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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坐酌泠泠水]杏霖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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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4:52: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章 武安候府

    夏衿自打來了京城,就沒作過男裝打扮。董方便也一身女裝,時刻跟在夏衿身邊伺候。

    此時聽她召喚,董方連忙上前,問道:“姑娘,您喚我?”

    夏衿將下巴朝那綢緞鋪子抬了抬:“你看那店裡穿寶藍色綢緞長衫的男子,是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董方一愣,轉頭朝綢緞鋪看去,正巧綢緞鋪那個穿寶藍色綢緞衣衫的掌櫃見四個穿戴不俗的公子、小姐站在自家店門前,以為是生意上門,也來不及叫夥計,殷勤地親自出來招呼道:“各位客官,進來看看吧,我們鋪子裡的綢緞都是上品,花色品種十分齊全,各位不妨買些做身新衣服。”

    董方的瞳孔倏地收縮了一下。

    雖然事隔幾年,她已長大,但這男人並沒有什麼變化。他的形象刻在她的靈魂裡,便是燒成灰她也認得。

    這人,正是造成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從靈魂深處升起的憎恨瞬間彌漫到她的四肢骨骸,她想要撲上去將這人撕得粉碎。

    就在她快要失去理智的時候,肩膀上傳來一陣溫熱的重壓,壓得她動彈不得。

    她轉過頭,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朝她微微地搖頭,低聲道:“不急,待我們查證後再說。你別讓他認出你來,否則打草驚蛇,他逃走就麻煩了。”

    這話如同一盆冷水,讓董方立刻冷靜了下來。

    夏衿轉過頭來,向岑子曼笑道:“我想給我爹娘買些衣料,一起去看看吧。”

    對於這種地方的衣料,岑子曼根本看不上眼。不過看夏衿這樣子,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自然沒有不配合的,笑著點頭道:“好呀。”跟著夏衿一起進了門。

    夏衿怕董方失控,對幾個下人道:“你們就在外面候著。”

    雪兒甚是機靈,見董方情緒不對,趕緊拉著她閃到一邊去了。

    夏衿在店裡四處看了看,讓夥計將她看中的料子搬出來。在挑衣料的過程中,時不時地問掌櫃幾句話。然後忽然用臨江話問:“我怎麼聽掌櫃的口音是臨江人?”

    掌櫃一愣。隨即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十分驚喜地用臨江話道:“沒想到姑娘也是臨江人。”說著拱手作禮,又請幾人進內間去喝茶。

    夏衿轉頭對夏祁笑道:“哥哥,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老鄉。真難得。咱們進去喝一杯茶吧。”

    岑子曼、蘇慕閑和夏祁早已察覺到夏衿的異樣。雖不明所以,但夏祁還是拱手跟掌櫃作禮,一起去了內間喝茶。

    一盞茶功夫後,夏衿拿了兩匹綢緞。告辭出來。跟幾人一起上了旁邊的茶樓。

    直到上了茶樓坐定,蘇慕閑才問:“那綢緞鋪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蘇慕閑要的是包間。隔音效果還不錯,夏衿便將董方的事情說了一遍。

    岑子曼驚愕地睜大了眼睛:“竟然會有這種事?”

    蘇慕閑眸子發冷,淡淡道:“這世上謀財害命的事多的是。”

    想起蘇慕閑被親生母親、親弟弟追殺,相比起來。董家之事就不算什麼了。大家默然。

    蘇慕閑抬眼對董方道:“你放心,這事交給我,我幫你查清楚。”

    董方“撲通”一聲跪到地方。眼眶發紅:“多謝候爺!”

    “爺,中人到了。”阿硯進來稟道。

    “叫他進來。”

    董方連忙起身。抹著眼淚避到了一旁。

    阿硯領了一個中年男子進來。看樣子是跟蘇慕閑相熟的,一進門就給他見禮:“見過候爺。”

    “起來吧。”蘇慕閑眼中的冷意褪去,請了那人坐下,便把鋪子的要求說了。

    那人道:“這條街生意好,目前都沒人出售或出租。倒是街頭有一家成衣鋪,因為掌櫃年紀大了,又沒兒子,便想回鄉養老,將鋪子租出去,每月收點養老錢。如果候爺覺得那鋪子不錯,小人便去跟他談談。”

    蘇慕閑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夏衿。

    夏衿點點頭。

    “行,那你帶我們去看看吧。”

    一行人便又下了茶樓,跟著那人去看了一回鋪子。

    鋪子在這條街的盡頭,門前一棵大槐樹,位置偏僻了些,不過勝在安靜,門前的樹下是片空地,能停馬車。鋪子也夠寬大,半間屋子擺著布匹,成衣和荷包、帕子等東西,另半間則是工作間,有兩個女人正在那裡裁剪衣物,鋪子的老闆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兒,坐在門口一邊喝著茶,一邊等著客人上門。

    夏衿看到後面還帶著個小院子,有兩間住房和一個廚房,甚是滿意,朝蘇慕閑點了點頭。

    蘇慕閑轉頭對便那中人道:“這間鋪子我們要了。”

    這話是當著老頭兒的面說的。所以中人也沒有什麼避諱了,直接將來意跟老頭兒說了一遍。

    老頭兒倒也乾脆,伸出一個巴掌道:“五十兩銀子一個月,先付半年租金,至少租一年。”

    那中人張了張嘴,似乎想說話,不過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夏衿蹙了蹙眉。

    在臨江時一個大宅子帶兩個門臉,照正常的租金,也不過是七、八兩銀子一個月。五十兩銀子,能在城郊買一個小院子了。京城雖房貴居不易,也不用貴得這麼離譜吧?

    而且看中人的這個模樣,這價錢怕是真的高了。

    看來這幾天得上街逛逛,問一問行情才行。

    她這邊想著,那邊蘇慕閑卻一口答應了下來:“行。”說著就去掏荷包。

    一行四人,岑子曼和夏祁都是不當家的,不知柴米貴,並不知道這五十兩租這麼一個鋪子是貴了還是便宜了。夏祁本著做人的原則,攔住蘇慕閑道:“這鋪子是我家租的,怎麼能叫你掏錢?”說著看了夏衿一眼。

    他們帶來的錢,大多數在夏衿身上。

    夏衿這才上前,笑著對那老頭兒道:“今天出來匆忙,我沒帶那麼多錢。待明兒拿錢過來簽合約。”

    “今天中午還有人來問鋪面,說下午過來答覆我。如果他來,我可就跟他簽了。”老頭兒回了一句。

    夏衿笑了笑:“自然是先來先得。”

    她轉過頭來,招呼大家:“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吧。”說著,拉著岑子曼就往停馬車的地方走去。

    “等一下。”夏祁在後面喊道,“蘇大哥還在後面。”

    兩人回頭一看,卻是蘇慕閑還呆在那裡,不知在跟那老頭兒說些什麼。

    待他說完話走過來時,岑子曼好奇地問道:“你跟他說什麼?”

    “我給了他幾十文錢,叫他等半個時辰,這半個時辰內別租給別人。我們回去取了錢就過來簽合約。”蘇慕閑道,轉頭看向夏衿,“你是不是嫌貴?這裡地段好,鋪子你也滿意,貴便貴一些,難得地段好。”

    夏衿不答反問:“你家的鋪子,有租出去的麼?多少錢一個月?”

    蘇慕閑一愣,隨即搖搖頭,苦笑道:“我家的鋪子,我哪裡得空管?都是老管家在操心。還是你們來京,我想著要合夥做買賣,才問了他一兩句,原來有多少鋪面田地我都不知道呢。”

    夏衿恍然。

    蘇慕閑自幼在寺廟長大,估計上街買東西的機會都沒幾次。從他一看到扮作小乞丐的董方可憐,就把銀子掏給人家就知道了。後來他雖回京了,又屢遭追殺;好不容易襲了爵,又為護皇上受傷,在床上躺了幾個月。他如今租鋪面知道找中人,就已是很大的進步了,哪裡還能要求他太多?

    不說他,即便是岑子曼,以後嫁了人要主持中饋的,家裡為了培養她,還專給了些鋪子讓她管,剛才不是也一臉懵懂麼?夏祁整日埋頭讀書,在這方面也沒經驗。

    這麼一想,夏衿心裡的那一點小埋怨就煙消雲散。

    蘇慕閑的宅子,即是武安候府,其實離宣平候府並不遠,走路也就一盞茶功夫。從豪華程度和占地面積來看,也不比宣平候府差。同樣是七進的院落帶著花園。只是疏於打理,再加上只有蘇慕閑一個主人,下人大概也被武安候老夫人帶去瓊州了,整個院子冷冷清清的,走了許久才見著一兩個下人。

    走到二門處,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兒帶著兩個小廝迎了出來,跟眾人見禮。

    蘇慕閑在府裡養傷的那段日子,岑子曼時常跟祖母和母親過來,跟府裡下人都是相熟的。蘇慕閑便專給夏祁和夏衿作了介紹:“這是我府裡的大管家,叫蘇秦,我名下產業和這府坻都是他在幫我打理。”

    說著他又向蘇秦道:“這是我在臨安的朋友,夏公子和夏姑娘,我當初受傷,多虧他們救我。”

    蘇秦一聽這話,連忙上前跪了下去,給夏祁和夏衿磕頭:“蘇秦多謝夏公子、夏姑娘對我家候爺的救命之恩。”

    夏祁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起他:“快莫多禮。”

    蘇秦卻是個固執老頭,硬是要磕足三個響頭。

    當初,武安老候爺重嫡長,堅持讓蘇慕閑回來襲爵。他知曉妻子對長子有成見,臨終前便委託了蘇秦,讓他好生扶持蘇慕閑。蘇秦對老候爺忠心耿耿,在他死後便將這份忠心轉到蘇慕閑身上。老夫人恨他不知變通,曾將他打發去給老候爺守靈。直到蘇慕閑襲了爵,才在宣平候老夫人的提點下,將蘇秦召了回來。

    所以蘇秦對蘇慕閑忠心,蘇慕閑對他也十分敬重,將之當成半個長輩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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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4:52: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一章 彪悍的嘉寧郡主

    此時見他對夏祁和夏衿真心道謝,蘇慕閑便覺鼻子酸楚。待他磕滿三個響頭,便親自扶他起來,問道:“酒菜可備好了?”

    “冷菜早已備好,安置在花廳裡。因不知你們何時回來,熱菜沒敢上。燉的、蒸的立刻就能上,熱菜還得現炒,需得稍等片刻。”

    蘇慕閑轉身問夏衿和岑子曼:“你們可要歇息更衣?”

    岑子曼看看夏衿,點點頭道:“先整理一下吧。”

    蘇秦請示蘇慕閑:“那老奴就陪兩位姑娘去聽風軒?”

