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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ae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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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希行] 名門醫女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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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5 17:39: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九章 重來

    好多人湧進來,耳邊是一聲高過一聲的尖叫。

    “安金忠!你幹的好事!”

    “安金忠,我兒子怎麼樣了?”

    安老大夫後退幾步,看著面前的男人,一陣恍惚。

    男人們喊,身旁還有女人們亂跑,撲向床上。

    “天啊,鯤兒!鯤兒!”

    “小王爺,小王爺!”

    “你這個庸醫!你說能治好他的!”

    女人的哭喊,還有人衝上來,捶打他搖晃他。

    安老大夫只覺得呼吸困難,他一步一步後退,看著床上。

    錦緞如花的床上,那個小小的嬰童面色青白,四肢癱軟。

    怎麼會?

    不會的..

    他用的藥是對的….

    “安金忠!”鉅鹿王抓住他的衣襟,雙眼發紅,狠狠的搖晃,“本王聽你的!都聽你的!你說的你能治好的!本王聽得清清楚楚!你說,現在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應該是對啊..

    是對啊..

    “你到底能不能治?”鉅鹿王喊道,“能不能治?”

    能不能?

    能不能?

    安老大夫只覺得呼吸困難,他轉頭看床上,女人們跪在床邊拍床痛哭,嬰童不停的抽搐…

    我是對的..吧?

    能…不能…

    “安金忠!你能不能治!”

    “安金忠!你說話!”

    耳邊的叱問一聲高過一聲,最終安老大夫耳邊只有這句話在如同震雷般轟隆隆而過,眼前也只有那個躺在​​床上不斷抽搐的小兒。

    “我不能治…”他終於閉上眼。

    “安金忠!你要為你說過的話負責!你為了你的面子,要我兒受此折磨!還不如早些投生去!”

    “安金忠!你個廢物!”

    “安金忠!你去死吧!”

    “安金忠!你活該這輩子,下輩子,世世輩輩。都要受人唾棄!”

    安老大夫捂著心口想要後退,但身體的無力讓他猛地​​醒過來,他看著眼前的鉅鹿王已經是個老人,而自己也是個坐在輪椅上的人,就連後退都不能自由做主。

    “安金忠!這是怎麼回事?”鉅鹿王已經揪住他的衣領,喝道。

    怎麼回事?

    安金忠扭頭看去。

    門邊跟進來的人都面色驚恐的看著床邊,阿如蹲在地上渾身發抖。

    “裂開了裂開了!”她重複的喊道,一面慌張的四下尋找,“齊娘子。齊悅!齊悅!怎麼辦!怎麼辦?”

    她跟著齊悅,從一開始是最早的接觸這些的人,她比胡三強,不怕血肉,她雖然比不上張同等學醫出身的弟子。但卻有著他們沒有的護理手法,她一直以為自己什麼都不怕了,但其實是有那個女人在的時候,她才什麼都不怕。

    “安金忠!你又要弄死我一個兒子嗎?”鉅鹿王看著床上,那可怕的一幕,讓他肝膽欲裂,嘶聲吼道。抬起手攥成拳頭,“你不能治為什麼要治!”

    他的拳頭沒有砸下去,因為安老大夫抬手死死的擋住。

    “我能治!”他說道,看著鉅鹿王。

    “你能治死人!你能治個屁!你能治?你怎麼能治?”鉅鹿王喊道。手上加大力氣。

    但安老大夫依舊擋住。

    “我能。”他說道,聲音提高,神情堅定。

    鉅鹿王微微怔了下,安老大夫一把甩開他。轉動輪椅向床邊而來。

    “針線!”他喊道。

    聽到動靜外邊的弟子們已經跑過來了,屋子裡的場景也把他們嚇壞了。

    “閒雜人等都出去!”安老大夫喝道。

    亂哄哄的哭喊驚叫稍微降了一些。

    鉅鹿王看著安老大夫。安老大夫也看著他。

    “我能治!現在,無關人等都出去!”安老大夫說道。

    鉅鹿王看著他,面色鐵青。

    “安金忠,這話以前你就說過。”他一字一頓說道。

    安老大夫看著他。

    “我不止以前說過,現在說,將來還會說,一直說。”他說道,說罷再不理會這些人,轉過身伸手,“消毒,手套。”

    阿如還蹲在地上,但這已經是下意識的習慣了,她不由站起來。

    “這沒有什麼,傷口開裂而已,戰場上我們見得多了。”一個弟子回過神大聲喊道,要安撫屋內的所有人。

    “對對。”其他弟子也反應過來,師父說過,第一要務是安撫情緒,免得被恐懼所害,耽誤了病情耽誤了自己。

    伴著他們的安撫解釋,屋子裡的氣氛稍微緩和一些。

    阿如已經取過消毒液給安老大夫擦拭,戴手套。

    “老白毛!我家小王爺都要死了!你還..”

    鉅鹿王的隨從喊道,伸手就衝安老大夫打過來。

    “滾出去!”安老大夫回頭喝道。

    這聲音震怒,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人還沒死呢!就有救!就可以救!就能救!”安老大夫喝道,“無關人等出去!”

    “老東西,你以為你還是院判呢?”那隨從回過神,面色漲紅又羞又怒的喊道。

    “滾出去!”鉅鹿王喝道。

    “對,滾出去!”隨從忙再次喊道。

    “我讓你滾出去。”鉅鹿王看著他喝道。

    隨從愣了下,有些不知所措。

    “都出去!”鉅鹿王喝道。

    隨從們這下都反應過來了,猶豫一下忙出去了。

    屋子裡令人窒息的氣氛一下子減輕了。

   鉅鹿王就站在那邊,看著床邊的人。

    “把他弄醒。”安老大夫說道。

    不問為什麼,立刻有個弟子取過金針,抗休克針灸一刻,司馬小王爺就醒過來。

    這邊安老大夫已經用消毒輔料處理的流出來的腸子。

    醒來的司馬小王爺一瞬間的迷茫後就要哭喊,不待他哭喊,一個瓷瓶被安老大夫送到鼻息下。

    刺鼻辛辣。司馬小王爺重重的打個噴嚏。

    屋子裡響起一片低呼。

    不過這低呼中滿含喜悅。

    “進去了!”一個弟子說道,指著已經重新進入腹腔的腸子。

    “…換線。”安老大夫手下不停說道。

    “這個線還是太細了嗎?”阿如問道。

    安老大夫點點頭。

    一個弟子便將另外一個托盤遞過來。

    “看看這個。”他說道。

    安老大夫從其中撿一條,伴著司馬小王爺的驚恐的哭聲,開始飛針走線。

    這邊如此駭人的事很快傳開了。

    “什麼?肚子又破了?”太后顫聲問道。

    “是啊是啊,腸子都流出來了…”一個宮女渾身發抖顫聲說道。

    嚇死人了嚇死人了!

    腸子,流出來…

    這宮裡是不能呆…..

    太后這次都沒來得及乾嘔,眼一翻,暈了過去。

    皇帝的腳步大約是走的最快的一次,身旁的太監們都一溜小跑的跟著。

    “…已經追回來了….說是出去一趟….”蔡重一邊跑一邊說道。

    皇帝面色木然。看不出喜怒,手負在身後,衣角飛揚,疾步而行。

    轉過一個夾道,便看到齊悅也正跑過來。

    “陛下..”她喊道。

    皇帝停下腳看她一眼。

    “我先去看病人。陛下一會兒再跟我算賬!”齊悅喊道,從皇帝跟前跑過去。

    這個大膽的女人!

    皇帝咬了咬牙,也繼續邁步。

    一個女人家竟然跑的這樣快!

    皇帝走到太后宮殿時,卻見那女人站在門外不動了。

    死了?

    皇帝面色微微一沉,負在身後的手鬆開垂在身側,加快腳步走過去,太監們早已經驅散圍觀的鉅鹿王的隨從們。

    皇帝站在齊悅身後。

    齊悅感覺到。回頭看他,眼裡淚光閃閃,神情似悲似喜。

    這是第一次見這女人如此神情,皇帝微微怔了下。

    “人都要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哭有什麼用,現在怕也晚了。”他淡淡說道。

    “誰怕了?怕什麼?”齊悅說道,再次轉頭看屋內,“安老大夫做的多好。”

    什麼?皇帝皺眉也看過去。

    屋子裡的門大開著。一眼可以看到床邊那個老者低著頭專注的飛針走線,旁邊的弟子們或者遞刀剪或者藥棉擦拭。

    阿如站在床頭。握著司馬小王爺的手,擋住他的視線。

    “..我第一次跟我家娘子上手術的時候嚇的都吐了…”

    “…真的,我知道,雖然不是在我身上,但每看一眼就好像在我身上一樣…”

    “…都會害怕的..但是,小王爺,你放心,你不會有事的…”

    屋子裡的氣氛並沒有外邊傳的那樣駭人,他們現在做的不是面對迸裂的傷口,而就好像他們在日常換藥餵藥一般。

    鉅鹿王站在一旁神色沉沉。

    “陛下您看,他們多能幹..”齊悅喃喃說道,“所以說,他們才是希望,才是前輩,才是大醫..”

    皇帝皺眉。

    “還不進去?”他低聲喝道。

    齊悅撇撇嘴,這才進去了。

    看她進來,弟子們紛紛喊師父,鉅鹿王看過來有些驚訝。

    “師父,您來吧..”安老大夫忙說道。

    齊悅走過去看了眼,搖搖頭。

    “不用,你做的很好,打個結,可以剪斷了。”她說道。

    安老大夫點點頭沒有再說話,依言行事。

    師父?鉅鹿王哼了聲,上下打量這女人。

    這就是那個什麼神醫娘子啊。

    神醫?大夫?

    “你是怎麼當大夫的?只是靠嘴說說當大夫嗎?為什麼不守著病人!”他旋即沉下臉喝道。

    齊悅看著他。

    “王爺嗓門挺大啊。”她說道,“一來就一嗓子把你兒子的傷口喊驚的裂開,是關心啊還是狠心啊?你是不是親爹啊?”

    什麼?

    鉅鹿王一臉驚愕。

    門外皇帝轉身,嘴邊一絲壓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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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同病

    麻醉藥後,司馬小王爺睡過去了,抓著阿如的手還沒鬆開。

    “掰開。”齊悅看了眼說道。

    阿如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一旁的胡三忙上前果然掰開了,其間阿如忍不住倒吸涼氣噝聲作痛。

    看著阿如的手,阿好不由低呼一聲。

    手上被攥的青紅一片。

    “去讓太醫看看骨頭有事沒?”齊悅忙說道。

    胡三不由分說捧著阿如的手就快走。

    這邊麻醉中的司馬小王爺手中失去了依仗,開始焦躁不安。

    站得就近的阿好下意識的將自己的手放過去。

    司馬小王爺緊緊攥住,這才安靜下來。

    “慣的他。”齊悅皺眉道,“去找根棍子給他握著。”

    阿好忍不住笑。

    “沒事沒事。”她說道,“娘子你們快去忙吧,我別的忙也幫不上,讓他安靜下來,免得再把傷口弄開了。”

    這時候也沒有止痛泵,麻醉藥也不能用太多了,司馬小王爺經歷了第二次縫合,身體心理雙重壓力,也只有這樣了。

    齊悅點點頭,囑咐幾個看護弟子注意事項,便走了出來。

    這邊屋子裡,鉅鹿王和安老大夫都安靜的坐著。

    齊悅也不看他們,接過身後弟子遞來的炭條,有兩個弟子將白板搬過來。

    “…傷口裂開是術後並發症之一..”她說道,伸手在白板上唰唰的寫畫起來,一面解說。

    鉅鹿王看不懂也聽不太懂,有些茫然。

    安老大夫則認真的專注的聽著。

    白板上很快勾勒圖畫,展示了傷口在病人各種反應下的變化。

    “…咳嗽、屏氣、劇烈動作…腹腔內壓力突然增高…然後就…砰..”

    齊悅說道,轉過身做個了裂開的動作,手指上還夾著炭條。

    鉅鹿王的眼前便有出現了進門那一刻看到的駭人場景。他不由微微閉了閉眼。

    “這就是我給你的解釋。”齊悅說道,將炭條扔過去。

    一個弟子準準的接住。

    “你兒子是由於見到你情緒激動,動作過大屏氣腹壓增高導致傷口裂開。”齊悅轉過身看著鉅鹿王說道,“如果他遵醫囑的話,就不會有這種狀況,所以,我們又一次救了你兒子的命。”

    說道這里齊悅沖他微微一笑。

    “不用謝,這是我們該做的。”她說道。

    原來美人一笑並非都是賞心悅目的!

    鉅鹿王認識到這個道理。

    他看著這個皮笑肉不笑的女人,臉色再次陰沉幾分。

    “你們該做的?這就是你們該做的?”他開口說道,看著齊悅。 “聽說是你給我兒診治,那麼這時候你為什麼現在才來?這就是你該做的嗎?”

    “王爺,我師父家裡有…”安老大夫忍不住要開口。

    齊悅抬手製止他。

    “小王爺的病。已經由我的弟子接手了。”她說道,看著鉅鹿王,“不是我誇口,我這個弟子。”

    她伸手指了指安老大夫,“天分奇高。醫術超群,如果不是被人半途折斷,小王爺的病一開始就無須我出手,他一個人就足夠了。”

    一口一個弟子,一口一個天分奇高!

