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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衛風]福運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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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0 16:59:12
正文 二十三 樂音

  夕陽將落,西邊天際一片金紅色,欄桿廊柱盡被染遍

  李馨剛才吃的熱了,額頭上出一層細密汗珠,襯著紅撲撲的臉和精緻的五官,整個顯得異常嬌艷。她捲起袖子,笑著說:「好,今天這頓不能白吃,我來投桃報李!」李固大喜,急忙吩咐人拿琴簫到水榭去。

  阿福吃了一碗飯喝了幾口湯,漱過口就也跟著過去。佳蕙捧著一把曲項琵琶,現在也叫胡琴。和後世的直項琵琶不同。佳蕙手裡這一把是紫檀螺鈿曲項飛鳳雙纏彩雲的樣式,琴身鑲著深紅寶石,在夕陽照耀下,那寶石的光暈彷彿是要燒起來的火焰,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啊,總是有雜事,也好久沒彈了。」

  李馨把琵琶接過去,按弦試了試音,棄了撥子,佳蕙替她將玳瑁撥甲一個個的戴好,李馨抬頭朝阿福一笑:「以前喜歡玩兒這個,好久沒碰了。」

  阿福一笑:「洗耳恭聽。」

  李固則接過了那管簫。簫管極長,玉製,深碧的的顏色彷彿是一竿經雪老竹,簫孔處有幾點紅漬,像是滴上去的血滴一樣。

  「說起來,我們也好久沒湊一塊兒了。」李馨坐在石台上,手指輕點,疏淡而清朗的幾個單音,讓人心神緩緩的沉下來。

  李固的唇輕輕嘬起。

  一線簫音,渾然從容的輕輕傳來,就像平靜的林間,吹來的一陣東風。

  颯颯水波隨風而動,起伏澹澹。

  阿福覺得肌膚都隨著那簫音而鼓戰起來。微微瞇上眼,似乎有人正從山林深處走來,山莽莽,林蒼蒼,那人的身形若隱若現……

  這曲子阿福聽過。

  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

  阿福覺得微微暈眩,神緒神魂彷彿要被那簫音搖動著帶著飄浮起來。她定了定神,往窗前站了一步,夕陽的紅光照在臉上,微微的熱。

  琵琶聲忽然加了進來,叮的一聲輕響,就像石下滴泉,落進平靜的水面,陡然打破了山林間的寧靜。

  簫音微微沉下,彷彿那緩緩走來的人被這水聲驚動,吸引,轉頭去看。

  他的步子依舊從緩,但是卻帶上了尋幽覓勝的期待之意。

  水聲一滴一滴,漸匯成涓涓細流,流淌不斷。水聲潺潺,簫聲揚起來,變的輕快,彷彿豁然開朗,見著一片水光。

  阿福有些明白,為什麼要到水邊來奏曲聽曲。

  水面疏朗平曠,四面來風,令人心神安然寧定。

  皎皎白駒,食我場苗。縶之維之,以永今朝。

  琵琶聲如水花飛迸,撒珠濺玉一樣歡快,讓人的心也跟著跳的歡快了起來。

  所謂伊人,於焉逍遙?

  曲子和從前聽過的旋律相仿,但又不盡相同。

  阿福靠著窗扇,望著李固。

  他垂著眼簾,神情從容寧靜,彷彿身外的一切都不復存在,天地間只有那宛轉悠揚的樂音。

  簫聲曲折低回,帶著茫然之音,彷彿是迷失了路徑,不知何去何從。

  李馨忽然站了起來,五指齊劃,琵琶聲陡然激越清昂,如裂帛如碎冰,彷彿一線銀瀑從天而降,飛龍直落,聲勢磅礡,天地無色!

  阿福被震的退了一步,後背抵住了窗欞。

  不盡落瀑,彷彿滔滔天河之水落入世間,不見來時,不見歸處!

  簫音陡然拔高,就如山風罡烈,受水勢鼓舞著,吹捲著,水聲風聲渾然一體,迎面襲來,穿透人的身體,蕩滌人的思緒!阿福覺得身後的板壁窗扇一起震動起來,絕不是她的錯覺,樂音一波一波的擴散,阿福眼角的餘光看到水面上也起了鱗鱗細紋,一圈圈蕩漾開去。

  從前只聽人說,天籟之音,沉悅淳然。聲聞十里,振聾發聵!

  李馨臉頰火紅,手指揮彈的快的阿福已經看不清她的動作,玉似的手指揮灑間就像阿福見的那絕品的重瓣雪牡丹,晶瑩剔透渾然絕美,玳瑁撥甲彩光剔透璨燦奪目,一圈圈光環如虹如蝶。

  她忽然停下手來,反手將兩幅袖子一扯一撕,嗤嗤輕響,斷袖如素翼鳳蝶一樣翩然落地。

  簫聲卻沒有停歇,宛轉柔潤,愈吹愈是讓人心馳神移。

  李馨喘了兩口氣,忽然踢掉木屐,一撩裙幅踏上了圓桌。旋身扭腰,衣裙飄曳,巾帶飛舞。她一手支著琴頭,反手撥劃,姿態曼妙彷彿天女起舞。

  琵琶樂聲重新響起,剎那間灌滿雙耳,如急風驟雨潑澆而來。

  她腰肢如風中揚柳,扭擺仰俯,十指齊舞,快彈捻挑,點撻按撥,阿福癡癡的看著她,眼睛不捨得眨動一下!

  什麼叫天籟之音,人間絕響!這樣的曲音只想讓人撲倒在地頂禮膜拜,又想大哭一場,就此離了這凡塵俗世。

  簫音高高的蕩了起來,浩瀚天上之水,奔流到海不復還,滔滔人世流光,只見逝去無從留!李馨腳掌弓起,整個人只以腳尖駐抵在桌面上,整個人旋轉起來。展臂反彈,整個人如一隻飛翔的鳳鳥翔燕……神女飛天,彩雲飛旋,彷彿翱翔於九天之上,一往無前!

  她旋轉的越來越快,簫聲琵琶之聲如怒濤卷霜雪,狂風席流雲,嗚咽咆哮,撼天動地,彷彿要擊碎塵世喧囂!

  阿福覺得自己身體與神魂裡面擠滿了這要摧破靈魂的樂音,胸腔隨著共鳴震顫,卻絕不感到苦楚,而是無盡歡欣,無盡暢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了一身汗,愛恨悲歡,淋漓盡致!

  陡然間一聲脆響,琴聲戛然而止。李馨身形靜止在原處,雙臂伸張,俯身仰頸,姿態美不可言。

  簫音若斷若繼,彷彿有些傷感。

  「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

  幽然空谷,有那樣一個人,乾淨,澄澈……溫文如玉,和煦如風。

  阿福的淚珠滾落下來,吟育涵詠,曼聲而歌,反覆唱著最後一句。

  只願感歎,天道無情,時光無情,昔日伊人,今不復見。

  今日猶記,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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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0 16:59:31
正文 二十四 淑人

  遠遠的,忽然有人擊掌

  阿福轉過頭,穿著玄墨色袍服,戴著卷紗冠冕的男子緩緩擊掌,邁步行來。宮人太監紛紛拜倒。

  李固站了起來,李馨也從圓桌上下來,阿福扶了她一把,感覺她的身體顫個不停。

  「拜見父皇。」

  阿福跟著拜倒,皇帝落座,聲音溫和:「別拜了,起來吧。想不到今日有這等耳福,你們兩個都懶怠,好久沒讓朕好好聽曲了。馨兒,你這一曲堪稱天魔妙舞了,」

  李固沒說什麼,李馨卻說:「我們倒天天有閒,父皇卻沒那麼多功夫陪我們弄這些。」

  她雖然強撐著站著,但是身體的顫抖人人都看出來了。皇帝說:「你剛才舞的太猛了吧?快快坐下。」

  「不是……」李馨臉色發白,臉上都是汗,看著叫人憐惜:「我吃的多了,又動的猛了……歇一歇就沒事。」

  皇帝又是搖頭又是笑:「你啊……也是大姑娘了,還跟小孩兒一樣。」他又對李固說:「你也坐吧。」

  這下水榭裡只有阿福站著了。

  「這個就是你新納的娘子?」

  阿福盈盈伏身:「妾朱氏拜見皇上。」

  「免禮。聽起來,你這孩子也是讀過書的?」

  「昔日在家中曾經跟兄長學過兩年,識得幾個字。」

  「識得幾個字?這是謙辭了。若不解詩詞之意,剛才那幾句吟唱也不能和他們的樂音合和相融。從前他們合奏我也聽過,揮灑得開,卻不能收放自如。你麼……不管有心還是無意,倒是定音落幕,不錯。」