    “行,去吧。”

    “兩位姑娘這邊請。”蘇秦作了個手勢,率先走在了前面。

    岑子曼一邊走,一邊對夏衿解釋道:“表哥接手這座候府的時候,幾乎是一處空宅。不光財物,便是下人都被他母親和弟弟帶走了。京中這些田地、鋪面、幾處宅子,地契房契也不見。還是太后下旨,原來那些作廢,讓府尹重新給表哥辦了新的,又賜了他一些財物,他名才下有了財產。至於這些下人,都是蘇秦後來買回來的。宅子太大,主人又少,表哥一來嫌麻煩,二來心疼蘇秦年紀大了,還要操心許多事,便只買了十來個下人。空院子都鎖了起來。”

    說到這裡,她笑嘻嘻地低聲道:“你沒發現嗎?這府裡清一色的男僕,只有兩個漿洗婆子,連個丫鬟都沒有。”

    夏衿早就發現了。一路來遇上的,都是男僕。照理說她跟岑子曼是女客,有管事媽媽或丫鬟,就應該跟著蘇秦一起迎客,好方便招待她們。像現在。引她們去內院更衣的事,就應該是丫鬟、婆子幹的事,如今卻是蘇秦這個大管家在做。

    “這是為什麼?”她好奇地問道。

    “哼,還能為什麼?”岑子曼輕哼一聲,“我表哥年紀輕輕就成了候爺,長得又俊,府裡還沒有女主人。那些個丫鬟。一個個都不安份。使出各種手段,都想做安武安候府的姨娘。要是能搶先生個庶長子,那就更妙了。開始蘇管家是買了一些丫鬟的。結果發生了好幾起丫鬟爬床事件,有一個還給我表哥下藥。表哥一怒之下,就把她們全趕了出去。所以這武安候府如今就差不多成了和尚廟。”

    夏衿無語之餘,十分好奇。不知那些丫鬟得逞沒有。

    想起嘉甯郡主安以珊的手段,夏衿輕咳道:“你表哥。還真是多災多難吶。”

    “所以他這府裡,最缺一個女主人幫他打理。”岑子曼笑嘻嘻地道。

    夏衿白她一眼,正要說話,卻見一個男僕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對蘇秦道:“老、老管家,嘉甯郡主又來了。”

    大家都停住了腳步。

    蘇秦皺眉道:“你沒跟她說候爺沒回來嗎?”

    “說、說了。她打了我兩巴掌,說我滿嘴胡說八道。她的下人明明看到候爺回府了,還……”他看了岑子曼和夏衿一眼。“還帶了岑姑娘一起回來的。”

    夏衿和岑子曼對視一眼。

    看來那嘉甯郡主對蘇慕閑甚是執著,專門派了下人在武安候府門前守著他。

    岑子曼好奇地問蘇秦:“嘉寧郡主經常過來嗎?”

    蘇秦苦笑:“所以平時候爺都不走正門,直接翻牆進來。”

    “……”

    夏衿歎為觀止。臨江有朱心蘭和李玉媛,京城有嘉寧郡主。誰要跟她說古代女子都是含蓄的淑女,她非得糊他一臉麻婆豆腐。

    “看來,這頓飯吃不成了。”她歎氣道。以嘉寧郡主的戰鬥力,區區守門人定是潰不成軍,兩下就要敗下陣來。他們想安生吃這頓飯,簡直是做夢。

    “哎呀,我去看看。”蘇秦滿臉無奈地往外走。

    他知道自己去了也沒用。但候爺好不容易要在府裡招待朋友,卻給個女人攪不安生,他這老管家也太失職了不是?

    可沒等他走幾步,遠處就傳來了一個女人清脆的聲音:“蘇慕閑,蘇慕閑,你給我出來。再躲著不見,我就放火燒房子了,說到做到!”

    蘇秦加快了腳步。

    岑子曼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最喜歡看熱鬧。她也沒想著自己跟彭喻璋退了親,沒來得及跟夏祁訂親,如今可是安以珊的眼中釘和假想敵。她拖著夏衿就往那邊跑:“走走,咱們看看去。”

    夏衿也想看看蘇慕閑會怎樣對付蠻不講理的安以珊,順水推舟地跟著岑子曼循聲而去。

    不一會兒,她們便到了二門附近的灌木叢後面。透過樹縫定睛一看,兩個守門的下人臉上都有紅掌印,顯然是被人打的。饒是這樣,兩人還盡職盡責地勸著安以珊。只是安以珊根本不理會他們,直直地就往裡闖。男女有別,兩個下人根本就不敢上前攔她,只得且走且退。

    “蘇慕閑,你給我出來。整天做縮頭烏龜算什麼本事?難道還怕我安以珊吃了你不成?你還是不是個男人?膽小鬼!”安以珊又高聲罵道。

    要是在平時,蘇慕閑或許就真躲了,從圍牆跑出去,找個別院呆著,懶得理這女人。什麼“縮頭烏龜王八蛋”,自是隨她罵去,免得惹上更大的麻煩。

    但今天夏家兄妹和岑子曼在這兒。他自己跑了不要緊,連累著夏衿和夏祁也要跟著灰溜溜的逃跑,可就不行了。

    所以安以珊話聲剛落,他的聲音就從一棵高大的樹上傳來:“安以珊,你臉皮到底有多厚?這世上男人死絕了是麼?你幹嘛非要纏著我不可?我跟你說過一百遍了,我娶誰都不會娶你。”

    夏衿看得奇怪,悄聲問岑子曼:“他為什麼跑樹上去說話?”

    岑子曼捂著嘴巴笑道:“怕安以珊撲上去,然後賴他跟她有肌膚之親。”

    “……”夏衿歎道,“可憐的娃。”

    “我沒見過像你這麼沒良心的人!”安以珊怒道,“當初你剛回京,被人追殺。我見你可憐,讓你躲在我的馬車裡,又悄悄帶你去見太后。如今你活下來襲了爵,就想翻臉不認人。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我看上了你,你就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岑子曼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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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4:52: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二章 男人姿態

    說到這裡,她大概想起岑子曼來了,一揮手:“給我搜,把岑子曼給我找出來。”

    她帶來的十來個丫鬟婆子齊齊應了一聲,便往裡闖。

    武安候府的下人本就少,一些人在廚房和花廳忙碌,一些人散在各處做著自己的事,如今呆在二門的,也就五六個人。候府對燕王府,氣勢本就矮了一截,再加上男子不好觸碰女子,根本不好阻攔,燕王府的娘子軍如入無人之地。

    而進了二門,就兩條路,一條通往花廳,一條便是離花廳最近的聽風軒。娘子軍兵分兩路,一轉眼就到了夏衿她們藏身的樹叢跟前。

    本來憑著夏衿的身手,拉著岑子曼避到別處去,甚至學著蘇慕閑的樣子,躍到屋頂去看熱鬧,佔據地理上的優勢,讓安以珊仰著脖子直瞪眼,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但兩軍對峙,這一跑便弱了氣勢,讓夏衿極不喜歡。再者,她看岑子曼瞪著的眼睛裡滿是怒火,胸脯一起一伏,顯然是被氣得不輕,又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便知道這位的彪悍之氣也發作了,準備直接跟安以珊開炮。她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乾脆就陪岑子曼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等著燕王府的人看到她們。

    “在這裡,在這裡,郡主,岑姑娘在這裡。”幾個丫鬟婆子七嘴八舌地叫了起來。

    安以珊迅速過來了。

    一起過來的,不光有她有燕王府的下人,還有夏祁和蘇慕閑。

    蘇慕閑是聽了下人的稟報,直接用輕功躍過來的。夏祁作為客人,主人沒有邀請。不好走動,便一直呆在花廳裡。但二門離花廳並不遠,剛才安以珊的叫駡聲,夏祁在花廳也聽得見。聽得岑子曼被罵,他便坐不住了,顧不得禮貌不禮貌,直接奔了過來。

    走出來。遠遠看到安以珊已快走到岑子曼和妹妹跟前。夏祁運起功夫,以最快的速度跑了過來。

    而蘇慕閑早在燕王府下人喊“在這裡”的時候,就飛快地過來了。

    兩人擋在了兩個女孩子面前。

    夏祁這一行為。讓岑子曼心裡分外甜蜜。

    經過這一段時間相處,她也知道了夏祁是那種比較穩重的個性,而且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鄉下小子,他不會不明白自己地位不高。跟這些豪門貴女起了齟齬,會很麻煩。但他在獵場裡仍一直護在她身邊。今天明知面對的是安以珊這樣的皇室女,他仍然擋在她面前,就足以表明他是個真正的男子漢。

    夏衿則目光複雜地看了蘇慕閑一眼。

    她跟蘇慕閑兩人相處,一直以來都是她為強者。她武功高。經驗豐富,鬥起來能有一千種殺人的方法。蘇慕閑只有從寺廟裡學會的一些功夫。他的藏匿、潛逃、追蹤,甚至謀殺的本事。都是她教給他的。再出色,他也是她學生。依目前的情形來看。他並沒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像安以珊這種貨色,以及她帶來的這些只是強壯卻沒有任何武功值的僕婦,她伸伸手指就能解決。這個問題,相信蘇慕閒心裡也十分清楚。

    但他還是站在了她的面前,而且是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

    這是在向她表明,他是個男人,他在把她當成他愛的女人,盡一切能力保護她,而不是把她當成一個強者麼?

    夏衿望著面前高大的身影,感慨萬千。

    而對面的安以珊打量著夏祁,嘖嘖有聲地對岑子曼開炮了:“岑子曼,這就是那天把你從山澗裡救上來,又幫你吸毒的男人吧?嘖嘖,跟心肝寶貝一般護著你,看這情形,你們是郎有情妾有意了哈。”

    這是事實,岑子曼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見狀,安以珊得意了。她轉過頭去,向蘇慕閑道:“人家郎有情妾有意,你在這裡還攪和個什麼勁呢?外面的流言多難聽你不會沒聽見吧?難道裡面還要加上一個你不成?”

    蘇慕閑大概是被安以珊胡攪蠻纏纏出經驗來了,他臉上並沒有激動憤怒的表情,而是先在夏祁耳邊輕聲說了一句什麼,這才用他在樹上時那副吊兒鋃鐺的樣子,悠悠然對岑以珊道:“沒攪和啊,我表妹找了個好夫婿,我高興都來不及,幹嘛要攪和?”