    話裡話外全是你們鉅鹿王家毀了我的弟子!

    安老大夫成名建業的時候,你還沒生出來呢!說的好像真的是你一手教出來的弟子一般!

    不過。這姓安的從哪裡弄來這麼一個無知無畏囂張的女人,竟然貌似皇帝和太后都縱容。

    “有沒有天分,現在說還早了些。”鉅鹿王站起來。冷笑一聲說道,轉身走了。

    他不是給這兩個人面子,他是給陛下和太后面子,但如果真有什麼事….

    那麼這一次,誰的面子也休想保住這兩個人的命!

    鉅鹿王在病房門外被攔住。

    “本王不管你們什麼狗屁醫囑。本王只知道本王的兒子在裡面,本王就要進去。”他沉聲喝道。

    門前的弟子們無奈的對視。

    屋子里傳出說話聲。

    “父王。父王…”

    “小王爺你別怕你別怕。”

    “又不是你被割開肚子,你當然那不怕!”

    “小王爺,我也被割開過..”

    屋子裡沉默一下,外邊的人也愣了下,鉅鹿王停下要推門的手。

    “什麼?”司馬小王爺看著床邊的丫頭,有些驚訝。

    “我以前肚子裡的一個…恩..叫什麼脾臟的地方..”阿好說道,手放在腹部,“被踢壞了,差點死了,就是我家娘子給我割開肚子然後把破了的地方縫起來,我才好了的。”

    司馬小王爺看著她,一臉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

    阿好左右看了看,兩個弟子去端湯藥了,屋子裡現在只有她。

    “小王爺,你看了別告訴別人。”她低聲說道,伸手解衣衫,掀起衣角,將肚腹裸露於外。

    司馬小王爺瞪大眼了,看著眼前這小丫頭肚子到腰腹的那一道疤痕,在白淨如玉的肌膚上格外的猙獰。

    到底是在一個陌生男人面前裸露肌膚,阿好漲紅了臉,很快放下衣衫。

    “小王爺,你看,我現在好好的。”她說道,“所以,你別怕,只要聽娘子的話,一定沒事的,很快就能好起來,娘子是大夫,是救人的,不會害你的。”

    “…那時候你怕嗎?”司馬小王爺忽地問道。

    相比於剛才焦躁不安,他的精神緩和了很多。

    “我那時候不知道。”阿好紅著臉說道,又點點頭,“不過,後來醒了之後,很害怕的。”

    “後來這個…”司馬小王爺伸出一根手指,帶著幾分畏懼指了指阿好的腹部,“.疼不疼?”

    阿好伸手拍了拍。

    司馬小王爺嚇的抖了下。

    “不疼。”阿好一笑,露出兩個小虎牙說道。 “一點也不疼。”

    說到這裡她又壓低聲音,帶著些不好意思左右看了看。

    “不過,我心裡還是有些怕的。”她低聲說道。

    司馬小王爺哦了聲。

    “你這個多久了?”

    屋子裡低低的說話聲傳出來。

    鉅鹿王深吸一口氣,收回放在門上的手,轉身走開了。

    兩個守門的弟子對視一眼,帶著幾分不解又幾分慶幸。

    而此時的齊悅正跪在皇帝面前。

    “朕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他看著面前低頭恭順的女人,摸著眉頭,說道,“其實你是在好事,治病救人沒有一點私心。但是,你為什麼不能讓人對你感激有加呢?為什麼明明是做好事,反而總是讓對方憤怒。想要感激你都做不到呢?”

    齊悅沒想到他第一句話說的是這個,聞言忍不住摸了摸耳朵。

    “好像,真的是這樣。”她笑道,“大概是我這人很討人厭吧。”

    皇帝看著她沒有笑也沒有說話。

    齊悅笑得有些訕訕。

    “你到底在趕什麼?”皇帝忽地問道,“為什麼不能心平氣和慢悠悠的做事?”

    齊悅抬頭看他。面色有些恍然。

    對啊,是啊,她好像一直都很急很猛,所以很衝很撞….

    對啊,她在趕什麼?

    趕著這場夢醒過來嗎?

    “看起來膽子很大,你慌裡慌張的到底在怕什麼?”皇帝說道。將手裡的奏章扔在桌子上。

    啪嗒一聲,讓有些失神的齊悅回過神。

    “哦對了。”她猛地跪直身子,“我想到了。”

    皇帝看著她。又有什麼新花樣要說嗎?

    “我趕著出宮回去。”齊悅急忙忙說道。

    皇帝吐了口氣。

    “齊月娘!”他皺眉說道。

    話沒說完,齊悅​​搶斷了。

    “陛下,陳夫人好像不好了。”她急忙忙說道。

    皇帝微怔了下。

    看著那女人急忙忙的衝出門,皇帝轉頭看蔡重。

    “陛下,老奴不知道。這些日子,陳夫人一直在家閉門不出。老奴也沒讓人特意…”蔡重忙說道,一面跪下,“老奴失職有罪。”

    皇帝搖搖頭示意他起來。

    “去看看吧。”他​​說道。

    蔡重叩頭謝恩忙忙的也出去了。

    大殿裡陷入安靜,皇帝伸手摸這眉頭,看著殿門外。

    “陛下,我要死了.”

    皇帝皺皺眉,放下手,眼前耳邊的幻象消失。

    “看來,這個從小到大都是滿口謊言的女人,這次終於說了一次實話了。”他笑了笑說道,放下手,重新拿起一本奏章看起來,看了一眼又停下,再次皺眉,“不過,是什麼病死的這麼快?是天要死,還是,人要死?”

    對啊,是什麼病竟然就要死了?

    齊悅急忙忙的趕向陳氏的宅子。

    事情對她來說很突然,今日一大早,查房之後正安排拆線的事,周茂春忽地啊了聲。

    “今天是幾兒?”他問道。

    一個弟子告訴他。

    “哎呀不好。”周茂春一拍腿,拉起齊悅就走。

    “怎麼了?”齊悅不解的問道。

    “你那個什麼陳夫人,今天要死了。”周茂春說道。

    齊悅目瞪口呆。

    “怎麼怎麼就要死了?”她結結巴巴問道。

    “她本來就要死了,現在拖到時候了。”周茂春很乾脆的說道。

    齊悅深吸一口氣,明白了。

    “就是說,你和她一直在騙我?”她問道。

    “不關我的事,我聽病人的,她要騙你的。”周茂春擺手道。

    齊悅不由分說拉起他就走,但剛出宮門就被追回來,只得讓周茂春先去。

    車行很快,顛簸一下,齊悅回過神,掀起車簾,看到陳氏的宅子就在眼前。

    周茂春可能騙她一個人沒病,但是不會騙她一個人要死了,既然他說了,那就是說,陳氏真的要死了。

    要死了?

    不待車停穩,齊悅跳下來,奔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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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相連

    自從那日之後,齊悅和陳氏基本上沒見過幾次面,後來又忙藥廠的事忙司馬小王爺的事,這裡更是回都不回,只讓人每日來報平安。

    此時邁進門,才發現似乎變化很大,家裡的那些僕婦都看不到了。

    周茂春正往外走。

    “義父。”齊悅忙喊道。

    “哦你來了,不用急,現在還死不了,明天早上差不多吧。”周茂春說道。

    齊悅跺腳。

    “義父!”她喊道。

    周茂春哼哼兩聲。

    “知道了知道了,你節哀順變。”他說道。

    “真沒救了嗎?”齊悅問道。

    周茂春看她搖頭。

    “你自己也是大夫,你難道不知道大夫說這句話的意思嗎?”周茂春說道,說完了又覺得不對,那些水平差的大夫倒是常常說這句話,便忙補充道,“我這樣的大夫說這話的意思…”

    但又想到自己以前也說過人沒救了,比如咽喉異物的謝氏,但卻被齊悅又救回命了,那應該怎麼說?

    他這邊糾結著,齊悅跺腳顧不得理會他​​,向內跑去。

    采青聽到動靜站在門外等著,看著她含淚施禮。

    齊悅邁進屋內。

    屋子裡一如既往,不一樣的是沒有了藥味。

    齊悅在門邊停頓一刻,似乎怕驚擾著陳氏,放輕了腳步。

    “姨母..”她喚道。

    陳氏動了動,轉過頭。

    “月娘,你來了?”她問道。

    陳氏面容依舊,施著淡妝,掛著溫和的笑,只是雙眼…

    “姨母,你。你看不到了?”齊悅上前一步,伸出手在陳氏面前晃了晃。

    目光毫無焦距。

    “還好,能聽得見。”陳氏含笑說道,伸出手。

    齊悅忙接住,在炕上坐下。

    怎麼都不敢相信,這樣子的人明天早上就要失去生命。

    或者是,迴光返照?

    她不由伸手去把脈。

    陳氏笑著拉下她的手。

    “不用了,是真的,我自己的命我知道。”她笑道,“這不是病。是積年的毒。”

    中毒?

    “什麼毒?”齊悅問道,“怎麼就沒法解了?”

    陳氏笑而不語。

    依著陳氏的地位,真要找的話。天下什麼找不到,那就是沒得解了。

    “你們這裡的人不知道,或許我知道呢,你告訴我是什麼毒?”齊悅握緊陳氏的手說道。

    你們?這裡?

    “不說這個了,這沒什麼的。我早就該死了。”陳氏笑道,沒有接這個話題。

    “什麼叫早就該死了?哪個人是該死的?”齊悅急道。

    “人家說,我父親以前想要用毒害人,後來我也用毒要害人,所以,如今我這樣死去。真是再合適不過了。”陳氏笑道。

    “以前的事是以前的事,跟現在沒關係。”齊悅急道。

    “怎麼能沒關係呢?”陳氏搖頭,用無神的雙眼看著齊悅。 “沒有以前,怎麼會有現在?沒有你的親人,哪有你?”

    齊悅看著陳氏。

    屋子裡沉默一刻。

    “還是要試試的。”齊悅說道,要站起身。

    陳氏拉住她。

    “月娘,常云成已經走了是不是?”她問道。

    “是。”齊悅答道。 “但我很快就去找他。”

    “如果我要你答應我,不許去呢?”陳氏問道。

    齊悅坐下來。

    “好。我答應你。”她爽快的說道。

    陳氏愣了下,似乎沒料到這個答案,但又似乎料到了。

    “這樣我就能死的安心了?”她苦笑道。

    “我寧願姨母你不安心的活著。”齊悅說道,“姨母,這個時候了,就不要鬧了,還是快些想辦法救命吧。”

    陳氏鬆開她,躺回去,臉上虛弱的笑容。

    “月娘,死了那麼多人啊..”她喃喃說道,“就剩你一個人啊..你怎麼可以不要以前呢?”

    齊悅心裡咯噔一下。

    她當然可以不要以前,因為她不是齊月娘。

    “月娘,你留在京城,不要再去找常云成。”陳氏又看向她,“我是為了你好。”

    齊悅嘆口氣。

    “為什麼?姨母,有什麼理由非要我和我喜歡的人分開?”她問道。

    陳氏看著她。

    “為了你的血脈,為了你的親族。”她說道,再次伸手握住齊悅,“月娘,你要將你親族血脈失去的那些,都拿回來,那是你的,是你們家的! ”

    “姨母,這世上的東西,是你的就是你的,如果失去了,那就說明不是你的,還是不要強求,最關鍵的是守護好自己已經有的。”齊悅說道,低下頭一刻又抬起頭,“我還是那句話,我是齊月娘,僅僅是無父無母的齊月娘。”

    陳氏甩開她的手。

    “你身上的血難道是白流了?”她顫聲說道。

    “沒有,我活得開心快樂堂堂正正幹乾淨淨,就不負這一身血肉,這血就沒有白流。”齊悅說道,伸手拉住陳氏,“姨母,你也放下吧。”

    陳氏微微顫抖。

    “他們白生了你,白活了你…為什麼當初,你沒有和他們一起被火燒死?你的親人,他們為什麼要你活下來?”她猛地提高聲音,

    雖然陳氏看不到,齊悅還是沖她微微笑了笑。

    “我想,他們僅僅是想讓我活著。”她說道。

    陳氏一愣,眼前浮現常老夫人的身影。

    “我要什麼?我什麼都不要,有什麼可要的,只要她好好的活著!” 常老夫人轉過身,看著她,淡淡的說道。

    “那怎麼行?”她上前一步,抓住常老夫人的手,“婆母,她是她啊,她是他們家唯一的血脈啊。宮裡要選新人了,婆母,你不用擔心,我能讓她進宮去,婆母,讓她進宮去,讓殿下進宮去,那是殿下的...”

    常老夫人甩開她。

    “雪娘,你瘋了。”她說道,“那是殿下的。但不是月娘的,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

    “不行!殿下一直等著!殿下不甘心!殿下讓她活下來,她不能白活下來!”陳氏再次抓住常老夫人的手,“我能給她,我能給她進宮的機會….”

    “娘娘和殿下要的不是不甘心!這麼多年了,他們早就甘心了。雪娘,你醒醒吧,是你不甘心,不是他們不甘心!”常老夫人抓住她的手,沉聲說道,“他們什麼都不要了。只要這唯一的孩子好好的活著!我將整個定西侯府送給她,要她無憂無慮的活著!這就夠了!娘娘他們也就瞑目了。”

    不夠!

