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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死翼耐薩里奧]黑權杖(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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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23 11:02: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貴族與老兵

  墨菲斯沒有再理會那個多餘的傢伙,伸手輕輕的將散落的羊皮紙摞好,轉而看向了貞德問道:「來這裡看書?」

  後者靜靜的等待他做完這些事情,隨即輕輕點頭。

  「導師說書本是承載知識的海洋,雖不需全部記住,卻應明白其波瀾壯闊,明白自身的渺小。」

  貞德似乎很少在別人面前說這麼多話,言畢,微微低了低頭,臉頰在夕陽的餘暉中看不出有什麼異樣,只不過目光如水。

  「我似乎越來越體會到這一點了,」墨菲斯整理好了羊皮紙,輕輕指了指圖書館的門口,道:「這裡似乎沒有辦法把書借出去呢,我今天該回去了。」

  「回去…」

  貞德抬起頭,眼瞳中的失望沒有絲毫掩飾。

  「當然,每週應該還會來這裡的。」墨菲斯似乎開了個玩笑,不過並不世故的貞德並沒有聽出來,只是點頭,嘴角重新翹了起來。

  「第一次來聖帕米爾學院,可以帶我在這裡走走麼?」

  也不知道平時惜時如金的墨菲斯吃錯了什麼藥,他思索了幾秒後突然開口,隨後覺得有些冒失,又不自然道:「當然,如果沒有時間的話——」

  「有的。」

  貞德歪過腦袋,一臉好奇的表情望著墨菲斯回答道,似乎也在思索這個傢伙為什麼今天有些不一樣。

  尷尬的笑聲回蕩在圖書館中,讓不遠處身穿黑袍的圖書管理員抬起了頭,迎著夕陽的黑袍男人微微笑著,對走出圖書館的兩人微微點頭,目光友好而溫暖。

  似乎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神職人員呢,墨菲斯只是這麼感覺,卻不知道擦肩而過的黑袍人在神學院乃至拜占庭教廷有著怎樣的地位。

  看上去只有三十歲出頭的黑袍管理員望著走出圖書館的兩人,嘴角的笑意帶著一抹常人不解的意味,似乎在緬懷什麼,卻又帶上一份哀愁。

  ……

  神學院的組成主要由學生宿舍、聖帕米爾大教堂和公共食堂組成,三個主要區域基本是上所有學院的標準設施,只不過在這裡,聖帕米爾大教堂的規模比起一般學院大了至少三倍有餘,僅僅是底座的地基據說便有三十米的深度,其中還埋藏著不少聖徒身上曾經使用過的聖物,其中之一最著名的便是聖•奧古斯丁曾經佩戴過的十字架,這對於拜占庭來說簡直就是僅次於主受難後所使用的裹屍布般屬於讓人頂禮膜拜的藏品。

  但是幾百年來所謂的聖物僅限於傳聞,聖帕米爾神學院並沒有展出過這些聖物,既沒有承認其真正存在的同時也沒有否認,態度模糊,似乎身處君士坦丁也沾染了一些貴族習氣般讓人琢磨不出其中意味。

  墨菲斯和貞德的身影行走在神學院中,仿佛靜止畫面中的一抹亮彩,兩人距離不遠不近,曾經的小修女腳步多了幾分從容,離開老人阿奎那後她似乎已經逐漸適應獨自面對從未見識過的新事物,而墨菲斯則亦步亦趨,步伐緩慢卻淡定,沒有貴族的紈絝,沒有騎士的彪悍,沒有魔法師的嚴謹,唯獨能感受到的,就是他微微仰頭時所帶的那份尊敬和平淡。

  兩人並未多言,只是在某棟建築前停下時,貞德會小聲說出它的名稱,甚至有時候也會紅著臉說自己也不清楚,墨菲斯也不取笑,似乎這些問題的作用並不是表面上為了背後的答案而僅僅是為了享受著一份片刻的安寧,落日的余暉完全消失時,墨菲斯已經重新走到了校園門前,兩人的身影一路引起了無數修士駐足,貞德臉皮薄,低著頭異常害羞,墨菲斯自知不該給她帶來這種負擔,只是在門前行了一個騎士使用的禮節,無言告別,這才讓貞德松了口氣。

  不過望著他輕輕踏上馬車的身影,貞德在學院門口駐足良久,直到裝飾著紫鳶尾徽章的馬車漸行漸遠消失在大路盡頭,她才微微歎息,轉身離開。

  不遠處,站在角落中的湯瑪斯睜大了眼睛。

  踢到鐵板的滋味並不好受,阿奎那未完成的著作叫什麼名字拜占庭知道的人並不多,若不是湯瑪斯的家族在教廷中消息靈通,恐怕到這位老人去世並追封聖徒時湯瑪斯都不會清楚,只不過《神學大全》的手稿出現在了一位莫名其妙呆在神學院圖書館內的年輕貴族手內,而這位貴族還是個騎士學院的學生,實在是匪夷所思。

  湯瑪斯雖然在下午的表現很糟糕,但並不代表他是個傻蛋,相反的,在看到手稿的名稱後立刻放棄套近乎的決定稱得上果決而明智,不過打算將這個消息告訴父親的湯瑪斯卻在墨菲斯離開時放棄了這個想法。

  那枚紫鳶尾的徽章讓他明白自己呈報這個消息與否已經不重要——阿奎那的地位之崇高,連神學院院長都需要慎重看待,銷聲匿跡的老人似乎大隱隱於市,但是想要登門求教的區主教級別神職人員絕對可以從君士坦丁排到神聖加百列帝國的教廷核心梵蒂岡,哪怕是僅僅老人的一句話的教誨,對於想要在神職體系中更進一步的人來說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甘露。

  但是這一切都在溫德索爾家族的族徽面前被徹底斷絕——湯瑪斯很清楚,自己的家族和眼前這個看起來養氣功夫極好的貴族比起背景來就和此刻教堂頂端的聖十字架與自己的距離一樣,近乎兩個世界。

  現實就是如此,殘酷稱不上,卻總讓人生出無力感。

  湯瑪斯歎氣,這位或許從前總是依仗自己家族的驕傲而自負的修士抬起頭,仰望著頭頂的那在黑暗中漸漸模糊於視野的聖十字架,終於明白那站在山腰處的人,是不該頻頻回頭感慨自己的成就的。

  知恥後勇,永遠不嫌晚。

  ………………………………………………………………………………….

  手捧書稿的墨菲斯返回公爵府,一系列的劍術練習後洗個澡,返回臥室時老管家已經按要求將一份羊皮紙放在了書桌上,那是柯西騎士學院的三位舍友和莉莉絲的資料,同時也包括了教官布朗的生平。

  一張張羊皮紙上寫下了幾位同齡人和那個愛罵髒話的大騎士的履歷,但是很明顯的能看出其中深度——布朗的資料比其他四個人加起來還要多。

  仔細研讀了超過一個小時,墨菲斯大概對於身旁的這些人有了一些認識,但是最為模糊地還是那位親王女兒——這個見面之初脾氣大的嚇人的女孩兒在資料上並沒有特別多餘的話語,僅僅點出了她自幼和親王父親不合的事實,並且在八歲的時候便偷偷離家出走接受了騎士訓練,而知曉這件事情的圓桌騎士親王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終進入柯西騎士學院後莉莉絲成為實力最為強大的第一連成員,一串耀花人眼的成績背後付出多少艱辛無人知道,而除了已經達到高階騎士的駭人成就,更有在君士坦丁週邊村莊參與剿匪行動的記錄,雖然沒有親手斬殺匪徒,但是勇氣可見一斑。

  足以想像她平時的優越感自然和老兵看新兵蛋*子差不多。

  與之相比,自己的三位舍友都是乖乖學生,只不過家庭背景都有些只得琢磨的地方,墨菲斯看的時間最久的是大騎士布朗的資料——十六歲參軍,二十三歲榮升高階護衛騎士,並在二十七歲成為帝國最偉大「聖殿騎士團」一位旗團級指揮官,並且所處旗團是「聖殿」的尖刀角色,綽號「冷刃」,永遠沖在最前線,番號在幾百年間數次面臨全滅除名的威脅。

  不要小看聖殿騎士團的位置,這個號稱帝國第一騎士團的戰績已經夠單獨出一本厚厚的書籍,作為前身是拜占庭建國時的第一個擁有番號的騎士團,近千年來聖殿騎士團已是帝國驕傲,雖然現在結構臃腫甚至隱隱自成一體,但仍無法掩蓋其擁有毀滅一個國家實力的現實。

  而這其中的先鋒旗團冷刃,名副其實,可以說從這裡走出去的騎士,便是可以留名《帝國騎士名錄》的角色,雖然這份名單相對於《拜占庭簡史》上那些知名貴族帝國功臣繁雜了太多,但終究稱得上「名垂青史」。

  在卡斯蘭迪持續戰鬥七年,返回帝國後斷斷續續在吉爾邊疆的各個據點清剿流寇,十多年戰鬥生涯負傷一百三十七次,獲得超過二十多枚帝國勳章並榮升大騎士之列,戰後拒絕帝國給予這位功臣榮華富貴告老還鄉的待遇,原因是自己孤寡一生無牽無掛無需多餘金幣,按照他的原話就是「老子要了這麼多錢心裡不踏實」,最後坳不過軍部命令,接受了在騎士學院任職的軍令,也算雙方妥協。

  沙場猛將大抵如此吧,雖無唐吉坷德的閱歷,卻也有著太多墨菲斯需要學習的地方。

  將這摞羊皮紙放下,抽出魔杖,墨菲斯靜靜開始了魔法陣刻畫的練習,在午夜時進入冥想,如此度過了一個週末。

  和那些週末回去拉上狐朋狗友去銷金窟快活的貴族相比,墨菲斯苦行般的生活無異於比白開水還要無趣,但是對於溫德索爾的繼承人,一個能夠將沉重的榮耀抗在肩膀上還要咬牙前行的貴族,這些僅僅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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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23 11:02:3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野外訓練,《異端簡史》

  禮拜日,墨菲斯提前返回了柯西騎士學院,來到宿舍後沒有見到其他人,卻出奇的發現內務整齊到匪夷所思,心下納悶誰這麼勤快。

  相對於上一次空手而來,這次的墨菲斯帶來了自己的一箱子書籍,包括了阿奎那的部分手稿、一些奧古斯丁和阿奎那可以在市面上買到的著作,以及那些深深藏在箱底的晦澀魔法書籍。

  沒有多想,將短劍橫置膝蓋上的墨菲斯抓緊時間進入了冥想——不過很顯然的,他很快明白為什麼高階魔法師需要單獨的幽閉空間甚至魔法塔來供自己研習魔法,因為一個安靜而元素穩定的環境實在是太難找了——對於魔法師來說,找安靜的環境容易,但是同時元素充沛穩定卻異常困難。

  可對於墨菲斯,冥想環境的第一個標準都很難達到——正如此刻宿舍門外猛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節奏之猛烈異常罕見,而隨後帶起整個走廊內的關門聲此起彼伏,竟大有山雨欲來之勢。

  「咚咚咚。」

  以往都被踹開的門還從來沒有人來敲響過,墨菲斯睜開了眼睛,隨即皺起了眉頭。

  起身,手中的短劍握在手中,墨菲斯很輕易的猜到門外是誰,隔著門想了想,客氣道:「請進。」

  門外沒有回應。

  墨菲斯揚了揚眉毛,卻根本沒有上前的意圖,反而直接轉身坐在了床上,繼續冥想。

  雖然郎基努斯親王跟自己說過幾句有些意味深長的話語,但不代表墨菲斯有功夫陪這個有些神經兮兮的女孩子鬧騰。

  而門外,莉莉絲穿了一身緊貼身軀的皮甲凝神等待著,個子和墨菲斯差不多高的她微微撅著嘴,本想等墨菲斯主動開門後先在氣勢上壓過對方一頭,卻哪知墨菲斯根本就沒把自己當回事,讓這位並無多餘心機的大小姐不由得咬牙切齒。

  這種吃癟的滋味可不好受。

  門明明沒有鎖,可是莉莉絲卻不願意自己就這麼推門而入——因為那樣仿佛顯得自己低人一等,可偏偏這位大小姐耐心和墨菲斯比起來實在是差的太遠,二十分鐘過後,終於受不了這種被人無視感覺的她推門而入。

  「你這個——」

  話沒說完,莉莉絲的臉卻有些紅了。

  自然不是因為出現什麼墨菲斯正在換衣服之類的狗血事件,能讓她感到慚愧的,完全是因為比起自己住的房間要整潔百倍的宿舍內務,女孩子心思總是難以捉摸而又細膩異常的,有時候又會顯得莫名其妙,正如此時被科文打掃的一塵不染的宿舍便無意間讓莉莉絲自尊大傷,心底更是沒來由的將這股子怨氣積攢到了墨菲斯身上。

  坐在床上的墨菲斯閉著眼睛冥想,似乎根本沒注意這位身材傲人的騎士小姐已經闖進來的事實。

  說到底,作為一名女性,莉莉絲高階護衛騎士的實力已經異常罕見而強大,但是作為一名戰士,她還遠遠不夠格——從作戰本能,警覺性和自製力來說,墨菲斯甩莉莉絲幾條街是不爭的事實。

  站在屋子內的莉莉絲顯得有些尷尬,兩人就這麼站著陷入沉默,不過這種僵持隨即被猛然打破。

  「今天怎麼回事?怎麼走廊這麼安——」

  布澤爾的聲音在進入宿舍後戛然而止,繼而是希丁克的一聲突兀卻聽不清的咒駡,等莉莉絲轉過頭的時候,門口已經只剩下傻大個科文一個人站著,愣愣的張大嘴巴望著坐在床上的墨菲斯和他身前那位被稱為「魔鬼」的大小姐,還沒說出個什麼詞彙便被身後伸出來的三四隻手利索地拖出了宿舍...