    這話聽在安以珊耳裡,就好像是在對她作解釋,她頓時高興起來。可笑容剛剛在臉上展開,下一刻便聽蘇慕閑又道:“不過我表妹嫁不嫁人,嫁給誰,跟你我也沒什麼關係。就算這世上的女人都死光了,只剩了你一人,我也不會娶你。所以,你還是歇歇吧。”

    “蘇慕閑,你去死。”安以珊尖叫一聲,就跟炮彈似的向蘇慕閑沖來。

    蘇慕閑似乎早有準備,回身拉著夏衿,就往身邊閃去。而夏祁那邊也做了同樣的動作,結果安以珊便直直地朝前沖去,撲進了樹叢裡。

    好在那處是灌木叢,灌木上並沒有刺,也沒有什麼凸出的枝丫,她雖摔得不雅,手也被劃了幾道血口子,但臉上和身上並沒有傷。

    其實如果夏衿想懲罰一下安以珊,剛才就是個很好的機會。隨便動點手腳,她就能摔個大馬趴,讓她破個相吃些教訓是絕不成問題的。

    但安以珊雖然囂張跋扈,但好歹算是幫了夏祁一個忙。要不是有她在獵場上使壞,夏祁也不能抱得美人歸。而且照燕王作死的節奏,安以珊的好日子也過不長久了。所以夏衿懶得動手,以免讓安以珊遷怒她們兄妹倆,徒惹事端。

    “郡主,郡主……”燕王府的人七手八腳地將安以珊扶了起來,又驚呼,“您受傷了。”“趕緊拿藥來。”“快去請郎中。”“快扶郡主回去。”嘰嘰喳喳響成了一團。

    不一會兒功夫,她們就扶著安以珊消失在了武安候府。

    夏衿啞然失笑。

    還真是來如風去如風。

    “走吧,咱們去吃飯。”蘇慕閑道。

    夏祁見他跟沒事人一般,看來被安以珊騷擾不是一回兩回了,都習以為常了,同情地拍拍他的肩。

    大家一起去了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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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生病

    花廳裡,冷菜和熱菜都已上桌。

    因都是年輕人,而且都是不大拘于小節的年輕人,再加上蘇慕閑的那點小心思,酒桌並未分為兩處,而是男女混雜,坐在一桌吃飯。而且桌子就是四方桌,桌也不大,能擺上七八道菜的那一種。蘇慕閑手長腳長,即便從自己面前將菜夾給坐在對面的那一個人,也不費什麼事。

    蘇慕閑是主人,居北坐了上首。時人以左為尊,夏祁作為男客,居西坐了他的左手邊;夏衿居東坐他對面;岑子曼為半個主人,打橫坐在了下首。

    蘇慕閑舉壺親自給大家斟了一杯酒,笑道:“臨江白大人家的桃花釀,綿柔香醇;京城稻香居的梨花酒,相比起來也毫不遜色。阿祁、阿衿你們嘗嘗。”

    在稱呼上,蘇慕閑為難多時。叫夏公子、夏姑娘太過疏離。其他的又太過親熱。他曾在宣告對夏衿的佔有權時叫過夏衿為“衿兒”,這是男女之間最親密的叫法,但夏衿不高興,他也就不敢叫了。而北邊人對於平輩,喜歡在名字前加個“阿”字,就像岑子曼,大家都叫她“阿曼”,他便也採用了這個叫法,喚夏祁和夏衿為“阿祁”、“阿衿”。

    大家舉杯,碰了一下,然後各自品嘗美酒。

    “這酒有梨花的清香,還甜滋滋的,味道也醇,確實不錯。”岑子曼道。

    夏祁點點頭。

    夏衿卻笑了笑,沒有說話。

    “怎麼?阿衿不喜歡這酒?”蘇慕閑敏銳地感覺到了夏衿的淡然。

    “還好。”夏衿道。

    作為喝過許許多多酒的人來說,眼前的這種,真的不算什麼。

    去燒陶瓷的地方將蒸餾器皿做出來,然後製造高度酒。是穿越者經常用的一個金手指。夏衿作為一個中西醫都十分精湛的醫者,蒸餾提煉是基本的技能,提高酒的濃度自然不在話下。但她卻不想將這一技顯露出來。

    北邊的好幾個國家,氣候寒冷,又以遊牧為主,糧食產得少,酒的需求量卻大。烈酒一旦出現。必然會成為國家的戰略物資。到時候。擁有這一技能的她,會是下場?恐怕太后一道懿旨下來,她就再也沒有自由。

    在臨江她賺的錢就能吃一輩子了。更何況糕點鋪子和酒樓還能源源不斷地為她創造財富,她根本沒必要去賺那些招惹麻煩的錢。

    還好?

    蘇慕閑看了夏衿一眼。

    “還好”的意思就是“不怎麼樣”,他明白。

    “等下次,我弄些禦酒來給你嘗嘗。”他道。

    夏衿有些訝然。繼而沖他一笑,應道:“好。”

    那一邊。岑子曼在嘀嘀咕咕地低聲跟夏祁說著話,兩人臉色都有些微紅,眼眸含情,表情甜蜜。但蘇慕閑並不羨慕他們。夏衿的這一笑。讓他內心的感受一點也不比夏祁差。

    “這是我府裡廚子做的桂花鴨,你嘗嘗。”受到鼓勵,他夾了一塊鴨子放到夏衿面前。

    這次夏衿卻沒有給他面子。她將鴨子夾到夏祁碗裡。對蘇慕閑歉意地道:“這段時間我有些上火,不能多吃鴨子。”

    “那就多吃些青菜。”蘇慕閑面色不動聲色。心裡卻有些沮喪。

    那邊不管夏祁夾什麼菜給岑子曼,岑子曼都吃得歡啊,即便是她最討厭那道菜。

    因天時不早,大家這頓飯只吃了半個時辰,便結束了,夏衿等人打道回府。蘇慕閑將他們送回了岑府,便又去了秘密監視點執行任務,同時讓蘇秦派人徹查那綢緞老闆的事情。

    岑府已是華燈初上,夏衿、岑子曼跟夏祁在路口分手,便進了二門。

    卻不想走了幾步,便見一個婆子匆匆忙忙從旁邊跑過來,差點撞到有些走神的董方身上。

    “對、對不住。”婆子嚇了一跳。

    “慌慌張張地幹什麼?”岑子曼皺眉道。

    蕭氏管理宣平候府甚是嚴厲,而且這婆子岑子曼也認識,平時不是這樣莽撞的人,所以被派去管理客院,大小也算是個管事媽媽。現在這樣著急忙慌的,想來是出了什麼事。

    “因夫人叫老奴去請郎中。老奴心急,便走得快了些,沒看路,衝撞了二位姑娘。還請姑娘責罰。”

    岑子曼一驚:“郎中?誰病了?”

    “是客院的羅夫人。”

    “羅夫人?”岑子曼轉頭跟夏祁對視一眼,蹙眉道,“我們走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呢,怎麼這會子就病了?”

    “她上了年紀,又是一路奔波,平時沒怎麼吃苦,身體自然受不了;而且她心裡又掛著兒子,憂思過重。原先只憑著一股子信念在支撐才到的京城;如今安定下來,便承受不住了。”夏衿道。

    她轉頭問那婆子:“羅夫人這病,是不是發得很突然,而且來勢兇猛?”

    “對對。”婆子點頭道,“姑娘你們走後,她便說要沐浴,結果沐浴完就暈倒了。老奴一摸,發現她額頭燙手,熱度還挺高,掐她人中也不蘇醒。”

    夏衿擺擺手:“行了,不用去請了。我給她看看。”

    婆子作為管事媽媽,也知道夏祁曾經治好過自家姑奶奶王翰林夫人的病。如今聽她這樣說,自然大喜:“那就勞煩夏姑娘了。”

    羅夫人現在是宣平候府的客人。她要是有個什麼好歹,宣平候老夫人臉上也不好看。現在大軍開拔在即,岑家女人要給男人打點行裝,忙得很,此時能早點治好羅夫人的病,自然再好不過了。

    再說,羅夫人還是羅騫的母親。羅騫又因為夏衿去了邊關。

    這麼一想,岑子曼便沒有跟夏衿客氣,跟著她一起去了客院。

    宣平候老夫人和蕭氏都在座。看到夏衿和岑子曼進來,兩人都松了一口氣。

    宣平候老夫人道:“夏姑娘,你快給看看吧。羅夫人這兒,燒得人都迷糊了,嘴裡不停要說糊話。”

    夏衿進了裡屋,便聽到床上的羅夫人不停地念叨:“騫哥兒,別去,有危險,快回來……”

    她心裡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不管羅夫人怎麼不好,她這份母愛,都是值得尊敬的。兒子于她,想來比她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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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4:53: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四章 伺候

    夏衿淨了手,伸手給羅夫人拿了脈,收回手時,神色有些凝重。

    “怎麼了?”宣平候一看她這神情,心裡便“咯噔”一下。

    夏衿給皇上治病的經過,太后曾跟她說起過。對夏衿的鎮靜與胸有成竹,太后誇讚不已。

    面對皇上,面對盅毒,夏衿都能風輕雲淡;如今神色凝重,看來羅夫人的病不是一般的兇險。

    “不大好。”夏衿照實說,“我開一副白通湯,先試一試。”

    旁邊的下人早已把筆墨紙硯準備好了。夏衿寫好方子,遞給岑府下人去抓藥,又問道:“府上可有烈酒?我要用來給羅夫人擦身。”

    “有。”蕭氏道。

    岑家男人都是軍人,最喜烈酒,所以岑家的烈酒都是極好的。

    不一會兒,兩個婆子進來,懷裡各抱了一個瓷壇。

    “這兩樣酒,夏姑娘你看哪樣合適。”蕭氏道。

    夏衿用個小勺子舀了,各嘗了一小口,眉頭皺了起來。

    古人用蘗釀酒,蘗就是發芽的穀粒,釀出的酒被稱為“醴”,是甜酒,酒精度很低,所以古人才說“小人之交甘若醴”。她們剛才在武安候府喝的就是這種酒。

    還有一種用酒麴釀酒的方法,曲釀造出來的才是真正的酒,酒精要重一些,酒精度大致在10%到18%左右。就是現在她面前的這兩壇所謂的“烈酒”。

    這種酒,根本起不了作用。

    夏衿歎了一口氣。

    一個時辰前,她在武安候府還說不想把烈酒弄出來,以免惹禍。現在看來,不弄不行啊。

    聊勝於無。

    她叫人把一壇度數稍高的酒倒出來。用帕子沾了,抹在羅夫人的腋下和腿彎等處。

    這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夏衿知道古人的生活規律基本都是日落而息。宣平候年紀大了,不能勞神。而岑府男人出征在即,蕭氏那邊要給他們準備許多東西,這幾日也是忙碌得很,如今想來也是困乏得緊。

    她道:“這熱既然高上來了。不可能馬上就退下去。到了半夜。可能還會更要緊。我今晚就守在這裡,你們都去歇息吧。反正大家都呆在這裡,也無濟於事。”

    蕭氏看著婆婆。等她發話。

    “也好。”宣平候老夫人點頭道。

    “你有什麼事,儘管派下人來告訴我,我會馬上過來。”蕭氏叮囑道,“我留張武家的在這裡。要抓藥、煎藥或需要什麼,你吩咐她便是。”

    張武家的。是宣平候府後院的大管事,極精練能幹的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有她在,夏衿的任何一個命令都能很好地執行。

