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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死翼耐薩里奧]黑權杖(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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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23 10:22: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七宗罪,旁觀者

  修女手中並沒有拿著什麼沉重的典籍,只有脖子上掛著一枚看似銀質的十字架,她握著這個精緻的項鍊,輕輕挪了幾步,坐在了墨菲斯的身旁。

  兩人的距離不遠不近,但是對於小修女來說卻稱得上史無前例的一個決定,有些小緊張的她嘴唇翕動著,似乎在念誦什麼禱文,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四周的學生越來越多,不過很顯然的他們看向墨菲斯的眼神愈加怪異,而看到他身旁的那位修女後更是開始了竊竊私語,不過這種明顯的行為卻沒有讓墨菲斯有什麼過多的反應,他身體坐的挺直,儀態標準,對此置若罔聞。

  小修女也不多話,今天的她似乎是第一次面對四周數量過百的陌生人,視線都不敢抬起,只是低頭望著手中的十字架,無聲的做著禱告。

  老人阿奎那準時的在鐘聲敲響時出現在了講臺上,望著台下某個身影,很意外的揚了揚眉毛,隨即笑了笑,開始了今天的課程。

  「我今日聽說了不少有意思的謠言,不知道各位聽了沒有?」

  出乎意料的,這位老頭子今天沒有講述什麼神學歷史,而是做了如此一個開場白,後果自然是台下一片寂靜——因為沒有人敢回答。

  「也是,我這個天天只知道死讀書的老頭子都能聽說了,你們這些年輕人怎麼能不知道呢?說來也是有意思,類似的謠言在我來到這裡的十五年內聽到了上百次,每一次的版本都不太一樣,不過目的卻都是相同的。」

  教堂依舊寂靜,所有的目光被這幾句看似以老賣老的話語所吸引。

  「詆毀,誹謗,七宗罪中的嫉妒,讓我們總是在某些時候迷失了心智,迷失了尋找天堂的鑰匙。」

  老人的話語很輕,卻敲打在所有人的心房。

  「我想問問,為什麼同樣的水瓶,他人裝著水、乳汁甚至蜂蜜,而有些人卻要裝著毒藥?」老人依舊是弓著後背的摸樣,「看起來…我們大多數人一輩子都在做著三件事:自欺,欺人,被人欺。」

  短短一句話,闡述世間無數事。

  老人的話語總是在不經意間讓人深思著,沉默的學生們有的低下了頭,有的輕輕捂住了眼睛,雖然年紀尚且不大,但是已經在學校見識社會縮影的他們確實感受得到剛剛老人所說的話語有多麼重的分量。

  又是多麼的現實。

  小修女輕輕捧起了十字架,墨菲斯看著她行了那教廷最常見的禮節,隨即望向臺上的老人,那雙眸子是墨菲斯所見過最清澈的,如同科倫斯瀑布上的那片湖水。

  七宗罪,這個名字是教廷新頒佈的由阿奎那本人所著《論七宗罪》中獨有的稱謂,甚至可以說,眼下的學生們也算得上整個帝國第一批接觸「七宗罪」這一概念的學生。

  其中的歷史意義這些人並不清楚,墨菲斯同樣不解。

  在給學生們留下了一段思考時間後,老人微微笑著,繼續道:「人生的真理,永遠只藏於平淡無味之中,我們時常詢問真理在何處,卻不知仰望遙不可及的星空時忽略了腳下的一顆顆寶石。」

  墨菲斯輕輕的翻開了《舊約》,目光凝重,陷入回憶。

  ……

  一上午的課程結束,目送著一堂課沒有說話的小修女跑遠,墨菲斯沒有絲毫浪費時間的趕回了自己的宿舍,繼續埋頭在那一本本大部頭中學習著,當然也沒有忘記練習唐吉坷德交給他的劍術,當然,還有騎槍戰法。

  時間被壓縮到了極致,高效率的生活是墨菲斯永遠信奉的真理,那張巨大的書桌上雖然被數量並不算誇張的魔法書籍鋪滿,卻依舊能看到牆面上釘著的一幅墨菲斯用來自省的羊皮紙。

  「若希望掌握永恆,則必須掌控現在。」

  第十天的時候,墨菲斯從假寐的狀態中醒來,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從未離身的魔鋼短劍在輕輕揮舞幾下後插入劍鞘,深深吸氣,他拿起克裡維準時還給他的那本書籍,連帶著四本書籍一起抬起,走下了宿舍。

  克裡維意外的出現在了墨菲斯門外,微微笑著幫拿過了大半書籍道:「我希望能見見你的老師。」

  「我不給出任何保證。」

  「那總要試試。」

  克裡維瘦弱的身板扛著相對來說沉重異常的《論元素的組合與變換》,跟上了墨菲斯的腳步。
  
  走出塔倫斯學院的墨菲斯腳步依舊如常,不過他也明顯的感受到了四周有著常人難以察覺的人在跟著——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高階劍師格瓦拉,而是另外幾個實力不弱的傢伙。

  並非刺殺者,格瓦拉一直沒有出手便證明那些人應當是身份近似的保鏢——被保護的人自然是身旁的這個矮個子。

  陽光明亮,魔法師黛拉所在的塔樓卻顯得有些陰森。

  這座掛著「生人勿進」標籤的塔樓有著陰沉的外表,無人知道那位獨身一人住在這座塔樓的主人到底是個什麼性格的傢伙,甚至包括此刻進入塔樓的墨菲斯。

  對於這位冷漠的老師,墨菲斯對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強大」、「神秘」,性格?墨菲斯管不著,只要她能給自己力量,其他的無所謂。

  不管是魔鋼短劍還是劣質鐵劍,能捅死野豬就是好劍。

  對於魔法的執著並非是一時心血來潮,更多地是因為墨菲斯對於這個領域完全空白的理解和造成如此情況的唐吉坷德那不可琢磨的心思。

  當然黛拉的恐怖實力在墨菲斯心中留下了深深地烙印,當他推開木門的時候,看到的情景驚悚中帶著一抹意料之中的殘忍。

  從第一天來塔倫斯學院的時候,墨菲斯便明白自己隨時隨地可能會遭遇類似的刺殺事件,並且在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真的險些挨了一支暗箭,不過事後卻仿佛一切偃旗息鼓,傳說中和溫德索爾家族有著世仇的克裡斯多夫家族難道就這麼放任自己活蹦亂跳的成長起來?

  那是不可能的,在第一次踏入這個房間時,墨菲斯便嗅到了空氣中那無可掩蓋的血腥味道,而這位老師顯然不會是刺殺者——至於那位倒楣的受害者墨菲斯也沒興趣知道,不過他的判斷基本上是十有八九沒有錯。

  而今天的場景更是印證了他的判斷。

  寬敞的塔樓內部有著類似圓形的結構,其中半面是六個高聳的書架,另一面有窗戶、床和書桌的簡單的傢俱,中間是一片空出來的圓形空地,平時空蕩蕩的,當墨菲斯獲准進入並推開門的時候,這個以前是墨菲斯站立回答問題的位置上躺著一個面色蒼白的身影。

  黑色的蝠翼展開、抽搐著,面頰毫無血色,尖銳的牙齒明顯的表明著這位不速之客的身份——血族。

  他的身上穿著貴族才有的華麗衣袍,甚至於手指上的戒指都有模有樣,只不過刺客躺在地面之上的形象實在太過淒慘,如同被什麼東西燒焦了一樣,原本平整的衣物黑乎乎一片,散發著糊味兒。

  「剛多斯蘭家族的賞金獵人能不知死活的跑到塔倫斯學院,難道你們傳說中腦袋都被阿茲特克金幣塞滿的傳言是真的?」

  黛拉的聲音清冷,翹著二郎腿坐在屋子唯一的座位上,也沒有看走進門的墨菲斯和克裡維,手中還拿著一本並不大的冊子——手抄版的《神聖背後》,作者的名字被抹去,因為那是個能讓拜占庭牧首和神聖加百列教皇同時震怒的人物。

  地面上的血族看上去奄奄一息,面容在肉眼可見的衰老著,原本棕色而有光澤的頭髮慢慢變得如同枯草,顏色漸漸灰敗,不過這個頑強的傢伙並沒有死,他艱難的扭過了頭,一雙正在渙散的瞳孔盯住了手放在短劍上的墨菲斯。

  「哈…哈,溫德索爾的懦夫,你會親眼看著自己走入深淵的!」

  這句話似乎是讓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胸膛猛烈地起伏了兩下,這位不知什麼級別的血族便不再動彈了。

  「古老的家族總是仇人林立呢,一位貴族能在這種威脅中活到成年,便已經是一種成功了。」

  黛拉轉過頭,望向了墨菲斯,「我不會給你任何承諾,如果你死了,我不會有半點傷心或遺憾,掙扎著抗爭命運,只能是你一個人完成,我永遠是那個不會伸手的旁觀者。」

  「我明白了,導師。」

  墨菲斯沒有任何廢話,彎腰,恭敬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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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23 10:23: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構建與破壞,神乎其技

  身後站著的克裡維似乎第一次臉上沒有了慣常的笑容,他面色凝重的望著地面上那個展開黑色蝠翼的血族,閱讀量恐怖的他自然明白什麼身份的血族才能擁有那樣巨大的翅膀——至少從常理上而言,這樣的血族近乎不會出現在人類的視野中,拜占庭教廷的裁判機構對於這種在世間存活時間超過千年的古老物種一直持反對態度,但是並沒有過多的激進行為,而相比之下神聖加百列帝國可謂將「討伐異端」的行動進行的異常徹底,上至魔法師下至煉金師,包括血族在內一網打盡,可謂聲勢浩大效果顯著。

  研究血族的書籍大部分出自神聖加百列帝國的學者們,所以研究過這些內容的克裡維絲毫不懷疑面前這位女人的實力了。

  「一個沒有魔法天賦卻想探究這扇門後秘密的年輕人麼?」

  黛拉的目光轉向了克裡維,言辭刻薄而不留情面,瞬間將克裡維從未向別人提及的隱情說了出來。

  這種感覺仿佛是尚未痊癒的傷疤被猛然撕裂,讓克裡維瞬間睜大了眼睛,額頭上冒出汗水絲毫不掩飾他內心的掙扎和慌張,雖然什麼話都沒來得及說,但是能看書不知疲倦的他第一次產生了退縮。

  即使他被人揍得站不起來,內心也從未有過任何怯懦,但是此刻面對高山仰止般的魔法師,他動搖了——因為在他的認識中,魔法如同信仰的根基,面對手握元素實力恐怖的黛拉,克裡維就如修道士仰頭看到了上帝一般。

  震撼,畏懼。

  「你不夠資格當我的學生。」

  黛拉沒有絲毫顧忌什麼情面,直截了當的望著克裡維說道:「魔法的大門,只為少數人而開,從來不乏毅力堅定者,但能登堂入室者,終為少數。」

  克裡維面色蒼白,如同地面上那個咽了氣的血族。

  「當然,如果你有機會從潘塞爾魔法學院拿到金橡樹榮譽勳章,我會考慮的。」

  這一句話仿佛是滋潤乾枯土地的雨水,讓克裡維已經有些失神的大腦險些停止運作,他的胳膊猛然顫抖了一下,似乎是想做一個行李動作,卻停在半空,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因為他從未展示過自己的貴族身份。

  「你的身世我並不感興趣,我只在乎你的本事。」

  黛拉微微側過臉,對著一旁的墨菲斯說道:「把屍體扛起來,跟我上樓。」

  她優雅的起身,走向了門口,「現在不用告訴我你的名字,直到你有能力讓我知道它的那一天,再來找我。」

  蔑視?

