莊書晴回屋抱了被她取名為念念的小東西,又多帶了點銀子在身上,趕緊出了門。

  “久等了。”

  白瞻對著馬車抬了抬下巴,“上去。”

  這個男人實在太醒目,是和他走在一起被人觀望還是上馬車,莊書晴沒有猶豫就做出了選擇。

  白瞻很滿意自己沒有料錯。

  刻意丟下一眾手下出門,自然只能自己駕車,一甩馬鞭,馬聽話的往前走。

  “哪邊?”

  “東邊集市。”

  然後,兩人都沉默下來。

  待到了人聲喧嘩的大街上白瞻才回頭看了她一眼,確切的說是看了她手心裡的小東西一眼,“還活著?”

  “傷得本就不算重,其他地方都是小傷,上點藥就好了,只有左前腿骨折要養的久一點才會好。”

  比起那天虛弱的樣子,今天看著確實精神多了,白瞻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斜靠著馬車,一隻腳屈起一隻腳自然垂著,悠閒自在的模樣加上一副好相貌不知引來多少視線。

  “吼吼。”

  莊書晴收回視線低下頭去,念念往她懷裡鑽了鑽。

  不用它說她也知道這個男人很危險,可現在,並非她不想招惹就能甩脫的。

  一路沉默著到了集市,馬車在鋪子前邊停下。

  正好隔壁的于娘子送客人出門,看到她和一個男人並肩猶豫了一下,還是打了個招呼,“來了。”

  “娘子一早就生意盈門,今兒的生意一準差不了。”

  做生意的都喜歡聽這樣的好話,于娘子聞言頓是笑顏逐開,“承你吉言,你有這麼張巧嘴,以後生意差不了。”

  頓了頓,于娘子基於禮貌問了句,“這位是……”

  “這是……”

  白瞻饒有趣味的等著看她怎麼介紹自己。

  “這是白公子,曾幫過我們姐弟大忙。”

  于娘子恍然,“原來是恩人,你怎麼將恩人帶到鋪子裡來了,連個熱茶都沒有,一會我讓夥計給你送過來。”

  “多謝娘子。”

  于娘子揮了揮帕子,進鋪子裡去了。

  莊書晴自去開門。

  白瞻沒骨頭似的雙手抱胸往門板上一靠,“你對誰都這麼實誠?”

  “公子覺得不妥?”

  “有點意外,我以為這世上的實誠人都死絕了。”

  “只是公子沒碰到罷了。”進了門,費力的將木板一塊塊取下來,白瞻只是看著,壓根沒想過要上前幫忙。

  他甚至有點手癢,想試試這木板結不結實。

  最近果然是過得太閑了。

  門尚半開,白瞻就走了進去,原以為沒開張的鋪子會亂糟糟的,一進去才發現屋子裡什麼都沒有,空的都不像個鋪子。

  屋子裡越來越亮堂,這時牆上的特別就看出來了。

  “倒也新鮮,你打算賣什麼。”

  “成衣。”拍了拍手,將門口的念念抱進屋放到乾淨地方,又去裡面小屋將唯二的兩張小杌抱出來,“地方簡陋,公子海涵。”

  白瞻倒也沒什麼顧忌,用腳勾過來隨意坐了。

  要是柳四小姐在這裡,大概會恨不得扒了他那身天蠶絲製成的衣裳,免得被他這般糟蹋。

  于娘子掐著時間讓夥計提了壺開水過來,還有兩個茶杯,茶杯裡放了茶葉,雖然茶葉很是粗糙,可茶葉畢竟是金貴東西,平時自己都捨不得喝,能讓莊書晴拿來待客已經算是很將她當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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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22:44:36
028章 報恩

  這還是來到這個世界後,莊書晴第二回見著茶葉。

  第一回是在大伯家,她和書寒都喝過用茶葉沫泡的茶。

  可眼下的茶葉卻是一片片的,她上輩子就愛喝茶,這會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將開水注入杯子裡,還習慣性的極為俐落的洗了茶。

  白瞻看她這動作就知道這是個慣喝茶的人,可即便是粗茶都不便宜,以她還需租賃住處來看,不像是有這余錢的人,雖然她看著也不是小家小戶出身。

  要說她是大家出身,沒有哪家的小姐活成她這般,也少有這股子俐落勁,表面上看她也在遵循著那些規矩,但要說她真看重,卻也未必。

  眼下兩人的相處便有私相授受之嫌,他是隨心所欲慣了,她呢?世家女子有幾人能活得他娘那般自在,這會是一個嗎?