    “好的。”夏衿應道。

    “要不,我在這兒陪你。”岑子曼忽然道。

    “不用了。”夏衿笑道。“如果羅夫人病情不加重,看她喝完藥後,我還可以在旁邊的榻上眯一會兒。你在這裡。我還得陪你說話。你這是幫倒忙。”

    “是啊,曼姐兒。你別添亂。”宣平候老夫人道,又拍拍夏衿的手,“孩子,辛苦你了。本來你是客人,我們作主人的去睡覺,留你這客人在此辛苦,本不應該。但也只有你在此,我才放心。請別的郎中,一來男女有別,不方便;二來他們的醫術我也信不過。所以我就不跟你講客氣話了。待羅夫人病好,我再感謝你。”

    “這是醫者本份,老夫人不必客氣。”

    宣平候老夫人又將屋裡的丫鬟婆子叫來,讓她們聽夏衿的話,這才扶著蕭氏的手,帶著岑子曼回去了。

    夏衿送了她們到門口,回轉身來,便聽剛才已安靜了許多的羅夫人又叫了起來:“騫哥兒,騫哥兒……”

    她忙過去,便看到羅夫人在床上煩躁地動了動,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閉著的眼底下一片青黛,眼角還有一些細紋。

    她不由得一愣,仔細打量了羅夫人幾眼,發現她不光是臉上皺紋出來了,而且散在枕邊的頭髮裡,竟然還夾雜著白頭發。

    她不由得微微動容。

    這時代的人成親早,生孩子也早。羅夫人是新婚之夜懷上的羅騫,今年羅騫十八歲,而她自己,也不過三十五歲而已。

    富貴人家的女兒,嫁的也是不愁吃穿的人家。即便夫妻關係不和睦,但羅夫人的脾氣硬,平時並不傷春悲秋。再加上保養得宜,在臨江時,她的膚色雖然不如年輕女子那麼光潔,笑起來也有一點細細的魚尾紋,但總體來說,還顯得十分年輕,頭上烏鴉鴉的十分黑亮。

    可只一個多月的時間沒見,她就蒼老了許多。

    再加上這次生病,可見羅騫去邊關的事對她打擊很大。她憂心兒子,以至於成了心結。

    “騫哥兒你別走,娘答應你,答應你娶夏姑娘……”床上的羅夫人又翻了個身,嘴裡嘟噥著囈語。

    夏衿暗歎一聲,走上前來,對宋媽媽道:“我來吧。”

    宋媽媽是羅夫人的陪房,也是她的心腹。羅夫人有什麼心事,從來不瞞著宋媽媽。所以夏衿與羅騫的事,以及羅夫人到京城來央求夏衿寫信給羅騫、夏衿卻斷然拒絕的事,宋媽媽都是知道的。

    此時見夏衿伸手要過來接自己手中的帕子,她很是意外,愣了好一會兒,直到旁邊的丫鬟柳綠輕輕叫了一聲“宋媽媽”,她這才清醒過來,把帕子遞了過去,嘴裡還不安地嚅嚅地道:“夏姑娘,這怎麼好意思?”

    夏衿沒有理她,將帕子用井水浸濕,擰了擰乾,輕輕地搭在了羅夫人的額頭上。

    “夏姑娘,藥煎來了。”張武家的見丫鬟小心地端著藥碗進來,連忙輕聲提醒夏衿。

    “給我吧。”夏衿接了過來,用勺子舀了一點滴到手背上,感覺到溫度正合適,便讓柳綠將羅夫人扶起來,她一勺一勺地給羅夫人喂藥。

    喝了兩口,羅夫人忽然睜開眼睛,看了夏衿一眼。

    “夫人您醒了?”宋媽媽驚喜地叫道。

    “苦。”羅夫人說了一聲,扭著臉避開夏衿遞到嘴邊的勺子。

    這孩子一般的舉動,讓夏衿微微一怔。

    宋媽媽連忙解釋:“我家夫人打小就怕苦,從來不喜歡喝藥。夏姑娘能不能在藥里加點蜂蜜?”

    夏衿見羅夫人扭來扭去不肯吃藥,只得吩咐岑府下人拿了蜂蜜來,當著羅夫人的面加了兩勺在裡面,羅夫人這才肯將藥喝完。

    宋媽媽用濕帕子給羅夫人抹了抹嘴,便扶著她躺了下去。

    夏衿摸了摸她的頭,又擰了帕子來,重新給她敷在額頭上。

    大概是藥起了作用,羅夫人這一下睡安穩了,再沒有了先前翻來翻去的煩躁,也沒有再說胡話。

    夏衿見她也沒有再燒上去,松了一口氣,吩咐宋媽媽她們輪流盯著,她到外面的榻上歇息。

    然後睡到半夜,宋媽媽把她叫醒,羅夫人又燒上去了。

    這一下,夏衿只得動用針灸,給羅夫人下了幾針,又叫丫鬟拿酒來給羅夫人擦身。

    如此折騰了一宿,直到第二天早上,羅夫人的病情才穩定了些。

    “夏姑娘,您讓人把隔壁廂房收拾了一下,你去睡一覺吧。”宋媽媽看向夏衿的目光又感激又歉意。

    “好。”夏衿知道發燒的人都是晚上發作比較厲害,到了白天便好很多。她也不推辭,轉身去了廂房。

    她離開不久,羅夫人緩緩睜開了眼。

    “夫人,您醒了?”宋媽媽看到主子目光清明,不像鬧著藥苦時那即便睜著眼,也神智不清的模樣不同,心裡十分高興。

    張武家的也高興地湊了過來。

    羅夫人看到她,轉眼又看到岑府好幾個丫鬟在這裡,不由得疑惑地問:“你們……怎麼在這兒?”

    她進京時,也隨身帶了四個丫鬟和兩個管事嬤嬤,外加一個宋媽媽。所以她雖在羅府客居,但在生活上使喚的還是自己的下人。岑府的下人最多做一些打掃、送水等週邊的粗活。

    “夫人,您昨晚上發了一夜的燒,可把大家嚇壞了。”宋媽媽忙道,“張媽媽是奉老夫人和夫人之命來伺候您的。”

    “多謝張媽媽了。”羅夫人虛弱地道,又叫柳綠,“拿二兩銀子給張媽媽吃酒。”

    柳綠便轉身去開箱子拿銀子。

    “柳綠姑娘且慢。”張武家的先叫住柳綠,這才對羅夫人道,“老奴可不敢居功。昨晚辛苦伺候夫人,又治好夫人病的,可是夏姑娘。老奴昨晚上就在屋裡當個木樁子,什麼都沒做,實在不敢厚著臉皮接夫人的賞。”

    “夏姑娘?”羅夫人一愣,轉眼看向宋媽媽。

    “昨晚還多虧了夏姑娘。”宋媽媽便把昨晚夏衿為羅夫人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末了又笑道,“不過張媽媽也很辛苦,昨晚熬了一宿,咱們抓藥煎藥、要東要西,全靠張媽媽張羅。”

    “我不過聽老夫人和夫人的吩咐,動動嘴皮子罷了,當不得辛苦。”張武家的死命推辭,怎麼都不肯受那二兩銀子的打賞。

    羅夫人沒有再堅持,朝宋媽媽擺擺手,示意她消停,轉頭環顧了屋裡一周,問道:“夏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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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4:53: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五章 探病

    宋媽媽原先因夏衿不肯寫信,心裡還有一點對她的不滿。可經過這一夜,她對夏衿只有滿心的感激,解釋道:“夏姑娘一夜沒闔眼,我看您燒退了些,便讓她到隔壁廂房去躺一躺。她說了,您這病沒那麼快好,到了今晚上,十有八九還得再燒上去。所以今晚恐怕還得勞煩夏姑娘。”

    這話有些不盡實,但宋媽媽很願意夏衿能嫁給羅騫,所以願意替她在羅夫人面前說好話。

    “一夜沒闔眼?”羅夫人眼裡的詫異一閃而過,繼而眼神極為複雜。

    她從十歲起就死了親娘,下面還有兩個弟弟。擔心新進門的後娘欺負弟弟,她不得不渾身披掛厚厚的盔甲,跟後娘和因為娶了後娘就成為了後爹的父親抗爭,因此養成了剛硬的性格。

    其實外表剛硬的人,心裡最是脆弱。因為害怕受傷害,所以先不先就給自己戴上一個硬殼。像羅夫人這樣,從小得不到父母的關愛,長大嫁了人,又因為丈夫成親前就心有所屬,還瞞著她生下了庶長子和次子,從感情上就嫌棄憎惡她,她是極其缺少關愛的。因為缺少,所以對於任何沒有功利的關心,她都會感受至深,而且滿心感激。

    也因此,對於夏衿一整晚沒睡守在她身邊,羅夫人內心的觸動很大。如果夏衿一門心思想嫁給羅騫,她還沒這麼感動。但種種跡象顯示,這門親事打一開始,都是羅騫在一廂情願;夏衿一直表現比較冷淡,並不是非嫁羅騫不可的。

    更何況,現在夏家搬到京城裡來了。跟宣平候府走得近,夏祁又能幹,考個舉人指日可待。夏衿想要再找一門比羅家更好的親事,也不是不可能。

    正因如此,夏衿能這樣待她,羅夫人才覺得難得。

    宋媽媽知道羅夫人的心病,本想跟她說幾句夏衿的好話。勸她幾句。但見她滿臉病容。精神似乎很疲憊,把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

    夏衿在廂房裡睡了一覺,醒來時。已是中午。宣平候老夫人和蕭氏都在羅夫人床前。羅夫人正跟她們在說話,精神似乎好了很多。

    看到她來,羅夫人對她溫柔地笑了一下,道:“昨晚辛苦你了。”

    夏衿走到她床邊給她拿個脈。點頭道:“好一些了。但這病沒那麼快好,晚上還會反復。你白天儘管多休息。多喝水。最重要的是,放寬心,別思慮太重。”

    “可不是。”宣平候老夫人接話道,“我正跟她說呢。候爺和世子常年帶兵打仗,一直平平安安。他們出門在外,咱們就應該開開心心的。過好日子,別讓他們掛念。這才是正理。再說,過幾日候爺和世子就要到邊關去,到時候定然會好好關照騫哥兒,還能有什麼不放心的。”

    “老夫人、夫人,鄭夫人來了,說是過來看看羅夫人。”下人來稟道。

    羅夫人一怔,疑惑地問道:“她怎麼會過來?”

