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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3 16:28:12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傅府距離齊宅有約莫兩刻鐘的車程,上了馬車,傅容沒有坐喬氏另一旁,而是挨著傅宣坐了,故意捏她白嫩嫩的小臉,「妹妹十歲了,真是越長越好看,瞧這兩道英眉,要是換上一身男裝,都能把咱們哥哥比下去。」

  傅宣拍開姐姐的手,仰頭瞪她:「你坐那邊去。」

  傅容不走,摟著她稀罕:「我就喜歡挨著妹妹坐。」

  傅宣暗暗運氣,到底做不來跟姐姐推搡的舉動,乾脆閉上眼睛不予回應。她算是發現了,三姐姐喜歡鬧她,她越生氣,三姐姐鬧得就越帶勁兒,她無動於衷,三姐姐很快就嫌沒意思了。

  傅容又點了妹妹臉蛋兩下,見小丫頭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靠到一旁笑。

  這樣的日子,真好。

  十三四歲的身子,卻有顆二十一歲的心,重過一次,竟比想像裡的還要多彩多姿。

  父母年輕了幾歲,依舊是長輩,她那幾年的閱歷也改變不了女兒對父母的敬重。

  一直仰望依賴的哥哥,此時看似乎幼稚了些。

  姐姐弟弟都是重生送給她的大禮,傅容無比珍惜。

  最好玩的就是妹妹了。

  不提姐姐弟弟,前世哥哥沒有娶親,就一直都是哥哥,沒有別的身份。只有妹妹不一樣,她嫁了人,現在傅容還記得妹妹斥責妹夫甚至斥責她的嚴肅樣子。別看她才是姐姐,那時候傅容還真挺怕傅宣的,如今呢,妹妹還是個小丫頭,傅容當然要重振姐姐的威風了。

  正自個兒偷樂呢,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傅容剛想湊到窗縫那裡瞧瞧是怎麼回事,徐晏的聲音就傳了進來,沒一會兒傅宸靠近道:「母親,世子正好也要去齊家,路上遇見咱們,想跟你請安呢。」

  世子,信都城就一個人用得上這個稱呼。

  喬氏受寵若驚,趕緊隔著車簾道:「世子真是太客氣了。」

  徐晏聲音溫潤:「雲升與正堂相交,拜見伯父伯母是應該的,願伯母身體安康,心想事成。」

  被人如此禮遇,喬氏美眸熠熠,「好,借世子吉言了,眼下在路上不方便,改日世子來我們府上坐坐,伯母給你準備個大封紅。」

  「伯母厚愛,雲升定當登門叨擾。」徐晏微笑,一張貌比潘安的俊臉引得過往行人無論男女老少,紛紛駐足,好奇其身份。

  傅宸只覺得徐晏笑得像狐狸,知道他惦記什麼,皮笑肉不笑地道:「好了,時候不早,咱們先上馬吧,到了齊府再談也不遲。」

  徐晏頷首,朝喬氏告了聲罪,轉身回了馬上。

  馬車裡面,喬氏傅宣不約而同的看向傅容。

  喬氏那是大宅裡頭出來的,自小勾心鬥角看過不少,遇到任何反常的事都會在心裡琢磨緣由。傅宣倒沒有經歷過什麼陰謀詭計,可她打小聰穎,自然也看得明白。

  今年算是傅家在信都的第三個年頭,去年七月之前,郡王府跟自家並無來往,現在徐晏如此熱絡,肯定有所求啊。信都王不喜與冀州大小官員打交道,官場上是求不到自家的,不求前程,也不可能是為了自家一個封紅,那就只剩人了。

  傅宛已經定親,傅宣才十歲,傅容貌美傾城又正當妙齡,除了她還能有誰?

  而徐晏是自打那次竹林寺巧遇之後才開始熱絡的,正好證明了這一點。

  傅宣見姐姐沒有偷窺沒有竊喜,平靜地跟沒事人似的,稍微放了心,只要姐姐別受徐晏誘惑忘了規矩,其他的事自有長輩做主。

  喬氏也不動聲色收斂了興奮。

  女兒不懂最好,婚事本就該由她跟丈夫操心。

  面上瞧著平靜,心裡卻喜滋滋的。

  徐晏身份尊貴,容貌俊朗,哪裡都配得上自家女兒,更難得的是徐晏家裡沒有兄弟,將來也就沒有妯娌罅隙。郡王妃瞧著冷漠,言行舉止上的禮數可都盡到了,沒看不起她們這些普通官員之婦,至於徐汐,姑娘家早晚都要出嫁的,礙不著兄嫂的事。

  她的濃濃嬌嬌媚媚,私底下嬌得人恨不得把她捧手心裡,出門做客又進退有度,大方從容,這樣好,就該配個各個方面都拔尖的人物。

  喬氏越琢磨越滿意,回頭跟丈夫商量商量,讓他盯著點,先把徐晏為人打聽清楚,將來徐晏真提親,他們也有個準備。如果是她會錯了意,那也沒什麼,她的濃濃是不愁找不到好人家的,只是往後跟徐晏打交道時得收著些,不慢待也不能太熱絡,免得徐晏輕視濃濃。

  傅容不用看母親也知道她在想什麼。

  前世母親就很喜歡徐晏,這次應該也差不了。

  傅容並不著急,徐晏再會討好人,她不願嫁,父母也不會逼她。如果有機會,傅容還真想勸徐晏一句,叫他別費心了,可惜徐晏不開口,她總不能先站到他面前挑明。萬一徐晏惱羞成怒來一句「姑娘你誤會了,我沒喜歡你」,傳出去她就不用活了。

  不過徐晏應該不會那樣說吧?

  男人消瘦憔悴的臉龐突然浮現腦海,傅容煩躁地閉上眼睛。

  還是不見的好,她不理他,時間長了他也就淡了,沒有擁有過,又何來失去的苦?

  一路胡思亂想,齊府已在眼前。

  男女眷依然分開走。

  正門前,眼看徐晏與傅宸並肩走來,齊策長眸微眯,隨即驚喜地去迎人:「雲升何時回來的?伯父伯母也回來了?我記得你說元宵前……」

  徐晏微微笑:「沒有,是我不習慣京城熱鬧,提前回來了,趕巧你們請客,我便過來瞧瞧,伯玉不會怪我不請自來吧?」

  齊策反問:「若我怪你,世子會負氣而去嗎?」

  兩個好友相視一笑,齊策又去招呼傅宸,很快眾人一起朝前院行去。

  側門那邊就沒有那麼順利了。

  今日不知怎麼回事,巷子裡停了好幾輛馬車,巧杏走到路旁朝前張望了番,回來稟道:「夫人,我看咱們還得等一刻鐘左右。」

  喬氏點點頭,對兩個女兒道:「咱們來的晚了。」

  往前齊家請客,她們算是早來的一批,現在晚了,跟一些城外來的客人撞上,能不擠嗎?

  乾等無聊,傅容悄悄挑開窗簾。

  對面是齊府高大厚實的院牆,初三那日下了一場大雪,路上積雪尚存,齊家這邊卻打掃得乾乾淨淨,雪水洗過的青石板在陽光下泛著冷峻的暗光。

  呼吸間有輕輕的白霧飄了出去,傅容情不自禁攏了攏斗篷,剛想縮回車裡,忽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半大姑娘貼著牆根走了過來。雙手交替縮在袖口,沒走幾步抬起胳膊低頭抹淚,怎麼看都怎麼可憐。

  傅容不是什麼大善人,看見了,皺皺眉,就要放下簾子。

  恰在此時,那個丫頭彷彿察覺了般,抬頭望了過來。

  此時她離傅家馬車已經很近了,別看她穿得破,頭上卻打理的很整潔,一張圓圓臉被凍得雪白,隨著她抬頭的動作完完全全呈現在傅容面前。

  傅容手一緊,愣在窗邊忘了動作。

  小丫頭瞧了,眼裡浮現希望,連忙放下胳膊匆匆跑了過來,快到車前被跟車婆子攔住,小丫頭也不慌,望著傅容眼睛哀求道:「三姑娘行行好,賞我點錢吧,我爹爹快要病死了,求求你了……」

  說著跪下去,連連磕頭。

  「你認得我?」傅容低頭看她,旁邊喬氏傅宣也好奇地側過身。

  小丫頭抹了把淚道:「我叫玉珠,原是姑娘,原是齊府二姑娘院子裡的粗使丫鬟,三姑娘過來玩時我見過的。去年開春我生了一場大病,二姑娘怕被我過了病氣,將我攆了出去,今兒個我過來求以前的姐妹借我點藥錢,可她們……」

  齊竺上頭還有個姐姐,早就嫁人了。

  「去年開春,你生的什麼病?」傅容白著臉打斷她的話,身子控制不住地打顫。

  傅宣挨著她坐,她個子矮看不見外面跪著的人,察覺姐姐不對,看著像是氣的,連忙抱住傅容,至少止住她的抖。

  然後她就知道姐姐為何生氣了。

  「水痘,郎中說這病容易傳人,二姑娘就不要我了……」

  「那你搬出去後,她,你以前的姐妹可有去看過你?」傅容對著齊府院牆問,如果不是傅宣使勁兒掰著她手,恐怕她一握拳,以她現在的力氣,指甲都能陷到肉裡。

  小丫頭有些疑惑傅容為何如此問,回想一番,道:「有,二姑娘尋了個偏方給我,說是用棗泥糕碰碰起痘的……」

  聽到這裡,傅容蒼白的臉一下子青了,想叫她別說了,一張口卻急忙摀住嘴。

  喬氏眼疾手快,抓了角落的痰盂遞到傅容身前,寒著臉幫女兒拍背,眼裡恨意滔天。

  傅宣眼睛也紅了,聽著姐姐連續不斷的嘔聲,雙手險些將帕子扯裂,頓了會兒才探出頭,看看左右,見沒人留意到這邊動靜,低聲對滿臉不解的玉珠道:「你先回去,就當沒有跟我們說過話,拐了彎再去傅宅找我取藥錢。」