  「我覺得他們逃跑似乎不是因為你長相嚇人才是。」

  墨菲斯緩緩睜開眼睛,望著眼前的莉莉絲出聲道,繼而覺得有些好笑——可是墨菲斯不知道或許他也算是唯一幾個能口無遮攔這麼說話卻不會被她按住暴打的人了。

  莉莉絲臉色瞬間變了好幾次,卻愣是生生忍下,隱隱要發飆道:「我來找你有事。」

  「我沒空。」

  墨菲斯很乾脆的擺擺手,讓對方意外地張大嘴巴——這譜有點太大了吧?

  「你...」莉莉絲秀氣但有力的小手捏緊了,似乎下了很大決心道:「我就問你一件事,回答我,我就再也不找你麻煩。」

  仰起頭,墨菲斯滿不在乎地聳聳肩道:「這就是你想說的?聽上去連威脅都算不上,你來不來找我麻煩和我有什麼關係?」

  莉莉絲愣住了——也確實,打?打不過他,自己也從來不「刻意」拉大皮扯虎旗仗勢欺人,閱歷不深連貴族最基本腹黑屬性都沒有的大小姐這下子蔫了,耍賴撒嬌這種事情從小就接受騎士訓練的她自問做不出來,心思亂糟糟的莉莉絲覺得自己實在太過憋屈,最終氣的跺跺腳,竟臉紅著一聲不吭地走了。

  當然誰都明白這可不是害羞,而是惱羞了,至於成不成怒,天知道。

  似乎打了勝仗的墨菲斯揚著眉毛看她離開,突然間莫名想笑。

  等這位別人眼中的瘟神離開,三位舍友瞪大眼睛仿佛見到新奇動物一樣沖進宿舍,默契異常的圍住了墨菲斯坐著的床鋪。

  「老實交代吧,難道溫德索爾家族和郎基努斯家族定了親?沒可能啊。」

  希丁克都沒有了平時的淡定摸樣,看著墨菲斯的表情可謂滑稽的很,好似看到玫瑰花苞開出了紫羅蘭一樣,除了意外還是意外。

  「這倒沒有,我只不過是前幾天跟她打了一架,所以——」

  「主啊...」胖子布澤爾啪的捂住臉,「你跟她打了一架...難道上星期傳聞給她揍趴下的那個人就是你?」

  墨菲斯點點頭,布澤爾哀嚎一聲,趴在床上聲音誇張的高呼「哈利路亞」。

  「這傢伙終於找到以身相許的對象了,他發過誓,誰打趴下那個傢伙,他就嫁給誰。」希丁克邊開玩笑邊抬腿踹了一腳胖子的屁股,轉頭道:「趕緊收拾東西去,要不晚上又該讓那群懶貨搶先了。」

  科文在旁邊一聲不吭地打掃著衛生。

  「莉莉絲真有那麼可怕?」墨菲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哈迪斯親王沒有常人想像的那般寵她女兒,他似乎和莉莉絲關係有些僵。」

  「下一次,記得別說後面這些內容。」

  希丁克伸手制止了墨菲斯,「即使你信任我,也不要隨隨便便說出這些東西,對我好,對你更好,但是說多了,對誰都不好。」

  墨菲斯明白這個傢伙論貴族那一套說話藝術可比自己在行的多,點點頭不再多言,心中卻有些暖。

  「今晚出城訓練,剛接到的通知,時間一個星期。」

  希丁克起身,也沒有再過多詢問關於那位元瘟神的消息,指了指窗外道:「中午的食堂會有肉食,多吃點,晚上出發,現在收拾一下提早去集合,晚一秒教官會罰跑圈的。」

  「沒問題。」

  墨菲斯起身,看著旁邊布澤爾正在把臘腸往包裡塞,疑惑道:「伙食自帶?」

  「如果你有本事的話吃吃野味更好,但是通常後勤只會給你幹麵包和水。」胖子頭也不抬的嘟噥道,還順手拿了一小袋不知哪的秘制辣椒粉放在貼身衣兜裡,「野外訓練無外乎讓我們適應複雜地形操控馬匹的能力,當然還讓你學會忍受一個星期不洗澡後渾身的怪味兒。」

  「野外拉練的時候科文愛打呼嚕,希丁克總是磨牙,」胖子隨後用細不可查的聲音悄悄對墨菲斯道,「晚上多擔待點,但別說出來,貴族雖然臉皮厚,但是至少這裡,內心要學會有別人。」

  「瞭解。」

  莫名的,墨菲斯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並不知情的希丁克翻了翻放在桌子上的日曆,輕聲道:「日子還好,後天是滿月,晚上視野會好一些,希望半夜別又瞎吹集結號。」

  滿月,墨菲斯神情有些恍惚,沒來由的想起了唐吉坷德曾經說過的許些隻言片語。

  .......................................................................

  入夜。

  塔倫斯學院外的塔樓在月光下顯得寂靜異常,像是一頭沉睡的巨獸。

  但是高塔內,場景血腥而詭異。

  從一位血族嘴裡摳出秘密很難,因為歲月磨礪了一位長生者的神經,讓他們有足夠強大的意志去對抗所謂的酷刑,不過此刻躺在解剖臺上的這位血族體會到了真正的恐懼為何物——物理方式或許無法讓這位元血族有什麼懼怕心理,但是一位掌握魔法奧義近千年的魔法師,讓人開口的手段當真數也數不過來。

  「地下秩序的洗牌總是這麼毫無徵兆,溫德索爾家族似乎並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呢。」

  黛拉目光沒有停留在形象已經變得讓人作嘔的血族身上,手捧一本不大的《異端簡史》,似乎梳理著書中一份並不算長的名單上的人物關係,這本書有著純黑色的封皮,封面卻繪有著一個倒立暗紅色十字架,書皮材質未知,看不出新舊。

  「卑賤的活著,總好過光榮的死掉。溫德索爾作為短生者中最狡詐的存在,比我們更瞭解這句話的意義,讓我說出這些秘密對你沒什麼好處,地下秩序的龐大遠不是普通人類可以想像的!」

  「還真是夠精明呢,高傲和高貴,所謂的長生者總是混淆這其中的概念區別。」

  黛拉並無感情的回答,抬頭望向窗外,一輪明月尚未飽滿,卻明亮異常的掛在當空。

  「地下秩序的動盪?也該他明白自己到底是誰了。」

  黛拉輕輕翻過一頁,目光掃過《異端簡史》中份量極重的那幾個大人物名單,微微眯起了眼睛。

  書頁中央,一輪滿月遍佈魔紋,溫德索爾姓氏排布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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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驚喜

  柯西騎士學院的前身是帝國軍隊編制中最有名氣的軍營,因為指揮官柯西而出名,而騎士柯西的雕塑立于騎士學院入門處兩排雕塑的最前方。

  作為學院的奠基人,也是帝國曾經最為著名的圓桌騎士,陣亡于「胡布」戰役的他曾經在面對敵國軍隊時帶領三百人騎士團戰至最後一人,剿殺對方超過三千七百名步兵及七百名騎士,柯西一人悉數斬殺敵方三十七位大騎士,一位上將級軍官和至少兩位數中校被斬落馬下,血戰三天三夜後身處屍山之上,至死手持軍旗站立身亡。

  這就是拜占庭史上第一猛將,柯西,一個甚至沒有姓氏的非貴族騎士。

  墨菲斯騎馬跟隨隊伍從正門離開學院時,月光下圓桌騎士柯西的雕塑有著冷色調的光澤,面龐堅毅中透著一抹難言的溫柔,仿佛戎馬一生的他在低嗅薔薇時展露內心的那抹憐憫。

  幾百年過去,騎士學院是否還能出幾個他一樣的猛人?

  微微歎息,墨菲斯跟上了眼前的七連隊伍,和真正行軍打仗時騎士的後勤都有專人負責不同,此刻的戰馬上一位位學員都背著大小各異的包裹,這是學院乃至拜占庭的傳統之一,那就是騎兵作為王牌兵種,並不享受過多的特權和資源——弗丁騎士那種一個騎士帶著十幾號扈從兩車鎧甲一車騎槍的白癡做派在這裡是行不通的,學會攜帶最需要的物資進行最艱苦的作戰,這是拜占庭騎兵的首要任務。

  唯一的優待就是臨行前食堂給的一頓油水很足的肉食,讓布澤爾在馬背上回味無窮。

  幾個人背著學校統一發的包裹,簡單的軍用被單、匕首、燧石、亞麻繃帶和一些必需品,兩天的乾糧,墨菲斯的魔杖和短劍同時攜帶,皮甲還算合適,踏著夜色離開君士坦丁的隊伍實際上只包括了一三五七這四個連隊,學院的安排是輪番制的,如果說之前學院內的課程輕鬆異常,那麼這種仿佛遠征行軍的過程才是真正的歷練。

  軍馬並非值錢品種,但是負載沒有穿戴純金屬鎧甲的未成年人綽綽有餘,七連近九十號人在君士坦丁夜晚靜謐的大道上安靜行進,並在城市的中央位置和另外三個聯隊分道揚鑣,走向了這座城市最為偏僻的一座城門——接壤埃博拉森林的西南門。

  而不遠處的一連,一臉生人勿近的莉莉絲望著已經消失在夜幕中的七連若有所思,這位大小姐說實話心中並沒有什麼怨恨,雖然有些囂張,但是一位正統貴族尤其還是皇室的價值觀尚且沒有被扭曲,她也明白墨菲斯之前那麼做無可厚非,原因大多在於自己,而這個傢伙的道歉雖然不盡人意,卻比虛情假意的奉承和畏若虎蛇的膽怯強的太多,幾次接觸下來,莉莉絲都想找到「治住」這個混蛋滅滅他風頭的方法,卻總是無功而返,只不過這一次野外拉練,莉莉絲卻自認終於能有一個揚眉吐氣的機會。

  手中沒有哈迪斯親王殿下情報資源的莉莉絲僅僅是把墨菲斯當做了一個實力很強的愣頭青貴族而已,對於野外拉練這種艱苦異常的軍事活動,大多數實力不弱的貴族在第一次訓練時都出盡了洋相,莉莉絲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去嘲笑一下這個幾天之後定會狼狽異常的傢伙,狠狠的滅滅他銳氣!

  但是可憐的莉莉絲不知道,當墨菲斯在叢林中幹掉比他大出三倍的銀腹狼王時,這個自認為努力過人的大小姐還在學習如何讓馬匹轉向呢。

  陰雲遮蔽月光,似乎要下雨了。

  墨菲斯抬頭,嗅了嗅空氣,隨即伸手沾了口唾沫測了測風向,示意幾位舍友披上擋雨的斗篷,並給包裹蓋上油氈。

  幾個人將信將疑,因為黑天的情況下看不清天空烏雲的規模,四周也沒有什麼風,但是希丁克還是帶頭跟著墨菲斯翻出斗篷披上,胖子和科文互相看了看,跟著照做。

  旁邊的學生望著四個人如此,心下覺得有些好笑,只不過就在動作最慢的胖子剛剛將包裹罩在油氈下時,傾盆大雨毫無徵兆的潑在了整個隊伍頭上!

  也不理會其他三人略帶崇拜的目光,墨菲斯伸手將兜帽拉了拉,在噪音不小的大雨中沖身旁的幾人喊道:「貼近一點!路滑,注意馬匹,跟緊前方!」

  以往都算是隊伍核心的希丁克沒有多說廢話,立刻驅馬貼近了墨菲斯,四個人並作一排,隊伍緊密,行進速度卻無形中比稀稀拉拉的其他人快了不少。

  天空中有驚雷炸響,閃電照耀大地,君士坦丁偉岸的城門在暴雨中依稀可見,點點火光勾勒出了偉岸城牆的輪廓,墨菲斯微微抬頭,伸手擦去臉上的雨水,漸漸成熟的面龐在閃電下略顯蒼白。

  會是簡單的一趟訓練麼?

  .....................................................................

  清晨的陽光比以往透徹了許多,仿佛是因為昨夜大雨的緣故,空氣中清新的芳草氣息讓人心曠神怡。

  君士坦丁的皇宮是一座城中之城,規模之大讓人仰望,而不遠處一座規模算不上宏偉的府邸點綴在側,看上去毫不起眼,卻是親王哈迪斯的府邸。

  對於這位曾經的陸軍統帥來說,那種付出超過萬人死傷的風雲大戰似乎已經隨著時間漸漸遠去,騎槍蒙塵,長劍許久不曾煥發昔日的光彩,一個時代的英雄慢慢的被時光侵蝕著生命,雖未風燭殘年,卻總有一種難言的悲哀感。

  只不過最近這段時間,往日總是在二樓陽臺喜歡小口啜飲濃茶的親王殿下似乎不怎麼愛出來曬太陽了。

  那張碩大的泥薩卡香木書桌少有的點上了蠟燭,一份份機密文件擺放桌前,蠟封上的徽記表明這些情報並不統一來自皇家情報機構「鷹眼」,更有不少來自印有古希伯來文「阿爾法」徽記的暗色信封。

  這就是聞名大陸的「信條」,一個甚至於艾薩拉公爵手下「鷹眼」都要借鑒學習的古老組織。

  盜賊、刺客、間諜,唯獨沒有賞金獵人,這是一個有信仰的組織而非一般意義上的工會,更不是一個商業氣息濃厚有金幣就能辦事的店鋪,他們的資訊真實率很高,拿到手的代價同樣不低,但是只要能弄到手的,基本不會出什麼差錯。

  親王殿下此刻便在閱讀一份加密的信件,上面的文字排列詭異,按照一般閱讀方式卻仍舊能讀懂,不過破譯出來後內容往往差別極大,皺著眉頭的親王似乎心情並不好,抽出一張地圖研究半晌,隨即歎了口氣,卻是從身後碩大的書架上抽出一本大部頭——《裁決之劍》,這本書記載的是拜占庭教廷和異端作戰的近乎全部戰役與事件,哈迪斯親王滿是老繭的手指撚過書頁,再版了近乎百次的典籍帶著古老陳舊的氣息,最終停留在了「異族」這一大類別。

  「讓我看看...又是哪個骯髒的種族爬出了它污穢的巢穴?」

  這位昔日殺神仿佛僅僅一句話,便讓決定了接下來帝國血雨腥風的格局。

  ..........................................................................................