  克裡維只覺得這是一個值得他奮鬥終生的任務,狠狠地點了點頭,這個少年轉身便跑出了塔樓,仿佛多浪費一分鐘都是罪惡。

  「無數個可能出現的傳奇,都有一個偏執的開始,或許綻放,或許凋零,總好過碌碌無為。」

  黛拉頭也沒回的留下這句話,走出木門,轉彎走上了塔樓的上層,墨菲斯抽出短劍朝著地面上血族的屍體捅了幾刀要害,從傷口流血的程度判斷對方似乎真的已經死亡,便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將它扛了起來,短劍就抵在對方的脖頸處,只要稍微有動靜便能一劍砍斷腦袋。

  一路跟著黛拉走上了塔樓的上層房間,黑漆漆的大門比起樓下的那間凝重而神秘異常,黛拉的手掌在沒有門閂的大門前輕輕劃過,空氣中若隱若現出了無數道難以想像的複雜紋路,在沒有光線的走走廊內閃爍著光澤,而伴隨著黛拉輕輕抬手,魔紋開始了遊動,在墨菲斯瞪大眼睛想要尋覓其蹤跡的時候卻消失不見,隨即便是一生「哢噠」的開鎖聲。

  「‘帕加斯拉連結防禦法陣’,四十七級防禦保密法陣,或許潘塞爾魔法學院的那些老頭子一輩子都不會觸碰到這種東西,因為這樣的法陣只會出現在君士坦丁皇宮內的那個真正的寶庫裡。」

  黛拉親手推開了這扇沉重的大門,依舊沒有回頭的說道,「肌體解剖,正好今天有一個鮮活的樣本,我做一半,你做另一半。」

  「知道了,導師。」

  「剛剛門口的那個魔法陣,講述一下你所知道的所有東西。」

  黛拉動作沒有停,進入這間寒氣直冒的房間後她沒有去點燃蠟燭,而是在漆黑的房間內用不知名的方式點亮了用魔法陣維持的照明法陣,剎那間屋子內猶如陽光普照,異常明亮,墨菲斯敏感的發現自己的身下似乎連影子都消失了。

  房間不小,一側有看上去規整異常的盥洗池和一排眼花繚亂的瓶瓶罐罐,甚至還有一個用於加熱的熔爐,不過顯然沒有啟用,屋內冰冷一片,在對面的牆壁附近則是一個個漆黑而壓抑的大型櫃子,不知道裡面裝的什麼東西。

  繁雜的花紋密佈其上,看得出並非拜占庭風格的產物。
  
  不過沒有來得及疑惑,他便在腦海中將有關剛剛那扇漆黑大門上「帕加斯拉連結防禦法陣」的所有有關內容串聯一便,組織了語言,語速平穩的說道:「防禦魔法的類型中,防禦法陣的構建最為耗時費力,但是效果普遍較好,按照拜占庭鬱金香魔法公會的評級,四十七級為防禦魔法陣目前所能構建的最高等級,防禦效果以物理和元素攻擊的綜合方式評定,按照君士坦丁公會現行標準,此為‘不可穿透’級別,即非禁咒級單體殺傷性魔法無法穿透。‘帕加斯拉連結防禦法陣’共有十二個魔法陣節點,相互分攤承受的壓力,對於物理攻擊有著近乎免疫的強大效果,歷史上曾經有過三頭白銀級別亞種巨龍撞擊護盾卻無法造成損傷的記錄,而十二個節點會隨著施法者的轉換而不斷輪換,形狀可變,唯一的缺陷是需要異常強大的晶絲能量支撐,或者至少黃金級魔獸晶核的支援。」

  吸了口氣,墨菲斯回憶著《論魔法護盾豁免現象》上那位瘋狂的傢伙的話語,複述道:「但是這種護盾從希區柯克的豁免率分析上並不是無懈可擊的,或者說是漏洞百出的,按照元素衰減週期和倫勃朗定值計算,如果元素的構建過於穩固,則必然存在著一個點,這個點的存在即為整個護盾結構的‘臨界點’,輕輕一觸即可導致整個結構的崩塌,這個理論適用於近乎所有的魔法護盾,但是大量的實驗證明越高級的魔法護盾越難找到‘臨界點’,不過一旦找到,理想化的結果就是評定為一級的元素彈可以擊潰‘帕加斯拉連結防禦法陣’。」

  「合格。」

  黛拉點點頭,第一次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但是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墨菲斯冒出一身冷汗——「那麼,你對於希區柯克的理論有什麼個人看法?」

  這可不是什麼「我覺得還好」就能回答的問題,墨菲斯費力的咽了口唾沫,微微揚起頭回憶著那些紛亂的資訊,隨即道:「老實說,我連評定一級的魔法是什麼樣子都沒有概念,這個所謂的倫勃朗定值計算的方式同樣沒有聽說過,我所明白的,就是森林中再強大的魔獸,都會有被人一擊致命的弱點,或許對於常識來說一拳幹不翻一頭成年亞龍,但是一劍捅死野豬的事情我做過,對於希區柯克的理論我持保守贊成態度,因為我甚至沒有接觸過力量的高階形式。」
  
  黛拉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只是單手抬起,另一隻手不知從何處捏出了一把飄揚的晶狀粉末,隨手一揚,手指以變態般的速度在空中瞬間構建了十二個互相獨立卻又有著微妙連結的連鎖法陣,抬起的手掌伴隨著口中深奧的咒語輕輕劃過半空,劇烈的魔法波動一閃而逝,伴隨著光芒的減弱,空氣中多出了一面三角狀玻璃似的護盾。

  墨菲斯愣怔的望著這個妖怪般的魔法導師眨眼間構建的‘帕加斯拉連結防禦法陣’,連吃驚地表情都忘了做出。

  「拔劍,攻擊。」

  黛拉命令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強硬。

  咽了口唾沫,墨菲斯豪不猶豫的抽出了那不勒斯魔鋼短劍,抖腕刺向了眼前的導師,意料之中的,巨大的反震力讓他如同刺中了鋼鐵——無往不利的短劍被護盾彈開,那面三角形的護盾連個波紋都沒有出現。
  
  「一擊刺殺野豬的本事呢?」

  黛拉笑了笑,也沒有為難墨菲斯,輕輕將手前方的護盾朝著遠處輕輕推移,另一隻手做出了彈指的動作。

  一個半凝聚態的元素彈倏然出現在了空中,顏色卻不是書本上記錄的灰白,卻是凝結近乎暗青的金屬顏色,伴隨著黛拉的彈指,仿佛弩箭一樣「啪」的擊中了兩米遠的‘帕加斯拉連結防禦法陣’護盾上!
  
  下一刻,堅固的三角形護盾在墨菲斯的眼前生生被擊穿,原本因為元素連結運轉而閃爍著淡淡光芒的護盾驟然崩潰,在空氣中爆炸成了一團無形的煙霧,繼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神乎其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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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23 10:23: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魔法,包含萬物

  墨菲斯無話可說。
  
  在匪夷所思的理論衝擊著他的常識時,黛拉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個理論的可行性。

  于無聲處響驚雷大抵如此,沒有過多絢麗的畫面,沒有聲勢浩大的施法過程,一個半凝聚態的一級元素彈就這麼擊穿了號稱牢不可破的四十七級防禦法陣,正如之前墨菲斯所說,如果一劍捅死野豬算得上水準精湛,那麼眼下的情景就是一拳幹翻亞龍的典範。

  「理論學了不光是用來說的,正如練劍不僅僅是為了獲得那些無用的勳章。」黛拉在這間明亮的屋子中間站定,輕輕說道:「現在,把它放到上面。」

  這間氣氛壓抑的屋子中間原本近乎空無一物,但是隨著黛拉站在正中央,地面倏然飄起了一個厚重石質的石台,複雜的紋路遍佈整個檯面,墨菲斯依稀能識別出上面的一些法陣節點——但是至於這些東西的作用,他一頭霧水。

  一個剛剛接觸魔法沒多久的少年,終究是不會明白這些東西的真正意義的,正如黛拉用指尖元素挪動的石台價值足以買下半個塔倫斯學院,但如果不刻畫上面的七個實驗專用的高級別法陣,這塊范米爾原石或許只是拍賣場上一塊價格並不驚人的魔法原料而已。

  將還未僵硬的屍體仍在了石臺上,墨菲斯能體會到這個紋路複雜異常的石台有著難以想像的作用,他的手指不經意間觸碰了石台,表面竟然微微發熱,伴隨著黛拉從靠牆的那一大排櫃子中取出一個紋飾華麗的木箱,墨菲斯明白自己即將面對的或許是非常殘忍血腥的一幕。
  
  「魔法師這個稱呼在最早的時代囊括了很多其他方面的含義,」黛拉用一枚不知道哪裡拿出來的鑰匙輕輕擰開在有著繁雜魔法陣的木箱,動作嫺熟的取出了十一柄大小不同的刀子,從最細小如同指甲蓋大小的刮骨刀到最大的鋸齒刀,其中還包括了四種大小式樣不同的剪刀,精密的排列在了石臺上,「最早證明宇宙的中心並非我們腳下的世界而是天空中的太陽的,是一位敢於挑釁教皇權威的占星師,而普遍的物理學理論則是一個喜歡吃蘋果的元素魔法師所驗證創立,大煉金師雅各在物質的內部反應和鏈式反應做出了卓越貢獻,如果不是魔藥學大師涅爾研究出了配方,或許現在大陸已經有三分之一的人死於瘟疫。」
  
  「又比如,解析出元素魔法護盾‘臨界點’理論的希區柯克,曾經是一位魔獸學教授,他的解剖物件從青蛙到真實的人體到黃金級亞龍不一而足,曾有人笑談任何一個出現在他眼中的生物基本都被他解剖過,現在,你明白‘魔法’二字的含義了麼?」

  黛拉已經將十一柄銀質手術刀和四柄剪刀放置在了石台紋絲合縫的凹槽內,而凝結的水汽竟然在不斷地翻滾著,似乎在清洗著本就錚亮的刀具。

  「魔法包含萬物?」

  「大概如此。」

  黛拉並未多說,輕輕翻看了一下之前墨菲斯補上去的幾刀,點點頭道:「要害精准,訓練你的人水準不低。」

  抬頭,似乎不經意見掃過了墨菲斯從不離身的那柄短劍,黛拉表情玩味。

  墨菲斯默不作聲,並未說出自己第一位導師的名字。

  黛拉也不廢話,即刻開始了講解,同時刀子毫不留情的開始在這個倒楣的血族身上肆虐著,墨菲斯之前好奇她所說「我解剖一半,你解剖另一半」是指這個血族身體的一半,哪知道一連三個小時下來黛拉近乎將這個身材比例完美的血族徹底解剖,除了沒有挪動那顆被墨菲斯捅過一刀的心臟,近乎所有的肌肉和臟器都被她動作嫺熟甚至略帶寫意的解剖開來。

  等到一切結束,連一滴汗都沒有出的黛拉將已經用了一遍的刀具放回凹槽清洗,自己則是從旁邊的瓶瓶罐罐內取出了一瓶暗紅色的液體,輕輕擰開,灑在了胸前皮膚已經被層層剝開的血族身體之上。

  下一刻,這個除了心臟所有其他臟器甚至肌肉血管都被移位的血族倏然開始了變化——原本靜止的心臟在接觸到這猩紅液體之後砰然開始了跳動,繼而血紅色的絲狀物質如同植物一般開始向外延伸,不出幾秒鐘覆蓋了整個身體,肌肉在快速的恢復著原本的形象,被撕裂切開的皮膚飛速生長,兩分鐘不到,這個血族竟然恢復了被解剖之前的摸樣!

  甚至於,這個傢伙緩緩睜開了眼睛。
  
  不過很顯然黛拉沒有興趣聽這個傢伙廢話,石臺上的法陣伴隨著她手掌輕輕放下而亮起了光芒,黑色的蝠翼還沒來得及掙扎便被牢牢固定,睜開雙眼的血族身體僵硬仿佛被冰凍,只有睜開的雙眼在透露著強烈的憤怒情緒。

  但是這種情緒在面對黛拉時成為了不加掩飾的恐懼。

  這位剛剛面無表情解剖了眼前血族身體的女人輕輕將手中剩下一半米羅巨蟒血液的水晶瓶放置在了一旁的桌臺上,輕聲道:「你有兩次機會。」

  墨菲斯點點頭,低頭望向了眼前動彈不得的血族,輕輕拿起了那柄導師剛剛使用的第一柄小刀,輕輕的在指尖旋轉了一圈,呼出一口氣,道:「比起莫利亞石猿,他的身體構造算不得複雜。」

  在叢林中為了用那些魔獸的身體部位賣錢掙口飯吃,墨菲斯動刀子解剖的熟練程度不弱,唯獨精度差了少許。

  睜大眼睛的血族倍感屈辱,眼睜睜的看著一個歲數連自己零頭都不到的孩子用刀子開始在自己的身體上肆虐,卻連話都喊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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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墨菲斯走出塔樓時,已經是午夜時分。

  高大的塔樓在墨菲斯背後遮蔽了月光,他行走在陰影中,依舊是那精確到毫釐的步伐,雙眼下微微有了一些黑色的眼影,看起來略顯疲憊——在進行了六個小時沒有停頓的解剖之後,墨菲斯勉強達到了導師所規定的標準。

  所謂標準,不單單是將那個倒楣催的血族大卸八塊,而是在用刀的過程中,絲毫不多破壞一根肌肉纖維,甚至於動脈及靜脈血管都不切斷,若說庖丁解牛是為了形容屠夫的技術精湛,那麼墨菲斯現在就是在通往完美屠夫的路上。

  為什麼要解剖?

