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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32:43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天還沒大亮,傅容便被喬氏從紗帳裡拎了出來。

  傅容看看外面昏暗的天色,千百個不情願,閉著眼睛抱怨:「娘讓我再睡會兒,我不嫌熱。」

  喬氏將她按在椅子上,接過蘭香手裡的巾子給她擦臉,像是對待不愛洗臉的官哥兒一樣,「是你說要去永泰寺上香的,那麼遠,咱們不早點走,臨到晌午車裡得熱成什麼樣?現在你說的好聽,真熱起來,你肯定又是第一個抱怨的。」

  傅容蹙眉皺臉任母親揉搓,揉著揉著清醒了,搶過巾子自己來,暗暗將怨氣全撒到了徐晉身上,送只鸚鵡非要兜這麼大的圈子,也怪自己對那隻鸚鵡有萬分的好奇,否則不要不就行了?

  但傅容還是格外期待的,聽徐晉描述,那隻鸚鵡一定很美。

  簡簡單單用了早飯,母女三人上了馬車,傅宸照舊騎馬。

  抵達城門時,傅容微微挑起窗簾。城門剛開不久,粗衣百姓們排隊進城,有的推著青菜,不知是要推到早集去賣還是送到大戶人家,有的推著做包子卷餅的物件,那是趕著去賣早點的。

  傅容用帕子掩口,打了個哈欠。

  喬氏放下簾子,小聲教女兒:「看到了吧?跟他們起早貪黑掙生計相比,咱們能坐在馬車裡悠閒地去上香,日子簡直是天上地下,所以要惜福,別一點小苦頭都抱怨。」

  傅容靠到母親肩頭,睏倦地道:「娘說的是,女兒都記住了,娘給我靠會兒,我補個覺。」

  喬氏摸摸女兒腦袋,看看旁邊精神奕奕的傅宣,無奈地搖搖頭。

  到達永泰寺時,晨光正好從東邊斜灑過來,永泰寺前一百零八層石階,只有最頂端的幾層被晨光籠罩,明明燦燦似有佛光普照,讓這座清幽古剎更添神秘靈韻。

  「哥哥沒請轎伕嗎?」傅容左右看看,疑惑地問兄長。

  傅宸嫌棄地看她:「但凡來永泰寺拜佛進香者,都得經由這條石階上去,妹妹這時候想偷懶,小心佛祖不聽你的,將如意郎君送給旁的閨秀。」

  「我又不是來求姻緣的!」傅容瞪了他一眼,發愁地望向石階盡頭。

  喬氏笑著拍拍她肩膀:「走吧,心誠則靈,耽擱下去,陽光只會越來越盛。」

  傅容只好從命,故意挨著傅宸走。

  爬了五十多層時,傅容氣喘吁吁,扶著傅宸手臂叫停:「娘啊,咱們歇會兒,實在走不動了。」

  喬氏也腿酸,但她堅持道:「不行,走這個不能停的,濃濃再忍忍,你看宣宣都沒喊累。」

  傅宣喘著分享經驗:「姐姐每走十層就從頭開始數,這樣會容易些。」

  傅容看向妹妹,她們母女三人都戴著帷帽,不過帽紗輕薄,兼有山風吹過,妹妹累得紅撲撲的小臉就明顯了。

  她總不能輸給小她四歲的妹妹吧?

  打起精神,傅容鬆開哥哥,一鼓作氣往上爬。喬氏擔心女兒摔了喊她慢點,傅容不聽,加上旁邊有兄長比著,心裡不服輸的勁兒冒上來,竟連續爬到了八十多層。

  「不行了不行了,真的走不動了!」傅容雙腿發顫,呼吸急促,只覺得帷帽擋著她吸氣,便一把將帷帽摘了下去塞到傅宸懷裡,轉身坐到石階上,喘夠了才抬頭:「娘,下次我……」

  她想說下次再也不來了,卻在看清石階路上幾乎只落後母親妹妹五六步距離她十來步的一對兒主僕時,震驚地說不出話。

  他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重生後,傅容幻想過千百種這輩子與安王的初遇,每一種,她定是最美的樣子,務必要讓男人一見傾心。可是現在,因為過來時只有他們一家,因為覺得身後沒有外人,她毫無閨秀儀態地席地而坐,臉上定是最難看的那種通紅,甚至髮髻都亂了……

  傅容噌地站了起來,搶回帷帽戴在頭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跑,轉眼便到了石階盡頭。寺門兩側各有枝繁葉茂的古樹,傅容捂著胸口躲到一顆樹後。不用再爬了,所有力氣也都耗盡了,傅容背靠樹幹,懊惱地咬唇,再沒有窺視安王的勇氣。

  她這近似逃跑的舉動,所有人都沒有料到。

  傅宸瞅瞅妹妹藏身之處,再看看下面呆愣的母親么妹,無奈地嘆口氣,朝底下也看愣了的俊公子道:「舍妹頑劣,讓公子見笑了。」

  徐平在他開口時便已恢復平靜,聞言淺笑:「嚴重了,我有一侄女,同令妹一樣率性。」

  他是先皇的第七子,其他兄弟們血拼出最終結果也就是當今嘉和帝登基時,他才剛剛滿月,比嘉和帝兩個兒子都小。嘉和帝長兄如父,為其起名「平」,字「不揚」,意思是盼望幼弟將來君子如玉,溫潤謙和,不耀不揚。

  徐平如兄長盼望那般一年年長大,每日以琴棋書畫為友,不問民事不摻朝政,連早朝都不去,開府後也不與京城任何官員走動,只有皇族人設宴,他才會以親戚的身份登門造訪,真正做了一個清閒王爺。

  事事不揚,唯有容貌超凡脫俗。不笑時如清風朗月,比徐晉多了溫度,不叫人懼怕,笑起來卻又比徐晏少了親和,隱隱的皇族威嚴叫人不敢輕易靠近。在傅容看來,徐平給人的感覺,介於溫與冷中間,是一種誘人的涼。上輩子,徐晏溫柔她將其牢牢掌控在手,徐晉冷峻她根本沒有親近的心,只有徐平剛剛好,雍容清貴,不是那麼好收服,又給人希望,說不出來的撓人心。

  眼看著徐平與他那個看似普通的侍衛進了寺門,不等喬氏召喚,傅容便羞惱無比地撲到了母親懷裡:「娘,剛剛我那樣是不是很醜啊?」

  丑嗎?

  喬氏想了想,那時的女兒,滿臉紅暈,嬌.喘吁吁,非但不醜,反而看得人心底下生出一種邪火。她當然沒有起火,只是感慨女兒小小年紀怎麼如此妖嬈,落到男人眼裡,定是君子也要生出邪念的。

  「是有點醜,」喬氏故意磕磣女兒,順便教訓道:「往後出門再不可這樣率性而為了。」

  聽到母親肯定,傅容想哭的心都有了,忍不住為自己辯駁:「我不知道後面有人啊!」

  女兒好像真的要哭,喬氏馬上又安撫道:「對對對,他們走路悄無聲息的,多半心懷不軌!」

  傅宸實在受不了了,往寺院裡瞅瞅,小聲道:「人家那氣度,一看就是非富即貴,娘你們別說了。醜不醜的咱們跟他又沒有關係,快去上香吧,一會兒人該多了。」說著指了指石階下面。

  那裡的確多出來幾道身影,有男有女,彼此之間隔著或近或遠的距離。

  娘幾個趕緊往裡走。

  傅容悄悄環視一週,沒有發現徐平主僕的身影,香堂裡也沒有。

  悔恨又失落,跪在蒲團上祈求時,望著前面七尺高的金身佛像,傅容在心裡默念:信女傅容,願佛祖保佑家人事事如意順遂,保佑剛剛安王殿下沒有看清信女狼狽之狀。

  祈求完了,傅容好受了很多,乖乖跟著母親前往客房。跟徐晉約定好的第二天,傅容便求了母親答應帶她來永泰寺,是以有景陽侯府的名頭,她們得以早早定下一座單獨的院子休息。

  哪想才進院門,忽聽有人叫喊:「起床,起床!」

  聲音婉轉卻有些粗,分明是個男子。

  傅宸大怒,迅速擋在母親妹妹身前,厲聲質問領路的小知客僧:「怎麼回事?」

  知客僧嚇了一跳,恰好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只不過這次喊得是「吃飯吃飯」,知客僧突然笑了,朝院中一顆桂樹看了一眼,雙手合十道:「回幾位施主,月初有客人在此逗留,因要遠遊,攜帶不便,故將兩隻鸚鵡留在這裡交由本寺照看,剛剛便是其中一隻在說話,施主們若嫌吵,我先將它們放到別院。」

  「不必,就放這裡吧,我喜歡鸚鵡。」傅容隱隱有個猜想,強忍著雀躍,領著妹妹走向那桂樹,轉了半圈,便見樹枝上並排掛了兩個鳥籠。左邊鳥籠是竹黃色,裡面的鸚鵡渾身雪白,純潔無暇,腦頂有撮嫩黃羽毛,眼睛兩側竟然有圈橙紅色的毛,特別可愛。

  說話的卻不是這只。

  看到旁邊那隻渾身羽毛豔如翡翠腦頂脖子上卻如小姑娘羞紅了臉般的巴掌大小的鸚鵡,傅容心都要化了,情不自禁拿下帷帽,仰頭細細瞧。

  小鸚鵡也低頭看她,在籠子靠近傅容一面轉了兩圈,忽的拍著翅膀叫道:「好看,好看!」

  傅宸眉頭跳了跳,這鸚鵡成精了嗎?是公的吧?

  傅容卻歡喜極了,知道這就是徐晉的禮物,問知客僧:「我喜歡這只鸚鵡,可以賣給我嗎?」

  知客僧搖搖頭,在傅容笑容僵住時道:「鸚鵡的主人是個六歲的小施主,小施主隨父遠行,此去歸期不定,臨走前言明,若有人真心喜歡這鸚鵡,就請我寺代為相送,只求有緣人能善待它們。」

  傅容趕緊保證道:「我有姐妹養鸚鵡,我知道該怎麼養,一定會好好照顧它的。」

  知客僧看看兩隻鳥籠,問道:「那女施主是想兩隻都帶回家嗎?」

  傅容愣了一下,抬頭看看,那隻白色的玄鳳鸚鵡雖然好看,她卻只打算養一隻。

  「妹妹喜歡嗎?咱們一人一隻?」想起妹妹,傅容突然有點擔心,萬一妹妹也喜歡綠色的小鸚鵡,她該怎麼辦?

  傅宣卻不想要:「太吵了。」她喜歡讀書寫字,不想養這種吵鬧的玩寵。

  傅容鬆了口氣,看向母親,見母親也沒心思養,便道:「兩隻我都要了。」一起帶回去,傅寶興許喜歡,送了傅寶,見到沈晴傅宓等人只說是傅寶非要搶去的,她們也不能說什麼。

  養鸚鵡的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知客僧走後,傅容興奮地將兩個鳥籠提進堂屋放到桌子上,她雙手托腮盯著綠色小鸚鵡看,怎麼看怎麼喜歡:「妹妹,你說我給它取什麼名字啊?」

  傅宣不想養,心裡還是喜歡的,是以坐在姐姐身邊一起看呢,「傳言西王母身邊有神鳥,赤色多者名鳳,青色多者為鸞……」

  「青鸞?」傅容輕聲喃喃,喚了幾聲,忽的抱住傅宣:「還是妹妹聰明,這名字好!」

  誇完又對著鳥籠喊青鸞。

  青鸞歪頭瞅瞅她,低頭啄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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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32:56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

  傅容覺得團團很笨,教來教去只會說三句話:起床,吃飯,好看。

  喬氏笑個不停,一邊喝茶一邊逗她:「你的鸚鵡,會說這三句話就夠了啊,每天叫你起床吃飯,還會誇你好看,不都是你愛聽的嗎,你還指望它說什麼?」她見過的鸚鵡裡,個頭大的嘴比較巧,聰明的能唱一段曲兒,個頭小的基本不怎麼會說話,團團會說幾句已經很難得了,再說就是絕頂聰明的鸚鵡,也不可能這麼會兒就學會新詞兒。

  傅容哼了哼,不甘心地繼續教團團喊它的名字。

  喬氏笑著看了會兒,看看外面,道:「剛剛出了一身汗,你們先回房洗洗臉,換身衣服,娘帶你們去寺院裡逛一逛。」她來過這裡,知道有幾處好地方,難得出門,當然要賞得盡興才不枉這一路顛簸。

  傅容聽了,瞅瞅團團,起身道:「那娘稍等,我一會兒就回。」說完提起兩隻鳥籠,領著蘭香去了她的西廂房。她們母女休息時,丫鬟們已經將屋子收拾好了,眼下天熱,肯定要等午睡之後天涼快點再返程的。

  清清涼涼洗了臉,傅容坐到梳妝鏡前,看看今日帶過來的首飾,有點後悔。

  她以為徐晉送他鸚鵡,多半會來永泰寺見她,傅容怕徐晉誤會她特意為了他精心打扮,身上穿的跟帶來的兩身備用衣裙便都很素淡,首飾也稀鬆尋常,誰想沒看到徐晉,反而見到了安王?

  早知如此,她定會打扮得漂漂亮亮,爬石階時……

  想到石階,傅容身體一僵,突然冒到一個念頭。

  看安王那時與她們的距離,應該在她們身後有一段時間了,那是不是說明,她拉著哥哥胳膊借力的憊懶樣子,她跟哥哥比賽大步往上爬的樣子,甚至她最後落荒而逃的狼狽,都被未來天子看在了眼裡?

  傅容哀叫一聲趴到桌子上,不想見人了,這種初遇,跟她料想的相差十萬八千里啊!