  要說她是心機深沉之輩,借此來攀附他……能讓他看不出半分來,這得是多高的段數?他不相信這小姑娘有那本事。

  不管如何,她膽大倒是真的,這點和娘很像。

  莊書晴將兩個杯子都重新注水開水,一杯遞給白瞻,一杯自己端著,聞著淡淡的茶香,覺得全身都舒坦了。

  看對方遲遲不說話,莊書晴只得主動打開了話題,“原該我們姐弟上門道謝,可我們在這會元府不認識幾個人,好一陣打聽也無人知道白府在哪……”

  “懷疑我給你的是假名?”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指的就是白公子這樣的人,我從不曾質疑過這點。”淺淺飲了口茶,感覺淡淡的茶葉在口腔裡散開,莊書晴才又道:“我只識得百姓,而白公子並非普通百姓,自然就不知白府大門朝哪開,說這些也只是想告訴白公子知道,白公子的救命之恩我們姐弟並沒有不當回事,我們姐弟也並非那知恩不報的人,若是白公子有什麼要求,只管提,我們姐弟雖然沒大本事,卻也當盡力做到。”

  一口一個救命之恩,聽得白瞻直倒牙,好事果然做不得。

  “我要什麼沒有,你們又有什麼。”左右看了看,“不是開成衣鋪子嗎?你開張後送我一件這事就當扯平了。”

  放下一口沒喝的茶,白瞻起身往外走,他今天一定是腦子不清楚才會特意甩開人走這麼一遭,弄得就像是挾恩來圖報一樣,雖然他本也不是什麼好人。

  可為什麼今兒就覺得有點憋屈呢?

  離得遠了,被救命之恩激起的不對勁全褪去後,白瞻回過味來。

  那小姑娘用這話套住他,其實是根本不想見到他吧,可因為他是他們姐弟的救命恩人,她又不能忘恩負義,所以想出這麼一招……

  只兩次見面她就把握住了自己的脾氣,並且在這上面做文章使激將法,以此斷了往來,他居然還真就這麼輕易入了套,呵呵,這可真有意思。

  莊書晴站在門口目送馬車走遠,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她不怕報恩,就怕明明有恩在前卻無法報。

  能活得那般目空一切,白瞻出身必定不凡,也定是過慣了順遂日子,所以她一直把救命之恩掛在嘴上,要是對方沒皮沒臉也就罷了,但凡自負的人就易多想,定會覺得她在暗指對方挾恩圖報,只要對方能在這種時候提出一個要求,事情就解決了。

  結果果然就如她想的那樣。

  救命之恩是實實在在的,又豈是一件成衣就能抵消的,使這麼一招也是迫於無奈,她們姐弟現在無依無靠,誰都惹不起,更不能惹上這樣的人,哪怕是交好也不行,隨之而來的定然是麻煩。

  對方可以無所顧忌,她卻不行,就算她不覺得和男人多說句話是犯了多大的錯,可為了書寒,她也不能讓名聲太過糟糕,影響了他的前途。

  這恩情她會記在心裡,唯願恩人安好。

  將念念抱在懷裡,莊書晴戳了戳它的小腦袋,“我是不是有點無恥?”

  念念蹭了蹭她,它還不懂無恥是什麼意思,只看得出來主人在難過。

  “無恥就無恥吧,弟弟比較重要。”

  “吼……”

  “我沒有難過。”又戳了戳它的小腦袋,“才出生應該長得很快才是,你怎麼都不長呢?可別長不大,這麼小個兒,怎麼看家護院。”

  “吼吼……”

  “會長大啊,那也得長快點才行。”

  一人一獸說得高興,莊書晴總算把心裡那點子虧心感給壓了下去,做都做了,這麼表現給誰看呢!有些事,心裡記著就好。

  很用心的畫了花樣子,在於娘子那裡挑了最貴的綢緞,莊書晴將活交給了張秀兒。

  這時候,莊書晴就有些慶倖鋪子不大,不然開張那日怕是都撐不起來。

  離開張還有七天時,木匠送來了按她要求做出來的東西。

  有大小不一的櫃子,有高杌,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別人看不懂的東西。

  “這是用來做什麼的?”于娘子拿著個竹子製成的東西翻過覆去的看。

  莊書晴抬頭看了一眼,“用來掛衣服的,娘子不覺得比用根繩子掛著要好看?”

