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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袖唐]偽宋殺手日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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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8:25: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章 相思疾

  黎明前的黑暗中。

  一個纖細的身影閃進潘樓街的一處小巷裡,打了兩聲響指。

  “東西帶來了?”陰影中一個低沉的男聲傳出。

  “屬下失職。”說話的卻是個女子。

  “怎麼,待了這麼久竟然連一封奏折都拿不到?”那男子聲音裡透出不悅,但是也沒有沖她發火,“憑你的本事,為何會拿不到奏折?”

  女子道,“華容簡並不像傳聞中那麼草包,他將我困死在府裡,就是今夜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找機會逃出來。”

  她抬起頭,微弱的光線照在她半邊面容上,露出微挑的丹鳳眼和紅唇,正是梅如焰。

  男子沉默幾息,接著道,“此事做成就找個機會脫離華府,上面不久便要對華府下手,讓我提醒你一聲。”

  “知道了。”梅如焰神情復雜,但只是短短一瞬又恢復如常,“我會盡快。”

  “嗯。”男子應了一聲。

  轉眼間巷子裡只剩下風聲和梅如焰。

  她背著巷口一動不動的站了許久,腦中湧上許多記憶和紛亂的想法,有時候她會懷疑自己選擇這條路究竟對不對,走下去究竟是光明大道還不歸路?沒有到結局那一刻,誰都不知道……

  梅如焰一聲歎息,身影如魅消失在巷中,霧花瞬間散在空氣中。

  天亮。

  梅花裡迎來了新的一天,每個人都有各自需要忙的事情,凌子岳跟樓小舞在一起研究手槍和震天雷,梅嫣然忙著准備一日三餐,隋雲珠開墾了六畝地,李擎之苦讀兵法,莫思歸把自己關在屋裡配解藥,朱翩躚算盤撥的辟裡啪啦,盛長纓蹲守在渡口聚精會神的准備劫控鶴院的信鴿……

  只有安久一個人覺得天長日久,閒的發慌。

  藥房爐子上的藥罐熱氣滾滾,濃郁的藥味充斥屋子,莫思歸蹲坐在石臼前搗藥。

  她練完功,坐在莫思歸的屋裡,把伏龍弓翻來覆去的擦拭。

  “唉。”安久歎氣。

  以前她總是想過平和又悠閒的日子,可是真正過上了,卻覺得太寡淡,她和楚定江果然是同一種人,耐不住平靜如水的日子……

  咦?竟然又想到他!

  安久扶額半晌,問莫思歸,“我害相思了,你有沒有藥?”

  莫思歸頭也不抬的道,“老子要是有藥,至於像現在這樣嗎?”

  安久淡淡指出,“你終於承認失眠症是因為樓明月。”

  “唔。”莫思歸心裡正在反復的思索藥方,聽聞她這話,思緒突然斷了。

  他一臉呆滯,持續了很久才慢慢皺起眉頭,然後蹭的躥起來拽起安久,煩躁道,“你快出去,快出去。”

  安久被連拽帶拖的趕出門。

  看著關閉的房門,安久默了默,這回是真的無聊了呢!

  她晃蕩去各處,但是完全不能停止想到楚定江!

  看梅嫣然做飯,她就想到楚定江做的更好吃;看見隋雲珠種地,她就想楚定江種地會是什麼樣;看見李擎之看兵法,她想這些楚定江最懂了……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第三天,安久正在糾結是扛過去還是去找楚定江的時候,他竟然回來了。

  當時安久正帶著大久和小月在渡口看盛長纓怎樣截信鴿,她坐在光禿禿的樹杈上,一動不動的盯天空。

  大久看得比她還要專注,張著血盆大口,一會兒吸溜一下哈喇子,小月半瞇著眼睛伏在地上,一副淡泊紅塵的姿態。

  直到渡口出現水聲,安久才轉移目光。

  迷霧重重之中,熟悉的高大身影慢慢清晰起來,他還是穿著黑色斗篷,遮去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下顎的胡須。

  那一瞬間,安久覺得一切都停止了。

  楚定江看見樹上身著淡青色襖裙的女子,抬頭仰望天空的時候像一只落在枯枝上的鳥兒,轉目瞧過來的時候,兩汪清澈見底明眸仿佛能映出他的身影。

  楚定江走到樹下,拂掉帽兜,抬頭笑望著朝思暮想的人,“阿久。”

  安久咧嘴一笑,直接從兩丈高的樹叉上跳下來。

  楚定江伸手,穩穩接住她。

  “在看什麼?”楚定江問。

  “看盛掌庫捉鳥。”安久仰頭看著他,“你回來有事?”

  楚定江點頭,“嗯,有件很重要並且不得不辦的事。”

  安久在腦海中過了許多遍,想到他可能是要樓小舞的震天雷?或者是拉幾個壯丁去效命二皇子?好像都有可能,又都不太可能……

  “什麼事?”她干脆直接問。

  楚定江笑道,“見你。”

  安久愣住,思緒中斷,隔了好長時間才反應過來,“難道你也會想到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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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8:26: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一章 幕僚

  “也?”楚定江瞬間抓住重點。

  一如安久從來沒有想過楚定江會想到她一樣,楚定江亦未敢奢望,所以此時安久的反應對他來說實在是驚喜。

  “我這……”安久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怎麼了?”楚定江用眼神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安久想到自己這幾日的改變,心中不安,便轉移了話題,“我這幾天接了一個活兒。”

  楚定江略感失望,但還是順著她的話問,“什麼活?”

  “汴京有個賞金榜,我從那裡接下了一個白榜,目標是個山匪的頭目,六千兩白銀。”安久道。

  楚定江對賞金榜略有耳聞,白榜的危險系數最低,安久雖然沒有內力,但是在縹緲山莊那場戰斗中,她一個人甚至可以與好幾名八九階高手搏斗不落下風,即便揭紅榜也沒有多大問題。只是他不明白,“為何突然想到去揭賞金榜?”

  “我上次拿震天雷炸鳥,朱翩躚說值五萬兩白銀,我也沒有別的賺錢辦法,就打聽了這個榜。”安久興奮道,“正好我也閒著沒事做,去殺山匪就算為民除害了。”

  從前她殺的人不分好壞,有些還是頗有政績的高官,現在的感覺與那時候截然不同。

  “你既然喜歡就去做吧,事先准備仔細些,切勿輕敵,在陰溝裡翻船的前車之鑒比比皆是!”楚定江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在想,等會必須得找朱翩躚仔細“聊聊”。

  “嗯。”安久點頭,又問道,“你見過二皇子了?怎麼樣?”

  不知不覺她漸漸融入了大宋,看見皇帝和太子私下裡荒、淫無度時,多少會擔心這個國家的未來。倒不是她憂國憂民,只是擔憂皮之不存毛將安附。

  她經歷過局部的戰爭和動蕩,知道政權更替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和預料中的一樣。對於大宋目前的情形來說,若他主天下,或許會比太子做的好些,只是目前尚缺乏雕琢,貿然繼承皇位反而不妙。”楚定江見她感興趣便說的十分詳細,“從小不受寵加上母親的影響使得他心性堅強剛毅,也頗有些心計,但是心氣過高。”

  “心氣過高?”安久不太明白。

  “他太自負了,覺得自己的才能遠勝父兄,再加上這些年來他行事未曾受過太大的挫折,難免就會輕敵、缺乏耐心。”楚定江想了想,道,“他還太年輕,想問題很幼稚。”

  “你要求太苛刻了吧。”安久覺得十來歲的孩子能有二十幾歲左右的心智已經很了不起了,而楚定江好像很不滿意似的。

  “那是要做皇帝的人,自然不能用一般眼光去衡量。”楚定江捏了捏她的手,笑道,“況且,一切已經迫在眉睫。幸好太子在凌子岳這件事情上的手段總算令他清醒些了。”

  太子看破二皇子欲救凌子岳,於是晃了個虛招,引得他先前布置好的一切提前暴露,結果人沒有救到反而折損了實力,幸虧楚定江暗中幫忙清除一切有關痕跡,否則這一舉可能就會將他打入谷底。

  “你現在已經是他的幕僚了?”安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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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8:27: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二章 追蹤

  楚定江微微搖頭,“我觀二皇子的性子固執,我若做為幕僚,他未必能夠言聽計從,所以我便隱於暗中,關鍵時刻指點他。”

  如果成為二皇子的下屬,必定要以事事以他為尊,不可逾越,倘若二皇子決定的事情有誤,他不能有效的制止,縱有千般計謀也難保證每次都力挽狂瀾,相比之下,不如保持神秘。

  人對於未知會生疑,同樣也會產生畏懼,楚定江在二皇子最危難之時伸手相救,再一步步建立自己在其心目中的地位,比一開始就入幕府要穩妥的多。

  安久卻不知道他心中打算,“這樣你做,將來他登基之後豈不是更能夠順理成章的鳥盡弓藏?”