  「姑娘怎麼了?剛剛不還挺高興的嗎?」梳頭梳到一半小姑娘腦袋突然搭到桌子上去了,蘭香頓了頓才納悶問道,抬頭朝窗外瞥了一眼,恰好看見傅宣領著小丫鬟去了正屋,不由也想哀嘆。

  為什麼自己伺候的姑娘就這麼不讓人省心呢!

  再懊惱,傅容還是煥然一新神清氣爽地去正屋了。

  姐妹倆並肩站在一起,大的像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小的水靈靈正抽枝,在同齡姑娘裡都是翹楚,喬氏滿意又自豪,親自給傅容傅宣戴上帷帽,由傅宸陪著出去了。

  許是天熱,來寺裡賞游的香客並不多,三三兩兩散佈在永泰寺各處,越發顯得此地清幽。

  「這是長生池。」來到一座池水前,喬氏輕聲道,示意他們看裡面,「這裡面養了一隻三百多年的大龜,你們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年你父親帶我來,我愣是沒看出來它藏哪兒了。」

  憶起剛成親那會兒跟丈夫的甜蜜往事,喬氏笑得溫柔又幸福。

  傅容幾個俯身去看。

  池水有些深,池底的卵石上長了類似青苔的東西,顯得水有些渾濁。傅容抬手挑起帽紗,沿著池子轉起圈來,傅宸陪著她一起轉圈,傅宣則去看旁邊的龜像石碑。

  傅容認真尋龜,傅宸找了一會兒就沒心思了,跟在傅容身邊四處張望,忽見那邊有一對兒主僕走了過來,正是早上偶遇的二人。傅宸連忙低聲提醒妹妹站直了,免得她又跟早上似的因為在外人面前丟人而生悶氣。

  「怎麼了?」傅容疑惑地抬頭,瞧見安王主僕,不用傅宸多言,自己乖乖站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到傅宸一側。

  「好巧,又與公子見面了。」傅宸朝為首的俊朗公子拱了拱手。

  徐平微微頷首,悠然地走到池子邊上:「幾位也是來看龜的?」

  傅宸笑道:「是啊,可惜神龜難覓,看來不是誰都能有幸瞻仰的。」

  「神龜?」徐平揚了揚嘴角,目光在池子裡逡巡起來,「不過是只上了年紀的懶龜罷了。」說著抬起手,輕輕一彈,一顆小石子便落入了水中。

  平靜水面蕩起圈圈漣漪,開始只是小石頭激起來的,很快底下忽有龐然大物動了動,跟著便見荷葉顫動,一隻巨龜緩緩地露出水面,跟徐平對視片刻,又沉了下去。

  她找了半天都沒瞧見,他隨便一瞥就找到了?傅容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發現它的?」說完悄悄鬆了口氣,剛剛她差點喊王爺,幸好母親兄長都在身邊,沒有說漏嘴。

  小姑娘聲音嬌柔,徐平往傅容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跟它也算是朋友,知道它喜歡藏在何處。」

  哪有跟龜交朋友的?

  正猶豫要不要再說點什麼,身後忽然傳來一道這輩子已經非常熟悉的聲音,「七叔果然與眾不同,古人梅妻鶴子,今日七叔與龜為友,如此高雅情懷,景行佩服。」

  「王爺?」傅宸震驚回頭。

  徐晉朝他笑了笑,看也沒看他身側頭戴帷帽的姑娘,走到徐平身邊道:「七叔怎麼也過來了?早知道,咱們結伴而來多好,路上也有個伴。」

  徐平見到他明顯有些意外,笑道:「是啊,沒想到你竟有空,不用當差?」

  徐晉在吏部有差事在身,可不是想出來就可以出來閒逛的。

  「難得偷個懶,回頭七叔別告訴父皇。」徐晉放低聲音道。

  徐平無奈地笑笑,像個長輩。

  傅宸趁兩人寒暄完畢跟喬氏引薦,「母親,這位是肅王殿下,這位是安王殿下。」京城能被肅王喊七叔的,只有安王一人。

  喬氏恭敬地朝兩位王爺行禮,末了告辭道:「我們先回去了,不打擾兩位殿下清閒。」

  徐平跟傅家沒有交情,聞言沒有做聲,徐晉開口道:「夫人慢走。」

  喬氏點點頭。

  傅容乖乖跟在母親身後,只覺得男人的目光望過來,如針芒在背,走出那麼遠都能感受到。

  回到客房,傅容打發蘭香守在外頭,一個人在屋裡惴惴不安。

  徐晉當然不知道她的心思,但這些大男人都一樣,不喜歡自己的女人跟旁的男人搭話。雖然從始至終她只跟安王說了一句再尋常不過的,可如果徐晉因此懷疑她對安王有所企圖,將來僥倖安王真喜歡她了,徐晉能不疑她「移情別戀」?

  她必須打消徐晉的懷疑。

  日頭越來越高,心不在焉地吃完午飯,傅容坐在桌子旁,一邊教團團說話一邊等徐晉過來。

  等得昏昏欲睡,也沒等到人。

  或許,是她想太多了?

  念頭剛落,就聽到了推門聲。

  傅容咬咬唇,恨徐晉仗著手中下三濫的東西堂而皇之,也不知道這次的「安神」香會讓蘭香昏睡多久,時間長了,恐怕惹人懷疑。

  「知道我會來?」見她不驚不慌地坐著,徐晉有些吃驚,又覺得理所當然。

  傅容朝他燦爛一笑,指著團團道:「你送我這麼好的禮物,會不來邀功?王爺,這份禮物我很喜歡。」

  她笑盈盈的,第一次因為見到他如此高興,徐晉稍微好受了點,坐到傅容身邊一起看鳥,「取了名字嗎?」

  正好團團也在歇晌,腦袋扎到脖頸羽毛裡,圓圓的像個球,傅容真心笑了,「叫團團,王爺覺得如何?」語氣親暱,像兩個相熟的朋友,沒有之前的防備冷淡。

  徐晉扯了扯嘴角,不屑於評價。

  傅容瞪他一眼,將鳥籠往旁邊挪了挪,側過身子不理他,「王爺既然不喜歡,那就走吧。」

  徐晉滿肚子火呢,聽她趕他走,直接將她整個人提到腿上,攥緊她手問:「爬石階時,為何看到安王就跑?」

  傅容大吃一驚,都顧不得掙紮了,「你看到了?」

  徐晉冷著臉道:「我下完早朝就往這邊趕,幾乎跟你們同時到這裡,怕你母親懷疑,才沒有露面。倒是你,為何看見安王就扭頭跑了?」跟她打過那麼多次交道,徐晉知道這姑娘怕被人瞧見醜樣子,但她那麼在意被安王看見,莫非又看上他了?否則一個陌生人,何必在乎?

  傅容眨眨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語氣:「原來早上撞見的人也是安王啊?真是巧了,不過我當時沒看清楚,我以為路上只我們一家人,所以累了才毫無顧忌地坐到地上,誰知道後面有人?那麼丟人,管他是不是安王,我都沒臉繼續留在那兒了。」

  說完突然想起什麼,緊張地問徐晉:「王爺,王爺也瞧見我大汗淋漓地坐地上了?」

  徐晉沒看見,早朝後在宮裡耽擱了會兒,台階上的事是過來時聽屬下說的,但此時見傅容又緊張又期待地看著他,他繃著臉點點頭:「堂堂未來的肅王妃,下次別再這麼沒規矩了。」

  傅容在他點頭時便轉身要下去,氣憤地推他:「誰讓你看見的?那麼醜……」

  「一點都不醜,美得讓我現在就想要了你。」

  胸口怒火被她耍氣的嬌樣子勾成了欲.火,徐晉再也壓抑不住,強行轉過傅容身子吻了下去。她喘氣的時候有多美,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想到屬下回話時的稍許不自然,徐晉都後悔讓屬下跟著了。

  「濃濃以後老實點,別再勾搭人了?」將渾身發軟的小姑娘抵在牆上,徐晉邊吻她嘴角邊問,聲音低啞,像孩子一樣不講道理。

  傅容不服氣,扭頭躲他:「我勾搭誰了?你別血口噴人,我……」

  「你勾搭我了。」徐晉堵住她嘴,深深地吻了起來。

  她若不勾他,他怎麼會越來越想早早將她帶回府裡,不讓任何人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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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徐晉心裡對徐晏與安王都有芥蒂,兩種芥蒂甚至不分伯仲。

  徐晏就不用說了,想到前世傅容曾經跟他做了三年夫妻,徐晉恨不得再回到上輩子傅容未出嫁的時候。至於安王,徐晉是想不通,為何他跟安王並肩站在一起,傅容不選他卻選了安王。他哪裡都比安王強,一定是傅容眼光有問題,但傅容都是他看上的人了,錯當然要怪在安王身上。

  「以後在外面還老實不老實?」親到傅容快要斷了氣,徐晉稍微退後,盯著她臉問。

  傅容閉著眼睛,又恨又無可奈何。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徐晉氣她讓安王瞧見了自己的狼狽,她只會更氣,可她是故意的嗎?完全是場意外,偏偏徐晉不講道理,不停重複一個問題,她不服,想解釋清楚,沒開口他就又親了過來。

  這個恃強凌弱仗勢欺人不辨是非的混蛋!

  但誰讓她打不過他呢?

  好漢不吃眼前虧,傅容睜開眼睛,狠狠捶了徐晉兩拳:「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後在哪兒都老老實實行了吧?每天只在家裡學女四書,一言一行都按著書上教的來,將來絕不給你肅王殿下丟臉!還有你,也別再來找我了,免得我為了名節投繯自盡!」

  這些男人,當誰不知道啊,哪家女眷鬧出壞名聲,一個個義憤填膺恥於聽聞,他們怎麼不罵那些毀了女子清白的小人?輪到自己時,真遇到喜歡的了,有幾個從頭到尾都規規矩矩的?

  越想越氣,傅容又朝徐晉胸口砸了兩拳。

  她那點力氣,小拳頭落到身上不痛不癢,徐晉一動不動任她打,見她蹙眉撅嘴委屈噠噠的,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上輩子到底都錯過了什麼。如果,如果他沒有因嫌棄她的過往而冷淡她,如果最初她主動討好時他欣然接受而非心生鄙夷,她早就會這樣對他了吧?會撒嬌,會使小性兒……

  「不用學那些,我就喜歡你現在這樣。」徐晉將小姑娘拉到懷裡,因要說的話有些難以啟齒,他按著她腦袋不讓她看,「我喜歡你不老實,喜歡看你舉著竹竿打棗,喜歡你在親人面前恣意撒嬌,只是濃濃,往後別再讓旁的男人看到,知道嗎?你生得美,那些人動了壞心思怎麼辦?」

  傅容動了動嘴,沒有馬上反駁。

  她想到了齊策。

  她沒勾搭過齊策,但齊策莫名其妙地纏上來了,除了他自以為是認為她是喜他才阻撓他跟姐姐在一起的,跟她這張臉也有關係。傅容最自豪自己的容貌,這張臉是她贏得那人寵愛的底氣,但也招來了些爛桃花,譬如徐晏跟徐晉。

  「我知道了,以後會儘量少拋頭露面的。」傅容半是真心地道。

  聽出她話裡的柔順,徐晉親了親她腦頂,抱傅容回到椅子上,低頭看她:「也不許跟外男說話。上午在長生池旁邊,我聽到你先開口跟他說的。」這個可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傅容強忍著才沒朝他翻白眼,知道這人認定了什麼就不肯講道理,也不費心跟他辯駁,好奇地問他:「我也沒想說,我又不認識他,就是好奇他怎麼找到那龜的,你以前找過嗎?」

  徐晉冷笑:「你以為我像他那麼閒?」

  傅容撇撇嘴,諷刺道:「我看你也挺閒的,要不今天怎麼能出來?」

  徐晉捏捏她臉,瞅瞅籠子裡睡覺的鸚鵡,忍不住笑了:「是挺閒的,你猜教它說的好看二字?」

  提到教團團說話,傅容一下子來了精神:「你教的?你教了多久?怎麼教的?」

  徐晉笑著看她水汪汪的眼睛,將臉湊了過去:「親我一口,我都告訴你。」

  「呸,做夢吧!」傅容毫不留情面地扭過頭。

  徐晉低低地笑,握著她手捏了又捏,沒再索吻,就這樣抱著她跟她說些近日瑣事,感覺時間差不多了,才戀戀不捨地離去。

  傅容有點累。她平時也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個月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今日又是爬石階又是逛寺院,大晌午的還要應付徐晉,連午覺都沒睡好。

  顛顛簸簸坐馬車回了侯府東院,傅容沒精力安撫過來責怪她自己出去玩的傅寶,將那隻玄鳳鸚鵡送了她便沐浴更衣,倒在榻上睡覺,晚飯都沒起來吃。

  轉眼就到了初十這日。

  景陽侯府世子傅定迎娶廣威將軍府嫡女秦雲月。

  新娘子進門,傅容幾個小姑子都去新房瞧人了。秦雲月長得並不算特別出眾,臉略有些長,勝在膚色白皙眉眼端莊,看起來很舒服。被這麼多人圍著打趣,秦雲月只是微微紅了臉,從容嫻靜,落落大方。