  玉珠到底在大宅裡當過丫鬟,隱隱猜到了什麼,磕個頭,繼續揣著袖子往前走。

  因為看到了希望,她腳步輕快。

  傅宣目送她走遠,看看對面的宅子,冷聲吩咐巧杏:「你去齊府跑一趟,就說我早上吃壞了肚子,身體不適先回去了。」

  「要不要去跟老爺說一聲?」巧杏聲音裡也帶著恨意。

  「不必。」

  卻是傅容虛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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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齊家與傅家交好,齊家宴請喬氏沒有露面,賓客們難免打聽。

  於是傅宣身體不適,喬氏領著兩個女兒都到了齊家門外又折回的消息就漸漸傳了出去。

  前院這邊,離開席還早,齊策邀傅宸徐晏到自己書房賞齊老爺送給他的一把寶劍,賞到一半齊夫人派了丫鬟過來尋他,齊策歉然地朝二人告罪,對齊簡道:「二弟先陪雲升正堂,我去去就來。」

  齊簡臉色有些白,強笑著應了,沒有看齊策的眼睛。

  傅宸注意到了,齊策離開後,他關切地問齊簡:「有心事?看你神不守舍的,若身體不舒服,不用強撐著陪我們,我跟世子隨便坐坐就好。」

  齊簡看看他,笑道:「我沒事,就是想到再過幾日又要每天讀書了,有點羨慕你們,練武多好,又能靠一身功夫掙前程,又能強身健體,不似我,整天拘在書房裡。」

  他不願說實話,傅宸也就裝不知道,一邊喝茶一邊聊起練武的事情來。

  齊簡看著他,在傅宸神采奕奕的俊朗面龐上尋找心上人的影子。

  可惜他還沒找到機會向她傾訴衷腸,就再也不能開口了。

  前兩天赴席,大哥喝醉了,他扶他回房,將大哥放到床上時,忽聽大哥喃喃低語。齊簡以為是醉話,沒有在意,轉身時卻聽到了一聲低啞又清晰的「濃濃」,聽大哥喃喃今年就去她家提親。

  濃濃,那是她的小名,他夢裡悄悄喚過多次的名字。

  原來大哥也喜歡她。

  怎麼會不喜歡呢?她笑得那樣好看,聲音那般好聽,眼睛跟清泉似的,純真嬌憨。

  放棄嗎?捨不得。

  跟大哥搶?

  齊簡不用想也知道,他比不上大哥,哪裡都比不上,連傅大人都更欣賞大哥……

  與其搶不到還鬧出兄弟罅隙,不如裝作自己沒有動心。

  ~

  走廊一角,齊策不緊不慢走了過去,看也沒看自己院裡的丫鬟,低聲問:「人帶過去了?」

  她既然喜歡他,得他相邀,她肯定會去的。

  那青衣丫鬟臉色變了變,低頭解釋道:「沒有,聽說六姑娘吃壞了肚子,馬車到咱們府前突然吐了,傅夫人便打道回府了,三姑娘也沒有下車。」

  齊策皺眉,怎麼這麼巧?

  打發了丫鬟,齊策原地沉思片刻,回了書房,見到傅宸道:「聽說六妹妹路上吐了,現已……」

  「吐了?宣宣人呢!」他才說了一句,傅宸噌地就站了起來,火急火燎往外趕。

  齊策馬上確定,傅宣是真的病了,並非喬氏母女不想過來。

  解了疑惑,連忙攔住傅宸,將喬氏三人回家的事說了。

  傅宸猶不放心,朝幾人告辭:「我去跟父親說一聲,今兒個就不聚了,宣宣打小身體好,很少生病,我必須回去看看才安心。」

  齊策、徐晏都是有妹妹的人,寬慰幾句,一起送他出去。

  傅品言得知後沒什麼異樣,叫傅宸先回去,他繼續陪同僚們飲酒敘話,散席後才上車回府。

  一下車便急著去小女兒的翠竹居。

  管事劉叔早得了喬氏吩咐,提醒道:「老爺,六姑娘沒事,是三姑娘病了。」

  傅品言腳步一頓,看看劉叔,又朝傅容的芙蕖院趕。

  進了屋,就見喬氏娘幾個都在,愛女靠在床頭,臉色蒼白,好像幾個時辰不見,人就瘦了一圈。

  傅品言又看向傅宣,確定她好好的,坐到床頭摸傅容額頭:「濃濃怎麼了,哪裡不舒服,看過郎中沒?」刻意忽略屋子裡淡淡的味兒。

  傅容埋在父親懷裡,眼淚又流了出來。

  今天她才知道,前世自己有多蠢。

  從小到大,每次她出門,母親都會叮囑姐姐好好照看她,生怕她挨了旁人欺負。傅容覺得母親太多慮了,她那麼聰明,只有她欺負旁人的,誰能欺了她?她跟母親頂嘴,母親說她看著靈,其實是蜜罐子里長大的,到了外面,吃點甜頭就看不到蜜旁邊的蜂,眼看快被蟄了還為尋到蜜沾沾自喜。

  或許她真的是自作聰明,但齊竺也不是一般的蜂。兩人只是普通的手帕之交,見了面笑著寒暄,分開也不會想念,誰也沒跟誰討要過什麼好處,誰也沒有得罪過誰。去年開春,她也沒有見過徐晏,兩人無冤無仇,傅容實在想不通齊竺為何狠心到端那樣一盤糕點給她。

  胃裡一陣翻騰,傅容摀住嘴,想吐,肚子裡卻沒有東西給她吐了。

  恨自己傻,被蒙在鼓裡到死,更恨齊竺。

  恨她讓她忍受生痘之苦,讓她額頭留了一個不敢示人的麻子。

  恨她害了弟弟的命,讓她自責自厭,一家人悲痛難忍,最可憐的還是弟弟,去的不明不白。

  恨她陰險虛偽,害慘了她,還能沒事人一般同她寒暄,替齊策賠罪,一直做人人眼裡端莊柔婉的齊家姑娘,賢名廣播。

  無法形容的恨,排山倒海般衝向她,傅容緊緊攥著父親衣衫,險些將銀牙咬碎。

  傅品言心疼極了。

  女兒最會撒嬌,受了什麼委屈必會一股腦告訴他,求他做主,這次恨成這樣卻咬牙忍著,竟比抱著他哭還讓人難受。

  聽喬氏恨恨地說了齊竺所作所為,傅品言不怒反笑,對傅宸兄妹道:「宛姐兒領你妹妹去你那邊,這裡不用你們擔心,正堂你在院子裡守著,不許閒人靠近。」

  他父威極重,真正動怒時除了傅容,連喬氏都不敢招惹他。

  傅宛摸摸傅容腦袋,安撫幾句,領著傅宣走了,傅宸一起跟了出去。

  喬氏疑惑地看向丈夫。

  傅品言沒看她,只將埋在懷裡的女兒扶了起來,逼她坐正了,穩穩撐著她肩膀:「濃濃你說,你到底在氣什麼?」

  傅容哭得發抽,心裡有恨,有悔,更多的是冤。她不明白,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被人如此陷害。

  「說,你不說,爹爹怎麼知道你在氣什麼?」傅品言耐著性子,定定地看著女兒。

  耳邊是父親溫柔的聲音,傅容再也忍不住,撲到傅品言懷裡訴起了委屈:「我沒有招惹過她,她為何要那樣害我,害……她知道我過得有多苦嗎?我到底哪裡對不起她了,她要那樣狠心?」

  但凡她有對不起齊竺的地方,她也不會如此難受。

  她的苦不算什麼,弟弟死得冤啊!

  傅品言看向妻子。

  喬氏爬到床裡頭,將女兒抱到自己懷裡,輕輕地拍著她:「傻濃濃,她是嫉妒你長得比她好,所以想讓你生病,落了疤,她就又是信都的第一美人了。娘跟你說,越是出眾的人越容易遭人嫉妒,一旦嫉妒了,哪怕彼此無仇怨,也會生出邪念。濃濃彆氣了,這次的事不怪你粗心,是那人太過奸詐,小小年紀就有了那樣的城府,娘也沒看出來,若能早點察覺,也不至於讓你栽這麼大的跟頭。」

  傅容難以置信,淚眼婆娑:「只是因為嫉妒?」

  「不是嫉妒還能有什麼?」喬氏心疼地幫女兒擦淚,說出自己一件陳年往事來,「娘小時候也差點遭人陷害,有貴公子來我們家做客,我的那些姐妹怕被我比下去,就想毀了我的臉,幸好她們沒有齊竺那樣會藏,被我瞧了出來,躲過一劫。濃濃你記住了,往後去旁人家做客,除了特別信任的人,吃食什麼的,儘量不要再碰。」

  家裡太安樂也有壞處,女兒們沒見過多少齷齪,防備就低了。

  傅品言意外地看著妻子,倒沒聽她提過這些事。

  喬氏一心撲在女兒身上,沒留意丈夫的眼神。

  倒是傅容,經過這一番哭訴,積在胸口的冤屈都發洩出來了,只剩下仇。

  齊竺那般害她,她不報復回去,豈不枉活了這輩子,白白知道前世被隱瞞的真相?

  她眼裡恨意不減,嘴角卻微微翹了起來,有種陰狠的味道。直到此刻,傅品言才終於鬆了口氣。

  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是軟柿子,旁人打她一拳,她可以哭,但必須有十倍奉還的心!

  他也不會讓女兒親自報仇。女大不中留,將來女兒們嫁人了,在夫家受了委屈,他這個父親如遠水難解近憂,女兒們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可是現在,他就守在女兒們身邊。

  「濃濃打算怎麼報仇?」傅品言起身去桌上倒了杯茶喝,回來後微笑著道。

  傅容驚訝抬頭,對上自家父親溫和儒雅的俊臉,但他嘴角的笑,怎麼看怎麼壞。

  女兒不說話,傅品言鼓勵地催道:「說來聽聽,讓爹爹看看你的本事。」

  喬氏愣住了,有這樣教孩子的嗎?