  路面泥濘,整個七連的行進速度受到了不小的影響,所以本該午夜抵達的駐營地點直到破曉雨停才算全員到齊,整個七連在抵達目的地的時候至少有十多人因為夜間視野不良跟不上隊伍而迷失方向,這幾個人在遲遲趕到後被教官直接罰去當砍柴的工兵,而墨菲斯和三個舍友則是整個連隊第一批紮營完畢的學員,雖無表揚,但是差距往往就是從細節處拉開的。

  科文望著眼前的帳篷有些出神,對於他來說,搭好帳篷並不是什麼容易事,每一次野外拉練,除了揮動武器外任何事情都不太在行的他總會是最後一個搞定帳篷的人,但是今天他和布澤爾與希丁克一同見證了那個一路沉默寡言卻仿佛未卜先知的傢伙的神奇一面。

  首先是帳篷選址——以往都是第一個做完這些事情的希丁克還沒來得及釘好固定的長釘便被墨菲斯拉到了另一塊顯得不是很舒適的空地上,不明所以的希丁克並不明白他這麼做的原因,卻也沒有反對,可是只不過低頭將系了死結的繩子在雨中費力解開的功夫,抬起頭卻發現墨菲斯已經將自己的單人帳篷搭建完畢,那可能需要希丁克用鐵錘砸七八下才能釘進地面的鐵釘被墨菲斯仿佛牙籤插水果一樣插進地面,看的布澤爾都齜牙咧嘴,而科文更是撓著腦袋明白了自己舍友是個妖孽的事實。

  待這個舍友眼中的怪物在五分鐘內搞定四個帳篷,希丁克才發現剛剛自己選的地方已經有三批學院因為地面泥土太過鬆軟而搭建失敗換了地方,這才明白身旁的傢伙遠沒有力氣大那麼簡單。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將馬匹拉到樹幹旁系好時,希丁克小聲問道。

  「在叢林呆的久了,自然就明白,就像你察言觀色的能力一樣。」

  墨菲斯抬頭望瞭望旭日升起的天空輕聲回答,「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樣的驚喜呢。」

  「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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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虎父無犬子


  說實話,希丁克作作為一個世家貴族,心機慎密可謂遺傳,同時他還有著不少看似偏門的本領,不過這些走筆桿子路線的貴族才會用到的東西在叢林中沒什麼用武之地,以往的成績優秀來源於他未雨綢繆的充足準備,但是對於森林的瞭解,他和這個連的大部分人一樣,都處於初級階段。

  「現在是秋季,這裡是埃博拉森林,按照帝國森林魔獸數量和食物鏈分佈,不少在秋季發情的傢伙們可會變得非常好客,老實說這一趟拉練估計並不是讓咱們騎騎馬跑跑陣型這麼簡單。」

  墨菲斯邊說邊伸手從希丁克馬匹的側兜掏出了一柄備用短劍扔給他,又吹了個很特殊的口哨,沖著不遠處的胖子和科文做了個手勢,自己則習慣性的檢查了一下身上的所有裝備,包括魔杖、短劍和那柄魔法匕首以及一柄用於開路的彎刀。

  這幅架勢在另外三人眼中絕對和「騎士」不掛鉤,倒是完全符合傳說中的魔獵人。

  遠處的教官吹響了短聲集合號,代表學員需要徒步集合而非騎馬,幾人全副武裝的走上了路,已經深入埃博拉叢林的他們此刻開始了為期一周的集訓。

  而堪稱「回家」的墨菲斯,則輕輕嗅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危險氣息,警覺萬分。
  
  第一天的內容並沒有想像中的艱辛,至少連莉莉絲這種從來不喜歡叢林的大小姐都能忍受,都是在日上三竿之後列隊進行了十多趟叢林內迅速集結和衝鋒,不要小看這種訓練,叢林中對馬匹的操控和掌握難度遠遠超過平坦的草甸,雖然說這種狹隘的環境很不利於騎兵作戰,但是這卻是讓學員學會克服環境影響的重要一課。

  日落時分,連隊進入自由休息狀態,篝火因為潮濕的柴火而沒有點燃多少,唯獨墨菲斯知道林中的什麼樹葉是不沾濕卻能點燃的,在傍晚時和科文去搞了兩大筐,此刻正在旁人豔羨的目光中烤著胖子平時省下的臘腸,香味四溢,滿嘴流油。

  只不過墨菲斯用一種奇怪樹葉製造黑煙熏黑短劍的行為讓幾個人有些不解。

  但是這無礙四人的感情穩步上升,訓練中的表現讓墨菲斯已經成為公認的實力第一,逐漸的熟絡讓墨菲斯有了第一個算是稱得上自己成功融入進去的圈子,話題多了,他開始知道看似木訥的科文其實是話最多的傢伙,而布澤爾除了吟得一首「好詩」外更是個平時隱藏實力卻有高階護衛騎士等級的猛人,科文實力和胖子相近,卻能單手揮動雙手武器還能扯塊盾牌,可謂能打能抗。

  半夜時連隊採取分散式休息,模擬出小隊或中隊作戰紮營的形勢,也就是說遇到突發情況是必須靠自己,只不過四人在分配守夜任務時竟然被墨菲斯一個人承包,並不放心的希丁克最終說服墨菲斯讓自己值守破曉前的一班,這才放心去睡。

  而墨菲斯卻沒有像普通學員那般守在熄滅的篝火堆前,卻是輕輕攀上了營地旁一棵最高的樹木,氣息收斂,沒有去做什麼冥想,認認真真的警惕著四周。

  靜謐的營地在午夜的月光下毫無動靜,耳邊只有蟲鳴鳥叫,偶爾有蝙蝠劃過夜空,看上去靜謐異常,可是午夜時分坐在樹幹上的墨菲斯卻突然眯起了眼睛,看向了營地邊緣的灌木叢。

  如他所料,埃博拉森林這樣的魔獸聚集地雖然毗鄰君士坦丁,但品種繁多絲毫不亞於帝國邊緣的胡克鎮,此刻初秋微涼,又是一場秋雨過後,對於魔獸來說正是開始大量狩獵並積攢過冬脂肪的時節,光是這些已經夠人重視,要是加一條某種危險魔獸進入了好鬥而兇殘的發情期的消息,估計沒有幾個人會睡的安穩。

  沒心情怪學院不給通知,墨菲斯從來都不是在內心對別人有一絲期盼的人,連日來在君士坦丁漸漸退去的冷血和獵人本質在這一刻重新回到他的身上,身穿皮甲的墨菲斯沒有隨便移動,卻是動作緩之又緩的抽出了那不勒斯魔鋼短劍——刻意用煙熏黑的劍刃沒有一絲反光。

  視野中,漆黑的草叢有個模糊地影子再緩緩貼近,無聲無息,僅僅將地面上的雜草壓出了幾個腳印,空氣中沒有任何異樣的氣味,這個不速之客如同鬼魅般貼近了帳篷,卻沒有著急進攻,而是緩緩地繞著,似乎在尋找什麼。

  頭頂幾近滿月的月光明亮異常,卻照不出那仿佛消失在空氣中傢伙的影子,墨菲斯凝神閉氣,甚至於目光都沒有直視地面上那個若有若無有的淡淡虛影,仿佛耐心等待魚兒上鉤的漁夫。

  繼而,在三分鐘後,地面上多出了幾個被壓伏的腳印時,墨菲斯猛的俯身躍下,悄無聲息。

  他的身影在夜空中劃過一道長影,那種資深獵人才會有的凜然氣質在短劍刺出的那一刻才猛然爆發!
  
  「哢!」

  骨頭被短劍砍斷的裂響聲響起,墨菲斯的身影仿佛瞬息出現在了營地邊緣,魔鋼短劍揮過的空間前一刻看似空無一物,卻在下一刻仿佛爆炸般濺開一地鮮血!一擊過後又是側身反撩,身側另一個模糊的影子剎那間皮開肉綻!
  
  「吼!——」

  哀嚎響起,驚醒近乎所有人!

  墨菲斯在兩道魔紋消失後實力逼近大騎士,力量之恐怖只有在這種毫無保留的時刻才能體現,被他一擊秒殺的是森林中食物鏈近乎頂層的銀紋虎,這種擅長在夜晚借助身上的魔紋匿形捕食的猛獸體積比起一般的老虎要大不少,力量更是強勁,三年前的墨菲斯對付這種傢伙只能是儘量躲開,再不濟也要借助自己的攀爬能力逃過對方的追捕,可是如今卻抬手間直接幹掉了兩頭能正面對抗護衛騎士的猛獸!

  他並沒停住動作,而身形扭轉,向著一棵大樹猛跑過去!

  身後的地面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那是團隊獵食的銀紋虎中最為兇狠的殺手鐧,墨菲斯毫不驚慌,十步踏出猛然蹬在粗壯的樹幹上,身形仿佛脫離引力般向空中躍起,繼而動作流暢的後空翻,自上而下刺中虎背!

  嘶吼聲驚起一片飛鳥。

  當動作最慢的布澤爾拿著短劍爬出帳篷時,看到的卻是讓他和幾個同伴不得不張大嘴巴的一幕。

  墨菲斯•溫德索爾,這位高貴的紫鳶尾繼承人,正在用一柄閃爍著藍色光芒的匕首熟練而快速的剝著老虎皮,他的身旁,一顆碩大的虎頭、一具無頭虎屍和兩頭已經被剝乾淨皮的血肉在月光下陳屍,腥味撲鼻。

  希丁克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吃驚,幾步走過去,低頭查看著那顆足有他胸腔大小的碩大虎頭,伸手想要掰開那滿是鋒利犬齒的血盆大口,卻被墨菲斯伸手攔住。

  「雖然沒有毒液,但是被劃傷的話很難癒合,我以前被這東西咬過一口,腳踝三個星期沒能止血,後來要不是找到合適的草藥,估計就殘廢了。」

  墨菲斯邊說邊伸手拔了地面一根草莖在虎齒旁劃過,應聲而斷的草莖讓走過來的科文瞪大了眼睛。

  不過希丁克在意的卻是墨菲斯的話語,他望瞭望四周,看到了不遠處已經走開的教官,低聲忍不住道:「以前?你他媽的以前被它咬過?我猜那教官都沒這種經歷!」

  爆了髒口的希丁克讓墨菲斯覺得有些好笑,卻能感受到自己和舍友的關係拉近很多,不過他也沒解釋太多,低頭繼續剝皮——銀紋虎的皮毛很值錢,若是處理得當可以製作成有偽裝作用的斗篷,這些從書本上知道的知識讓墨菲斯受益匪淺,同時他更感興趣的是上面的魔紋,因為魔法陣學有很大一部分都源自於這種源自造物主所創造物種的天賦,那銀紋的走向就是一副天然陣圖,十分寶貴。

  但血腥味四散,讓墨菲斯心中略有不安的瞥了瞥四周的叢林。

  顯而易見的,對於這種襲擊教官們早就做好了防禦準備,其實在進攻前的一瞬間遠遠觀望的教官便準備吹響號角——按照習性,偷襲失敗的銀紋虎會直接放棄獵物,這是教官得以沒有護在營帳周圍的原因之一,當然兩位大騎士的存在才是有恃無恐的主要因素,不過誰能想到一個僅僅是剛入學沒多久的少年,便僅憑一人殺死了三頭讓中階護衛騎士頭疼的猛獸?

  在其他人學習應對危險的時候,墨菲斯已經學會了解決危險。

  虎父無犬子,當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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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23 11:03:1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惹麻煩的大小姐

  君士坦丁的核心通常意義上指的是皇宮,但是另一個區域卻有著相同的地位,那便是整個拜占庭帝國的精神領袖所在的牧首聖庭。

  而在這座純白色建築的不遠處,還有一個通體青灰色調的陰沉建築,高度沒有聖羅蘭大教堂般駭人,卻讓人仰望時有一種戰慄的恐懼,這便是聞名大陸的宗教裁判所。

  今天,這座平時陰森卻沉默的建築走出了幾位身穿漆黑教袍的信徒,並非是修士或教士,而是有著「信使」稱呼的裁判所內部成員。

  就是他們,帶著手中三卷帶有超過十三道絕密封印的卷軸分別去了三個地方——牧首聖庭、君士坦丁皇宮、帝國情報中心「鷹眼」總部。

  當日,直接服從于皇帝陛下的聖殿騎士團吹響了集結號,牧首聖庭發佈了一封印有交叉銅匙徽記並覆蓋全國領土的詔令,而身處陰影中的艾薩拉公爵則凝望著逐漸清晰的圓月,若有所思。

  風雲,漸起。
  
  ....................................................................................