  傅容瞧著大堂嫂,越發想要親嫂子。

  「娘,你著急不著急抱孫子啊?」傍晚散了席,傅容沒直接回自己的屋子,賴在母親房裡說話。

  喬氏還真不急:「你哥哥才十七呢,再者官哥兒三歲,說句混話,跟孫子也差不多了。」自己輕輕地笑了起來。

  傅容也笑:「沒聽說有娘這麼年輕就當祖母的,除非不是親生的。」老頭子娶了年經填房,這種情況倒有可能。

  她們母女倆在這邊說笑,五福堂裡,老太太將丫鬟們都打發出去,示意三兒媳婦坐到身邊來。

  「母親找我有事?」三夫人有些疑惑地問。

  老太太一時沒有說話,拍著兒媳婦的手,細細打量對方。

  她命苦啊,生了兩兒一女,除了長子活得好好的,底下兩個都沒了。女兒是出嫁女,女婿家自有繼室替他們傳宗接代,她把外孫女接到身邊也就沒什麼放不下的了,可是次子早亡,三房只有一個女兒,連個繼承香火的都沒有……

  這個兒媳婦也是可憐的,今年才二十六歲……

  「馨娘啊,是我們侯府對不起你,害你大半輩子淒涼。」老太太由衷地道。三個兒媳婦,林氏不是她選的,喬氏那個狐媚子她恨不得她永遠別回來,只有三兒媳,是她千挑萬選處處滿意的,她是真的心疼啊。

  一心疼,眼淚就出來了,背轉過身。

  三夫人一怔,眼睛跟著泛起酸來。

  平日裡清靜慣了,不覺得多苦,如今聽鞭炮聲聲,一對新人喜結連理,難免憶起自己嫁人的時候。丈夫英俊瀟灑,待她溫柔,她懷孕的時候也沒有動過收通房的念頭……

  再也想不下去,三夫人高高仰起頭,平復了,輕聲安撫婆母:「母親不必如此,這都是命,馨娘現在已經習慣了,母親再哭,反而是故意要惹我傷心。」

  老太太連忙打住,吸吸鼻子道:「都是娘不好,咱們不說這個,娘有個打算想跟你商量商量。」

  三夫人露出疑惑神情。

  老太太嘆氣道:「老三出事時,我有心將潤之過繼到老三跟你的名下,讓他孝順你。有潤之在,將來宓丫頭出嫁了,你身邊也有伴,好過一個人冷冷清清。只是那時潤之已經十一歲了,我擔心他心裡不痛快,結果好心辦成壞事,就斷了這個念頭。」

  三夫人垂眸,等著婆母繼續說下去。

  老太太有些心虛,其實她確實這麼打算過,苦口婆心說服了林氏,卻被長子拒絕,說長房只有兩個兒子,又都大了,不如有了孫輩再考慮過繼,早點抱過去,對三房更容易親近。老太太擰不過兒子,不得不放棄。

  前年聽說喬氏又生了一個兒子,老太太心思又動了起來。

  「眼下好了,你二嫂早早生了正堂,現在又給咱們侯府添了官哥兒,我便有意將官哥兒過繼給你。官哥兒才三歲,什麼都不懂,你精心照顧著,將來他明白道理了,依然會敬重你這個母親。馨娘啊,我可是一心為你好,你同意了,回頭我就跟你大哥說去,讓他做主。」

  說完了,老太太期待地盯著兒媳婦。

  三夫人眼簾低垂似是在沉思,過了會兒搖搖頭,嘆道:「母親對馨娘好,馨娘都知道,不過這事還是算了吧,道理是道理,人心都是肉長的,若是誰把阿宓從我身邊抱走,我拚命也要把女兒搶回來。二嫂對我一直頗有照顧,就算她願意把官哥兒給我,我也沒臉讓她忍受母子分離之苦。」

  老太太急了,「你這話說的,什麼叫母子分離之苦?官哥兒養在侯府,她難道就看不見了?馨娘你別處處想著別人,這可是關係你下半輩子的大事。你二嫂還有正堂,正堂眼看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再說她底下還有三個姑娘,婚事一個連一個,這幾年有的忙呢,你養了官哥兒,她只會謝你幫她啊!」

  三夫人在心裡苦笑。

  婆母說這些道理,把她當無知孩童嗎?

  誰會因為忙就把寶貝兒子送出去?

  她相信婆母這樣打算有一部分原因真的是為了她,但婆母不喜歡喬氏,她也是知道的。

  她只想清清靜靜的,不想攙和老太太跟喬氏的恩怨。

  「母親不必再多言,兒媳心意已決。」三夫人站了起來,朝老太太告辭:「時候不早,母親早點安歇吧,明早行之小兩口還要給您敬茶。」

  老太太眼看著兒媳婦頭也不回地走了,氣得直捶榻。

  捶著捶著慢慢停了下來。

  大的她勸不了,小的她還哄不了?

  心裡有了主意,老太太氣順了,喊丫鬟們進來伺候。

  一夜好眠,次日老太太早早起來,到正院堂屋等著長孫孫媳婦敬茶。

  林氏已經到了,正吩咐小丫鬟準備敬茶禮的器物,見到婆母來,迎上前扶住老人家胳膊,「都怪我起得晚,還沒收拾好,母親別笑話我。」

  其實哪有什麼需要她操心的,那些管事婆子要是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早打發出去了。

  但老太太沒有拆穿她,仔細打量林氏兩眼,笑道:「第一次當婆母,難免緊張,侯爺呢?」

  林氏臉上閃過一抹黯然,很快又掩飾了過去:「侯爺在晨練,母親放心,不會耽誤事的。」

  老太太點點頭,坐到主位上,一抬頭,就見喬氏領著傅宸兄妹三人走了過來。

  老太太微微眯了眯眼,瞥向林氏。

  兩個兒媳婦她都不待見,不過現在兩人聚到一起,她忽然又覺得挺有趣的。

  一個明知丈夫心繫他人,一個看似過得好,但如何不嫉妒當了侯夫人的長嫂?

  誰都有求而不得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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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傅品川並沒有在練武場。

  晨光熹微,他獨立於書房竹窗前,窗外是清脆無憂的雀鳥啁啾,窗內是一室昏暗。

  一隻早起的蝴蝶悠悠然從花壇裡飛過,羽色嫩黃。

  時間彷彿一下子回到了過去。

  他第一次看見她,她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頭上梳著簡單的雙丫髻。隨幾個親表妹過來時,她總是喜歡走在最後面,眼簾低垂,不愛說話。傅品川以為這個最好看的小表妹跟旁人家的庶女一樣,怯怯縮縮,然後他就知道他錯了。

  那日他在舅舅家花園裡賞景,江南風光,跟京城大有不同,秀美清雅。大表妹突然尋了過來,傅品川明白母親跟舅母的意思,可他不喜歡大表妹,便朝另一個方向走,走著走著迷了路,到了一座小院前。

  因為院子太小,傅品川不確定那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後面表妹追的急,他不得已悄悄閃了進去,意外發現院子裡她跟兩個丫鬟正在玩摸瞎子。所謂摸瞎子,一人矇住眼睛,其他幾人四處散開,等蒙眼的人喊定後就不能動了,自然也不會發出聲音引蒙眼的人過來抓住自己,是以他在外面沒有聽到動靜。

  而他進去時,她就躲在葡萄架旁,瞧見他,小姑娘眼裡露出詫異,問他怎麼來了這裡。

  傅品川正要說話,外面傳來了大表妹的聲音,當時他臉上的無奈和不耐煩多半是太明顯了,所以她抿唇一笑,悄悄朝屋子指了指,狡黠俏皮。傅品川如蒙大赦,迅速閃進屋中,聽她撒謊稱沒看見他。大表妹走了,他連忙走出堂屋,想要跟她道謝,她只搖搖頭請他快走。

  那時他只是知道了她聰明機靈,後來她慢慢長大,有了傾城之姿,他的愛慕跟著變濃。可她一直沒有對他這個世子表兄表露出過多的情緒,偶爾見面客客氣氣喊聲表哥便走。年輕氣盛,他堵到她訴請,她輕聲回了他三句話。

  「第一,我不喜歡你。」

  「第二,就算表哥喜歡我,母親姑母也不會答應的。」

  「所以你走吧,以後別再來糾纏。」

  再後來,心上人他嫁,他也娶了別人。

  如今長子都成親了,他還是不敢見她。

  「侯爺,堂屋那邊人都到齊了,夫人請您過去。」

  傅品川苦笑,「知道了。」

  ~

  堂屋裡面,眾人和氣融融地說著話。

  很快就見傅品川一身石青色圓領長袍走了過來。

  林氏悄悄看向喬氏。

  喬氏正側首聽傅寶朝傅容抱怨她的鸚鵡不會說話,餘光裡瞥見傅品川,她抬頭看去,見記憶裡的少年早已變成不怒而威的當家侯爺,心裡一陣感慨,同三夫人一起起身行禮:「大哥來了。」

  傅品川微微頷首,徑直從兩個弟妹身前經過,朝坐在中間的老太太道:「練武一時耽誤了,勞母親久等。」

  老太太笑道:「坐吧坐吧,都是一家人,哪用那麼客氣。」

  傅品川便同妻子一起坐到了老太太兩側。

  人都到了,傅定神清氣爽地領著羞紅臉的妻子上前跪拜。

  敬完老太太,秦雲月舉著茶盤遞向公爹。

  面前素手纖纖,傅品川愣了一瞬,彷彿昨日也有這樣一雙手,將茶遞給他,喊他……大哥。

  他情不自禁看向左側。

  剛剛進門時,只瞧見模模糊糊一個身影,他就不敢看了。

  現在依然不敢,怕看得越多,記得越深,所以視線在傅容傅宣姐妹身上晃了一圈,傅品川很自然地收回,喝完茶後叮囑小夫妻倆:「你們是長兄長嫂,以後過日子定要和和睦睦,別讓小輩們看笑話。」

  傅定夫妻齊聲應是,又給林氏敬茶,林氏送了兒媳婦一套極品的翡翠頭面。

  喬氏送了侄媳婦一根紅寶鳳釵,紅寶石有龍眼那麼大,跟林氏的整套頭面比起來略顯不如,但也很拿得出手了。三夫人手裡也有錢,送了一對兒水色上好的紅翡鐲子,童氏身為舅母,出手自然也是不凡。

  輪到傅容等小姑子,就是收禮了,秦雲月還想著傅宛,送了傅容姐妹三對兒南珠耳墜。

  一時禮畢,眾人說了會兒話就散了。

  三日後秦雲月回門,期間林韶棠通過了西山書院的入院考試,正式留京讀書。

  童氏來京有兩件事,兒子的學業,女兒的婚事。現在兒子這邊沒問題了,女兒的婚事,想想京城與蘇州相隔這麼遠,女兒真嫁過來恐怕輕易回不了娘家,便決定在蘇州附近給女兒挑選良婿,是以早早向老太太提出告辭。

  出來這麼久,家裡很多事都讓她記掛。

  老太太再三挽留,見童氏去意已決,晚上設宴相送。

  「我去洗手,三妹妹要一起去嗎?」宴席進行到一半,林初霞有些忐忑地看向傅容。

  傅容看看她,笑道:「好啊。」

  兩人一起離席。

  此時已是月中,明月高懸,灑下一片皎皎清輝,就算走廊裡沒有掛著燈籠,也能看清。

  「你們在這兒等等,我跟三妹妹說幾句話。」眼看走廊快要到頭了,林初霞回頭吩咐兩個丫鬟。

  蘭香詢問地看向傅容,見傅容首肯,停住了腳步。

  林初霞示意傅容隨她往前面走了幾步,靠近走廊一側欄杆而站,看著傅容,欲言又止。

  傅容隱約猜到她的心事,卻不好說破,誇起侯府的夜景來。

  「三妹妹,最近我沒去找你玩,你沒有生氣吧?」林初霞忽然小聲問。

  傅容驚訝道:「沒有啊,姐姐事情多,我怎麼會怪你?」

  她語氣自然,林初霞卻是不信的,母親那種態度,二房怎麼會察覺不到?既然彼此心知肚明,林初霞也不猶豫了,望著天邊明月,幽幽開口:「三妹妹,明天我就要回蘇州了,這一去,不知還會不會再來京城,也不知是否有緣再見三妹妹。現在我有一句話想問你,還請三妹妹如實相告,也好讓我走得安心。」

  轉過頭,懇求地看傅容眼睛。

  又是個多情的姑娘,傅容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她就想不通,為什麼有人會因為短短幾面就輕易動情呢?譬如姐姐,同梁通見了幾次就把心交出去了,林初霞更是,似乎都沒跟自家哥哥說過話吧?她就不行,看安王那麼順眼,跟了徐晉後也沒有再惦記他。

  「姐姐問吧,我知無不言。」

  林初霞眼裡露出感激,攥了攥帕子,別開眼道:「我,你哥哥可曾主動問起過我?」

  傅容大為震驚,她猜測林初霞是為了哥哥找她,卻沒想到她如此直白。

  林初霞沒有看她,彷彿料到傅容會吃驚,只望著遠處夜色,聲音幽幽:「以前讀《詩經》,最喜歡『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這句,實則不解其意。說來讓三妹妹笑話,遇見你哥哥,我才明白其中滋味兒。」

  自嘲般,林初霞低頭笑了,握住傅容的手,目光平靜了下來:「我相信三妹妹不是嘴碎的人,問這個,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求一個安心吧,免得自己胡亂猜測,回家也不安生。」

  她如此誠懇,又是柔婉的好姑娘,傅容忙道:「姐姐放心,今晚談話只有你我知曉,至於我那哥哥,自小嗜武成痴,對兒女情長毫不上心,所以……」

  「我懂了。」林初霞笑著打斷傅容的話,「多謝三妹妹解了我的心結。」

  其實她早就猜到了答案,傅宸從沒有多看她一眼,又怎會喜歡她?