  阿福輕聲說:「皇上謬讚,樂音歌吟發自真心,先得要感動了自己,方才能打動別人。妾也不知道剛才自己說了什麼,若有妙處,那也是因為固殿下和公主殿下的樂音先打動了妾,才能不由自主,發聲相和。」

  「好,好!」皇帝欣然說:「好一個不由自主,倒是個有心人。」

  李馨喝了一口茶,輕聲說:「不光有慧心,還有巧手呢,剛才我們用的膳食就是她做的,一條魚做了三個吃法。」

  「哦?三個吃法?」

  李馨說:「嗯,魚肉刮下來做了丸子,魚皮裁開捲了菜芯,胡瓜還有芸豆絲兒,吃起來又酸又鮮甜,魚頭燒了湯,湯裡還放了一匙羊乳呢。」

  「哦?」

  「魚與羊,可不是鮮麼。」

  皇帝呵呵笑:「聽你這樣一說,朕都想嘗一嘗了。」

  李馨笑著說:「沒啦,都讓我和哥吃光了。父皇要想吃,明兒請趁早。」

  皇帝只是點點頭,看起來對李馨的玩笑全盤受落,沒有分毫不悅。

  「你覺得好些了?」

  「好多了。」她掩口笑:「剛才覺得肚裡的東西都要倒出來了,幸好忍住了。要是真在這水榭亭台處大吐一氣,那真是斯文掃地焚琴煮鶴,估計我哥這輩子都不要來這地方了。」

  「下次可別這樣莽撞。朕剛才讓人給玉嵐宮送了今年新呈的紅果,那個也消食,你回來記得吃些。」

  「那個酸的。」

  「不酸,朕嘗過了。」

  這樣的對話有如尋常人家的父女一樣親暱自然,看來宮中人都說,三公主最得聖寵此言不虛。

  皇帝轉過頭來對李固說:「也給太平殿備了一小筐。」

  李固規矩的說:「謝父皇。」

  嗯,這就是兒子和女兒的不同。女兒是貼身小棉襖,兒子越長和父親的關係越尷尬。

  「那你們剛才吃飽喝足就跑來玩琴弄簫?怪不得我遠遠聽著曲子過來,好像倒聽出來了一點腥氣呢。」

  「噫,那可不是我們吃下肚的味,」三公主指指窗外池水:「水逢夏便有水腥氣,可與我們不相干。」

  阿福覺得三公主怪不得招人疼,皇帝疼,太后疼,李固也喜歡她。這樣明艷無媚蘭心慧質多才多藝又伶俐討喜的姑娘,誰能不喜歡?

  阿福想起剛才那一曲琵琶舞,依然覺得心旌搖曳,衣袂飄飄裙帶漫舞……好像從前看過的敦煌壁畫,飛天。

  太美好了……美好的不真實。

  「阿福,你會不會用紅果做點心?」

  阿福想了想:「會做兩樣,不過宮中御廚想必也都會的。」

  「阿福?」皇帝頭次聽到這名字:「這名字誰取的?」

  「是先父所取,是願兒女福澤延綿不斷之意。」

  「這是她小名,大名也有意思,是個喜字。」

  「嗯,為人父母,自然都盼孩子好。大俗就是大雅嘛,這名字不錯。」

  李馨打蛇隨棍上:「父皇,他們昨日辦了喜事,今天去向太后請安,大家都有禮物相贈。父皇你怎麼可以兩手空空呢?這未免說不過去。」

  阿福相信後宮裡想向皇帝討賞的女人一定多的皇帝數都數不過來,但是能成功討到,並且讓皇帝掏的心甘情願的,可真是為數不多。就算他太后老娘討,都未必有三公主李馨討的這麼順理成章振振有詞,而且皇帝還特別受用。

  「好好,這見面禮自然要送。」皇帝清清嗓子,轉過頭來:「朱氏溫良恭謹,品貌端莊,著內府,朱氏進為五品淑人。」

  李馨笑盈盈的推了阿福一把:「哎呀呀,父皇今天難得大方,這竹槓算是敲著了!阿福,快謝恩啊!」

  李固愕然之後也欣喜:「阿福,還不快謝恩。」

  阿福愣了一下,急忙跪下謝恩。

  從微賤的宮女,變成七品的娘子,又變成五品的淑人……阿福想起以前聽人念叨,做官從七品熬到從五品,花了十八年的光陰。可是現在呢?不過是短短兩天……

  天色不早,皇帝與三公主去了之後,太平殿諸人紛紛向李固與阿福道喜,熱鬧非凡,人人喜氣洋洋。李固又開了一次賞錢,這真是上下同樂。

  到了晚間阿福還沒回過神來,坐在鏡台前發愣,紫玫端了一個白水洗瑪瑙碟子進來,碟子裡盛著紅艷艷的山楂。她先屈膝:「給主子道喜。」才將碟子放下。

  「殿下呢?」

  「殿下正在沐浴。奴婢吩咐給主子也備下了水。」

  阿福點點頭,紫玫過來替她拆開髮髻,梳順頭髮。

  阿福順手拈了一粒山楂,輕輕咬了一口。

  甜中帶酸,回味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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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0 16:59:47
正文 二十五 說來話長 一

  兩個人靜靜的躺在帳子裡,剛才又做了一番「激烈運動」,阿福平復著呼吸,感覺心跳也漸漸恢復正常速度。

  「三公主殿下……今天心情似乎並不怎麼好?」

  李固唔了一聲,聲音還帶著點沙啞:「她也到了議婚的年紀了,今天在德福宮你沒聽到人說這個麼?」

  似乎聽到了一句,但是阿福沒有在意。或者說,她當時太緊張了,就算聽到了也沒記住。

  「皇家娶婦易,嫁女難……」李固輕聲說:「前朝由盛轉衰的崇禮之亂,還有後來的三齊宮變,可不都是駙馬之禍?所以本朝的駙馬郡馬……說穿了,哪怕有口飯吃的良家子弟都不願意做。」

  阿福對這個所知不多,輕聲問他緣由。

  「公主出嫁之後,就要遷到皇城西承恩坊的公主府去,駙馬就住在承恩坊後頭的別館,不但不能離開京城,就是平素要出別館,也有重重阻礙。與自己家人分隔兩處不能盡孝團聚,與公主一個月也只能見著兩回,要受承恩坊的人重重刁難管束,見面說了什麼話都有人聽著,連晚上也……先帝的妹妹,我的一位姑母,嫁了一位崔姓駙馬,平日日子實在太聞,這位崔駙馬與同住別館的一位王駙馬兩個在一起喝酒,酒後抱怨了幾句,第二天……一個被賜毒酒,一個被關了起來終身不得出,我那位姑母,沒過半年也就病逝了,唉……馨兒再不情願,也已經年紀不小了,父皇與太后再疼她,她也得嫁人啊。」

  李固長長的歎息聲讓阿福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看起來天之驕女,光彩輝煌的三公主李馨,未來的命運竟然如此悲慘?聽起來這哪像夫妻過日子,簡直就是一起坐牢的兩個囚犯一樣!皇家怎麼能如此對待親生公主?就算是為防前朝之禍重演,這種作為也太過份了。

  「都是如此麼?沒有例外的?」

  「本朝自太祖開國一向如此,就我所知,沒有例外……歷代雖有公主不願嫁人而出家的,可是在道觀尼庵裡的一輩子,與公主府裡的一輩子相比起來,也沒有自在到哪裡去……」李固不願多談,說:「睡吧。」

  阿福心裡發冷,不由得朝李固身邊努力湊的更近了一些。

  聽起來,身為皇家公主的未來,甚至不及自己。

  雖然,自己也是生活在一個看起來金碧輝煌的大籠子裡面,沒有什麼自由。

  可是最起碼,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他是真心喜歡自己的。

  而且,他們現在能這樣近的,相互依偎在一起。

  七品,或是五品,阿福覺得對自己來說沒有什麼不同。這兩樣本也沒有什麼不同,都是皇子之妾,五品高些,七品低些,五品的待遇自然要高……可是阿福覺得那些都不重要。

  第二天阿福早早就醒了,梳洗過之後,李固興致勃勃去練劍,阿福去準備朝食。分派給她的小太監就是與劉潤關係不錯的慶和,人機靈,不多話,手腳麻利。

  阿福用昨天剩下的米飯做了一些鍋巴,香噴噴脆生生的,就稀飯不錯,李固練了劍回來,胃口大開的吃了大半盤子,想起來一件事,問她:「怎麼沒見劉潤?」不等阿福回答他自己便想了起來:「哦,他昨天和我說今天出宮去。」

  阿福把切開的鹹蛋挑了一些放在李固的稀飯裡:「嗯,是為了我家裡的事情。上次托人出宮送信的時候,不知道家裡什麼時候搬了……也沒能找到。」

  「這是理所應該的。」李固說:「你昨天若說是為了這事,我就讓劉潤帶些禮物去了。」

  「這不急,先找著他們再說。劉潤今天會去我妹妹的夫家打聽消息。」

  身份改變了之後,不是說可以從此享清福了,阿福覺得正相反,要勞心勞力的事情反而多了!跟紫玫在一起合計了一番,阿福覺得自己腦子完全不夠用了!皇帝太后生辰,宮中有頭有臉的夫人美人皇子公主們生辰,個個不能少了生辰賀禮。一年幾大節幾小節,該有的祭禮貢禮一樣不能少。就算有楊夫人在,阿福也不能把自己當個擺設,任事都撒開不管。阿福忽然覺得自己被升了級也有壞處,雖然說福利待遇也跟著長,可是畢竟現在還沒見著東西。活多了事多了這可是實實在在看得見的!