  莉莉絲目光看似平靜,握著短劍的手卻微微顫抖。

  鮮血滿地,這位實力不俗的大小姐和一頭成年銀紋虎血戰了超過三分鐘,精疲力竭。

  沒有了平時所謂的勇敢和鎮定,肩部被這頭大牲口刮到的莉莉絲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和死神擦肩而過時那凜冽的殺氣,平時的訓練再辛苦,也無法讓她鎮定的面對身軀比自己大了三倍有餘的巨大牲口,這位高階護衛騎士照常理,絕對能夠三式之內將其斬殺,卻因為從未出現過的驚慌和步步後退的退卻差點落入虎口。

  好在最終很快適應了戰鬥節奏的她控制住了場面,否則她真的愧對胸前的勳章,伸手抹了把濺在臉上的鮮血,她抬起頭望向了頭頂的明月,心裡不知想著什麼。

  「整隊!傷患處理!」

  一連號稱實力最強大的連隊,但是沒有墨菲斯這種在森林中比斥候感知還要敏銳的傢伙,兩名值夜的學員險些被兩頭銀紋虎偷襲成功,雖然沒有死,卻也掛了彩,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教官面色冷峻的帶領著第一次面對這種魔獸襲擊的學員們迅速整隊,氣氛嚴肅而壓抑。

  這一夜,一連和七連因為一個人的存在而境遇徹底相反。
  
  人類的進步史充滿了爭鬥與血腥,無數次革新和戰爭讓這個看似脆弱的種族立足於大陸之上,比起存在不知多久、現在已經見不到蹤跡的精靈,人類的前進腳步近乎跳躍般迅速。

  爭強鬥勝,好勇鬥狠,對於同類優秀的嫉妒和渴望證明自己更強的本能觀念,讓人類在並不長的一生中不斷創造出驚豔之舉。

  莉莉絲徹夜未眠,看似蠻橫卻習慣抱著玩偶睡覺的她失眠並非因為條件艱苦,而是因為內心那股子忍受不住的好奇在煎熬著她——她很想知道,這個學院早有預謀的「測試」是否讓那個讓她沒辦法的傢伙出了洋相。

  此時雖然是銀紋虎的發情季節,但是想讓這種叢林中處於食物鏈頂端的魔獸近乎同時去襲擊學院紮營的營地談何容易?說巧合鬼才信,能想到這是學院故意為之的人雖然不少,但措手不及卻已起到應有的效果——第二天的訓練很效率,誰都明白自己的命比什麼都重要,所以甚至連平時從來不缺的交談聲都近乎消失。

  幾個連隊除了七連都出現了或多或少的受傷情況,三連比較慘,值夜的傢伙被銀紋虎巨大的力量扯斷了手臂的骨頭,只得退出訓練,乘坐學院有著軍部風格的馬車返回君士坦丁。

  不過這位在落日餘暉還未消失時進入君士坦丁城門的貴族少爺卻意外的看到一大隊整裝待發的騎士軍隊正沿著道路朝著城外進發——

  軍姿肅整,軍備優良,煞氣彌漫,戰盾上統一的十字架表明了這支騎士團的傲人身份。

  「聖殿騎士團」,帝國實力位列前三甲的精銳之師。

  拜占庭帝國的騎士團超過二十支,規模最大實力強橫的聖殿騎士團是其中翹楚,滿團四千五百人左右,規模居大陸之最,是帝國征戰的主力軍團之一。

  眼前超過千人的規模遠超過一般意義上的演習,雖然拜占庭軍部每年都會有一些軍事行動,但是絕對不會在城門內就全副武裝,因為正規的騎士部隊只有在準備進攻前才會穿好鐵葉甲並拉上頭盔的面罩。

  而此刻,平均實力在護衛騎士水準的聖殿騎士團竟然清一色整裝待戰的摸樣,千人部隊騎馬出城後即加速行進,絲毫不拖泥帶水的沖入埃博拉森林,馬蹄聲沉悶如雷鳴,氣勢凜然。

  瞪著大眼的貴族少爺忍住胳膊骨折的疼痛直接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望著遠處帶起一片煙塵的騎兵團驚詫異常。

  「戰爭?」

  ..............................................................................

  莉莉絲在夜晚紮營時悄悄將短劍插好,望瞭望已經進入休息狀態並在篝火前交談著的學員們,無聲無息的牽著自己的馬匹踏上了一條小路。

  分散式的紮營方式讓教官根本難以監控所有的學員,實際上這種環境下還從未聽說有誰閑的大半夜在森林裡亂晃的。

  年少輕狂形容這個更像男孩子性格的大小姐來說再合適不過,雖然神經質,卻也算得上敢作敢當,矯情稱不上,豪爽卻也有一些男人的氣概,不過終究不夠穩重,身體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並自認做好心理準備的她公然趁著夜色反軍令,孤身一人闖入森林,內心中的唯一念頭卻只是為了看看某個人是否出了讓自己覺得解恨的洋相。

  愚蠢?

  若墨菲斯在場,必然毫不猶豫地訓斥她無知非天真卻是罪惡,可世上終究沒有那麼多如果,人就是在錯誤的道路上尋找正確方向的,從以前,到現在,一直如此。

  作為某人心中「或許」已經出盡了洋相的墨菲斯,此刻正在望著美食家布澤爾將自己攜帶的秘制辣椒粉灑在噴香的烤肉上,作為七連名副其實的「功臣」,墨菲斯和幾個舍友享用銀紋虎肉沒有招來任何人的不滿,雖然口感略硬,卻也比臘腸好上太多,幾個人吃的津津有味。

  值夜的排班這下沒人有什麼意見,墨菲斯坦言自己假寐的本領後引來幾人的驚訝和豔羨,但更多的是佩服,就這樣,墨菲斯依舊靠在了樹枝上,像以往無數次在叢林中那般靜靜的警戒著。

  許久沒有回到叢林,熟悉的感覺勾起了墨菲斯無數回憶,恍恍惚惚的片段閃過眼前,仿佛唐吉坷德依舊在輕輕矯正自己的持劍姿勢,胡克鎮的木屋散發著老傢伙常抽的煙草味,那本黑色封皮的《懺悔錄》和上面無法忘記的一句句話語...

  仿佛強迫症一樣,墨菲斯想起了那本黑色書冊的內容,聯想起阿奎那未完成的《神學大全》,他忽然間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雖然內容大相逕庭,如今明白些許當年晦澀不通內容的墨菲斯卻開始認識到這本書為什麼會是老傢伙直言靠用自己一條命換出來的東西。

  這本書若是在拜占庭公開,估計會立刻被冠以「異端」的名號吧?

  聯想到其中的內容,墨菲斯心裡微微發緊,因為他不想那位看似閑雲野鶴了大半輩子的導師再遇到什麼麻煩,可是這種想法剛剛升起,遠處一聲詭異的狼嚎打破了他的思考。

  林間的飛鳥驚起一片,墨菲斯猛然站起了身,熟悉狼群的他不光和卡爾巴之王交鋒過,事實上胡克鎮旁的叢林中,捕食者最為兇殘而狡猾的便是狼群,對於這種生物墨菲斯絕對熟知,甚至明白不同的狼嚎所代表的意義。

  可是此刻耳邊的這聲狼嚎卻顯得異常詭異——它不是正常狼群所會使用的交流方式,不同於任何一種墨菲斯熟知的含義,卻只有一種情緒:憤怒。

  有些像是人類憤怒時本能的大喊,聲嘶力竭而不顧一切。

  抬起頭,圓月異常明亮。

  墨菲斯皺起了眉頭,他並沒有去查看的念頭,森林中的野獸太多了,這聲狼嚎的距離自己起碼千米開外,差不多是森林中一般聲音所能傳遞的極限,普通人或許會因為篝火燃燒室的劈啪聲忽略這個微乎其微的雜音,但墨菲斯卻已經提高了警惕。

  半晌,似乎再沒有什麼多餘的聲音。

  握住劍柄的墨菲斯悄悄將拔出一半的那不勒斯魔鋼短劍緩慢插了回去,卻猛然間聽到一聲再熟悉不過的尖叫!

  莉莉絲?

  墨菲斯有一瞬間的愣怔,直到尖叫聲再一次響起,他才真正確認這和那天自己闖進莉莉絲臥室時聽到的聲音近乎如出一轍!
  
  媽的!她來這裡幹什麼?

  墨菲斯根本來不及細想,腦海中唯一能想起的就是哈迪斯親王那句「誰再傷害她,我砍了你便是」。

  拔出短劍的墨菲斯直接抽掉劍鞘扔向了布澤爾所在的帳篷,巨大的力量讓皮質劍鞘生生刺穿了帆布砸在了布澤爾穿著皮甲的肚皮上,讓他痛得怪叫一聲驚醒。

  「起來警戒,不要輕舉妄動!」

  墨菲斯留下這句話,身形已然消失在了樹冠上,布澤爾睜開迷糊糊的眼睛,只看到頭頂的的樹冠微微搖晃卻已不見說話的人,低聲叨咕了一句「變態」,卻一點不含糊的迅速爬起來去叫醒其餘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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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沉默

  莉莉絲直到現在還不肯相信自己剛剛看到的那一幕是真的。

  夜晚在森林趕路絕對是行軍大忌,若沒有正確的嚮導,在林中迷失方向的概率對於一個來過類似森林僅有四五次的新兵來說超過八成。

  學院安排的演練地點實際上是有一定規律可循的,四個出行的連隊在下一次演練時便會按順序改換地點,但始終是這麼幾個地方,莉莉絲有把握找到兩個星期前一連而此刻應當是七連紮營的地點,卻不料在近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森林中越走越迷糊,行進到午夜時驀然發現自己已經迷路。

  都說老馬識途,奈何身後是剛剛三歲的溫血軍馬,識途不行胃口卻大得很,莉莉絲作為高階騎士還不至於驚慌,但沒有用來指引方向的陽光,想走出這種原始森林實在太難——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林子中的動靜她猛然警惕起來,似乎這才想起自己身處的是有著銀紋虎這種兇猛魔獸的叢林而不是親王府邸的後花園。

  但是不遠處猛然折斷的樹幹卻讓她根本來不及去躲避什麼了,月光下沖出黑暗的幾個身影一瞬間仿佛讓莉莉絲身處神話中才會出現的場景!

  一襲華貴深色衣袍,一張蒼白如紙的面孔,一雙展開的黑色蝠翼,血族,這個本來在拜占庭近百年沒有再出現過普通人視野中的古老地下種族,堂而皇之的劃過夜空,從莉莉絲身前倏地掠過。

  莉莉絲抬頭,看到對方眼中驚訝卻隨即慶倖的微笑。

  她一瞬間迷茫,完全不知所措。

  「哢!」

  血族剛剛掠過,莉莉絲便發現面前的樹林猛然響起了劇烈的樹幹折斷聲,連續不斷,仿佛有什麼東西勢不可擋的直奔自己而來!

  本能的朝著另一側奔跑,拋棄馬匹的莉莉絲直接撲到了一株矮樹後,沒有想著去做什麼傻事,而是使勁屏住呼吸。

  「呯!」

  足有兩人合抱的大樹轟然被一股難以想像的巨力衝撞開來,繼而是一個讓人近乎絕望的巨大身影出現在了莉莉絲的視野中——一身烏黑毛髮,強壯的身軀仿佛變異的巨狼,身體有著黃金比例般的倒三角結構,爆發力十足的肌肉鼓脹,近乎三米高的來者有著餓狼般的頭部卻長著近似人類的四肢,形象說不出的陰暗詭異。

  狼人?

  莉莉絲絕對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親眼見到這種傳說中的生物,拜占庭帝國的建立以來牧首聖庭發佈過一系列嚴正公告,吟游詩人和各類藝術家很少會將血族和狼人這種骯髒生物當做創作對象,可是作為親王哈迪斯的女兒,她卻根本不知自己的父親曾經手刃十多名伯爵級血族強者、甚至單槍匹馬殺死過一位公爵級領主和相同實力狼人族長的事實。

  地上的秩序看起來平靜,但是這個大陸的地下秩序卻由多個種族統治,血族是其中重要組成之一,雖然家族名稱繁瑣根系繁多而內鬥時有發生,卻無法掩蓋其一致對外時爆發出的驚人團結和凝聚力。

  血族是奇怪而複雜的族群,由人類轉變的長生種和短生者並不相同,生命愈加悠久,讓他們的價值觀念與平均不到百年的人類有著太多區別,因而血族常常以地下秩序的守護者自居,而狼人這一同樣由人類衍生的野蠻而邪惡的種族則被血族奴役了幾千年,說是麾下走狗不足為過,可是擁有巨大潛力的狼族在力量進化這一方面的優勢隨著時間的推移讓血族感受到了驚慌,由此導致在「地上」忙著爭奪誰為王者時,地下世界的「守護者」卻發生了一次甚至幾次規模巨大而持續恒久的動亂,這便是《異端簡史》中幾句帶過的「秩序更迭之役」。

  狼人的地位雖然作為那一次戰鬥的失敗者狼人近乎從大陸消失,卻似乎在近幾百年來獨立起來,只不過這一切早應和平靜安寧的拜占庭沒有任何瓜葛,但是此刻狼人出現在君士坦丁外的森林中,沒有人知道原因。

  莉莉絲渾身僵硬的躲在了灌木叢後,多年來的訓練讓這個沒上過戰場的丫頭沉住了氣,她望著眼前身軀足有自己五六倍大小的巨大狼人呼嘯著從面前奔過,以一種無匹的氣勢追向了剛剛飛過去的那名血族,而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莉莉絲便發現自己身後...似乎有一股熱乎乎、卻同時也帶著腥臭的氣息。

  根本沒有去回頭,這位有高階護衛騎士徽章的女孩子瞬息拔劍,渾身上下竟然倏地爆出一股子氣浪,甚至將四周的落葉猛地吹開!

  反身揮砍!