  傅容沒想那麼多,被父親期待的目光注視著,她垂眸想了想,想出一個念頭又否決,連續否了三四個主意,慢慢地道:「爹爹,過幾天元宵節花燈會,我想邀她出來一起賞燈,爹爹事先安排人,到時候故意鬧出點狀況,再趁亂……往她臉上弄點傷。」

  兩輩子的仇,今生她一起報。

  齊竺不是想當第一美人嗎?傅容要她連身邊的丫鬟都比不上,要她生不如死,此後再無一日快活。

  傅品言沒做評判,笑著問妻子:「素娘以為如何?」

  喬氏撇撇嘴,看看已經雨過天晴的女兒,哼道:「你們爺倆做壞事,別扯上我。」

  傅品言點點頭,對傅容道:「好,就按你說的法子做,你放心賞燈,其他的都交給我來辦。」

  傅容體貼地叮囑道:「爹爹也小心點,別讓人抓到把柄。」

  「還用你教我?」傅品言揉了揉她腦頂。

  眼看父女倆似乎真的定下來了,喬氏終於忍不住道:「等等,濃濃都有大半年沒去找她了,現在突然主動請她賞燈,半路又出事,人家又不傻,肯定懷疑到濃濃頭上。」

  傅容一怔,確實如此啊……

  不等她重新想,喬氏又道:「濃濃先不用著急請她,元宵大家都愛熱鬧,說不定她先請你了。就算她沒請,就算她那晚不出門,往後她總有出門的時候,你爹爹的人隨時可以動手,何必非要馬上還回去?」

  她捏捏女兒依然不見血色的臉,柔柔一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濃濃你眼光要放長遠點。」

  傅容瞅瞅母親,再看看旁邊一直笑著凝視母親的父親,心裡突然湧起一股甜,「娘,我發現你跟爹爹真的很般配,簡直是天造地設呢。」

  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壞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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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跟父母商量好了對付齊竺的辦法,傅容胸口沒有那麼堵了。

  但她病了,什麼都不想吃,在家人的關切下勉強吃點,一想到玉珠那番話,馬上又吐了。

  人不吃飯怎麼成,傅容知道這個道理,可她忍不住,她也管不住自己的肚子。

  原本愛吃的棗,現在看了只會噁心。

  喬氏立即吩咐蘭香梅香看緊了,不准芙蕖院再出現棗。

  這樣也沒用,傅容依然茶飯不思。

  如果她沒生過痘還好,正因為生過,才能想像自己無意吃過什麼樣的東西。

  短短兩日,人就明顯瘦了下去。

  喬氏也跟著瘦了,這晚趁傅容服下安神丸沉睡之際,她小心翼翼舀了淺淺一勺燕窩往女兒嘴裡喂,流出來就熟練地擦掉。傅品言坐在一旁看著,面無表情,目光平靜如暴風雨來臨之前。

  終於喂完了,喬氏放下碗,靠到丈夫懷裡哭了起來:「你派人去京城請名醫吧,信都沒法跟京城比,郎中們醫術不精,說不定京城的名醫就能治好濃濃呢?還有上次那個葛神醫,他走的時候說過去哪嗎,你趕緊派人過去找啊!」

  傅品言下巴抵著她腦頂:「素娘別急,早就派人去請了,最遲後天也有消息。」

  心裡卻很清楚,不是信都城的郎中不好,而是正如郎中們所說,女兒得的是心病,她自己邁不過這個坎兒,誰也沒辦法。

  夫妻倆愁眉不展,京城肅王府氣氛也比平時多了凝重。

  徐晉沒想到傅容喜潔到了這種地步。

  他問葛川:「先生真的沒辦法?還是勞煩先生再走一趟冀州,親自把過脈才能確定。」

  葛川並非徐晉屬下。

  葛家祖上出了好幾位神醫,到了這一代,葛川便是葛家新的翹楚。但凡有大才者,都有些脾氣,葛川當初對傅品言所說不假,他嚮往的是四處遊歷的生活,可惜一步走錯,讓他撞見了徐晉。

  那會兒徐晉才十四歲,在葛川眼裡只是個孩子,偏偏就是這個孩子用一個賭約拘了他。因此葛川對徐晉是又愛又恨,愛他身上的怪病,恨他小小年紀步步為營,但他敢賭就輸得起,心甘情願替徐晉做不違背他良心的事,直到醫好徐晉為止。

  「王爺,非我不願,實乃三姑娘心病作祟,非藥石能醫,想讓三姑娘恢復正常飲食,只有靠她自己。」

  徐晉聽了,沉默半晌,放他走了。

  又是一樁怪事。

  前世屬下遞上來的消息,他沒有一頁頁細看,只關注了傅家幾件大事,再有就是她跟徐晏的事。徐晉隱約記得她跟齊竺是傅宛死後才鬧僵的,那便說明,當時她並不知道自己中了齊竺暗算。

  現在知道了。

  徐晉此時無心琢磨引起這種變化的原因,他喊了許嘉進來,「傅家可有動作?」以他對傅品言父子的瞭解,掌上明珠被人害成這樣,他們不可能忍氣吞聲。

  許嘉有些幸災樂禍地低語了一番,「……開始只想給她添點小傷,後來三姑娘病重,傅大人又改了主意。王爺,咱們用不用添把火?」

  徐晉叩了叩桌案上的信封,「不必」。

  既是傅品言親自籌劃,必定天衣無縫,事無鉅細都在考慮之中,他擅自插手,被傅品言察覺蛛絲馬跡,心生防備,以後屬下盯梢就難了。

  「派人去陝西,蒐集齊崇明把柄。」

  朝廷上下,沒有幾個人是真正乾淨的。眼下傅品言有心無力,無法對付整個齊家,他順手幫他一把好了。齊家仰仗的不就是一個陝西巡撫嗎?頂樑柱沒了,齊家在信都的地位勢必一落千丈。

  許嘉領命去安排,出了書房,外面夜色深沉,冷風吹得腦子格外清明。

  突然就想到一句話。

  都說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屬,在家相夫教子就行了,外面的事她們不必管也沒有本事管。可看看冀州那兩位姑娘,一個心機深的可以去宮裡當娘娘了,結果因一時暢快害了一大家子,另一位什麼都沒做,就幫父親找到了一個大靠山。

  所以說啊,別隨便看不起女子,人家一滴淚一場病,就能讓有的男人主動為她解憂。

  ~

  傅容生病,平時交好的姐妹都來看她,傅容沒精神見人,喬氏幾乎都推了,只請了兩個小姑娘進傅容的閨房。

  一個是梁映芳,一個是齊竺。

  齊竺是傅容特意囑咐母親請進來的。

  「聽說你吃不下東西?這怎麼成,瞧你都瘦成什麼樣了。」齊竺快步走到傅容床前,滿臉擔憂地道,那焦急心疼的眼神,任誰都不會懷疑。

  傅容不得不佩服齊竺,能裝成這樣,也是真本事。

  幸好她生來就不肯服輸。齊竺會裝,傅容就要裝得比她還強,將來齊竺「病」了,她也會登門探訪,也會關心她一輩子,叫齊竺感念她的好。

  「我也不知,吃了就吐,難受死我了。」傅容有氣無力地道,眼裡淚水隨著話音落了下來,楚楚可憐。

  她額頭綁了紅紗抹額,大紅顏色顯得清瘦小臉更白淨了,還是那種引人憐惜的蒼白。一雙美眸真正是含了春雨花露,盈盈似水,可憐巴巴望過來,只叫齊竺都跟著難受,但難受只是短暫,很快便被深深的嫉妒暢快取代。

  再美又如何,得了這種全城郎中都束手無策的怪病,照這樣下去,估計沒有幾日活頭了。

  嫉妒到極致,齊竺暗暗詛咒過傅容怎麼不死了,詛咒她落下滿臉麻子,去年竹林寺一行發現徐晏偷看傅容之後,齊竺更是動過再害傅容的念頭。

  請了傅容幾次她都沒來,齊竺有失望也有慶幸。

  她也不想被嫉妒迷了心,現在這樣最好,傅容病重去了,就像她從來沒有來過信都一樣,那麼信都貴女們再聚到一起時,她依然是萬花叢裡的那朵牡丹,豔冠群芳。

  「別哭,我已經給我爹爹去信了,讓他尋那邊的名醫過來給你看病。濃濃你別多想,你這病來的奇怪,興許過幾天就好了,到時候咱們一起去賞花燈。」

  「借你吉言吧。」傅容抹著淚道。

  聊了會兒,齊竺起身告辭,傅容拉著她手捨不得她走,齊竺答應過幾日再來,她才放手。

  人走了,傅容躺在床上,對著床頂繡著薔薇花的帳子發怔。

  「濃濃想什麼呢?」傅宛挑簾走了進來,坐到床邊柔聲勸解道:「彆氣,有爹爹在,他不會白白讓你糟這番罪的。」

  傅容看向姐姐,見姐姐面容憔悴,想來這幾日也沒休息好,動動嘴唇,閉著眼睛道:「廚房裡有粥嗎?我想吃點。」

  傅宛又驚又喜,忙吩咐蘭香去廚房盛碗一直備著的香菇瘦肉粥。

  姐姐高興成這樣,傅容也笑了笑。

  她真出了事,親者痛仇者快,齊竺第一個拍手叫好,傅容才不會讓她如願。

  只是粥端來了,勉強吃了兩勺,腦海裡又冒出一個隱約的念頭,傅容強迫自己打住,最終還是遲了一步,又吐了。

  傅宛抱著妹妹,泣不成聲。

  傅容腦袋昏沉沉的,那種身體不受控制的無力感讓她煩躁,「姐姐,我想去找弟弟玩。」

  「你等著,我這就讓人把弟弟抱過來。」傅宛擦了淚,哽嚥著道。

  傅容搖搖頭,掙紮著坐了起來,環視一圈道:「躺了幾天了,想出去透透氣。」

  傅宛想起郎中們也提議妹妹多動動,之前妹妹自己不想出去,便親自替傅容穿好衣裳披上斗篷。傅容這幾日全靠沉睡時喬氏喂得流食撐下來的,腿上沒有力氣,由傅宛扶著走了幾步才穩住,苦笑著打趣道:「姐姐總說我練腿是瞎折騰,現在想折騰都折騰不動。」