  「走吧,再不回去她們要擔心了。」輕輕說了一句,林初霞抬腳往前走。

  傅容定定地望著她背影。林初霞明顯瘦了些,纖纖弱弱的,像夜裡盛開的花,因風涼而蕭索。

  次日早上,傅容跟在母親身邊一起去送童氏母女。林初霞穿了一身桃紅色的妝花褙子,笑著朝她們一一告別,目光碰上傅容的,她柔柔一笑,大方從容,彷彿昨夜走廊下的短暫對話只是傅容的一場夢。

  看著馬車遠去,傅容難免心生惋惜。

  但她這種淡淡的悵然情緒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下午傅宸回來時,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母親,剛剛我聽大哥說,陝西巡撫貪污軍餉五萬兩之多,又草菅人命,強搶商家女為妾,皇上大怒,一氣之下將他的巡撫之職撤了,本想殺了的,念其曾經有功於朝廷,只削官不要命,全家押送遼北充軍。」

  「真的?」喬氏喜出望外,差點拍手稱好,「惡人有惡報,罪有應得啊。」齊家在信都養尊處優慣了,如今一招發配邊關,宛如從天上落到地底下,他們能受得了?受不了也跟她沒關係,齊家人這一走,便再也沒法折騰陰謀詭計害她的女兒,過幾天她可以安安心心領著女兒回家了。

  喬氏回頭看女兒。

  傅容又驚又喜,還有點擔心。

  上次在信都時,徐晉說會幫她教訓齊策,這次齊家遭殃多半是他的手段了,如此一件大禮,徐晉晚上會不會又過來邀功佔便宜?

  傅容不想縱著他這個毛病,親一親就起反應,上次他那雙爪子就想放肆了,是她堅持不肯他才打住。但同樣的招數使多了,漸漸就會不管用,如此下去,先是親再是摸,徐晉只會越發得寸進尺。

  她得想個辦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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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徐晉心情非常不錯。

  她規矩多,輕易不許他碰,非得有個合適的理由才行。他自己找了她犯錯他就罰她的好藉口,但這條不怎麼管用,因為她常常不出門,不出門就不會犯錯,他也就沒有理由碰她。現在好了,齊家事發,跟送她鸚鵡一樣,這麼大的禮,他要點獎賞她總沒法拒絕。

  出發前,他還特意洗了個澡。

  夜裡不便騎馬坐車,幸好仲夏晚上還是挺涼快的,不用擔心出汗惹她厭煩。

  熟門熟路進了她閨房,照舊一盞小燈籠放在旁邊照亮,徐晉閃進紗帳,脫靴爬上她架子床,再迅速將紗帳掩好。

  「你,你做什麼?」男人竟然直接上來了,傅容大怒,拉起被子冷斥道:「下去!」

  真是比她預料的還要無恥!

  徐晉詫異她今晚睡得輕,但也沒有著急,掩好帳子後轉身看她:「夏日蚊蟲多,我坐在床邊,怕有蚊蟲飛進來。濃濃,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不是病了?」

  徐晉來過好幾次了,每次過來傅容都睡得臉蛋微紅,但今晚,她臉色蒼白,肯定不是氣白的,反而一臉病怏怏的無力樣,跟她眼中熊熊怒火極不相配。

  出於擔心,徐晉探手摸向傅容額頭。

  傅容看著他不知道有幾層厚的臉皮,輕輕嘆了口氣,目光柔和下來,乖乖給他摸,「沒病,就是身體不舒服,才睡著一會兒就被你驚醒了。王爺,白日我聽說齊家的事了,是王爺暗中蒐集的證據吧?」

  徐晉心不在焉地「嗯」了聲,本想在她問起此事時好好自誇一番讓她知道他手下查了多久才找到能扳倒一個邊疆大吏的證據,可看她這樣,他又沒心思了,皺眉問:「沒病臉色怎麼如此差?白日看郎中了嗎?」

  傅容扭頭:「說了你也不懂,反正不舒服,王爺快回去吧,今晚我實在提不起精神陪你。」

  徐晉哪裡放心走,見她不肯說,直接將她小手從被窩裡抓了出來,替她把脈。他幼年染了怪病,除了四處尋覓良醫,自己對病症藥理也多有研究,一般小病都能號出來。

  男人神色專注,傅容另一隻悄悄抓緊了被縟。

  去年徐晉替她把過脈,最後也沒說出所以然來,傅容就當他是糊弄人的,名曰把脈,實則是佔她便宜。但是現在,傅容拿不準了,莫非徐晉真有把脈的本事?

  不過就算有,應該也摸不出女子月事在身跟沒有月事的脈相差別吧?

  眼看徐晉眉頭皺的越來越深,傅容懸著的心放了回去,試著往回收手,「說了沒病,你……」

  「那你怎麼無精打采的?」徐晉確實號不出來,索性握著她手直接問她,見傅容抿唇不語,無奈道:「你不說,讓我如何放心走?」

  傅容等的就是這句話,似是極度難以啟齒卻又被他逼迫不得不說般,她往被窩裡縮了縮腦袋,閉上眼睛偏過頭道:「是,是月事來了,要連續好幾日不舒服,今兒個是頭一日,更是沒精神,王爺快走吧。」用力收回手,拉起被子轉過去,羞於見人。

  哥哥明日去應選,後日進宮參加最後一輪選拔,不同於秋試春闈,比武選拔當日便能得到結果,所以她們娘仨最遲五日後便會啟程回信都,用月事的藉口再合適不過,正好躲過這幾天。換個男人或許沒用,傅容卻瞭解徐晉。這人雖然喜歡佔便宜,在這種事情上還是懂得憐香惜玉的,不會只顧自己。就說上輩子,兩人第一次同榻時,他那麼嫌棄她,沒有一點溫存直接辦事,聽到她喊疼後,他也放緩了動作……

  躲在被窩裡,傅容為自己的主意暗暗竊喜,盼著男人快點離去。

  卻怎麼也猜不到身後男人在做什麼。

  徐晉深深吸氣。

  分辨了三次,也沒有聞到任何多餘的味道,全是她獨特的誘.人女兒香。

  看看面前的被團,想到她似乎與生俱來的騙人本事,徐晉不得不懷疑。

  如果月事是裝的,那她臉上的蒼白肯定也是裝的,多半塗了顯白的脂粉。

  徐晉慢慢笑了,突然更希望她是裝的,那樣討賞與懲罰一起算,今晚……

  某處蠢蠢欲動,徐晉暫且打住綺念,側躺在傅容身邊,將她轉過來連著被子一起摟到懷裡:「好,今晚不鬧你,不過我辛辛苦苦從王府走這麼遠來看你,濃濃心疼心疼我,給我親一下?」

  在她的床上,那些他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自他口中說出來的甜言蜜語,說來竟毫無阻礙。

  「王爺怎麼總想著欺負人?」傅容悶悶地埋怨道。

  徐晉輕笑,知她害羞,他慢慢往下扯她被子,露出她腦袋後才停。傅容捂著臉,徐晉也不急,往她耳邊湊:「就一下,親完就走,濃濃聽話?」

  傅容連連搖頭。

  徐晉笑著扯她手。

  傅容知道這一下是免不了的,拒絕只是裝羞順便不讓他輕易如願而已,所以現在徐晉來扯,她也就順其自然了,閉著眼睛等他親。

  徐晉盯著她紅潤的唇,慢慢湊過去。呼吸交錯,似碰未碰,忍了忍,改成去親傅容的臉。

  傅容有些意外,不過這樣更好。

  只是,當傅容發現徐晉與其說是親她臉不如說是狗舔時,莫名慌了,「夠了,你……」

  「濃濃臉上塗了什麼粉?」徐晉喘著氣抬起頭,一手緊摟她腰不讓她逃,盯著她眼睛問。

  傅容強自辯解:「我不懂王爺在說什麼。」

  「那你這邊臉怎麼比這邊的白?差點被你糊弄過去,幸好味道還不錯。」徐晉溫柔地嘲諷,指腹在她沒被親的右臉上輕輕摩挲,漸漸露出原本的紅潤臉色,「竟然裝病騙我,你說我該不該生氣?」

  謊言被當面拆穿,傅容臉想不紅都難,顧不得反思到底哪裡出了差錯,低頭訴委屈:「你以為我想騙你?還不是王爺每次過來都不守規矩?我沒有王爺力氣大,為了讓王爺守禮,只能出此下策。」

  「你就篤定我會因你身體不適就離去?」徐晉沒問她怎麼猜到他會來,倒是奇怪她的底氣。

  傅容咬咬唇,抬眼看他,馬上又別開眼,「我想順便試探試探王爺是不是真心喜歡我。」

  「結果呢?」她嬌滴滴,徐晉再也忍不住,翻身壓到她身上,一手撐床,一手捧著她臉。

  這個姿勢太危險了,傅容心生警惕,恐懼又哀求地望著頭頂的男人:「王爺太聰明,我沒有試出來,只是王爺現在這樣,是打算徹底不顧我的聲譽了嗎?」

  她美眸裡漾起水光,眼淚彷彿隨時會落,徐晉低頭去親,嘆道:「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濃濃不用多餘試探,反而你該相信我,我說婚前不碰你,就絕對不會碰。這個碰,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可現在這樣我也不喜歡,王爺既然喜歡我,就該時時守禮。」傅容閉眼講道理。

  徐晉笑了,食指在她嘴角摩挲,「你出門在外有時候都忘了守大家閨秀該守的禮,隨心所欲,怎麼現在反而用十足君子那一套要求我了?濃濃,書上的道理是死的,咱們注定是夫妻,有些事情不必那麼計較。再說,我也不是每次來都這樣,今天不是有喜事嗎?你說是不是?」

  男人能言善辯不輸於她,傅容竟一時想不到如何反駁,等她準備開口時,嘴已經被人堵住了。

  四唇緊貼,像是落入水中,只有跟他搶才能呼吸,可搶來搶去,力氣都被他吸走,順便喚醒沉睡在身體深處的記憶。與他痴纏的一幕幕浮現於腦海,如飢餓之人遇到放了毒的美餐,想要又不能要。混沌中現實與回憶交錯難辨,理智與欲.望此消彼長反反覆覆,傅容開始恨自己,為何不能像控制心那樣控制身體,又恨徐晉霸道嫻熟……

  「你……」

  現在輪到徐晉求她了,探入她睡衣的手暫且停住,他一下下輕碰小姑娘嘴唇,聲音沙啞溫柔,彷彿只要她隨了他,他什麼都願意聽她的,「濃濃別怕,就碰一下,往後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濃濃……」

  說完了,怕她拒絕,重新堵住她嘴深吻,手則突破那並不算緊的護胸小衣。

  她身子一顫。

  他心頭顫動。

  跟記憶裡的相差甚遠,卻也讓他前所未有的滿足,嬌嬌小小更惹人垂憐。

  兩輩子都不曾試過兩處同時采,徐晉情不自禁流連下去。她無法說話,身子搖擺抗拒,他隨著她的動作輕蹭,她察覺到威脅,聰明地停住不動。徐晉有些失望,指腹本能地按在她最怕的地方,她瞬間繃緊,徐晉再也忍不住,手繼續欺負她,腦袋也湊了下去,隔著夏日薄衣品嚐。

  傅容揚起了頭。

  紅唇緊咬,雙手抓他頭髮想逼他走,他卻不怕疼般,連續不停……

  紗帳裡終於平靜下來時,傅容睡衣濕了大半。

  她背對徐晉而躺,也不蓋被子,任徐晉如何賠罪都不理他。

  徐晉知道自己這次怕是徹底惹怒了她,說實話,他不後悔,只是怕她這樣毫無生機的樣子。

  「濃濃,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原諒我這一回?」徐晉替她蓋好被子,俯身過去哄。

  傅容無動於衷。

  徐晉身上本就有汗,一著急更多了,各種好話說盡,終於想到一個,忙道:「濃濃,這次參選侍衛選拔的人我都查過,憑你哥哥跟梁通的本事,前三甲沒問題。我已經安排好了,調你哥哥進金吾衛,派梁通去中軍都督府,都是從七品。你別嫌官小,這次選人統共就四個從七品的位子,其他都是普通侍衛小卒。」

  傅容心中一動。

  上輩子哥哥跟梁通一開始進的都是府軍衛。府軍衛跟金吾衛同屬皇上的親軍京衛,卻沒有金吾衛的侍衛在皇上跟前露面的機會多。現在這種安排,比那時強了不知多少。

  可她不稀罕。

  哥哥憑自己也能高昇,她不急,不像父親提前進京對她的意義大,所以徐晉別想用這個討好她。

  「是嗎?王爺是不是覺得你給了我好處,我就願意任王爺隨意處置了?那王爺不如給我哥哥安排個更高的職位,或許我一高興就自薦枕席……」話沒說完,突然捂著臉哭了起來。

  這下徐晉開始後悔了,想要將人抱到懷裡,傅容猛地坐起身,指著外面低罵:「你滾,再不滾我死給你看!」

  「我……」徐晉想要再爭取一下,見傅容真的要咬舌頭,趕緊下了床,隔著紗帳賠罪:「我,我過幾天再來看你,你放心,婚前我絕不會再唐突你,否則罰我,罰我……再也見不到你。」

  傅容冷笑。

  徐晉模模糊糊看見了,知道今晚說什麼她都不會聽,提著燈籠離去。

  人一走,傅容挺直的肩膀頓時垮了下去,倒在床上生悶氣。

  徐晉連發誓都不肯說狠話,定是賊心不死呢,她要是輕易妥協,他絕對會變本加厲。

  所以短時間內她不會給他好臉的,能清淨多久是多久。

  想好了,感覺胸前一片清涼,傅容起身換套睡衣,回到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窗外徐晉鬆了口氣。

  終於睡了,剛剛聽她起身,他還以為她想不開要尋短見……

  一直守到三更天,徐晉重新進屋,見她熟睡,小臉紅撲撲的,終於放心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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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京城守衛森嚴,內有皇上親軍二十六衛,外有五軍都督府在京留守衛,直接關係到皇城京城的守備安全。是以這次侍衛補充,看似都是從七品下的小官和普通侍衛,依然引來了有心人爭搶。