    宣平候老夫人先吩咐下人:“請她進來。”這才對羅夫人解釋道,“你昨兒去拜訪她,她今天一早便派人遞了帖子過來,說要回訪你。我便告訴她家下人,說你病了,讓她改日再來。大概是聽到下人回稟,她便過來看看你。”

    “唉,我這一病,給你們添許多麻煩。”羅夫人自責道。

    她要是住在自已家倒也罷了,偏是客居時在岑家生病,而且還正處在宣平候出征之際。如今勞宣平候老夫人這麼一個上年紀的人為她操心,她十分過意不去。

    “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宣平候老夫人安慰她道,估摸著鄭夫人快到了,吩咐岑子曼,“你去院門處迎一迎鄭夫人。”

    岑子曼看了夏衿一眼,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去作個伴。宣平候老夫人卻一把拉住夏衿,按著她坐下:“你且坐下。昨晚辛苦了一晚,趕緊好好歇歇。今晚還有得累呢。”又瞪岑子曼,“快去,你少拉著衿姐兒。”

    岑子曼吐吐舌頭,轉身去了。

    不一會兒,鄭夫人同岑子曼走了進來。

    羅夫人見她是一個人來的,鄭婉如並未來,對這門親事又後悔了幾分。

    鄭夫人先給宣平候老夫人見了禮,又跟蕭氏打了聲招呼,這才轉過頭來,對羅夫人關切地道:“昨兒個還好好的,怎麼就生病了呢?可好些了?要不要緊?用的是哪裡的郎中?吃的藥可有效?”

    鄭夫人想來昨晚沒有睡好,面容憔悴,眼圈都是黑的,看樣子倒比躺在病床上的羅夫人還要不好。

    “多謝你想著,還親自過來看我。”羅夫人拿帕子捂著嘴咳嗽幾聲,“我家騫哥兒聽說邊關有外敵入侵,留了一封書信就去了邊關,杳無音訊,我心裡著急擔心,吃不下睡不好,上了年紀又旅途勞頓,這才躺倒了。不礙事的,吃了夏姑娘開的藥,現在感覺好多了。”

    鄭夫人一怔:“你剛才說,騫哥兒去邊關了?他怎的……”她頓了頓,大概意識到這裡是岑家,岑家男人都是要去打仗的,她換了個問法,“他不是舉人麼?”

    “是舉人。”羅夫人又咳嗽了幾聲,喘了一口氣,“只是他一腔熱血,說國家有難,匹夫有責。不把敵寇擊退,他誓不回還。”說著,她用帕子捂著嘴,“嗚嗚”地哭了起來,“我就這麼一個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叫我怎麼活?”

    鄭夫人坐在那裡沒有說話,臉色有些難看。

    蕭氏見狀,忙上前去安撫羅夫人。

    待羅夫人慢慢止住了哭聲,鄭夫人勉強又坐了一會兒,說了幾句客氣話,便告辭離開了。

    羅夫人吸吸鼻子,問宣平候老夫人:“姨母,我剛才這樣說,妥當麼?”眼睛亮晶晶的,像想得到大人誇讚的孩子一般,哪裡還有剛才悲戚的模樣?

    宣平候老夫人又好氣,又好笑,輕拍了她的被子一下:“妥當,甚是妥當!只是你病成這樣了,還掂記著鄭家的事呢?有什麼話,病好了有多少說不得?看你,又咳上了。”用力地給激烈咳嗽起來的羅夫人拍背。

    夏衿連忙上前,給羅夫人紮了幾針,待她咳嗽平緩下來,便叫宋媽媽扶她躺下。

    等宣平候老夫人從羅夫人房裡出來,送鄭夫人回轉的蕭氏正好在門口跟她碰上。

    蕭氏扶著她往外走,一邊道:“母親,我總感覺鄭夫人有些不對,她好像並不想退親。剛才一路上她說話的意思,都是讓我轉告訴羅夫人,讓她把騫哥兒叫回來,好趕緊成親。”

    宣平候老夫人腳下一頓。

    她冷著眼眸,鼻子裡哼了一聲:“鄭尚書還真是老狐狸,倒會保全自己,左右逢源。”

    蕭氏轉了一下腦筋,也明白了婆婆的意思。

    她擔憂地道:“既如此,想來鄭夫人是不想退親了。那鄭羅兩家這親事……”

    宣平候老夫人也正為此發愁呢。

    鄭家要是也跟彭家一樣作死,那就不用說了,得罪就得罪了。到時候燕王謀逆的證據一確鑿,彭家、鄭家這些依附的藤蔓自然會全倒下。可鄭家只隔岸觀火,並不親身參與。如此一來,即便是皇上心裡不喜,也得掂量掂量,不能輕易動他的位置。

    羅騫要是一心往武將這邊靠還好,有岑家作依靠,再加上他自己能文能武,以後在兵部自然有一席之地。但萬一他在邊關呆不住,想要回來參加科舉。得罪了鄭家,勢必會影響他以後的仕途。

    這事還真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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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5:36: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六章 水落石出

    “唉,昨晚聽到阿瑩的胡話,想來你心裡也有猜測了吧?騫哥兒那孩子,喜歡的怕是阿衿呢。他去邊關,想來也跟這事有關。”宣平候老夫人歎道。

    “可不是麼。”蕭氏道。

    昨晚羅夫人高燒時說的胡話她也聽到了,多少猜到些真相。因為岑子曼跟夏衿要好,而且就要嫁給夏祁,岑雲舟原先又想娶夏衿,她愛屋及烏,對夏衿的印象十分好。於是心裡便對羅夫人這行為有些不齒。

    只是羅夫人是婆婆閨蜜的女兒,她對羅夫人這行為不好評價,便隨口應了這麼一句話。

    卻不料她沒說什麼,宣平候老夫人卻說上了:“阿瑩這事辦得糊塗啊。阿衿是多能幹的一個孩子,比起鄭家的那個孩子來可是強太多了。騫哥兒娶了她,一輩子享不完的福;有她輔佐,仕途也會很順。鄭家雖說能在仕途上助他一臂之力,可真要借了鄭家的力做了官,以後還不得仰鄭家的鼻息過日子?活到我這把年紀她就該明白了,無論做什麼,官大官小,也不過是混口飯吃,最重要的是活得自在。”

    “她要有您老人家這麼明白,她的日子也不過成這樣了。”蕭氏忍不住還是吐槽了羅夫人一句。

    宣平候老夫人歎息著搖搖頭,道:“她想退親,本無需為難,我下午去鄭家一趟把事情說清楚就行了。別人都求著鄭家,怕得罪他們,我們岑家可不怕。再說當初還是鄭夫人求我給做的媒呢,現在覺得不合適,自然退了的好。她女兒是什麼樣子。瞎子吃餃子——大家心裡都有數。她還有臉埋怨誰呢?”

    “埋怨?我家曼姐兒的事,還沒找她家算帳呢。”蕭氏眸子微冷。

    宣平候老夫人拍拍兒媳的手:“不急,以後有的是機會收拾他們。現在為了大事,還是忍忍吧。”

    蕭氏自然明白不是收拾彭、鄭兩家和燕王府的時候。到了謀逆證據確鑿、皇上以雷霆之勢拿下燕王府和彭家之時,岑家稍微使使計謀,推鄭家一把,不怕鄭家不被拖下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時候彭喻璋也罷。鄭婉如、安以珊也罷。都不會有好下場。

    安慰了兒媳一句,宣平候老夫人接著道:“但看阿瑩這糊塗樣子,我卻不想管這親事了。她要退親便由她自己退去。種下的因。結出的果。要不是她貪圖鄭家權勢,強逼著騫哥兒娶鄭姑娘,何至於此呢?大不到以後騫哥兒的前程我多看顧些便是了。”

    對於婆婆這做法,蕭氏極贊同:“她也該吃些教訓才好。不過這事還得等她病好再說。”

    客院裡。夏衿看羅夫人狀況還好,吃過午飯後便回了岑子曼院裡。好好地睡了一覺,直到傍晚方才過來。

    到得夜深,羅夫人的病情果然反復,白天微熱的溫度又高上去了。沒有溫度計。夏衿估摸著差不多四十度的高溫。她不敢掉以輕心,依著頭天晚上的方法,使出渾身解數給她降溫。又是一晚上沒闔眼。待到天亮,熱度降了下去。羅夫人人也清醒了,夏衿便道:“今天再吃一劑藥,晚上要是再不燒上去,就沒事了。”

    “辛苦夏姑娘了,真不知如何感謝您才好。”宋媽媽感激地道。

    身在異鄉,最怕的就是生病。雖說有下人有銀子,宣平候府也不會不管,但有了夏衿的盡心守護與醫治,宋媽媽便覺有了主心骨,內裡安心不少。

    夏衿擺擺手,疲憊地道:“我回去歇息了,你也睡一覺吧。這裡留兩個丫鬟守著就行了。”說著對羅夫人點點頭,便要離開。

    “等一等。”羅夫人叫住夏衿。

    夏衿轉過身來,看向她。

    羅夫人從手上取下兩隻鐲子,對夏衿道:“這是我出嫁時,我娘親手給我戴上的。十幾年了,從來沒有離開我的手。我看你皮膚白皙,戴這鐲子肯定好看,過來我給你戴上,算是我的一點謝意。”

    夏衿哪裡肯要?搖頭道:“我也算是郎中,病人有病,我自然責無旁貸,夫人這謝禮太貴重,我可不敢收。”說完沒等羅夫人再說話,便轉身離開。

    她回去一覺睡到中午。派董方過去探病,董方回來稟道:“羅夫人已經沒怎麼燒了,今天精神比昨日好很多,已能下床活動了。”

    夏衿放下心來,慢悠悠吃過午飯才去看了羅夫人一眼。

    羅夫人果然精神極好了,坐在床上正跟宣平候老夫人說話。

    “夏姑娘,我們姑娘叫你過去。”岑子曼院裡的一個丫鬟進來稟道。

    蕭氏聽見,笑道:“那皮猴不知又找你有什麼事呢。你很不必管她,羅夫人這裡沒事,你趕緊回去歇息是正經。你年紀雖輕,還是得注意保養,切莫仗著年輕就不在意。”

    夏衿笑著應了一聲,告退出來。

    直到走出院門,丫鬟才悄聲道:“是武安候爺來了。”

    “哦?”夏衿轉頭看了董方一眼,“怕是你家那事有著落了。”

    蘇慕閑雖是御前侍衛,但有時卻幹跟錦衣衛差不多的事,時常領了命去潛查官員的隱密。董家這個事,只要找到罪魁禍首,查起來便十分容易。如今過去一天一夜了,蘇慕閑此來,定然是此事有了結果。

    到了岑子曼院中,見到蘇慕閑,蘇慕閑講的果然是這事:“那人叫做許元經,曾是臨江近郊的一個閑漢。”

    說到這裡,他看向了董方:“他曾跟你表叔董泉交往甚密!”

    董方大吃一驚:“我表叔?”