  傅宛氣道:「想折騰就快點好起來,到時候姐姐陪你折騰!」

  傅容虛弱一笑,姐妹倆慢慢走著去了喬氏那邊。

  次女終於肯出屋了,喬氏喜得差點落淚,趕緊扶傅容坐到暖榻上。

  傅容靠著迎枕,笑盈盈看向那邊抱著玉算盤自己玩得開心的弟弟,「官哥兒玩什麼呢啊?」

  官哥兒小手撥弄算珠玩,大眼睛可一直盯著兩個姐姐呢,聽三姐姐問話,他雙手舉著算盤給姐姐看:「算盤!」

  「誰給你的啊?」傅容軟軟地問。

  官哥兒低頭看看算盤,又瞅瞅屋裡幾人,指著外面喊爹爹。

  小傢伙聰明可愛,傅容幾人都笑了。

  官哥兒跟著笑,手裡算盤晃得更帶勁兒了,玉珠相碰,發出悅耳脆響。

  周圍是冬日溫暖的陽光,眼前弟弟身穿紅襖福娃一般,傅容心情大好。

  喬氏見女兒笑地好看,試探著問她剛剛有沒有吃東西。

  傅容搖搖頭,笑意淡了,「吃不下,可我想吃了,晌午再試試吧。」

  喬氏還能說什麼,想吃了,總算也是一點希望。

  大人們說話,官哥兒邊玩邊聽,沒聽太懂,只知道吃。他扭頭看看,看見一旁被他丟開的黃果子,便雙手撐榻費勁兒地站了起來,一手拎算盤一手去撿黃果子。

  其實官哥兒走路很熟練了,只是冬天衣服厚,行動不便,因此傅容看著弟弟這般辛苦撿了橘子,沒有自己吃反而朝她走來,當即就愣住了。

  「姐姐吃。」官哥兒把橘子遞到三姐姐面前。

  傅容看著橘子,不想拒絕弟弟的好意,又怕自己吐了嚇到弟弟,便哄道:「姐姐不會剝啊。」

  官哥兒眨眨眼睛,將橘子轉到娘親那邊:「娘剝。」

  喬氏知道女兒最喜歡這個弟弟,此時忽的冒出一個念頭,鼓勵地道:「官哥兒給姐姐剝,姐姐最愛吃官哥兒剝的橘子了。」

  官哥兒聽了,回頭看傅容。

  傅容明白母親的苦心,也想配合一次,抱弟弟到自己腿上坐:「官哥兒給姐姐剝橘子吃吧?」

  官哥兒乖乖點頭,將算盤放到一旁,笨拙地剝了起來。

  小小的男娃,做起事來卻特別認真,一點一點剝,不小心擠出橘子皮的水兒,他就朝姐姐笑,好像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全部剝完了,在傅容看得都有些犯饞時,他又去抽橘子上的白筋兒,掰下一瓣仔細檢查過,這才遞到傅容嘴前:「姐姐吃。」

  傅容頓了頓,在弟弟期待的注視下張開了嘴。

  有點酸。

  酸的她落淚。

  好在這一次,她沒有再想起任何不好的回憶,眼裡,心裡,全是她體貼可愛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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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發表於 2015-8-3 16:28:49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眼看著傅容被官哥兒一瓣一瓣地喂了一個橘子,喬氏又哭又笑,簡直將官哥兒當成了救命菩薩,巧杏把粥端過來,她攥著兒子還拿不太穩勺子的小手繼續喂傅容。

  傅容連續吃了半碗,感覺有點不適,連忙打住,按著胸口扭頭平復。

  喬氏傅宛,還有在一旁伺候的巧杏都緊張地盯著她。

  過了會兒,傅容抬起頭,朝母親姐姐笑道:「先吃這麼多,免得這會兒吃飽了,晌午沒胃口。」

  這一笑如雨後第一縷陽光,驅散了遮在傅家眾人心頭數日的烏雲。喬氏喜極而泣,將碗遞給巧杏,捧著官哥兒小臉親了又親:「官哥兒真好,姐姐最喜歡你喂的飯了,晌午還喂姐姐吃啊。」

  官哥兒被娘親親得癢癢,扭著胖乎乎的身子伸手夠姐姐,傅容抱起弟弟,也來了一頓親。

  她的弟弟在這兒呢,那些不好的事她都不要再想了,好吃好喝好睡,一家子圓圓滿滿的,那才是她想要的日子。

  傅品言父子得到信兒後匆匆趕至,晌午時分,一家七口人終於再次圍著一張桌子吃飯了。一開始由官哥兒喂傅容,傅容是真的緩過來了,面對一桌自己喜歡的菜哪能不饞,官哥兒慢吞吞的滿足不了她,便自己拾起筷子夾菜。

  其他幾人都看她。

  傅容甜甜一笑,厚著臉皮道:「你們都看我,是不是覺得我秀色可餐啊?」

  傅宸哈哈笑,夾了一根豆芽菜朝她比劃:「確實秀色可餐,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能不饞人嗎?」

  「我是豆芽菜,那你就是黃豆!」傅容馬上回嘴,哥哥練武後黑了不少,原來也是白面書生的。

  傅宸還想再扯,被傅品言瞪了一眼。

  ~

  精心調養幾頓,傅容臉上總算又恢復了血色。

  十三這日,天晴無風,陽光暖融融的,傅容姐妹抱了官哥兒去賞梅花。

  正月時節,除了暖房裡養的花草,園子裡頭也就那片紅梅林子值得逛了。

  「咱們坐會兒吧。」傅宛擔心傅容身體撐不住,體貼地道。

  傅容傅宣都點頭。

  小丫鬟們上前,將早就備著的錦墊鋪在梅樹中間陽光燦爛的地方。

  姐仨圍在一起坐,傅容抱著官哥兒,低頭問他:「官哥兒你說,哪個姐姐最好看啊?」

  官哥兒聰明著呢,第一次被這樣問時他老老實實地指了二姐姐,結果被三姐姐癢癢了一頓,次數多了他就懂了,三個姐姐挨個瞅瞅,靠著傅容胸前道:「都好看。」

  傅容非要他選一個。

  官哥兒就是不肯說,傅容威脅要撓他癢癢,官哥兒怕了,趕緊把手裡的梅花送給三姐姐:「姐姐戴,好看!」

  臭小子狡猾極了,傅容捏捏他小臉,低頭道:「官哥兒幫姐姐戴。」

  官哥兒無比認真地將梅花插到了姐姐發間。

  傅容放弟弟到地上,從蘭香手裡要了兩朵梅花,讓弟弟給另外兩個姐姐也戴上。

  「都好看!」回到姐姐們中間,誰都沒問他,官哥兒自己笑了。

  傅容忍俊不禁,拿朵花逗他:「官哥兒也戴一朵,官哥兒也好看。」

  官哥兒看向傅宛傅宣,見兩個姐姐都在笑,高興地湊了過去。

  小孩子再聰明也有限,戴朵梅花美美地笑,逗得三個姐姐樂個不停。

  坐了會兒,傅容將弟弟交給傅宛,起身道:「我去洗手,一會兒再回,你們想吃點什麼嗎?」

  傅宛看向傅宣,傅宣搖頭表示自己沒什麼想吃的,便道:「端壺花茶過來吧,我有點渴了。」

  傅容應下,領著蘭香回了自己的芙蕖院。

  解了手,傅容去涂手霜時順便照了照鏡子,見弟弟戴的梅花有點歪,忍不住想扶正,快碰上又放下胳膊,反正都是家裡人,歪點就歪點唄。

  「我先走了,一會兒你慢點走,別弄灑了。」叮囑蘭香一句,傅容自己朝花園走去。

  卻沒想走到月亮門前,裡面冷不丁轉出來一道身影,四目相對,兩人都吃了一驚。

  傅容最先回神,退後兩步,有些防備地問道:「你是誰?怎麼在這裡?」

  徐晏根本沒有聽清她說了什麼,怔怔地看著面前一身桃紅褙子的小姑娘,莫名心疼。

  上次看見她,她一身白裙,雪肌玉膚,明眸似水。眼前的她個子高了,身段更纖細了,容貌更美了,可她瘦了太多,原本略顯豐潤的臉頰清減下去,一雙水眸帶著提防,像是受過傷的幼鹿,看得人難受。

  「聽說你病了,現在可好利索了?」他情不自禁地關心。

  熟悉的面龐,熟悉的溫柔,眼淚來的毫無預兆,傅容急忙轉身掩飾。

  她怎麼就哭了?

  眼前的徐晏,不是新婚期間背著她逛園子的相公,不是晚上給她洗腳早上替她描眉的相公,也不是在她跪了一天祠堂後體貼為她按揉肩背膝蓋的相公。他只是個陌生人,不是那個對她千依百順的男人,不是那個雖然護不住她卻比父親哥哥更寵她的男人,她有再大的委屈,也不該在他面前露出來。

  是她決定不要他的,那就不該再眷戀他對她的好。

  「你到底是誰?」摘下發間梅花順便擦了淚,傅容背對徐晏道,冷了語調。

  徐晏眼前還是她落淚的可憐模樣,那一瞬她看他的眼神,好似有無數委屈要訴,好似下一刻就要撲到他懷裡般,可就在他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想要抱住她時,她飛快轉了過去。

  徐晏苦笑,除了委屈,其他的一定都是他的錯覺,她都沒能認出他,又怎麼會投懷送抱?

  「三妹妹,我姓徐,字雲升,跟令兄是好友,方才在書房看書累了,出來透透氣,正要回去。」徐晏溫和地道。其實他是趁傅宸出去時偷偷溜過來的,本想去花園裡碰碰運氣,走了幾步又覺不妥,萬幸蒼天可憐他一片憂心,終究給了他見她的機會。

  傅容疑道:「我哥哥怎麼沒陪你?」這傢伙該不會是擅自跑過來的吧?