  “用對詞了。”楚定江笑歎道,“真是不容易!”

  他頓了一下,道,“放心吧,我自有安排,若是不出意外,我們將來還可以一起去放羊。”

  安久瞧著他的面容,分明十分年輕,目光卻滄桑,心底微軟,“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好好照顧自己。”楚定江道。

  楚定江經歷過戰國大大小小的戰爭,鯨吞蠶食,兼並覆滅,蒼生沐浴戰火,但他也從來沒有小瞧過內部皇權爭奪,對於一個謀士來說,有可能危險程度更勝謀算它國。縱使他活過兩世,也不敢說自己最後能夠全須全尾的退隱。

  “阿久,跟著我注定危險重重……”

  安久打斷他的話,“即使沒有你,我的日子也沒好到哪裡去,你盡管去忙,我也有事情要做。”

  這話實在不留情面,不過楚定江也習慣了,聽罷只是莞爾,“你能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強。”

  “那可不一定。”安久看著他道,“你也沒有對我承諾過一定會活下去,我同樣也無法承諾。”

  從前能夠媲美安久實力的狙擊手鳳毛麟角,長期站在高峰,哪怕一直被各國通緝,內心也覺得自己能夠活下來,然而最終她還是死了,死在一次並不怎麼驚險的狙擊任務上。

  人這一生,最難料的就是生死。

  就算是做著本本分分的行當,也難保哪天不會突然生病死亡。

  楚定江無奈笑笑,卻沒有順勢給一個承諾,而是伸手抱住她,輕聲歎息,“阿久,我想你了。”

  安久剛剛退散的思念又瞬間被勾上來,然而不知為何,就是無法像他這樣自然而然的說出來。

  她嘴唇微啟,半晌卻又抿緊。

  兩人在樹下相擁許久,楚定江才松手,拉著她走到小舟前,“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小舟上面放著兩個簍子,裡面裝了殺好的乳豬和栗子。

  大久早就蹲在渡口,咽著口水,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筐子裡的東西,發現楚定江和安久走過來,尾巴在地上一掃一掃,被它碰到的夢之華釋放出更多霧氣。

  楚定江偏頭,瞧見安久也分外專注的盯著乳豬,遂心情愉悅的撈起筐子,“走吧,烤肉去。”

  被無視的盛長纓拿著樹枝站在夢之華花叢中,臉頰微紅,看著煙波浩渺的湖面,心道楚定江果然豪放,安久也不逞多讓,兩人竟然能在青天白日抱的如此坦然,實在讓人……羨慕。

  夜幕漸至,整個梅花裡霧氣更加濃重。

  身著一襲寬袍青衣的男子站在湖岸望著遠處水面,在他身後站了七八個黑衣人。這幾個人不是彪形大漢,而是高矮胖瘦皆有,看起來參差不齊,可是他們身上所帶的煞氣令人不寒而栗,只靜靜站在那裡,就令人有一種直面死亡的窒息感。

  “魏先生,怎麼辦?”其中一個黑衣人開口打破沉寂。

  許久,魏予之才緩緩開口,“等。”

  那人皺眉,“請先生明示。”

  “諸位是高手中的高手,但就算一起上怕是也不能抵得上那個人。”魏予之眸子漆黑,猶若無波古井,“豈不知我花了多大的精力才將諸位的氣息隱瞞住!”

  “難道是化境高手?”那人語氣陡然慎重起來。

  “是,現在大宋除了宮裡面的一個閹人之外,無人能與之匹敵。”魏予之攏在袖子裡的手微動,“除非鬼虎拼死一起圍攻。”

  如果是化境高手,魏予之也不算危言從聽,那名鬼虎收起不耐,誠懇道,“可是藥人的心頭血已經落在旁人手裡許多時日,如果再不快些動手,恐怕……”

  “我已經想辦法將心頭血的秘密透露給大宋皇帝,此番要搶回血,還得靠他幫助一把!”魏予之袖中的手指一頓,雙手交握,眼神愈發冷暗,“聽說那名化境高手也是控鶴軍中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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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8:27: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三章 愛戀

  “那又如何?”鬼虎疑惑道。

  就算是控鶴軍高官,又與大宋皇帝知道心頭血妙用有什麼關系?實在令人費解。

  魏予之也沒有解釋,轉而道,“這幫人個個都不簡單,且島上布防嚴密,我們攻上去搶奪只有兩成勝算。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

  說到“倍則攻之”時,魏予之加重了語氣。

  倘若兵力是敵人的一倍就將其兵力調動分散,以便集中優勢兵力消滅對方。

  “我們只是要奪心頭血,不必要招惹其他人。”魏予之面無表情的道,“心頭血最有可能在梅十四和莫思歸手中,我們只需引出他們兩個進行圍攻。”

  “怎樣引出這二人?”那鬼虎問。

  魏予之眸中映著湖中淋淋波光,掩藏住他內心的陰郁。

  作為大宋境內的幕後操縱者,魏予之智珠在握,一切謀劃未嘗敗績,自從縹緲山莊的“明莊”被控鶴軍攻破之後,遼國那位新登基的皇帝便收回了“隱莊”的勢力。

  真的就這麼迫不及待的鳥盡弓藏嗎?

  魏予之算是了解新皇的秉性,那位不是眼皮子淺的,目下還沒有到鳥盡弓藏的時候,可是,無論他再如何拼死拼活掏心挖肺,終究是比不上一個有血緣關系的女人,這讓他一時難以接受。

  魏予之咬牙,湖風拂過,身子微微晃了晃。

  那名距離他最近的鬼虎閃身上前伸手托住他的後背,“先生沒事吧?”

  “嗯。”魏予之強自穩定心神,“守在這附近的梅林裡,莫思歸定會出島采藥。據城中密探口信,梅十四才出現過在潘樓街附近,我料她不久一定還會再出來。梅十四精神力臻入化境,你們在陣法內,不要到私自跟出上去,否則後果自負。”

  “是。”

  所有鬼虎齊聲應道。

  這些鬼虎是耶律凰吾的左膀右臂,他們被派來協助魏予之搶奪心頭血,卻並不會無條件服從命令,這很大程度上束縛了魏予之。

  魏予之原就有疾,那次綁架安久的時候被她重傷,身子骨更不如從前,將養了好些時日才能勉強處理事情。

  勝敗乃是兵家常事,為謀者多多少少都會有失誤受挫,魏予之將一腔熱血都付與遼國,無非為的是位極人臣、名載史冊,可惜自從新皇登基之後,他的處境非但沒有任何好轉,反而更加如履薄冰,某個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很疲憊。

  魏予之次次栽在安久手裡,並非全是因為她實力超群,而是他從心底沒有認真謀算過她。

  他覺得這樣與她玩耍其實也挺有意思。

  直到收到皇上的親筆書信,斥責他兒女情長,誤了國之大事,他才猛然察覺自己已經陷入了這樣一個危險的游戲。

  聰明如他,早知道對她的感情不會有結果,就算有,也是惡果。他對安久說“曾經喜歡過她”,可是真正忘記、釋懷,豈是這般容易?

  午夜夢回,他每每夢見自己在枯葉堆裡發現了那個美人……就如同上天賜予的禮物。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對一個女子怦然心動。

  時至今日,他要和梅十四在一起,就只能將其綁回去,囚禁於幽室,可是對於一個擅於謀算人心的謀士來說,僅僅得到一具軀殼實在索然無味。

  魏予之歎息,那個梅十四啊,性子剛硬的很……寧折不屈。

  “你們守著吧,我先回去歇歇。”魏予之拋下一句話,轉身便走。

  幾名鬼虎回頭看著他的背影,夜色裡衣袂隨風翩飛,勾勒出瘦削如竹的身形,幾分落拓,幾分蕭索。

  “這魏先生會不會想將我們折在此處?”其中一名鬼虎忽然道。

  畢竟一山難容二虎,魏予之和耶律凰吾都是善謀之人,將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必是其中一人。相較之下,耶律凰吾手裡的實力更勝魏予之,他想削弱競爭者的實力也在情理之中。畢竟魏予之從不掩飾對他們的排斥。

  “不會。”剛才一直與魏予之對話的那人道,“此事關系皇上,若是皇上有個好歹,咱們殿下處境堪憂,他更沒有好下場。”

  眾鬼虎一陣沉默,算是認為此話很有道理。

  他們蟄伏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熬到耶律凰吾復起,正是縱橫馳騁的時候,心中的興奮至今未曾平復。

  這世上有一種人,喜歡趕著送死,卻又不願意死的太輕飄,那股子熱血尋常人根本無法理解。

  鬼虎便是如此。在耶律凰吾手下,他們心中只有兩個字——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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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8:27: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四章 得意啥

  島上,安久心滿意足吃完豐盛晚飯,和楚定江一起帶著大久去花園裡遛食。

  兩人一虎身上被夕陽度了一層金紅色,花叢裡薄霧層層,枯枝上掛滿冰晶,折射橘橙的陽光,點點閃爍,恍若不似人間。

  安久打了個飽嗝,問楚定江道,“你什麼時候走?”