  魔法師需要解剖這些生物體幹什麼?按照大多數平民的想像,魔法師隨手扔出任何一個法術,都能直接將一個普通人炸成碎末,但是墨菲斯卻在學習的過程中明白,為什麼所謂的《元素理論基礎》這樣的書籍第一頁會寫下「魔法師,為尋求真理而生」的話語,解剖是為了獲取更為精細全面的知識,更是在無形中重新並全面的構架墨菲斯的世界觀。

  正如墨菲斯沒日沒夜辛苦記下的元素理論概念被黛拉付之一炬般,書本上的知識,永遠沒有自己實踐來的印象深刻——雖然現在黛拉給他的書籍近乎行走在大陸的最前沿,但是這並不能代表這些理論會在未來的十年或一百年內仍舊保持領先。

  新的書單已經開好,墨菲斯這一次並沒有從黛拉的古舊書架上搬書,而是需要按照這個單子去尋找到塔倫斯學院大圖書館內的幾部經典典籍,不是去記憶,而是去尋找其中的漏洞。

  聽起來真是夠坑人的,千萬人用來當做真理的東西,此刻卻要輪到墨菲斯來挑刺——好在他已經有了之前的一些基礎,雖然如同空中樓閣,但是在同領域內的話語權卻尤為尖端。

  沐夜而行,墨菲斯從不會浪費一分一秒。

  塔倫斯學院寂靜異常,深邃的夜幕下,墨菲斯的身影來到了通宵開放的圖書館,做了登記之後便循著書單開始了查找。

  此時此刻的圖書館寂靜的猶如墓地,塔倫斯學院的圖書館規模僅次於皇家圖書館,藏書以十萬計數,巨大的圖書館占地上千平米,有著貴族身份的墨菲斯自然可以流覽大部分區域,當然如果他亮出自己的溫德索爾繼承人身份,估計最後的那幾個高級別的閱覽室也會向他開放。

  書單中自然有不少東西是那種高級別閱覽室才能流覽的典籍,墨菲斯走向了圖書館的管理員,掏出了黛拉借給他的一塊權杖,後者打著哈欠的姿勢猛然定住,隨即恭敬接過,領著墨菲斯來到了整個圖書館最核心區域的一間標有「四級閱讀區」的石室前,禮貌示意墨菲斯可以進入。

  墨菲斯點頭,沒有回禮,踏步而入,卻在明亮的房間內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克裡維。

  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墨菲斯進入這裡,這個在開學第一天時便挨揍並被墨菲斯搭救的傢伙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對外界有任何的警惕。

  墨菲斯不知道黛拉的話會讓這個傢伙將這種廢寢忘食的狀態持續多久,或許十天?或許一年?或許一輩子?

  克裡維只是一個生命中的過客而已,為此唐吉坷德的告誡總是迴響在墨菲斯的耳畔——「男人之間的友誼,永遠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為朋友付出生命是最傻的行為,不要去相信那些騎士小說中的廢話...」

  總之老傢伙似乎對這個話題總是有著平時沒有的絮絮叨叨,看得出他有著說不出的痛苦經歷,卻只能以此來表現出來。

  朋友,到底什麼才叫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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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光明,總是刺眼的

  拜占庭的所有學院除了教堂、圖書館這種必備的設施外,面積巨大的食堂還是一個共同點,在帝國的習俗中,吃飯算的上一日之中的重要時刻,除了需要做禱告,午餐時的聚餐是一個習慣性的社交方式,而獨身一人吃飯往往是被人瞧不起的,同時也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為。

  當然,這個規矩以前的墨菲斯不知道,現在的他想要遵守卻也有些苦難——因為平時他不是獨自在宿舍享用女僕送來的飯菜,就是乾脆餓著,連食堂都沒有來過一次。

  不過在清晨過後,饑餓感來襲讓幾天沒有休息充分的墨菲斯決定去一趟離這裡最近的公共食堂,無獨有偶,克裡維從書海中茫然的抬起頭時,正好看到了同樣雙眼通紅的墨菲斯,這個孩子愣了足有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露出了那個招牌式的微笑,起身道:「一起去吃飯?」

  「沒問題。」

  墨菲斯點點頭,第一次主動的搭上了話茬,「你在看什麼書?」

  「有關於魔法防禦機制的,可是這個圖書館似乎並沒有你借給我的那本書籍。」

  克裡維無論什麼時候似乎都是一副陽光微笑的樣子,不過今天似乎是心裡有些疲憊,眼神中帶了許些落寞,「潘塞爾魔法學院想要收我這種廢物,還真是難如登天呢。」

  「純靠自己?」

  墨菲斯明白,雖然眼前的傢伙腰間沒有佩戴短劍,但是相比之下身份可不會是富商那般不入流,至少這個圖書室的進入資格就是一般貴族望而卻步的。

  「靠不了別人,你不是也一樣麼?」兩人在走向食堂的路上有了第一次看似正常的交談,克裡維轉過頭的時候微微仰望著比他高一些的墨菲斯,輕聲道:「我們都是一類人,能靠的也只有自己罷了。」

  「為什麼會為了她的一句話這麼做?」

  「因為她很強,超乎想像的強,雖然我的父親讓我進入了這所學院並有資格上或不上任何課程,但是我真的沒有想到這位名不見經傳的老師會是這樣的人,所以她拒絕我的請求並沒有出乎意料,但是那一句話對我來說卻是恩賜。」

  「恩賜...」

  墨菲斯有些出神,他的名字的希伯來語的意義就是恩賜。

  「栽培一個人需要千萬句,而毀掉一個人往往只需要一句,幸運的是你的導師用一句話為我打開了一扇本該永不向我打開的大門。」

  「潘塞爾魔法學院,金橡樹徽章,這又代表著什麼呢?」

  墨菲斯倒是想聽聽黛拉為這個少年劃了一個多高的門檻——由此也能知道自己以後的大概目標。

  「想要進入潘塞爾魔法學院的學生必須經過嚴格的考核,大概分為十五個步驟,很可惜的是我並不合格,但是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方式,就是發表足夠讓君士坦丁魔法公會重視的論文,並通過議會的審核,可以錄取為學員,跳過審核的步驟。」

  「很嚴格?」

  「前者錄取率二百比一,這是去年的審核結果,而後一種方式,似乎大概七年沒有出現了。」

  走入食堂,克裡維的話語在熙攘的人群中顯得微不足道,不過這些零星的線索足矣支撐起他對那個傳說中的「阿茲特克金幣焚燒爐」學院有了一個大概概念,這所只錄取貴族的學院有著二百比一的錄取率,意味著每年入學的學生很可能不到三位數甚至剛過兩位數。

  第一魔法學院,名不虛傳。

  食堂很大,裝潢豪華,盡頭有著一個價值不菲的巨大壁爐,牆上的油畫同樣是真跡,落款都是帝國名畫家,上面大多記載著《舊約》中的故事,偶爾也有一些風景畫。高大的食堂頂端是繁多的壁畫,穹頂灑落陽光,讓室內亮堂一片,原本暗色調磚牆所帶來的壓抑氣息被驅散一空,讓人心生溫暖。

  「金橡樹徽章,是在入學十年之內達到魔導師級別並獲得導師與整個學院上層認可的標誌,佩戴金橡樹徽章的魔法師意味著擁有進入君士坦丁的核心——皇宮而免于對著聖賢像行禮的資格。」

  對於這些,從小生長在君士坦丁的克裡維自然清楚的一清二楚,君士坦丁的皇宮自然是帝國的最高榮耀之地,先賢像即是立於皇宮門前的兩排帝國歷任君主塑像,所有進入皇宮的人都要在這裡先行行禮致敬。

  「聽上去不是一般的難呢。」

  墨菲斯望瞭望四周,嘴角倒是多了一些淡定的笑意——這是貴族式的偽裝,為了練習這個微笑,他對著鏡子呆了至少上百個小時,直到老管家覺得滿意了才能活動僵硬的面部。

  試著融入「貴族」這個群體,這就如同在叢林中的偽裝一樣,都是必修課,可是直到現在他才主動地去學著適應。

  因為學費昂貴,這裡的飲食同樣優越,學生們只需要就坐,便會有僕人拿著各式各樣的食物端上來,需要的話自取便是。

  兩人找了個角落坐下,貼著一側的牆壁有著巨大的窗戶,窗外便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坪,景色不錯,對面的牆壁上寫有一句褪色卻沒有消逝的話語:「人生而承載信仰,如樹木承載著果實。」

  這是塔倫斯學院曾經作為神學院前身的痕跡,拜占庭的早期大學都是私人捐贈以建造的神學院,不過時至今日已經演變成了各式各樣的龐雜系統。

  舒適的扶手椅前,墨菲斯按照正統的貴族禮儀將餐巾折好,刀叉使用手法純熟——當然很大原因是來自解剖課的認真,旁邊的克裡維同樣不怯場,更讓墨菲斯確認了他的貴族身份。

  「人生總需要一個伸出胳膊也夠不到的目標的,若一切因為父輩的榮耀都觸手可及,那便是真正的無趣了。」

  克裡維將熏肉切開,這種肉食在普通的平民學院都很少供應,因為優質的食物主要優先供應貴族,平民在普遍意識中只適合吃粗糧和品質不高的食物。

  「可是你的目標似乎很高呢。」

  「總歸不是虛無的夢想,既然有人能達到,我為什麼不去嘗試呢?」

  「希望能看到你帶上金橡樹徽章的那一天。」

  墨菲斯舉杯,僕人倒上的葡萄酒雖然不是什麼名貴佳釀,但是卻算得上甘甜可口,克裡維停下手中的動作,鄭重的舉杯,一飲而盡。

  兩人並未在多說什麼,悶頭吃飯。

  食堂的熙熙攘攘並未讓兩人感到厭煩,不過很多肆無忌憚的視線掃射卻讓墨菲斯微微皺起了眉頭,因為他敏銳的聽覺中似乎聽到了某些刺耳的字眼。

  「據說是個私生子呢,他的母親是個妓女?」

  「不知道,小點聲音吧,卡林和康格爾似乎都因為惹了他都不來上學了。」
  
  沉默是對謠言的最好回擊,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對於十幾歲的孩子,尚未經歷過多人類社會中所謂的榮辱,自然不會淡定如年邁長者。

  不過一個緩慢走過的身影卻讓墨菲斯的眉頭舒展開來。

  阿奎那,神學基礎的老師——至少在墨菲斯的意識中,他並不知道眼前的人在教廷中的真正地位,學院除了寥寥幾人,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墨菲斯能知曉這個真名,足以證明他在老人心中的地位。
  
  「羔羊總是會無憂無慮的吃草,不是麼?」

  黑麥麵包,一杯清水。

  阿奎那坐在了墨菲斯的對面,食堂的窄桌讓墨菲斯此刻和老人的距離很近,花白的頭髮今天被老人打理的還算整齊,一身灰色抹布袍子,乾枯的手撕開麵包,撒了碟子中的一點鹽粒,就著清水吃下,這位苦行僧一般的老者總是在不經意間觸動墨菲斯,並且如扔進湖面的石子一般造成久久不平的波紋。

  「有時間的話,多來教堂看看,我不會拿‘主的榮光照耀你’來費什麼口舌,或許餓了的時候,我會拿出我剩下的那幾塊幹麵包。」

  「沒有問題,老師。」

  墨菲斯點頭答應,同時為阿奎那介紹了身旁的克裡維。

  「人生的最大痛苦,是在追求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不過我想你應當是停下並踏上另一條路的智者了。」