  徐晏面現尷尬,不太自然地道:「他有事先行了一步……三妹妹,我,之前我與你在竹林寺講經院外有過一面之緣,今日重逢,驚覺妹妹清減不少,我身為半個兄長,心有不忍,還請三妹妹好好照顧自己,早日恢復康健。」

  傅容對徐晏哄人的手段很瞭解,這人臉皮也厚,才見一面就喊妹妹,前世她聽了如此明顯的討好,心裡真是美得冒泡,只是眼下,為了徐晏好,她免不得要狠心一回了。

  「原來是世子,你我不熟,我實在當不起世子一聲妹妹,更不勞世子如此惦記,傳出去恐惹人非議。我哥哥書房在那邊,世子沿著這條路過去就是,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言罷轉身,冷著臉往前走。

  「三,三姑娘!」短暫怔愣後,徐晏快跑兩步攔住她,低頭看她眼睛,呼吸微亂:「你說的對,是我唐突了,我這就向你賠罪,你別生氣好嗎?」他太急躁了,她又不知他傾心許久,第二面就如此熱絡,她會不會以為他是那種風流子弟?

  徐晏後悔極了,退後兩步,誠懇地朝她揖禮,「雲升失言,還望三姑娘恕罪。」

  傅容看著少年頭頂的白玉簪,心中複雜。

  從前就是這樣,只要她露出一點不快,徐晏便會立即道歉,不管誰對誰錯。

  「你……」

  「濃濃,怎麼回事!」

  沒等她開口,身後傳來傅宸不悅的呵斥,傅容咬咬唇,到底不忍心在哥哥面前給徐晏難堪,匆匆往花園裡面跑了。

  聽著小姑娘匆忙的腳步聲,徐晏暗暗鬆了口氣。

  幸好幸好,若她向兄長告他一狀,他怕是再難進傅家大門了。

  心上人走了,他的沉著冷靜也瞬間歸位,搶在傅宸開口之前,徐晏歉疚地將來時就準備好的藉口說了出來:「方才一時興起,想來外面透透氣,不知怎麼就逛到了這邊,無意衝撞了三姑娘,實在慚愧。」

  他是客人,又是世子,傅宸就算心知肚明,也不好直接發作,況且他不得不承認,徐晏算是目前最配濃濃的人了,在不知道妹妹是否有心之前,他再捨不得,也不能先冷了徐晏的心,萬一妹妹中意他呢?

  「雲升別這麼說,是我待客不周,該陪你過來的。剛剛我那三妹沒欺負你吧?她性子最嬌,誰要是得罪她,肯定要遭埋怨的。」傅宸伸手請徐晏往回走,笑著打趣道。

  徐晏有點走神,心不在焉地道:「正堂多慮了,三姑娘大方客氣,還為我指了路。」

  埋怨,她剛剛那樣,算是埋怨嗎?

  腦海裡是她駐足落淚,是她離去前猶豫咬唇的模樣,徐晏又疼又喜,她沒告發他,真是心軟。

  不由道:「三姑娘大病一場,伯母跟她都憔悴了許多,我們府上有宮裡帶回來的補藥,回頭我派人送來,希望她們早日恢復元氣。」

  傅宸哪好要他的東西,客氣婉拒。

  只是下午徐晏就派人把東西送了過來,人參血燕,全都是宮裡才能用上的極品。

  怕傅容多心,徐晏送禮的名頭是孝敬喬氏。

  但大禮之後的心意,昭然若揭。

  喬氏跟傅品言商量:「還是先瞞著濃濃吧,等郡王府真提親再問濃濃也不遲,現在提了白白亂她心。」

  傅品言頷首,「理當如此……素娘最近起早貪黑照顧濃濃,確實該好好補補,你也用點吧,都是好東西,濃濃一人也吃不完,回頭郡王府有事,咱們還差不多的禮回去。」

  喬氏明白,丈夫不想讓郡王府以為自家有借女兒佔郡王府便宜的意思。

  說完話,傅品言去書房做事,他前腳剛走,傅容來了,「娘,帖子都發出去了吧?」

  生病時那麼多人來看她,現在病好了,當然要請客回謝這份心意。

  喬氏喚已經長成十四歲大姑娘的女兒到身邊,意味深長地道:「都發了,明天你的那些好姐妹們一准都來,她再邀你共賞花燈,你正好應下。」

  傅容抱住湊過來的弟弟,笑而不語。

  她當然要應下,親眼看齊竺倒霉,可比賞花燈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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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傅容用筷子將碗裡的餃子夾成兩半,挑了裡面的蝦仁喂弟弟,收回筷子時,發現父親正用一種猶豫擔憂的目光看她,她看過去,父親馬上笑了:「別只顧喂他,你也吃,在家吃飽了,免得到了外面饞,那些攤上的東西都不乾淨。」

  親暱自然,彷彿方才的擔憂是她眼花。

  傅容知道父親怕安排好的人出差錯,不小心傷到她,就今天一日父親叮囑她的次數傅容都快記不清了,有點不被信任的煩躁,更多的還是滿足。

  飯後回芙蕖院換衣服之前,傅容走到父親身邊,笑著問他:「爹爹不放心,跟我們一起去吧?」

  傅品言無奈地看她:「你們一群孩子逛,我去算什麼?」

  傅容上上下下打量他,忍笑道:「爹爹把鬍子刮掉,再出來誰知道你是我爹爹還是我哥哥?」

  這話是奉承,卻也是真心話。傅品言面嫩不顯老,今年三十四歲,五個孩子的爹了,臉上沒有一點皺紋,平時又注意保養,身材頎長略顯清瘦,真如二十出頭的俊朗少年。傅品言自己也知道,只是女人喜歡你好看,官場上講的可是資歷,面嫩容易叫人輕視,故此早早把鬍子蓄了起來,為他添了三分成熟穩重,配上那雙深邃的眼睛,儒雅睿智。

  「少貧嘴。」傅品言無心玩笑,又叮囑一遍:「跟在你哥哥身邊,一步都不許走遠,記住了?」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在女兒與齊竺同行時動手,無奈齊竺主動相邀,女兒又想湊這份熱鬧。

  「知道知道,總把我當孩子。」傅容不勝其煩,連忙閃人。

  傅品言目光移向長子,傅宸嘴角上挑:「父親放心,兒子就是不要命,也會護濃濃周全。」

  明明在笑,明明在承諾保護妹妹,話裡卻有掩飾不住的陰狠。

  那人想害他妹妹,今晚便是罪有應得。

  傅品言點點頭,沒再多說,過去尋妻子了。

  傅宸先去門口等妹妹。

  夜色瀰漫,被家家戶戶門前懸掛的大紅燈籠搶出一團團光亮,巷子口有噠噠的馬蹄聲傳來,傅宸扭頭看去,是齊家的馬車。

  車緩緩停了,齊策率先跳了下來。齊竺探頭瞅瞅,見只有傅宸一人在外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外面冷,我就不下去了,在車裡等濃濃,還請傅二哥見諒。」

  傅宸看著車裡笑靨如花的姑娘,前所未有的噁心。

  什麼叫蛇蠍美人,他總算是領教到了。自家母親貌美又有手段,傅宸從不認為女人有心計是缺點,但將心計用在無辜人身上,還是他的血親身上,若不是顧忌齊大老爺,他們哪用如此暗中佈置,早就直接找上門直接朝她臉上劃幾刀了。

  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同往常一樣客氣地笑笑,轉而對齊策道:「還是阿竺懂事,我那三妹但凡出門,從來沒有準時的時候,總要害我多等一陣子,今日勞你們跟我一起等,真是……」

  齊策瞅瞅自家馬車,放低聲音道:「都這樣,剛剛我也在外面等了一刻鐘。」

  他會套近乎,傅宸樂得配合,二人相視一眼,頗有同病相憐之感。

  笑完了,齊策看看傅宅裡面,關切而不過分熱絡地問道:「前陣子三妹妹大病,我不好登門拜訪,聽阿竺說三妹妹瘦了不少,郎中可有確切診斷?」

  一提這個,傅宸當即就把信都城裡的郎中們挨個點名數落起來。

  齊策狀似認真地聽著,偶爾附和兩句,眼睛卻暗中留意裡頭。

  他還真有點想傅容了。

  開始沒覺得,後來遲遲不見,祖母壽宴上她傻乎乎衝出來撞他的狼狽樣子,她坐在傅宛身邊瞪他的凶狠眼神,她站在船頭幸災樂禍得意洋洋的笑臉,非但沒有因為時間流逝淡去,反而越來越清晰。

  因此得知她茶飯不思,臥病在床,他便想快點見她一面。

  大病一場,他關心兩句,她應該會很歡喜吧?

  終於瞥見人影時,齊策不由挺直了腰背。

  他穿了身天藍色的圓領錦袍,在夜色裡那藍色近乎白色,襯得他面如朗月,身似玉樹,既有書生的清雋,又有習武之人的英姿。如此翩翩佳公子靜靜地站在那兒,注視著漸行漸近的姑娘,桃花眼裡溫柔多情,換作旁的姑娘,恐怕一顆芳心早就飛過去了。

  就是傅容,也想怪老天爺眼瞎,為何將這樣一幅皮囊套在他身上。

  同是驚豔,齊策看傅容就是全心欣賞了。

  小姑娘瘦是瘦了,個頭照年前比長了不少,身披梅紅色繡花斗篷,裊裊娜娜走過來,裡面白裙隱隱若現。待得近了,目光從那纖細曼妙身姿移到她臉上,但見眉如竹葉彎彎,眸似星子璨璨,朱唇微厚,豐潤紅豔,面若美玉,瑩潤無瑕。

  最醒目的是她額間一點火鳳花鈿,張揚狂妄,哪裡像大病初癒,分明是浴火重生。

  齊策悄悄攥緊了手,第一次慶幸自己沒有娶到傅宛。

  這樣的美人,再嬌再壞,男人也願意寵她。

  「三妹妹,好久不見。」

  他微微低頭,溫柔地叮囑,「看你瘦的,以後定要精心調理,再來一回,別說伯父伯母正堂,就是我們,看著也不忍。」

  傅容已經篤定齊策口蜜腹劍了,這次沒有再哆嗦,只回以一笑:「多謝齊大哥關心,我都記得的,好了,咱們快出發吧,不知道今年有沒有什麼新花樣。」

  齊竺挑簾叫她:「濃濃過來,咱們坐一輛車。」

  「好啊。」傅容笑著應道,她們是好姐妹,當然要同車而行。

  車伕早將木凳擺好了,傅容提裙踩上去,傅宸剛要過去扶妹妹一把,齊策仗著位置較近搶先一步,在傅容回頭前握住她手,「三妹妹小心點,別踩空了。」

  他的手又大又暖,傅容卻渾身發寒。

  因為鬆手時,齊策食指從她手腕一直劃到中指指腹才徹底離開,經過手心時帶起異樣的酥癢。

  似有若無的挑逗,最是勾人。

  齊策到底想做什麼?