  “明天一早。”他道。

  若不是現在皇帝病中,局勢緊張,或許他還能夠多留些時日。

  “方才來時總覺得有人跟蹤,但我又不曾發現人。”楚定江剛才一直在想這件事情,按理說,就算他的功力退了一些,滿大宋也沒有幾個人能夠逃過他的精神力,除非……

  “魏予之。”他突然想到此人精通陣法,可以通過改變環境來阻隔精神力,“可能是他追蹤至此處。”

  安久撇撇嘴,尋了個石頭坐下,“當初讓你早絕後患,你偏說毀滅遼國需要他。我是習慣把能看見的威脅全部清除,如果下次能逮到機會我就下手,反正就算我不找他麻煩,他也會找我麻煩。”

  楚定江沉吟。

  他習慣謀大局,為全大局必會有犧牲者,而這一次他竟是沒有考慮到魏予之會對安久不利,或者說他原本就心中有數,可是並沒有重視起來。

  “這次是我對不起你。”楚定江喃喃道,不知是對安久說,還是對自己說。

  安久微怔,“哪裡對不起我?”

  她想了半晌,瞇起眼睛道,“你又跟別的女人睡了?”

  “胡扯!”楚定江屈指彈了一下她光潔的腦袋瓜,“我說的是阻止你殺魏予之這件事。”

  安久又恢復慵懶。擺了擺手,“沒有必要道歉。”

  楚定江深感欣慰,果然不愧是自己看上的女人,就是深明大義。

  他正尋思著如何鼓勵誇贊一番,卻聽她道,“我在這方面從來都沒有對男人抱過希望,所以你也沒有必要太有壓力。”

  “……”楚定江醞釀好的話到了嘴邊又被噎回去。

  安久對男人的要求很低。只要不像她父親那樣施虐又或者背後捅刀子,已經是及格分了。

  “我寧願承受這個壓力。”楚定江歎了一聲,把話題拉了回來,“我去那邊看看,最近你先別出門,那接的那個什麼榜呢?”

  “在屋裡。”安久道。

  楚定江道,“一會兒拿給我,我找人去幫你辦好。”

  安久屈膝撐著下巴,抬眼看他。“不,我沒事做很無聊。”

  楚定江建議道,“你可以跟朱姑娘學學算賬,我們的財產全權交給一個外人始終不太妥當。”

  “嗯嗯,有道理。”安久笑了起來。

  她倒是沒在意什麼財產問題,只是喜歡他說“我們”。那種親近,觸動了她心底暗藏的柔軟。

  “我出島去看看。”楚定江道。

  他轉身,手卻被安久一把抓住。“他們又不會跑。”

  冰晶若繁星,薄霧如輕紗,漸晚的天色裡,安久偏著頭,額上有碎發散落,目光澄澈,容顏如玉,直教楚定江看癡了。

  氣質可以讓一個人完全改變,安久的容貌比之前長開了些,竟無一絲梅久的痕跡。反倒是越來越像她前世的模樣。

  “阿久。”楚定江回握住她的手。

  煙波渺渺。

  湖對岸梅花在暗夜怒放。

  魏予之匆匆返回,將眾鬼虎召集帶走。

  他不知楚定江的功力究竟到什麼地步,但可以肯定精神力肯定在他之上。化境一品,那是他所不了解境界,如此一來,他便無法確認所設的陣法能否瞞天過海,倘若被楚定江發現,鬼虎折損事小,暴露行蹤再招新皇不滿就不妙了!

  鬼虎對魏予之臨時改變計劃頗有怨言,但他懶得顧忌這群人的感受,只要他們照辦就行了。

  “我們撤離梅花裡,如何圍捕莫思歸和梅十四?”鬼虎領頭問道。

  “急不來,我自有分寸。”魏予之道。

  “先生若是不說清楚,恐怕我們難以從命。”鬼虎領頭慢下腳步,其他人也跟著停下來。

  魏予之明白自己現在必須要有耐心,但他身體很差,隱隱有種油盡燈枯的感覺,心中實在難以平靜。

  他面色如霜,黑眸沉冷,“難道公主殿下是派諸位來監督我不成?”

  魏予之的不悅全都寫在臉上,鬼虎雖然不懼,但他們也不敢輕易撕破公主與這個人之間那薄如蟬翼的表面和睦。

  “公主派遣我等前來協助先生,但是……”鬼虎頭領話鋒一轉,言辭犀利近乎刻薄,“先生屢屢失手,麾下折損嚴重,我們鬼虎不怕死,卻從不白白犧牲。”

  這是赤裸裸的質疑他的能力。

  魏予之怒到極點,心裡卻突然平靜下來,冷笑道,“只要你們不去送死就不會白白犧牲!”

  說罷,拂袖而去。

  眾鬼虎在原地停頓片刻,隨著頭領跟上去。

  天上的雲漸厚,夜幕降臨的時候,已不露半點星光,天空中飄起了細細的雪。

  夢之華漸漸被雪覆蓋,島周圍的霧氣不再盤踞。夢之華原生於沼澤,後來經人為培育,使得它能夠在冰天雪地裡綻放,但寒冷始終會抑制它的活力,盡管它能夠一年四季開花,但冬季是最弱的時候,尤其是雪天。

  楚定江在安久屋裡待了兩個多時辰便離開,他不去查看一番,始終不太放心。

  走到渡口,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環顧四周,才發現原來是霧氣變稀薄了。

  夢之華被一層薄薄的雪覆蓋,花葉垂落,像是要枯死的樣子。

  楚定江立刻折返,奔著莫思歸的住處而去。

  莫思歸屋裡暗器毒藥甚多,楚定江沒有偷偷潛入,而是一腳踹開了房門。

  一股濃煙鋪面而來,楚定江早有防備,腳尖一點,飛身急退七八丈。

  須臾,濃煙中走出個吊著煙桿的瘦長青年,瞇著一雙被埋在黑眼圈中的桃花眼,吐出一口煙霧,悠悠道,“喲,我說是誰火性這麼大,原來是最近才開葷的楚大人呀!”

  “好說,比起還沒有開葷的莫神醫,某自問不如。”楚定江淡淡諷刺回去。

  莫思歸咂了咂嘴,“老子嘗葷的時候,估摸楚大人還在擼鳥吧。”

  “是嗎,那是我誤會神醫了,失敬失敬。”楚定江呵呵笑道,“不過有些事情不在早晚,某還是情願等到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一日。”

  莫思歸把手裡煙桿猛然丟向楚定江,“他娘的有啥好得意!老子睡覺去了!”

  楚定江沒有接煙桿,而是閃身躲開,“慢著,我有事情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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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重情重義

  “你找我有事,那十成不是好事。”莫思歸話雖這麼說,卻還是回過身來,“說罷。”

  “島上霧氣變稀薄了,夢之華的弱點就沒有辦法彌補嗎?”楚定江漸漸覺得留下魏予之是個錯誤的決定,縱然這個人可以改變遼國的局勢,但他無時無刻不擔憂安久遭到算計。

  莫思歸走下階梯,撿起地上的煙桿,往亭子中走去,“怎麼,夢之華要死了?”

  楚定江跟了上去,“死不了,只不過這時候若是有人突襲,毒氣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亭子四角垂著燈籠,四面常青樹在地面投下斑駁,風過的時候光影晃動,顯得朦朧而幽靜。

  莫思歸躺在亭中的搖椅上,用帕子細細擦拭煙桿,漫不經心的道,“似乎你總是求我辦事。”

  “不是求。”楚定江坐到石凳上,嚴肅的看著他,“你也被顧驚鴻卷入紛爭,你以為你可以置身事外?”