  道理很簡單,先將自己人安插.進去,萬一對方有造化,將來朝局有變,誰知道會帶來多大好處?如若天下一直太平,就當給親信找份差事安身立業了。

  徐晉準備提攜傅宸梁通,並不簡簡單單只是為了討好傅容,當然,如果他們不是傅容的親戚不是他未來的姻親,如果不是上輩子知道二人都有真才實學,徐晉也未必會選擇他們,至少不會在比武結果出來之前就盯準二人。

  但他沒有對傅容說的那麼十拿九穩,就他所知,太子、康王、五皇子等派別都舉薦了人選,最終能不能如願,首先還要看傅宸梁通的武藝,只有他們確實出眾,他暗中籌劃才派的上用場。

  先是初選,傅宸梁通輕輕鬆鬆過關。

  次日上午第二輪選拔,這次通過的人選都能留下來當侍衛,至於能否獲得官階,得看下午最後一輪比試的表現。

  晌午傅宸梁通同其他參加決賽的六人一樣,留在宮中用飯。

  傅定派人回侯府送消息。

  得知兒子跟準女婿都入了終選,喬氏又高興又忐忑,根本坐不住,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八個人裡選四個小旗,雖然只是從七品的小官,能選上也是官身了,不知道他們倆行不行。」

  傅容雖然不領徐晉出手幫忙的情,好歹也算是得了准信兒,就沒有母親那般緊張,「娘別擔心,哥哥跟梁大哥可是咱們信都數一數二的青年才俊,絕對沒問題的。對了娘,咱們帶回去的禮都準備好了嗎?」

  提到回家,想到快一個月沒見的小兒子,喬氏稍微平靜了些,跟傅容姐妹談起返城的事。

  而此時皇城的吏部衙門裡,徐晉正在陪左侍郎崔方禮用午飯。

  現今吏部尚書阮大人年邁多病,三天兩頭休養在家,曾多次遞摺子請求告老還鄉。嘉和帝念其乃先帝老臣,清正廉明,不忍其離去,只命其好生養病,又派太醫每日過去看診,只等身體恢復後重歸朝廷,而阮大人不在的時候,吏部大小事宜暫由左侍郎接管。

  一個是吏部真正的一把手,一個是堂堂親王,兩人自然不在飯堂用飯,單獨佔了一個房間。

  飯後休息,崔方禮掃一眼手上的名單,問徐晉:「這兩人你認識?」

  他年近六旬,身體微微發福,面色紅潤,五官依稀可見年輕時候的俊雅風采。如今老了,俊雅沉澱成儒雅平和,一雙略顯渾濁的眼睛看過來,平平靜靜的,又洞若觀火,彷彿能一眼看破他人心事。

  與傅容成親之前,徐晉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他與傅家的關係,但面對自己的嫡親外祖父,他也沒有完全隱瞞,神色如常地道:「去南邊辦差時在信都逗留過一日,跟傅宸有些交情,知道他是個人才。梁通武藝超群,智謀略為不足,不過身為冀州梁家嫡長孫,他也值得栽培。」

  崔方禮懂了,外孫看上了兩個少年的潛力,只是,他又看了看傅宸的家世,有些不太確定地問:「你有信心將他們收為己用?」伸手指了指東宮的方向。

  徐晉失笑:「您只記得傅家出了個側妃,怎麼忘了他們也娶了秦家的女兒?外祖父應該瞭解景陽侯,他行事向來沉穩,不曾參與任何拉幫結派,就連長女入選側妃,也是那人見色起意,暗中安排的,如果讓景陽侯選,他斷不會將女兒送過去當妾。」

  太子側妃,再好聽也是個妾,傅品川護短,長女被人設計進了太子府,他心中恨或許比喜多。

  「但他女兒畢竟進了東宮。」崔方禮冷靜地提醒。景陽侯再不喜歡太子,為了女兒,也不會幫別人與太子為敵,或是為別的皇子添加助力。

  徐晉放下茶盞,側頭看向窗外:「景陽侯是景陽侯,傅品言是傅品言,嫡兄不願做的事,傅品言未必不願。外祖父只管幫忙提攜他們二人便可,以後的事,景行自有打算,絕不會為他人作嫁衣。」

  他語氣神情都沒有變化,崔方禮卻忽然想起嘉和帝作決斷的時候,同樣的自信,同樣不容旁人質疑。看著外孫酷似嘉和帝的臉龐,他搖搖頭,笑道:「好,我幫你就是,成與不成,還要由皇上做主。」

  「勞您費心了。」徐晉親自替老人家續了杯茶,聊起家常來,「明誠最近書讀得如何?有陣子沒看見他了。」

  他有兩個舅舅。崔大老爺才學平平,在工部慢慢熬資歷,崔二老爺帶著妻子外放荊州,倒是有些政績。而徐晉提及的明誠便是大房獨子崔洵,小他兩歲。

  想到家裡不成器的長孫,崔方禮冷哼兩聲,「整日遊手好閒,提他作甚,倒是綰綰,她在宮裡沒給你母親闖禍吧?」

  徐晉道:「表妹乖巧,常伴我娘左右,您不用擔心。時候不早,咱們過去吧。」

  崔方禮點點頭,同他一起回去當差。

  眼看著再過兩刻鐘就到選拔侍衛的點了,崔方禮前去崇政殿等候嘉和帝,今日嘉和帝比較清閒,得知要選侍衛,決定親自過去看看,點了太子相陪。

  比武場上早擺好了席位,嘉和帝坐在當中,太子與崔方禮分別站在左右,需要選官的金吾衛神策衛等四位指揮使也過來了,一同觀賽。

  先比騎術,傅宸第一,梁通第二。

  再比弓箭,梁通第一,傅宸第三。

  最後一輪比功夫,梁通第一,傅宸第二。

  比試結束,前四甲上前參拜,嘉和帝先問梁通:「你便是冀州梁家子弟?」

  梁通聲如洪鐘:「是。」

  皇上問話,如此難得露臉的機會,他竟然只回了一個字,嘉和帝笑笑,誇了幾句後,目光移到傅宸身上:「你是景陽侯二房長子吧?相貌隨了你父親,看到你,朕便想起當年欽點你父親為探花的時候,一晃眼十幾年過去了。」

  傅宸受寵若驚,跪下拜謝:「皇上厚愛!出宮後正堂立即回家寫信,將皇上這番話一字不差地告知父親,父親見了必然感激涕零,望京叩謝皇恩。」

  皇上朗聲大笑,側頭對太子道:「看看,不愧是探花之子,這番口才,若是讀書考進士,說不定將來也能封個探花郎,成就父子雙探花的佳話!」

  太子笑著附和,暗暗瞥一眼底下人推薦給他的宋政,心生不滿。早知宋政如此不堪,他就該早些拉攏傅宸二人的,好在他與景陽侯府是姻親,回頭派人送份賀禮,日後見面時稍微點撥一下,這兩個少年自然知道該如何行事。

  起了這個念頭,嘉和帝詢問他授官看法時,太子思忖片刻道:「兒臣以為,梁少渠弓箭嫻熟身手了得,授金吾衛小旗最為合適。」

  四個衛所,只有金吾衛是親衛,也是這次選拔最誘人的位子。論關係,他跟傅宸更親點,但梁通拿了兩個第一,他不能太偏心,反正梁通也算是自己人。

  嘉和帝又問崔方禮。

  崔方禮朝太子行了一禮,這才道:「臣推薦梁少渠進神策衛。」

  神策衛衛所在京城西郊,乃京城附近兵家要地,京城精銳屯兵之所,拱衛京城安全。

  嘉和帝想了想,聽了崔方禮的建議,封梁通為神策衛小旗。不在身邊的侍衛,忠心最為重要,梁通嘴笨憨厚,更叫人放心。此後,嘉和帝沒再詢問旁人意見,直接點了傅宸為金吾衛小旗,其他兩人也各有安排。

  崔方禮回到吏部,朝徐晉點了點頭。

  徐晉很滿意。如果不成,對傅宸梁通二人他倒不會覺得多可惜,二人有本事,早晚會升上去,就是在傅容心裡恐怕要多個只會撒謊哄她的罪名了。小姑娘昨晚氣鼓鼓的樣子浮現腦海,徐晉又開始頭疼,是今晚過去賠罪,還是過兩天等她稍微消氣了再去?

  黃昏回到王府,卻從管家那裡收到一個帖子。

  月底永寧公主過壽,請他赴宴。

  徐晉盯著帖子瞧了會兒。

  永寧公主,是父皇親姑母,他的姑祖母,慶國公府的老太君。她有兩個女兒,一個是寵妃之一的端妃,一個是,徐晏的母親,郡王妃。

  永寧公主做壽,郡王妃一家怕是已經在路上了吧?

  幾個王爺皇子肯定都收到了帖子,徐晉將帖子放到桌子上,問許嘉:「侯府那邊也收到了?」

  許嘉回道:「是,只是目前還不知三姑娘會不會去。」

  徐晉點點頭,示意他出去。

  屋裡只剩自己,徐晉靠到榻上,從胸口摸出一個長命縷,輕輕轉動上面的五色珠。

  她會不會去赴宴?林氏慣會做面子活,只要傅容想,一定可以去。

  那她去了,是單純地為了湊熱鬧,還是……

  上次屬下報她打了徐晏一巴掌,應該是不喜歡徐晏了吧?

  不對,如果她去了,可能見到的外男可不止徐晏一個,還有安王。

  轉動五色珠的手忽然攥緊。

  徐晉睜開眼睛,定定地盯著手中長命縷。

  她對安王到底有沒有心思,趁這次機會看看好了,如果沒有,他真的說到做到,婚前再不欺負她,反之……

  男人嘴角動了動,似笑非笑,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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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34:10 |只看該作者
第66章

  景陽侯府,傅宸梁通選拔結果還沒送回來,慶國公府的帖子先到了。

  林氏看著帖子,一時有點拿不定主意。

  喬氏母女打算二十五那天走的,而永寧公主月底賀壽,能去皇上親姑母的壽宴露臉,這樣的機會,哪個女眷不嚮往?如果她邀請喬氏同去,喬氏定然欣然應允。

  可她不想帶上喬氏母女。

  放下帖子,林氏歪靠在榻上,一手揉弄眉心,揉著揉著翻身躺了過去,手狠狠攥緊。

  傅品川跟她的一個堂兄同窗讀過書,婚前她隱隱聽說,傅品川有個心上人,只是不知是誰。嫁過來時,她有些忐忑,但她很快發現丈夫雖然不愛笑,晚上也沒有什麼甜言蜜語,對她卻很好。婆母有意刁難,他會護著她,她生了兒子,他也真心喜歡,親自教養,所以哪怕從婆母的態度裡隱隱猜到丈夫曾經的心上人多半是喬氏,她也沒有太過難受,不管怎麼樣,傅品川已經是她的丈夫了啊。

  林氏以為自己會一直滿足下去,未料傅品言領著一家人外放的第二天,丈夫醉得一塌糊塗。夜裡她衣不解帶地照顧他,他卻一遍又一遍地喊「素娘」,喊喬氏的小名。

  那時候,林氏才知道丈夫對喬氏的感情有多深。

  她沒有點明,而是越發溫柔地待他,替他將侯府內院打理得井井有條,替他孝順母親照顧早寡的弟妹,期待一點點將他心裡的身影驅走,換成自己。十幾年過來了,林氏覺得自己已經做到了,然喬氏回來,丈夫再三避而不見,林氏終於發現,一直都是她自欺欺人。

  發現又能如何?

  林氏只盼望喬氏母女快點走,一日都不想她們多留,眼不見心不煩,她寧願繼續自欺下去。

  但她不能擅自做主,慶國公府送帖子來,老太太那裡多半已經得到信兒了。

  林氏重新坐了起來,理理衣裳,拿著帖子去了五福堂。

  「母親,永寧公主做壽,請咱們去熱鬧熱鬧呢。」林氏笑著將帖子遞給老太太,等老太太看完了,她試探著道:「這樣的好事,我要不要跟二弟妹說一聲,讓她們晚兩日再走?」

  老太太看她一眼,心中冷笑。

  她不願意看見喬氏,大兒媳婦恐怕比她更厭煩對方,特意過來,不過是怕兒子知道後怪她沒有給喬氏母女在京城貴婦人面前露臉的機會,所以希望由她開口,這樣兒子知道了也沒法說什麼。

  換做旁的,老太太真不願幫林氏,不過這次……

  「不用了,她回家心切呢,何必用這個吊著她,叫她左右為難。」老太太懶洋洋地道,又意味深長地看向兒媳婦:「這事只有你身邊的人知道吧?仔細盯著點,別叫她們碎嘴傳出風聲去,白白擾了她們清靜。」

  彷彿看不懂婆母眼裡的深意,林氏乖順地點頭:「兒媳懂了,母親放心吧。」

  老太太發出一聲輕笑。

  林氏告辭離去,回到正院,吩咐身邊丫鬟不許傳出去,對四姑娘也不許提。

  夜里夫妻獨處時,林氏將帖子的事情對丈夫提了提:「這樣的熱鬧,三弟妹向來不喜參加,我就沒去煩她,但我想著二弟妹難得回京一次,便問她要不要帶兩個侄女去見見世面。」

  說到這裡頓住,悄悄打量丈夫。

  傅品川手裡拿著書看,漫不經心地問:「她怎麼說?」

  他神色如常,彷彿只是家常話,林氏看不出什麼,有些惋惜地道:「二弟妹推辭了。也是,家裡官哥兒才三歲,她肯定著急回去呢,換我我也著急。」

  傅品川笑了笑,一邊翻頁一邊道:「你們當娘的都這樣。」

  林氏見他心情似乎不錯,試探著靠過去,腦袋貼著他胸膛:「二弟妹一連生了五個孩子,真叫人羨慕。」保養得白皙細膩的手搭在傅品川腰上,輕輕動了動,這個月夫妻倆還沒有親密過。

  傅品川目光一凝,又看了兩行字,起身道:「不早了,睡吧,我把書放回去。」

  林氏笑盈盈目送他去放書吹燈,在男人轉身前朝床裡頭翻了過去,緊張地等著,丈夫,應該領會了她的暗示了吧?