  強忍著回頭看他的衝動,傅容假作不知,快速鑽進馬車,坐穩後手貼著斗篷用力蹭了兩下。

  齊竺沒留意她的小動作,羨慕地看著她:「濃濃你真好看,今晚我不用賞燈,光看你就夠了。」

  傅容嗔她:「每次見面都這樣說,再說我不理你了,只跟映芳玩。」

  齊竺壞笑著抱住她胳膊:「映芳回本家過節去了,你想找也找不到,只能跟我一起玩。」

  兩個小姑娘說說笑笑,笑聲飄到外面。齊策正要上傅家馬車,聽到動靜側頭看了一眼,心想婚後姑嫂倆能維持這樣的表面和氣,也就夠了。

  很快,兩輛馬車前後駛出了巷子。

  自始至終,誰也沒發現巷尾燈光照不到的黑暗裡,站著兩個人。

  「王爺,咱們也走吧?」

  回應他的,是男人不緩不急的腳步聲。

  ~

  每逢解禁,商舖林立的慶安街便成了信都城最引人的去處,幾乎每個鋪子都會掛出燈謎來添份喜氣。飯館用最貴的席面當綵頭,綢緞莊當然是難得的好料子,就連街頭賣包子的攤主,都做了兩個大包子當綵頭,給娃子們猜著玩。

  國泰民安,燈影繁華裡,百姓們都面帶笑容。

  傅容對自家爹爹很有信心,再加上前世的閱歷,她沒有試圖分辨人群裡哪個是父親安排的人,也沒有小姑娘第一次暗算人的忐忑緊張,而是拉著哥哥盡情地欣賞兩側花燈,不著痕跡地跟齊竺保持距離。

  至於齊策,他跟她說話,她就笑著回答,沒有疏遠也沒有回應他別有深意的眼神。

  真以為披著副好皮囊她就會中他的美男計嗎?

  徐晏比他俊多了,眼裡的溫柔也是真的,她連徐晏都不要,會被他蠱惑?

  再一次應付完齊策的沒話找話,傅容毫不留戀轉身,剛想尋個有趣的攤子逛,目光忽的頓住。

  斜對面的燈鋪前,徐晏形單影隻。隔街相望,他微怔之後露出驚喜,大步走過來跟傅宸齊策寒暄道:「你們也出來逛了啊?怎麼沒叫我?」

  傅宸呵呵笑,心想沒叫你你不也找上來了嗎?

  齊策客氣多了,只道以為徐晏沒空,暗中則觀察傅容反應。

  傅容什麼反應都沒有,她像是發現了寶貝一般,拽著傅宸跑向前面的攤子,輕柔聲音在周圍嘈雜人語裡依然清晰,「哥哥,那盞燈籠好看,你快買給我!」

  齊策心生無奈,看來她是真的太喜歡玩了,所以今晚不怎麼愛搭理他。

  徐晏猶記得前日傅容的冷淡言語,不禁惶然,她是不是看出他是故意湊上來的,所以才跑開?

  兩個少年心思都在傅容身上,往前面追傅家兄妹時腳步就有些快了,連齊策都暫且忽略了妹妹,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那梅紅色的豔麗身影。

  齊竺又不傻,如何看不出來?

  氣自家哥哥也被傅容迷惑,更怨徐晏一眼都不看她。

  心裡有氣,腳步慢了下來。

  冷不丁的,肩膀突然被人攥住,沒等齊竺反應過來,人就被強行轉了個方向。

  驚慌當中,她想叫哥哥,另一道憤怒粗噶的聲音卻蓋住了她的。

  「你個騷娘們兒,老子在外拚命掙錢給你花,你竟然背著我偷漢子!我叫你偷,我看你沒了那張臉他還上不上你!」

  人群嘩然裡,男人猛地舉起陶罐朝前面潑了出去。

  齊竺絕望尖叫,本能地抬手捂臉。

  難以形容的劇痛裡,她聽見類似鍋裡油煎的滋滋聲,那麼近,那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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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傅容被傅宸摟在懷裡,耳邊是人群唏噓,有大人的惋惜,有小孩子恐懼的哭聲,紛紛雜雜。傅容想掙脫哥哥看看齊竺到底怎麼樣了,傅宸緊緊按著她腦袋不許她回頭。

  外出捉奸等字眼陸陸續續被人說出口,最後傅容聽出來了。

  一個常年在外幹活兒的男人年底回家,發現家裡妻子與隔壁漢子好上了,心懷恨意,得知今晚兩人又要私會,特意準備了一罐子熱油,準備報復。剛剛那妻子眼看丈夫追了上來,心急之下拿齊竺當了擋箭牌。

  熱油潑面……

  傅容試著想像那情景,渾身發抖。

  怎麼會這樣?

  父親不是說,安排賊人抓住齊竺,拿刀威脅時不小心往齊竺臉上劃一道的嗎?

  為何……

  是因為她意外病重,父親臨時改了主意?

  腦海裡一片紛亂,傅容聽到齊策似哭非哭地喊妹妹,聲音裡隱隱透露著手足無措,聽到徐晏冷靜地安排人去請郎中順便通知齊府,聽見齊策近乎嘶吼的憤怒質問,聽見一聲聲悶打裡陌生男人的賠罪哀嚎還有女人尖細的求救。

  唯獨沒有齊竺的聲音。

  是暈倒了,還是……

  回想齊竺那聲痛苦絕望的哀嚎,傅容再也興不起往那邊看的念頭,埋在哥哥懷裡,控制不住地抖。她恨齊竺,恨到想用毀容來報復她,讓她一輩子不敢看鏡子,生不如死,但她沒想過用如此殘忍的方式。

  刀子劃一下,熱油潑到臉上,都是毀容,可非要選擇一個,傅容相信沒人願意選後者。

  傅容不怪父親心狠手辣,再狠也是為了她,是齊竺咎由自取。她也沒有同情齊竺,她只是,一時有點無法接受如此折磨人的方式。這跟仇怨無關,就算是一個陌生人,這種事情發生在眼前,傅容也忍不住感同身受。

  漸漸平靜下來後,傅容對齊竺所有的怨恨都消失了。

  曾經想過用同樣的方式去安撫她噁心她,現在傅容徹底放棄了,她已經報了仇,她不想再聽到任何關於齊竺的消息,不想知道她臉到底變成了什麼樣,更不想親眼去看。

  「哥哥,你先送我回家。」傅容低低地道。

  傅宸聽見了,拍拍她肩膀,將她斗篷上的帽子遮起來後才喊徐晏:「我先送三妹回去,一會兒再過來,這裡有勞你先照看一下,伯玉那邊……算了,他現在也顧不上咱們了。」一臉沉重惋惜。

  徐晏看看縮在兄長懷裡的小姑娘,料到她嚇壞了,又憐惜又後怕,點點頭,沒有多言。

  傅宸最後看一眼被人群遮掩的那個地方,扶著妹妹走了。

  ~

  馬車拐出慶安街後,周圍漸漸寂靜下來,傅宸看看閉著眼睛臉色發白的妹妹,擔憂地問:「不忍心了?是不是覺得我們下手太狠?」

  傅容搖搖頭,怕哥哥誤會,連忙解釋清楚:「不是,爹爹哥哥都是為我好,我沒那麼笨,為了仇人埋怨親人。我就是,說不清楚,就好比,你往一頭豬身上潑油,我聽說了照樣難受,過一會兒就好了,哥哥別多想。」

  傅宸輕輕地笑,低聲道:「我們也沒想這麼狠,可濃濃你不知道,看你吐得臉色發青,看你躺在那裡只有昏睡時才能進點東西,我們心裡有多難受。所以這都是她活該,你不用有任何不忍,你想想,如果你有三長兩短,她會難受嗎?」

  傅容本就不是愧疚,聽哥哥這樣說,心裡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也沒了,長長地舒口氣:「好了,再也不想那些事了,咱們自己過咱們的。」

  傅宸笑著摸了摸她腦袋。

  到了家,兄妹倆一起前往正房暖閣,傅品言喬氏正跟兩個女兒打葉子牌,官哥兒早歇下了,由乳母抱了下去。兄妹倆前後進來,傅品言抬眼打量,見一雙子女安然無恙,笑了笑,一邊打牌一邊問:「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傅容坐到傅宛身邊,歪頭看牌。

  傅宸開口,只說出了點事,一家人心知肚明,都沒有追問。又玩了兩圈,傅品言放下牌,對三個女兒道:「不早了,都回去歇著吧。」齊家出了那麼大的事,他跟妻子既然知道了,怎麼都要過去看看。

  姐妹三個一起出了屋。

  夜黑,燈籠照著也不是太清楚,傅宛一邊牽一個,先送傅宣回去,這才問傅容:「今晚姐姐陪你睡吧?」她不知道父親具體如何做的,只知道齊竺肯定遭了秧,她擔心妹妹心軟,夜裡做噩夢。

  傅容搖搖頭,見姐姐滿臉擔心,故意打趣道:「要是姐姐想跟我一起練腿,那就來吧。」

  「我才不陪你一起瘋。」傅宛捏了捏妹妹的臉,妹妹還能開玩笑,她也就放心了。

  到了路口,兩人分別回了自己的住處。

  傅容感覺有些累,洗漱過後就讓兩個丫鬟出去了。

  今晚該梅香守夜,送走蘭香,她關門熄燈,摸黑爬到了外間榻上。

  屋裡傅容特意讓她們留了一盞燈照亮。

  在被暖婆子捂熱了的被窩裡躺了會兒,傅容睜開眼睛,將半邊紗帳掛了起來。燈光漫進來,床裡頭亮了不少,她重新掩好被子,望著床頂發呆。

  不算這一次,兩輩子加起來,她都沒有害過人。

  自家被父母打理地井井有條,下人們安分守己,一家人更是親密無間,傅容對大宅裡的陰謀詭計的瞭解全都是聽來的。嫁到郡王府後,婆婆只需拿出一個孝字就能對付她,用不上那些下三濫的手段,小姑子也只會哭鬧耍賴,除了給她添堵,也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然後她就隨父母去京城了。

  傅家三房人,大房景陽侯很重規矩,侯夫人言行舉止也頗為大方,當然這都是明面上的,親兄弟妯娌間還鬧罅隙呢,更何況父親是個庶子,不過就傅容所知,父母跟大房似乎沒鬧過大彆扭。至於三房,三老爺早早沒了,丟下三夫人跟五姑娘,平時深居寡出,少惹是非。

  傅容倒是跟大房的四姑娘和一些京城貴女鬧過彆扭,只她年底進京,五月就搬到肅王府去了,因此也沒有機會陪她們勾心鬥角。肅王府呢,整個後院就她自己,傅容小日子過得是前所未有的清淨。

  所以今晚的事,是她兩輩子見到的最慘烈的報復。

  或許是太出乎意料,根本沒有想像裡的暢快。

  不過怪誰呢?