  要不是紫玫,這些事讓她自己記,就算弄個隨身歷記著,恐怕也記不住。

  如果是上輩子,工作中忘記什麼事,大概會被老闆訓,扣薪水,可是這裡不一樣。這裡是皇宮,錯一步,可能就會掉腦袋。再嚴重點,會掉全家人甚至誅連三族九族之類大家一起沒命。

  阿福覺得後背涼涼的。

  這工作高收益,可是也高風險,能有作為成功上位者寥寥無幾,就說德福宮的那位慈祥太后娘娘,她的鸞鳳屏風寶座底下,也肯定堆滿纍纍白骨。

  太陽很好,阿福卻打個了寒噤。

  過了午她就等著劉潤回來,慶和替她到東陽門去探看。申時已過,慶和氣喘吁吁回來:「主,主子,劉潤哥回來了。」

  阿福心頭一跳,手裡正在打的那個絡子一下子引錯了線,結廢了。

  劉潤隨後進來,他臉也沒洗衣裳也沒換,大約是走了很遠的路,臉色發紅。

  「你先坐下歇歇,瑞雲,去倒茶來。」

  瑞雲答應著出去,慶和也很有眼色的退了兩步,站到了門外。

  「茶倒不忙喝。」劉潤說:「我今天去了劉家,打聽到了你家中的消息了。」

  「沒……見著我家人嗎?」

  「時間來不及,再不回來就進不得宮門了。」劉潤說:「你家裡人遷住到城外鄉下去了。」

  「啊?為什麼?」

  阿福家在城外是有幾畝田的,田邊還有兩間茅草屋子,那是父親還在時置辦下來地,圖的是有口活糧不必日日提著袋子去買米買面,但是那地一直是由一個朱家的遠房親戚租住的,每年給他們送糧來。

  「這事,說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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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0 17:00:02
正文 二十五 說來話長 二

  阿福直覺著,劉潤帶來的,應該不是好消息——但也不至於很壞,不然劉潤這時候大概會先告訴她,要穩住氣,不要急不要慌

  「說起來,這事的起因還在你的妹子身上。」

  「阿喜?她……過的好嗎?你在劉家見著她了嗎?」

  「沒有見著。」

  阿福愣了。

  「你妹子已經與家人一起到鄉下去了。我去的時候先沒有說自己是宮裡的人,只說是朱家的親戚,找不著他們家了,才到劉家去打聽消息。他們家的人愛搭不理,後來,那家的……」劉潤看她一眼:「你妹子的相公回來了,他倒很和氣,和我說了了你們家遷走的事,別的他也沒多說。然後我給了劉家的幫傭一些錢,那個婦人和我說的很詳盡。似乎一開始,他父母親很不喜歡你妹子。」

  「嗯……」阿福點點頭,阿喜其實長的比她好,而且有嫁妝。按說,劉家應該更滿意才對。這一下調包,其實劉家並無損失。

  「你妹子與公婆合不來,常常頂撞婆母。劉家的大姑娘回門時有身孕,和她吵了一架之後,回去就小產,劉家與劉家的親家都十分不滿,你妹子下廚時又……」

  「下廚又怎麼了?」阿福緊張的欠起身。雖然阿喜在廚藝上不怎麼樣,可是也絕不致於把糖和鹽弄錯,油和醋不分。

  「她燒了灶房不算,劉家的另幾間房舍也受波及。」劉潤說:「老實說,今天我看到的劉家,看起來還沒收拾出樣子,家什庭院都十分凌亂……」

  「阿喜她肯定不是有意的啊。」

  她沒那麼大膽,阿福知道。要說小心眼兒她是當仁不讓,可是放火燒房……她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可是她的公婆不是這樣想的。你母親聽說這消息之後特地趕上門去賠罪,劉家那位大姑姐的丈夫與你哥哥口角爭執,推搡中,那人摔倒跌斷了腿……」

  「啊!」

  有的時候,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堆疊在一起,越滾越快,成了一個大雪球,造成的破壞性後果,誰也想不到……

  「我母親他們賣了房子店舖,搬到鄉下去……就是因為這個?」

  「是,斷了腿的那人不依不饒的,劉家的人還執意要休掉你妹子,後來這休書是沒有寫,但是你妹子跟你母親和兄長一起回去了,然後離城去了鄉下。我所知道的,也就這麼多。」

  阿福呆呆的坐著,半天才吁出一口氣。

  「真沒想到……不過一年多的功夫,怎麼……出了這麼多事情。啊,你奔波一天了,快歇著去吧,今天真是麻煩你……」

  「這倒也沒什麼辛苦,我離了劉家後就去了你家原來的住的地方,那房子雖然已經轉手,但買主還沒進去住,店舖改成了一家布匹店,你想怎麼處置?若是要贖買回來……」

  阿福搖搖頭:「這個先不急。我還不知道母親……還有哥哥的意思。也不知道他們在鄉下的情形。總得都瞭解清楚了,相互通氣,才能知道他們到底想怎麼……」

  「是,我也知道,所以今天沒有立即去和新房主店主去攀談。雖然是住熟了的地方,可是或許,我想換個新地方住,也不是壞事。樹挪死,人挪活。」

  他說話含蓄,阿福明白,阿喜出了這事兒,劉家恐怕很難回去,在娘家一帶恐怕也已經被傳的名聲不好,不管以後做什麼打算,回老家去住,未必是一條最好的路。

  李固在門邊不知道站了多久,阿福抬起頭才看見他,扶著椅子站起來:「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一會兒。」

  阿福走過去,輕輕挽著他的手,兩個人進了屋坐下。

  「你都聽到了?」

  固把她的兩手包在自己的手掌中。

  阿福低下頭,李固不大見太陽,手掌顯的白皙修長。阿福從前,一貫在心裡當他是個小弟弟。雖然現在他成了自己的丈夫,可是她心裡,一直覺得他需要她照顧。

  唯有此時,到了這個時候,她發現他的手掌這樣堅定,他可以支撐她,保護她,讓她可以放心依靠。

  「不用擔心,房子店舖可以贖回來的,你妹子大概是年紀還小,做事情衝動。有了這回教訓,應該以後會懂事許多。」

  阿福輕聲說:「但願如此。不知道劉家那邊還有沒有轉圜餘地。」

  「要不,下次我請韋素找人幫忙去說合,想必事情不至於到夫妻分離的那一步。」

  「那不成了咱……以勢壓人了?」

  李固愣了下:「是麼?那……過日子得你情我願才行,這個……唔,再想別的辦法吧。」

  阿福其實心裡明白,這世道天生就是這樣,就算不讓韋素去說合,只要劉潤把自己現在的地位一說,劉家恐怕也不得不服氣低頭。

  可就如李固說的,這事不像別的事,夫妻過日子得你情我願。不是安插個人手或是和人打一門官司那樣簡單。

  感情這東西,最複雜難辦。

  「沒寫休書,或許是劉家不想把事情做絕?」

  「不知道……」

  阿福覺得有些疲倦,頭靠過去,倚在李固肩膀上。

  「怎麼會這樣呢……我還以為他們一定過的都很好……阿喜從小就是母親寵著慣著的,哥哥和我也都容著讓著,或許不該這麼忍,這麼讓,要不然她的脾氣可能會好些,做事也更有分寸點。」