  結果傅品川上來後蓋好自己的被子,呼吸很快就綿長起來。

  林氏不敢相信,輕輕喊了聲,「侯爺?」

  沒有回應。

  林氏一夜無眠。

  喬氏卻做了一晚的好夢,早上醒來神清氣爽。

  兒子跟準女婿都當了官,前途大好,她能不高興嗎?

  飯後傅宸梁通二人準備出門時,喬氏又悄悄給了傅宸一張銀票:「請他們去京城最好的酒樓,出手大方點,別叫人笑話了咱們。」來京城之後,她們女眷在侯府待著,兩個少年有傅定帶著,在外面結識了不少朋友,現在封了官,少不了吃喝應酬。

  傅宸身上的錢足夠用了,怕母親嘮叨,還是將銀票收到懷裡,轉身要走。

  喬氏忽的又拉住他,瞅瞅旁邊坐著的兩個女兒,拽著傅宸往遠處走,小聲告誡道:「吃席喝酒娘不管你,別喝醉了鬧事就行,但若有人攛掇你們去那種地方,你敢去,我打斷你的腿,還有少渠,我不好說他,你盯著點,別叫宛宛受委屈。」

  傅宸眼睛快瞪圓了,不可思議地看她:「娘你瞎擔心什麼啊?懶得跟你說,我們走了!」

  喬氏還想追上去,傅容趕緊過來攔道:「娘你別說了,哥哥何時讓你操心過?」

  「你懂什麼?」喬氏戳戳女兒額頭。

  傅容撇撇嘴,小聲哼道:「我什麼都懂,娘又給哥哥塞了一張銀票,我跟宣宣什麼都沒有。」

  喬氏聽女兒說什麼都懂嚇了一跳,一個小姑娘怎麼可能知道煙花之地?正尋思家裡丫鬟是不是該管管了,就聽女兒扯到了銀票上,不由好笑,捏捏傅容臉道:「等哪天你們姐妹請客了,娘也給你們!」

  傅容這才滿意。

  喬氏看看時辰,催促她們:「不是說要去將軍府嗎?快去找阿寶吧,別叫她等著急了。咱們後日走,今兒個大概是你們最後一次出去玩了。」

  上次傅容幾個在畫舫上偶遇秦雲玉,小姑娘很喜歡傅容姐妹,前兩天邀請她們去將軍府做客。

  傅容辭別母親,跟傅宣一起去了正院。

  聽丫鬟們說她們到了,傅寶愁容滿面地從林氏屋裡出來,朝兩人解釋道:「我娘身體不舒服,我要留下來陪她,三姐姐跟六妹妹去吧,替我跟雲玉解釋一聲。」

  林氏病了?

  傅容忙道:「大伯母何時病的?我們都沒聽到信兒,快領我們進去看看。」母親有本事,除了最開始那幾日要來這邊陪老太太用飯,很快就哄得老太太「心疼」她們,叫她們白日有空過去坐坐就行,不必每日晨昏定省,因此正房這邊出事,她們那邊不會馬上得到消息。

  傅寶領她們進去。

  窗明几淨的內室裡,林氏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傅定的妻子秦雲月正伺候婆母喝藥。

  「大伯母。」傅容走過去,關切地詢問,「您這是怎麼了?」

  林氏搖搖頭,苦笑道:「老毛病了,休息兩天就好,不礙事的。你們儘管去玩,不用放在心上,回頭也不必跟你娘提,小題大做,我怪難為情。」

  傅容聽了這話,心生困惑。

  她跟妹妹真去了將軍府,傅寶沒去,秦家肯定會問,得知林氏病了,傅寶留在侯府伺候母親,她們兩個侄女卻歡天喜地出門做客,秦家會怎麼看二房子女的教養?

  這樣淺顯的道理,傅寶心思簡單想不到,林氏做了這麼多年侯夫人,不可能不懂。

  莫非林氏想壞她們的名聲?

  思及此處,傅容憂心道:「大伯母臥病在床,我們哪還有心思去玩。您且安心養著,我們這就回去跟母親說,讓她過來看您。」說話時,暗暗觀察林氏的每一個細微神情。

  出乎她意料,林氏非但沒有計畫落空的失望,反而更像是鬆了口氣的樣子。

  傅容有點糊塗了,難不成林氏口是心非,叫她們出去玩,其實更希望她們留在家裡?

  先前秦雲玉親近她們,也沒見林氏不高興,現在阻攔她們去將軍府,有什麼意義?

  傅容一時半刻想不通,關心客套兩句,領著妹妹回了東院。

  「娘,你看,是不是我想太多了?」傅容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母親。

  喬氏蹙眉,問傅宣:「宣宣也有這種感覺?」

  傅宣點點頭:「確實有點古怪。」

  母女三人正暗自沉思,蘭香回來了,朝傅容道:「姑娘,我打聽過了,這兩日侯府並無異常。」

  傅容看向母親。

  喬氏想了想,道:「管她折騰什麼,咱們該怎麼過就怎麼過,你們回屋玩,我過去瞧瞧。」

  秦家跟徐晉關係不淺,擔心會在將軍府見到徐晉,傅容其實也不是特別想去,便乖乖回房逗團團。到底心存疑惑,晌午吃飯時傅容又好奇問了一句,喬氏搖頭道:「我也沒打聽出來,算了,不管她。」

  連母親都沒發現什麼,多半是她多想了吧?

  傅容低頭,安心吃飯。

  喬氏只當女兒一心惦記出去玩,笑道:「沒事,今天不能出門,明兒個娘帶你們去鳳來儀,上次說去沒去成,這次絕不食言,順便再給你姐姐挑一副好頭面添嫁妝。」

  傅容猜到母親誤會了,不過可以買首飾,傅容怎麼會不高興?

  第二天,母女三人坐馬車去了鳳來儀。

  作為京城最有名的首飾樓,鳳來儀的氣派非如意齋可比,陳設富麗堂皇,處處珠光寶氣。

  傅容挑得眼花繚亂,以至於郡王妃母女走過來時,她愣了會兒才確定自己真的沒有看錯人。

  喬氏已經熱絡地上前打招呼了:「您何時到的京城?」

  郡王妃是個冷美人,看起來有點拒人千里,其實說起話來也算親和,至少上輩子傅容嫁過去之前都是這麼覺得的。好比此時,也是郡王妃先看到喬氏母女主動過來寒暄的,「昨天上午進的京,好巧,這麼快就遇到了信都故人。」

  眾人移到雅間做客。

  徐汐不喜歡傅容,但她不敢在母親面前表現出失禮,只悄悄瞪了傅容兩眼。傅容懶著理她,全當沒看見,含笑聽母親跟郡王妃說話。

  問及此次為何來京,郡王妃微笑道:「汐兒祖母月底做壽,不知夫人何時離京?若是不急,月底也來國公府聚聚吧。」

  喬氏聞言,恍然大悟,林氏阻攔女兒去將軍府,是怕女兒從那邊聽到消息,怕她們母女纏著去?

  露出一個受寵若驚的笑容,喬氏歡喜應下:「那敢情好,這下我們母女可要開開眼界了,濃濃宣宣,還不快跟娘娘道謝。」

  傅容傅宣連忙起身行禮。

  郡王妃點點頭,寒暄幾句,領著徐汐走了。

  傅容好笑地問母親:「娘不著急回家了?」

  喬氏掃一眼窗外,冷笑道:「急什麼?人家處心積慮不想讓我露臉,我偏不讓她如願。」

  慶國公府,永寧公主的壽宴,幾乎京城所有有頭有臉的貴夫人都會到場。她都是五個孩子的娘了,其實不在乎這點臉面,可她的濃濃十四歲,正是大好年華,說不定就入了哪個貴人的眼呢?別人不提,郡王妃如此禮遇,世子徐晏就挺不錯的。

  喬氏自豪地打量寶貝二女兒,長女有了好人家,濃濃的婚事也該早早準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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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用完午飯,喬氏打發丫鬟們出去,自己在屋裡給丈夫寫信,告知他歸期暫緩。

  寫到一半,聽外面丫鬟喊「三姑娘」。

  喬氏連忙將字跡吹乾,暫且藏了起來,免得叫女兒瞧見她跟丈夫的私房話。

  才遮掩好,就見傅容走了進來,喬氏轉身往榻上走,示意女兒坐到身邊,「濃濃怎麼沒歇晌?」

  五月下旬的時節,晌午過後正是最熱的時候,喬氏都覺得困了。

  「睡不著。」傅容搖搖頭,靠到榻上,從巧杏剛剛擺上來的果盤裡紮了塊兒冰鎮瓜片,清甜可口,連續吃了三片才停下。擦擦嘴,傅容小聲問母親:「娘,我有一事不明。咱們跟大伯母有什麼過節嗎?還是老太太示意大伯母不許將風聲透漏給咱們的?」

  郡王妃提出邀請時,傅容也想通了林氏的意圖。

  但她不懂林氏為何要這樣做。

  自家的情況,京城勳貴都清楚,父親是庶子,就算現在當了冀州知府,母親出門做客有些底氣,在那些注重嫡庶的貴夫人眼裡,母親依然遠遠不如林氏,林氏沒必要阻止母親去赴宴。不是母親,那就是她跟妹妹,可傅寶十一,小丫頭一個,兩三年後才開始談婚論嫁,林氏也根本不必擔心她搶了傅寶的風頭。

  喬氏正將瓜片往口中送,聽到這話動作一頓。

  傅容見了,越發篤定自家跟林氏有過節,不禁求道:「娘你告訴我吧,不然我憋著難受。」

  前世林氏不怎麼待見她,傅容只當是因為她和離的緣故,現在看來,似乎也有別的原因,畢竟林氏對妹妹也不是特別熱絡。

  喬氏嘆了口氣,放下竹籤,一邊輕搖團扇一邊道:「十幾年才見次面,天南海北的,能有什麼過節?誰知道她心裡怎麼想的,親妯娌還鬧罅隙呢,更何況我跟她不是親的,興許我少露點臉,能讓她痛快一陣子吧。」

  傅容狐疑地看著母親,不太相信:「我看她不像不講道理的人啊,大伯父對咱們這麼好,大伯母向來跟大伯父一條心……」

  「你怎麼知道她跟你大伯父一條心?」喬氏好奇地盯著女兒,她好歹在侯府住過幾年,對大房諸人的脾氣都很清楚,女兒才來一個月,就把林氏的心思看透了?

  傅容暗道糟糕,嘻嘻笑道:「我是聽阿寶說的,她說大伯母對大伯父言聽計從。」

  「她一個小姑娘懂什麼。」喬氏沒有多想,躺到裡頭打了個哈欠,「誰家都有點勾心鬥角,濃濃放心,娘心裡都有數,不用你管,安安心心等著去國公府做客就好。娘困了,你也別回去了,就在這兒跟娘一起歇晌吧。」

  說完閉上了眼睛。

  「娘你別睡啊。」傅容不樂意,她都十四了,母親還把她當小孩子糊弄。

  喬氏朝裡面轉個身,輕哼道:「再敢打擾我睡覺,小心我不帶你去。」

  她跟傅品川什麼都沒有,但她不想讓丈夫知道,也不想讓孩子們知道,告訴他們,就算他們都信她,見到傅品川時難免心存芥蒂。喬氏覺得,傅品川應該也忘了年少時候的那點衝動了,既如此,不如就這樣平平靜靜過下去,沒看老太太都沒讓身邊人透出半點消息嗎?

  至於林氏……

  喬氏理解林氏的小心思,若傅品言喜歡過旁人,她多半也會不舒服,因此很快就消了氣。慶國公府是給景陽侯府下的帖子,林氏作為侯夫人,有資格決定帶誰去,人家不願意帶她,喬氏就是知道了,也不會死皮賴臉糾纏。但是現在,她是作為傅品言的妻子直接從郡王妃那裡收到的邀請,那麼她也不會因林氏心裡不痛快而委屈自己。

  林氏喜歡生悶氣,她自己在屋裡氣好了。

  心中無愧,喬氏很快就睡著了。

  傅容可沒有母親那麼心寬。

  其實慶國公府,她不想去,又有點想去。

  不想去,是因為那是徐晏的外祖家。上輩子傅容因為不受郡王妃待見,沒有進過皇宮,慶國公府倒是去過一次,得到的當然全是冷眼。郡王妃只是不喜歡她,永寧公主就是看不起她了,那種眼神,好像她就是個鄉下姑娘,全靠美色才嫁給了徐晏。

  好吧,她確實是靠美色才吸引了徐晏的,不過誰讓徐晏喜歡她這張臉呢?