  莫思歸擦著煙桿,口中漸漸干渴,總想繼續抽那藥煙。他暗自苦笑,是藥三分毒,他現在對藥煙有了癮,其實與抽芙蓉膏沒有多大區別吧!

  楚定江見他神色微變,握著煙桿的手松了又緊,大致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便抬手到了一杯冷水給推至他面前。

  莫思歸咂咂嘴,端起茶杯挑眉看他,“你不會想毒死我吧?”

  “你覺得我需要用毒嗎?”楚定江反問。

  他想殺一個人,不過是手起刀落的事兒,比用毒要快的多。

  莫思歸抿了口水,冰寒刺痛口腔,他蹙眉緩了一下。“說到顧驚鴻,我總覺得是一場夢。”

  那人來了又走,匆匆在世間掠過,只余殘影,當真是一顧驚鴻。

  “夢之華能四季開花已經勉強,我是沒有本事改造它們,我是醫者。不是種花的。”莫思歸一口一口的抿著水,漸漸適應了溫度,最後竟覺得十分舒適,“要加強防備,只能從其他方面入手,我在夢之華旁邊種了一圈食血蘭,在冬季盛放,只可惜,此草長得緩慢。至今有一半還只是嫩芽。”

  楚定江垂眸盯著莫思歸手裡的煙桿,“是否可以用類似夢之華的煙藥?”

  “配藥不難,可是你要知道,普通的煙霧不會像夢之華那樣只盤踞在花草周圍,且一旦放出很快就會消散。”莫思歸道。

  “我知道,否則我也不會問你。”楚定江滿是“不到萬不得已真不想接近你”的語氣。

  莫思歸端著杯水懶散的靠在椅背上悠悠晃蕩。聽他這麼說,歪頭笑道,“謝謝你這麼看得起鄙人。但你不覺得自己太過於緊張了?你家那個,不主動去殺人滅口就已經不錯了。”

  楚定江道,“我懷疑魏予之就在附近,最好能夠解決防備缺失,你需要什麼藥材盡管開口……”

  “當真?”莫思歸兩眼放光的打斷他的話。

  “我酌情處理。”楚定江補充方才沒有說完的話。

  如果不趁機獅子大開口,他就不是莫思歸,楚定江就算再擔心安久,可也不是傻子,什麼藥材需要,什麼藥材不需要。還能夠大致判斷一下,總不至於任之宰割。

  “成交。”莫思歸知道楚定江在放水,故意漏給他點好處。他就毫不客氣的笑納了。

  莫思歸挺理解楚定江的心態,若不是為了安久,以他的老謀深算,以及他們之間各種不美好的關系,他怎麼肯吃這種虧。

  “你也挺不容易的,我就算做善事了。”莫思歸得了便宜還賣乖。

  楚定江不以為意,起身離開。

  “你要蹚這池渾水?”莫思歸突然問道。

  楚定江走到石階上,聞言頓足回首,“嗯。”

  不用點明,他知道莫思歸指的是奪嫡之事。

  “都有自己的路。”莫思歸摩挲著煙桿,語氣有些落寞。其實他心裡只覺得樓明月很陌生,冷漠孤傲,而記憶中還是那個單純、有點男孩子氣的秋寧玉,時間真是殘酷,生生在一個人的身上刻出另外一種模樣。

  如果說樓明月與秋寧玉還有哪裡相似,那便是——執拗。

  莫思歸閉上眼睛,緩緩道,“寧玉小時候覺得一家糕點鋪子裡做的金絲棗桂花糕好吃就一直認准這家,吃了四年多,從不在別處買,後來這家糕點鋪子倒閉,她便千方百計的打聽鋪子老板的去向,後無果,她就從此不再吃金絲棗桂花糕,覺得世上再沒有人做金絲桂花糕能比得上這家老板。其實她從來沒有吃過別家做的金絲棗桂花糕。我告訴她,若是這鋪子糕點做的好就不會倒閉,她卻固執己見,你說是不是像頭強驢子?”

  等了片刻,沒有人回答,莫思歸以為楚定江已經走了,誰知隔了半晌,才忽聽他道,“也許與桂花糕並無多大關系,她只是重情重義罷了,不吃,是不想睹物思人?”

  莫思歸一怔,仔細想想,那家鋪子門邊不過半丈寬,老板是個從戰場上下來的老兵,右腿瘸了,臉很黑但是笑起來很憨厚可親,獨自居住在小鋪的後面,家裡還養了許多貓貓狗狗,秋寧玉每一次去都能與他聊上一兩個時辰,說的都是邊關戰事。

  是了,重情重義。

  莫思歸突然才明白,樓明月不是執拗,只是太重情義,有些事情擱在心裡始終難以放下罷了!她對一個萍水相逢的糕點鋪子老板都如此,更逞論,她先後經歷了秋氏夫婦和親生母親慘死?她一定極度痛苦吧……

  他眼中酸澀,不禁使勁閉了閉眼睛。

  月夜明。

  遼、宋和西夏的交界處,北風尖利,一家破舊的小客棧坐落在黑山腳下,門匾上朽木被狂風刮的吱呀作響,客棧中僅有的十幾間房住滿了人。

  後院人影一閃,馬匹忽然騷動,但很快又安靜下來。

  一個人倒在馬房牆角的草料堆中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黑色勁裝緊緊貼在身上,顯然已經濕透,很快,暗紅色的液體滲入草料堆,殷濕了一大片,散發出濃重的血腥味。

  那人拉下面罩,露出一張美麗不乏英氣的面容。

  她秀眉緊鎖,近似粗魯的扯開自己的衣服,露出血肉模糊一片的肩膀,她從腳腕處拔出匕首,咬牙去挖肩膀上的血窟窿。

  片刻,一個箭頭和血肉掉落在草堆上。

  她立即把大量的金瘡藥撒上去,再用布條緊緊裹住。

  做完這一切,她已經汗如雨下,渾身虛脫,身上還有血多大大小小的刀劍傷痕,已經沒有精力去處理。

  在草堆上躺了一會兒,她強撐著把其他幾處大的傷口草草處理好,抓緊時間休息。

  半睡半醒的時候,她手裡緊緊抓著那只空空的藥瓶,仿佛這樣就能活下去。

  這是莫思歸給的藥,她對他一向很有信心,除此之外,他也是她在世上活下去的唯一的留戀。握著這個藥瓶,就好像握著莫思歸的手,有他在,她一定不會死……

  由於失了大量的血又急急行路,她的身體已經疲憊不堪,原准備時刻警戒,只休息一個時辰就離開,然而卻不知不覺陷入昏睡。

  睡夢裡,沒有夢見父親慘死在河邊,沒有沉沉浮浮的水面,沒有大火中親生母親半開闔的眼眸,只有一個生著桃花眼的少年,在那家劉記的糕點鋪前面,春日暖洋洋的光線照在身上,他靠牆含笑看她蹲在屋頭逗弄幾只貓,時不時的說幾句不鹹不淡的嘲諷。

  很美好。

  “地上有血!”一個突兀的驚叫聲硬生生插進來。

  樓明月驀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躺在草堆上,從窗縫中漏過的晨光照在她臉上,很柔和舒適,她卻不敢有絲毫遲疑,翻身攀上房梁,用精神力查探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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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1 18:45: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六章 小月發狂

  客棧所處的位置十分偏僻,店中亦無習武之人,樓明月略松了口氣,從狹窄的透氣窗鑽了出去,兔起鶻落間已然遠離。

  可是她身負重傷,難以支持太久,勉強尋到一個半人深的枯黃草叢便一頭扎了進去。

  望著被朝陽映的微黃的天空,樓明月唇齒之間溢出淡淡的霧花,一張蒼白如紙的臉龐有些朦朧。

  每一個日出都是新的開始,所以哪怕受到挫折,心中亦會存著希望,可是她在絕望的沼澤裡日復一日,越陷越深。

  每當這個時候,樓明月便會萌生退卻的念頭,回到莫思歸身邊,陪他一同登上醫道巔峰。她以前玩心重、心也大,對此不屑一顧,如今卻覺得尤為珍貴,也許人就是這樣,觸手可及的時候總覺得不過爾爾,得不到的才視為珍寶。

  樓明月在梅花裡島上修養過幾日,那時候想,索性留下算了,然而仇恨的糾纏令她痛不欲生,只要想到仇人還好好的活在這世上,她就吃不下睡不著。如果不報仇,她遲早有一天會被壓抑的仇恨逼瘋。