  「哢!」

  手腕傳來的劇烈反震力讓莉莉絲的面色帶了一絲驚疑——利刃切透肌膚帶來的遲滯感讓她仿佛砍中鐵樹,繼而鑲嵌在堅硬骨骼後無法挪動的巨大阻力讓她睜大了雙眼!

  一聲狼嚎響徹森林。

  莉莉絲作戰經驗不足的缺陷立刻顯現,竟然鬼使神差地鬆開了手中的短劍——意料之中的狼人的身形雖然無剛剛呼嘯而過的傢伙般巨大,月光下的陰影卻也將踉蹌後仰的莉莉絲徹底籠罩,嵌在毛髮濃密手臂上的短劍被它的另一隻爪子生生拔掉,劇痛讓那張恐怖的狼頭齜出了白花花的犬齒,鮮血順著手臂流淌而下,血腥而透著殘忍的情景讓莉莉絲瞬間面如紙色!

  比莉莉絲高出三四頭的傢伙發怒了。

  下一刻,這位大小姐卻沒有逃跑,而是抽出了自己別在小腿上的匕首猛然前刺!

  狼人身手敏捷異常,閃身躲過,巨大的爪子猛然扯住莉莉絲的小腿,後者不受控制的撲倒在地——實際上高階騎士的力量絕對可以讓莉莉絲面對眼前的敵人並處於不敗之地,可沒有豐富作戰經驗的莉莉絲卻覺得自己根本無法戰勝眼前的傢伙!

  對未知食物的恐懼和未戰先怯的心理讓她明白——自己在真正血雨腥風的戰鬥中,還是太孱弱了。

  翻身躲過對方鋒利爪子的拍擊,莉莉絲忍住小腿被緊捏扭曲帶來的劇痛,抬起另一條腿狠狠地踹了過去——很巧的,這一腳狠狠地悶在了對方兩腿中央。

  又一聲可以撕破喉嚨的哀嚎響徹林間。

  漆黑的叢林枝葉繁茂,月光根本無法穿透,渾身因為腎上腺素激增而顫抖的莉莉絲覺得自己從未如此脆弱過,和任何一位新兵相同的是在第一次面對危及生命的危險時相同,真正能做到鎮定的完全是鳳毛麟角,即使如墨菲斯般怪胎,在他首次面對險些將自己直接撞死的野豬時同樣慌不擇路的跳進了危機四伏的河流,差點被悄悄摸上來的角蟒直接勒死。

  所以此刻能和狼人打上兩個回合的莉莉絲已經勉強稱得上合格了。

  身後的狼人忍住痛苦四肢著地地飛奔而來,動作迅猛一往無前,莉莉絲左躲右閃卻根本無法擺脫,卻突然腳下一腳踏空猛然墜了下去!

  一道深溝橫在看似與普通土地無區別的樹林當中,此刻竟然如陷阱般害苦了莉莉絲——這位大小姐本能的伸出手抓向四周,卻只拽到了一條細細的藤條,身形墜落,溝壑居然如同漏斗般越靠下越越窄,莉莉絲隱約看到頭頂那狼人朝著自己直撲而來,沿著陡峭土坡下滑的莉莉絲想抬起手阻擋,卻也明白那碩大的狼頭只要一口下去自己的胳膊便會粉碎,誰知絕望之時自己猛地停止了下墜,而頭頂的狼人竟然在同一時刻沒有跟上來!
  
  本來寬度足有兩米開外的溝壑竟然此刻窄到夾住了莉莉絲嬌弱的身體,而狼人那強壯的身軀同時被卡主,動彈不得,利爪使勁伸出,鋒利的指甲卻距離莉莉絲的面頰一尺之遙卻再也無法靠近!

  狂躁的情緒夾雜著腥臭的口水讓莉莉絲徹底陷入無助,這種時候哪還有學院中耍威風的囂張,簡直就是毫無武力值的柔弱女孩!

  望著頭頂那張血盆大口,莉莉絲內心複雜無比——和父親十多年的冷戰以來,她近乎沒有依靠過哈迪斯親王的任何幫助,但是這一刻,作為女兒的她卻突然想明白了什麼。

  可現實很殘酷,殘酷到她沒有時間去多想別的——狼人瘋了般努力揮舞著巨大的爪子,幽綠的瞳孔絲毫不掩飾殺戮的欲望,這種病態的情緒讓它的動作愈加歇斯底里,甚至於整個身體完全卡在石壁間都不自知,直到它猛然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卻一切都來不及挽回——

  「噗!」

  一柄利刃刺穿狼人的腹腔,隨即猛然向側面拖拽開來,嘩啦啦的鮮血直接潑灑向了身處下方的莉莉絲,而隨後還未咽氣的狼人艱難的回過頭,卻被一柄橫飛而來的匕首直接從眼眶插了進去,哀嚎一聲,徹底沒了聲息。

  巨大的屍體被拖開,滿身血污的莉莉絲已經被驚得說不出話來,臉上都是大塊血漬的她抬起頭,微弱的月光下,那個讓她怎麼也想不到卻又永遠忘不掉的面龐一臉冷峻,仿佛和自己在騎士學院面對面時一樣,冷漠異常。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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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寶刀,從未老

  墨菲斯面無表情地伸手拽出仿佛血人的莉莉絲,絲毫沒有多看幾眼的意思,轉頭從狼人的眼眶裡拔出了那柄魔法匕首,鳳凰木魔杖頂端散發出了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已經死去狼人的面頰。

  剛剛強壯的讓人窒息的身軀已然蛻化成為一個渾身赤裸的中年男子,腹部的傷口駭人依舊,眼眶血肉模糊。

  對於狼人,墨菲斯已經從《馬庫斯血系史》中有所瞭解,這種給血族當殺戮之僕的恐怖生物出現在國都的城牆外絕不正常,雖不知道這種骯髒而血腥的生物如何劃分階級,但是眼下的傢伙若不是被卡進石縫動彈不得,自己絕對不會如此輕易得手。

  可是幸運女神和厄運女神似乎總是同時到來,根本沒來得及想太多,感知敏銳的墨菲斯猛然將手中短劍揚了起來!

  跟在身後的莉莉絲還處於震驚狀態,看到墨菲斯的動作後愣了一瞬,待反應過來的時候才聽到了由遠及近那摧枯拉朽的衝撞聲!

  墨菲斯毫無廢話,竟然匪夷所思的扭腰甩腿,呯的一腳踢中莉莉絲——這一下讓猝不及防的她直接飛了出去,竟然再一次不偏不倚的直接掉進了剛剛爬出來的那個溝壑!

  至於這是他第幾次踹飛莉莉絲,估計兩個人都沒心情去數。

  匆忙轉頭卻已來不及迎擊,墨菲斯眼前樹木在爆響聲中倏然裂開,一個巨大的灰色身影仿佛遮蔽視野般沖出夜幕,那雙散發著憤怒光芒的狠戾目光盯住了眼前手持短劍的墨菲斯,長臂猛揮,竟隱隱帶著炸雷般的巨響!

  根本沒想著去格擋,墨菲斯向後空翻,狼人利爪貼著後腰的皮甲劃過帶起一片碎屑,而墨菲斯撐住地面的雙臂猛然一推,爆炸般的力量讓他的身形竟然向空中躍起,下一刻猛的蹬在一棵古樹之上,整個身軀如彈簧般蓄力蜷縮,繼而是駭人的爆發!

  四人合抱的古樹被墨菲斯雙腿一蹬竟然震下了無數落葉,所謂一寸短一寸險,和身軀是自己幾倍有餘的狼人相比墨菲斯處於絕對劣勢,唯有閃電般的突襲或許能起作用,而這種仿佛自殺般的行為頓時讓不遠處的從縫隙中瞥見戰鬥情景的莉莉絲捂住了嘴巴!

  她的眼中,墨菲斯好似羊入狼口。

  而狼人卻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眼中的獵物竟會如此反擊,巨大的慣性讓它來不及停下,眼睜睜看著鋒芒畢露的魔鋼短劍插入腹部,而墨菲斯整個身體仿佛將短劍釘入狼人腹腔的錘子,雖然阻力巨大,卻義無反顧將短劍插入了狼人阻力巨大的強橫身體!

  「撲哧!」

  短劍透腹而出,墨菲斯仿佛撲入狼人懷中,掏出了匕首,毫不猶豫的朝身體上方那碩大狼頭的喉嚨揮去!

  可是一切動作因為鋼鐵般的利爪橫亙上方而終止,瞬間墨菲斯只感覺眼前的景物猛然旋轉,繼而便是後背傳來的劇痛和耳邊爆裂的巨響!

  十五歲的墨菲斯這一刻真真切切體會到了對方的狂暴實力,僅僅是拎住一條腿甩飛,其力量之大竟然讓墨菲斯的身體在撞斷一棵小樹後仍舊滯空了三四米才落地,五臟六腑的震盪讓墨菲斯直接噴出一口鮮血,隨即拼死躲開了一躍便至頭頂的狼人的下一次攻擊,可是終究窮途末路,被利爪再一次掀飛了出去——

  翻滾十多米才停住的墨菲斯感覺自己是個被玩弄的沙包,身體已經因為劇烈的撞擊而不聽使喚,那不勒斯魔鋼短劍依舊插在對方的腹部,但因為狼人身軀太過巨大,這種貫穿傷沒有擊中要害時根本無法致命,趴在地面的墨菲看上去無法動彈,面對準備發動致死一擊的狼人似乎毫無反抗之力——

  「咚!」

  遠處,莉莉絲竟然從那個深深地溝壑中爬了出來,也不知道從哪裡撿了塊石頭狠狠地砸中了狼人的後腦勺——高階護衛騎士的力量可不是鬧著玩的,可這種攻擊哪裡稱的上致命?被砸中腦袋的狼人憤怒轉身,但智商似乎因為力量上升而衰減不少,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先攻擊哪一個。

  面對需要仰望的巨大狼人,莉莉絲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站出來靠這種蹩腳的方式來吸引對方注意力——她內心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不這麼做,那個可惡的傢伙必死無疑!

  沒有什麼貴族式的利益權衡,她沒有任何猶豫地站了出來,真正面對實力或許有大騎士般恐怖的狼人如同直面死神,可朗基努斯的繼承人豈有懦夫?《拜占庭簡史》裡歷史悠久的朗基努斯家族成員中陣亡戰場的家主超過十七位,無一不是名垂青史的帝國英烈,莉莉絲雖為女兒身,但無論平時如何跋扈,這一刻的她已無愧自己的家族姓氏!

  不待狼人作出決定,身後仿佛假死的墨菲斯卻猛然從地面躍起,左腿已經輕微骨裂的他僅靠右腿一躍蹦上了背對著他的狼人,死死抱緊了狼人的脖子,魔杖抬起時驟然亮起一道堪比日光的耀眼光芒!

  這是墨菲斯目前所能調動的近乎全部晶絲能量!

  強光讓狼人痛苦哀嚎並出於本能地捂住眼睛,這為本可以被它直接伸手抓住甩飛的墨菲斯爭取了一秒鐘的時間!

  一秒鐘,布雷爾家族在帕丁城贈送的魔法匕首已然從側面插入狼人的頸部!原本粗壯的肌肉纖維在熟悉解剖學的墨菲斯眼中毫無阻攔作用,短刃毫無遲滯的插入,繼而被墨菲斯啟動了匕首上儲存的魔法!

  冰藍色的光芒從匕首柄端閃過,白色的霜花沿著傷口迅速向外擴散,已經察覺到不對勁的狼人伸手想要抓住後背上的墨菲斯,卻被他提前一步跳開。

  而狼人則絕望的被寒冰之力侵蝕著,三秒鐘後,整個頭部已經凍結成冰坨的狼人頹然倒地,濺起一片煙塵。

  而剛剛看似神勇的墨菲斯再一次吐了口血,用堅硬的魔杖撐住了自己的身體,仿佛醉漢般搖搖晃晃來到狼人身旁,身體倒下的瞬間用肘部直接搗碎了狼人的頭部,這才松了口氣,頹然閉眼,直接昏迷過去。

  從始至終,他沒有看過遠處的莉莉絲哪怕一眼。

  ……

  是夜,滿臉血污的莉莉絲鎮定而沉默的背起墨菲斯,目光複雜卻小心翼翼,在聖殿騎士團找到二人時,近乎沒有辨別出這就是圓桌騎士哈迪斯親王和劍聖阿卡爾公爵的子女,一個夜晚損失三十名騎士絞殺突然間暴.動般出現的五十二名狼人的騎士團在確認身份後十分慶倖這兩個大難不死的孩子竟然沒有在遭遇更恐怖的襲擊,為能完成最終任務而松了口氣。

  清晨,君士坦丁柯西騎士學院在外進行拉練的四個聯隊盡數返回,史無前例的打破了保持近十三年的教學安排。

  護送學院學生返回的是身份恐怖的帝國聖殿騎士團,而發佈命令的,則是莉莉絲的父親——擔任陸軍統帥、擁有聖殿騎士團直接指揮權的哈迪斯親王。

  柯西騎士學院以往從來不會停放任何馬車的大門口在午後停了兩輛或許稱得上代表帝國最大軍事貴族身份的馬車,一枚是代表親王身份的暗紅色雙頭鷹,一枚是溫德索爾家族的紫鳶尾。

  在聖殿騎士團護送學員返回後,兩輛馬車分道揚鑣,秋日的氣氛肅殺異常。

  這一天,溫德索爾公爵在一面掛滿家族歷屆成員獲得過的勳章的「榮耀之牆」面前沉思良久,望著眼前超過千枚仿佛囊括拜占庭所有軍事功勳獎章,轉身,輕輕將一柄拜占庭制式短劍橫跨腰間。