  李固的聲音從容和緩,阿福覺得自己漸漸鎮定下來。

  「我一直覺得我和家裡人不算親,可是今天聽劉潤說這些,也不知道怎麼著,這麼揪心。」

  「看你說的,再不親近也是親人。」李固拉著她的手:「來,我帶你出去走走。」

  阿福扶了扶鬢花,又替李固理了一下衣襟:「去哪兒?」

  「你跟我去。」

  阿福和他就這麼手挽著手,沿著長廊走出去,慶和與元慶兩個跟著。他們名字有些相像,卻都是本名,和阿福一樣,因為名字喜氣吉祥,進宮後都沒有再改。阿福到現在還總是弄不清他們兩個的名字,常會叫錯。不過元慶進宮早,伺候李固也有好幾年。慶和才進宮一兩年,沒有完全失去少年那種品格氣質,變的像其他小太監一樣暮氣沉沉的,或是油滑諂媚的樣子。

  長長的迴廊一眼望過去似乎沒有盡頭,走廊兩旁花木扶疏,阿福往旁邊的小湖裡看,湖岸邊柳樹底下還繫著一條小舟,不知道是擺在那裡好看,還是真預備著要劃進湖裡採菱花派用場。阿福以前也沒讀過什麼詩詞,但柳下系舟這詞兒卻有印象。

  「看什麼呢?」

  「那邊……湖邊有條小船。」

  「你想坐船?」

  「不是,」阿福搖搖頭:「就是覺得挺好玩。我從小到大沒坐過船,地道的旱鴨子。」

  「我也沒坐過。」李固和她繼續朝前走:「改天有空的話,咱們一起去試試。反正劉潤會水,掉進湖裡也有人救。」

  阿福哧的笑出聲來,李固握著她的手緊了緊:「真不容易,總算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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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0 17:00:19
正文 二十六 丹鳳殿

  他們轉的彎極多,阿福幾乎要迷失方向,處處都是花樹,抬頭可見飛簷畫角阿福只能判斷出他們已經出了太平殿很遠了。阿福長著眼睛尚且暈頭轉向,李固卻像對這條路很熟,彷彿走過許多次一樣,哪裡停,轉裡轉一清二楚。

  穿過一扇月圓門,前面又是一個花園,層層的濃綠一重重的向遠處延伸開去,花朵盛開燦爛,如一大匹展開的綠底提花錦綢,花園的那一邊是一座宮殿,比阿福見過的任何一座宮殿都要燦爛耀眼,美輪美央。太陽映在那金色的琉璃瓦上,廊柱欄桿門窗全是朱紅,紅的那麼純

  她的呼吸屏住了幾秒鐘,聽到李固問她:「美嗎?」

  阿福重重點頭,然後又急忙說:「真美,這是哪裡?」

  「這是丹鳳殿……」李固輕聲說,似乎是怕吵醒了什麼:「是我母后以前住的地方。」

  他拉著她再朝前走:「我沒事兒時,會到這兒來轉轉,坐一會兒,再回去,所以路都走熟了,怎麼走都不會磕著絆著。」

  「他們說後宮最美的就是這裡,母后去了,父皇沒再讓人住這裡,也沒有鎖起來,這裡還是天天有人收拾著,父皇有時候也會來坐一會兒,母后喜歡花,這裡的花園也是宮裡最好最美的。」

  他們沿著迴廊走,李固的手輕輕摸在柱子上:「他們說這每根柱子上雕的鳳都不一樣,鳳皇對母后,真的傾注了他所有的……」

  阿福仰頭看著柱子上那耀眼的鳳凰圖紋,這火艷艷的鳳凰,還留在這柱子上面。

  但是這宮殿的女人,早就香魂緲緲無處尋了。

  「來,咱們進去。」

  阿福看著門關的嚴嚴的,但是李固過去的時候,門就從裡頭打開了,一個中年宦官沉默的站到一旁去,一聲沒出。

  李固朝裡邁步,阿福急忙跟上。

  「母后去了,當時丹鳳殿的人有的殉了,有的就留下來,繼續照管這裡。」李固一步一步朝裡走。地下的墨色石磚亮的可以照出人影,帳幔低垂,錦繡寂靜。

  這裡真的很美,只是沒有生氣。

  沒有主人的房子,就像是沒電的電視機一樣,再怎麼精緻,也只是個灰暗的空殼子,曾經的活色生香都被離去的人帶走了,只剩下殘影供人憑弔。

  「其實我來這兒,只是一種習慣。」李固輕聲說:「母后已經不在這裡,這兒將來終究會有一位新主人,不是父皇的妃子,也可能會是……將來我哪位弟弟的皇后妃子。母后的遺物我都妥善收存好的……在這裡站著,我只是會想,母后她原來也曾經站在這裡,從那進走過,住在這殿閣之中,這麼一想,就覺得自己離她更近了些。」

  「有時候,四處走走,其實……心情自然就舒暢多了,比悶在屋子裡好,對吧?」

  李固覺得自己其實不會安慰人,說了這麼半天,好像一句有用的話都沒有說出來。阿福家中事情煩心,自己本該讓她更開心才是。

  不過,阿福卻明白他的意思,也的確覺得心情舒暢多了。

  他們站在丹鳳殿的台階朝下頭看的時候,繁花如錦就在腳下鋪展開來,遠處的亭台樓閣如在畫中。

  剛才還擾人煩憂的麻煩,似乎變的遙遠而渺小,不值一顧。

  李固低聲說:「你要有什麼煩憂的事,千萬別自己一個人扛著,也跟我說說。就算我沒什麼好主意幫你排解,但總能陪你解解悶。心裡的話說出來,人總會舒服一些。煩難的事有人分擔,總會覺得身上輕鬆一些。你的性子……今天要是我沒聽見你們在說什麼,你肯定不會告訴我的吧?」

  阿福讓他說的耳根發燙,十分難為情。

  「哪有……我多半,還是會和你說的。」

  「不是多半,是一定要和我說。」

  阿福含含糊糊的答應了一聲,覺得自己身上燙的都要燒起來了。

  劉潤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緊迫盯人的招數並不一定要眼睛看得見才能使出來。

  不知哪裡吹來一陣風,庭院裡的花樹嘩嘩的作響,腳下花園裡的綠葉翻出碧濤,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下台階的時候阿福扶著李固,他手上忽然用了一把力,把阿福緊緊抱著,兩個人在樓梯上你靠著我我靠著你,李固的唇在阿福的視野中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啾的一下,就貼在了她的鼻子上。

  「啊!」阿福發出低低的聲音,然後李固的唇向下滑,蹭過她的鼻尖,人中的部位。阿福的肌膚上有一層細細的小茸毛,觸感好的不得了,雖然以前聽人家說鼻尖人中這裡的茸毛是姑娘才有的,成了親的女人就沒了,但李固的唇一路蹭過去,還是覺得唇上被蹭的癢癢滑滑的,那種感覺說不出的……好。

  最後,吻的暈暈乎乎的兩個人都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從丹鳳殿出來的,阿福覺得自己臉臊的沒處放,雖然是在樓梯夾道避著人的,但是這還是大白天,萬一讓人看見,這宮裡沒什麼秘密,一定會被很多人知道的……

  而且,李固他……嗯,很會……

  李固這時想的卻是……明明記著那個高度應該是阿福的嘴唇的,怎麼會是鼻子了呢?啊,是了,她今天一定沒穿高底的屐子,所以自己弄錯了高度了,這麼一來,第一下才會親到鼻子上去……

  他們再手牽手走回來,都出了一身的汗,洗一個痛快澡。瑞雲一邊替她挽頭髮一邊說:「這天氣真熱的人受不了,您現在洗了,等會兒一進廚房再出來,還不又是一身汗。」

  「出出汗,也沒什麼壞處,等晚間再洗一回就是了。」

  阿福帶著瑞雲往小廚房去,小廚房也設在東院裡,但是隔了一道夾牆,牆這邊闊朗安靜,牆那邊卻是一片忙碌。

  不過今天阿福來的早些,這邊灶上沒差事的人大概都找地方乘涼去了,就一個茶爐子還擺在門外面,有個胖胖的宮女守著爐子打盹。

  瑞雲推開門,似乎愣了一下,喝問一聲:「誰?」快步朝裡趕。阿福愣了下,她只看到後面那扇小門還在晃悠,瑞雲追了出去。

  灶房裡有人沒什麼,可這人一見來人就跑,那就大不尋常。阿福轉頭看了一眼灶房裡頭,粗略一眼掃過去,也沒發現什麼不對。

  再看一次,她的目光在一個地方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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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0 17:00:37
正文 二十七 陰謀

  阿福下廚之後,她用的東西就與別人的分開來,刀鏟勺叉這些整齊的掛在一旁,調味佐料也是一套全新的裝在細瓷罐子裡中文網站阿福自己下廚的習慣,鹽瓶子總是放在第一個,現在擺在第三個的位置上頭了。