  樓明月入了控鶴軍的危月組,直接爭取到了刺殺耶律凰吾的任務,這是她第四次刺殺。

  第一次刺殺時是在途中,她蹲守了數月,可惜最後距離馬車還有二十丈的時候便被突然而至的鬼虎擋住,險些把命交代在那裡。

  第二次刺殺,是在一次私人聚會上,耶律凰吾日理萬機,不是在公主府便是在皇宮之中,很少有這樣絕佳的時機。仇人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所以樓明月忍不住動手了。由於事先沒有經過周密的計劃,最後依舊以失敗告終。這一次,距離耶律凰吾有十幾丈。

  第三次刺殺是最慘痛的一次,耶律凰吾離開上京,親自去指揮遼軍抵抗凌子岳對遼國邊境的凶猛攻擊,途中只有二十騎急行護送。樓明月與其他六名危月一起設伏擊殺。埋伏地點和時機都選的極為成功,那一戰對方死了十六個人,而危月除了樓明月之外,其他六人全部陣亡。她一個人殺死了對方十名強悍的鬼虎,在同伴全部陣亡之後逼近距離耶律凰吾十丈之內,此時她已經身負重傷,理應快速撤退,可是隔著數名鬼虎,她死死盯著耶律凰吾。心中所有的悲痛和仇恨猶如海嘯一般忽然席卷而來,就在那一瞬間,她爆發了幾乎逼近化境的實力,長劍游龍,雷霆之擊,絕境之中竟是成功殺了余下的鬼虎。耶律凰吾近在咫尺。就算是同歸於盡,她心中想想都萬分快意。可惜,就在最後一名鬼虎倒下的一瞬。她忽覺得眩暈,視線微晃中看見耶律凰吾旁邊那個面貌丑陋的女子揚起臂弩,朝她射來。

  倒下的時候,樓明月幾乎要被絕望吞噬,大仇未報,她不能死,決不能死!

  朦朧之中,隱約聽見耶律凰吾冷漠的聲音,“竟以一敵十,如此難得的人才。竟不能為我所用。”

  聽起來像是贊賞、像是遺憾,又像怒極。

  “世間有女子如此,令人唏噓。”那名丑女輕聲道。

  或許這話觸動的耶律凰吾。她頓了一下,道,“令人來替戰死鬼虎收屍,此女視死如歸,劍氣可擾風雲,便留她全屍吧。”

  “是。”丑女應聲。

  樓明月昏昏沉沉的想,似乎是這丑女故意留下她一命……

  忽然耳邊有氣息噴撒,她聽見那丑女以極為微小的聲音道,“去找莫思歸吧,不然必死無疑。”

  她聽著馬蹄聲遠去,意識漸漸清醒,從弩箭傷口處傳來的癢痛越來越清晰,並且以極快的速度向四肢百骸蔓延。以她的經驗,知道這是中了劇毒,於是草草處理了一下,急返大宋去尋莫思歸。

  原本她打算今生今世都不再與他有任何瓜葛,但是方才瀕死的時候,那種遺憾和絕望太深刻,她不能死。

  後來樓明月知道耶律凰吾身邊那名丑女名叫寧雁離,是遼國有名的神醫,只不過是拿她與莫思歸一決高下。

  也算是莫思歸間接救了自己。

  而這一次,便是樓明月第四次刺殺耶律凰吾。那麼近的距離,她幾乎能夠看見耶律凰吾平靜漆黑的眼眸中映出自己的影子。

  縱然結果還是失敗,但是一次次拉近距離,竟讓充滿仇恨與絕望的深淵裡,盛開了希望之花。

  ——早晚有一天,她能夠大仇得報。

  只有手仞仇人,才能解她仇恨,才能慰養父母和母親的亡靈,才能對無辜慘死的秋氏族人和樓氏族人有所交代,也許到那時,她才能夠自在的活下去。

  樓明月就像在冰窖裡凍了幾天幾夜,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四肢,甚至都不覺得冷,她心中暗暗道,“莫思歸,佑我能渡過這次難關。”

  不管遭遇過怎樣的不幸,莫思歸始終是她生命中最純粹最美好的部分,也是漫漫黑夜中,遠處一盞溫暖如豆的燈火。

  如果可能,她也想穿越這無盡的黑暗,走到他身邊汲取溫暖。

  枯草簌簌,枝葉上的冰晶掉落在樓明月的臉上,久久未曾化開。

  太陽一如往常升起。

  梅花裡的島上雞飛狗跳。

  莫思歸昨晚在亭子裡睡著,一早便被異樣聲音驚醒,立刻飛奔過去,便見到小月像是沒頭蒼蠅一樣在林子裡亂奔亂撞,已然頭破血流,那雙原是湛藍的眼睛此刻血紅一片,皺著鼻子痛苦的嘶吼。

  莫思歸心中一沉,腳步陡然止住。

  小月是一頭專門為樓明月准備的追蹤虎,它和樓明月體內都有一種寄生蠱。這種東西平時對身體沒有影響,宿主在蠱在,宿主亡蠱亡,若其中一只瀕臨死亡,另外一只便會同樣感受到死亡的威脅,於是開始掙扎,這時宿主會因為它在體內亂竄而遭受巨大疼痛,亦會感受到瀕死之感。

  如今小月突然發狂,只能是這個原因!

  小月發現莫思歸,立刻飛奔而至,縮在他面前的樹根處瑟瑟發抖,眼中透露出驚恐,口中發出低低嗚咽。

  透過小月,莫思歸好像能看見樓明月現在的模樣,腦中轟的一聲,只覺得手腳發軟,心裡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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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2:44: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七章 被困

  莫思歸迅速在小月身上施針,撫平它的情緒,然後返回住處收拾藥箱。

  “阿久!”莫思歸背著藥箱急促敲門。

  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安久那張平靜的臉,“發生什麼事?”

  莫思歸掏出一個藥瓶塞進她手裡,“這是表妹的藥,暫時吃這個緩緩,待我回來再為她解蠱。”

  除了醫治病人或者配藥之外,莫思歸一向懶散,很少有如此焦急的時候,安久下意識的問,“樓明月出事了?”

  莫思歸一怔,心裡突然清明起來,但神情依舊不太好,“是。”

  “那你去吧。”安久揣起藥瓶,“我會給梅久送去。”

  莫思歸抬手拍拍她的肩膀,想說點什麼,但終覺得說什麼都很多余,於是轉身帶著小月急匆匆離去。

  “莫思歸。”安久叫住他,“魏予之可能在這附近,你當心。”

  “知道了。”莫思歸未曾回頭,身影消失在霧氣中。

  安久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發覺梅嫣然氣息在附近,頓了一下,決定裝作沒有發現。

  “我去給她送藥吧。”梅嫣然從假山後走出來。

  她每天負責島上所有人的伙食,所以早上起得較早,路過的時候恰巧撞見莫思歸和安久的對話,又聽他們說到梅久,忍不住駐足。

  “你不是不方便出去嗎?”梅嫣然摸不准她的意思,於是補充一句。

  安久從來不是個怕事的,她大約知道魏予之現在在遼國是怎樣的處境,所以他可動用的力量不多,如果真遇上了,她未必就是任由宰割的那個!

  可是,既然梅嫣然主動要去,她也不會故意阻止,於是掏出藥瓶揚手拋過去。

  “謝謝。”梅嫣然接住藥瓶,眼睛裡浮現笑意。

  安久頓了幾息。說了句,“不客氣”。

  相處時日久了,梅嫣然對安久的性格多少有些了解,雖不知道安久經歷過什麼,但梅嫣然覺得她是個可憐孩子,心中的抵觸漸漸消融了些。梅久會有今日的遭遇,到底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太失敗,與安久沒有多大關系。

  兩人看著對方,都想進一步聊幾句,然而相對半晌無言。相隔不過七八丈卻像隔了萬丈深淵。寒風簌簌吹過。場面有幾分尷尬。

  “我先去做飯。”梅嫣然先開了口。她交際能力還算不錯,可是面對安久,卻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切入話題,只好暫時放棄溝通的念頭。

  安久點頭。目送她離開。

  莫思歸出了梅花裡,騎虎北上,疾風從耳邊颼颼掠過,莫思歸修眉緊鎖,思緒仿佛被風吹亂,一會兒想到活潑開朗的秋寧玉,一會兒又想到冷漠如霜的樓明月,兩個身影漸漸融合成一人。

  其實他心裡很清楚,樓明月所處的位置可能距離汴京很遠。等他趕到的時候怕是已經晚了,可是哪怕是收屍,他也得親手去收。

  路上薄薄的積雪反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汴京的冬季隨著最後一場小雪的融化而消散,仿佛短短幾天的時間。山野之間便已經披上一曾柔嫩的綠色。

  外界傳聞皇帝已經病愈並且開始處理朝政,然而只有幾位機要大臣知道,皇帝的病情已經直轉急下,全靠湯藥吊著一口氣。

  這幾日梅花裡一直有控鶴軍駐扎。

  他們是來“請”莫思歸。

  煙霧渺渺,島上所有人都在渡口眺望。

  透過稀薄的霧氣隱約能看見那邊影影綽綽的人影,盛長纓道,“我想他們打算登島了。”

  “那打還是不打?”安久問。

  島上只有安久、凌子岳、樓小舞、盛長纓、隋雲珠、李擎之、藥童,梅嫣然前日去華府送藥,許是因為控鶴軍駐扎在湖岸,她暫時無法返回,朱翩躚則按例去汴京查賬了,這一去便要五六日。

  樓小舞雙眼亮晶晶的道,“打吧,我最近制成了一種水雷,正好試試威力!”