  想去,當然就是因為安王了。

  安王跟皇上是同父兄弟,永寧公主也是他的親姑姑,他一定會去祝壽的。

  哪怕只是一點可能,傅容也願意碰碰運氣。

  ~

  歇完晌,喬氏要去五福堂,傅容跟著去了。

  老太太以為她們母女是臨行前過來做樣子裝捨不得的,所以喬氏一進門,她就嘆道:「你說你,過來時就該把官哥兒帶上,弄得現在你著急回去看他,我留你吧,耽誤你們母子團聚,不留你,我又捨不得。」

  喬氏親暱地坐到她身邊,笑道:「姑母放心,素娘不急著走了,上午在鳳來儀遇到郡王妃,她邀我們過去祝壽呢,那我們就等那邊結束後再走。」

  老太太笑容一下子僵掉了,難以置信地重複道:「郡王妃?」

  喬氏悄悄朝傅容遞個眼色,笑得更燦爛了,「是啊,永寧公主小女兒嫁給冀州信都王了,姑母您忘了?對了,咱們侯府收到帖子了嗎?若是沒有,我把阿寶她們姐仨也帶上吧,跟濃濃宣宣做個伴。」

  老太太一聽,氣得肺都要炸了!

  傅寶傅宓是侯府嫡出姑娘,沈晴是她親外孫女,還需沾二房庶子的光才能去慶國公府?

  滿肚子火又不能發出來,老太太臉都憋紅了,強笑道:「是啊,我記起來了,去年這個時候那邊也給咱們下帖子了,宋嬤嬤,你去夫人那邊問問,看國公府送帖子來了沒,這兩天她病怏怏的,興許忘了。」

  「哎,我這就去。」宋嬤嬤含笑應下,很快去而復返,將一張燙金帖子遞給老太太:「夫人說剛剛送到的,正打算拿給您看呢,怕過了病氣她就不來了。」

  老太太接過帖子,朝喬氏笑道:「正好,月底咱們一起去賀壽。」又對宋嬤嬤道:「去通知夫人一聲,就說二夫人明天不走了,今晚的家宴也不必再張羅,叫她安心休息,早點養好身體。」

  宋嬤嬤便又走了出去。

  老太太不想再看喬氏,打發道:「你去看看你大嫂吧,興許她一高興,病就好了。」

  喬氏點點頭,順勢告辭。

  「娘,不是說要去看大伯母嗎?」出了門,見母親直接往東院那邊拐,傅容奇道。

  喬氏笑笑,「她那病多半是裝的,咱們再去耀武揚威,我怕她真氣病了。」

  傅容挺意外的,「我還以為娘也要去氣氣她呢,剛剛老太太臉都快憋成豬肝色了。」

  喬氏摸摸女兒腦袋:「這事她們婆媳倆肯定通過氣的。唉,若不是得過來說一聲,娘哪個都不想氣,畢竟咱們住在這兒,如無必要,還是少惹事好。」

  傅容點點頭,維持表面上的和氣,大家都好過點。

  林氏卻一點都不好過,得知喬氏延遲歸期,胸口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喘不過氣。

  她該怎麼跟丈夫解釋啊?

  萬一被丈夫知道之前她根本沒有邀請過喬氏,丈夫會怎麼對她?

  傍晚傅品川從大理寺回來,換好衣裳後先過來探望妻子,「怎麼樣,好點了嗎?」

  林氏眼睛發酸,「好多了,害侯爺掛念了。」

  傅品川見她眼圈紅了,料她病中難受,便沒有急著去五福堂陪老太太,在床邊多坐了會兒。

  林氏不敢說,又怕丈夫在五福堂那邊聽到什麼,硬著頭皮道:「今日二弟妹去鳳來儀,在那遇見郡王妃,郡王妃再三相邀,二弟妹盛情難卻,只好答應去國公府賀壽,所以等下月初再走。」

  傅品川愣了愣,隨即道:「知道了,她們都在信都,想來平日裡交情不錯。」

  林氏盯著丈夫瞧了會兒,見丈夫真的沒有懷疑,鬆了口氣。

  陪完妻子,傅品川又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將丫鬟們都趕了出去,瞅瞅兒子,哼道:「你媳婦都跟你說了吧,她又不走了。」

  傅品川垂眸道:「郡王妃相邀,是不好拒絕。」

  「你心裡很高興是吧?」老太太陰陽怪氣地道,將下午在喬氏那裡受的氣全都撒在了兒子身上,「別以為我不清楚,哪怕避而不見,她在這個家,你平時都能多吃兩口菜!呸,一個狐媚子也值得你如此惦記,早知她成了庶弟之妻也斷不掉你的念想,當年我就該把她打發得遠遠的,讓她……」

  「母親!」

  傅品川沉著臉站了起來,「母親若想看我與品言受人恥笑,請直接言明,兒子這就去辭官。」

  「你,你還有理了是不是?」老太太氣得摔了一個茶碗。

  傅品川頭也不回地走了,面色鐵青。

  外面小丫鬟們一個個噤若寒蟬,雖不知裡面母子倆說了什麼,也明白這次侯爺是動了真氣。

  這邊的動靜,東院那邊是一點都不知情的。

  夜幕降臨,傅容和衣躺在床上,抱著鳥籠逗弄團團,「我敢打賭那混蛋今晚會來,你信不信?」

  團團臥在鳥籠角落,昏昏欲睡。

  「他是混蛋,你是懶蛋。」傅容不忍心欺負愛寵,將鳥籠放到一旁,默默等徐晉過來。除了侯府的人,恐怕還沒有人知道她們母女改了歸期,以徐晉的厚臉皮,知道這是她在京城的最後一晚,他會不過來?

  憶起那晚徐晉的放肆,傅容緊了緊衣領,今晚說什麼也不會再縱著他。

  可惜傅容這次卻估計錯了,整整一晚,徐晉都沒有出現。

  當然,傅容可沒傻傻等了一晚,躺著躺著就睡著了,是次日早上發現衣裳穿得好好的,才回過味兒來的。

  傅容有點困惑,總覺得這不像是徐晉的作風,莫非他害怕她還在生氣,不敢過來了?

  無論如何,他不來騷擾,對傅容而言都是一樁好事。

  轉眼就到了永寧公主壽辰的前一晚。

  肅王府,許嘉一身黑衣站在書桌前,等著對面的男人下令。

  徐晉卻在漫長的沉默後,示意他回房休息。

  許嘉隱隱猜到了,王爺多半跟三姑娘鬧了彆扭,這種事情,他不敢妄言,退到門外等了等,確定王爺不會再叫他,這才離去。

  寂靜的書房裡,徐晉摸出熟悉的長命縷,目光複雜。

  這麼久不見,她有沒有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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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34:34 |只看該作者
第68章

  夏日天長,外面很快就亮了。

  早練結束,傅容渾身是汗,雙腿打顫兒地去西屋沐浴。

  蘭香領著小丫鬟走了進來,看著小丫鬟捲起竹蓆上兩層綢緞留著一會兒送到洗衣房,再用擰了水兒的巾子擦拭竹蓆。冬日姑娘練腿用軟墊,夏天嫌熱,換了竹蓆,練了幾下又嫌竹蓆硌得慌,然後就成了現在這樣。

  「蘭香姐姐,姑娘這樣練真的有用嗎?」小丫鬟不解地問。

  蘭香沒有直接回答,「姑娘喜歡就行了,好了,你先下去吧。」

  小丫鬟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笑著走了。

  蘭香轉身走向西屋,去服侍傅容沐浴。

  一進去,卻見自家姑娘只穿小衣小褲站在一人多高的穿衣鏡前,正前後左右四處打量。夏日小褲清涼單薄,淺紅色的薄紗幾乎遮掩不了什麼,底下一雙修長美腿比直接露在外面更讓人臉紅心慌,更不用說那一片雪白脊背……

  蘭香看傻了眼,愣在門口無法動彈。

  傅容瞧見她那傻樣,撲哧笑了,對著鏡子問道:「我覺得我腿好像比以前好看了,你說呢?」

  蘭香紅著臉點頭:「姑娘腿本來就好看啊,年後長了不少個頭,現在是又細又長,假以時日,定不輸於梁姑娘的。」她知道姑娘一直羨慕梁映芳的大長腿。

  傅容愛聽這話,對腿滿意了,目光挪到胸口。

  不知怎的,那晚被徐晉隔著睡衣連續欺負的情景又冒了出來,手指在鎖骨附近轉圈,傅容幽幽嘆了口氣。上輩子就是嫁給徐晏之後胸前才明顯鼓起來的,這輩子估計也得成親後才行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緣故。

  看夠了,傅容懶懶跨進浴桶,閉上眼睛享受蘭香的侍奉。

  蘭香一邊撩水擦背,一邊悄悄瞧水裡誘人的美腿,心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個念頭。姑娘練腿的動作她都記住了,不如今天開始也練幾下,不求跟姑娘這般好看,稍微有點效果也好啊。

  泡了個香噴噴的花瓣澡,傅容神清氣爽地梳妝打扮。

  這一次,她把柳如意送的首飾拿了出來,選了鳳來儀精品在其前面都要遜色的幾樣交給蘭香。在京城住了一個月,只有傅定成親時傅容有機會顯擺過一次,但那樣的日子,大家注意力都在喜事上頭,坐在一起也不會盯著哪個姑娘的首飾聊。這次永寧公主壽宴可不同,永寧公主出身尊貴,出場晚退場早,夫人小姑娘們有的是時間閒談。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傅容眼裡流露出十足自信。

  她要讓柳姨的如意齋在京城打響名頭,也要讓那個可能遇上的未來天子為她著迷。

  ~

  永寧公主與先帝乃一母同胞,尊貴非同一般,到了出嫁的年紀,先帝與已故太后千挑萬選,選了慶國公府世子李牧,也就是如今的慶國公。永寧公主嫁過來之前,李牧受父母命主動把通房丫鬟們都打發了,永寧公主嫁過來後,他倒是想納妾,無奈永寧公主容不得人,別說納妾,就是李牧出門,永寧公主也會派人盯著,不許他拈花惹草。

  李牧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喜歡這樣的妻子的,可誰讓妻子娘家勢力大?先是親哥哥為其撐腰,等先皇一去,隨便哪個皇子都是永寧公主的親侄子,本朝重孝,除非永寧公主犯大錯,否則皇上也得敬親姑母三分。

  李牧只好默默忍受,跟永寧公主生了一兒兩女。兩個女兒都有本事,一個當了嘉和帝寵妃,一個嫁了信都王,反而唯一的兒子最不爭氣,文不成武不就,全靠家裡關係才混了個閒官當,整日遊手好閒,遊戲花叢。

  李牧隱隱明白,嘉和帝更願意看到這種場面,便不再管兒子,精心教養長孫,至於孫女李華容,隨妻子管吧,反正妻子教養兒子的本事沒有,女兒婚事都安排得好好的。

  永寧公主確實偏愛姑娘家,年紀大了,對孫女更是嬌生慣養百般寵愛,幫她求了郡主的封號。

  而此時的李華容,正被一群貴女簇擁在中間。她今年十五歲,生得國色天香,身上又有尋常勳貴人家女子無可攀比的皇家尊貴氣度,乃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兒,真正配得上「華容」二字的。

  緊挨在李華容旁邊的,是她親表妹徐汐。

  「姐姐看見沒?那人就是傅容。」徐汐指著遠處跟秦雲玉傅寶等人坐在一起聊天的圈子,氣呼呼地道,「她這人特別壞,仗著自己好看就四處勾搭人,今年元宵節那晚,我一個好姐妹的哥哥就被她迷住了,迷得忘了照顧妹妹,害得她無辜牽扯到一對夫妻打架裡,臉上被人潑了油……」

  此話一出,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吸氣聲,有幾個小姑娘甚至驚嚇地去摸自己的臉。

  熱油撲面,李華容也情不自禁打了個激靈。

  但她更氣憤,氣如此下作的女人竟然跟她重了名,還長成那樣!

  「我有點不舒服,先離開一會兒,你們坐吧,我去去就來。」起身離席,李華容領著貼身丫鬟走了,回到閨房後,她小聲吩咐其中一個丫鬟,「去看看,世子那邊在做什麼。」

  那丫鬟匆匆去了,很快又滿頭大汗地跑了回來,一邊擦汗一邊道:「郡主,世子跟幾位殿下在湖邊比試箭術呢。」

  李華容皺眉:「在湖邊比箭?」

  小丫鬟眼裡滿是興奮,說話都快了:「不知是哪位爺想到的主意,世子命人在湖面上擺了數不清的特製蓮花燈,說是晚上點燈,從高處看,那些燈看起來就是一個壽字。每盞蓮花燈旁邊又都有盞普通河燈,一會兒要拿開的,專門給殿下們比試用的,射偏的罰酒一杯。」

  李華容第一次聽說這種玩法,大為驚奇,邊往外走邊問:「誰贏的多,誰輸的多?」

  小丫鬟想了想,道:「五殿下六殿下年紀下,由近往遠射,似乎還沒有射空過。安王太子幾位殿下從最遠處開始射,都喝了幾杯了,不過康王殿下輸得最多,連連抱怨呢,說是要跟娘娘告狀去。」

  李華容諷刺地笑了笑,康王那身材,跟豬也差不多了,養成這樣,不知皇后娘娘心裡是何感受。倒是太子,這些年除了有點好色這根本無關緊要的小毛病,沒有傳出任何不良風聲,皇上就是再偏愛肅王,也沒有露出過換太子的意思。

  肅王,肅王也是個厲害角色……

  一路胡思亂想,李華容重新回了花園涼亭,笑著將湖邊的熱鬧傳了出去,順勢邀請道:「難得有這樣的盛況,咱們一起過去瞧瞧吧,祖母都說了,今個兒她高興,許咱們放鬆一些規矩,只要咱們別湊到跟前去,她老人家不會斥責的。」

  安王太子肅王,哪個不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更不用說湖邊還有其他看熱鬧的勳貴子弟。

  小姑娘們都動了心,紛紛站了起來,順勢理了理髮髻珠釵。

  李華容瞅瞅傅容幾女所在的方向,示意小丫鬟也去那邊通知一聲。

  其實涼亭裡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不用小丫鬟傳話,傅容等人已經留意到了,秦雲玉更是派人過去詢問,得知湖邊有罕見的熱鬧,當即張羅著要一起過去。