  這一天,永遠身穿黯淡黑袍的哈迪斯親王親自乘馬車將十三年未和自己說過一句話的女兒接回公爵府,感情內斂的親王看到渾身血跡卻緊咬嘴唇沉默異常的女兒,未發一言,卻輕輕將材質與墨菲斯手中短劍相同的利刃插入劍鞘。

  這一天,兩位父親默默地用自己的行動告訴看似昏昏沉沉的帝國貴族上層——寶刀,從未老。

  ………………………………

  從拜占庭牧首聖庭發佈消息以來,帝國看似古井無波的局面仿佛被投下了一枚石子,雖無大風大雨,卻泛起了幾波漣漪。

  首當其中的是宗教裁判所的行動,這所仿佛永遠矗立在陰影中的建築以一種近乎讓世人遺忘的姿態橫空出世,以雷霆之勢在地下世界掀起了常人所不知的血雨腥風。

  看不見的戰爭在進行著,並無步兵騎兵沖出城池鏖戰,卻暗流湧動,其中兇險絲毫不亞於正面戰鬥。短短三天,「信條」和「鷹眼」不完全統計,裁判所審判者共計損失超過百人成員,淨化黑暗生物數量超過一千,不僅僅包括狼人,更多的是被裁定為「異端」卻以為風頭已過的倒楣鬼。

  近乎是剎那間,君士坦丁附近的所有骯髒被肅清一空。

  溫德索爾公爵在將受傷昏迷的墨菲斯接回公爵府後獨自一人去了君士坦丁皇宮,返回後直接給柯西騎士學院送過去一張他親筆書寫的信件,內容大抵是墨菲斯重傷需要休養,暫且休學。

  而實際上,墨菲斯的傷勢並沒有嚴重到臥床不起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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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洗禮,離開

  醒來的時候,墨菲斯意識混沌,直直瞪著頭頂的天花板出神了十多秒鐘才反應過來這裡是自己的臥室。

  腿部骨裂,因為狼人的攻擊而受到一定內傷的墨菲斯意料之中的發現自己身體狀況似乎並沒有大礙,以自己身處家族的能量找幾個實力高深的神職者治療肯定然不是難事,所以起床後只是覺得有些胸悶,書桌上擺放著自己的魔鋼短劍、魔杖和一張羊皮紙,是老管家放下的,大概說明了自己昏迷後發生的事情和即將面對的安排。
  
  拜占庭教廷毫無徵兆的宣佈和以往保持「默許」及「不干涉」的血族敵對,並高調表示其中原因和狼人有著分不開的聯繫,但具體原因無人知曉。

  血族世代統領地下秩序,拜占庭教廷和加百列帝國的對異端「趕盡殺絕」的策略不同,採取了最大限度的寬容,但是現在看來這一切已經被打破。

  阿卡爾公爵在柯西騎士學院為墨菲斯辦理了休學,並將安排於三日後和他一同去往溫德索爾家族的世代領地穆倫,在這之前,墨菲斯還要非常匆忙的接受教廷的洗禮儀式,這個儀式是皇帝陛下欽定的,公爵大人並不清楚自己的兒子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的受到如此待遇,無論好壞只能執行。

  也就是說,墨菲斯剩下的自由活動時間還剩下明天一天。
  
  擺擺手拒絕女僕想要伺候更衣用餐的意圖,墨菲斯坐在書桌前沉思許久,轉過頭發現自己放在騎士學院宿舍的書籍也被搬了回來,而一封署名陌生的信件擺在最上方。

  蠟封上的圖案是一朵薔薇,暗紅的色調和不同于普通羊皮紙的昂貴材質證明這封信來自上位貴族,信封外的落款署名只有一個姓氏:奧斯維辛。

  這不是公爵府對面擁有高大塔樓的那位伯爵麼?
  
  展開信件,墨菲斯才明白這是克裡維的父親所寫,已經有心理準備的墨菲斯並沒有過多驚奇,而信中一句淡淡的感謝和克裡維論文引起潘塞爾魔法學院重視的事實便是全部內容,多餘的客套都沒有,不過這也讓墨菲斯松了口氣,畢竟克裡維所走的路線太過極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便達到效果實在是幸運之極。

  並沒有書寫回信,墨菲斯輕輕將其收好放入抽屜,繼而起身趕往了塔倫斯學院。

  格瓦拉在墨菲斯于騎士學院的日子裡並沒有守護在身旁,即便是野外拉練也是如此——因為這是帝國學院的驕傲和榮耀,若一群少爺出去吃苦卻發現不遠處排滿了私人衛士那實在是不成體統,不過幾百年來還真沒有發生過騎士學院掌控之外的事情,這一次聖殿騎士團級別的軍隊出動已經能看得出學院在帝國中的地位,而現在柯西騎士學院自負的安全問題已經淪為笑柄,所以此刻承載著墨菲斯的公爵府馬車旁有著高調的十二人衛隊,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守護在暗處。
  
  魔法師黛拉並沒有在塔樓,墨菲斯想起這應當是她上課的時候,便在塔倫斯學院的元素理論基礎教室外等候,姿態恭敬,一小時後和導師在不遠處的教員辦公室交談片刻,領取了書單的墨菲斯發現導師依舊沒有給他任何關於咒語釋放的書籍,而是著重提點了關於魔法陣的應用,並表示可以試著用晶絲配合魔法陣進行戰鬥,材料雖然貴,但對於大貴族來說並不是問題,臨行時墨菲斯表示自己會離開君士坦丁一段時間,黛拉似乎很清楚他即將去哪裡,只是說穆倫的一些遺跡不要隨便去探索便揮揮手表示他可以走了,後者一如既往彎腰恭敬退出房門,轉身離去。

  這位高深莫測的魔法師安靜的坐在辦公室,從始至終沒有提出任何關於墨菲斯遇到狼人的事情,而墨菲斯也自知沒必要拿出來說,兩人似乎難得有一絲默契。

  塔倫斯學院的教堂依舊冷清,墨菲斯在空曠的教堂座位中找到了老人阿奎那的身影,滿頭銀髮的老人看上去孤單異常,貞德離開這裡後更顯得這位仿佛與凡人劃開一條界線的老人與世無爭起來,對於墨菲斯的遭遇,老人開口直言說這是過程,墨菲斯不知怎麼回答,最後只好問洗禮的意義,卻得到了一個讓他瞠目結舌的答案——

  「洗禮?不過是儀式上的洗腦而已,形式化的東西總會讓人在內心產生更多牽絆,如騎士授勳般是一個性質,只不過給你的良心帶上一層枷鎖罷了。」

  墨菲斯點頭,老人笑著繼續道:「你什麼時候可以搖頭了,那我就滿意了。」

  隨後他抬頭望著教堂穹頂灑下的陽光,沒有談論神學和自己的著作,凝思半響,送別墨菲斯,自顧走回了石屋。

  夕陽落下時墨菲斯走出塔倫斯學院,踏上馬車卻發現暗紅色的豪華沙發上多了一封信,沒有蠟封,翻開後看到的字跡優雅纖細,典型的女人風格,署名更是嚇人,竟然是有過一面之緣的艾薩拉•所羅門公爵,信件內容出奇的詭異,墨菲斯讀來讀去發現根本讀不通順,除了右下的署名以外其他根本連不成句子,他自然清楚這似乎是什麼密語,可是自己又不是情報機構的斥候密探,想了想還是折起收好,準備帶回去研究。
  
  翌日的洗禮是皇帝陛下親自下的命令,阿卡爾公爵帶著墨菲斯驅車一同來到君士坦丁最為宏偉的地標式建築聖羅蘭大教堂,只在書中讀到過這裡的墨菲斯努力抬頭,卻發現自己難以望到教堂頂端,這種感覺有些類似自己面對兩位導師時的心情,仿佛努力終生卻依舊看不到他們的背影。

  教堂四周出奇的沒有任何多餘的人存在,在拜占庭,洗禮往往是出生時便要進行的儀式,但是現在才接受洗禮的墨菲斯自然有些惹眼,想必皇帝陛下也沒有想讓此事聲張的意思,除了教堂的神職者外沒有別人,墨菲斯在父親的帶領下行進百米進入了教堂正廳,肅靜的大教堂除了宏偉還是宏偉,內部空間讓人抬頭時只能驚歎,無數可謂傳世瑰寶的壁畫展現眼前,《舊約》中的故事一一呈現,念誦經文的回音在四周響起,莊重肅穆。

  公爵停住腳步,墨菲斯在父親的目光示意下繼續前行,卻在教堂中央那本來應是紅衣主教站立的位置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老人阿奎那灰色的衣袍與這裡肅穆而聖潔的氣息似乎有些相悖,卻並不能阻止他獨自一人站在那裡卻氣場穩壓紅衣主教一頭的事實。

  「我老了,權當是最後一次施洗吧。」

  老人笑了笑,沒有以往洗禮儀式上冗長的頌歌,也沒有高聲吟誦什麼經文,只是拿起代表聖杯的銀色水杯,手指輕沾,對著墨菲斯道:「這不是契約,也不是約束,我只是告訴你,沒有嚴苛教律的束縛,世人皆可為聖徒。」

  墨菲斯單膝下跪。

  老人乾枯的手指輕沾聖水,輕觸墨菲斯額頭,道:「主注視凡人,而你願意在抬頭時接受這束目光麼?」

  「我願意。」

  老人點點頭,不再多言。
  
  這或許是拜占庭歷史上最簡單最簡短的洗禮,卻也是最為特殊的洗禮。

  負手離開的老人閒庭信步,一路所有神職者恭敬低頭而無任何多餘話語,甚至原本應為墨菲斯洗禮、並且同樣是下屆牧首選舉重量級人物的紅衣主教特雷斯都低頭不敢多言。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

  墨菲斯覺得,這位老人所處的地位,遠不止寫下那些書籍便能讓走到的。

  ……

  巨大的教堂沒有給墨菲斯帶來過多的神聖莊重感,卻在洗禮後內心沉重了些許,對於神學的逐漸改觀完全來自于阿奎那這位睿智老人看似不經意間的言語,返回公爵府的路上阿卡爾公爵感歎這次洗禮或許規格不比皇帝陛下出生時那次低了幾分。

  所謂規格,並不看排場重大與否而看施洗人的身份如何,顯然阿奎那的地位在公爵大人眼中與牧首不分伯仲。

  墨菲斯有些出神,沉默的沒有多言,只是在馬車駛進公爵府後問向公爵大人突然去領地穆倫的原因,得到的回答並不是很詳細,但給出了一個關鍵字:身世。

  結下死仇的克裡斯多夫家族為什麼百年來陰魂不散墨菲斯也想明白究竟,或許公爵大人有些東西需要儘快展示給自己吧。是底牌還是底蘊又或是什麼其他的東西,墨菲斯一概不清楚,只是明白絕對很重要。

  用過午餐,返回自己住所的墨菲斯看到了書桌前新的信件,落款是克裡維,不過這一次加了姓氏——奧斯維辛。

  內容很簡短,克裡維對墨菲斯曾經提供過的幫助表示感謝,直言潘塞爾魔法學院已經表示願意接觸自己,只不過能否錄取還要看後續表現。

  墨菲斯想了想,拿出公爵府準備的昂貴羊皮紙回信,卻不是寒暄,而是將艾薩拉公爵的信件抄了一段放在上面,詢問是否能破譯,順帶提及自己近期去往穆倫,回信地址別寄錯了。

  寫好的信件寫上了墨菲斯•溫德索爾的簽名,望著寫起來有些生疏的姓氏,他微微愣怔——《紋章學》中對於溫德索爾家族的評價很讓墨菲斯心中不安,那種種讚譽絕不會讓一個繼承人心安理得的享受,卻讓他有一種身處懸崖擔心隨時墜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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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23 11:04: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穆倫塔爾,回家

  對於君主來說,守住父輩的榮耀並不比打下一大片江山來得容易,對於大貴族同樣如此,溫德索爾式微之態已經顯露,阿卡爾公爵權力縮水領地幾十年未有更多增長,上層貴族的圈子中似乎已經逐漸遺忘這位曾經彪炳一時的軍事貴族,新貴們偶爾提起,只是一句飛鳥盡良弓藏便不願多談。

  家族需要有人來承擔榮耀,雖然身子硬朗的阿卡爾公爵再撐個幾十年不是問題,但墨菲斯終究需要隨時準備好去接替父輩的擔子,這不是平民家族,世家的改朝換代總是伴隨著不少風雲和激鬥,即便墨菲斯已經沒有了家族內的競爭對手,卻依舊要提防著隨時可能發生的刺殺。

  寫完信件的墨菲斯覺得有些疲憊,是心裡的疲憊,伸手在空白的羊皮紙上寫下了幾個名字——艾薩拉、莉莉絲、哈迪斯親王、導師黛拉、克裡維、阿奎那、貞德還有自己的三個舍友。

  艾薩拉公爵、哈迪斯親王、阿奎那和黛拉位於第一階梯,應當算得上墨菲斯目前接觸到最高級別的幾個代表,唐吉坷德的名字沒有寫上去,因為墨菲斯明白自己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那個老傢伙,可是猶豫了一會,他在第一階梯旁邊加了一個名字——阿卡爾公爵。

  而在公爵旁邊,墨菲斯鬼使神差的寫下了兩個字:母親。
  
  眼神恍惚,墨菲斯開始在這個時候意識到自己的母親似乎遠沒有想像中那般簡單,唐吉坷德的照顧,黛拉的教導,阿奎那的器重,哈迪斯的表現,這一切似乎和自己看似已經位極人臣的父親並無多大關係,卻都無一例外指向了自己身後的那個更加神秘的母親。
  
  艾薩拉公爵知道多少?墨菲斯開始有些期待她仿佛惡作劇般留下的信件了,這位謎一樣的女人整個家族仿佛都是籠罩在迷霧中的龐然大物,諸如《紋章史》也是一筆帶過並無過多提及,不過越是這樣,似乎越能體現其超然地位。