  凌子岳瞥了她一眼,她立刻縮了縮腦袋,弱弱的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嘛……”

  “我們只有七個人……”凌子岳沒有繼續說下去,僅剩的這七個,還有兩個戰斗力渣到地底下的家伙——盛長纓和藥童。這兩個人非但不能算作戰斗力,到時候肯定還是拖後腿的。

  除此之外,凌子岳的武功雖然不錯,但是更擅長領兵打仗,對上以殺人為業的殺手,並不能發揮優勢,剩下隋雲珠、李擎之和樓小舞,在控鶴軍中屬於一般水平,另外還有一個實力是個未知數的安久……這種組合,對付幾十名控鶴榜上有名的殺手真的靠譜嗎?

  安久抱臂倚在粗壯的銀杏樹上。不鹹不淡的插了一句,“我們有八個人……”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趴在樹根上打呵欠的胖老虎。

  大久張著血盆大口,呵欠打了一半,察覺到眾人的目光略呆了一下,然後警惕的收攏爪子,疑惑這些人怎麼知道它在肚子下面藏了一包毒草種子?

  大久以食毒物為生,莫思歸走的時候沒有准備,隨便丟了一小包毒草種子給它,它想如果莫思歸今年不能回來,它還要靠這些種子過冬。

  嗯,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

  胖老虎的目光堅定起來,頗有幾分威猛之狀。

  眾人不知內情,見狀均略感欣慰,至少這只滿身是毒的老虎比盛長纓的戰斗力強那麼一星半點。

  好在夢之華比前幾日鮮活,島上的霧氣重新凝聚,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來了。”隋雲珠道。

  湖中嘩啦啦的撥水聲越來越近,控鶴軍也知道盤踞在島周圍霧氣不簡單,便在霧氣外停下,開始喊話,“島上可有人?”

  這聲音灌注了內力,雖然不洪亮,但極有穿透力,仿佛說話的人就站在眾人面前。

  沒有人應答,所有人都在想,到底是說有人呢,還是裝作沒有人?

  隋雲珠做主令小藥童答話。因為有精神力這個東西,控鶴軍中高手雲集,肯定能察覺到島上有人且不止一個。

  “我家先生出門問診去了,要數月才返。”小藥童清亮的聲音答道。

  “莫神醫去何處問診?”那人問道。

  小藥童道,“我不知道,神醫走的很急。”

  那人又道,“皇上令我等到神醫處取一樣藥,且讓我們上島,取完便走。”

  如果真是如此,就不必一下子出動這麼多人,恐怕是打算誆騙不成便硬攻吧。

  其他人並不知道心頭血的事情,只以為是皇帝要不行了,特地來請莫思歸,可是眼下這種情形,顯然不是。

  “我覺得這是魏予之的計謀。”安久准備向眾人坦白心頭血的事情。

  凌子岳看她的神色,道,“回屋裡說吧。”

  在這裡怕是會被那邊的控鶴軍聽見。

  眾人點頭,留下小藥童在這裡與那些人周旋,四周有夢之華的毒氣,他們一時半會過不來。

  眾人在飯堂裡坐下。

  安久道,“顧驚鴻是遼國皇室養的藥人,專門為遼國皇帝續命用,但他不甘命運,當初在莫思歸這裡留下了最珍貴的心頭血,魏予之一直陰魂不散,就是為的這個。如果是為了救皇帝的命,你們說要不要把藥交給他們?”

  安久內心是不想浪費顧驚鴻的血去救那個色令智昏的皇帝,然此刻眾人因此被圍困,她還是征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見。

  隋雲珠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這與控鶴軍有何關系?”

  安久道,“我知道遼國在控鶴軍中安插了間諜,如果不是他透出消息,皇帝怎麼會知道心頭血的事情?”

  “如果真是如此,那這東西即便交出去還是會落到魏予之手裡。”別人不知道心頭血有什麼樣的妙用,盛長纓卻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可以料到魏予之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如果他不是在控鶴軍中有官職極高的間諜,絕對不會輕易使用此計,因為萬一我們都忠君愛國,聽說聖上有疾便把藥交出去,他的算盤豈不是落空了?所以他一定是有把握,一旦我們交出藥,定會落到間諜的手裡。”

  魏予之不惜暴露一名扎根如此之深的間諜也要得到此物,可見遼國新任皇帝也沒多幾年可活了。

  “決不能交出去。”李擎之第一個表態。

  凌子岳沒有說話,但顯然也贊同他的意見。

  他們雖然不願意效忠當今皇帝,但是依舊忠於大宋,如果敵國皇帝早早掛了,他們絕對喜聞樂見。

  “對,讓遼狗全死光才好!”樓小舞恨聲道。

  如果不是遼國女人,樓氏也不會幾天之內滅亡,她心中的恨不比樓明月少,所以當樓明月把樓氏復起的重擔交在她肩上時,她才會二話不說的接下。

  樓小舞越來越癡迷於研究軍械,於此也有莫大關系,她本身武功不行,若是去刺殺耶律凰吾,恐怕還沒有靠近百丈就被剁成渣渣了,所以她希望自己能夠研究出有用的軍械供大宋軍隊使用,用這種壓倒性的軍事實力滅了遼國。樓小舞每一次想到敵國擁有藍光弩那樣殺傷力駭人的霧氣,她就覺得很有動力,她的近期目標就是研究出能夠秒殺藍光弩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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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楚定江的選擇

  “那准備迎戰吧。”安久掏出一瓶藥放在桌上,“這是用那血制成的藥丸,我用來修補受損經脈,正常人吃了好處也不少,各位拿去分了吧。”

  大家是因為此藥而被圍困,安久是個很實在公平的人,既然要一起抗敵,她不願吃獨食。

  面對這樣的誘惑,眾人陷入沉默。

  須臾,隋雲珠道,“我不要。”

  在攻打縹緲山莊時,如果安久救了他一命,他現在早就是死人了,沒有機會報恩就罷了,此時無論如何也不能趁火打劫收下這個藥丸。

  “我也不要。”李擎之在那時也被安久救過。

  在場只有凌子岳不甚了解藥人心頭血的效用,於是為了公平起見,盛長纓在他表態之前說明,“傳說這血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乃是神藥。”

  凌子岳笑著搖了搖頭,“若是此藥能救大宋,就算不給我也得搶來,可……我已心灰意冷,此藥怕也救不了,我也不要。”

  盛長纓笑笑,“我就不浪費這等奇藥了。”

  他是天生廢脈,除非娘胎裡回爐重鑄,否則就算把顧驚鴻的血都喝了也沒有用。

  “我不需要。”樓小舞對提高自己的武力值一直沒有什麼興趣,她覺得自己制造的武器,早晚可以無堅不摧,成為自己最得意的防身、攻擊手段。

  外面的人為了奪藥絞盡腦汁,如果知道這群人面對唾手可得的藥竟是這種態度,恐怕要起的吐血三升。

  安久也不裝模作樣的推讓,收起藥瓶,“此藥可以救命,你們現在都不要,但我依舊承諾,若你們有需要可以隨時來取。”

  這話說的懇切,沒有人拒絕。

  “若是打起來能有幾分勝算?”李擎之問。

  “勝算……是肯定有的。”盛長纓思索了半晌,緩緩束起一根食指。

  李擎之失望道。“才一成啊!”

  “一成不到。”隋雲珠更准確的解讀了他的意思。

  盛長纓點頭。

  控鶴軍就算再如何松散,畢竟是有近百年歷史的組織,此番又是為救皇帝性命,肯定會出動大批高手,若不是有島外的防線和樓小舞的武器,估計只剩下被完爆的份兒。

  “他們不是要上島嗎?不如把藥藏起來,讓他們上來,搜不到自然會以為被神醫帶走了。”李擎之建議。

  隋雲珠道,“你以為他們搜不到就會善罷甘休?我們一樣被捆回去審問,到時候咱們發現竟然是控鶴軍的逃兵。下場更慘。甚至還要連累楚大人!”