  傅容也想去,若只有她一人,她還要顧忌規矩,現在滿園子貴女都隨著郡主去了,她們……

  「姐姐,咱們別去,娘知道會不高興的。」傅宣沒有當著傅寶等人的面說,而是趁大家一起往那邊走時,故意落後幾步,悄悄跟傅容低語,「就算情有可原,到底不合規矩。」

  十歲的小姑娘,偏跟個小夫子似的。

  傅容笑著點點妹妹額頭,指著前面一群姑娘們道:「姐姐也不想去啊,但是你想想,大家都去,就咱們以不合規矩為由不去,豈不是襯得她們有錯?你想招這麼多人的恨嗎?爹爹有句話說得好,大錯不能同流合污,小錯偶爾隨波逐流,才能走得更遠。」

  傅宣狐疑地看她:「爹爹真的這樣說過?姐姐自己謅的吧?」

  傅容瞪她一眼:「不信回家後你問爹爹去。」說完再不理妹妹,快步去追傅寶秦雲玉了。

  傅宣瞅瞅轉眼間空下來的園子,不得已跟上。

  慶國公府煙波浩渺的景湖邊上,正好輪到徐晉發箭。

  搭箭引弓,鳳眼微眯,瞄準中間一盞蓮花燈旁邊的普通河燈。

  都說風平浪靜,但即使是這無風的夏日,湖水依然輕輕蕩漾,河燈也因此起伏不定。

  「三姐姐你們來這邊,這裡看得清楚。」

  徐晉正要鬆手,忽聽身後姑娘們竊竊私語裡,有人喊她。

  那麼多姑娘,在家中排行第三的未必只有她一個,但他本能地覺得是她。半月不見,心自作主張飛向了身後,縱使目光沒變,那羽箭彷彿能察覺到主人的冷落,吃味兒之際微微偏離了方向,投入水中。

  羽箭落空,岸邊少年們和掩耳盜鈴藏在花木後的貴女們都發出一聲惋惜。

  太子笑著拍拍徐晉肩膀:「老四終於又射偏了一次,我跟你二哥等得好苦。」

  早就喝得滿臉漲紅的康王生怕徐晉耍賴一般,搶過許嘉端過來的酒送到徐晉面前:「快喝快喝,今個兒我跟你拼了!」

  徐晉神色淡淡,接過酒碗一仰而盡,交給許嘉後轉過身,看五皇子發箭。餘光裡瞥見那邊親弟弟徐晧朝他擠眉弄眼,徐晉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笑。

  因為五皇子六皇子射的都比較近,幾乎箭無虛發,沒什麼看頭,所以重新輪到安王太子等人時,圍觀的勳貴子弟跟閨閣少女們才再次提起了心。

  一片熱鬧中,沒人留意岸邊有個華服身影退場了,也沒人發現郡主李華容悄然離去。

  「醜八怪,你找我做什麼?」花叢深處,少年郎吊兒郎當地靠著樹幹,惡狠狠盯著對面的姑娘,「我勸你趁早把『黑白無常』還我,否則我跟你沒完,別以為有你祖母撐腰我就拿你沒辦法,逼急了我,我把你頭髮都拔了!」

  李華容嗤笑,「你若真有本事搶回去,現在就不會威脅我了,不過我嫌你的兩條破蛇長得醜,燉湯都噁心,所以讓你一次。只要今天你替我收拾一個人,並答應以後別再找我麻煩,我便還你的破爛。」

  吳白起哼了哼,扭頭看向湖邊:「說吧,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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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34:56 |只看該作者
第69章

  站在花叢後,傅容遠遠瞧見不少熟人,有些她只見過一面,有的曾經朝夕相對三年。

  又輪到徐晏射箭了。

  永寧公主做壽,有資格上前射箭的都是她的親人,安王是侄子輩,徐晉太子徐晏等人是孫輩。

  儘管她們這些貴女與男人那邊隔了百來步的距離,傅容依然看得清清楚楚,徐晏瘦了,沒有當初妻母鬧不和時瘦的那般厲害,但也憔悴了不少,微微湖風吹來,他身上夏袍往後飄,平添寂寥。

  好在,他射箭的功夫大有長進。

  旁邊傳來姑娘們高低不同的叫好聲,傅容側目看過去,發現不少姑娘目光始終跟隨徐晏。想想也是,徐晏儀表堂堂,又是將來的郡王爺,跟那些前途難測的皇子們相比,徐晏更穩妥些。

  「三姐姐你看康王殿下,賴在椅子上不動了!」傅寶突然扯了扯傅容袖子,示意她往前看。

  傅容從善如流地看過去。

  如今是盛夏,這些天之驕子們都選了湖邊樹底下的陰涼站,康王大概是太累了,吩咐下人抬了一把椅子過來,現在他就靠在上面,雙臂搭在椅背上,肥嘟嘟的,叫人擔心那椅子能否承受得住。

  傅容笑了笑,正要看向康王前面不遠處的安王,忽見徐晉轉了過來,看神情是望向了她們這邊。

  傅容左邊是傅寶,右邊是妹妹,往哪邊躲都不合適,乾脆裝沒有察覺,等徐晉轉過去了,她肆無忌憚地打量安王身影。

  「你們說,安王殿下跟肅王殿下誰更好看?」有竊竊私語傳了過來。

  傅容頗有興致地偷聽。

  「我覺得肅王殿下更好看,但他看起來太冷了,不如安王殿下平易近人。」

  傅容不自覺地點點頭,真要成親過日子,肯定安王這種人更合適,換成徐晉,天天沉著臉彷彿隨時都有可能發作一番,誰受得了啊?不過這輩子的徐晉在她面前倒是風流了不少,可見男人人前人後也有兩種樣子。

  正想著,身後忽然傳來一道隱隱有些熟悉的嗤笑:「一個個的,平時不都說非禮勿視嗎?怎麼現在都跑到這邊看男人來了?哼,最看不慣你們這種虛偽的大家閨秀,今兒個我替你們母親教訓你,你們說,我手裡這兩隻天牛該送給誰?」

  此話一出,如狼入羊群,那些平時走路格外注重體態婀娜的貴女們再也顧不得「掩耳盜鈴」,紛紛朝前面跑去。

  傅容也白著臉拉著妹妹往前跑。

  她從小就怕黑蟲子,飛蛾青蟲她不怕,就怕黑的,連知了都怕,更不用說天牛那種長相醜陋的蟲子。小時候哥哥抓了天牛嚇唬她,直接把她嚇哭了,連續做了好幾晚噩夢,父親氣得狠狠打了哥哥一頓。

  而現在,傅容很清楚,吳白起敢說就一定做得出來,她不敢擔一點風險,畢竟吳白起可不知道她是他未來妻姐,傅容也不指望妹妹現在一個眼神就把對方收拾得服服帖帖。

  吳白起當然不知道,所以為了他上次捉弄李華容不成反而被對方搶走的兩條寶貝蛇,他專門就盯準了傅容,貓捉老虎那般邊追邊逗她:「這位姑娘貌如天仙,跟我的天牛極配,就送給你好了!」

  傅容聽了,心裡暗罵混蛋,跑得越快。

  吳白起緊追不捨。

  「姐姐你先去找四姐姐,我攔著他。」傅宣知道姐姐膽子小,也明白這樣跑下去肯定會被對方追上,情急之下掙開傅容的手,轉身怒斥吳白起,「住手,你是誰,憑什麼欺負人!」

  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膽子倒不小。

  吳白起第一次碰到不怕他的小姑娘,見傅宣仰著小臉滿臉憤怒,隨手就將一個天牛丟了過去。都是死天牛,不會飛,直接砸到了傅宣胸口。

  傅宣本能地往後退,小臉慘白。

  吳白起哈哈笑,擔心李華容不滿意,他不再耽擱,一心朝傅容追去。

  徐晉等人將這場鬧劇看得清清楚楚。

  康王坐在椅子上扭頭往那邊望,好笑道:「吳家那小子又不老實了,不知哪個姑娘要倒霉。」

  因為傅容是朝相反方向逃的,他們看不見面容,除非之前就認識才能分辨出來。

  徐晉臉色鐵青,為傅容不來求助於他,也為距離太遠吳白起不在他箭程之內,眼看一群姑娘如飛鳥四散,吳白起偏偏只盯著傅容而且越來越近,徐晉再也看不下去,開口道:「我……」

  他想給眾人一個去幫傅容的理由,可是才說了一個字,身邊一人已經衝了過去。

  是徐晏。

  那一刻,徐晉什麼都忘了,忘了他得找個藉口救人,免得被人懷疑他與傅容甚至傅家的關係,忘了他與傅容關於定親之前不許暴露兩人關係的約定,他只知道,一定要在徐晏之前救下她。

  然,就在徐晉準備追上去的瞬間,他看見小姑娘落荒而逃的狼狽身影停了下來,距離太遠,他看不清她神情,只看出她臉是前所未有的慘白,在陽光下越發可憐,也只能聽見她憤怒無比的咒罵。

  「吳白起!你敢嚇唬我試試,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傅容幾乎是用盡所有力氣喊出這句話的,她怕自己再不做點什麼,吳白起就要動手了。

  狠狠地瞪著幾步遠外面露錯愕的少年,傅容一邊後退一邊再次威脅:「吳白起,你敢嚇唬我,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後悔到腸子都青了!」他真敢把天牛扔她身上,將來還想娶她的妹妹?做夢吧!

  吳白起眨眨眼睛,打量傅容兩眼,確定自己沒有見過她,疑惑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李華容說她是傅家三姑娘,剛來的京城,吳白起沒仔細聽,在他眼裡誰家姑娘都一樣,他連李華容都敢得罪,還怕一個外地來的姑娘?他只是好奇這姑娘如何認得他,剛剛一路追跑,有人喊他吳世子,有人喊他的字,唯獨沒人連名帶姓喊他。

  傅容結巴了。

  這個問題她沒法解釋。

  吳白起見她愣住,也懶著再追究,想起正事,笑著抬起手。

  傅容卻沒有害怕,只是別開了眼。

  吳白起當她認命了,咧嘴就要笑,卻不想背後忽然傳來一股鈍痛。

  「我讓你欺負人,我讓你欺負人!」

  傅宣一手抓著吳白起胳膊,一手抓著石頭狠狠往吳白起背上砸,因為憤怒到極點,力氣驚人的大,愣是沒讓吳白起掙脫。吳白起連連喊疼,他喜歡欺負人,卻不屑於推搡小姑娘,不能動粗,便把手裡剩的另一隻天牛往傅宣身上扔。傅宣知道天牛是死的,又是盛怒之下,才不怕他,又砸了幾下才在傅寶的勸說下狠狠砸了最後一下,「滾!」

  吳白起一手揉背,呲牙咧嘴地喊疼,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丟了這麼大的臉,他是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跑出一段距離後回頭,盯著傅宣道:「好,好,我記住你了,你喊她姐姐,也是傅家姑娘吧?你等著,今天的事我跟你沒完!」

  傅宣直接將手裡的石頭丟了過去!

  吳白起頭也不回地跑了。

  「三姐姐你沒事吧?」傅寶跟傅宣一起跑到傅容身邊,緊張地問。

  傅容臉色依然蒼白,但見識過妹妹千年難逢的凶悍,反倒沒那麼怕了。想跟妹妹說說話,傅容驚覺旁邊花樹後一群姑娘們正在看熱鬧,對面呢,徐晏孤零零地停在一顆柳樹旁,神情複雜地望著她,他的後面,徐晉等人面容看不清楚,但想想也知道,大多數都把剛剛的事當樂子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傅容搖搖頭,抬手替妹妹整理衣領髮髻,小聲道:「我沒事。好了,咱們先回花園吧,有什麼話到那邊再說。宣宣也別生氣了,那人就是個渾不吝,咱們不跟他計較。」

  剛剛趕過來的秦雲玉氣喘吁吁附和道:「是啊是啊,他是忠義侯府的世子,因他父兄皆因護駕而死,皇上對他十分縱容,慣得他天不怕地不怕,連二公主都敢捉弄,宣宣你得罪了他,以後出門千萬小心點。」

  傅宣抿抿唇,一言不發。

  傅容牽起妹妹的手,幾人一起朝花園那邊去了。

  花叢深處,李華容嘴角擒笑,雖沒能徹底捉弄到她,這樣耍猴般一番追鬧,也頗解氣。只是……

  她看向那邊黯然離去的徐晏,皺了皺眉。雲升表哥突然跑出來,看樣子是想幫傅容去的,莫非兩人有什麼關係?表妹說傅容在信都最喜招搖,難不成雲升表哥也被她勾了魂兒?

  有這種想法的,不止她一人。

  湖邊,康王一臉壞笑地問太子:「大哥可知那姑娘是誰?我瞧著長得似乎不錯,可惜距離太遠看不真切。雲升定是看清了,要不也不會急匆匆衝出去英雄救美。」

  太子瞪了他一眼:「我如何得知?」目光卻追尋美人離去的背影。

  康王又低低說了一句,換來太子一聲呵斥。

  他們兄弟旁邊,徐平微微皺了皺眉,視線從遠處收回,不知想到什麼,看向徐晉。

  徐晉面無表情,察覺到被人窺視,他憑著本能看了回去。

  徐平做了個請的姿勢,淺笑道:「景行,輪到你發箭了。」

  「是啊。」徐晉淡淡應了聲,搭箭拉弓,瞄準了最遠處那盞誰都沒有射中過的河燈。

  長箭離弦,發出刺耳的破空聲,下一刻,直接將河燈帶入水中。

  湖水起伏,好一會兒,那河燈才歪歪扭扭地浮了上來,長箭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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