    不夠!

    這怎麼能夠!

    你們這些人,就是想要困住他們。困死他們!你們就是不想他們活著!

    陳氏猛地揮手,眼前的幻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

    “月娘,你聽我的,我當然也是要你活著。還要好好的活著。”她說道,伸手再去抓齊悅的手。 “月娘,我為你的心,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

    齊悅的手挪開了,陳氏看不到,抓了個空。

    “雖然這話不該說,尤其是這個時候,但是…”她說道,“姨母,我想你做這麼多,其實不是為我,而是為了你吧。”

    陳氏神情微頓,旋即她又笑了,伸手撫著心口。

    “為了我?我是為了我?”她說道,笑中帶淚。

    “難道不是嗎?”齊悅看著她,“你為了你的執念,或者為了你自己的情義,一心要達成自己的心願,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的執念我的心願,你在乎過嗎?”

    陳氏看著她再次笑了,然後收了笑。

    “我在你眼裡是個壞人吧?”她說道,“那,壞人就把壞事做到底吧,月娘,你知不知道你的親人你的父親是怎麼死的?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如果你不走,這件事我就爛在心裡,這世上再無第二人知道,但是,如果你不聽我話…”

    她說道這裡停了下,深吸一口氣,從枕褥上微微抬頭看向齊悅的方向。

    “我就將這件事告訴我的家人,那麼,月娘,我可以肯定,你絕對活不了,更別提去找什麼常云成。”陳氏一字一頓說道。

    齊悅面色凝滯看著陳氏。

    屋子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此時門被推開了。

    “誰?”陳氏受驚,猛地坐起來喊道,“是采青嗎?”

    齊悅扭頭看著那個老夫人一步一步走近。

    “是我。”她緩緩說道。

    陳氏面色依舊驚恐,無神的雙眼尋聲看過來。

    “嬸娘?采青呢?采青呢?你,你怎麼進來的?你什麼時候來的?你聽到什麼?”她一疊聲的問道。

    德慶公老夫人走過來,在一旁坐下,她似乎走的很累,喘了口氣。

    齊悅看著她,她卻自始至終沒有看齊悅一眼,似乎屋子裡沒有這個人。

    “別擔心,這裡我看好了,沒人能隨便進來,你放心。”德慶公老夫人說道。

    陳氏面色頹然靠坐回去,她扭過頭,閉上嘴了。

    “你也別擔心,我不是來問你什麼的,也不用你回答我什麼。”德慶公老夫人說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父親是怎麼死的,我現在就是來告訴你的。 ”

    陳氏笑了笑,閉上了眼。

    “這話我早就想跟你說,可是你從來都不肯聽我們說話,不肯聽任何人說話,不肯聽任何不合你心意的話。”德慶公老夫人說道,說到這裡笑了笑,“現在,你走不動了,不能跑了,終於能安安靜靜的聽我說話了。”

    齊悅遲疑一下,轉身要走。

    “你這孩子也站一站。”德慶公老夫人喚住她。

    齊悅站住腳。

    “我知道你也不想听,但是,還是聽一聽吧,好話壞話,這都是最後一次了。”德慶公老夫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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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消逝

    你父親是怎麼死的?

    陳氏閉眼躺在枕褥上一陣恍惚。

    “娘,娘。”

    小小的身子搖搖晃晃的鑽過帳簾,爬上床。

    床上的婦人帶著病弱的笑沖她伸手。

    “雪娘,去哪裡玩了?”她柔聲問道,說這一句話,咳嗽了好幾聲。

    “娘,吃豆饃。”小女童將手裡的半塊糕點遞到婦人的嘴邊。

    婦人輕輕咬了口,含笑稱讚一聲真好吃。

    “皇后娘娘給我的,只給囡囡一個人吃。”女童奶聲奶氣帶著幾分得意說道。

    婦人臉上的笑散去了。

    “雪娘,你以後不要吃她的東西..”她說道,握住孩子軟軟手腕,“他們害死了你父親,你不要吃他們的東西..”

    女童手裡的糕點掉落在地上。

    “娘,娘。不要死..。”

    噩夢醒來的女童發出哀哭,一雙手及時的伸過來輕輕的拍撫。

    “雪娘不怕,雪娘不怕。”柔柔的女聲拂過。

    女童昏昏沉沉的看到眼前婦人關切的面容。

    夜晚的宮殿裡並不空曠,幾盞地燈搖搖晃晃,輕柔的女聲斷斷續續的聲音從窗櫺中傳來。

    “.. 如今她母親不在了,小孩子家受人蠱惑說一兩句話不中聽的話,她這麼小懂什麼?怎麼就是忤逆了?你發什麼火…”

    “…她父親怎麼死的,別人不清楚,我們還不清楚嗎?”

    躺在里間的女童伸手掩住嘴,將到嗓子的那口氣硬生生的咽回去,抱著被子縮成一團。

    陳氏的手揪住了衣角,只覺得心中一口氣喘不上來。

    這口氣自從那時候起,就一直壓在她的心口。怎麼吐也吐不出來。

    “那些大道理我懂,但這世上有些事就是沒有道理的。”德慶公老夫人沒有理會陳氏的異樣,她吐了口氣,淡淡說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他們大週皇帝一族本來就該不再存在。”

    “是的,輸了輸了,也不是輸不起。”陳氏開口了,躺著沒動,“但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也沒有什麼錯。”

    “沒錯,對得很。”德慶公老夫人點頭說道。看著陳氏,“錯的是,認錯了仇人,認錯了恩人。”

    她說到這裡嗤聲笑了笑,有些累了。便將腳擱到炕上,靠在另一邊。

    “雪娘,我們陳家如今的榮寵是怎麼來的?”她說道。

    陳氏嘴邊浮現一絲淡淡的笑,她沒有說話,德慶公老夫人也沒有讓她說話。

    “雪娘,你以為是因為你們長房做了錯事。是前朝餘孽,所以陛下才抬西陳壓東陳,所以我們的榮耀。是踩著你父親的尊嚴得到的嗎?”德慶公老夫人接著說道。

    說到這裡她也笑了笑。

    “你以為你父親為了救仁宗景皇帝而身亡,可是你見過你父親和景皇帝的屍體嗎?”德慶公老夫人說道,說到這裡壓低了聲音。

    陳氏木然的神情終於波動,她的呼吸急促。

    “所有人都說你父親是為了救景皇帝而身亡,你見過被救者被救人者的以長劍刺穿的嗎?”德慶公老夫人慢慢說道。

    什麼?

    陳氏猛地坐起來。茫然的無神的雙眼看向德慶公老夫人的方向。

    “你以為是太祖皇帝要殺景皇帝,而你的父親為了保護景皇帝才身亡的嗎?”德慶公老夫人接著說道。 “錯了,你父親的確是要保護一個人,但那絕對不是景皇帝,他知道龍船絕對不能靠岸,這天下已經不是大周的天下,與其讓太祖皇帝為難,與其讓其他人來做這件事,他寧願他來做!他也很高興這樣做!心甘情願的這樣做!”

    陳氏大口大口的喘氣,伸手攥著衣襟,已經沒有血色的臉上已經開始發青。

    “你父親不是為了仁宗景皇帝死的,不是為了他們大周死的,而是為了他自己,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沒人逼他,也沒人害他,相​​反,他倒是坑害了不少人。”德慶公老夫人吐口氣淡淡說道,“為了他的死,有人愧疚,有人暗恨,有人傷懷,有人冷嘲,有人一心相報,有人則一心相仇,他死了倒是乾乾淨淨一了百了。”

    陳氏搖頭。

    “不是,不是,騙子。”她顫聲說道。

    “你看,我說過,你不肯定我們說話,你只肯相信你相信的。”德慶公老夫人冷笑說道,“你為什麼叫雪?”

    陳氏一愣,齊悅也愣了下。

    這話題…

    “有雪方知梅之艷。”德慶公老夫人扭頭看窗外,一樹梅長得彎彎曲曲。

    什麼意思?

    齊悅一臉茫然,卻見陳氏呆呆一刻,忽地笑起來。

    “哈,哈。”她乾笑兩聲,陡然閉眼重重的倒了回去。

    齊悅嚇的忙上前,搖晃著她呼喊。

    “雪娘,雪娘。”

    少年清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名字很好聽,給你起名字的人一定很喜歡你。”他含笑說道。

    清澈的湖水中倒映出少年明亮的笑容。

    陳雪低著頭不知道是腿疼還是羞澀一動不敢動。

    “你的丫頭回去叫人了,你也不能這樣泡在水里,來,我先扶你來上邊坐吧。”少年說道。

    一隻修長的手伸到眼前。

    陳雪將頭低的更低了。

    “你是陳清的女兒吧?”頭頂上傳來少年的聲音,“我聽到你們家丫頭說的話了。”

    陳雪一愣,微微抬頭,入目少年如日光般絢爛。

    “你父親是我家的恩人。”少年笑道,再一次伸出手,探身,“請小姐允許我報恩。”

    不是..

    不是…

    不該報恩,該報仇的…

    殿下…

    陳雪的眼淚滾滾而下。

    “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德慶公老夫人看著她問道,目光第二次落在齊悅身上。

    齊悅被她看得微微有些發毛,伸向陳氏的手不由自主的垂了下來。

    “你還有什麼要對我交代的嗎?”德慶公老夫人再次問道,目光卻依舊看著齊悅。

    齊悅垂下手,看著她。神情淡然。

    “沒有了。”陳氏弱弱的聲音響起。

    屋子裡一陣沉默。

    “雪娘,我真後悔,那時帶你去那裡。”德慶公老夫人喃喃說道,整個人不復方才的氣勢,癱軟在炕上,眼淚流出來。

    陳氏微微一笑。

    “可是..”她也是喃喃說道,“我不後悔呢….”

    將手小心的搭在那少年的胳膊上,但又濕滑又害怕又疼,陳雪還是歪倒了,在她再次落水前。少年將她攬腰抱了起來。

    陳雪嚇的尖叫。

    只那一刻,少年已經轉身到岸上,將她穩穩的放下。

    “你的腿可真好看。”少年說道。沖她璀璨一笑,轉身就走。

    陳雪不由站起來。

    “殿下…”她喊道,看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你等等我..”

    陳氏閉上眼,嘴邊帶著一絲淺笑。握在心口的手軟軟的垂下,一塊玉牌啪嗒從手中跌落。

    齊悅咬住下唇,眼淚開始落下。

    就這樣嗎?

    就這樣簡單嗎?

    這個人,說沒就沒了…..

    “齊娘子。”德慶公老夫人沙啞著嗓音喊道。

    齊悅看向她。

    “你已經不是定西侯府的少夫人,你也不是我們陳家的親戚,所以。雪娘的喪禮,你就不用來了。”德慶公老夫人啞聲說道。

    齊悅看著她,點點頭。又看向陳氏。

    “頭也不用叩了,常老夫人對雪娘有再生之恩,你又對常老夫人有恩,她當不起你的禮..”德慶公老夫人說道,“你。走吧。”

    齊悅看著如同陷入沉睡的陳氏,恍惚又看到第一次見她。躺椅上那病弱的婦人瞬時展露發自內心的歡喜與關切,沖自己伸出手。

    真的情切的意,只是不是對齊月娘。

    再見。

    齊悅轉身走出去了,身後德慶公老夫人的慟哭聲響起,身邊有丫頭僕婦亂亂的跑過,哭的喊的,抱著已經準備好的衣裳的,喪布也開始掛起來。

    齊悅走出門,陳宅的大門續續關上,隔絕了裡面的一切。

    三天后,鉅鹿王給皇帝和太后再次告罪謝恩,然後將司馬小王爺帶出了宮。

    “太醫們說可以坐車移動了。”他說道。

    皇帝沒說話。

    “王爺,齊娘子也說了嗎?”蔡重帶著幾分關切問道。

    鉅鹿王含笑應聲是。

    “也請了齊娘子上門住幾天。”他又補充道。

    皇帝點點頭。

    “好好的養著,缺什麼來宮裡拿。”他說道。

    鉅鹿王謝恩退了出去。

    皇帝走進景仁宮的時候,病人以及太醫們都走了,只剩千金堂的弟子們在收拾那些床以及藥具,小太監們在灑掃收拾。

    “陛下,太后說不來這裡住了。”蔡重一面說道。

    “就說不用問的,肯定不會來的。”皇帝說道,微微一笑。

    他的視線落在一邊,停了下。

    透過後門的隔扇,看到那女人坐在後門的台階上。

    腳步聲也沒有讓那女人回過神。

    她握著手放在屈起的膝頭,看著天空。

    皇帝也抬頭看了看。

    空中萬里無雲,連一隻鳥兒都不見飛過。

    皇帝低頭微微探身看了眼這女人,見她面色微微憔悴。

    這一探身終於讓齊悅回過神。

    “都收拾好了嗎?”她隨口說道,轉頭看到皇帝嚇了一跳,忙起身施禮。

    “你,沒去嗎?”皇帝問道。

    今日是陳氏靈柩離京的日子。

    齊悅笑了笑伸手將垂下的髮絲掖在耳後低下頭。

    “哦。”她說道,“今日我就不去了,都是陳家的親戚們,我,不太方便。”