  阿奎那望著克裡維的目光平淡,一句話後,低頭繼續吃著自己的黑麥麵包,動作緩慢,認真而虔誠。

  克裡維動作有些遲疑,不知該說什麼,最後索性只得繼續對付盤子裡的熏肉,目光若有所思。

  三人近乎同時吃完飯,不過老人似乎有些事情還想說,克裡維禮貌的告辭回了圖書館,墨菲斯則挎著短劍陪老人走出了食堂。

  當然,身後依舊是那些惱人的謠言。

  「仇富的心裡總是有的,看到比自己日子過得好的人倒楣,我們總會在心裡用一些見不得光的方式補償一下,如果不這樣到也稱不上人類呢。」

  老人背這手,走在陽光普照的小路上,抬起頭望瞭望頭頂的太陽,微微眯起眼睛,「光明,總是刺眼的。」

  墨菲斯沉默,,對於身旁睿智的老者並不多言,一老一少向著教堂走著,在學院中算的上一個從未出現的景象。

  「你有願意付出一切的目標麼?」

  阿奎那突然說出了這麼一句話,問的有些沒頭沒腦。

  「力量,讓我生存的力量,」墨菲斯想了想,補充道:「或許是這個吧。」

  「果然是年輕人呢,現實而又直白。」阿奎那並沒有嘲諷的語氣,有的卻是一點感歎和感傷,「‘鮮血為自己而灑,為敵人而灑’這似乎是溫德索爾家族一位家主曾經說過的話呢。」

  墨菲斯沒有明白這位老人想表達什麼。

  「為什麼,鮮血沒有為自己的朋友而灑?為自己的戰友而灑?」

  阿奎那試圖直起腰,年邁的身軀似乎已經不再聽話,最終作罷,「這就是貴族吧,他們衝鋒陷陣,為保衛自己的領民,卻終生孤獨。」

  兩人來到了教堂,墨菲斯輕輕推開門,讓老人先行進入。
  
  迎面,突兀的話語讓他和老人同時停住了腳步。

  「來的很準時,墨菲斯•溫德索爾,克裡斯多夫家族向您致以最後的問候,也希望您去往地獄的路程會愉快而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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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傀儡術,憤怒的墨菲斯

  「克裡斯多夫家族…一個被摧毀了卻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沒落豪庭,難道手段僅僅是靠金幣雇傭賞金獵人這麼簡單麼?」

  黛拉望著手中一疊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情報,雖然不是拜占庭人,但是身為那位導師門下的學生,手中的資源往往是大貴族都需要仰望的存在。

  「信條」兄弟會提供的情報遍及近乎整個大陸,甚至於很多時候,國與國之間的情報部門都需要依賴于這個從來不隸屬於任何國家的組織,它無影無形,它無處不在。

  溫德索爾家族和克裡斯多夫家族,這一對冤家對頭看起來是拜占庭帝國的第一大貴族梯隊中的佼佼者,也是近二十年來最激烈的貴族鬥爭的犧牲品,不過放眼大陸,這兩個所謂的權貴家族並不能算得上焦點,甚至進入不了某些圈子的飯後茶余談資。

  克裡斯多夫家族原本是和溫德索爾家族一樣強勢的大貴族,百年前便旗鼓相當,但是自從沿襲百年的仇殺從暗中湧出水面,兩大豪庭也在鬥爭中共同走向了沒落。

  帝王權術在於平衡,或許這種情況是那位元皇帝陛下喜聞樂見的吧?

  而刨除所謂的貴族豪門,「黃金羅盤」議會,「圓桌騎士」議會,都是一些更為高端的圈子,雖然帶有議會二字,實際上卻是一群行走在世界巔峰的一群人,前者是魔法師的標杆,後者是騎士的聖殿,當然,「郡山隱修會」這樣的存在已經排除在外,那群不知名的劍客喜歡流浪,並不喜歡過多的條條框框。

  黛拉並不屬於那些個圈子,事實上,這個獨行的女人從來沒有融入過什麼團體,從某種角度來說,她也是游離於社會邊緣的一個個體,與墨菲斯不同的是,她有著常人難及的實力和淵博的知識。

  「就讓我看看你能學多少東西吧。」

  塔樓上的黛拉望向了遠處的塔倫斯學院,以前的她,以後的她,都會如現在這般,做一個站在遠處的旁觀者。

  ……

  阿奎那在墨菲斯推開教堂的大門後走入,迎面傳來的聲音讓他微微抬起了頭,渾濁的雙瞳中有一抹精光一閃而逝。

  墨菲斯卻在第一時間抽出了短劍,卻同時離開了阿奎那幾步,目光警惕。

  造成如此局面的,不單單是因為身前話語中那濃濃的復仇意味,更因為說話的人是那名從未在自己面前吐露一個字的小修女!

  她此刻站在教堂一排排的座椅間,原本純潔無邪的小臉卻有著一種難言的瘋狂笑意,聲音略微嘶啞,完全出乎墨菲斯預料。

  墨菲斯第一時間離開了阿奎那身前五米的範圍——誰也不能保證眼前的情景怎麼造成的,但是這種詭異的情況下墨菲斯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自保!

  老人弓著腰,微微眯著眼,沒有理會警惕自己的墨菲斯,反而看向了那位小修女——這個永遠在課堂上聲音平淡的老人似乎在一瞬間發生了微微的變化。
  
  「克裡斯多夫家族?拜占庭帝國是不需要一個將最後底線都丟棄的貴族的,我雖然不贊成溫德索爾家族所做的一切,卻不反對帝國對你的制裁。」

  老人似乎永遠藏在袖子中的雙手微微放平,緩緩的將袖口提了提,枯黃仿佛握了一輩子筆桿的手指依舊沒有活力,卻微微握緊。

  「一個將傀儡術用於真人身上的傀儡師,想要在聖光下繼續使用你那骯髒的伎倆來達成你骯髒的目的?」

  傀儡術?

  墨菲斯並沒有研究過這個魔法中的孤僻體系,但是在這些天的研究中卻接觸過不下四次「傀儡術」這個詞,因為魔法的危險性和致命性,傀儡術在誕生之初是為了作為某些實驗物件而使用的,伴隨著煉金體系的發展壯大和亡靈魔法的失傳並近乎退出歷史舞臺,傀儡術在近些年的大陸戰爭或各個歷史時間中頻頻出現,但無一不聲名狼藉遭受譴責。

  繼而他在心底微微松了口氣——因為這代表著小修女本身並不是一個帶著面具的殺手。

  可是墨菲斯手中的短劍卻因此握的更緊。

  沒有人知道傀儡術這種邪惡的法術用於真正的人體上時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從那本《馬卡倫法術防禦綜述》中關於防範傀儡術的片段中的描述墨菲斯明白,因為這個法術從來都用於非人體實驗,因而從未考慮過副作用!

  第一次,仇恨的情緒籠罩了墨菲斯,在森林中的他是不會體會到這種仿佛火焰般的焦灼情緒的,在那個原始的環境中,沒有任何朋友的他從不會計較其他生物的死活,而現在,墨菲斯卻感覺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而此刻,他的目光瘋狂的掃過四周,尋找著可能出現的敵人。

  小修女的表情依舊詭異,望著墨菲斯的時候雙眼有著前所未有的渴望——仿佛螞蝗聞到了血腥味兒的病態扭曲的小臉沒有了平時的陽光,身上的黑色修女袍倏然間微微飄動,抬起的手掌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亮晶晶的閃爍著。

  墨菲斯在這一刻有些不知所措了——拔劍攻擊?他有把握在三秒鐘內沖到小修女的面前並拼死進行致命一擊,但是這之後呢?

  傀儡術的狡猾之處即在於此,克裡斯多夫家族的刺客顯然不是籍籍無名之輩,而在進行這次刺殺之前,明顯監視了墨菲斯有一段時間,否則斷然不會選擇小修女作為目標。

  同類相殘時,使用的手段往往直指要害並殘忍異常。

  在墨菲斯猶豫的那一刻,他身旁的老人卻向前邁出了一步。

  一步之後,教堂內的氣氛倏然凝滯。

  壓迫的氣息讓墨菲斯瞳孔驟縮,面對不知在何處的敵人他因為憤怒而心情激蕩,但是這驟然爆發的氣勢卻讓他如臨大敵,甚至於汗毛直豎——本能告訴他,最危險的人,在身旁。

  「聖光之下,不容污垢。」

  老人的腰板從未挺直,卻仿佛頃刻間無比高大,伴隨著他的話語,空氣中驟然出現了爆鳴聲!

  有金色的光芒從天而降,照耀在了處於教堂中心的小修女身上,後者的表情瞬間猙獰,繼而便是一聲淒厲的哀嚎!

  似乎是什麼東西正在灼燒著她,修女袍正不斷的冒出黑色的淡淡煙霧,更有一根根蜘蛛絲一般的絲線在光芒下閃爍著光芒。

  墨菲斯猛然啟動,這種時候顧不得什麼多餘的東西,手中短劍握緊,奔騰起來的他竟然如猛虎般帶著一往無前的兇猛氣勢,五步之後猛然躍起,墨菲斯的目標是斬斷那繁多的絲線!

  可是這似乎是對方預謀許久的陷阱,在他的身形於空中避無可避之時,一道凝聚的光球轟然擊向了墨菲斯!

  預判異常精准。

  墨菲斯反應不慢,卻也只能在空中生生挨了一擊,那不勒斯魔鋼短劍以最快的速度劈中了光球,繼而產生的元素爆炸轟然將墨菲斯掀飛出去!

  「呯!」

  第一次用短劍攻擊魔法的墨菲斯在最後關頭本能的做出了自我保護,爆炸撕裂了他的衣袍,雙臂鮮血模糊,但是胸口等要害部位僅僅受到了震傷,落地的墨菲斯魚躍而起,右手猛然架起,擋住了已經沖到自己身前抬手攻擊的小修女!

  瘋狂的目光透著難以形容的詭異,墨菲斯死也不會相信這會是那個靜靜的坐在自己身旁聽自己傾訴的安靜修女,勢大力沉的一擊掌刀被墨菲斯生生擋下,卻讓他握著短劍的手一震發麻。

  非人的力量。

  解剖過血族的墨菲斯很清楚,想要擁有力量,肌肉纖維必然迥異于常人,但是再怎麼強大的力量也要借助於肉體來發揮,唯獨例外的是元素力量,可是眼前的修女看起來就是完全靠著自身的肉體力量做出了攻擊,卻實力堪比初階劍師!

  很顯然,她只是個幌子,殺招另有其人。

  就在墨菲斯的左臂因為劇烈的傷痛無法抬起時,身後傳來的淡淡腳步聲讓他驟然繃緊了身體——扭身,並未躲閃,而是狠狠的一個後踢,這一腳結結實實的擊中了毫無預料的來人,被強橫的力量踹飛了出去!

  但是克裡斯多夫家族顯然不止幾個蹩腳的刺客,另一個身影出現在了墨菲斯的身旁,形狀詭異的匕首斜劈而下,即便墨菲斯抬手格擋也似乎無法阻止對方一併捅穿自己的喉嚨!

  「啪!」

  灰色麻衣的身影在墨菲斯的眼前一閃而過,爆裂的聲音響起,阿奎那,這位有著「全能博士」稱號的教廷第一哲人怎會僅僅一個學者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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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我辦不到

  並無爆裂的閃光,僅有單純的肉體力量,平時傴僂異常的老人近乎在瞬間出現在了墨菲斯身後,當墨菲斯的視線中出現他的形象時,老人的拳頭已經收回,而剛剛想要攻擊他的刺客卻已然憑空飛了出去,那噴濺在空中的鮮血竟尚未落地!

  「呯!」

  呆立的墨菲斯隨即感到腹部一陣劇痛,條件反射的架住了小修女的下一拳後,他卻沒有抬手反擊——因為這個發瘋了般攻擊著墨菲斯的女孩子無法讓他狠下心去抬手攻擊!