  于娘子做的就是這個行當,聽她一說就懂了,比劃了下點頭道:“是要好多了,衣裳的形狀還在,這麼一件件整齊的掛著一目了然,看著也清爽,書晴,你這小腦袋瓜怎麼想到的。”

  哪裡用她多想,現代人誰家晾衣服不是用晾衣架的,她原本是畫了個樣子給木匠,又將作用說了下,那木匠就說用竹子效果更好,她一想也是,用竹子做出來的三角衣架,撐衣服的那兩個角能做出弧度來,肩膀那地方也就不會變形得厲害了。

  說到底,古人並不蠢,現代的一切都是古人一代代積累起來方有的。

  “書晴,這東西家裡也用得上吧。”

  莊書晴笑,“當然,就是順帶還要做個掛衣服的櫃子才行。”

  一想到還有額外的支出,于娘子就暫時歇了念頭,打個櫃子不便宜,她還是再想想。

  木匠又拿出數根巴掌寬且厚度相同,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突出來的勾子的木板,在莊書晴的比劃下固定在了三面牆的最上面,然後又計算著距離在中間又釘了一排。

  于娘子看了眼手裡的晾衣架,一下子就懂了。

  想像一下這鋪子拾掇出來的模樣,再想想自己曾進去過的成衣鋪子,于娘子笑了,她現在真相信這鋪子一定能紅紅火火了。

  離開張只剩兩天時,織娘幾人俱是一臉疲色的直接過來了鋪子裡。

  “我許久沒這麼拼命過了,書晴,你那鋪子一定要生意紅火才對得住我們幾個這麼拼死拼活的幹。”

  莊書晴頓時有了壓力,“我儘量不讓你們失望。”

  織娘笑,“不請我們進去瞧瞧?”

  莊書晴趕緊讓開身,她這幾天也有些著急,就怕一切都準備好了,成衣卻不夠撐起一家鋪子,看到她們幾個過來,她這心才安穩下來。

  織娘看著完全和自己想像不同的鋪子,乾淨是乾淨了,感覺也很舒服,可是會不會太過……太過整潔了,這看著都不像是個成衣鋪子了。

  其他幾人也這麼想。

  莊書晴看出她們的疑惑,問,“成衣是放到秀兒姐那了還是帶過來了?”

  “在馬車上。”

  “你們幫我一把,都搬進來。”

  本來就是送成品過來的,幾人都沒有多說什麼,幫著來回搬了幾趟。

  莊書晴拿出一個竹衣架將一件長衫掛好,再用長長的衣叉將之掛到牆上木板那個突出來的勾子上,微風進來,衣擺輕輕擺了擺。

  “怎麼樣?”

  織娘看了好一會,“我都想買回去了。”說完自己也笑了,“趕緊都掛上看看。”

  幾人一起忙活,很快就將三面牆都掛滿了,下面那排離地面還有點距離,也不用擔心衣擺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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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7 22:45:00
029章 白瞻其人

  莊書晴站在屋中間邊看邊舉著長長的衣叉子給衣裳調換位置,讓顏色相近的放到一處,這樣看著就不那麼亂了。

  “明明這裡有不少是經我手做出來的,現在看著怎麼就覺得這麼好看呢?”織娘歎息似的道,來之前她心裡還沒有底,現在卻只覺得人與人之間怎麼有那麼大區別。

  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怎麼就能想到這些別人都想不到的事?