    皇帝嗯了聲。

    “這些日子承蒙陛下關照,讓陛下和娘娘們受驚了,民婦心裡很慚愧,今日就要走了..”齊悅又說道,一面再次施禮。

    “剛開始,以後見多了,就習慣了。”皇帝說道。

    想到這次之后宮裡的女人們的反應,皇帝還是忍不住嘴角彎了彎。

    “這種事怎麼說見過了就習慣了呢。”齊悅笑道,“陛下,不是有句話說,但願藥櫃有塵土,不願天下有病人,民婦可是寧願陛下和娘娘們永遠不習慣呢。”

    皇帝笑了笑。

    “這話說的多好,讓人覺得真是個和藹溫和的大夫。”他說道。

    齊悅笑著低頭施禮謝恩。

    “陛下,雖然這些事無須回禀陛下,但民婦還是想給陛下說一聲。”她說道,抬起頭。

    “你剛才在看什麼?”皇帝沒有接話,而是說道,看向天空。

    “沒什麼。”齊悅忙答道,“等司馬小王爺…”

    “是因為陳夫人不在了,所以不安嗎?”皇帝再次打斷她的話說道。

    “是。”齊悅說道,看著皇帝。

    “這個,沒什麼可不安的。”皇帝說道,負手看著院子。

    皇帝說話就是大氣。

    齊悅笑了笑。

    “也不是因為這個。”她說道,“是覺得,挺突然的,也挺意外的,總之,人活著還是好好的珍惜吧。”

    皇帝嗯了聲轉身。

    齊悅忙又喊住。

    “陛下,民婦請辭醫女,望陛下恩准。”她說道,低頭施禮。

    皇帝轉過頭看著這個矮身大禮的女人,神情微峻。

    縱然是明知已經再三打斷她要說的話,她還是一定要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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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5 17:40: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三章 一去

    八月初的時候,一陣爆竹聲讓原本就熱鬧的街上變得更熱鬧了。

    街上的人都向那邊湧去,將這條街堵得水洩不通。

    定西侯府的馬車無奈的停下。

    “侯爺,這邊走不了啊。”外邊的小廝跑過來說道。

    “怎麼就走不了?京城這麼大,難道連條路都不讓我們定西侯府走了嗎?”定西侯沒好氣的喝道,唰的拉開簾子,怒氣沖衝。

    “那就只有等等了,街上人太多過不去。”小廝無奈的說道,一面伸手指了指。

    定西侯看過去,果然見人山人海喧鬧無比,其間爆竹聲聲不斷,煞是熱鬧。

    “幹什麼呢?”他沒好氣的嘀咕一句。

    如今定西侯最見不得的就是熱鬧。

    一個小廝氣喘吁籲的跑回來了。

    “侯爺,侯爺,是鉅鹿王給千金堂送匾額呢!”他高興的喊道,“還有好多好多錢呢!”

    千金堂…

    定西侯愣了下。

    “王爺客氣了。”齊悅笑著施禮。

    鉅鹿王府的管事含笑還禮,兩個小廝抬上匾額。

    站在齊悅身旁的安老大夫都面色喜悅。

    “安大夫。”管事邁進門的時候,又停下腳,看著安老大夫。

    齊悅轉頭看安老大夫,面帶微笑站開一步。

    管事也沒有再說話,而是衝安老大夫低頭略一施禮,然後抬腳便進去了。

    這簡單的看似隨意而做的動作讓外邊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

    “那個,不是當初被鉅鹿王打斷腿趕出京城的安大夫嗎?”

    “啊,還有這種事?”

    “是啊是啊,當初治死了鉅鹿王的嫡子..”

    “啊,那不是庸醫嗎?怪不得會被打出去..”

    “那現在那管事對他施禮哎..”

    “..聽說這次是安老大夫治好了小王爺..”

    “那就不是庸醫嘍,大夫嘛,哪能包治百病的。總有能治好能治不好的..”

    “..對對..”

    又一陣熱鬧打斷了民眾的議論紛紛,一擔一擔的禮盒抬向千金堂。

    “這麼多錢啊..”

    “這千金堂不是一直沒開張嗎?原來這麼厲害啊?”

    “那當然,人家神醫嘛,一般人根本不出手的…”

    “那以後咱們可得注意點..”

    人越來越多擠著向這邊看,要看清楚這千金堂裡神醫們的模樣。

    定西候被擠了出去,看著那女人邁進門去,他再抬頭看了眼千金堂的匾額轉身悻悻的離開了。

    街道邊謝氏的馬車掀著簾子,謝老夫人正向外看。

    定西候看到其內坐著的謝氏,只覺得一口悶氣堵在嗓子眼。

    “要不是你…”他忍不住說道,話說一半。又頹然,“要不是我….當初…唉…”

    他最終嘆口氣不再說下去,低頭上了自己的馬車。

    “繞路吧。”

    馬車里傳出悶悶的吩咐。小廝車夫們應聲是,催馬而行。

    謝老夫人放下車簾,擋住了謝氏的視線。

    “後悔嗎?”謝老夫人問道,看了眼謝氏。

    謝氏面色木然。

    “後悔。”她說道,扭頭看著窗簾邊。隨著車的走動,窗簾縫隙裡可以看到那街上熱鬧的場景。

    看看這女人如今這般風光,再想想她的云成,關外寒苦。

    她真後悔沒在那三年裡讓女人消失,要不然,怎會有今日。

    那邊定西候家的馬車消失在京城。這邊千金堂前熱鬧尚未落盡,千金堂後巷子里三輛馬車整裝待發,進進出出的人將大包小包的裝車。另有十幾個鏢師整理馬匹。

    “齊娘子。”他們看到門內走出的女子,忙恭敬的含笑問好。

    “又讓你們費心了。”齊悅笑道還禮。

    “齊娘子出手大方,我們巴不得多費幾次心呢。”鏢師首領笑道。

    打過一次交道知道這女子性格爽利,大家說話也少了幾分拘束。

    齊悅果然笑了。

    “我是不是都快成老鼠了,總是四處搬家。”她笑道。

    大家忙著笑著說可不敢這麼說。

    阿如將齊悅的藥箱放上車。

    “你真要去啊?”齊悅看到她有些無奈的說道。再看在一旁查看車物的胡三,“老師回永慶府了。京城這裡只有胡三一個人,你留下來幫他照看.順便成親,都不小了。”

    阿如查看車內的鋪設,回頭看她一眼。

    “我說過的,等你成了親,我再成親。”她說道。

    齊悅聳聳肩無奈。

    這邊阿好腳步匆匆的過來,面上神情不耐煩,是因為身後跟著的兩個小丫頭。

    “阿好姑娘,求求你求求你。”她們反反复复的說著這句話。

    “哎呀討厭。”阿好跺腳停下看她們,“我又不是護士,我也不是你們鉅鹿王府的丫頭,我為什麼要去伺候你家小王爺!走開走開!”

    兩個丫頭神情不變,不急不惱,似乎早已經習慣這個,阿好不走,她們也不走,阿好轉身再走,她們又開始跟著繼續哀求。

    齊悅看得不由笑,伸手拉住跑過來的阿好。

    “你真不想留在這裡啊?”齊悅問她,“跟著我跑那麼遠,可不是享福的,不如去王府當一段家庭護士,等到時候和胡三一起過來找我。”

    “我不去,我就要跟著娘子。”阿好說道,緊緊抓著齊悅的胳膊,“娘子,你是不是嫌棄我笨什麼都幫不上你不要我了啊?”

    阿如瞪她一眼。

    “要是嫌棄你還會等到現在嗎?”她說道,將一條褥子塞過來,“去再舖一下。”

    阿好歡天喜地的上車去了。

    “你們回去吧,她要是不願意我也沒辦法。”齊悅對那兩個丫頭說道。

    兩個丫頭應聲是轉身走了。

    齊悅再看了眼四周,拍了拍手。

    “走了走了上車上車。”她說道。

    胡三便忙催著面前的四個弟子上車。

    “跟著師父機靈點,別只知道吃吃睡睡,多少弟子羨慕你們呢能跟在師父身邊。爭點氣啊。”他揣著手說道。

    四個弟子神情恭敬的應聲是,帶著興奮與激動上車。

    胡三這才疾步到齊悅的馬車前。

    “師父,等過年的時候我就去看你們。”他說道。

    齊悅笑著點頭。

    “好啊,到時候來娶新娘子。”她笑道。

    胡三嘿嘿笑了,阿如也帶著幾分羞意抿嘴一笑,坐進車裡面去了。

    皇宮內,日復一日無休無止批復奏章的皇帝停了下手。

    “走了嗎?”他問道。

    蔡重忙應聲是。

    皇帝沒有說話,低下頭看著奏章,握著筆的手卻並沒有動。

    “老奴去…”蔡重抬頭說道。

    話沒說完被皇帝打斷了。

    “你去幹什麼?”皇帝說道,皺眉。 “這不是很好,朕沒看錯她。”

    蔡重忙笑著應聲是。

    “齊娘子有情有義,陛下自然不會看錯。”他笑道。 “老奴是想去送送她,雖然沒認識多久,不過,老奴心裡還有些怪捨不得的…”

    皇帝笑了。

    “不是看人家一場手術嚇的幾天睡不著覺的時候了,想什麼想。有什麼可想的。”他說道,擺擺手。

    蔡重嘿嘿笑著躬身退下。

    大殿裡恢復了安靜,皇帝提起筆,又停下。

    倒真是有些….

    八月底的天氣對於遼東來說已經涼意森森了。

    江海一溜小跑。

    “大人,大人,家具都打好了。你看看去不?”他喊道。

    一棟乾淨整潔的小院子裡,常云成正看著匠人粉刷牆壁,聞言轉過身。

    “廢話。”他說道。一面抬腳。

    江海嘿嘿笑。

    “我辦事大人你放心,都是最好的料,也是最新的式樣。”他說道,一面跟著常云成​​向後院而去。

    後院地方也不小,這邊種了果樹花圃。還堆砌著山石,那邊則是一溜的平房。此時也有匠人在忙碌修整。

    “大人大人你看,我讓他們給這邊做的牌子。”江海從那邊拿了一個木盤跑過來,獻寶似的遞給常云成。

    實驗室。

    常云成哈哈笑了。

    “我看娘子的住處都有屋子掛著這個。”江海笑道。

    常云成笑著沒理會他,徑直走到忙碌的木匠面前,查看他們打磨的家具。

    “這裡亂,大人小心些。”工頭小心的陪笑說道,怎麼這位大人總是來這邊看,還嫌棄他們做的慢,你三天一看的自然沒什麼變化,你要是十天半月的來看一眼,那就不一樣了。

    “太慢了。”常云成搖頭說道。

    工頭暗自撇撇嘴,看看,又來了。

    “就是你們可快點,我們家夫人最遲月底就要到了。”江海叉腰說道。

    工頭笑著應是,又引著常云成去看打好的床。

    “江南最新的式樣..”他帶著得意介紹。

    正看得高興,外邊有人急惶惶的衝進來。

    “大人,急報。”一個侍衛面色慘白的說道。

    常云成轉過頭看他。

    “什麼事?”江海問道。

    那侍衛低下頭將手裡的信筒舉起來。

    皇宮裡,蔡重看著小太監們擺弄著一盆盆的菊花,紅紅白白黃黃,日光下煞是好看。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他伸手指點著,“送到陛下的寢宮去..”

    “爺爺,爺爺..”有人大呼小叫的衝過來。

    半路還摔了一跤,惹得四周的小太監低頭笑。

    蔡重沒好氣的甩了袖子,看著連滾帶爬到自己跟前的太監。

    “我說,你誠心是要丟我的人是不是?以後別跟人說你是我乾孫子..”他豎眉訓斥道。

    那太監顧不得施禮認錯,忙忙的打斷他。

    “爺爺,您先別訓話了,可是出大事了!”他說道,將手裡一張紙遞過來。

    蔡重哼了聲。

    “真是毛手毛腳的,什麼屁大的事你就這樣了?”他說道,接過信紙抖了抖,瞇著眼看過去,頓時面色大變。

    “我的娘..”他喊道一口氣沒上來,人竟然向後倒去。

    嚇得四周的人忙撲過來扶住又是掐又是拍的好容易折騰過來了。

    蔡重顧不得喘氣,推開那些圍著的太監就跑,跑的跌跌撞撞。

    “還說別讓我說是您孫子,咱祖孫兩個這不是一樣嘛.還不如我呢...”蔡重的干孫子太監忍不住嘀咕道。

    蔡重跌跌撞撞的衝進宮殿,裡面皇帝正和李桐說話。

    “陛下,陛下。”蔡重第一次沒經允許也沒看皇帝的表情進門就喊道。

    皇帝皺眉看向他。

    蔡重噗通跪下來,整個人伏在地上瑟瑟而抖。

    “陛下。”他聲音也抖的連不住,將手裡的信紙舉了起來,“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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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不歸

    出事了?

    這種話在宮裡是隨便能說的嗎?