  平時在森林中的冷血、面對世間不公的淡定通通遺忘,墨菲斯終於明白,自己曾經的漠視僅僅是因為那些事物根本與自己毫不相關,但是面對在心底紮根的事物時,他無法輕易做出取捨!

  他終究還是太過年輕了。

  看似冷酷而又冷漠,如同沒有感情的墨菲斯始終還是一個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年,在這一刻,他終究還是被敵人摸中了命門。

  狠戾的攻擊讓小修女漸漸處於上風,但是在墨菲斯身後的阿奎那卻沒有出手幫他,返身一拳過後又是一腳踏在地面之上,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讓剛剛被墨菲斯踢飛而現在剛剛爬起來的刺客直接斃命!
  
  可是隨後他卻回頭望著疲於招架的墨菲斯,沉默不語。

  似乎是窮途末路,墨菲斯慌亂之中被地面的屍體絆住,後仰倒地——露出的破綻被小修女抓住,她一拳擊中墨菲斯小腹,竟是讓他身子彎成了弓形跪在了地上。

  「旅途愉快。」

  修女的聲音嘶啞而低沉,嘴角一抹微笑牽強而顫抖,似乎也是即將用盡力氣,她抬起手掌,並指如刀,直切墨菲斯的喉嚨!

  「啪。」

  一切動作因為阿奎那在最後時刻的介入而戛然而止。

  突然出現在修女身旁的老人一隻手捏住了修女細小的胳膊,另一隻手竟然燃燒著白熾色的火光,猛然前揮,手掌停留在了修女的臉前,空餘看不見的力量呼嘯著擊中了眼前的女孩——什麼東西支離破碎的聲音猛然響起,修女的表情驟然變成了驚駭,原本清秀的面龐扭曲異常…

  「聖焰!你是阿奎——」

  話未說完,老人掌中的白色火焰放射出了更為明亮的光芒,竟是將小修女的身後拉出了一道長長地影子,而這影子竟然扭曲的掙扎著,隨即越來越淡,最終在聖焰消失的那一刻停止了顫抖。

  教堂角落中有個身影從暗影中被逼了出來,繼而驚恐的朝著遠處邁步逃跑!

  忍住劇痛的墨菲斯猛然躍起,雙臂的傷口因為衝刺時的劇烈擺臂而崩開,鮮血灑在教堂光潔的地板之上,留下一串難言的足跡。
  
  奔跑的墨菲斯倏然躍起在空中,仿若一頭撲擊獵物的魔獸!那不勒斯魔鋼短劍從未被他用如此的力量揮動,那個從角落中被逼出黑影徒勞的想要逃避,脆弱的身軀卻被跳起在空中的墨菲斯以一種力壓千鈞的態勢狠狠擊中!

  「呯!」

  十步,殺一人。

  短劍刺穿心臟,身體帶著巨大的慣性將對方碾倒在地,橫向拉伸的動作帶起大面積的血液潑灑,劍刃掃過,近乎將對方的上半身生生撕裂。

  潔白的地面綻放了一朵罪惡澆灌的鮮花。

  「呼…」

  劇烈的喘息聲靜靜的迴響在偌大的教堂中,墨菲斯抬起頭,面前的牆壁上有著主的受難像,雕像雙目憐憫的望向下方,仿佛俯瞰凡人。
  
  「跟我走。」

  老人阿奎那輕輕抱起了昏迷倒地的小修女,沒有多說一句話,轉身走向了後門,大門外沖進來的格瓦拉則劍刃帶血,想必遇到了一些拖延而沒能及時趕來。

  看到身處血泊之中的墨菲斯,格瓦拉單膝跪地,還未來得及說話卻聽到了那位少爺提出的命令式要求:「處理乾淨,屍體留著,回頭帶給我。」

  望著他蹣跚走出後門的背影,格瓦拉不由自主的撫摸著劍柄處的紫鳶尾徽章,幾句想說的話最終化為一聲感歎。

  心服口服。

  ……

  仿佛僅僅因為那間剛剛發生劇烈戰鬥的教堂遮擋所致,走出教堂後門後環境忽然寧謐不少,墨菲斯的手臂受傷不輕,他的短劍回鞘,右手捏住了左手大臂止血,但是那紅色的液體卻還是一路滴落,沉重而榮耀。

  阿奎那默默地向前走著,灰白色的頭髮因為剛剛的戰鬥而略顯淩亂,懷中的修女臉色蒼白,墨菲斯只能看到她緊緊閉著眼睛,睫毛顫抖,時不時的皺眉,表情痛苦的同時也讓他的心隨著緊了緊。

  這種感覺很奇怪。

  一條白石鋪就的小路幾十米長,兩旁是翠綠的草地,在路的盡頭是一間面積不大不小的石屋,風格簡樸,絲毫沒有大教堂的張揚之感。

  墨菲斯小跑幾步,在阿奎那身前伸手推開木門,房間內光線陰暗,一張簡單的木床,一個書桌,剩下的空間近乎被多到誇張的書籍和草稿羊皮紙鋪滿,雖然數量龐大,但不顯淩亂。

  阿奎那雖然身形傴僂,卻根本不像是一位遲暮老者般無力,在展示過剛剛的恐怖實力後,他那讓墨菲斯心驚膽戰的氣息在行走至石屋的過程中漸漸收斂,當把小修女放在木床上之後,這個老人輕輕捶了捶腰,一邊點燃屋內的燭臺一邊道:「人老了,活動幾下都會累。」

  墨菲斯愣怔的站著,深深呼氣,很多話卻不知道怎麼說出口,只是有些踟躕,手指撚動著乾涸的血液,觸感滑膩而熟悉。

  「自己清洗包紮一下。」

  老人在旁邊的櫃子裡翻了翻,找出一卷陳舊發黃的亞麻繃帶遞了過來,同時用旁邊桌子上形象樸實而粗陋的陶罐倒了杯井水,遞給了墨菲斯。

  少年雙手接過,轉身走出屋子,在門口一個人開始包紮傷口。

  老人輕輕坐在木床邊,枯黃的手掌握住了小修女的手掌,不易察覺的淡淡光芒亮起,讓她的面容恢復了一些血色。
  
  「非庸才啊。」

  似乎是想起了墨菲斯的表現,老人輕歎一聲,微微閉上眼睛,這時的他像是一尊古典雕塑,凝聚著難以形容的厚重與智慧,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墨菲斯已經再一次走入了石屋。

  雙臂用亞麻繃帶簡單的包紮,微微滲出的血跡說明他傷勢不輕,墨菲斯的腳步有些沉,臉色也不是很好,但卻沒有隨意的在房間中坐下,就那麼恭敬的站著,不發一語。

  「那裡是個座位,把東西搬開坐下,我有話對你說。」

  老人指了指旁邊書桌處一個被書籍堆滿的角落,輕聲道。

  墨菲斯點點頭,輕輕將一卷卷羊皮紙和書籍搬到了桌子上,眼角掃過,「神學大全」的字樣躍然眼前,不過他並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輕輕放下,隨即端正的坐好。

  「為什麼剛剛沒有還手?」

  老人的第一個問題便直指墨菲斯內心一直矛盾的核心。
  
  「做不到。」

  墨菲斯坦白,他是真的做不到,那樣太過殘忍。

  在第一次見到小修女的時候,墨菲斯想起了自己年幼時看到的那一窩失去「父母」的小狼崽,當初的他做了一個轉身離開的冷血動物,直到他內心不安的再一次返回,看到的卻是滿地屍體的殘渣。

  叢林殘酷的事實讓年幼的他內心麻木漠然起來,但小修女的出現卻讓他不得不想起了那曾經讓他後悔異常的往事。

  這一次,他決定不再做那個轉身離開的人。
  
  「做不到?很多人都是在不斷地突破自己的底線去做事,殺一個人,就會有第二個,掙一枚阿茲特克金幣,就會想掙第二枚,上了一個女人,就會想上第二個。」阿奎那弓著背微微抬頭的摸樣在昏暗的燭光下有著如同浮雕般的明暗對比,這幅畫面深深地烙印在了墨菲斯的記憶中,「今天做不到,你會保證以後也做不到麼?」

  「我不知道。」
  
  「還算誠實。」

  阿奎那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不過隨後卻是目光轉向了呼吸已經漸漸平穩的小修女,輕聲道:「你不太適合繼續在塔倫斯待下去了,選擇自己的路吧,現在你應該已經明白自己需要做什麼了。」

  「恩。」

  墨菲斯依舊沒有多說話,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些出神。
  
  「她…沒有事情吧?」

  半晌,墨菲斯有些猶豫的問道。
  
  「一切有我。」阿奎那擺擺手,「等你做出決定準備離開的時候來找我吧,我有些東西給你。」

  坐在椅子上的墨菲斯點頭,起身,始終沒有靠近過那位自己心中無比重視的小修女,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隨即對著老人阿奎那行了一個貴族禮。

  緩慢而認真。

  轉身離去,墨菲斯再沒有過多的遲疑。
  
  老人目光微微抬起,犀利而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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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停課,墨菲斯的決定

  塔倫斯學院戒嚴三日。

  所有的學生全部停課,近乎整個學院的教學秩序被打破,宿舍清點人數,無論貴族平民與否均不許走出宿舍。

  學生們有的在窗戶邊看到了有著君士坦丁牧首聖廳十字架標誌的馬車駛入了塔倫斯正門,雖沒有鋪張的儀式和排場,但是那輛馬車沉默而安靜的駛過時,甚至幾百米外引頸觀望的學生都屏住了呼吸。

  雖無法確定那是傳說中拜占庭帝國四大教區宗座牧首大人的馬車,但是至少這個級別的馬車裡面絕不會是什麼讓人忽視的小人物。

  繼而到來的還有一輛沒有表明徽記的深色調馬車,長驅直入,車夫穿著黑袍——在停留于教學區後僅僅停留了不到一個鐘頭便悄然離開,從始至終低調而沉默,壓抑的氣氛遍佈校園。

  墨菲斯返回宿舍的時候,一路上迎接了上百人的注目禮。

  格瓦拉跟在身後,在少爺進入自己的房間後靜靜的站在門口,胸前的銀質勳章有著淡淡的反光——一柄長劍之下三道金質橫杠,高階劍師的證明。

  為此,沒有學生再敢多說一句廢話。

  墨菲斯進入自己的宿舍後,第一次沒有直接走入書房學習那些晦澀的書本,而是坐在了沒有坐過幾次柔軟扶手椅上,輕輕呼了口氣,平靜著內心。

  就在剛剛,阿卡爾•溫德索爾,帝國公爵,也就是墨菲斯的父親親自來到了塔倫斯學院,與這個在帝國二流學員勇敢面對刺殺者並成功脫險的兒子面對面交流了二十分鐘。

  內容不多,對話驚人的少,父子二人的第一次深入交談卻是在這種危及生命的風雨之中,不得不說在平民們努力抬起頭羨慕大貴族的生活時,根本不會想到他們生活的環境甚至比叢林還要危險。

  提出離開這所學院並打算學習魔法的墨菲斯是第一次對這位父親提出要求,後者雖然身為帝國有數的劍聖,卻沒有像大多數家族那般讓兒子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學習,反而很痛快的同意了兒子的請求,並表示三天之內給出答覆。

  至於襲擊墨菲斯的克裡斯多夫家族,公爵大人並未多言,只是輕輕的按著兒子的肩膀說道:「你受苦了。」

  那一刻,墨菲斯眼睛莫名的有些酸。

  這位鷹派領袖式大貴族離開時沒有留下什麼多餘的東西,甚至連一枚阿茲特克金幣都沒有——事實上,墨菲斯從入學開始就沒有花費超過十枚金幣,而這種程度的花銷甚至比起學員中最普通的富商兒女還要低。

  金錢,在此刻的墨菲斯眼中並沒有過多的意義。

  紛亂的回憶讓墨菲斯思緒亂糟糟的,最終卻發現小修女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那一幕始終讓他無法忘懷,伸手捂住臉揉了揉,已經三天沒有好好睡過覺的墨菲斯走進了書房,卻沒有坐在書桌前,而是脫下了華麗的外套,換上一身白色麻衣,走向了房間中那格瓦拉已經處理好的刺客屍體。