  “怕是你這裡開張沒幾天,不少鋪子都會學起來。”

  “無礙,他們總不能將我腦子裡的東西也一併學去。”

  織娘點頭,也是,書晴有這個底氣說這話。

  “織姐姐,還有各位姐姐,接下來大家還是要辛苦辛苦,再替我多趕一些出來,總不好讓鋪子裡斷了炊。”

  “有銀子賺的事,我們自當用心,不過你曾說過花樣子不重複用,我那裡沒剩幾張了……”

  “我這段時間畫了不少,都放在家裡,你們跟我去拿。”

  將鋪子關了,莊書晴跟著幾人一起上了馬車,沒看到離她不遠的地方停著一輛馬車,馬車裡的人,她認識。

  這不是白瞻自那日後頭一回過來,卻是心情最不平靜的一回。

  若是不去查,單從莊書晴的表現來看,他絕不會想到她有過一段那樣的日子。

  她的眼神太平和,沒有怨恨,沒有不甘,好像根本沒把那些傷害放在心上,也不知道為了脫離那樣的生活而付出的代價會置她自己於怎樣的局面。

  可她那麼聰明,又怎會不知。

  這一點上,她和娘何其相像。

  娘當年也是明知未婚生子會置自己於何種難堪的境地,卻還是義無反顧的將他生下來了,並且自始至終的給他全部的關愛,他雖然過了十七年父不詳的日子,心裡卻不曾有過怨恨,因為他過得快活,甚至稱得上是逍遙。

  哪怕娘明知他並非天性純良的人,也從不曾打著為他好的名義試圖改變他,她只是看著,適時的拉他一把,讓他知道那條路不能走,那件事不能做,大多時候是讓他順著自己的心意行事。

  父親因為愧疚,對他更是千般縱容,什麼好東西都往他這裡送,不管他用不用得上。

  四年來一直如此。

  知道他秉性的人以為他會變得越發無法無天,壞事做盡,可他卻出人意料的沒有變成那樣。

  並非突然開竅了,也非是病癒了,只因他始終記得娘過世時的眼神,娘擔心他,就是快死了都記掛著,卻從不曾訴諸於口,不曾以自己來挾持兒子改變。

  因為她知道那會讓他的兒子不快活,也因此,她才會讓兒子去見那個男人,只要他護著兒子,便是兒子做了什麼錯事也還有個人能護著他。

  哪怕那錯天怒人怨,也比不得兒子好好的活著。

  可他卻自己束縛住了自己。

  除了娘外無人知道他天生性情有缺陷——他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是不是會讓娘死了都不安心,不知道如果娘活著,會不會在他做這件事時拉住他,所以他只能做娘活著時他做過,而娘沒有阻攔的事,哪怕這樣的生活讓他了無生趣,他也只是一天天這麼過著。

  莊書晴的出現就像一顆石子落進水裡激起小小一片浪花,這是他四年來,不,是他有記憶以來頭一遭對一個人感興趣。

  所以他讓人查了她。

  查到的結果讓他意外。

  自請逐出門牆,稍好一些的百姓之家也不會要一個這樣的女子為媳吧,她對自己倒是真下得了狠心。

  她明明是打著去京都尋外祖的由頭離開莊家,最後卻在會元府安頓下來,而不是去攀附貴親,不要說這個年紀的人,就是比他們年長幾十年的人都未必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他雖未在京都生活,卻也知道京都有那麼個董家,那樣的人家皆是面子大過天,若是這對姐弟找過去,不說怎麼對他們好,衣食無憂卻是肯定的,至少無需拋頭露面在外面討生活。

  要是她那弟弟爭氣也就罷了,她還有翻身之日,反之,她這一輩子就白付出了,她不可能想不到這些,還是說,她對莊書寒就真有那麼大信心?

  可就是這麼一個人,她的所為卻極能入他的眼。

  在知道她怎樣步步為營離開莊家後,他就覺得她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強。

  娘說過有舍才有得,她捨下了青春,得到了一個兒子,死時都是笑著的,因為這是她心甘情願付出的代價,所以她一輩子活得比大多數人都要快活。

  而莊書晴則是舍了她的嫁妝得到離開那個泥潭的機會,他看得出來,現在的她,也很快活。

  要是娘還在,一定會很喜歡她的吧。

  鋪子開張前的最後一晚,張秀兒拿出一個小挎包。

  “你整天抱著念念進進出出的,要做點什麼也不方便,我看它長得也慢,就做了個這個,就是它再長大一些也裝得下。”

  粉紫色的小包,四四方方的,一根長長的帶子,外面繡著精緻的圖案,莊書晴一細看,居然是彼岸花。

  “我覺得這花挺好看的,照你說的紫衣繡上黑色的花確實好看,就是太華貴了些,平常人誰敢這麼穿,所以這包我試著用淺紫色做底,深紫色繡花,是不是挺不錯?”