  “差點忘了……”李擎之撓頭。

  這裡不僅僅有控鶴軍逃兵。還有一個本應該已經是死人大將軍,另外還有樓氏現任家主!倘若讓別人發現樓小舞竟然與一群叛賊混在一起,那麼,身在控鶴軍中的樓氏所有人都要遭殃!

  那時候可能會死更多人。控鶴軍缺少了一大支柱也即將面臨瓦解。

  “魏予之這一計真是縝密歹毒。”盛長纓歎息。

  盛長纓曾效命控鶴院,掌握了無數辛秘,對“魏予之”這個名字自然不會陌生。縹緲山莊絕大部分事務都由魏予之打理,一切謀劃亦由他實施,可以說,縹緲山莊能夠迅速崛起在大宋江湖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絕大部分是他的功勞。

  “這個人,果然是個禍害。”安久相信楚定江的話,如果讓魏予之回到遼國與耶律凰吾掐起來。就算有一方能夠獲勝,也必得付出巨大代價。

  一個人能夠改變一國的命運嗎?答案是肯定的。有些人的智慧,的確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安久覺得也沒有什麼了不起,食物鏈本來就是個循環,這世上沒有真正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物種。就算魏予之再厲害,也不過是一條生命,作為一個殺手,安久很清楚人的生命有多麼脆弱。

  時間緊迫,一眾人聚在一起做了個粗略的計劃,然後各自去准備。

  大久嗅到了危險的味道,急忙忙跑到一個僻靜處刨坑,把自己的草籽埋起來,用胖爪仔細拍好,最後在周圍撒了泡尿。

  “阿久姑娘!那些人要上岸了!”藥童一臉慘白的狂奔而來。

  安久一邊往身上裹劍,一邊問道,“怎麼回事,夢之華沒有起作用?”

  小藥童被莫思歸虐久了,也經歷了不少“磨難”,此時雖然已經嚇得快要屁滾尿流,但口齒還算伶俐,“陸續有幾個人進了霧氣內,都被困在其中,那些人便知道就算蒙面也無法直接穿行,所以派人從水底潛過來。”

  “放心吧,一時半會沒事。夢之華在水下也會開花。”安久道。

  她靜靜觀察過,夢之華性喜水,在水畔瘋長,卻只會向湖面蔓延而不會往島上,而且所有的夢之華花蕊都向著水面,甚至有一些都吹入水中,很多魚誤入花叢便會迷失,像是喝醉酒般飄飄浮浮,最後死亡。而大久最愛做的事情就是跑到水邊去撈這些死魚吃,因為它們體內有毒素,安久由此判斷夢之華在水中也是有毒性的。

  藥童面色松了幾分,“那就好。”

  “你找個地方躲起來吧。”安久收拾好,最後把伏龍弓背在身上。

  藥童連忙點頭,“這個我最會了。”

  說完拔腿就跑。

  安久看著他兔子似的背影,笑了笑。這樣的絕境安久經歷過無數次,早已能夠平心靜氣的面對。

  她服用一粒藥,隨著藥在體內慢慢溶解,靈台一片清明。自從服下顧驚鴻的心頭血,安久感覺自己似乎繼承了他七竅清明的先天條件,雖然不能像他那樣使用讀心術、幻心術和惑心術,但是對於精神力的控制基本達到了收放自如,不會在出現以前那種爆炸式的精神力迸發。

  她被莫思歸罵了幾回之後,在服藥期間一直遵從醫囑,小心的壓制著精神力,似乎有一輩子那麼久沒有使用過精神力驚弦了!

  安久撫著伏龍弓,那漆黑中略泛紅光的弓體仿佛在輕吟,也期待著再次張開弓弦。

  島上其他人漸漸聚集過來,安久收回思緒。

  “還先與控鶴軍談判吧!”盛長纓道。

  這是不錯的選擇。但關鍵是誰來談,這裡所有人的身份都見不得光。

  “我來吧。”隋雲珠道,“我不過是控鶴院出來的籍籍無名之輩,被識破身份風險小。”

  其他人都看向安久,希望她來拿個主意。此事起因在她和莫思歸,大家願意跟她同生共死,就把命都交在了她手上。

  這個時候最忌諱一群人各有各的心思,大家顯然都明白這一點。

  “好。”安久立刻做出了決斷。這裡只有她、隋雲珠和李擎之比較不容易被拆穿,她和李擎之一向也不擅長此道,讓隋雲珠去做再合適不過。

  主意一定。隋雲珠便揚聲道。“那邊誰能做主?煩請出來說話。”

  靜了一兩息的時間。隔著霧氣有人答話,“有何話說?”

  “諸位最好不要再試圖水下潛入了,水下比上面凶險百倍。”隋雲珠信口道。他剛剛也聽見安久說夢之華水下有毒,但至於毒性是變得更強或是減弱。都不得而知。

  他說完並不等那邊的人回答,繼續道,“過了這一層障礙,裡面更有數層,都是神醫精心培育的毒物,諸位不要怪我沒有事先提醒!”

  那邊沉默。

  隋雲珠裝作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也不知道聖上的病情,繼續道,“諸位既是求藥,可在對岸等候神醫歸來!”

  對方沉默了許久。忽然道,“聖上病情危重,急需此藥!恐等不到神醫回來。”

  隋雲珠蹙眉,現在可以肯定,魏予之安插在控鶴軍中的人官位定然極高。不然在太子和二皇子正在緊鑼密鼓的准備奪位之時,絕不會輕易放出這種消息。

  魏予之這是一面讓人圍困梅花裡,一面又要挑起大宋皇位之爭啊!這謀算比他們想象的更加歹毒深遠。

  凌子岳緊緊抿唇,只覺得堂堂大宋竟然在一個謀士的手裡如同一葉飄搖扁舟,隨時可能被巨浪肢解,而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那麼可笑,這種絕望無力的感覺來的如此突然而猛烈,占據了全部心緒,令他已然感覺不到眼前的危險。對他來說,與控鶴軍交手絲毫不能激起他殺遼人時的血性。

  窩裡斗,這算什麼?凌子岳嘴角泛出一抹苦笑。

  “若是你們說的藥如此重要,神醫怎麼會隨意丟在島上?”隋雲珠在做最後掙扎。

  汴京城中。

  太子和二皇子很快便得到了從梅花裡傳出的消息,太子先發制人,率先對二皇子發難,列舉了他種種欲圖謀權篡位的證據,縱然二皇子的確有此心,但他行事還算小心,並未留下什麼明顯的把柄,太子拋出的所謂證據多半都是捏造。

  可是現在,並沒有在乎證據真不真。

  困在島上的安久一定很難想象,那個課堂走神、師傅前腳出門他一頭就扎到女人胸脯上的小混賬,竟然再次以如此雷霆手段把二皇子逼上了絕路。

  暮色降臨,在二皇子府外的一處暗巷中,一個身影靜立如豐碑,旁邊一人微微躬身匯報,“控鶴軍兩次試探之後,暫時駐扎在湖岸,開始在島四周排查防線漏洞。”

  高大的身影微微點頭,“知道了,回罷,有情況隨時來報。”

  “是!”那人閃身離開。

  楚定江抬頭,微黯的月光照亮稜角分明的臉,他歎息一聲,霧花從口中逸散。

  這是上天再逼他選擇,二皇子還是安久……

  魚和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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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2:44: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九章 擊

  夜空烏雲越聚越多,夜色漸暗。

  街巷間回響起整齊的腳步聲,火把光線跳躍,一名武將帶著數千人圍了二皇子府。

  那將領下馬,示意下屬過去敲門。

  二皇子府大門緊閉,門前戰滿人,卻靜的嚇人,只有火把燃燒時發出輕微的啪啪聲。

  那名士兵上前用銅把手敲響朱門,沉悶的敲門聲響起。

  無人應門。

  將領示意士兵繼續敲。

  許久,依舊無人應聲,院內一片死寂。

  “二皇子!”那將領揚聲道,“屬下奉命前來請二皇子去宮中問話!”

  頓了一會兒,他再次揚聲道,“屬下奉命前來請二皇子去宮中問話!”