  也有可能是廚房的人打掃的時候挪換的位置,可是現在這個時候……阿福伸手把瓶子拿了起來。

  瑞雲從外頭回來了:「主子,沒追上。到後廊上見不著人影了。」

  「不用追,反正跑不出太平殿去。」阿福說:「你去叫管廚房的人來。」

  管廚房的女人姓孫,三十開外,看起來十分慇勤,可是行過禮,不等阿福開口,自己先喋喋不休的說起來,阿福還以為路上瑞雲和她說什麼了,結果聽到後面才明白過她是為自己分辯,解釋自己不在廚房並非偷懶去了,而是去大廚房分領東西,還特意讓身後跟的小宮女把領來的兩隻筐的菜給阿福看。

  「孫姐姐不必著急,我不是要問你這個。我是想問,下午總得有人看守廚房吧?那人呢?」

  孫宮人急忙喚人來,剛才在外面守茶爐的那個胖胖的宮女和劉潤一起進來了。

  「你怎麼來了?」阿福意外的問。

  「我本來想來提熱水的。」他簡單的問:「怎麼回事?」

  阿福把那個鹽瓶子遞給他:「不知道裡頭有沒有別的東西。」

  劉潤揭開瓶子聞聞,又舔了舔:「有點酸味,裡頭肯定加了別的東西進去。」

  孫宮人和那個胖宮女這會兒才明白過來並不是為了一時廚房沒人的小事,孫宮人還好,那個胖宮女嚇的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你沒看到,有什麼人進了廚房嗎?」

  「沒……我,我什麼也沒看見。我就,我就太乏了,就迷糊了一會兒……」

  孫宮人氣恨恨的看著她:「住嘴,你這蠢丫頭!這就是你的錯!淑人,您要罰就罰她!」

  劉潤不願當著她們的面多說什麼,阿福吩咐瑞雲再準備一份新的鹽醋和其他佐料來,砧板鍋盆也都另行換過,先將飯菜做好,慶和與瑞雲提著食盒,劉潤與阿福落後一步。

  「你知道……裡頭是什麼?」

  劉潤看她一眼:「大概知道,不過未必一定准。殿下才剛吩咐過我,以後若有什麼麻煩的事情不能隱瞞他。這事還是到了他面前一起說吧,省的我還要說兩次。」

  阿福一愣,隨即看到劉潤臉上帶著笑意。

  阿福心裡一鬆,想必被加進去的東西不是太要緊,所以劉潤還有心情和她開玩笑。

  御膳坊掌管著宮裡的大大小小的膳房,裡頭的爭鬥阿福也有所耳聞,做的好好的菜餚吃到嘴裡時突然極鹹極苦起來,自然是一翻雞飛狗跳的折騰。好在這種亂子都鬧不大,至少不會鬧到皇帝太后還有幾位身份貴重的夫人那裡去。可是阿福並不是專做這個的人,只不過現在新婚甜蜜,手癢癢的想試著做飯菜給李固吃……

  用過哺食,阿福左右,把剛才在廚房的事和李固說了,劉潤從袖裡把那個裝鹽的小瓶拿了出來,輕輕放在李固面前。

  李固拿起那個瓶子,手指似乎很用力,他直接問:

  「這裡頭是什麼?」

  和阿福的態度不一樣,李固的臉色馬上就難看起來。

  「回稟殿下,剛才殿下用膳時,我已經去了一趟御藥房,找人驗過。裡頭的藥物並不怎麼罕見,宮裡很多夫人美人都可能會拿得到。不會對人的身體有太大傷損,適量服食倒有些助興催情的作用……不過這藥不可多用,亦不可常用——食的多了,久了,據說……就算能生下孩子,多半不會齊全。」

  阿福心裡咯噔一下,李固的臉色倒比剛才平靜了。可是這平靜讓人那麼不安。

  她立刻伸過手去握住了李固的手。

  不健全在別人聽起來也許並不是特別嚴重,但是對李固來說,這是他最大的痛處。

  「查!是什麼人放的,給我查清楚!」

  阿福緊緊握著他的手,感覺李固整個人都在發顫!

  「殿下,殿下,請勿急躁。」劉潤仍然緩聲輕語:「雖然下藥之人居心叵測,可是因為被淑人撞見,所以此事已然不成,短時間內也不會再有異動,殿下暫不必為此急火傷身。殿下是皇長子,現在納了淑人,或許不用太久就會誕下皇長孫來,嫡長嫡長,既是嫡又是長,就像世宗朝的時候,可不就是皇孫承繼大統……這事情才是許多人不願見到的。只是找到今天下藥這人,其實是治標不治本。」

  阿福聽著劉潤說的話,但是心思卻全在李固身上。

  她現在覺得有人下藥的事情並不可怕。

  她怕的是李固氣出個好歹來,或是,一氣之下做出什麼事情來……

  劉潤聲音輕,語調緩,一翻話說的宛轉周全,李固靜靜坐了半晌,忽然轉頭對阿福說:「你嚇著沒有?」

  阿福忙說:「沒有。我沒看到什麼,是瑞雲看到好像有人從後門出去的。」

  李固的手被她攥的緊緊的,指尖都泛白了,阿福急忙鬆手,可是李固反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阿福,你怨不怨我?嫁了個無用丈夫,既不能給你正式的名份,不能讓你開心,甚至連護你周全都做不來……我什麼也看不見,你受多少委屈,我也都看不見……」

  「你別胡說,」阿福低聲說:「這種被人背後算計的事,就算後腦勺也長了眼睛,那也是防不勝防。平民人家裡,要生了兩個兒子,哪怕只有兩畝的水田旱田茅草屋分家時也要爭上一爭的,更何況是在宮裡頭。」

  李固搖搖頭,他的神情雖然極力克制,還是露出激憤悲愴來:「我為什麼生下來就看不到東西?母后又為什麼早早的病逝,宮裡頭比我大的比我小的皇子,夭折了不知道多少,難道個個都是先天體弱胎裡病弱?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我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們還是不放心,還是要逼我。」

  「輕聲些。」阿福伸手掩住他口,心裡頭感覺有隻手在揪扯,一跳一跳的疼。

  那種既心酸,又悲涼的感覺。

  並不是因為自己。

  而是因為李固。

  他的世界一片黑暗,沒有母親照拂,一個人在這個步步刀尖的處處算計的宮廷裡長大……

  他那麼渴望親人。

  他們成親的時候,他比她還要鄭重,還要期待,還要小心翼翼。他對她好……

  阿福甚至後悔,剛才就不應該聽劉潤的,這件事本不該告訴李固才對……

  李固覺得胸口憋悶,這口氣他忍了這麼些年,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他已經糟到這個地步了,什麼希望也沒有!可是他不能容忍,他才剛剛觸摸到手邊的幸福,就馬上有人要來毀壞!他的妻子,他未來的孩子,那些人的手伸的太長了!

  一滴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那好像不是水滴,而是爐膛裡迸出的火星,燙的他全身都跟著抖了一下。

  李固伸手去觸摸她的臉,有點不確定的喊:

  「阿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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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0 17:00:53
正文 二十八 陰謀 二

  「阿福,你別怕……別害怕相信我,」他抬起手來,有點慌亂的摸著阿福臉龐。

  「沒事,真的,我沒事。」阿福搖頭,自己用袖子抹拭了臉頰和眼睛:「我不是害怕。阿固。」

  我只是心疼你,這句話阿福沒有說出來。

  她想起劉潤,抬頭看的時候,劉潤早已經識趣的退出去了。阿福回過頭來,吸吸鼻子說:「阿固,別人不想讓我們過得好,我們為這個悲傷憂憤,只會讓那些人正中下懷。他們不想我們好,我們偏要過的好,他們不想我們有孩子,我們偏要生下聰明漂亮的孩子來,氣死他們才好!我們過的越好,他們就越難過!你說是不是!」

  李固怔怔的,臉上重新有了光彩:「是,你說的對。咱們要好好的過,要生一堆孩子!」

  呃,他的重點怎麼放在後一句了?合著說了這麼些句,他老兄就聽進去了這句啊?