    蘇慕閑點點頭:“董泉只比你父親小兩個月,兩人一同看上了你母親。董泉先去求的親,但你外祖卻嫌他心術不正,反而挑中了你父親。董泉暗自懷恨在心。後來你父親做綢緞生意慢慢發家,董泉覺得是條路子,便也跟著開了一家同樣的鋪子。開始生意不錯,後來一次到省城進貨途中,被人搶劫,血本無歸。因他跟你父親是競爭關係,他一直懷疑是你父親做的手腳。因著這事,他生意做不下去,向你父親借錢周轉,那時你母親身體不好,家裡急需用錢,你父親便沒借,他的鋪子便關了門。”

    隨著蘇慕閑的講解,董方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起來。對於這個表叔,想來她印象也很深。

    “後來他窮了,覬覦你家財產,便想出了一個法子,花重金雇了許元經扮成買綢緞的客商,到你家買布,發生爭執後離開。董泉從郊外撿了一具剛死的乞丐屍體,處理後跟許元經帶走的綢緞一起悄悄埋入你家後院。”

    蘇慕閑說到這裡,問董方一句:“他家跟你家只隔一堵牆吧?”

    董方白著臉點了點頭。

    “許元經拿了錢後就遠走他鄉,來了京城。而他妻子則去喊冤,說他被你父親殺了,埋屍於後院。你父親入獄,董泉藉口幫你父親上下打點,從你家拿了許多財物,對吧?”

    “對。”董方紅了眼眶,“我父親沒有兄弟姐妹,只有表叔這麼一個近親。那時候我和我哥年紀又小,哪裡懂什麼?我母親婦道人家,身體又不好,自然都依著表叔,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他時不時地來要些財物,說是打點,但我父親最後卻被判了秋後處決。”

    說到這裡,她泣不成聲。

    夏衿歎了一口氣,拍了拍董方的背,問蘇慕閑:“案情既查清楚了,接下來要走怎樣的程式?要董方去衙門裡告狀嗎?”

    蘇慕閑點點頭:“要的。官府必須得有狀紙才能受理此案。而且到時候董岩或董方作為苦主,必須上堂。”

    夏衿又拍拍董方的背:“當初岑府送信回臨江時,我便寫了一封信給你哥,叫他跟著我父母到京城來。想來這兩天他便到了。”

    董方紅著兩隻眼睛,抬起頭來望向夏衿:“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還能騙你不成?”

    事情已過去三、四年,無論有多少悲傷都被歲月沖淡了。董方聽得這消息,高興起來:“姑娘您在京城定居,我哥也不走了麼?”

    夏衿點點頭:“對,我叫他來,是幫我做買賣的。臨江有白公子,你們兄妹如果願意,自然是留在京城最好。”

    “願意,我們願意。”董方脫口而出,眼睛不由自主地往蘇慕閑那裡瞥了一眼。

    “那就等你哥哥到了再說。”夏衿說著,向蘇慕閑問道,“那人押在你們那裡,沒有什麼不方便吧。”

    “我明日便先跟京城府尹把案情說一下,將許元經移交京城大獄。也方便府尹大人派人去臨江傳訊董泉,以免耽擱太多時間。”

    “董方還不謝謝候爺?”夏衿推了董方一下,眼神意味深長。

    董方卻眸子一閃,對蘇慕閑道:“候爺,不必那麼麻煩。我明日便上堂告狀去。”

    “你?”大家都詫異。

    因為上堂時會被人圍觀,一般女子都不願意在那裡拋頭露面,被人指指點點。

    “這些年,我哥幾乎將浙省翻了個遍,甚至鄰近的蘇省也尋了一遭,甚是辛苦。我身為董家女兒,自然也要盡一份力,不能什麼事都依靠哥哥。”董方神色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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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還錢

    蘇慕閑沒有馬上答應,而是轉頭看向夏衿。

    夏衿笑了笑:“我雖是她的主子,但這是她家裡的大事,她想去,我自然沒有阻攔的道理。”

    看到董方眼裡的堅毅,蘇慕閑點點頭:“行,那明日我有空就過來接你。”

    董方眼裡瞬間迸發出來的亮光,讓夏衿不忍直視。所以在蘇慕閑轉頭問她明日要不要一塊去的時候,她搖了搖頭:“羅夫人還病著,離不了郎中,我就不去了。”

    蘇慕閑明顯沉默了一下,問道:“羅夫人病了?我近來比較忙,都不知道這件事。”

    “嗯,她長途奔波,又憂心羅公子,所以支撐不住,發了兩晚的高燒了,情形比較兇險。”夏衿道。

    岑子曼在旁邊插嘴了一句:“阿衿你兩個晚上沒闔眼,一直在那邊守著,實在太辛苦了。看看,黑眼圈都出來了。要不,今晚請一個郎中來替你吧?”

    這話看似在心疼夏衿,實則是提醒蘇慕閑,羅騫這個情敵強大。即便他不在夏衿身邊,羅夫人這個准婆婆的力量還是不容小覷的。為了幫表哥,她可是在羅夫人身邊安插了不少眼線。羅夫人送家傳玉鐲給夏衿的舉動,轉眼間就傳到了她的耳裡。她擔心夏衿會心軟。

    要知道,羅騫與夏衿的親事,最大的障礙就是羅夫人。如今羅夫人改弦易轍,將阻撓變成了拉攏討好,看在岑子曼眼裡,就覺得自家表哥的希望越來越渺茫。她知道皇上交給表哥的事很重要,重要到關係朝庭的命脈與走向,但夏衿這裡要是不抓緊。很可能就花落別家。這兩天她可是大為蘇慕閑著急上火。

    果然,蘇慕閑一聽這話,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眼睛緊緊地盯著夏衿,似乎想從她的眸子看出她心中所想。

    夏衿心思靈透,岑子曼這點小心思,她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不過她行事。一旦拿定主意。是不會以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她笑了笑,神情淡然:“羅夫人的病情已基本穩定,今晚要是不發高燒就沒事了。到時候安排下人守著。只發低燒我就不用起來了,不必麻煩別人。”

    岑子曼意味深長地看了蘇慕閑一眼。

    蘇慕閑緊抿著嘴沉默了一會兒,聲音低沉地道:“如果沒事我就先回去忙了。”

    岑子曼見夏衿沒有說話,只得接話道:“好。”起身相送。

    夏衿也站了起來。只是送到門口,便停住了腳步。好讓表兄妹兩人說些私房話。

    岑子曼本是有話要跟蘇慕閑說的,但滿肚子話不知從何說起。蘇慕閑是她表哥,但夏衿是她好友,還是她未來小姑子。她雖希望夏衿能嫁給蘇慕閑。卻不能不顧及夏衿的感受。

    到了臺階處,蘇慕閑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屋門口一眼。並未看到夏衿的身影。他失望地回過頭來,對岑子曼道:“行了。我又不是外人,不用送了。”揮了一下手,“我走了。”大步下了臺階,朝外面走去。

    岑子曼回到屋裡,幾次想要開口問夏衿到底是怎麼想的,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她知道夏衿的性格,不是那種黏黏糊糊的人。她現在態度不明,只是因為無論是蘇慕閑還是羅騫,都沒能徹底俘獲她的芳心,讓她下決心託付終身。

    那天晚上,羅夫人果然沒再發高燒,只是微微有些低燒,到了下半夜體溫就恢復正常了。宋媽媽守著她,沒有驚動夏衿,夏衿得以一覺好眠。

    第二天早上見羅夫人恢復得極好,她開了一劑調理的藥,便回了她所住的院子。

    “姑娘回來了?”一個丫鬟趕緊過來給她將簾子打了起來。

    這丫鬟叫清影,原是岑子曼屋裡的大丫鬟。岑子曼見夏衿只帶了董方一人,而且董方並不是那等訓練有素、能把主子侍候得舒舒服服的丫鬟,便將清影和另兩個二等丫鬟拔給夏衿使喚。

    夏衿環顧了屋裡一下,問道:“蓯蓉呢,還沒起身麼?”

    因為今天董方要去衙門,她昨晚便沒有要她到客院伺候,而是帶了岑家的一個丫鬟。這會子時間不早了,董方應該早就起床,可又還未到去衙門的時間。她應該將熱水準備好,等自己這個主子回來的。

    清影猶豫了一下:“蓯蓉姑娘起床洗梳完,吩咐奴婢給姑娘準備熱水,便又回房去了。”

    夏衿皺了皺眉,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雖說董方吩咐準備熱水,清影還是問了一句:“姑娘是先沐浴還是先吃早餐?”

    “先沐浴。”夏衿雖說在岑府客居,但仍保持著良好的習慣,會在天未亮時找個僻靜的地方練功。所以每天早上都要沐浴。

    一頓飯功夫後,夏衿披著濕漉漉的發頭,神清氣爽地從浴室裡出來,坐到院子的早餐桌前,便看到董方穿了一身淺紫色繡枙子花的衣裙,梳著百合髻,臉上抹了胭脂水粉,打扮得極為精緻地從屋裡走了出來。

    正好岑子曼洗梳完出來吃早餐,看到董方這模樣,而且眼睛還老往院門口瞅,顯然精心打扮了等蘇慕閑來。她冷笑一聲道:“武安候爺忙著呢,起碼得巳初才能過來。”

    董方嚇了一跳,連忙走到夏衿身後站定,低下頭去咬著唇,不敢再東張西望。

    “趕緊吧,早餐都涼了。”夏衿夾了一個包子放到岑子曼面前,端起粥喝了一口。

    兩人吃過早餐,待董方跟著其他丫鬟收拾餐具出去,岑子曼才抱怨道:“那丫鬟一看就是不安份的,你幹嘛要把她留在身邊?我發現你的性子變得越來越好了,跟菩薩娘娘都有得一拼了。”

    “敢講菩薩娘娘壞話,你就不怕待會兒出門摔一跤?”夏衿白她一眼,“我留她在身邊不是為了她的忠心和能幹,而是為了她哥董岩。再說,董方也不是什麼壞人,就是心大了些。還有一年我就還她自由身了,現在湊合著用吧。”

    岑子曼無語。

    喝了幾口茶,她先問:“羅夫人的病沒事了吧?”

    “嗯,沒事了。”

    “那你去不去衙門?我還沒看過別人審案呢,要不咱們一塊去看看熱鬧?”