  還是沒有動靜,那將領正打算令人撞門,裡面才亮起了微弱的光線。

  不多時,側門打開,一人睡眼惺忪的探出頭來,看見門前站滿了士兵不唬了一跳,頓時睡意全無,“這位大人,殿下今夜去了城外,不在府內。”

  那將領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本將奉命前來搜查二皇子府,請二皇子前去宮中問話,你是自己開門,還是讓本將強行撞開?”

  那門房見來者不善,面上也漸漸不好看了,攏著袖子立於石階之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頗為傲慢,“小的不管您是什麼官,私闖民宅是大罪,更何況這是堂堂二皇子的宅子!沒有皇上聖旨,休想讓小的開門。”

  “待我見到二皇子自有交代!”那將領大手一揮,“撞!”

  門房一見是來真的,連忙躥回去,側門都沒來得及關便被一擁而上的士兵推開。

  門房像兔子似的往主院那邊躥。

  大門打開,將領帶人沖進來。

  院子裡不知何時多了幾名黑衣人擋住他們去路。

  這幾名黑衣人不聲不響的站著,猶如鬼魅一般,殺氣四散,將一眾士兵駭住。半晌不敢上前一寸。

  “程絳,你敢闖皇子府!”陰影中一聲低喝,一名黑衣人緩緩走出。

  火光映照,程絳一眼便看見了他衣角繡的銀色仙鶴。目光微驚,“控鶴軍?”

  那人道,“正是,我等是奉聖上令保護二皇子的控鶴軍,若無聖上諭令,今日你們若想搜府帶走二皇子,除非從我們的屍體上踏過去!”

  程絳心知控鶴軍高手大都能以一敵百,便只好耐心解釋,“若無聖上口諭,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私闖皇子府。還望各位理解。”

  “控鶴密令。”那人沖他伸出手。

  控鶴密令可以調動控鶴軍,只有持有此令,才能夠命令控鶴軍,否則就算聖旨來了也沒有用。

  “既然這樣,就休怪我了!”程絳冷冷道。“今日若是有一個人死在二皇子府,就算二皇子沒有謀逆之罪,明日也要受天下聲討!各位既然是保護二皇子,不妨仔細想想我這番話。”

  控鶴軍隊正毫無情緒的道,“那我們不管,我們的職責只是保護二皇子安全。”

  後院書房。

  少年一身華服端坐在圓腰椅上,眉頭緊鎖。不停的擺弄手上的玉佩,六名幕僚在左右兩側依次而坐。

  屋內靜默許久,才有一人勸道,“殿下,北營那邊不知能否趕得及,還是趕快離府吧!”

  少年微微抬眼。聲音沙啞,“我不會走。”

  他見幕僚欲再勸,便道,“不是逞強,而是不願做喪家之犬。諸位了解太子的手段。一旦我脫離已有勢力定會被趕盡殺絕。勝負,就在今夜。”

  “殿下!”門口一人低聲道。

  “何事?”少年道。

  那人急急稟報,“前院有控鶴軍擋住了程絳。”

  少年微詫,顯然也沒有料到會有控鶴軍前來相助,他仔細想了想,自己身邊一直有個神秘人暗中指點,前幾天夜裡此人告訴他皇帝快不行了,讓他早作准備,並給了一些部署建議。

  他當然不會全然聽信,而是暗中派人打探,亦於幕僚商量了神秘人提供的計策,發現倘若聖上真的大限將至,用神秘人提供的辦法竟然最為穩妥。可惜的是,他在宮裡安插的密探竟然都不能打探到聖上的情況,所以也只能不動聲色的做一些調整,以備萬一。

  二皇子心裡清楚,太子肯定也打探不到消息,否則不會一直沒有明顯動作。

  直到今日聽聞控鶴軍大舉圍攻梅花裡,欲從莫思歸那裡奪藥。

  即便身為皇帝的親生兒子,他們也不知曉控鶴軍其實早已不再是那個只忠於皇帝忠於大宋的最後防線,它早已經變質,並數次動搖根基,被外部勢力侵蝕,經歷了不止一次內部權力分裂。因此當大批的控鶴軍前去奪藥,太子和二皇子幾乎都已經確信皇帝真的病情危急。

  縱使每一次神秘人獻策最後都讓二皇子覺得很高明,但他始終不能全然相信一個連臉都不露的人,所以並不會全數采納他的辦法,這一次也一樣。而神秘人似乎預料到了這一點,竟然早早做出補救的准備。

  二皇子這時才相信,此人是真心歸附於自己。

  能得到這樣一位不管是勢力、謀略、武功都超群的幕僚,他心底難以遏制的興奮起來。

  想到此處,二皇子的眼睛亮的驚人,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等,等到北營軍前來!”

  漆黑的夜色裡,楚定江坐在書房的屋頂聽著下面的動靜,目光望向前院。

  楚定江為了去確認皇帝的病情,與那武功化境的太監交手,雙方功力不分伯仲,纏斗半盞茶的時間,都受了點輕微的內傷,總算確定皇帝是真的不行了。

  可是他好不容易取得二皇子的信任,為這一日付出了無數努力,眼看只要助二皇子度過難關,便可以一躍成為天下最出色的“棋手”,可是竟要面臨選擇。

  盡管,為謀者本不應有後顧之憂,但陷入這種抉擇依舊令楚定江很惱火。這不僅僅是單純的選擇,而是明擺著告訴他,他的謀劃還不夠周全。

  此次魏予之掀出底牌,徹底瓦解分化了控鶴軍。

  楚定江早已料到這一日,所以提前讓朱翩躚出來做生意,因為他也吸納了不少勢力,一旦分離出來,需要錢財養活。

  這些人跟著楚定江,大多數不為追求榮華富貴,而是希望做完這最後一個任務之後能夠解甲歸田,過上平凡的日子,楚定江自然要幫他們准備好退路。這批人只占控鶴軍總數的五分之一,

  那邊是大批武功精湛的控鶴軍,這邊是人數眾多的軍隊,單獨應付哪一邊都有些吃力,不可能分出實力兩邊兼顧。

  楚定江望著跳躍的火光陷入沉思,趁著還有時間,必須早作安排。

  夜色中的梅花裡,梅香幽幽。

  湖中霧氣更勝白天,已經完全看不見島在何方,百名控鶴軍守在岸邊等待號令。

  二十余控鶴軍乘舟用一種藥草結的網慢慢向島上推進。

  控鶴軍的殺手縱橫江湖這麼多年,見多識廣之輩眾多,再加上有專門情報部門,很快就知道了島周圍種的是夢之華。對付這種迷幻毒花有些棘手,卻也並不是沒有任何辦法,早就准備好應對之策。

  剛開始,草藥擋住了大部分毒氣,二十余控鶴軍卻不敢有絲毫放松,馭船小心翼翼的避開夢之華花朵。

  越是深入,眾人覺得精神越發放松,從來沒有過的舒適感包圍全身,甚至有人開始打呵欠,許多人臉上出現了愜意的微笑,睡意來襲。

  夢之華的毒性很奇妙,中毒之人首先會感覺到輕松舒服,陷入睡眠,毒性開始麻痺中樞神經,中毒之人產生幻覺,就算不至於自相殘殺,最終依舊會麻痺死亡。

  站在高處觀察的盛長纓微微松了口氣,看來這是經過特殊培育的夢之華,毒性並不是尋常藥草可解。

  島上的人輪流休息,凌子岳和盛長纓先守夜,其余人皆在一樓休息。

  一夜過去。

  沒有人攻破第一道防線上島,次日控鶴軍整日沒有動靜。

  安久坐在樓頂望著天空,手裡撥弄著羽箭。

  隋雲珠做了晚飯,站在樓下的空地喊,“十四,下來吃飯吧。”

  安久按著屋脊,順柱子輕盈躍下。

  “快看!”樓小舞端著飯碗,用筷子指著天空。

  眾人紛紛抬頭,赫然瞧見一只只大鳥盤旋在上空,再仔細看,每一只“大鳥”下都是一個人!

  “這是從前流傳下來的機關術。”樓小舞把飯碗一扔,沖進屋裡摸出一把槍塞進安久手裡,催促道,“阿久,打下他們。”

  安久握著槍,看了眼凌子岳,將子彈上膛。

  樓小舞叉著腰,肉呼呼的腮上沾著幾粒米,欣慰道,“幸虧咱聰明,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咱都不怕。”

  安久端著槍,久久沒有扣動扳機,她在等這些人接近射程之內。

  眼看那“鳥”盤旋著越來越靠近,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沒有催促。

  就在只“鳥”馬上要降落的時候,彭彭兩聲響起。

  只見那“大鳥”在天空中晃了幾下,旋即便如同斷了線的風箏,飄飄搖搖栽落下來,鮮血如雨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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