  阿福的小臉兒變成囧字狀,不過好歹李固的心情是好多了。

  暢想了美好未來,還得回到現實問題上來。

  「其實這事我以前沒遇到過,也不是很懂該怎麼辦,殿下說呢?是不是與楊夫人商量一下,她一定會有對策。」

  「是,太平殿的籬笆看來是得紮緊點了。」李固點頭贊同。

  阿福故意問他:「殿下扎過籬笆嗎?」

  李固愣了下,終於笑了:「沒扎過也總得學著做啊,我現在也是成了家的人了。既然成了家,就得立業,養活妻兒。你可知道,那天我去見韋啟,他和我說了什麼?」

  阿福自然不知。

  「韋啟跟我說,他從沒怪過我。可是他對我很失望,因為我還沒有變成一個有擔當的人。對自己負責,對自己身旁的人負責。那天他還問我,若我有了妻子,能不能愛她護她一生平安?我這一生,究竟要做一個什麼樣的人?是關在屋子裡的,除了傷春悲秋沒別的活法的瞎子,還是要好好的活著,能對別人對自己踏踏實實說一句,我無愧於心。」

  呵……阿福意外之極,又覺得感動,這個韋啟,能對皇子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可謂推心置腹了。不是真的重視,怎麼會說這樣的話。

  她又想起那天在韋府只短短見了一面的男子。雖然是兄弟,可是他與韋素完全不同。韋素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可是韋啟卻讓人感覺……有如磐石大樹,堅毅挺拔。

  「那天他和我說的話,就像當頭棒喝一般。我渾渾噩噩的過了那麼些年,真的從來沒有想過,我將來要做什麼事,要做什麼樣的人——眼疾並非懦弱的借口,韋啟這樣說的時候,我真覺得像是一記耳光刮在臉上,羞愧的無地自容。還有今天的事情,一樣讓我覺得,自己那樣無能。韋啟的話讓我想了很久,可是始終沒有下定決心,否則,今天的事,只怕也不會發生。」

  阿福輕聲說:「你為什麼要這樣自責?我們年紀還都不算大,聖人亦言,三十而立,你我尚不足二十,還需要經歷學習許多,不要這樣苛求自己。」

  李固搖了搖頭:「不。我們不苛求自己,可是別人難道還會等著我們經了事學了乖再來對付我們嗎?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我們剛剛成婚不過兩三天,他們就已經急不可待要下手了。」

  阿福沒說什麼。

  她不是不後怕的。

  天色暗下來,四處黑暗裡彷彿伺伏無數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在窺伺他們。

  阿福投進李固懷裡,李固的雙臂緊緊抱著她。

  似乎這樣,他們就可以從對方身上汲取勇氣,面對一切險阻都不能懼怕後退的勇氣。

  夕陽映紅了窗紗,也映紅了李固的臉。

  他的皮膚白皙,現在看起來是一種暖融融的金紅色,眼睛裡像是有片水一樣,柔光瀲瀲。

  他這樣溫柔,把責任總是歸咎於自己。

  阿福在心裡歎氣,拉著他的手,取過一杯茶給他。

  「我不渴。」

  「喝吧。」阿福說:「我渴了,一起喝。」

  晚風拂來,他們一隻手互相握著,另一隻手都端著茶杯。

  阿福看著窗子外頭,夕陽餘輝,淡淡的塗抹在殿閣上和庭院裡,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幅略微陳舊的古畫。

  如果生活就如畫兒一樣安靜和美,就好了。

  阿福把杯裡的茶喝完。

  其實需要成長的不止是李固,還有她自己。

  屋子裡頭靜悄悄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阿福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德福宮的花園裡見到李固。

  那時候她可絕不會想到自己會嫁給他,人生的際遇真是奇妙。

  「要請楊夫人過來嗎?」

  「唔。」

  雖然答應著,卻沒有動彈,也沒說話。

  這一刻的安謐讓人捨不得打破。

  「阿福。」

  「嗯?」

  「再念段兒書吧。這幾天忙忙碌碌中,好幾天沒聽你唸書了。」

  阿福點點頭:「好,念哪段?」

  「隨便哪段都行。」李固唇邊泛起一絲笑意:「我就是想聽你的聲音。」

  阿福起身到書架旁翻了一下,取了一本書,翻開來,靠在他膝邊輕聲誦讀。

  「雲廊山幽靜深遠,遠遠望去,兩座山峰之間的雲仿若一架橋樑,也許神仙可以踏著這雲彩搭就的橋,從這一端走到那一端去訪春探友。遠遠望去山已經很近,走過去卻還要小半日的功夫……」

  夕陽落了下去,屋裡光線轉暗,阿福看不清紙頁上的字,住了口。

  李固問了聲:「天黑了麼?」

  「是啊。」

  「掌燈……請楊夫人過來吧。」

  楊夫人卻已經知道了。

  大概太平殿裡發生的大小事情,沒有能瞞過她的眼睛的。她過來的時候穿著黛綠宮裝,只有海芳挑著燈籠跟她一起過來。阿福站起身來,論品級是她高,但是楊夫人服侍李固這麼多年,情份不薄。

  她坐了下來開門見山的說:「下午的事情,我要向殿下請罪。是我管束不嚴,未能恪盡職守,有失察之罪。下手的人已經查出來了,請問殿下要如何處置?」

  阿福抬起頭,沒想到楊夫人的動作這樣快。

  「怎樣查到的?」

  「是同住一屋的人告發的,也在她枕頭裡搜到了另外一小包藥末。」

  阿福忍不住問:「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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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0 17:01:11
正文 二十八 陰謀 三

  被楊夫人叫進來回話的是杏兒,她穿著件雪青色衣裳,挽著雙鬟,一進門就結結實實跪倒了。

  這幾天沒有見她,看起來像是瘦了。

  「回稟殿下,淑人,楊夫人。」杏兒口齒清晰的說:「下午我見著陳慧珍出去,她不走前院,卻從後廊繞過去,過了一頓飯的功夫才回來,臉色很不好看,像是急慌慌的樣子,還往床邊轉了圈掖了什麼東西,又忙忙的出去了。我有些疑心,翻了一下,找著這個東西,不敢自己拿主意,就先來回了夫人了。」

  楊夫人就從袖子裡拿出一個黃紙包來,遞給阿福。

  阿福接過來看看,李固伸過手來,阿福把黃紙包放在他手中。

  李固輕聲問:「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杏兒急忙搖頭:「奴婢不知道,也沒敢打開看。」

  李固輕輕點了一下頭,把藥包放在桌上,楊夫人讓她出去,接著兩個宦官帶著陳慧珍進來。她臉色蒼白,神情卻沒有特別慌張懼怕。阿福說不上來為什麼,一看到她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就覺得心裡頭憋著一股氣。

  從下午到這會兒積聚的驚嚇,怒火,難過的情緒,現在好像開了鍋的水似的,要把蓋子都沖頂開了。

  楊夫人沉聲問:「你下午去小廚房做了什麼?誰指使的你?藥從哪裡來的?」

  陳慧珍不慌不忙:「夫人,您問的話,我一句也答不上來。我下午並未去小廚房,也不知道您說的藥是什麼藥,指使二字,更無從談起。」

  「好一張利口。」楊夫人指指那個放回桌上的藥包:「物證人證都有,你還想狡言抵賴?」吩咐人:「把她拖到後面去,先關起來,要好好仔細看管,不能跑了,更不能死了。」

  陳慧珍跪直了身:「且慢。夫人,捉賊拿贓這話不假,我也沒法子證明這紙包不是我的。可是,又有誰能說這紙包是我的?這麼小的東西夾在袖子裡荷包裡誰不能夾帶?誰見著這東西是從我身上現翻出來的,我心服口服。要不然……」

  楊夫人臉色鐵青,這種事不宜張揚,正要讓人拖她下去,李固手指在案面上輕輕叩了一下:「讓那個宮女進來和她當面說吧。」

  楊夫人沒違逆他的意思,讓傳杏兒進來。

  兩個人都跪著,杏兒看起來倒有些沉默畏縮,陳慧珍倒抬起了頭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做派。

  「原來夫人說的證人就是她,不知道她是怎麼和夫人稟告的?」

  杏兒小聲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你是說,這東西就出在我和你住的屋裡,那有誰看到是從我的床上翻出來的?只有你自己看到,你自己一張嘴說的吧?」陳慧珍抬起頭來,毫不避讓的說:「夫人,難道她就不會賊喊捉賊嗎?」

  「你胡說!」杏兒的聲音也高起來:「這兩日你都不對頭,今天下午別人趁涼的時候你偏偏出去,還不走前院,從後廊上繞路?」

  「你跟著我去了?你親眼看見我去廚房了?我明明是嫌屋裡悶熱,繞過後廊到池子邊樹下去乘了一會兒涼。」陳慧珍臉一揚:「從頭到尾不過是她說的,她見的。她說的話就這麼可信?那我來問你,杏兒,這黃紙包是什麼人交給你,讓你想辦法放到殿下和淑人的膳食裡的?下午我出去到後廊邊池子那乘涼去,你又去了哪裡?」