  除去在教堂外糾纏格瓦拉而最終被斬殺的三人,教堂內同樣是三個刺客,一位魔法體系中甚是罕見的傀儡師,以及兩個用來當殺手鐧的死士。

  格瓦拉已經將三個形象模糊的屍體盡最大努力處理到了能看出人形的程度,擺放屍體的檯子是臨時買來的,這種用於煉金師專用的試驗台有著降溫的魔法陣,三具屍體被保持在了冰點,卻沒有太過僵硬或腐爛。

  皺緊眉頭的墨菲斯首先查看了兩個刺客的身體,一番解剖並查看了身上所有傷口所造成的損傷,得出的結論是這兩個人身上的致命傷都出自于阿奎那並不起眼的一拳一腳。

  看似平凡,實則一擊致命。

  尤其是那個險些偷襲成功的傢伙,他被阿奎那一拳擊中後直接斃命,

  拳頭擊中了左肋骨下方,所造成的後果就是這個人上半身胸腔內的所有臟器成為了一團雜碎,根本無法辨認。

  回想起老人身上那浩然的神聖氣息,墨菲斯真心覺得自己應該更小心的行走與這個危險的城市裡——如果下一次是敵人而不是朋友擁有這種力量,現在躺著的估計就是他了。

  解剖進行的很快,這兩個刺客都是男性,身體肌肉爆發力自不必說,身上剩下的多餘物品沒有一個能證明身份,淬毒的匕首和身上攜帶至少四種的暗器證明他們是精英死士,不過這些東西價值不大,更讓墨菲斯感興趣的是那具被那不勒斯魔鋼短劍殺死的傀儡師。

  這是一個女性——坦白而言,從這個傀儡師的面容根本無法辨別她的性別,若不是柔軟的胸脯和墨菲斯將破碎的黑袍裁開後露出的胴*體,很難想像這個殘忍而險惡的傢伙是一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人。

  墨菲斯能一擊殺死她的主要原因在於阿奎那的實力變態,直接讓使用傀儡術控制小修女的傀儡師遭到了反噬而暫時失去了戰鬥能力,而一直在保護她的魔法護盾在那不勒斯魔鋼短劍面前並不比羊皮紙厚多少,最終被憤怒的墨菲斯斬殺。屍體上的傷痕只有一個,也是三人之中最為恐怖的一個。

  翻動著泛青的屍體,墨菲斯冷漠的表情和目光從未有一絲波瀾,在其他人於宿舍中無所事事時,這個少年卻在承擔並親自解決著家族所帶來的負擔。

  一鳴驚人的背後,厚積薄發的艱辛又有幾人能真正體會?

  ...............................................................................

  在墨菲斯獨自解剖著屍體時,克裡維依舊在書海中艱難的前行著。

  進入潘塞爾魔法學院絕對不是來塔倫斯這般只需要送上阿茲特克金幣便夠的,在那個舉世聞名的頂級魔法學院,金幣只是消耗品而不是用來顯擺的東西,潘塞爾魔法學院的另一個稱呼是「金幣焚化爐」,其中意味自然不用多說,可是想要真正進入這所學院,真才實學是最大的砝碼。

  十一歲,這個年齡的大多數孩子都在無憂無慮的考慮著今天的晚飯吃什麼或者今天又能和夥伴去玩什麼遊戲,而克裡維卻在一個有關於護盾結界的防禦理論的論文上徹夜整理梳理著文獻資料。

  一篇能發表的論文絕對不是普通人在看過幾本魔法教材後便能隨意寫出的,除了大量的引證資料和或許多達幾十頁的論證推理,還可能包含了幾大盒子的實驗物品樣本和實驗結果的分析,總之一切的一切都艱難異常,而這僅僅是第一個門檻——即「發表」的門檻,而非「進入潘塞爾魔法學院」的門檻。

  至於那所需要仰望的頂級學院的審核標準,克裡維不清楚,他只能盡自己的最大努力去做。

  其實克裡維的第一篇個人論文已經在剛認識墨菲斯時完成,不過就在他忐忑著準備發佈時,墨菲斯遞過來的那本《論魔法護盾豁免現象》讓他徹底顛覆了自己之前對「魔法護盾」的認知,而自己的那篇論文正好是這個方向的——最終的結果就是克裡維將自己的論文悄悄燒掉。

  一百二十七張寫的滿滿的羊皮紙,不留一張。

  因為他看到了差距,看到了自己看似奇大的閱讀量後那渺小而不堪一擊的弱點。

  再一次著筆寫論文,克裡維前所未有的認真,以至於當學院發生了需要戒嚴三天的大事時,他竟然依舊在占星閣上,愣是三天三夜沒有下來。

  直到三天之後他活動者僵硬的身體走向窗前,思考著擺在桌子上的食物是否能夠撐過今天時,墨菲斯的身影出現在了占星閣的十三層。

  「一個書單,不知道對你來說有沒有用。」

  墨菲斯將那個導向性很強的書單扔給了克裡維,隨即也沒多聊什麼關於自己的事情——他的雙臂依舊纏繞著繃帶,在走路的時候若隱若現,克裡維知趣的沒有多問,目送他離開,卻不知道這是他在塔倫斯學院最後一次見到那個孤單的背影。

  ……

  教堂發生的事情讓墨菲斯已經做出了轉校的決定,不過在最終的結果出來之前,他還是在學院內繼續當一個老實的學生。

  塔倫斯學員在戒嚴結束後繼續如往日般開始上課,不過神學基礎課程暫時停課,原因是教堂需要修繕——事實上阿奎那當初的兩擊不僅造成了兩個刺客的死亡,同樣讓地板和牆壁出現了難以遮蓋的裂痕,望著不遠處緊緊關著大門的教堂,墨菲斯轉身走向了學院外的高大塔樓。

  魔法師黛拉似笑非笑的表情讓墨菲斯覺得很詭異——站在這位老師面前時他總是感覺自己渺小的一塌糊塗,瞭解這個老師越深,就越覺得她深不可測,墨菲斯心中的敬畏心理愈發嚴重,不過看到她那迥異平時的表情,真是讓墨菲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受傷嚴重?」

  「還不至於。」

  墨菲斯手指動了動,手臂上的痛感一直存在。

  「決定離開學院了?」

  「嗯。」

  「去哪裡?」

  「學習魔法,或許是潘塞爾魔法學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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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紫鳶尾,不會就此凋零

  「哦。」

  黛拉很出乎意料的沒有再回應,只是坐在那裡就留給墨菲斯的任務提出了幾個問題,對於答案並不是很滿意——很顯然,墨菲斯的情緒因為刺殺事件受到了很大影響,並沒有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任務。

  終究他還是個十多歲的孩子,笑看風雲淡離他尚有一些距離。

  不過黛拉很寬容的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帶著這個少年繼續上了塔樓,面對著那個倒楣的血族講解起了元素的應用。

  已經看過《馬庫斯血系歷史》的墨菲斯已經明白眼前的血族是伯爵級的吸血鬼,這個級別的傢伙對於以賞金獵人為主職的剛多斯蘭家族已經算的上是一個實力強硬的高手了,只不過這個用來當做致命一擊出現的他還沒有來得及刺殺便被黛拉斬落,不得不說倒楣的夠嗆。

  而現在黛拉為墨菲斯演示的並不是用那銀刀解剖,而是生生用凝聚態的元素形成的刀子為墨菲斯展示其威力和元素控制的精妙。

  同時也在為沒有「晶絲」這一魔力基礎的墨菲斯講解著使用方式,即使墨菲斯現在對此一無所知。

  每一個咒語和魔法的釋放,對於普通人來說都是一個浩瀚龐大的工程,從手勢到精神與元素的溝通,再到晶絲釋放能量將元素轉化並開始凝聚,從頭到尾不能有一絲偏差,哪怕是一個音節讀錯都會造成整個施法過程的崩潰,輕則反噬重則喪命。

  也怪不得到現在為止魔法書籍上都不會有人說「人類征服元素」的字眼,對於魔法,人類只能小心翼翼的、謹慎異常的去探索,時至今日卻也只能在這條大路上摸索出了一點皮毛,想要掌控元素談何容易?黛拉的實力已經讓墨菲斯對於魔法有了完全迥異于普通學生的認識,但是在同時凝聚十柄元素手術刀時,她卻輕聲感歎:「比起我的導師,我僅僅是剛剛邁過門檻的學徒。」

  誰又是她的導師?

  墨菲斯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這堂課沒有實踐,墨菲斯也斷斷續續的瞭解到了這個實力深厚的女人為什麼願意接受自己作為學徒——黛拉的「導師」,這個不知怎麼問究的理由讓墨菲斯內心有點小小的彆扭。

  說不上來,可能是因為自己到現在還沒有真正開始學習冥想並凝聚元素,也可能是因為黛拉並沒有因為他的實力本身而看上眼,總之就是有點小失落。

  黛拉似乎看出了墨菲斯那點不容易遮掩的心思,將十柄漂浮在空中的元素刀刃驅散後,也不顧身旁那個被解剖的奄奄一息的血族,笑著說道:「是不是有些不甘心?」

  「有一點。」

  墨菲斯實話實說。

  「如果我告訴你,你的魔法資質比克裡維還要平凡,你會怎麼想?」

  這句話讓墨菲斯有點被雷劈中的感覺,腦袋裡震驚萬分,卻很快平靜下來——因為他從來也沒有覺得自己是個學習魔法的料,接受這種現實倒也比任何人都要迅速。

  「應該的吧。」

  墨菲斯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的扯了扯嘴角。

  「原本事實就是如此的,你的父親是劍聖級別強者,自然你應該繼承父親更多一些,但是從你的發色、瞳孔色甚至身體結構都和你的父親差異不小,這意味著什麼?」

  墨菲斯不懂,他不懂大陸現在對於遺傳學所做的研究大概是什麼結論,而老傢伙唐吉坷德更不會給他講述什麼父母血統對自己的影響,所以他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黛拉微笑,笑的很玩味。

  隨後她卻沒有說出那個或許讓那個墨菲斯感覺不可思議的事實,只是指了指他的胳膊,道:「讓我看看。」

  墨菲斯輕輕將華貴的外套袖子卷起,露出了他纏繞著繃帶的雙臂,不過在繃帶盡頭處,那魔紋的痕跡清晰而明顯。

  黛拉一幅意料之中的表情,微微眯著眼睛握住了墨菲斯的左臂,手指在那因為衣服而露出並不多的魔紋上劃過。

  這一瞬間,墨菲斯猛然張大了雙眼。

  當初在胡克鎮體會過的感覺猛然傳來,這種仿佛渾身在燃燒的痛感他永遠不會忘記——但是此刻更加強烈。

  黛拉的手指離開,墨菲斯深深吸氣,劇烈的喘息著。

  「既是恩賜,也是詛咒呢。」

  這位永遠籠罩在神秘面紗背後的魔法師退後一步,輕聲道:「今天就到這裡吧,給你放個假,等離開塔倫斯之後來這裡一趟。」

  「是的,導師。」

  墨菲斯躬身行禮,仿佛逃離一般推門而出,身體還在微微顫抖著的他在離開黛拉的視線後險些癱倒,扶著牆壁喘息半天之後才算緩過勁來,隨即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塔樓。

  站在窗戶旁向下俯瞰的魔法師黛拉露出了一個常普通人永遠無法見到的微笑,這個表情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在黛拉的臉上了,似乎再不這麼笑一次,這位魔法師便會將它徹底遺忘掉。

  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這個時代,絕對不會。

  ………………………………………………………………………………………………………….