  想到前世弟弟沒了齊竺假惺惺的嘴臉,傅容又安心了。

  但她還是半點睡意也沒有,翻來覆去折騰兩次,傅容將被子推到床裡側,躺平了,抬腿練習。

  屋子裡擺了銀霜炭,乍然露出來還是有點冷的,好在練著練著就熱起來了。

  傅容是存心想把自己累睡著的,因此練完兩刻鐘後,依然繼續堅持。

  她閉著眼睛,專心致志,沒察覺有人無聲無息走了進來。

  徐晉停在了遠離燈光的屏風一側,看著床上動作古怪的姑娘,鳳眼幽幽。

  她用的是淡粉色的紗帳,床褥也是同樣的顏色,卻穿了身大紅的睡衣。冬天睡衣也比夏日嚴實,脖子下面露出的肌膚不多,胸前呢,站著時瞧著有點看頭,現在平躺著,就不明顯了。

  讓徐晉移不開眼的是她微啟的朱唇,是她緊緊抓著床褥的小手,是她在空中蕩來蕩去的一雙白白淨淨的蓮足。

  讓他渾身血液躁動的是她唇間溢出的聲聲嬌喘,是隨著她雙腿擺動架子床發出的咯吱咯吱聲,是她累得緊咬嘴唇偶爾擺動腦袋的隱忍動作。

  這一切都是他熟悉的,只不過那時她的腿被他高舉在肩上,她的手一會兒抓他一會兒抓床褥,她的頭擺動得更厲害,嘴裡是連續不停的哭求,只不過那時床晃動得更響,因為他在她上面……

  喉頭發緊,徐晉抬手,鬆了鬆衣領。

  傅容突然停了下來,睜開眼睛。

  徐晉在她放下腿的時候便一個箭步衝了過去,霸道地壓在她上面,一手緊緊摀住她嘴,凝視她驚怒的美麗眼睛,啞聲低語:「是我,我來看你了,我鬆開手,你別喊?」

  嘴上這樣說著,其實一點都不想鬆開。她臉龐細膩發熱,因為還在喘,發燙的唇碰著他手心,帶來難以言說的舒服。一顆心早就想到了別的上頭,徐晉都沒意識到他的臉都快貼上去了,眼中欲望更是無處遁形。

  這個混蛋!

  驟然被襲,還是一個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還是在她的閨房,傅容眼裡都快噴火了!

  她怒火熊熊,徐晉猛地記起上次小姑娘被他輕薄後落淚的樣子,連忙鬆開手,一把扯過被子將她裹得嚴嚴實實,低聲賠罪:「你彆氣,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怕你喊出聲驚了丫鬟。」

  傅容被他裹成了蠶寶寶,只剩一個腦袋露在外面。看著側坐在身旁的男人,傅容再氣也知道不能鬧起來,恨聲道:「你怎麼來了?你這樣過來,是想害我身敗名裂嗎?王爺真想我死,直接說好了,我這就咬舌自盡!」

  她這怒火半點不摻假,徐晉有些不解,對上傅容防備的眼眸,馬上又釋然。

  在他眼裡,她是他的准王妃,是那個與他有過無數次魚水之歡的女人,他根本沒想過避諱。可她不一樣,她只是個剛剛十四歲的官家小姐,就算有心嫁他,肯定也受不了他這般沒有規矩的。

  想要得到她的心,怎麼能惹她生氣?

  徐晉起身,搬把椅子過來輕輕放到床前,落座後見傅容依然滿臉不快,很是無奈地道:「我連夜趕來,只為見你一面,你何必說得那樣難聽?如果不是白日不方便見你,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傅容實在不習慣這樣溫聲細語的肅王,古怪地看他一眼:「今日是元宵,王爺不用進宮嗎?」

  她渾身小刺終於收斂,徐晉暗暗慶幸自己選對了法子,身體微微前傾,鳳眼別有深意地看著她:「去了,一直待到後半晌,藉故醉酒逃了出來,幸好我有良駒,這才快馬加鞭,在你睡著之前趕了過來,才能跟你好好說說話。」

  說到最後,他聲音輕得如春風,撩人心弦,眼裡更是情意綿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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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發表於 2015-8-3 16:29:42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增補)

  徐晉甜言蜜語說得好聽,傅容左耳進右耳出,壓根沒往心裡去。元宵佳節啊,一家團圓的時候,就算徐晉對她有點喜歡,也不可能為了她放棄在皇上面前獻慇勤的機會,八成又出來辦什麼案子,順便拐過來看看她。

  真當她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嗎?

  懶得拆穿他,傅容瞅瞅內室門口,再看看眼裡欲望未能盡褪的男人,咬咬唇,垂眸催道:「見也見了,王爺快點走吧,被我的丫鬟聽到動靜,我唯有以死殉節。」

  若是白日,她肯定要把那枚龍紋玉珮找出來還他,但此刻夜深人靜孤男寡女,絕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她剛剛又露出了腿腳,傅容記得清清楚楚,徐晉最愛她的腿,那時候總喜歡扛著她腿折騰。

  芙蓉帳裡,美人青絲散亂枕於枕上,臉上因方才的古怪動作豔若海棠,長長的眼睫輕輕顫動,紅紅的唇緊緊抿著,怎麼看都是羞惱交加,還有幾分惶恐懼怕。徐晉強忍著伸手去摸她腿的衝動,柔聲道:「放心,她吸了點安神香,睡得沉,不會聽到的。」

  又是這種手段!

  傅容忍不住諷他:「這安神香可真是好東西,既能抹到針上暗算我哥哥,又能迷暈我的丫鬟,王爺何不直接用在我身上?」

  徐晉一點都沒有做錯事的心虛,笑著看她冷言冷語的樣子,雖是生氣,整個人裹在被子裡動也不敢動,反而像是在撒嬌。又想到她今晚對齊策愛搭不理的,對徐晏更是沒有正眼瞧過,分明是因為惦記他的緣故,心情就更好了。

  心情一好,哄人的話便信口拈來,「還生我氣呢?上次是情非得已,那會兒咱們不熟,今晚不是怕她嚷嚷出去嗎?至於你,我巴不得你醒著好好陪我說會兒話,又怎會給你吸那種東西?」

  他要娶她為王妃,妻者,齊也,是要敬重的,成親前小打小鬧是情趣,真草率要了她,她定要惱死。若是妾室,倒不用如此處心積慮,只管自己快活便可。

  這話說的,就算明知道是假的,聽著也舒服。

  傅容抬眼瞧他,被窩裡小手悄悄摸摸身上睡衣,念頭一轉,放柔了語氣,「既然王爺想說話,那可否先到堂屋坐坐,容我起來收拾收拾?這樣狼狽,實在愧於見人。」攆不走,只好打起精神應付。

  徐晉就喜歡看她躺著,馬上道:「不用不用,你躺著好了,剛剛我看你出了一身汗,起來穿衣,折騰出病怎麼辦?我……」

  剛想關心一下她的身體,卻見床上美人冷了臉,看他眼神跟刀子似的,徐晉不禁頓住。

  傅容趁機斥道:「王爺做得出來夜闖閨房的事,我卻沒法如此與王爺說話,王爺若只想看我,乾脆也弄暈我,免了我心中羞愧惱怒。」

  徐晉見她如此剛烈,不知該喜該惱,但他真的想跟她平心靜氣說會兒話,便起身道:「好,那你簡單收拾收拾,不必再折騰頭飾了,一會兒還要睡下。」

  傅容沒應聲,看著門口等他離開。

  徐晉戀戀不捨看她一眼,轉身走了。

  眼看他出了內室,傅容慢慢掀開被子,躡手躡腳走到門前,等了會兒,悄悄挑起簾子。才挑開一點,就見底下男人的靴子飛快閃開了,對面隱約有急退的動靜。傅容撇撇嘴,將兩扇門板合併,落了拴。

  想到男人進來時悄無聲息,傅容摩挲兩下門栓中間,又搬了把椅子擋在前頭,如此只要徐晉想推開門偷窺,她肯定能聽到動靜。

  做好準備,傅容這才選了身家常衣衫穿好,長發簡簡單單綰個髻,除了束髮的玉簪,沒多戴任何首飾。照照鏡子,確保沒有失禮的地方,傅容走到箱籠前,將那個小木匣翻了出來。

  她低頭看著手中木匣,面現沉思。

  如何讓他心甘情願收回玉珮呢?