  杏兒不防她這麼一問,愕然之後,臉漲的通紅,怒沖沖結巴巴的說:「你,你還反咬一口!」

  「你不用砌詞推搪。你不說,我來替你說。下午這會兒廚房沒人值守你肯定打聽著了,趁我一出門你就去了小廚房下藥,卻不料被瑞雲撞見了,你沒被當場逮住,卻知道這事兒一定會追查,所以才想起栽贓給我的吧?我回屋時看你臉色就不太對勁。你還假意翻了我的床鋪,又惡人先告狀去找夫人誣陷告發我!哼,你以為你這樣做,就可以陷我入罪,你自己逃脫罪責了嗎?」

  杏兒瞪圓了臉,身體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氣憤抖的厲害,重重的磕頭說:「殿下,淑人,楊夫人,這個人太會狡辯,請夫人不要相信她!我從進了宮就和阿福姐,不,是和淑人在一起,我的為人,淑人最清楚。我從德福宮到太平殿來,一直都沒和她分開過。陳慧珍可不一樣……」

  不得不說,杏兒的辯解也十分有理。

  她的確一直和我一樣,出了太后的門就進了太平殿的門,經歷單純簡單。如果說有人在背後指使,那麼由玉嵐宮來的陳慧珍更為可疑。

  「你的為人?你的為人只有你自己最清楚。」陳慧珍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小嘴兒挺靈巧,想扯著淑人的情份給自己開脫?淑人從進宮和你在一起,一樣是小宮女,可是你從頭到尾就只會拖後腿找麻煩,都是淑人照應你,你何曾替淑人做過一件半件的事情?就是現在這份好差,也是淑人替你求的楊夫人你才頂過來的吧?」

  杏兒臉色發白,反駁說:「你不用朝我潑污水,是誰幹的就是誰幹的。你說你去池子邊乘涼誰看到了?那紙包也的的確確是從你的枕罩子裡頭翻出來的,你抵不了賴!」

  「你說是從我枕罩裡翻出來的,又有誰看到了?」陳慧珍咄咄逼人的說,忽然轉過頭來朝著阿福磕了個頭:「淑人,有件事埋在我心裡許久了,我一直顧念一起進宮,同屋相處的情份,沒有說出來,可是姜杏兒她心毒手辣,我不犯她,她卻不放過我,我也不能不說出來了。淑人還記得您冬天生的那場大病嗎?」

  她這話一出口,杏兒頓時變了臉色,張口結舌,難掩惶急之色。

  阿福鎮定的看著她:「怎麼?」

  「其實淑人那病不過是小小風寒,吃幾劑藥就能好。可是卻病了快一個月才有起色,身體也虧損不少,淑人就不覺得奇怪麼?御醫診脈沒錯,開方沒錯,淑人也小心將養,為什麼病卻遲遲不好?」

  「不不,淑人,你不要聽她的……」杏兒的話被陳慧珍一聲冷笑打斷:「淑人的病一直不好,那是因為藥沒服對!有人嫉妒你際遇好心細手巧,有意將藥方里最重要的一味藥材給拿掉了!姜杏兒,當時你和淑人同屋居住,她的起居飲食湯藥都是你料理的,這件事兒,你怎麼說?」

  「你,你胡說……我沒有,我沒有……」

  「我還沒說是你,你自己就先跳出來要把這臭鞋扣自己頭上了。」陳慧珍言辭鋒利:「當時我看你煎藥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可是卻沒有細想!後來有一天終於瞅著空子把你從藥材中取出來,又埋在假山石那裡的東西掘出來看了。你心裡嫉恨淑人,不願她的病好,一心想要謀害於她!」陳慧珍看著已經面無人色抖如篩糠的姜杏兒,冷冷的說:「那時候你就包藏禍心。現在淑人成了貴人,成了主子,你自然心裡更是憤恨不忿,又想打別的主意。那時候你偷留下來埋藏起來的藥材,我還都留著,就在我箱子邊上的那個布包裡。夫人若不信我的話,派人取來,讓姜杏兒自己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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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0 17:01:48
正文 二十八 陰謀 四

  看著臉色慘白的杏兒,陳慧珍不輕不重的又添了一句:「姜杏兒,有句話叫,人在做天在看,害人終害己,你是自找的,要不是你今天想害我,我原也不想把這事說出來。」

  她又朝李固和阿福叩了個頭:「殿下,淑人,我早知道她不妥卻沒有說出來,我也有過錯。那時候我只覺得,淑人她吉人天象,身體已經漸癒,想是杏兒良心發現沒有再做那樣的事情,又顧念姐妹之情,才一直隱瞞不報。若我知道姑息只能養奸,反而讓她今天做出這等天理不容的事情來,我是萬萬不敢包庇她的!」

  阿福望了她們一眼,並沒有說話。

  前後一盞茶功夫,元慶就進來了,把手裡托的東西呈給楊夫人。

  楊夫人打開紙包,手朝前伸了一下,示意杏兒自己看裡頭包的東西。

  杏兒低低的呻吟了一聲,整個人都癱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剛才第一次進門時,她還偷偷的朝阿福望過來,似乎是有些討好和乞求的意思,第二次進來的時候,就是想看不敢看了。

  這一回,她徹底塌下去了。

  阿福……阿福……

  杏兒茫然的想,那時候真是鬼迷心竅。

  真的,她也害怕,也後悔,時時會感到心悸,也想過這件事要是被人知道了怎麼辦……阿福成了淑人,並沒有點她來伺候,她一面有點埋怨,一面又自己擔驚受怕……

  現在,終於完了。

  全完了。

  她說:「不是……不是我,我沒下毒……」

  可是她的聲音含糊不清,自己都聽不清楚。

  她只是偷藏起了那時候的藥材。

  可是現在說這個,已經沒用了。

  只有自己那時候在弄這些藥,只有自己能藏起這些藥不被任何人知道。陳慧珍她,她居然把自己埋下的藥又挖出來,還收藏著。

  她從那時候起就握住自己這個把柄了,可是到現在才說。

  杏兒轉過頭去,陳慧珍也剛巧轉過視線來看她。

  她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眼睛看她的時候,像在看一個死人。

  阿福看了一下那包裡的藥材,沒有霉,但是也肯定不能再吃了。陳慧珍大概把它們放在哪裡曬過,不然埋在土裡再挖出來,一定不會保存的這樣好。

  「你可真是個有心人啊。」

  陳慧珍的態度完全沒了剛才的強硬,聲音低下去,看起來極恭敬的說:「慧珍自知有罪,請淑人懲治。」

  「你是有罪。」李固插了一句:「不過並非這件事情的瞞報之罪,而是今天下藥謀害這樁罪。」

  陳慧珍飛快的抬起頭:「殿下,此事是杏兒誣陷,她……」

  「下午廚房沒人值守這事兒,你為什麼知道呢?你特意打聽的嗎?你打聽這個做什麼?」

  李固淡淡的問出這句話來,陳慧珍頓時愣了下,她正想張口說什麼的時候,李固又指著桌上那個藥包:「你說這個不是你的東西,是她栽贓你的,那你也不知道這裡頭是什麼東西了?那你怎麼會說杏兒做的事是天理不容?你知道藥包裡是什麼東西,對吧?」

  「不不,我只是聽夫人說此事嚴重……」

  阿福心裡歎息,疲倦的搖了搖頭:「慧珍,後面假山池子那兒,今天翻過土,今天上午元慶就和殿下說了,把池底的淤泥挖出來填在花根下當肥土,所以今天讓我們不要到後園子裡去,我和殿下今天散步去的是丹鳳殿。你去池子邊乘涼,覺得那兒好聞麼?你穿的繡鞋底子上,沾沒沾著那裡的濕泥?你把鞋子脫下來,翻過來看看,自己聞一聞,有沒有池子底的淤泥味?」

  楊夫人臉色難看的要命,死死盯著陳慧珍,但這事終於還是審了個明白,陳慧珍的鞋底還是很乾淨,灰塵是有,可是仍然透著底布的顏色,再明白不過了。

  楊夫人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把她拖出去……」

  李固問:「夫人要將她如何處置?」

  「自然是好好拷問是誰指使她……」

  這種事情……

  李固歎了口氣:「我記得,她是宣夫人送來的吧?」

  楊夫人怔了下:「正是。」

  「把她送回去交給玉嵐宮處置吧。」

  楊夫人站起身來,躬身應諾,隨即喚人來將一動不動臉若死灰的陳慧珍拖了下去。

  杏兒抬起頭,看了一眼阿福,又飛快的低了下去。

  「殿下,淑人,姜杏兒如何處置?」

  「夫人熟諳宮規,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楊夫人又應了一聲,杏兒不用人來拉扯,自己爬了起來,低著頭跟著宮人退了出去。