    夏衿看她一眼,嘴角微勾:“我家宅子修繕好了,我本打算跟我哥一起出去選家俱的。你自己決定,是要去看審案呢,還是跟我們一塊去選家俱。”

    岑子曼一下紅了臉,伸出拳頭來捶了夏衿一拳,嗔道:“你就笑話我吧。以後看我笑不笑話你。”

    看到岑子曼那窘態,夏衿無良地大笑起來。

    等吃過早餐,讓清影把頭梳好,夏衿站了起來:“走罷,看家俱去。”

    岑子曼卻還想努力爭取讓蘇慕閑跟夏衿見上一面,道:“現在時辰還太早些了吧?店鋪還沒開門呢,要不晚些再去好了。”

    夏衿卻理都不理她,直接朝院門走去。

    岑子曼只得跟在後面。

    待得蘇慕閑來時,就只看到董方在門口翹首以盼,他想見的那個人卻不見蹤影。

    從清影嘴裡得知夏衿並未在羅夫人院裡,而是跟岑子曼、夏祁去看家俱了,他心裡不知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催促董方道:“趕緊吧,一會兒我還有事。”

    待董方上了馬車,他便打馬賓士,往京城府衙而去。到了衙門,跟府尹打了個照面,說了些客氣話,再將許元經移交給衙役,他便準備告辭離開。

    “候爺您這是要去哪兒?”董方見狀,急急問道。

    “我有差事在身,不宜多留。你的事我已託付給府尹大人了。案情也不複雜,一會兒就完事。有張管事和李嬤嬤在此照應,不會有問題的。待審完案你就跟他回去,別四處亂跑。”蘇慕閑耐著性子交待了幾句,便策馬離開了。

    董方臉上失落的神色極為明顯。

    她來打官司,岑府自然會派人來陪著。李嬤嬤還以為她是擔心蘇慕閑走了,審案時會出狀況,出言安慰了她幾句。

    蘇慕閑離開衙門,直接去了專門賣家俱的那條街,再讓下人一個個店鋪地尋找岑子曼等人。

    “表哥,你怎麼來了?”看到蘇慕閑,最高興的是岑子曼。

    夏衿也詫異地回身望了過來。

    蘇慕閑深深地看了夏衿一眼,從懷裡掏出幾張銀票,遞過去:“我曾借過夏姑娘銀子,今天是來還銀子的。”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他倒不好叫夏衿為“阿衿”。

    看到蘇慕閑寬大手掌裡的銀票,夏衿蹙眉想了一下,才想起蘇慕閑第二次被人追殺,她救了他,又教了他一些藏匿、追蹤功夫後,因為他身無分文,便給了他二百兩銀子。

    “沒這麼多,當時只借了你二百兩。”她從他手裡抽出兩張,心裡倒是挺高興。

    因為她來京城時太過匆忙,也沒準備,身上只帶了三百兩銀子。不用錢時還覺得挺富餘,但來看了家俱,便覺得這三百兩銀子不夠了。

    家俱不是衣服,用舊了隨便扔了或是送人。這東西一用就是十幾甚至幾十年。現在夏衿有錢了,當然得給家裡買好的。但太后賜的宅子太大,把各種廳堂、房間擺上家俱,花費不是一般的大。三百兩銀子,連定金都不夠。夏衿又不想讓岑子曼知道她缺錢,否則岑家有可能會送整堂家俱給夏家。

    蘇慕閑送這二百兩銀子,倒正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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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問

    因為要鋪家俱的屋子太多,夏衿的眼光又挑剔,這家俱足足挑了一天,才把所有的家俱都訂好,讓人送到夏宅。

    中午是蘇慕閑在附近酒樓請她們吃的飯。

    待在酒樓裡坐下來,岑子曼用手肘拐了拐夏衿,悄聲笑道:“喂,發現沒有?桌上有一大半都是你喜歡吃的菜!”

    夏衿張眼一瞧,還真是。

    她不由得看了蘇慕閑一眼,正對上蘇慕閑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她連忙將目光收回來,卻聽到岑子曼的一聲輕笑。她面上不動聲我,卻在桌下踩了岑子曼一腳,繡花鞋沒有高跟鞋給力,她還在上面碾了兩碾。

    “啊呀,我的腳,疼死我了。”岑子曼誇張地叫了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夏祁伸手就要把桌布給掀開,想看看岑子曼的腳是怎麼一回事。

    岑子曼臉上一紅,連忙用力拽住桌布,不讓夏祁掀開:“沒事沒事,剛才不小心踢了一下桌腳,現在沒事了。”

    女人的腳哪能被男人輕易看了去?

    夏祁看岑子曼臉紅,才反應過來。當即臉也紅了,嘴裡道:“沒事就好,小心些。”

    夏衿看著這兩隻秀恩愛,抿著嘴正偷樂呢,不想那邊蘇慕閑就夾了一筷子菜到她碟子裡,道:“上次我見你喜歡吃這道油燜筍,今天特意點了。你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夏衿只得道了一聲謝,低下頭去吃東西。感覺到蘇慕閑注視的目光,那天晚上的異樣感覺又湧上了心頭,她不由得也紅了臉。

    蘇慕閑見狀,心裡暗喜。手上再接再勵,繼續將夏衿喜歡吃的東西都夾到她面前的碟子上。

    也難為他,夏衿只那晚在他府上,跟他同桌吃過一頓飯,他就能清楚地記得夏衿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

    夏衿前世又沒談過戀愛,今生即便原先跟羅騫有過一段曖昧。也從未在一起吃過飯。羅騫為人略微正板。又因自己母親不同意親事,在行為上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唐突了夏衿。顯得對她不尊重,所以在一起時,一向正正經經,從來沒有過親昵舉動。所以蘇慕閑這個舉動。不知不覺中就觸動了夏衿心底裡那一處最柔軟的地方。

    一個女子,不管再能幹。再女漢子,在男女相處時,依然是願意讓男子呵護照顧的。

    岑子曼跟夏祁甜蜜之餘,也不忘顧及一下閨蜜。待她察覺到夏衿和蘇慕閑之間這一點微妙的感覺時。不由得心裡一喜,越發覺得以後要多一起出門,給夏衿和蘇慕閑製造相處機會。

    這頓飯四人吃了足有大半個時辰。夏衿前所未有地感覺彆扭。

    蘇慕閑那邊有公事,不能在此久留。吃過飯把他們送到家俱鋪子前。便又匆匆離開了。

    傍晚看著鋪子夥計將家俱送到夏宅,再一一擺放妥當,岑子曼才和夏家兄妹一起回了家。

    “姑娘。”夏衿一進門,董方就迎了出來,幫她打起簾子,又泡上茶來,神色卻是不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你家那官司出問題了?”夏衿問道。

    “沒有。”董方搖了搖頭,轉過頭去看了清影一眼。

    清影是個極有眼見兒的丫鬟,見狀忙笑道:“姑娘累了一天,先沐個浴再吃飯吧?奴婢去叫人準備熱水。”說著掀簾出去了。

    這時董方才輕聲道:“姑娘,羅夫人今天去了鄭府,給羅公子退了親事。”

    “哦?”夏衿很是詫異。

    羅夫人的病雖說好得差不多了,但再怎的也得休養兩日再出門吧?她這樣病都還沒痊癒就跑去串門子,又是為哪般?

    董方見她沒想明白,提醒道:“聽說,宣平候爺他們後日就開拔。”

    將這兩句沒多少關係的話聯在一起想一想,夏衿就明白了。

    合著羅夫人這是想把親事給處理妥當,好讓宣平候府的人把消息帶給羅騫。沒准羅騫聽到說鄭家的親事已退,又知道羅夫人生病期間她衣不解帶地伺候,心裡生出希望,就找藉口跑回來了。

    夏衿剛把這件事想明白,董方那裡又拋出一個消息:“岑府有個護衛快馬加鞭送了信來,說老爺和夫人已到四十裡鋪,明日中午就能到京城了。”

    “真的?”縱是估計父母這兩日能到,聽到這個消息,夏衿仍然十分驚喜。

    董方見夏衿光顧著驚喜,並未想到別處,只得再次提醒:“姑娘,沒准老爺、夫人一來,羅夫人就向你家提親呢。”

    “嗯?”夏衿一愣,抬起眼看向董方,片刻後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董方見夏衿明白了,這才松了一口氣。猶豫了片刻,輕聲勸道:“姑娘,雖說羅公子不錯,但跟武安候爺比,還是差的不是一丁半點。您……您不會選羅公子吧?”

    夏衿盯著董方,眼睛一瞬不瞬,直到把董方盯著神色慌張,咬著唇低下頭去,再不敢看她,這才收回目光,冷冷道:“這件事,不是你該操心的。”

    “是,姑娘。”董方低頭應聲。

    “出去。”

    “是。”董方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夏衿坐在那裡思忖片刻,這才端起茶杯飲了一口,放下茶杯時,目光堅定有神,似乎拿定了什麼主意。

    在外面累了一天,夏衿沐了浴,吃過晚飯便睡了,並沒有去羅夫人那邊給她把脈。

    如果夏岑兩家不準備議親,憑著夏衿對岑府的恩情,宣平候老夫人完全可以把夏家新宅的家俱、用品包下來,並叫下人辦理妥當,不讓她出一文錢。

    可現在兩家既要結親,再這樣饋贈就不合適了。得知夏衿挑齊了家俱,第二日宣平候老夫人便將夏衿叫了過去,對她道:“你父母上京,所帶的下人恐怕不多。大家初來乍到,旅途勞累,也沒精力和時間去張羅各種物事。我這幾日,已叫你伯母把被褥、帳子、各色窗紗、簾子準備好了。你等會兒去看看,如果感覺適合,我就叫下人去幫你們裝起來。家裡還有些多餘的杯盞碗碟,你們拿去用著。等你們空閒了,再添些合意的就是。”

    這些東西並不值多少錢,但費的功夫卻大。而且宣平候府家底厚,隨便拿出些東西都是精美上檔次的。夏衿拿著錢到街上去買,也不一定能買到這麼好的。

    這是既顧全了夏家的面子,又幫了夏家大忙。宣平候老夫人這體貼周全的行事風格,讓夏衿十分佩服。

    她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道:“多謝老夫人想得周全,我代母親先謝謝老夫人。”

    夏衿這大大方方的態度,最得宣平候老夫人的喜歡。

    她扶起夏衿,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下,又道:“你是個有主意的孩子,在你娘到之前,有一件事我便不得不先告予你知曉。”

    夏衿抬起眼來,注視著宣平候老夫人,心裡好奇是什麼事讓宣平候老夫人如此鄭重。

    “羅夫人昨日去鄭家退了親。回來後,她來找我,托我給她作媒,欲聘你為羅家媳。”

    宣平候老夫人看著夏衿的眼睛,繼續不急不緩地道:“不過,我拒絕了。”

    夏衿愕然。

    羅夫人托宣平候老夫人作媒不奇怪,她奇怪的是宣平候老夫人會拒絕這個請求,而且還把這事告訴給她知道。

    看到夏衿面露驚詫之色,宣平候老夫人暗自點頭,又道:“當初曼姐兒出了事,我們第一個考慮的不是令兄,而是蘇慕閑那孩子。”

    她歎了一口氣:“不是我們覺得你家門第低,而是閑哥兒那孩子的為人我們更瞭解一些,曼姐兒嫁給他,日子必然會過得舒坦。而嫁到你家,畢竟要伺候公公婆婆。你父母和你哥哥的為人,我們相處日淺,瞭解不深。你是個明白孩子,想來我們做長輩的顧慮,你能理解吧?”

    夏衿點點頭:“我明白。”她抬起黑漆漆的眸子,“我只是不明白,老夫人您為何跟我說這些。”她就不怕夏家人心存介蒂嗎?