    皇帝面色沉下來。

    李桐也嚇了一跳。

    按理說這種東西應該蔡重親自遞過去,但看蔡重的樣子竟然是起不了身了。

    “拿來。”皇帝說道。

    李桐應聲是,快步上前從伏地的蔡重手裡拿過信紙,恭敬的捧給皇帝。

    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當做沒看到或者晚一些看到都是無聊的舉動,皇帝沒有絲毫的遲疑,抖開了信紙。

    這是蔡重的手下人常用的那種急報信紙,皇帝也不陌生,但真有一段沒見過了。

    因為是急報,所以往往是寫的很簡潔,基本上就一句話概括事件內容。

    這封急報也不例外,簡簡單單的只有一句話。

    齊娘子并州遇急汛船沉,亡。

    李桐不知道自己是該退出去還是站著不動,他眼角的余光一直看著皇帝,只見淡然打開信的皇帝忽然一動不動了。

    在那一瞬間,李桐自己也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呼吸。

    事情很嚴重?

    “陛下,陛下,老奴再去查,許是弄錯了,還沒找到就不一定是”蔡重抬起身顫聲說道。

    皇帝閉了閉眼,將手裡的信紙團起來。

    “查!”他說道。

    *******************

    怎麼回事?

    怎麼可能?

    開什麼玩笑!

    “她死了?她怎麼會死?”常云成看著跪在面前的女人,渾身發抖,“你怎麼沒死?你們怎麼沒死?你們怎麼沒死?”

    他的視線掃過面前,這麼多人,亂亂的這麼多人,認識的不認識的。躺著的跪著的站著的,在喊在說話在跑。

    可是,為什麼沒有那個女人…

    為什麼沒有那個女人…

    那個說要來找他的女人…

    那個說最遲月底就到了的女人…

    阿如抬起頭,整個人已經脫了相,紅腫的眼裡有淚水還在流。

    “世子爺,奴婢是要死的,奴婢是還不能死,娘子有話要奴婢告訴世子爺…”她哭道。

    常云成只覺得渾身抖的有些控制不住,但是感覺卻是渾身僵硬。

    “有話用不著你來說,她會來和我說的。她會自己的說,用不著你說…”他抬腳踹開阿如,想要向外跑,但卻只能一步一步的挪。

    阿如哭著上前抱住常云成的腿。

    “世子爺,世子爺。你聽我說…”她哭喊道。

    淚水模糊的雙眼,耳邊是雨聲風聲。

    *******************

    “拉”

    齊悅喊道。

    阿如抓著被推上來的阿好用力的拽。臉上已經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不知道是冷還是害怕,牙關不停的相撞。

    “還有救,人工呼吸。”齊悅喊道。

    阿如忙忙的依言行事,從水中撈出來的人死沉死沉的,她用了好大力氣才將阿好翻過,抬高頭。開始按壓,人工呼吸,幾次之後,阿好終於咳咳兩聲。恢復了生機,阿如如同抽乾了力氣一般,扭頭卻見河邊沒有齊悅身影。

    四周雨水河水入目黑漆漆一片。

    “娘子,娘子”阿如爬向河邊,大聲喊道,“齊悅,齊悅…”

    嘩啦水響,黑暗裡又一個人被托上來。

    “還有一個,拉…”齊悅沙啞喊道。

    阿如慌亂的抓住。

    “救命,救命”黑暗里傳來虛弱的呼喊聲。

    看著齊悅又要轉身投入水中。

    “娘子,不要了,不要了…”阿如哭喊道。

    “沒事”齊悅說道。

    聲音似乎從牙縫裡鑽出來一般,是因為嘴裡叼著刀子。

    “快救人”齊悅說道,“我有分寸…”

    阿如的手一空,眼前的女人又消失在水里。

    她哭著將這個弟子用力的拖上來,翻過身人工呼吸。

    第三個人被推上來時,齊悅已經沒有力氣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人推過來。

    “快,快”阿如喊道,伸出手。

    齊悅也伸出手,就在這時,她的身子一沉,猝不及防的讓會水的她都嗆了口水。

    阿如發出尖叫。

    “我的腳被纏住了”齊悅喊道,掙扎著浮起來,將嘴裡用來割衣裳水草沉船繩索的手術刀拿在手裡,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但很快她就​​又浮上來,大口大口的喘氣。

    阿如伸著手急切的擺著。

    “拽我上來,太粗太濕一時割不開,我上來再割開…”齊悅說道,也伸出手。

    阿如抓住了她的手,雖然又冷又怕幾次的人工呼吸心臟復甦已經讓她筋疲力盡,但還是用最大的力氣拉住向上拽。

    但咯噔一下,齊悅又向下邊沉去,阿如猝不及防整個人被帶的跌爬下,半個身子已經到了水里。

    “糟了,向下游沖走了…”齊悅喊道,人向水中倒去。

    阿如尖叫著再次伸手死死的拽住。

    但對於水中的力量來說,她的力量太小了。

    “鬆手!”齊悅喊道,“鬆手!”

    阿如哭著搖頭。

    齊悅甩腳感受一下,咬​​住了下唇。

    “阿如,你聽我說。”她抬起頭看著阿如大聲喊道,“阿如,你知道我不是齊月娘,我是齊悅,我是來自千年後的齊悅,我是一個醫生,我有父母兄弟姐妹,我還有男朋友,就是要結婚的丈夫,阿如,我是出了意外才來到你們這裡的,你知道我那時候為什麼要上吊了吧,因為我死了就能回去了,阿如,你現在聽好了也記好了,我要是死了,其實不是我死了,而是齊月娘死了,我是齊悅,齊悅沒死,齊悅是回去了,回到我的家我的世界,結婚生子。快快樂樂的生活,這裡的一切就像一場夢,阿如,你記住了,你們都不要難過,你要告訴常云成,我是回到我的家去了,我有最愛和愛我的男人,我會結婚生子,快快樂樂。你們記得,你要他記得,我不是死了,我是回家了,我有別的男人。我是和別的男人結婚去了,讓他不要難過。不要難過。我不是死了…”

    阿如哭著搖頭,尖叫著掙扎著試圖向上拉她。

    但是她自己已經就半個身子在水里,翻滾的水頓時將她也捲了進來。

    “鬆手,鬆手!”齊悅嘶聲喊道。

    “不,不。”阿如哭喊搖頭,伸出兩隻手拉住她的胳膊。

    “記住我說的話。萬一我上不來,告訴他,你們要好好的活著,我們都好好的活著呢…”齊悅喊道。右手裡握著的手術刀在阿如的手上狠狠的割下去。

    劇痛讓阿如本能的鬆開手,她尖叫著看著那女人瞬時消失在眼前。

    不

    不

    不! !

    *******************

    滾開!滾開!

    常云成抬腳重重的將抱著自己腿大哭的女人踹開。

    什麼話!什麼鬼話!

    那女人以為說這些鬼話,就能騙他嗎?就能給他驚喜了嗎?

    他才不會上當呢!

    這個傻笨的女人,還想給他驚喜?還想騙他?做夢吧!

    “世子爺,世子爺,奴婢沒騙你,齊悅回去了,齊悅回去了,你要好好的,她要你好好的…你不要難過…”阿如再次撲上拉,抓住常云成的衣角。

    常云成這次沒有理會她,而是徑直向外走去,他的動作猛而有力,阿如脫了手,看著那個男人奔了出去,自己終於哭暈了過去。

    四周的人說什麼喊什麼,常云成看不到也聽不到,他只是徑直的向河邊奔去。

    氾濫過的河水已經恢復如常,只有河邊的泥濘提示著曾經有多麼迅猛的急流奔騰。

    開玩笑,這河水怎麼能困住那女人!

    常云成沿著河跑著。

    她會水的,她會水的,誰都能淹死,她絕對不會的!不會的!

    她一定是躲起來了!一定是的!

    河的兩邊無數的人拉網喊著號子走動,一次又一次的拉起網子,卻是一次又一次的空落落。

    “滾開,滾開!”常云成喊道,推開擋路的人群,“她才不會在這裡!她才不會等著你們來撈!她沒在這裡!”

    她沒在這裡,一定是躲起來了,等著,你等著,我來找你!

    *******************

    展開的地圖上,一個太監伸手比劃。

    “…是因為這裡的江水崩了,才讓虎頭河暴漲,從這裡到這裡….”他說道。

    皇帝負手站在一旁,看著那簡單的圖形,面無表情。

    “…偏又是晚上,無人察覺,齊娘子的船被沖出了河道,撞在大樹上翻了….”太監接著說道。

    “朕不想知道這個。”皇帝緩緩說道,這是半日來,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太監忙點頭應聲是。

    “…齊娘子是包船,包括船家在內,一共二十三人,最終存活的有十人…”他低著頭說道。

    皇帝負手不語。

    雖然入了秋,天氣還是很熱的,但太監卻覺得涼颼颼的。

    “存活的十人里里沒有齊娘子…”他結結巴巴說道。

    皇帝的視線看向他。

    太監頓時說不出話來。

    “不不是…正在找找還沒一定….”蔡重忙說道。

    皇帝的視線這才從他們身上移開,再次看向那地圖,看著那被標出來的一段鮮紅的線條…

    大殿裡似乎凝滯成冰。

    外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陛下,陛下”有太監跑進來,“找到…”

    皇帝猛地轉過身,雙眸陡然一亮。

    “找到”太監跪下喘息說道,“齊娘子的屍體了…”

    皇帝閉上眼。

    果然,世上,還是,沒有,僥倖…

    “陛下是個好人呢”

    “陛下,正視是尊重呢…”

    那女子展顏一笑,身影消失在門口。

    再沒有了

    再沒有這個人了

    再沒有那個敢和自己稱我的人了…

    再沒有那個敢直直看著自己的人了…

    再沒有那個聽得懂自己,答的也爽快的人了….

    再沒有那個會對著自己露出最簡單最直白最燦爛笑容的人了….

    不是離得遠

    不是見不到…

    不是不能想

    而是,沒有了…

    這世上,再沒有,這個人了。

    沒了,就是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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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5 17:41: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五章 無跡

    辣的太陽照在地上,或許是知道到了生命最後的盡頭,四周樹上的秋蟬們嘶聲力竭的叫著,打破這裡死一般的沉靜。

    臨時搭建的草棚裡,那個男人直直的坐著,守著面前白布束裹的屍首。

    外邊有人焦急的走來走去。

    “這可不行了,水里泡過的人不能放的,快些下葬吧。”一個老者低聲說道。

    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瞪他一眼。

    “你去說。”他低聲喝道,一面指著自己身上的腳印,他堂堂一個知府竟然被一個小武官踹出來,簡直是奇恥大辱,要不是看在兵備道的面子上,他這就甩手走了,“我是不進去了。”

    那老者為難的嘆息,又看了眼內裡。

    “要不再弄些鹹魚來?”他低聲說道。

    河邊烈日下,一個木桶重重的放下,內裡的湯飯撒出一片。

    地上躺著的兩個弟子以及阿好都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沒了氣息。

    “都給我吃飯!都給我起來吃飯!”阿如喊道,“都給我起來!”

    阿好又開始哭。

    “姐姐,讓我們去死吧,讓我們去死吧。”她想說道,但因為不進水米,不眠不休,只是嘴動了動,並沒有發出聲音來。

    “都起來,誰都不許死!”阿如伸手扯他們,又看身後跟來的幾個小兵。

    這是江海安排的看著她們的人。

    看這紅著眼。裂著嘴唇,面色蒼白的女人看過來,小兵們有些不忍對視。

    “把他們都拉起來,給我灌!”阿如喊道。

    小兵們愣了下,還是依言行事。

    “誰都不許死,你們都不能死!”阿如親自舀了一碗,逼著阿好往嘴裡灌,“她救得命,不是你們的。是她的,誰都別想糟蹋了!誰也不許糟蹋了!都給我活著!都給我好好的活著!”

    聽著這邊的哭聲喊聲,遠處的人忍不住低頭轉過身。

    “大人,大人,找到了這個…”

    站在河邊深一腳淺一腳走著的江海被喊住。一個小兵從馬上跳下,手裡捧著一個布包。

    “這是那邊打撈出來的。”小兵舉過來說道。

    江海站到草棚邊,看了眼其內直直而坐的男人,又低頭看了眼手裡的東西,邁了進去。

    常云成沒有抬頭也沒有動作,他只是呆坐著,手伸在白布中。緊緊的握著那女人泡腫冰涼的手。

    就好像那一次,女人被人打了,也是這樣睡著了醒不過來,他就這樣握著她的手。跟她說話,然後她就會醒過來的…

    是的,她會醒過來的…

    “新刷了房子,已經晾好了。家具也擺進去,你看看行不行…”

    “…你可快點起來。別睡了,房子家具還有工錢,都等著你付錢呢,我可沒錢的…”

    看著眼前男人的喃喃自語,江海只覺得嗓子辣痛。

    “大人。”他跪下抓住常云成的膝頭,“大人,你不要這樣,夫人她已經走了,你讓她走的安心吧。”

    “滾出去。”常云成說道。

    江海搖頭,將手裡的布包捧上來。

    “這是找到的,夫人的東西…”他哽咽說道。

    夫人的東西五個字終於讓常云成的視線動了動,轉過來。

    但饒是如此他依舊沒有鬆開手。

    江海掀開布包,手術刀露了出來。

    “卡在纜繩上,應該是夫人要割開繩子但是…”江海低聲說道。

    黑暗的河水中,女人奮力的要割開纏在腿上的繩索,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

    常云成猛地站起來,收回的手一把抓住手術刀。

    “只是別的東西找不到了…只有這個…”江海低著頭接著說道,然後他看到眼​​前的地面上有血滴落,一滴一滴越來越多。

    “大人!”江海嚇得跳起來,這才看到常云成竟然將手直接攥住了刀身,他握得緊緊的,越來越緊,血從手掌中湧出。

    “大人!你幹什麼!”江海上去抓住他的手,想要掰開。

    常云成的手握著緊緊的,紋絲不動。

    正爭奪間,外邊有雜亂的腳步傳來,緊接著一群人湧了進來。

    江海愣了下,看著這些明顯的陌生人,穿著廠衛服飾的人。

    “帶走。”為首的一個男人說道。

    是要帶走大人嗎?江海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擋在常云成面前,卻見那些人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徑直抬起了白布包裹的屍首。

    “幹什麼?”常云成大喝一聲,上前攔住。

    “常大人。”為首的男人從懷裡拿出一個捲軸,抖開,“聖旨有令…”

    聖旨?