  揉揉眼眶,墨菲斯翻開了已經研讀許久的《布倫的基礎魔法陣學》,尋找著可以隨身攜帶的魔法陣材料,按照黛拉所指導的方向開始為或許遇到的戰鬥做準備。

  ………………………………………………………

  柯西騎士學院的氣氛很凝重。

  雖然表面上各個連隊沒有表現出異常,可是這一次野外拉練所發生的世故讓很多人變得沉默起來,這個自由度很高的學院為什麼出產各式各樣的人才,並不是因為其課程多麼嚴格導師多麼強大,而在於在這幾年中讓學生們學會如何做一名合格的軍人。

  出了學院,那才是真正展翅的地方,很多人曾經在學院成績優異卻在軍隊默默無聞,有的人在學院無人問津卻在帝國編制內一路大刀闊斧爬上了讓人仰望的位置,可見真正讓人進步的,是腦子中培養的進步意識,簡而言之就是你可以懶惰可以不認真對待訓練,但是你一定要在進步的路上而不是僅僅在腦子中將這個想法不斷重複而已。

  很少有人知道莉莉絲每天練習基礎武技的時間是普通人的兩倍,希丁克除了看《李維論》,床底下超過百本帝國政壇著作都至少讀過十遍以上,筆記超過二十本,科文做力量訓練時的負重超出常人三倍,布澤爾看上去有些虛胖的體型其實早就打熬的結實異常。

  每個人默默付出的努力,終究會在未來的某一刻綻放光芒。

  在連隊返回君士坦丁的第三天,希丁克打開了被敲響的房門,迎面看到臉頰還有一道傷痕的莉莉絲,這一次他沒有像以往那般退避三舍,而是禮貌的讓這位親王女兒進了宿舍。

  看到墨菲斯已經空蕩蕩的床鋪,莉莉絲愣神片刻,卻沒有再說什麼廢話,轉身離開,眼角微微發紅。

  這一天,墨菲斯登上了溫德索爾家族的高大馬車,和父親一起踏上了去往穆倫的旅途,望著車窗外空蕩蕩的諾貝區街道,微微歎氣。

  又要進入一個新的地區去學著適應的墨菲斯沒有了什麼忐忑,而是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手中摩挲著魔鋼短劍的劍柄和鳳凰木魔杖,《神學大全》的手稿放在身前暗紅色實木桌子上,阿卡爾公爵坐在對面翻閱著一份許可權極高的報告,血紅色的信紙,不知來歷,看到兒子有些出神,公爵伸手倒了一杯紅酒,隨手遞過去道:「不明所以?」

  墨菲斯點頭,隨即看到父親從手中信紙中抽出一張放在桌子上,上面是一個手繪的狼人圖案,幾個繁雜的徽記和一系列介紹,伸手拿起來,墨菲斯這才發現眼下的羊皮紙上記載了前段時間君士坦丁狼人事件的大概原委。

  裁判所下的獨立調查組織「柯布右眼」的調查結果表示這似乎是血族某一個分支單方面遭到了狼人的背叛和襲擊,但是其中緣由宗教裁判所也沒有查清楚,擁有翅膀的伯爵級別血族沒有被留下,而狼人全部戰死,被俘的選擇自盡,線索似乎就此中斷。

  至於這群本不該出現在世人面前的地下族群為什麼會在君士坦丁門前大打出手,宗教裁判所沒有給出答案,只是隱晦的表明這似乎和最盛產神經病的血族克雷芒家族有些關係,並不清楚這個家族最優秀殺手曾經刺殺過自己的墨菲斯將羊皮紙遞回,望著自己的父親道:「這些東西和我們有關係麼?」

  阿卡爾公爵沉默半晌,回答:有,而且不小。

  墨菲斯不再多言,側過頭,君士坦丁的巨大城門已經進入視野,車隊旁的衛隊已經不是用於儀仗的十二人,而是包含了一支人數過百的純大騎士護衛騎兵團及完善的後勤,帶有紫鳶尾徽記的馬車行駛在隊伍中央,平穩異常。

  這就是讓人驚歎的大貴族底蘊,從未顯露鋒芒的紫鳶尾家族在真正顯露家底的時候,連皇帝都要側目。
  
  雙鬢微白的阿卡爾公爵,初出茅廬的墨菲斯,父子二人就這麼離開了帝國的核心君士坦丁,而整個上位貴族在這段時間唯一的感觸便是四個字。

  多事之秋。

  ……………………………………………………………………………………………………….

  當公爵府的車隊行進到帝國西北部的穆倫時,天空正下著濛濛細雨。

  靠近北部讓這裡的氣溫比君士坦丁低了一些,如果說帝都是初秋,這裡便有著深秋時節的冷意,甚至於地面已經有了堆積的落葉。

  穆倫是帝國貴族當中面積最大也是最富饒的領地,最早的穆倫只有三四個村莊,近五百年的發展下來,隨著溫德索爾家族在這裡生根,領地也在不斷壯大,如今也是帝國的一大貿易中心和稅收大戶,有著超過五個城堡和三座根基穩固的城市,而返回領地的領主公爵在這裡的地位毋庸置疑。
  
  治理領地不似打仗,但阿卡爾公爵近些年來也將這塊祖上家業打理的井井有條,地處平原的穆倫塔爾沒有君士坦丁的喧囂,卻有著一股子有條不紊的從容,風景優良,一望無際的草原和並不高聳的山脈讓這裡的環境異常適宜居住,算不得帝國邊境所以沒有戰爭光顧的穆倫塔爾城牆不高,在車隊駛入時城內的並無暴發戶講究排場的儀仗隊,四周店鋪雖然沒有君士坦丁來的高大寬敞,卻也熙熙攘攘繁榮異常,而直到馬車停在名義上溫德索爾家族的大本營時,墨菲斯才再一次感受到「權勢」二字所帶來的東西到底有多恐怖。

  一條超過二十米的護城河涓涓流淌保護著穆倫塔爾的核心公爵府,吊橋是厚重的實木,並排能走三輛馬車的寬度和上面絕對超過百年的木紋說明了這裡的歷史悠久,走下馬車,眼前儼然又是一座規模宏大的城堡,巨大的廣場甚至和柯西騎士學院的馬場有一拼,但是絕對不會是暴發戶才有的鋪張,青草保養的很好,大理石路面鋪設在其中,雖然露天卻明光可鑒並不蒙塵,阿卡爾公爵望著遠處頗有騎士小說中古堡意味的公爵府,輕聲道:「這就是家族的核心區域了,歡迎回家,我的兒子。」

  回家,多麼陌生的詞彙。

  墨菲斯望著遠處那高度堪比聖羅蘭大教堂的城堡微微愣神——因為在碩大城堡入口處有著一排雕塑,顯然屬於族中功勳顯赫之士,老公爵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指了指遠處道:「能名留青史的,偌大家族幾百年來近千人中只有這麼幾個,而現在直系的只有你我二人,誰能有資格將自己的雕塑留在這裡呢?」

  老公爵自嘲的笑了笑,說:「我這一輩子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可是殺了那麼多人,打下那麼多領土,卻連他們的影子都追不上,所謂榮耀,哪有嘴上說說那麼容易?即便你付出全力,依舊有人會戳你脊樑骨嘲笑你的無能。」

  墨菲斯不知怎麼回答,自從進了穆倫塔爾之後公爵說話隨意的多,看得出這些年在君士坦丁已經將他壓抑的夠嗆,可自己卻更顯得拘謹起來,近鄉情怯完全是扯淡,恐怕對於一個新環境的抗拒才是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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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23 11:04:3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內幕

  墨菲斯從來都不是一個好奇心旺盛而樂於探索的人,在森林裡呆了八年,早就學會不隨便闖入其他魔獸領地的墨菲斯對於新環境都會感到束縛和謹慎。

  公爵步子邁得很大,抬起頭望著裝點著無數古舊石雕的城堡,說道:「我帶你來的目的有幾個,但是需要時間來慢慢講清楚,不會太久,第一場雪到來前應該可以返回君士坦丁。」

  不知為什麼,墨菲斯聽到這句話放鬆不少。

  在城堡大門前,公爵大人放緩腳步,帶著墨菲斯從這些雕塑前輕輕走過,和柯西騎士學院不同,這裡的一個個雕塑神態各異,有披堅執銳的騎士,也有身穿黑袍法師,不過他們卻有著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在大陸堪稱史詩的塔羅牌上都佔據著一席之地。

  雕塑下的生平密密麻麻,公爵卻沒有讓墨菲斯細看,而是抬頭感歎道:「如日中天的人,往往是如坐針氈的,建立一座教堂和拆毀一座教堂同樣困難,但是努力維繫一座即將倒塌的教堂不倒,似乎更難。」

  墨菲斯點頭,卻沒有回應,目光在一位身穿麻衣卻形象肅穆的雕塑上劃過,依稀有些莫名的熟悉,走了幾步之後再回頭,卻覺陌生異常,便不再多想。

  公爵府的城堡從某種意義來說甚至沒有君士坦丁的府邸那般豪華,卻當真稱得上有一種濃濃的底蘊,客廳的駝絨地毯價值便超過三千枚阿茲特克金幣,牆上的油畫和雕塑絕非附庸風雅,而是溫德索爾家族曾經資助過的幾位大師所作,包括萊歐納多、米開朗基羅一眾名頭遍及大陸的人物,甚至於正廳中央延伸去往二樓的樓梯扶手都有著幾百年前拜占庭「聖像崇拜」運動留下的天使浮雕,壁爐古樸,上方掛著一幅幅畫像,淡定微笑的歷任家主組成了一個譜系巨大的樹狀圖,複雜而讓墨菲斯深深體會到了家族枝葉之繁茂根系之發達讓人瞠目結舌。

  「這裡的所有房間,都是溫德索爾家族的,也同樣是你的,」老公爵指了指四周道:「無數人渴望權力的原因大多在於此,有著萬人之上的權力,你便有萬人之上的財富,但是在享受的同時,要記得是誰讓你有今天的福氣來享受,若是忘了本,他們可不會承認你的姓氏。」

  老公爵的手指最終停在了壁爐上方的一個個油畫像上,似是忠告,卻稱不上訓教。

  墨菲斯望著父親走遠,而自己在老管家的帶領下來到了自己的房間——一般城堡的建造最初都是出於軍事目的,所以厚重而陰暗,但是如今拜占庭先進的建築水準已經讓穆倫塔爾公爵府在規模和結構利用率上走到了極致,沒有想像中因為牆壁厚實而狹窄的樓梯,沒有長久見不到陽光而潮濕的氣息,墨菲斯沿著螺旋狀的側方樓梯登上了城堡三層,來到了光線充足的臥室。

  盛裝書籍和各式各樣的私人物品的箱子擺在臥室客廳的角落,巨大的窗戶外可以俯瞰城堡後方的狩獵場、馬場和花園,以及領地一望無際的草原和不遠處的一座座規劃整齊的房屋,深吸一口氣,坐在暗紅色扶手椅上的墨菲斯心頭卻沒來由的沉重。

  只有真正站在這間屋子裡,墨菲斯才體會到自己身後家族所擁有的東西已經超乎自己想像——表面上的財富永遠是冰山一角,這是一個大貴族的基本定律,如此壯觀甚至壯麗的城堡造價已經不用去提,但是這些東西乘以百倍,或許才是這個巨大家族真正的價值。

  有價格的東西不一定有價值,但有價值的東西定然價格不菲,溫德索爾家族堪稱無價的東西有很多,墨菲斯已經隱隱明白父親帶自己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絕非僅僅是為了口述幾件無關緊要的事情,讓自己去探索這些家族先祖們留下的東西或許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想到這裡,墨菲斯卻並沒有立刻起身行動,而是強迫症一樣的在臥室內搜索了一圈,排查了所有出現危險的可能後才一樣樣將書本拿出,擺放整齊,開始了例行的學習和訓練,直至晚餐。

  ……

  充滿底蘊的大貴族永遠是和暴發戶劃清界限的,或許在帝國那些暴發戶的家中可以看到純金純銀的餐具,可以看到一瓶瓶年份驚人價格更驚人的紅酒,可以有這樣那樣的昂貴油畫或純血馬,但是卻看不到牆壁上往任家主留下的幾行感言警語,又或者實力強大的家族成員曾經斬殺亞龍時所使用的巨劍和鎧甲,以及連教廷都未曾聽聞的聖者遺物。

  晚餐後,公爵拿著一枚古樸至極卻精緻異常的鑰匙來到一扇銘刻著無數魔法陣的大門前,冥思半晌,在墨菲斯的注視下輕輕擰開。

  迎面而來的場景讓人窒息。

  金碧輝煌?沒有。墨菲斯看到的是一間陳列室,不似一般人想像中寶藏寶庫般堆滿了金銀珠寶,卻只有一些擺放整齊卻魔法波動恐怖的物品。

  公爵似乎也是第一次走入這間房間,他讓墨菲斯首先邁入房間,隨後才跟隨著進入,繼而在顯眼處的一處陳列櫃前停下,望著櫃中的物品輕聲道:「聖•彼得的衣袍,沒想到竟然真的如我父親所說在家族之中收藏。」

  公爵古井無波的面龐微微動容。

  「拜占庭教廷開國之初和加百列的戰爭有一部分原因出自於類似聖物的佔有權,兩大教派在米蘭大公會議達成協議後停戰,聖物的爭奪告一段落,但是卻遺失了不少無價聖物,那個時候總會聽聞某位騎士的長劍鑄造時融入了聖•奧古斯丁的血液或聖•斯坦丁的衣物,好似他的長劍會因此變得比那不勒斯魔鋼短劍更鋒利一樣,不過這種謠傳卻的確幫助這件貨真價實的聖物得以留在溫德索爾家族的府邸中而不是被教廷收歸己有。」

  一件白色麻衣靜靜的安置在厚重玻璃櫃中,甚至還有專門的法陣用於抽離附近的空氣並保持乾燥。

  「留在這裡?是不是太瘋狂了點?」

  墨菲斯咽了口唾沫,他很明白這種東西對於教廷來說簡直達到了可以出動和聖殿齊名卻唯獨效忠教廷的「神恩騎士團」去搶奪的級別!