  斯圖爾特大街七號,溫德索爾公爵府。

  一隊馬車從府邸中駛出,雖無浩蕩*聲勢,卻無形的讓原本就空曠的街道更加壓抑。

  紫鳶尾花的徽章在陽光下閃爍著內斂的光澤,馬車行駛平穩異常,老管家依舊親自擔任車夫,不過這一次沒有像在塔倫斯學員是穿著黑衣,而是一襲深藍色的名貴手工衣飾,雖然是管家,但袖口的銀扣和領子上用於裝飾的金屬扣花遠遠不是普通下為貴族能比擬的,馬車有著暗紅色的色調,網底黑的異常深邃,綢緞窗簾輕輕飄蕩,拉車的馬匹高大沉穩。

  駛出斯圖爾特大街,穿行三條安靜的街道,沿途諾貝區的街道永遠是如此的氣氛,安寧而從未有世俗的紛擾,雖然很大程度上這就如同貴族之間那笑裡藏刀的社交一般,往往在平靜的水面下是暗流湧動,但是在君士坦丁,即使牧首大人被刺殺,也不會有人在諾貝區的街道上呼喊奔跑。

  不疾不徐,不溫不火。

  總體面積僅僅占了君士坦丁十分之一的諾貝區有著君士坦丁半數以上的財富,如果將諾貝區邊緣的潘塞爾魔法學院算上,這個數字會變成九成。

  足以想像,此刻溫德索爾公爵的目的地聚攏了何等驚人的財富。

  四周的建築算不得高大,卻規整而透著濃濃的底蘊,都是屬於帝國伯爵和子爵的府邸,不過在駛出最後一條街道進入眼前這片區域後,四周的建築物倏然消失,留餘的是一片圓環狀的巨大空地。

  地面不再是普通的青石路,而換成了漆黑如夜的黑色墨石,時不時的有光芒閃爍著,證明這之下有著深奧而力量強大的魔法陣。

  車隊在這裡停止前進,老管家躬身下車,拉開了車門。

  阿卡爾•溫德索爾,這個帝國之中素來對魔法不感冒的鷹派貴族親自來到了潘塞爾魔法學院這個他曾經在某次宴會上揚言「一群不可理喻的瘋子聚集地」的地方,為的,僅僅是給自己的兒子爭取一個入學名額。

  衛隊恭敬的擺列好了陣型,溫德索爾公爵抬起頭,望著這個君士坦丁僅次於聖羅蘭大教堂的標誌性建築物,微微歎氣,隨即邁步走向了遠處的魔法學院大門。

  潘塞爾魔法學院的形象如同一個紡錘形的巨大圓柱體,底層占地面積將近一千平米,逐級升高,每層面積遞減,直到第十層的核心尖塔。如同從上空俯瞰這座大陸第一魔法學院,配合著地面上的圓形魔法陣,它便如一朵綻開的鮮花般耀眼而美麗。

  學院的大門早已打開,但是這僅僅是出於禮節——帝國之中的大貴族雖然權傾一方,卻不會干涉到兩個部門,一個是矗立在君士坦丁核心區域的聖羅蘭大教堂與其所代表的牧首聖庭,另一個便是眼前有著無視貴族強大背景的魔法公會承認的潘塞爾魔法學院。

  所以即便是公爵,在這裡也不會得到哪怕比學生更多的待遇。

  面色冷淡的學院接待人不冷不熱的和這位公爵大人打了招呼,隨即轉過身帶領著他走向了潘塞爾魔法學院的最頂端——那裡是院長所在的位置,因為提前預約的緣故,老公爵今天可以直接面對這位曾經十九歲便有資格佩戴金橡樹徽章的傢伙。

  怪胎,這裡絕對不缺。

  身為劍聖級別的強者,老公爵如今已經稱得上鋒芒盡斂,二十年前的風雲變幻似乎已經離他遠去,那一大批湧現出來的強者已經隕落了大半,老公爵實力已經不如從前,不過威懾力和脾氣卻是一點沒變。

  走廊的燈光通明,即便此刻外面是炎炎夏日,卻沒有一絲陽光透進來,反而是牆壁上的兩道光束散發著如同日光的柔和光芒,腳步聲清脆的回音顯得寂靜,老公爵面色嚴肅。

  管家帕法站在潘塞爾魔法學院門口,如同雕塑般一動不動,就這麼靜靜的等待了一天。

  當太陽的餘暉落盡時,老公爵走出了魔法學院的大門,一言不發的走上了馬車。

  熟悉老爺的管家知道,事情似乎不太順利,不過他不會在這種時候多嘴,只是不著痕跡地讓馬車的行進速度微微放慢了一些,行駛的更加平穩了些,有些時候,這些細節都需要顧及到,在公爵府呆了這麼多年,帕法做起事情來都是穩重且滴水不漏的。

  夜色中的公爵府因為主心骨的離開而顯得冷清異常,當車隊停下時,走下馬車的溫德索爾公爵卻是沒來由的多了一種很多年前才會出現的殺伐之氣,讓冷清的府邸仿佛氣溫又降了幾度。

  抬頭望瞭望月光下那府邸門口的騎士雕塑,老公爵突然出聲道:「給墨菲斯帶個信,他的父親無能,沒有辦法讓他進入潘塞爾魔法學院。」

  一直跟在老公爵身後的管家猛然頓住了腳步,他從未聽眼前的老爺說出過自己「無能」的字眼,曾經橫掃戰場罕逢敵手的阿卡爾公爵卻在說完這句話以後微微低頭,已經有著皺紋的面龐落寞異常。

  「說到底…我還真不是個合格的父親呢。」

  老管家深深躬下了腰,未說任何多餘的話語,轉身退去。

  溫德索爾公爵站在雕塑面前,良久,微微歎氣,轉身走入府邸,步伐果決。

  「不過,紫鳶尾不會就此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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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我叫貞德

  清晨的陽光透過簡陋的窗戶照進了教堂後方這間簡單的石屋。

  房間的窗戶位於東南方,當清晨的陽光有些慵懶的灑進屋子時,老人阿奎那弓著背推開木門,手中拎著的卻是一桶剛剛打來的井水。

  有些年頭的舊木桶被老人平穩的提在手中,拿起倒入木盆一些,他用毛巾浸了浸,走到床邊,輕輕的擦了擦床上小修女的面頰和額頭。

  似乎是因為泉水的清涼,小女孩微微睜開了眼睛。

  照進窗戶的陽光有些刺眼。

  她微微閉眼,緩了緩,再一次睜開,雙眼依舊如以往般清明。老人輕輕握住了她略微的手掌,輕聲道:「已經沒事了。」

  女孩眨了眨眼,無數複雜的情緒被她壓抑住,最終卻是無聲的流下兩行清淚,輕輕咬著嘴唇,什麼話都沒說。

  「他依舊是他,你依舊是你,不會因為什麼而改變,」老人輕輕的拭去了女孩的淚水,「不過現在,你願意聽我這個老頭子的話了?」

  女孩手指微微握緊,閉上了眼睛,任由淚水淌下,輕輕點了點頭。

  「他也會離開這裡。」

  老人的話讓女孩猛的睜開了微微發紅的眼睛,嘴唇抿著,卻是依舊沒有說話。

  並沒有關上的木門被輕輕敲響。

  阿奎那笑了笑,轉過身道:「進來吧。」

  墨菲斯的身影從輕輕跨入屋內,耀眼的金色陽光自上而下投射在他的後背上,看不清他的五官,跨入屋內的那一瞬間,側著臉的小修女只能看到那沐浴在光芒中的剪影,雖不高大,卻沒來由的讓她聯想到那句老人經常抱著的《舊約》中的話語。

  「他孤獨的站在聖光之下,憐憫凡人,走向不朽。」

  墨菲斯今天的形象或許是來塔倫斯學院以後打扮得最俐落的一次,卻也是穿著最為樸素的一次。

  沒有華貴的絲綢長袍,暗色調的普通布衣和腰間的短劍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普通的劍士班學生,雙臂的繃帶換了幾次,已經不再滲血,走近屋子的墨菲斯並沒有向前走太多,保持了一個合適的距離。

  「老師。」

  看著墨菲斯標準的貴族禮,阿奎那點點頭,「於污濁的世界中,就要學會這些東西,你若是乾淨的,那便總有人要抹髒你,所以我們只需要讓乾淨的心靈藏在和這些人一樣的表面之下,便可。」

  墨菲斯直起腰,一言不發,目光轉向了依舊躺在床上的小修女。

  後者眼角掛著淚珠,良久,對著墨菲斯輕輕笑了。

  無言,卻已抵萬言。

  墨菲斯抿了抿嘴角,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什麼話語,老人卻在這時背對著墨菲斯在被書籍淹沒的桌子上翻找著什麼,石屋內只能聽得到羊皮紙翻動的聲音,氣氛沉默異常。

  終於,老人整理出了一摞整齊的羊皮紙,轉過身遞給了墨菲斯道:「我總說我是個無知的牧羊人,因為我觸摸的知識越多,越體會到自己的淺薄,所以我停止了這本書的創作。」

  厚厚一摞,並非草稿,而是謄寫的異常乾淨而簡潔的完稿,幾近千頁。

  「等你覺得眼前的路途迷茫時,或許能從這裡找到答案。」

  老人輕輕地錘著自己的腰,手指輕輕劃過身旁桌子上那一本本厚重的典籍。

  「有不懂的,可以來找我,只是我似乎等不到這本書完成的那一天了。」

  阿奎那的感歎帶著許些難言的落寞,微微閉上眼睛,老人就這麼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屋外,墨菲斯望著他走出了那扇門,老人在金色的陽光中留下了一個輪廓模糊的背影,仿佛融入聖光。

  這一刻,墨菲斯突然感覺手中的書稿很沉重。

  轉過頭,木床上有些發呆的女孩趕緊伸手抹了抹眼角,兩人無聲對視半晌,最終墨菲斯輕聲道:「我要離開了。」

  她點點頭,動作輕緩,略帶不舍。

  不善言談的墨菲斯還想說什麼,卻覺得自己嗓子好似堵上了什麼東西,張開嘴又閉上,最終還是轉身離去。

  「我叫墨菲斯。」

  不知是什麼原因,墨菲斯在門口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頭道,他看到女孩望著自己微微有些發楞,扯了扯嘴角,握著書稿的手指有些發緊。

  走出房門的一瞬,本以為自己不會再回頭的墨菲斯聽到了身後傳來的怯生生的一句話。

  「我叫貞德。」

  笑容綻放,雖是離別,卻再無傷悲。

  --------------------------------------------------------------------------------------------------------------

  塔倫斯學院的學生們雖然放了三天假期,卻根本不知道具體的原因是什麼,只是各種八卦謠言都隱隱約約指向了那個沉默寡言特立獨行的貴族,至於細節,無人知曉。

  看似一切都重新步入正軌,墨菲斯的心情卻微微沉重,格瓦拉帶來了老公爵的消息,不過在經受過黛拉打擊後墨菲斯已經很清楚自己若是想靠真才實學進入那所名校簡直天方夜譚,即便自己是公爵之子,在潘塞爾魔法學院依舊沒有任何特權可言——因為甚至是王子殿下在那裡都要挨導師的訓誡,何況貴族?