  李固抓著她的手,緊緊攥著。

  「別想了,」他低聲說:「別再想了。」

  「那次湯藥的事情,我早就覺察了。」阿福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指甲修的整整齊齊的,小指上戴了一個玉石戒指。她的手指肉肉的,不是書上寫的那種纖美的柔荑。可是李固表現的很喜歡,他喜歡握著她的手……

  「但我一直沒問過她,是不是她在我的藥裡做了手腳。可是後來我待她也再不像從前了,咱們成親前,她說能不能繼續在我身邊,服侍我,我沒有答應她。」

  李固恨恨的說:「你太姑息她了,不該這麼一直忍著。」

  「我不是沒想過,她為什麼要這樣做,甚至剛才,我都想問她一聲,為什麼要這樣做。」

  可是她終究沒有問。無論杏兒這樣做是出於什麼理由,阿福想,那都不重要了。與事實相比,理由已經無關緊要。

  「我想對楊夫人說一聲,對她處置還是寬一些。畢竟……這次的事情,她告發陳慧珍,也算是有點小功勞。」

  但是無論如何,杏兒是不會留在太平殿了。

  兩個人躺了下來都睡不著,李固拉著她的手,肩膀挨著她的肩。

  「阿福。」

  「嗯?」

  「為那種人傷神不值得。她沒把你當姐妹過,你看,她出來告發陳慧珍的時候也毫不猶豫。這樣的人,我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只要自己能往上走,把別人當墊腳石的時候眼都不會眨一下。」

  「嗯。我剛進宮跟著一位徐夫人學規矩,當時姜杏兒還和陳慧珍,都在一處的……」現在說這些沒意義,可是阿福就是想說點什麼,沉默不語的話,覺得胸口憋的更難受,喉嚨也一樣,總想說點什麼——不管什麼,都會舒服一點。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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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0 17:02:00
正文 二十九 出宮?

  他們晚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睡的,總之,阿福覺得已經過了三更。

  說了很多話,早上醒來時都記不清到底說了多少,可是胸口卻覺得輕鬆了許多。

  李固也醒了,他躺在那裡的樣子很安詳,睫毛微微動,睜開眼睛的時候,那片迷濛的眼眸讓阿福湊過去在他眼角邊輕輕親了一下。

  親完才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李固伸出手來,輕輕撫摸她的臉,到了鼻子那裡時,手指順勢不輕不重的刮了她一下。

  阿福就笑起來,然後也回刮了他一下。

  李固也笑了。

  窗外傳來鳥鳴聲,宛轉清脆。李固沒有養鳥,這些鳥兒應該棲息在後頭樹上的,清晨它們也醒來了。

  「真早,再躺會兒吧。」

  「你真懶,沒聽說過麼,早起的鳥兒才有蟲吃。」

  「我不吃蟲。」

  他用一本正經的表情說這樣的話,阿福噗的一聲笑出聲來。她這麼一笑,外面的宮女肯定可以聽到他們已經醒了,倒不好再賴床,阿福扯過衣裳披著,喊人進來。

  新的一天,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李固領著她去給太后請安。不知道太平殿的消息太后老人家有沒有耳聞,但她表現一如往常,熱乎乎的拉著李固又說了一堆話,

  然後三公主李馨也來了。

  阿福覺得她的臉色好像比平時顯的蒼白一些,也可能是未施脂粉的緣故。頭髮梳了一個回風髻,穿著一件櫻草色的宮裝,下系白絹寬幅裙,顯的人比衣瘦,不過精神還好。

  「太后娘娘。」

  她還沒拜倒,太后已經一臉心疼的命人攙起來,讓她坐在身邊,拉著她手問:「不是說你著了涼麼?你看,臉色這麼蒼白,不舒服就好生歇著,又過來做什麼。」

  「我想太后娘娘了啊。」李馨嬌嬌軟軟的說了句:「太后娘娘就不想我麼?」

  「想,想喲,你這丫頭。」太后一邊笑一邊歎息:「唉,你啊,哀家哪會不疼你,是疼不過來啊。」

  麗夫人坐在下首椅上,手裡一柄緗竹絹絲繡團扇掩住半邊臉。她的確是個美人,一張臉就如早晨帶露初開的芙蓉花,一點看不出她已經育有一子,也無怪後宮美人現在隱約以她為首了。

  「是啊,三公主真是可人疼啊,大家看看,三公主一來,太后娘娘可不把我們都拋到腦後去不聞不問啦。」

  殿裡響起一片笑語聲,太后也笑指著麗夫人說:「你就一張利嘴。你看看你,阿馨還是小孩子,你們可都是大人了,哪還能和孩子爭寵啊。」

  不知道哪位美人插了一句:「三公主也將及笈,太后這樣疼她,一定會給她挑個好駙馬呢。」

  殿下的氣氛似乎有片刻凝滯,隨後一切如常,太后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些,拍拍李馨的手背:「是啊……我還有些捨不得。」

  李馨心裡怎麼想阿福不知道,不過她卻很配合的一頓足一扭頭:「不嘛,我才不嫁,我要服侍陪伴太后與父皇一輩子。」

  「傻丫頭,女兒大了總要出門的。」

  阿福望著李馨,眼裡露出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憐惜。

  不管她是不是也是穿越來的同仁,但是她做為公主的黃金時代,已經到了末端,眼看……就要開始絕對不美好的另一段人生。

  阿福承認,她是被李固所說的公主與駙馬那種形同幽禁的苦悶生涯所觸動了。除了衣食無憂,別的幾乎什麼也沒有。

  就是一般人也不會滿足於這樣的人生,自由,快樂,愛情,幸福……這些沒有誰不想要。可是身為天之嬌女,皇帝的掌上明珠,卻完全沒有權利去追求這些。

  阿福覺得,李馨的命運,比自己要差多了。

  提起這個話題的阿福不知是誰,不過李馨的臉色看起來比進來時還要再白上三分,簡直都快白裡透青了。

  太后最後淡淡的說了句:「阿馨也還沒到歲數,哀家還想多留她幾年呢。」

  美人堆裡又有人冒了一句:「可是三公主不嫁,後頭的妹妹們……當年大公主出嫁時,也就比現在三公主大半歲。」

  殿裡的氣氛表面上仍然融洽,可是阿福不知是熱還是壓抑,額角鼻尖都出汗了。

  出來後李固拿手帕,替她擦了擦汗,阿福緊張的左右看,並沒有人注意。

  雖然他們是……咳,合法關係,但是被人看到總是不好。

  不過,李固找位置是越來越準確了,她穿著高底手就向上移一寸多,穿軟底鞋子就往下移。

  「太后娘娘很疼三公主的,應該……會替她擇一門好的婚配吧?或者,不會讓她這麼快出嫁?」

  李固只是搖搖頭:「太后和父皇越疼她,其他人只會越容不下她。她得寵,不止她一人,宣夫人和哲皇弟也……」

  阿福輕輕應答:「我明白。」

  一榮俱榮。

  「你先回去吧,」李固把那塊給她拭過汗的手帕又很自然的掖回袖中:「我去找韋啟說話,他今日在左官署,你自己用飯不用等我。」

  「好。」

  「嗯,」李固好像還要說什麼,不過也許是沒好意思在這裡說,扶著元慶的手上了步輦。這邊阿福看著他的背影,好像也有點捨不得。

  硬讓自己扭過頭轉過身來。

  他們又不是談戀愛談的要死要活的現代少年少女,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阿福也說不上來,總之,她覺得自己如果和李固如膠似膝,似乎有點奇怪。

  而且,也不合這時代對女人的婦德的約束條規。

  李固不在,阿福對親自下廚也沒有興致,紫玫咐吩下去,清粥小菜炒飯糕餅都端了上來,滿噹噹的一桌,阿福就動了幾樣。

  大概在德福宮光聞脂粉氣就聞飽了。誰說秀色不可餐?阿福覺得自己要是再在那裡多待一會兒,大概現在這飯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成親這幾天都膩在一起,突然一分開,總覺得一個人空落落的。

  李固當然不應該整天困在房裡,韋啟一看就是個有志向有本事的,和他多交往交往,應該也可以讓人心胸開闊多增閱歷。

  李固應該去找他啊,這是正常社交活動嘛。

  可是阿福就是覺得……一個人不自在了。

  原來這麼快就適應了兩個人生活。

  原來這麼快就感覺一個人這樣孤單了。

  阿福突然想到一句話: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習慣了他,所以……

  如果,會失去,那該如何?

  在成親之前阿福不是沒想過,但那時候沒有得到。沒得到的時候想失去,怎麼可能會有真實的感覺?那只是一種構想,沙盤推演。

  真實永遠比想像更加美麗。

  也,更加殘酷。

  「淑人。」

  阿福回過頭,看見劉潤站在那裡。

  「進來吧,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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