  聖•彼得,《舊約》中主傳道時親授門徒之一,單單這一個身份已經夠萬人膜拜沒有絲毫猶豫。

  「這可能要問他了。」

  老公爵少有的露出了無奈表情,伸手指了指陳列室一件件稀世珍寶外唯一一個掛在牆上的肖像畫道,「衣卒爾•溫德索爾,被審判庭裁定為異端卻沒有被行刑處決而大笑著走出裁判所的瘋子,溫德索爾家族至今爭議最大的人物…沒有之一,和其他驚豔之才或怪胎相比,他一定是最不會出常理牌的那一個,偌大的家族在到他手裡時前後三十年起起落落,輝煌時連狄奧朵拉皇后都需慎重考慮對溫德索爾的各項決定,落魄時家族甚至需要變賣油畫維繫生存,臨終時家族和接手時沒什麼區別,這可不光是幸運不幸運的問題。」

  聽著先祖們有趣而又略顯沉重的秘聞,墨菲斯能看到那幅肖像畫的主人公露著讓人難以捉摸的微笑,在油畫色調光明而充滿古典主義的拜占庭,很少甚至可以說沒有任何一副畫作有著眼前這幅所表現出的陰暗與模糊。

  它並非客廳壁爐上方那些寫實派,而是充滿寫意與印象般的未知畫風,這就使得衣卒爾•溫德索爾的面容更有著一股子顛覆認知的瘋狂氣息,雙手並非如普通肖像畫般輕輕放在兩側,而是指向兩旁,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聖•彼得的衣袍,這或許是一個能力挽狂瀾的聖物,卻更有可能把我們推進煉獄深淵,」陳列室的光來自於晶核支撐的魔法陣,阿卡爾公爵輕輕踱步,面龐隱匿在一尊被稱為「大衛」的雕塑陰影中,看不清表情,「翻開家族史,你會發現衣卒爾一個人至少三次將家族從崩塌的危險中解救出來,手段、智慧,我不及他萬分之一,但是家族在他手中並沒有成為帝國第一強勢豪門——雖然他有無數個機會這麼做,知道原因麼?」

  墨菲斯轉過身,已經開始逐漸成熟的面龐和身後曾經家主的印象派油畫在公爵眼中組成了一個說不出味道的奇妙構圖。

  這位繼承人輕輕搖頭。

  「衣卒爾•溫德索爾,整個家族之中唯一一個立下彪炳功勳卻拒絕將自己遺骨葬在家族墓地的家主,他的遺言並不長:‘沒有一朵花朵能完美綻放,紫鳶尾同樣不例外,而我所做的,就是讓它在綻放時,不因為太過完美而被輕輕摘下’。」

  「或許,這是一個巔峰吧。」

  老公爵不自覺的輕聲道,竟是輕輕閉上眼睛,深呼吸。

  陳列室的東西都是這位瘋狂的家主不知從什麼地方搜羅來的,包括一大瓶黃金血統的綠龍血液、超過三十個不知級別卻絕對威力恐怖的魔法卷軸、聖羅蘭大教堂最初決定建築的設計圖紙、一整張看似狼皮實際上卻是狼人身上剝下來的皮草,總之這間房間內的任何一樣物品拿出去都價值連城甚至可稱無價!

  這代表什麼?

  「如你所見,溫德索爾家族能在帝國紮根穩固,直到現在也沒有被哪一任皇帝憤怒的連根拔起,其中很大一點在於…溫德索爾這棵大樹將它的根深深地紮入了地下世界。」

  震驚的事實,絕對超乎墨菲斯想像。

  腦海中閃過無數片段,離開胡克鎮後被血族襲擊、被那個實力強大的傢伙險些殺死、在塔倫斯學院那座塔樓上解剖的倒楣鬼乃至後來遇到的傀儡師、君士坦丁城外的狼人,這些都該屬於地下秩序的陰暗生物一個個浮出水面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竟然還有這如此一個原因?

  「胡克鎮雖然屬於帝國偏遠地帶,但是一個有權勢的貴族想要殺一個被指認為土匪的孩子定然是輕而易舉的,可是你卻幸運的被拖延到了斷頭臺前而不是在路上就被秘密.處決,真以為是自己運氣不錯?」阿卡爾公爵不疾不徐的說著一些或許墨菲斯一輩子都不會想到的秘聞,「地下秩序的一些力量出於這個家族的最後請求攔下了第一批想要刺殺你的刺客,但是他們也僅僅會做到這些,若不是他們,胡克鎮連你的屍體都看不見。」

  「誰幹的?」

  墨菲斯有一種鬱悶的感覺,自己的小命就這麼在一根鋼絲上來回搖擺,似乎說死就死,甚至死的時候都不知道兇手是誰,聽起來實在悲哀。

  「這並不重要,地下秩序太過繁雜,而且並不像大陸帝國分佈那般明確清晰,甚至於變化速度比你想像的還要快,昨天替你賣命今天來要你命的屢見不鮮,並不是原則問題而是規則就是如此。」公爵打開了收藏室有著十多道精鋼機械鎖芯和魔法陣守護的大門,將那柄鑰匙輕輕放在了墨菲斯的手心道:「這間收藏室,進兩百年來近乎沒有打開過,衣卒爾是家族為數不多擁有魔法師身份的家主,他的遺言之一,便是要求這柄鑰匙要交給下一個擁有這種身份的繼承人,可是誰能想到竟然間隔了近三百年?」

  「你是最後的希望,是紫鳶尾最後的榮耀。」

  輕輕歎息,公爵沉默地離開。

  沉重,這是墨菲斯唯一的心情和感受。

  走出這扇大門的墨菲斯深呼吸,讓腦子清明了一些,心情卻好不起來——他的心中無形中蒙上了一層難言的壓力,這壓力來自于剛剛知曉的所謂「地下秩序」,原本認為生活就是塔樓校園宿舍幾點一線的墨菲斯仿佛是在一個小時以內重新對「貴族世家」這個詞彙有了新的認識,隨處潛伏的不僅僅是被刺殺的危機,更有淩駕於常識之上存在卻隱匿於暗影之中的洶湧暗流,稍不留神被捲入其中,或許就是萬劫不復。

  夕陽照進巨大的餐廳,僅有父子二人的長條餐桌旁雖有忙碌的女僕,卻依舊冷清異常,老公爵的面龐在餘暉下略顯落寞,望著沒有按規矩坐在長條餐桌對面而是坐在旁邊的墨菲斯,心中微微欣慰,吃飯時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放下餐刀後,輕輕感慨:「能親眼看著你成長,對於我來說已經夠了。」

  一句話,飽含多少辛酸?

  或許墨菲斯在心中並不認同這位甚至可以說從出生就沒有見過的父親,但是此時此刻,他卻像一位懂事的兒子那般,起身輕輕扶著阿卡爾公爵站起身,嘴中說不出什麼話,卻一路陪伴父親走出城堡後門,在可以媲美皇家園林的後花園輕輕踱步。

  公爵的微笑已經許久沒有出現在那飽經滄桑的面龐上,但是此刻他卻比當年在君士坦丁被皇帝授予代表帝國最高榮譽的金十字勳章還要開心,望著偌大的家族產業,老公爵深知這浮華之下帶來的除了榮耀還有難以想像的負擔,抗起它,遠比單獨闖出一片天地要困難千萬倍。

  「有一件事情,我想你這輩子或許都不會問及。」

  天色漸晚,月光明亮,公爵坐在石路旁從遠東進口的籐椅上,老管家帕法止步于十五米外。

  墨菲斯微微屏息,腳步停住。

  「是不是想明白為什麼出生到現在沒有見過我一次,甚至在帕法找上你之前連自己的真正姓氏都不清楚的原因?」公爵聲音低沉,微微恍惚,「這一切,都是你母親授意安排的。」

  仿佛一聲驚雷,墨菲斯只感覺自己的大腦有些轉不過來了。

  母親?這個詞彙讓他想起的只有一個有著水桶腰的身影和一塊歪歪斜斜的墓碑,可是如今他卻可以肯定那絕非生母,能讓身為公爵之位的阿卡爾順從其意願的,定然另有其人!

  公爵望著眼前有些失態的兒子,面有歉疚,繼續道:「這個秘密,只有在你經歷這種危險後我才會說出口,我的身份顯赫,有多顯赫?帝國公爵、紫鳶尾家族家主、陸軍副統帥、醫護騎士團前任團長、帝國金十字勳章擁有者、拜占庭教廷裁判所隱秘資助人之一、凡此種種足夠讓任何人仰望,可是我卻要認認真真甚至戰戰兢兢的遵守著你母親給我寄來信件中的每一句話,我這麼說,你是不是會難以接受?」

  墨菲斯不是難以接受,是根本無法接受。

  「可是事實就是這樣,或許等你真正成長起來後才明白這些事情的原委,但是我現在只是讓你明白,你的身份,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大家族的繼承人這麼簡單,而你,有一個偉大的母親。」

  原本以為墨菲斯會提出什麼問題的老公爵卻看到自己的兒子很快調整過了情緒,輕輕呼氣,以一種平靜而波瀾不驚的語氣淡淡道:「一個沒有退路的深淵,我所走的路或許從出生就註定了吧。」

  認命的話語,不認命的人生。

  「沒有註定的路,只有願不願意走的人。」

  老公爵望向遠方寂靜的夜空,用或許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輕輕呢喃。

  …………………………………………………………………………………………………………

  翌日。

  墨菲斯沒有像以往那般在臥室中研究魔法陣或看書,而是一個人走出了公爵府,沒有馬車,沒有衛隊,四周不知道有幾個所謂的高手保護,墨菲斯也不關心這些東西,只是一身素袍走出了公爵府,仿佛一位穆倫平平常常的貴族般漫步在領地中。

  熙攘的街道有著繁華城市應有的喧囂,而走在路邊的墨菲斯卻雙目毫無焦點,稱不上失魂落魄,卻也算心事重重。

  幾年森林生活讓他過習慣了「無憂無慮」的生活,天天只需要想著完成老傢伙給佈置的任務並填飽肚子就好,而現在,家族榮譽、地下盤根錯節的局面和自己那神秘母親所帶來的壓力突然間一併出現,雖然無形,卻讓墨菲斯經受了一次嚴重考驗,頭頂壓著一座山的滋味絕對是一個十五歲少年需要慢慢適應的。

  視察領地,說起來有些好笑,墨菲斯卻是想明白一個之前黛拉提到過的問題——那就是所謂穆倫的「遺跡」到底是什麼東西。

  老管家帕法表示遺跡是穆倫這塊領地曾經留下的痕跡,在拜占庭建國前後兩百年戰爭所留下的廢棄建築,整個領地內十多處,本來可以修復或推平去建造其他建築,卻被溫德索爾家族史上最著名的那位家主衣卒爾命令禁止不對其進行任何改建,這個命令被執行到現在,倒也沒有人再去問原因。

  行走路邊的墨菲斯如同路人,腰間挎著短劍魔杖的他雖然回頭率很高,卻沒有人把他和領主大人的兒子聯繫起來,花三枚銀幣在一間看上去尚可的飯館吃了頓午飯,出門隨意走過幾條街,卻是發現自己進入了領地的貧民區。

  在這個任何領地都會出現的區域,道路泥濘而四周氣息帶著微微的腐臭,童年生活並不比這些人好到哪裡去的墨菲斯沒有什麼抗拒,只是在腦海中蹦出了一個問題:自己剛剛花的三枚梅洛銀幣在這裡是否可以拯救幾個瀕死的家庭?

  路旁沒有乞討者,因為這裡沒有憐憫,有錢的人家不會來這種骯髒的地區施捨憐憫,他們寧願把金錢貢獻給修道院和口中的上帝,也不會親自到這裡拯救一個個行將就木的生命。

  停住腳步,墨菲斯眼前的空地上正上演著三個孩子爭搶一個土豆的鬧劇——為了生存,哪裡有所謂的尊嚴?同樣的年紀,墨菲斯在承擔著這些孩子想像不到的壓力,而作為平民,他們在承受著最難以忍受的饑餓。

  誰能說自己幸福?

  身為教徒,墨菲斯不會去畫什麼十字默念禱文,只是很直接的走了過去,抬手扔出了別人永遠不知藏在什麼地方的匕首。

  被一隻滿是泥汙的手緊握的土豆應聲刺穿,努力撕打的幾個孩子集體愣住。

  「把它給我。」

  指著匕首,墨菲斯沖著已經不出聲的三個孩子低聲道。

  這位出現在貧民區的貴族實在是太過惹眼,腰間的短劍讓他在四周人的眼中無異於不可觸碰的高貴人物,手持土豆的孩子發現精緻的匕首竟然沿著指縫沒有傷到自己分毫,心下震驚溢於言表,本能的反抗意識頓時消失,伸手就把土豆舉起遞了過去。

  因為營養問題,這些本來和墨菲斯歲數相近的孩子個子都矮了他一頭。

  墨菲斯沒有接過土豆,而是伸手拔出匕首,用一種不近人情的口氣道:「為一個土豆爭的頭破血流並不可恥,可恥的是吃下去之後卻還在尋找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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