  莊書晴撫過紫色的花,沒有說彼岸花既沒有紫色也沒有黑色,揚起笑臉道:“秀兒姐的手真巧,很好看,書寒,把念念抱進來。”

  念念最粘的當然是能聽懂它話,味道也極好聞的莊書晴,但是她實在忙不過來時,莊書寒是它第二能接受的人。

  此時它就趴在莊書寒腿上。

  聞言也不用人抱,自己抬著小短腿滾進了包裡。

  對它來說能天天跟在主人身邊就最好了。

  莊書晴給它調整了下位置,往肩上一背,挺好,既不重,又不會輕飄飄的沒存在感。

  “我現在倒希望你長慢點了,長得太快我可背不動你。”

  “吼吼……”

  莊書晴動作一頓,這傢伙在說它本來就長不大!她和書寒之前還在指望它能看家護院,這麼小個兒,真用來看家護院被人踩死了都不知道吧。

  彈了它一個腦崩,看它躲著再不出來了幾個人都笑了,這傢伙,真是鬼精鬼精的。

  “姐姐,我和先生請了假,明天我去鋪子裡幫你。”

  “你這才上了幾天學,就請假。”莊書晴也彈了他額頭一下,“這回就算了,下回這樣的事得和我商量。”

  看姐姐這麼容易就鬆口了,莊書寒頓時輕鬆起來,“我幫姐姐收錢。”

  “收錯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莊書寒只是笑,引得她也沒崩住,笑意從眼裡透出來,張秀兒看著,心裡全是暖意。

  “明天有得忙,都早點歇著,我不好去鋪子裡幫你,明天我會做好飯菜給你們送去。”

  莊書晴巴不得秀兒姐能多出門走走,哪裡會攔著,忙不迭應了。

  次日,三人都是天才濛濛亮就起來了。

  想著自己和書寒就是鋪子裡的門面,莊書晴好好將兩人拾掇了一番,不但穿了一身新衣裳,她還難得的給自己用了點首飾,不是多貴重的東西,可襯著這張精緻小臉卻也格外出彩。

  “我們家書晴就是長得好,書寒也長得俊。”張秀兒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那眼神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孩子,讓莊書晴一陣發窘,真按實際來算,她還要比張秀兒大好幾歲。

  姐弟倆來到集市時開門的鋪子還沒幾家,隔壁的布莊也還沒開門。

  可門前這輛馬車,車裡這個人是不是來錯了地兒?

  白瞻跳下馬車,“還不開門?”

  莊書晴也不好趕人,微一福身便逕自上去開門,這回,白瞻總算知道要去幫忙啟門板了。

  “白公子,我來就好。”

  白瞻一手一塊放到一邊,用再認真不過的口氣道:“其實我想試試一拳頭能不能全震碎了,要是太不經事,怎麼防賊。”

  莊書晴不說話了,她覺得自己和這個人的腦頻率完全不同步,說不到一塊去。

  待門開了,莊書晴第一件事就是去將給白瞻做的衣服拿來給他,“答應給白公子的謝禮,比不得公子平時穿的,卻也是我能做到最好的了,公子勿嫌棄。”

  天還沒大亮,白瞻將手上的灰拍掉,拿到門口抖開前前後後的看。

  這長袍莊書晴是花心思了的,不說光布料就花了她整整六兩銀子,就是那彼岸花也每一朵都各盡形態,花蕊上的每一根須也是各有不同。

  張秀兒一雙巧手,將這彼岸花畫得如同活物一般。

  “這是什麼花?”

  “彼岸花。”莊書晴沒有說彼岸花的典故,也沒有說她之所以在他的衣服上用上彼岸花,是因為她覺得這個男人那天救他們姐弟時臉上露出的溫柔表情正如這彼岸花的花語:惡魔的溫柔。

  “彼岸花啊。”白瞻無意識的跟著念了一句,沉默了一會道:“紫色是我娘喜歡的顏色,黑色,是我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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