  沒有魔法天賦,這是一個最根本的問題,單純的依靠知識積累成為學術界的巨頭並不是墨菲斯想要的結果——他所追求的很簡單,那就是能讓自己生存下去並保護自己的力量。

  而現在,他的心中多了一個想要保護的人,為此他明白自己必須更加努力的向著那個仿佛食物鏈的金字塔上面攀爬。

  在思考了一夜過後,墨菲斯還是決定去尋求導師黛拉的幫助,反正目前塔倫斯學院是呆不下去了——在教堂中刺殺的事情鬧得很大,繼續在這裡上學絕對不是穩妥的主意,而來這所學院的目的他已經大道——那就是他明白了自己現在追求力量的方向。

  不過看起來,後面的路依舊要借助自己去慢慢探索,父輩的榮光出乎意料卻又情理之中的沒有為墨菲斯爭取到什麼捷徑,魔法的大門似乎半遮半掩,讓墨菲斯看到了曙光,卻又給了一個高高的門檻讓他仰望。

  塔樓依舊在學院外孤零零的,墨菲斯像以往那般敲開了導師的房門,看到導師平靜的面龐,墨菲斯很平靜的將自己公爵父親「走後門」失敗的資訊敘述出來,並沒有感覺一絲丟人。

  「你的短劍一擊殺死了那個魔導士級別的傀儡師,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麼?」

  出乎意料的,在聽完墨菲斯的陳述之後,黛拉饒有意味的岔開了話題。

  「短劍很鋒利。」

  「那是廢話。」

  黛拉伸出了手,很不客氣道:「除了我上次施放的‘帕加斯拉連結防禦法陣’,基本上低於那個級別的單體護盾能抵擋得住你手中短劍破魔效果的,有數的不超過十個。」

  墨菲斯恍然,早有察覺的他此刻才真正明白老傢伙給他留下的這柄短劍何等強悍。

  他抽出短劍,遞給了已經伸出手的導師,後者接過後並沒有如一般的用劍行家那般去小幅度揮舞或用眼睛測量劍刃的緞紋整齊與否,只是輕輕的抬手撫摸著劍柄處那被長時間使用後留下的污垢,元素凝聚在指尖,將這些墨菲斯無法擦拭乾淨的污垢剔除乾淨,露出了它的本來面目。

  內斂,鋒利。

  「那不勒斯魔鋼,大陸上已經絕種的金屬之一,現今唯一存在的意義只是為某些人鍛造象徵意義多過實際意義的短劍,外表與鋼無異,破魔效果無匹,‘伊西斯聖劍’便是那不勒斯魔鋼鍛造而成,現已遺失。」

  黛拉出神的望著手中短劍的劍柄,神情忽然有些恍惚,「我在三百二十七年前見過一柄,它屬於一位四處行俠仗義的騎士,當時的我覺得他很幼稚,但是在七十年後看到他的墓碑矗立在海克斯聖山,我改變了以往的看法。」

  海克斯聖山,大陸最富盛名的聖地,《舊約》中主曾留下足跡的地方。

  能在這裡矗立墓碑的,除去神聖加百列帝國和拜占庭帝國教廷所承認的聖徒,只有曾經「圓桌騎士議會」的成員才有如此殊榮。

  墨菲斯並不知道「圓桌騎士議會」的意義,同樣不知道海克斯聖山在什麼地方,只是隱約記得唐吉坷德曾經在什麼時候提到過這個字眼,恍恍惚惚,印象寥寥。

  至於黛拉口中的「三百二十七年前」,他微微咽了口唾沫,不敢多想。

  「不管這柄劍是誰贈與你的,也不管你所擁有的身份如何,我相信做一名騎士的話,對你來說是最順利也是最穩妥的路線。」

  黛拉將短劍遞回,目光在墨菲斯胳膊上遮蓋那魔紋的繃帶上微微停留,「但是探求魔法的真諦,你將在走向永恆的道路上走的比任何人都要遠。」

  這句話,意義非凡。

  墨菲斯將短劍插回劍鞘的動作頓了頓,什麼話都沒說,沉默幾秒,抬起頭,第一次主動問道:「導師對於我的魔紋…知道多少?」

  「不多。」黛拉望著墨菲斯,面色比起平常展示在世人面前的冷漠緩和得多,「但是我不會說。」

  墨菲斯意料之中的點點頭,因為唐吉坷德那個老傢伙面對這個問題也是這麼回答他的。

  「如果你願意,去柯西騎士學院吧。」

  「那您…」

  「我有我的任務,雖然我會在之後的歲月中不再干涉你的任何決定,但是這段時間內,你是我的學徒,我是你的導師,就這麼簡單。」

  黛拉的回答很乾脆,但是墨菲斯已經明白自己要做什麼了,默默點頭。

  「新的書單在這裡,自己去取。」一如既往的,黛拉遞出一張羊皮紙,「每個週末來這裡,實踐課不許少。」

  墨菲斯默默地替樓上那個倒楣的血族祈禱了幾句,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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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聖穹大魔導師

  夏日的炎熱似乎隨著幾場清雨的到來而漸漸遠去,中午時分,小雨微微停歇,墨菲斯走出自己的宿舍,身後是格瓦拉和一眾暗中護衛墨菲斯的守衛,不過此刻他們的職責是搬運行李——一本本書籍和筆記是墨菲斯這些天的收穫,不過孤僻的他此刻穿著那身樸素的衣服,外面套了一件用於防雨的斗篷,手捧一卷羊皮紙,靜靜的站在塔倫斯學院入口的道路上。

  不明情況的學生八卦異常,討論聲很快傳遍路過的學生們,猜測著這個被「趕走」的學生因何離開,而更巧的是前段時間作壁上觀暗中誹謗的卡林和康格爾正巧今日返回了塔倫斯學院,兩個貴族紈絝組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車隊停在了學院門前,趾高氣揚的走下馬車,卻發現墨菲斯孤單的站在校門前,旁邊擺放著行李。

  明顯就是卷蓋鋪走人的情景。

  這下子可沒把胖子卡林和康格爾笑開花,兩人在出去「休養」的幾天裡可沒少找女人瀉火,但是顯而易見的是他們並沒有注意到塔倫斯學院突然間停課三天的消息,花天酒地了幾天回來一看,那個曾經讓自己吃苦頭的傢伙竟然如此落魄的被趕出校園,自然將「功勞」歸於自己臨走時所用的計策之上。
  
  「嘖嘖…嘖嘖嘖…」

  卡林陰陽怪氣的走在前面,輕蔑的眼神顯而易見,不過得意多於嘲諷。

  「高貴的墨菲斯少爺,不知道你在這裡有何貴幹啊?」

  康格爾眯著眼睛問道,鑲了好幾顆金牙的他笑的很猥瑣,雖然依舊陰天的天氣沒有透亮的陽光來照耀那閃亮的牙齒,但是嘲笑之意溢於言表。

  墨菲斯望著兩人,不置可否,聳聳肩膀,沒有搭話。

  現在已經不用什麼拳頭來收拾對手了,在經歷了刺殺過後,墨菲斯漸漸明白開始利用自己手邊可以利用的一切來對付自己的敵人。

  「出了校門,你可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了。」

  卡林在靠近墨菲斯後語氣突然陰狠異常,他身後,校門口外面的馬車並沒有立刻離開,一支十人左右的私兵衛隊站在那裡,顯然作用不止是保護他們的少爺那麼簡單。

  不得不感歎這個胖子的智商實在是不太夠用,一個能讓他吃這麼大苦頭卻沒有受到學校懲罰甚至連傳喚都沒有的貴族,真的會如他檔案上寫的沒落貴族家世那般簡單麼?

  其實很多時候人往往被自己的自信和主觀臆斷所蒙蔽,從而忽略了外人看起來顯眼異常的線索,或者說,盲目自大所導致的悲劇往往是咎由自取的。
  
  在康格爾還沒有說什麼的時候,身後的校門口傳來了一陣喧鬧聲音——轉過頭看到的卻是卡林和康格爾的貴族車隊和衛兵在向道路兩旁靠攏,甚至於衛兵們都站的挺直,這個動作雖沒有到達敬禮的規格,卻是在表明下位貴族對上位貴族的尊重。

  也就是說,一支侯爵以上身份的車隊正在朝著這裡駛來。

  卡林和康格爾對視一眼,眼神古怪。

  「滴答。」

  雨點滴落,天空的陰雲再一次聚集起來,細雨讓世界蒙上了一層淡霧。

  白霧中,一支十二人衛隊整齊的出現在了校門前,列隊保護身後的馬車駛進校園。

  十二人,這是公爵才會擁有的衛隊人數,拜占庭貴族等級森嚴規則繁多,單輛馬車出行的衛兵數量恒定而不能逾越,但僅此一樣足矣證明這輛馬車所屬的規格。

  沉默前行的暗紅色車廂,四匹毛色純淨的卡巴爾德溫血馬,撲面而來的壓抑感和上位貴族特有的高貴氣息讓兩個僅僅是遠遠見過公爵府馬車的孩子屏住了呼吸。
  
  卡林和康格爾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因為這高大的馬車需要他們抬起頭來仰視——和伯爵府的馬車不一樣,公爵府所能配備的馬車可以乘坐六人而不顯擁擠。

  豪華,高貴,這些詞彙用在這輛馬車上並不誇張,甚至於車輪直徑都比起遠處伯爵府的馬車大了一圈。

  不過在他們後退感到驚訝的同時,卻更詫異那個穿著寒酸的傢伙的動作——他迎著馬車,向前跨出了一步。

  這個動作在兩個孩子的眼中,那是可以被私兵直接拎起來扔到監獄的逾越行為!

  可是下一刻,高大的馬車卻直直停在了這個少年的面前。

  如同休止符般,馬蹄聲戛然而止。

  雨滴滑落,紫鳶尾的族徽再也沒有遮掩,溫德索爾家族的老管家走下馬車,躬身行禮,那句恭恭敬敬說出口的「少爺」讓旁邊剛剛冷嘲熱諷的兩人如遭雷擊。

  墨菲斯•溫德索爾,也就是溫德索爾家族的最後一位繼承人,輕輕用斗篷蓋住了懷中捧著的阿奎那傳世之作《神學大全》書稿,對著老管家微微點頭,隨即走上了這輛代表著君士坦丁核心圈第一階梯大貴族的馬車。

  從始至終,再未回頭。
  
  老管家在濛濛細雨中微微側臉,目光在兩個剛剛囂張異常的紈絝身上停留幾秒,無形的寒意讓兩人如墜冰窟,處於呆滯狀態中的兩人卻只能眼看著這位腰板挺直的老人重新走上馬車,淡然揮動韁繩。

  馬車緩緩離開,在衛隊的保護下消失在了細雨帶起的薄霧中。

  這一刻的墨菲斯,一騎絕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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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帝國乃至大陸第一魔法學院,潘塞爾魔法學院是絕對不會錄取一個廢物的。

  在走入潘塞爾魔法學院巨塔內的第一道牆壁上有一行若隱若現的銘文,上面用古克林貢文寫了一句話——「迷信、鬱悶和虛偽腰纏萬貫,但真理卻一直是個乞丐。」

  魔法師們就是這麼一群在尋求真理的人。

  潘塞爾魔法學院現任、也是第三十七任院長在十九歲時獲得了這個古老學院的金橡樹徽章,天縱奇才名副其實,但是他在獲得這枚勳章後的成就更是彪炳千古。大陸魔法師一般分為魔法師、魔導士、魔導師三個基本稱呼,每級分低中高三階,但是這些階級之上還存在著大魔導師這樣的級別,不過稱呼並不死板。

  潘塞爾魔法學院的院長有著「聖穹大魔導師」的稱號,這個稱號基本上是目前魔法公會所能評定職稱的最高等級,也就是說,絕世強者之中,這位院長必然有一席之地。

  成為潘塞爾魔法學院院長的時候,佛洛德八十二歲。

  對於歷任院長來說,這是一個破記錄的低齡——魔法師不似劍士或騎士,作為物理職業的後兩者通常在過了五十歲後實力便會開始衰減,除非登峰造極者,一般在八十歲時便巔峰不再泯然眾人,而魔法師卻能在領悟更高的奧義後使壽命延長——從生理學來講,高級別的魔法師能更少的減少環境對自己身體的侵害,並減緩身體衰老的速度,因而最長壽的魔法師能擁有超過三百歲的高齡。

  當然,這已是理論極限。

  現年一百一十三歲的潘塞爾魔法學院院長佛洛德已經在這個位置上呆了幾十年了,雖然已經活了超過一個世紀,卻依舊有著幾近中年人的外貌,精神矍鑠。

  就是他,揮手拒絕了帝國公爵阿卡爾•溫德索爾對於自己兒子進入學院的請求,沒有留一絲情面。

  還是那句話——潘塞爾,不需要廢物和籍籍無名之輩。

  佛洛德此刻在校長辦公室、同時也是他的個人實驗室內靜靜的閱讀著一份報告,房間內的風格將一位奧術魔法師詮釋到了極致,閃爍著紫色光芒的符文甚至佈滿地板,試驗臺上每一樣器具都價值連城,繪畫了一半的實驗型魔法陣繁雜如同迷宮,用於保護強光下無法睜開的雙眼的莫爾水晶眼鏡放在一旁,一切看似雜亂,實則有序。

  辦公桌不大,卻擺滿羊皮紙和書籍,上面大多數是魔法學院對於學生的實力評定和近期表現,不過此刻的他卻在皺眉看著一封剛剛收到的信件。

  內容很短,佛洛德卻在讀完後猛然站起身,快步走向了辦公室的巨大石門,始料不及的是,這扇只有他有資格打開的院長大門已經輕輕打開。

  年輕曼妙的身姿在走廊柔和的光線下映入佛洛德的眼簾,這位一百多歲的聖穹大魔導師在下一刻猛然停住了腳步,單手撫胸,微微躬身,姿態謙卑而恭敬道:

  「想不到您親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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