    江海忙跪下,一面拉常云成,常云成一手抓住白布包裹這才跪下來。

    “…追封齊氏月娘魯廳縣主,回京厚葬。”那男人簡單念道,念罷將聖旨一收,再不多言轉身就走。

    在他身後廠衛們再次抬起屍首跟隨。

    “不許帶走她!”常云成喊道死死的抓住。

    “常云成,你要抗旨嗎?”廠衛首領厲聲喝道。

    常云成聽不到也看不到,他只是死死的將白布包裹的屍首抱在身前。

    “大人,大人,你放手吧不能抗旨啊…”江海喊道,抱住常云成的腿。

    常云成抬腳踢開他,不止是他,任何一個靠近的人都被他踢開。

    看著一群人竟然奪不到一個屍體,廠衛首領大為惱火。

    “你們都是死人嗎?都要抗旨嗎?”他厲聲喝道。

    并州知府第一個反應過來,一揮手指揮著手下的差役,府城的兵將全湧了過來。

    喊的叫的,拉的拽的,抱的壓的…

    常云成看著懷裡的屍首被抬走。裝上車…

    他拼命的伸出手卻徒勞無功…

    已經一天多沒見瞭如隔三秋啊

    那女人眨著眼一臉可憐的說道。

    但是,常云成,你是唯一的,獨一無二的,不可替代的,我如果沒了你,就再沒了。

    沒了…

    再沒了…

    常云成將臉埋在飛揚的塵土裡,身子蜷縮起來,滿手血裡握著的只有那把手術刀。

    九月初。永慶府,常云起剛走出屋門,便是一群小廝的施禮。

    “恭賀三少爺高中鄉試第十五名亞元,京報連登黃甲。”大家齊聲喊道。

    常云起笑著抬手。

    “賞。”他說道。

    跟隨在他身後的兩個小丫頭立刻笑吟吟的將早已經準備的紅包拿出來,小廝們笑鬧著哄搶。

    “謝三少爺賞…”大家亂哄哄的說道。

    “哎。再過幾天,就不能叫三少爺了。”小丫頭們說道,帶著幾分難掩的得意。

    小廝們再次哄聲。

    “謝世子爺賞。”

    定西候已經向朝廷再次申定了世子,也就這幾天就可以定下了。

    常云起只是微微一笑。

    “這個在道謝就沒有賞了,少爺我沒什麼錢。”他笑道。

    這話又引起一片笑聲,常云起轉過頭,面上的笑容淺淺。很快就消失了。

    “少爺,侯爺說已經吩咐廚房備下了慶宴,少爺還有什麼要的,只管說了。他因為身子不舒服,就在西山莊園不回來了。”一個管事疾步進來說道。

    常云起點點頭,笑著說聲知道了,看著管事的退下。他回頭看了看這偌大的宅院。

    宅院,還是那個宅院。感覺卻…

    “少爺我們要出去吃?”小廝跟著常云起出了門,問道。

    常云起點點頭。

    “去哪裡啊?小的先去定。”小廝高興的說道,“如今少爺也是世子爺了,您要吃什麼,咱們也把整層樓包下來…”

    常云起看了小廝一眼。

    “不是所有的世子爺都喜歡這樣的,我是我,他是他,我當了世子爺,也不是他。”他淡淡說道。

    這個他他我我的,讓小廝聽的糊塗,但吐吐舌頭不敢再多嘴。

    常云起慢步而行,街上熙熙攘攘。

    是的,他不是他,縱然他不再是世子爺,他有的,他依然沒有。

    街上忽地一陣騷亂,衝過來一群人將街上的人擠得亂撞。

    常云起也隨著人群避在路旁,看著一群男人哇哇哭著跑過去了。

    一群男人當街跑著哭成這樣,引得大家又是好笑又是好奇。

    “這是怎麼了?”

    “死了爹了?”

    “那也不能一起死了爹啊”

    “別瞎說,那是千金堂的弟子們…”

    千金堂?

    常云起抬眼向跑過去的那群人看去,後邊又是一陣騷動,這次沒人跑,而是兩個弟子攙著一個老者蹣跚前行。

    “劉大夫!”街上的人都認得,紛紛打招呼。

    一向對人和藹有禮的劉普成對街邊的招呼絲毫不覺,面色哀戚,腳步匆匆但不穩,再看兩個弟子亦是神情悲戚臉上有未乾的淚痕。

    “這是出什麼事了?”

    街邊人的議論紛紛。

    “我聽說了,我剛剛聽說了,千金堂的人都往京城去呢,說是齊娘子不在了…”

    很快從一旁傳來消息,這一聲讓街上頓時炸了。

    “不可能!”

    “開什麼玩笑!”

    “沒開玩笑沒騙人,屍首已經運到京城了!皇帝還追封了縣主呢!你們去看,千金堂已經掛上孝了!如果不是齊娘子出事了,他們怎麼可能人人帶孝! ”

    啪嗒一聲,人群裡走出幾步外的常云起手裡的折扇吊在地上。

    他轉過身看著這邊大聲嚷嚷的人群,一臉的震驚以及難掩的恐懼。

    開什麼玩笑!

    開什麼玩笑!

    她怎麼會死!她怎麼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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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5 17:41: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六章 可尋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京城皇宮,勤政殿的大門依舊緊閉。

    蔡重腳步匆匆而來。

    “爺爺,一天了都”門口的小太監如同見了救星忙忙的接過去低聲說道。

    “用膳了嗎?”蔡重低聲問道。

    小太監搖頭。

    蔡重嘆口氣,推開門。

    殿裡沒有點燈,昏黑一片。

    “陛下。”蔡重忙大聲說道,一面忙擺手讓小太監們點燈。

    燈逐一亮起來,正殿龍椅上端坐的人影也變得清晰。

    奏章堆滿了案頭,幾乎擋住了其後的人。

    “我的陛下,您這一天看了這麼多…這,這.這可怎麼受得了。”蔡重上前,顫聲喊道。

    端坐的皇帝這才動了動身子。

    “受不了也得受啊。”他慢慢說道。

    “陛下,等明日也能看的啊。”蔡重哽咽道。

    “等?等不得。”皇帝依舊慢慢說道,“這世上的事是等不得的,也是不能等的。”

    他說著話伸手又拿起一本奏章。

    蔡重噗通就跪下了。

    “陛下,老奴知道您心裡難受…”他哽咽說道。

    皇帝笑了。

    “朕為什麼要難受?該難受又不該是朕!”他依舊慢慢說道,抬手將一個奏章扔下來。

    奏章落在地上打開,藉著旁邊的燈蔡重看到是常云成的折子。

    請婚配縣主齊月娘的折子。

    “生既然不同眠,死,又何必同穴。”皇帝慢慢說道,站起身來。

    蔡重俯身叩頭。

    “陛下,齊娘子,已經安葬了。”他低聲說道。

    大殿里便又是一陣死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緩緩的腳步聲。

    皇帝一步一步的走下來,向外而去。

    “你們都聽好了,朕記著,你們也替朕記得,朕一定要善待恩待寵待常云成,他不是要建功立業榮華富貴嗎?他不是要風風光光嗎?朕就讓他榮華富貴升官發財步步高升年年有功歲歲有賞,讓他好好的活著,風風光光的活著,心滿意足的活著!”

    大殿裡迴盪著皇帝清清冷冷的聲音。殿門被拉開又拉上,因為大力砰的巨響聲嚇得人心跳驟停。

    砰的一聲響,讓齊悅的心陡然一跳。

    那種窒息的感覺再次鋪天蓋地而來。

    她下意識的劃動手腳,頭卻被一物重重的砸到…

    什麼東西啊,她下意識的抬手抓住。

    急救藥箱!

    又是你…

    一陣頭暈目眩她再次昏睡過去。

    但砰的響聲又響起來了。

    齊悅的眼皮不由跳了跳。這一次窒息的感覺沒有了。

    耳邊有模模糊糊的說話聲。

    “你幹什麼,毛手毛腳的,把你姐姐吵到了怎麼辦?”

    正在將毛巾在水盆裡燙洗的婦人說道。

    剛進門的年輕人吐吐舌頭。

    “媽,把姐吵醒不是正好。”他說道。

    門又被推開了,一個胖乎乎的護士走進來。

    “伯母,來這麼早?”她笑著打招呼。

    “小黃,你來了。”齊母含笑點頭。

    “黃姐。”年輕人也笑著打招呼。

    黃護士笑著拍了拍年輕人的胳膊。向床邊走去。

    “來,我看看,小齊今天怎麼樣?”她說道,含笑從兜里拿出小手電筒。站定在床邊。

    床上的齊悅睡得安靜平和,面色如常。

    “躺的都長胖了,等醒了又該上愁減肥了。”黃護士搖頭說道,這句話聽起來很輕鬆帶著玩笑。但她的神情卻是低落,說完這句話。又看了一眼這平靜的睡容,輕輕的嘆口氣,拿起小手電,一手撫上齊悅的眼皮。

    光刺激讓齊悅有些不適,她不由想要避開。

    雖然她的意識裡是利索的擺頭躲開,但實際上反映出來只是頭微微的動了動,幾乎是讓人察覺不到的動。

    這種微小的動,人沒有察覺,機器卻察覺了。

    黃護士的手停頓了下,她有些詫異。

    “怎麼了?”齊母察覺了,問道。

    年輕人也緊張的站過來,不動聲色的扶住母親的胳膊,萬一要有什麼事….

    “齊悅,齊悅。”黃護士看了眼儀器,又看床上的人,她不由拔高聲音喊道,“齊悅,你聽得到了是不是?你聽到了是不是?你眼皮動一下!我是黃英,你聽到了,給我眨眨眼!”

    齊母身子一軟,年輕人忙扶住。

    “小黃,你,你說什麼”她顫聲問道。

    期望太久,失望太多,連一絲僥倖也不敢想了,陡然聽到這句話,她實在是….

    黃姐?黃英啊…

    和自己關係最好的護士….

    又是在做夢了?

    齊悅眨了眨眼。

    黃護士猛地站起身,要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她轉身向外跑,因為慌張撞到了齊母才端出來的水盆,劈裡啪啦的響聲在病房裡迴盪,引得病房外的人都向內看。

    黃護士腳步未停衝了出去。

    “齊大夫!齊大夫!”她喊著奔出去。

    腦內專家門診在四樓,黃護士衝上來時,齊悅的父親剛送走一個病號,正和三個人說話。

    “說過多少次了,來了就來了,不要拿東西。”他說道,看著放在那三人腳下的大包小包。

    三個人穿著樸實,一看就是鄉下來的。

    “自家種的,自家種的,不值錢。”其中一個年長者靦腆的說道,坐在那裡有些拘束,“小齊大夫是因為我們…”

    “不是因為你們。”齊父打斷他,搖頭,“相反,要不是你們,連夜抬著她下山迎救護車,搶下她一條命。我要謝謝你們才是。”

    三人更拘束了,手摸著膝蓋連說當不得當不得。

    “齊大夫,我們這次來一是看望小齊大夫,二來是謝謝齊大夫你幫我爭取的合作資金,這對於我們基層醫院來,是很大的幫助啊。”一個穿著好一點明顯是個幹部的男人,起身伸出雙手說道,“真是太感謝了。”

    齊大夫忙也起身,和他握了握。

    “太客氣了太客氣了。”他說道。

    “哦對了。齊大夫,還有一件事。”那乾部說道,“前幾天找到了一件東西,是小齊大夫的吧,我們順便送來了。”

    齊父有些意外。

    “對對。前幾天我們鄉里植樹,挖溝的時候找到的。”其中的年輕人說道,忙從牆邊扯過一個大口袋,打開,“真是奇怪啊,就在齊大夫出事不遠的地方,當時怎麼沒看到。野地里扔了這麼久,都快爛了。”

    他說著話打開了,拿出一個破破爛爛的箱子,依稀可見其上紅十字的標誌。

    “哦。這個啊。”齊父忙伸手拎過來,看著這藥箱,“是,是小月的。”

    他這話剛說完。門外黃護士的喊聲傳進來。

    齊父有些驚訝,是有急診嗎?