    “一來這親事是曼姐兒自己請求的,她直言要嫁給你哥哥,並不贊成跟閑哥兒的婚事,你們知道此事只會對她更好,不會心存介蒂。二來……”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望向夏衿的眼神滿是笑意:“蘇慕閑那孩子拒絕了我們的提議。他說他心有所屬,不能娶曼姐兒。”

    夏衿心裡一跳,臉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她趕緊低下頭去。

    她發現這段時間她特別容易臉紅,這真不是一件好事。她的情緒為何不受控制了?

    “這也是我不給羅夫人做媒的原因。”宣平候老夫人繼續道,“閑哥兒那孩子可憐,明明父母雙全,卻從小在寺廟長大。好不容易長大被接了回來,父親病死,母親和弟弟為了私心竟然派人追殺他。如今偌大一個武安候府,只有他一個主子和十幾個下人。我這心啊,想起他就覺得心疼。”

    她伸出手,慈愛地撫著夏衿烏黑油亮的頭髮,問道:“這兩樁親事,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說給我聽聽。雖說這事由你父母作主,但羅夫人和閑哥兒跟我都關係匪淺,你又是曼姐兒未來的小姑子。知道了你的想法,我也好提前預防一下,免得鬧出什麼不愉快來,大家都下不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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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父母到了

    她本以為會在夏衿臉上看到低頭的嬌羞,一如其他女孩兒一樣。然而夏衿眉頭微蹙,如墨的眸子直直地望著她,倒是讓宣平候老夫人怔了一怔。

    “對不住,老夫人。”夏衿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裡,一片坦然,“我現在還做不出決定。或許說……”她頓了一頓,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在羅公子平安回來之前,我不能做決定。”

    她抬起頭看向別處,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不知羅夫人跟你提起過沒有,羅公子是為了想要娶我,不同意鄭家那門親事,才去的邊關。他在邊關出生入死,我卻……”

    她低下頭去:“我如果在這時候跟別人訂親,會良心不安的。”

    宣平候老夫人的臉上慢慢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她撫了撫夏衿的頭髮,眼裡的慈愛比剛才更盛:“我總算沒有看錯你。”

    她歎了一口氣:“閑哥兒是我的侄孫,又是可憐孩子,所以我幫他說話。但騫哥兒一介書生,卻能上戰場,英勇殺敵,作為將門女人,我打心眼裡喜歡他、佩服他。兩個都是好孩子,你選哪一個祖母都祝福你。只是現在,確實不是談這個的時候。”

    “我明白,謝謝老夫人。”夏衿感激地道。

    她終於知道宣平候老夫人為何要插手此事了。她不是真的好奇她想要嫁給誰,而是因為羅夫人把這事提到日程上來,明日就提親,宣平候老夫人擔心她被陷入被動,所以提醒提醒她,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選蘇慕閑。會讓知情的人覺得她涼薄。畢竟羅騫是為了她去的邊關。那邊出死入生,沐血奮戰,這邊她去跟別的男人勾勾搭搭,像什麼話呢?可選羅騫,在長輩們看來也是極不妥當的。因為誰也不知道羅騫在邊關會怎樣。如果死了,她就成瞭望門寡;要是殘了,她就得伺候他一輩子。不管是哪一種。她的人生都擺滿了杯具(悲劇)。

    在回答宣平候老夫人的時候。她倒是沒想那麼多。如果她真的喜歡羅騫,非他不嫁,即便他殘了。她也願意嫁給他一輩子;如果他死了,她也會為他守孝三年。所以宣平候老夫人顧慮的那一點,她從未考慮過。

    可是她對羅騫的喜歡並未到那地步。因為擔心在感情上受傷害,她總是把自己龜縮在硬殼裡。感覺到羅騫對她的深情。她曾試探性地把觸角伸了出去,想要嘗試愛一回。但隨即羅夫人反對。兩人成親的希望渺茫,她立刻就把觸角縮了回來,將感情抽離,在接下來的相處中她始終很理智。

    所以後來分手時。她並不覺得痛苦。

    在其他事情上她殺伐果斷,但在感情上,她從來不是個勇敢的人。前世父母的婚姻留給她的陰影太深。重生到對女性更為苛刻的古代。她不得不更加小心。

    而對於蘇慕閑,從以為他想娶她只是因為負責任或是報恩。到感覺到他是真心喜歡她,這其中經歷了一個過程。確定他是喜歡她,她才認真的考慮是否可以嫁給他。而這時候,羅夫人卻帶來了羅騫為了她去邊關的消息……

    她暗歎一聲,收回思緒,站起來對宣平候老夫人斂祍一禮:“如果老夫人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

    “去吧。”宣平候老夫人也站了起來,“別發愁,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說。我可是一直把你當親孫女看的。”

    “多謝老夫人。”

    待夏衿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裡屋裡才出來一個人,卻是事先躲在里間的岑子曼。

    “怎麼樣?這下放心了吧。”宣平候老夫人對她嗔道。

    “放心?”岑子曼睜大眼睛望著自家祖母,“為什麼放心?她又沒選表哥。”

    宣平候老夫人搖搖頭:“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想來連夏衿她自己都沒明白自己的心。她在臨江的事,我都知道,也聽你表哥提起過一些;這段時間我也注意觀察過她。明知給皇上治病會有許多麻煩,一旦治不好就會有殺身之禍,但她仍出手給皇上治了,而且治好後並不提要求,可見她是個俠義心腸,淡泊名利之人。這樣的人,如果她真想嫁給羅騫,戰場上的危險根本不在她的考慮之列。她是個聰明人,一定知道這時候答應下羅家的親事,要比等羅騫功成名就後回來再答應要強,起碼羅夫人對她的態度就會好很多。但她沒有!可見,她並不想嫁給羅騫。”

    “那這麼說,她喜歡的是表哥了?”岑子曼喜道。

    宣平候老夫人搖搖頭:“這倒不一定。這孩子對待感情太理智,不是那等看到別人條件好,又願意娶她就動心的人。你表哥想要抱得美人歸,還得繼續努力。”

    “不管怎麼說,這對表哥來說也是個好消息。”岑子曼說著就要跑出去,“我寫信跟表哥說一下。”

    “曼姐兒。”宣平候老夫人一把拉住她,“這件事,你別插手。”

    “為什麼?”岑子曼不樂意了,“我覺得她嫁給表哥比嫁給羅公子好。那羅夫人以前可是嫌她門第低,配不上她兒子。現在有求於她才對她好。往後成了親,還不知道怎樣搓磨她呢。”

    “你跟夏衿也相處這麼長時間了,應該知道她是個極明白極有主意的人。跟誰成親、不跟誰成親,這件事你還是讓她自己想清楚的好。否則以後夫妻倆不和睦了,她沒准會在心裡埋怨你。畢竟你以後是她嫂嫂,是一輩子都避不開的實在親戚。不比朋友,不喜歡了,可以少來往或是不來往。”

    岑子曼嘟了嘟嘴,沒有說話。

    “好好聽祖母的話!祖母還能害你不成?”宣平候老夫人拍拍她的手。

    夏衿出了宣平候老夫人所居住的正院,就要去書房叫夏祁,好一起去夏宅看看,就聽岑府下人來報:“夏姑娘,夏老爺和夏太太到了。剛進大門。”

    “啊?這麼早?”夏衿一陣驚喜。

    從四十裡鋪到京城雖不是很遠,坐馬車最多一個時辰,但進了城後還得再走半個時辰才能到宣平候府,算算時間,她以為父母定然得中午才能到呢。

    卻不想這會子就到了。

    她忙轉了個方向:“我去迎迎他們。”

    夏祁所住的外院離大門近,待她走到外面時,夏祁已跟夏正謙、舒氏一起往裡走,到了二門處了。

    蕭氏聽得下人稟報,也迎了出來。

    夏衿只得挽著舒氏的胳膊,聽她們寒喧。

    “院子早已給你們準備好了。那個院子面積夠大,旁邊帶著兩個小院。如果祁哥兒和衿姐兒想要搬過去跟父母住,也是使得的。”蕭氏道。

    “這個……”舒氏轉頭看向夏衿。

    “不用了伯母。”夏衿笑道,“我們的宅子都收拾妥當了。擇日不如撞日,待我爹我娘給候爺和老夫人見了禮後,我們就一起搬到那邊去。”

    蕭氏跟宣平候老夫人婆媳相得,早上羅夫人請宣平候老夫人保媒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如果夏家不想允婚,夏家夫婦和羅夫人住在一個宅子裡,便多有不便。再說,她還想在丈夫出征前把夏祁和岑子曼的婚事訂下來呢。夏家夫婦住在岑府裡,議親就不方便了,容易讓人誤會夏祁要入贅岑家。

    “來日方長,我就不跟你們客氣了。”她爽快道。

    宣平候岑毅和世子岑長安都在軍營裡,家中只有女眷。但兩家馬上就要成為親家,此時也就不用避諱那麼多,蕭氏直接將夏家夫婦帶到了正廳。

    宣平候老夫人早已得了下人稟報,到那裡等候著了。

    雙方又是一陣見禮寒喧,夏家夫婦送上臨江土儀,這才到了蕭氏為他們準備的院子梳洗歇息,準備吃過午飯就過夏宅去。

    “爹、娘,我要跟你們說一件事。”夏衿待父母梳洗出來,便將岑家欲要把岑子曼許給夏祁的事跟他們說了,道,“明日候爺和世子就要出征了。老夫人想在他們出征前把哥哥和阿曼的婚事給定下來,免得他們掛心。你們覺得呢?”

    夏正謙和舒氏聽了又驚又喜,同時又覺得不可思議。

    舒氏疑惑地問:“這事……真的能行?咱們家的門第,配不上岑姑娘吧?”

    這可是候府的嫡女呀,多尊貴的身份!這樣的人會嫁給夏祁?他們倒不是說自家兒子不好,而是當初羅家不過是六品小官,就覺得夏衿只配給羅騫作妾,白通判一個庶女許給夏祁,就覺得是天大的恩賜。這巨大的反差,實在讓她實在不敢置信!

    夏衿轉頭看了夏祁一眼,見他點了點頭,便將獵場上的事和彭家退親的事說了一遍。關乎夏祁的終身大事,這些事是不能瞞著夏正謙和舒氏的。

    當然,彭家疑似謀反的話她沒有說。

    聽完事情的始末,舒氏才松了一口氣,對夏祁道:“雖然岑姑娘訂過一輪親,又是這樣才嫁給你。但可不許你看輕了她去。金尊玉貴的候府大小姐,即便退了親,名聲受損一些,但過了這陣風聲,憑岑府的權勢,再為她選一門門當戶對的好親事,是不成問題的。她能答應嫁給你,岑府上下也同意這門親事,絕不是情勢所逼,而是他們看重你的緣故。你可要好好對待她。要是讓我知道你有一點輕慢之心,我是饒不了你的。”

    夏祁唯唯稱是。

    廊下,靜立著的一個婆子輕輕下了臺階,往宣平候老夫人院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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