    很少有這樣在樓道里大聲喊他的了。

    三個人也知道像齊大夫這樣的專家都很忙的。聞言很知趣的站起來。

    “齊大夫你忙,我們去病房看看小齊大夫就走了。”幹部說道,再次伸手。

    齊父和他握住,晃了晃。

    “中午我安排,吃了飯再走。”他說道。

    話音未落,門咚的被黃英撞開了。

    “齊大夫,齊悅有反應了!”她直接喊道。

    一大群人從樓道裡急匆匆的走過,電梯門打開,看到這麼多人,內裡幾個人嚇了一跳。

    其中一個帶著眼鏡的年輕男人看到齊父,微微低下頭。

    “伯父。”他喊道。

    齊父看了他一眼,嗯了聲。

    一旁的黃英看到他則是拉下臉,扭過頭。

    他們走出來,這邊人急忙忙的進去,電梯門徐徐關上。

    “…小月什麼時候有了反應?就剛才?光反應?”

    電梯門關上前,這句話傳入年輕人的耳內,轉過身要走的他猛地站住了。

    “建峰?”同行的人不解的回頭喚他。

    年輕人哦了聲,看著電梯上的數字。

    5、6、7,最終停在了8樓。

    那是腦內科的病房。

    腦內的大夫去腦內的病房是很正常的,但是…

    “建峰,幹什麼呢?走啦。”前邊的人不耐煩的喊道。

    “那個,我先不去了。”年輕人說道,“我想起有個病例主任要看,我去拿下來,待會兒例會見了給他。”

    大家便擺擺手先走了。

    年輕人按下了電梯。

    齊悅覺得自己已經浮在水上了,她可以順利的呼吸了,也沒有那種濕重的垂墜感。

    是怎麼回事呢?

    她是怎麼了?

    “齊悅齊悅…”

    耳邊的呼喚聲越來越多越老越大。

    “齊悅,聽得到?眨眨眼…”

    “小月,小月,我是媽媽,聽得到?動一下手指…”

    “姐,姐!你的巴西龜被我養死了…”

    齊悅忍不住想要笑。

    這臭小子!

    “她笑了!”齊悅弟弟大聲喊道。

    大嗓門蓋過了屋子裡其他聲音。

    “爸,你看到了沒?她笑了!”他又指著床上喊道。

    齊父當然看到了,他的手微微有些發抖,深吸一口氣。

    “請康大夫他們來吧。”他說道。

    黃英應了聲,轉身向外跑去。

    門邊站著的年輕人忙閃到一邊轉過身,聽著黃英的腳步向另一邊跑去。

    他再次轉過身,從開著的病房門看到裡面。

    “太好了,太好了…”

    “就說嘛,小齊大夫一定會沒事的…”

    “就是就是,這都快一年了,終於有好消息了…咱們這就回去給鎮上的人說…”

    “….奶奶廟的香火就是靈,回去得殺豬還願了”

    跟進來的三個鄉下人激動的說道。

    門外的年輕人忍不住吐了口氣,臉上神情亦是激動。

    有人在後猛地拍上他的肩頭。

    年輕人嚇了一跳。

    “吳建峰,你幹什麼呢?”女聲喊道。

    吳建峰看著眼前的女人,鬆了口氣。

    “崔秀,你嚇我一跳。”他說道。

    “你才嚇我一跳呢。”崔秀說道,哼了聲,越過他看病房的門,“幹嗎?拿病例拿到前女友這裡了?”

    腳步聲從樓道里傳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真的有反應了。”

    “那太好了。”

    黃英帶著三四個大夫疾步而來,看到門口站著的兩人都微微愣了下。

    吳建峰低頭對大家略一點頭,這些都是前輩。

    “老康!”

    病房里傳出來齊父的喊聲。

    大家便不再停留,疾步進去了。

    很快屋子里傳出高興的歡呼聲鼓掌聲祝福聲。

    “哎呦,不會吧,醒了?”崔秀很驚訝,要向內走去看。

    吳建峰伸手拉住她。

    “走吧,人這麼多,別添亂。”他說道,轉身就走。

    “餵,誰要來這裡的啊。”崔秀瞪眼說道,看了眼病房,甩手追上大步走了的男人,“不過,那女人真醒了啊?真是命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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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5 17:41: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七章 甦醒

    打賞加更,謝謝,心裡怪怪的~~~~>_<)~~~~

    病房的窗簾刷拉拉開,晨光立刻灑進來。

    “要開窗嗎?”黃英回頭說道,看著病床上的齊悅,“昨天下雪了,有點冷呢。”

    穿著病號服的齊悅坐在床上,點了點頭。

    “開吧,哪有那麼嬌氣。”她笑道。

    黃英拉開半扇窗戶,初冬清晨的風清冷的捲進來。

    黃英抱著胳膊站在窗邊,看著霧濛濛的一片。

    “真是,跟你出事那天一樣的天氣。”她笑道,扭過頭,“睡了整整一年,可真有你的。”

    齊悅也笑了。

    一年啊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我去叫你父親。”黃英忙說道,看她神情微微怔怔。

    齊悅忙笑著搖頭。

    “沒事沒事。”她說道,“就是睡太多了,腦子還有些漿糊。”

    黃英噗嗤笑了。

    “不叫就不叫,你父親最近又忙了。”她說道,一面倒了杯水遞過來,“治好了你這個被宣佈為植物人的人,可是又名聲大噪了,門診號都排滿了。”

    齊悅笑著接著水杯。

    不銹鋼的,橘黃色的,上面畫有一隻小貓。

    她在手裡不由轉著看。

    不是那種細膩的瓷茶杯

    而水杯裡也不是清亮的茶水。

    “怎麼了?”黃英問道,有些不解,“燙嗎?”

    齊悅笑著搖頭,慢慢的遞到嘴邊喝了口,純淨水特有的那種味道…

    她放下來。

    “外邊,下雪了嗎?”她問道。

    黃英點點頭。

    “要看看嗎?”她看齊悅的樣子。問道。

    外邊,會是,什麼樣?

    齊悅一瞬間遲疑,她的視線環視屋內。

    很簡單的單間病房,跟所有醫院一樣,白色的主調,鋼筋水泥硬朗的結構,飲水機,電視機。空調…

    “齊悅?”

    黃英的喊聲讓齊悅回過神。

    “你幹嘛?”黃英笑道,“怎麼?不認得這裡?”

    她伸手指著室內。

    “雖然你以前沒住過,但也不陌生吧,天天都來的。”她笑道。

    齊悅笑了。

    “來。”黃英伸手。

    齊悅下床扶了下她的胳膊。

    這是八樓的病房,從窗戶一眼望去。首先是灰濛蒙的天。

    齊悅的腳步遲疑一下。

    “行吧?能不能走?頭暈的話就等一等。”黃英說道。

    齊悅說了聲能,然後抬起頭,謝絕黃英的攙扶,一步一步的走向窗邊,伸手扶住窗台,清冷的空氣直撲過來,她深吸一口氣。睜開眼。

    高樓林立,積雪片片,馬路上車流如龍。

    “黃姐。”齊悅喃喃喊道,“你掐我一下。”

    話音才落胳膊尖疼。

    齊悅嘶嘶兩聲。

    “怎麼樣?確定自己是醒了吧?”黃英笑道。

    齊悅摸著胳膊。

    “黃姐。你真下手啊。”她笑道。

    此時門外一陣腳步聲,伴著敲門聲。

    “她們都來了。”黃英笑著走開窗台,指著門外,門上的模糊玻璃窗上映出一大束鮮花。

    齊悅再次看了眼窗外。原來,是一場夢啊。

    她轉過身。看向門邊,露出笑臉。

    一大群人湧進來。

    “月亮!”

    “哇,你現在比我胖了!”

    “你這傢伙帶薪休假一年,我們都快累死了,你要請客!”

    病房裡熱鬧的如同過年。

    雖然知道一切都是真實的,但當真的走出病房時,齊悅還是微微的遲疑。

    樓道裡有護士三三兩兩的走過,對面的屋子里大夫正在巡房,耳邊是呼叫鈴間歇的響起來。

    她不由閉了閉眼。

    穿著白大褂的千金堂的弟子們捧著托盤迎面走來。

    “齊大夫。”有人喚她。

    齊悅睜開眼,有護士走過她身邊。

    “齊大夫,出院啊。”她們笑著打招呼。

    齊悅沖她們笑著點頭。

    “多謝你們的照顧了。”她笑道。

    “姐,快點。”

    齊悅的弟弟在前邊大包小包的拎著喊道,一面用胳膊肘去按電梯。

    齊悅笑著和護士們打過招呼跟了上去。

    “大姐和姐夫是下午的航班…”齊弟說道。

    齊悅恩了聲。

    電梯門開了,二人進去,齊悅伸手按下電梯。

    一瞬間的失重的感覺讓齊悅晃了下,她伸手扶住。

    “姐,沒事吧?要不咱們走樓梯?”齊弟忙說道,一面用胳膊就去按電梯。

    “不用不用。”齊悅忙攔住。

    電梯還是在六樓停了,門打開,里外的人都愣了下。

    “齊悅,你出院啊?”吳建峰說道,抬腳要進來。

    “出去。”齊弟拉著臉一擺頭說道。

    吳建峰有些尷尬的停下腳,轉了轉頭,又看齊悅。

    “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他說道。

    齊悅看他笑了笑。

    “我出事是意外,跟你沒關係的。”她說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吳建峰忙說道,一面在此抬腳要邁進來。

    齊弟一步擋住門,用胳膊按下電梯。

    電梯門徐徐關上了。

    “真是晦氣。”齊弟憤憤嘀咕一聲,又扭頭小心的看齊悅的神情,見齊悅神情默默,或者說木然。

    “姐,好男人多得是,這個男人差勁的很”他忙說道,“我好幾個哥們都喜歡你呢,到時候我都拉來。你隨便挑。”

    齊悅哈哈笑了。

    “胡說什麼。”她抬手敲了下弟弟的頭。

    好男人…

    月娘…

    男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齊悅不由伸手按頭,又覺得不是頭疼。

    “姐,姐?”齊弟嚇了一跳,忙扔下包來扶她。

    “沒事沒事,我就是坐電梯有些暈。”齊悅忙說道。

    電梯叮一聲停下來,齊弟鬆口氣,忙扶著她走出去。

    冬日的寒風吹來,齊悅不由裹緊了身上的大衣,風吹亂她的頭髮。髮絲飛揚滑過臉頰,她伸手抓住,看著四面的高樓,腳步匆匆的過往的人群。

    “…今晚的電影要不要一起去”

    “…幫我叫兩份外賣…咖啡要加糖的…”

    “…媽住院這麼久了,你不來看也就算了。把住院費給我打卡上!”

    “…這裡禁止停車,那位同志,把車推走…”

    各種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大姐,大姐?”

    有人在一旁喊道。

    齊悅下意識的轉過身,看到兩個陌生男人站在身後。

    “公子有什麼事?”她忙說道。

    那男人瞪大眼。

    公公子?

    這是綜合醫院,也有精神科的吧?

    男人微微站後一步。

    “大姐,問一下。那個,第三住院部在哪裡?”他問道。

    齊悅忙向四周看了眼,伸手指向一邊。

    “哦,從這裡轉過這個樓。後邊就是了。”她說道。

    兩人道謝從她身邊繞過去了。

    “剛才那個人稱呼我為公子…大城市的人如今都這樣打招呼嗎?”

    兩人還回頭看了眼,小聲的嘀咕道。

    齊悅忍不住笑,伸手摸了摸臉。

    滴滴兩聲車鳴陡然響起,又將她嚇了一跳。

    這種突然的高分貝的聲音真是讓她好不習慣…

    “姐。快上車吧。”齊弟搖下車窗說道。

    “你怎麼開我的車。”齊悅說道,拉開車門坐進去。摸著座椅。

    “車不開放著就要壞了,你還得謝謝我。”齊弟笑道,拍了拍方向盤,“看,為了接你出院,里外一新了。”

    齊悅看著車內新換的裝飾笑了。

    “咱媽出的錢。”齊弟側頭嘿嘿笑道。

    “開你的車吧。”齊悅笑道,抬腳踹了下椅背。

    “姐,新換的呢!你小心點!很貴的!”齊弟誇張的喊道。

    車沿著車道駛向門口,很快離開醫院的大門,匯入街上的車流中。

    夜色深深的時候,家庭的聚會散去,齊悅穿上睡衣,在鏡子前擦頭髮,柔和的燈光下,鏡子裡的人安靜的看著她。

    齊悅慢慢的停下手,看著鏡子裡的人。

    “是胖了些哈。”她自言自語,又摸了摸頭髮,“頭髮也該去做做了,都沒有捲了。”

    “小月?”浴室外有人輕輕喊道。

    齊悅忙收回神。

    “媽。”她應聲拉開門。

    齊母有些擔心的看著她。

    “沒事吧?”她問道。

    齊悅笑著搖頭,伸手扶著母親的肩頭推著她走。

    “沒事,我已經好了,你難道不相信爸爸的診斷嗎?”她說道。

    齊母也笑了。

    “姐姐他們都睡了?”她問道,一面在沙發上坐下來。

    “飛機嘛累了。”母親說道,一面指了指面前的桌子,“奶熱好了。”

    齊悅伸手拿起,捧在手裡慢慢的喝,一面打量著屋子裡。

    “怎麼了?不認識了?從進門就看什麼都奇怪?”母親笑道。

    “有點,睡了那麼久。”齊悅笑道。

    “睡那麼久,有意識嗎?”母親問道,一面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頭,帶著幾分好奇,“是不是跟做夢一樣?”

    齊悅捧著杯子稍微愣神一下。

    是在,做夢吧。

    “那怎麼記得,媽,作為醫生的家屬,你要知道這些常識的,不要問那些電視上看來的話。”她笑道。

    “好好,你們都是理智的精英,我是愚昧的家庭婦女。”母親笑著站起來,“早點睡,你這精英快些好了上班去,要不然也要成家庭婦女了。”

    齊悅哈哈笑,衝母親擺擺手。

    客廳裡恢復了安靜,柔黃的夜燈照著坐在沙發上人卻久久未動。

    真的,是夢嗎?

    不要

    不要…

    那個丫頭嘶聲裂肺的哭喊,被自己割破的手血水直流…

    齊悅嘶嘶兩聲,伸手摸了摸額頭。

    她一口喝光了牛奶,站起身走回房間。

    她在家住的不多,因為工作忙,所以在醫院附近租房,屋子裡的擺設都還是舊的,帶給她熟悉的感覺心安了很多。

    攤個大字倒在床上,看著頭頂的燈微微出神。

    是夢吧,現在是夢醒了。

    她又起來,伸手啪的關了燈,屋子裡陷入黑暗,但卻不是那種黑暗,路燈樓燈路上的車燈讓屋子裡朦朦朧的亮。

    齊悅走到窗前,看著外邊依舊熱鬧的夜,然後唰的拉上了窗簾。

    “不行了,早點睡,好好休息,快些上班,要窮死了。”她伸個懶腰,揮了揮手說道,撲倒在床上,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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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似是

    “齊悅!”

    走進食堂的齊悅聽到喊聲,她看過去,幾個熟悉的大夫沖她招手。

    “怎麼?是我請我吃飯嗎?”齊悅笑著走過去。

    “少來了,你請我們吃飯。”她們笑道,一面亂亂的在餐桌前坐下來。

    “我現在窮死了。”齊悅說道,也坐下來,“你們要體諒我是個病人!”

    大家哄聲笑。

    “你是病人,還這麼早要上班。”有人笑道。

    亂哄哄的打了飯,擠在一張桌子上吃。

    “果然是病人要大補。”一個大夫看齊悅的餐盒笑道,“全是肉菜。”

    大家便都湊過來看。

    “哇,豬頭肉啊。”

    “小齊,你不是不愛吃這些油膩膩的嗎?”

    不吃的嗎?

    齊悅愣了下。

    吃飯當然要吃肉,燉得爛爛的豬頭,一次一大口…

    男人笑道,一筷子夾過來。

    齊悅閉眼晃了晃頭。

    “大補嘛。”她笑道,指了指自己頭,“我可是傷了頭的。”

    大家又是一陣大笑,笑聲引得食堂其他人都看過來。

    “喏,胸外的月亮又回來了。”

    “是啊,熱鬧多了。”

    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此時走進食堂。

    “建峰,你想吃什麼?小火鍋怎麼樣?”崔秀問道,轉頭見身邊的男人向內看,似乎沒聽自己說話,便也順著視線看去,頓時拉下臉。

    耳邊聽著同事的說笑,齊悅低著頭吃自己的飯菜。

    “齊悅啊。”

    女聲在頭上響起來。

    說笑的眾人都看過來,頓時面色都不好。

    吳建峰面色也不好看。

    “崔秀。”他咬牙低聲喊道,一面再次扯崔秀的胳膊。

    崔秀甩開他。

    “幹嗎?”她說道,“大家都是同事。齊悅這麼大的事好了,不能來問候一下嗎?以前沒好時還總是去看呢。”

    周圍的人面色很是尷尬。

    “崔秀,跑這麼遠來這邊吃飯啊,三食堂不是離中醫部很近嗎?”一個女大夫似笑非笑道。

    “週姐,誰讓你們胸外的食堂飯菜香呢。”崔秀也似笑非笑道,“讓人吃過一次就忘不了。”

    這邊說話,齊悅卻低著頭吃飯,似乎是沒聽到。

    這落在崔秀眼里便是故意的了。

    “齊悅。”她又喊道,伸手敲了敲桌子。

    齊悅這才回過神,抬起頭。

    “哦。崔秀啊。”她說道。

    “祝賀你康復啊。”崔秀說道。

    齊悅含笑點點頭。

    “謝謝。”她說道。

    崔秀還要說什麼,齊悅身上呼叫器響了,她飯盒也顧不得拿就起身。

    “幫我拿回來。”她說道。

    大家忙沖她擺手。

    “哦對了。崔秀。”齊悅抬腳又看崔秀。

    那個夢裡,中藥注射劑….

    她不由笑了笑。

    “謝謝你啊幫了我個大忙。”齊悅說道。

    她說完就疾步跑走了。

    崔秀一頭霧水。

    “什麼忙?”她問道,看著吳建峰。

    吳建峰沒看她,扯她走。

    “我幫她什麼忙?撿了你這個前男友嗎?她是在笑我是不是?”崔秀氣道。

    “你少說兩句吧,這飯不吃了。”吳建​​峰這次是真生氣了。甩開崔秀大步走了。

    滿食堂的人都看過來,崔秀咬著下唇跺腳,追上去。

    “真是,自取其辱。”

    “就是,何必呢。”

    齊悅這邊的同事搖頭說道。

    病房里站了好些人,神情微微焦急的看著病床上的病人。

    “齊大夫。剛剛才這樣的。”護士額頭微微出汗的說道。

    齊悅已經俯身開始做檢查。

    “閉眼時眼皮顫抖已經消失了,心率也達到120了。”她說道,站起身來。 “吸氧。”

    護士們應聲是,忙忙的依言而行。

    “大夫,這是怎麼了?好好的..不是說手術很成功嗎?”家屬在一旁哭道。

    吸氧病人的狀況沒有好轉。

    “齊大夫,去化驗吧。”護士們建議道。

    這時候得靠儀器來查了。

    齊悅皺眉沒說話,看著病床上的病人。落在那病人的手腕上。

    她下意識的伸出手搭上脈搏。

    護士們驚訝的看著她。

    搭上脈搏,齊悅覺得自己腦子裡自然地出現一些名詞。

    那些。她,不該會的,中醫的,論斷….

    受驚之下她猛地收回手。

    “齊大夫!”護士再次催促道。

    化驗嗎?這症狀…

    只要是病,都有外部對症反應…

    齊娘子,雖然沒有你要的那些東西,但是,我想我們能看到能找到…

    是誰在她腦子裡說話?

    如此清晰的夢境啊…..

    齊悅再次閉了下眼,坐下來。

    “齊大夫?”護士們已經準備推床了,見狀驚訝的問道。

    “這幾天有什麼不對的狀況嗎?”齊悅問道,一面仔細的查看病人的五官。

    “不對的?”家屬疑惑的說道,對視一眼,都搖頭。

    “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齊悅問道。

    護士們看著這病人的反應。

    “齊大夫。”她們再次小聲提醒。

    “不舒服?”家屬們對視一眼,有一個哦了聲,“前幾天,小強說他覺得有風吹的不舒服。”

    風?

    齊悅扭頭看窗戶。

    術後三天,這間病房時封閉的,再說這人蓋的很嚴實。

    “對,對,說臉上有風吹…”另一個家屬說道,“還叫了護工來檢查窗戶呢…”

    風…

    “齊大夫,病人眼球上翻了!”護士喊道,聲音有些驚慌。

    齊悅猛地站起來,目光逐一掃過。最終落在輸液器上。

    她伸手翻看其上的藥卡。

    “是頭孢過敏。”她說道,一面伸手就拔針頭。

    護士嚇了一跳。

    “不可能的,這幾天一直輸的這藥。”她們說道,一面也低頭看病人,“而且,他也沒有過敏反應啊。”

    齊悅已經利索的拔下針頭。

    “靜推地塞米松,肌注異丙嗪。”她說道。

    她是大夫,她說了算,護士們應聲是。

    齊悅低頭寫了處方,這邊急忙忙的執行。

    齊悅沒有離開病房。看著大家忙碌。

    兩劑藥打了進去,病人果然有好轉。

    大家都鬆了口氣。

    “齊大夫!真的是過敏!有反應了!”一個護士忽的指著病人的耳朵說道。

    大家忙看去,見病人的耳邊一片紅疹蔓延開。

    所有人都忍不住拍了胸口鬆口氣。

    “謝天謝地..”

    這要是還掛著輸液去檢查。只怕到樓下人就沒救了。

    “雖然書上都學過,有些過敏症狀會在兩到三天內出現,但猛地遇到了還真是想不起來。”護士們說道。

    “還好,還好,來得及。”齊悅說道。 “下次注意點。”

    護士們忙應聲是。

    又觀察了一會兒病人,上班的時間也到了,其他大夫也都來了,齊悅交接了病人的情況,便回到了辦公室。

    吃了一半的飯盒被同事帶回了,就放在桌子上。

    齊悅將飯盒放進微波爐。看著窗外,她的辦公室在三樓,正對著大街。怔怔出神,直到有人敲了敲門。

    “還沒吃?”黃英走進來問道。

    齊悅笑著從微波爐裡拿出飯盒。

    “上午我值班。”她說道。

    病房值班是最忙的,不按點吃飯很正常,很多時候都顧不得吃飯。

    “你下班了?”她一面打開飯盒,拿起勺子。一面問,示意黃英坐。

    黃英點點頭。

    “晚上聚聚?”她問道。

    聚聚的意思就是去齊悅家聚餐。

    這是她們的老習慣。

    齊悅笑著點頭。

    “不過我的冰箱都是空的。你們想吃什麼自己去買,我回去給你們做。”她笑道,一面大口的吃飯。

    “你剛才在想什麼?”黃英問道。

    “什麼?”齊悅含著飯問道。

    “小月,你最近常常發呆,是不是有什麼心事?”黃英問道。

    齊悅笑著搖頭。

    “哪有。”她說道,“我已經出院了,不是你們腦內的病人了,你別對我進行追踪查訪了啊。”

    黃英撇撇嘴。

    “那傢伙的結婚請帖,你收到了沒?”她遲疑一下,問道。

    齊悅愣了下,想起什麼,一手翻桌上,從一堆病例本子下抽出一張請帖。

    “真是..”黃英很生氣,伸手奪過來,在桌子上啪啪拍,“真是服了這不要臉的東西了..還說什麼就等著你好了他們才結婚,怎麼?是等著好了當面打你的臉嗎?”

    齊悅搖頭笑。

    “小月,這沒什麼,你別往心裡去,好男人多的是,哎,我們腦內,新來一個,海龜..”黃英又忙安慰,挑挑眉說道。

    齊悅更是大笑,伸手從她手里奪過請帖。

    “哎,你可別去,犯不著,憑什麼給他們上禮金…”黃英瞪眼道,話沒說完,見齊悅隨手一拋。

    那張請帖就準準的落進廢紙簍裡。

    黃英沖她伸出大拇指。

    “齊大夫!”門外有人喊道,“週主任的手術你跟不跟?”

    齊悅忙嚥下口裡的飯,剩下的半盒也不吃了。

    “跟,跟。”她說道,一面起身。

    “下午手術啊。”黃英也站起來。

    “哦,有個全肺切除。”齊悅說道。

    “那下了手術就晚了,改天再聚吧。”黃英說道。

    齊悅點點頭。

    齊悅走出了醫院辦公樓大門的時候,夜色已經降下來了。

    “齊大夫,下班啦。”

    過往的人打著招呼,齊悅一一笑著,北風刮著雪粒子灑下來,很快水泥路上就鋪了一層晶瑩。

    租住的地方距離醫院很近,從西門出去,就是一條繁華的夜市。

    “..這魚還新鮮嗎?”

    “..大姐,菠蘿要不要?”

    “…二斤排骨就好了..”

    很快,齊悅的手上就拎著三四個帶子,雪越下越大,街上的人越來越少,她將大衣的帽子扣在頭上,加快了腳步。

    街邊的商舖音響還在響亮。

    “…沒有你了我怎麼辦….一個人上班…. 一個人下班…. 一個人在大大的城市…. 沒人說晚安…. 整夜陪伴著孤單孤單…”

    齊悅不由站住腳,扭頭看去。

    音樂還在迴響。

    滴滴身後汽車的鳴笛聲。

    齊悅回過神,讓開路,接著走去。

    屋子裡的燈亮起,齊悅抬腳踢上門,將鞋子甩開,光著腳在暖暖的地板上小跑著進了廚房,將東西扔在餐桌上,拉上窗簾,便去換衣服。

    開火一邊熱水,一邊燉著排骨,電飯鍋里米也散發出香氣,廚房裡卻沒有齊悅的身影,從臥室傳來她的歡呼聲。

    “沒錯,就是這​​個。”她自言自語說道,抱著筆記本走出來,放在茶几上,點了下,叮叮咚咚的音樂聲便響起來了。

    水開的聲音讓齊悅忙過去,關火,嚐了嘗魚湯。

    “奧依稀。”她嘀咕一句,拉開櫥櫃。

    一盤湯一盤小菜一碗米擺在桌子上。

    “好了,吃飯。”她說道,將筷子頓頓。

    餐廳裡橘黃燈下,穿著灰色家居服的女人安靜的吃飯,屋子裡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迴盪著筆記本里傳出的歌聲。

    沒有你了我怎麼辦 ..

    一個人吃飯…

    一個人洗碗…

    一個人在大大的房間…

    對著天花板..

    所有畫面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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