  ~

  徐晉再次踏進小姑娘閨房時,已是一刻鐘之後。

  其實在外面等著的時候,徐晉感覺挺新鮮的,有種私會的興奮。這種私會不是說他單方面溜進來,而是她也在等他,並且在為了見他而打扮。女為悅己者容,時間越長,說明她打扮得越精心,他就越期待。

  只是聽她搬走椅子,徐晉佯裝平靜地走過去,卻見她一身尋尋常常的扮相。小姑娘人美,就是穿粗布衣裳也照樣好看,可,跟她出去賞燈時的豔光四射相比,此時就太敷衍了。

  徐晉不解地看著她。

  傅容沒看他,開門後轉身,走到遠離燈光的桌案前,自己坐左,請徐晉坐對面。

  她坐姿端正,儼然名門貴女風範,徐晉緩步走過去,落座時忽的懂了。

  她真精心打扮,豈不表明了對他有意?這姑娘最會裝,現在又正是需要矜持的時候……

  「王爺來此,到底有何話想與我說?」傅容率先開口,面容冷靜。

  徐晉是來看她的,看她病有沒有好利索,也是來關心她的,讓她早點喜歡上他。

  這樣的情話,她若嬌嬌地躺在床上,或是像在她哥哥面前那般柔柔地笑,又或是眼中含淚委屈可憐,徐晉都能說出口,偏她一本正經,與他隔桌而坐,徐晉就放不下身段了。

  目光從斜對面的床幃掃過,徐晉慢慢道:「上次分別時,我說過有機會就過來見你,如今已經四月有餘,再不來,怕你誤會我當時只是隨口說說。倒是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傅容等的就是這句話,看徐晉一眼,嘆道:「年後病了一場,王爺早來幾日,怕是會嚇到。」

  「什麼病這麼嚴重,可好利索了?」徐晉早就對兩人中間的距離不滿了,聞言噌地站了起來,趕到傅容身邊想跟她擠一把椅子。傅容氣得要走,被徐晉強行按在腿上,一手摟腰一手摸她手腕,沉聲道:「別動,我會看脈,你讓我看看,我才放心。」

  說著已經扣住傅容手腕,眉頭微皺,神態專注。

  傅容倒不知道他有這種本事,反正也掙不過他,便將信將疑地等著。

  屋子裡安安靜靜,呼吸可聞。

  過了會兒,徐晉搖搖頭:「脈像有些虛浮,具體什麼病倒是不清楚,郎中怎麼說的?」

  傅容露出一副失望樣,順勢想起來,徐晉加大力氣,掰過她肩膀讓她面對自己,眼裡多了懇求:「今晚我還要連夜趕回京城,給我抱一會兒?就抱抱,絕不做旁的。」

  傅容怔了怔,下一刻眼淚落了下來,低頭怨他:「王爺到底想怎樣?我的病就是因你而起,還請王爺放過我,收回玉珮,以後別再過來糾纏我了,民女真的受不起。」

  「這話從何說起?」徐晉目光微閃,抬起她下巴,看她水霧氤氳的美麗眼睛。

  傅容沒躲,默默落淚,扭頭訴苦:「你是王爺,我只是一個四品小官之女,論身份根本不配,王爺贈我玉珮又有何用?我日日夜夜想著它,藏在身上不妥,放在屋裡又怕不小心被人瞧見,時間久了,一病不起,幸而老天垂憐撿了條命回來……王爺,我求你了,求你收回玉珮,讓我安安心心地過下去吧。」

  她的病因只有自家人知道,徐晉就算心血來潮去問郎中,也問不出所以然來。

  懷里美人淚如雨珠,連串滾落,嬌弱惹人憐惜,徐晉沉默片刻,「你真的不想要那玉珮?」

  傅容閉上眼睛:「私定終身本就不對,又注定沒有結果,留在我身邊只是徒增煩惱罷了。」

  徐晉仔仔細細琢磨這兩句話,無聲地笑了。

  她口口聲聲強調兩人身份之差,還撒謊騙他,是希望他再給她一個更確切的承諾?

  他可以給,只要他告訴她年底他們一家就可以進京了,她定會欣喜若狂吧?

  但他不喜歡她用這種方式索要,他寧可她直接求他幫忙。小事上徐晉樂意縱容她耍心眼,大事絕對不行,她真想求什麼,就必須開誠布公。

  恃寵生嬌,是時候該晾晾她了。

  「好,玉珮我收回來,你別哭了。」

  徐晉將她不知何時攥在手裡的玉珮抽了出來,放入懷裡藏好。見她抬起眼簾,露出水汪汪的大眼睛,裡面似乎有驚訝,他輕輕一笑,捏著她下巴道:「我答應你的要求,你也答應我一事?」

  傅容情不自禁往後躲:「什麼事?」

  徐晉視線從她水眸漸漸下移,落到她唇上,頓了頓,他伸出食指去碰,啞聲道:「為了你,我連夜奔波,不想你一心拒我。我堂堂王爺之尊,不喜強人所難,只是心有不甘。回頭想想,你我因一吻而結緣,現在散了,你再許我親你一下,算是有始有終,如何?」

  傅容皺眉。

  有這麼胡攪蠻纏的嗎?

  說得那麼好聽,還不是為了佔她便宜?

  「我……」

  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徐晉倏地按住她雙唇,目光深沉,「你若不答應,玉珮還是你的。」

  念在她大病一場,他給她一次反悔的機會。

  傅容又怎麼會反悔?

  用一個吻換他一去不回,她高興還來不及。

  面上卻作出被逼無奈的淒然樣,無助地閉上眼睛,「望王爺一言九鼎,莫再欺我。」

  徐晉冷笑,一把將人抱起,走向床榻。

  傅容大驚,雙手撐他胸口掙扎:「王爺這是做什麼?你別欺人……」

  「我什麼都不做。」

  徐晉將她扔到床上,霸道地壓了上去,「上次是這樣親的,這次當然也要這樣結束。」

  傅容憤怒看他。

  徐晉以手遮住她眼睛,「你乖乖的,我親完就走,你不聽話,我便繼續糾纏下去。」

  說完一動不動,等她選擇。

  眼睛看不見,理智漸漸回歸,感受男人結實沉重的身軀,傅容悄悄醞釀片刻,眼淚漫出,順著男人緊捂她眼睛的手心往下流,「我信王爺。」

  徐晉只是氣她撒謊,有心冷冷她,並非真的打算再也不理她了,因此她這樣一哭,不由有些心軟,但他沒說什麼,只挪開手,看看她緊閉的眼睛,低頭覆了上去。

  清冷的冬夜,她唇微涼,他唇火熱。

  四唇相貼,兩人身體同時一緊,傅容攥住床褥,徐晉則一手撫上她臉,加深了這個吻。

  有曖昧的聲響傳了出來。

  傅容身不由己,只能任他輕含慢品。牙關被扣開,他不緩不急,她四處躲閃,躲躲藏藏終究還是被他捉住,或吮或卷,引起陣陣戰栗。這感覺太過危險,那回憶過於深刻,傅容壓抑著青澀身體內熟悉的悸動,努力往後躲,徐晉緊追不放,像是戰場爭搶,誰也不服誰。

  男人的手開始不老實,傅容驚醒,發現徐晉正以難以察覺的幅度輕輕蹭著她。

  傅容怕了,知道這男人吃軟不吃硬,她低低地哭了起來,肩膀輕抖,如雨打花顫。

  徐晉慢慢抬起頭,還沒有親夠,可看著小姑娘閉著眼睛啜泣,委屈淚流,他倏然起身,快繞過屏風時才頓住,「我再問一次,你真的不想嫁我?」

  傅容扯過被子矇住腦袋哭。

  像是耍氣的孩子。

  徐晉攥攥手,緩緩轉身,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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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發表於 2015-8-3 16:55:20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徐晉走了。

  傅容用被角抹掉眼淚,探出腦袋透氣。

  被人欺負到家裡來,傅容肯定是生氣的,但生氣之餘,又有種做夢一般的不真實感。

  怎麼就跟徐晉牽扯上了呢?

  還是一個跟記憶裡完全不同的徐晉。

  傅容不由對比起來。

  前世的徐晉,雖有無數次同床共枕,傅容卻並不怎麼瞭解他,兩個人更像是搭伙過日子的。白日裡他在外面忙著她不懂的大事,她在王府後院養花弄草,悠然自得,夜裡他來了興致,兩人就敦倫一番,事後累極而睡。

  這輩子的徐晉,他話多了,笑容也多了,還會說甜言蜜語哄人,會仗勢欺人,與那個冷漠嚴肅的王爺簡直判若兩人。

  是真的喜歡她了嗎?

  傅容摸摸嘴唇,恍恍惚惚的忽然想起一處怪異。

  傅容知道,前世她是徐晉的第一個女人,那時他差點找錯地方,這個是騙不了人的,也就是說,遇到他之前,徐晉沒有碰過別人。可跟他那事情上的青澀相比,他親得太熟練了,以前一定是親過的。

  親過別的姑娘,卻又沒做到最後一步……

  那對方肯定不是王府裡的丫鬟或是青樓裡的歌姬,是的話徐晉一個大男人不必苛待自己。不是賤籍,那必定是有些身份的官家小姐了,或許徐晉也曾像對待她一樣調戲過旁人,怕鬧出事端只碰上面沒有碰下面?

  那也不對啊,聽說皇上因為他遲遲不肯娶妻十分惱他,他既然喜歡女人,京城裡容貌出眾的大家閨秀多著呢,為何不早早定下一個?

  會親嘴,不會做那個……

  心中一動,傅容興奮地坐了起來,莫非徐晉真如傳言多說,好男風?

  這樣就能解釋他的問題了,他可以跟男子親,但男人沒有……

  傅容搖搖頭,不願再想下去,只順著這個思路琢磨徐晉對她的異常。

  大概是看她長得太好看,一時準備破例?後來看她不願意,他也不是非娶不可,所以她再三拒絕,他痛痛快快把玉珮收了回去?

  腦海裡浮現許嘉清俊的面龐,傅容越發肯定了這個猜測,否則沒事選那麼俊的侍衛做什麼啊?傅容就見過安王的貼身侍衛,除了身體強健,其他都很普通,放人群裡不顯眼的那種。

  想明白了,傅容真正放心了,放下紗帳,安安心心睡了過去。

  傅府一片寧靜,齊家卻四處燈火通明。

  齊竺被抬回來時,齊夫人直接暈了過去,齊老太太也險些支撐不住,幸好她年歲大經歷的多,運過氣後馬上安排丫鬟們有條不紊地做事,該燒水的燒水,該準備紗布的準備紗布。正房裡安安靜靜,信都城最有名望的郎中熟練地替齊竺處理傷口,周圍只有丫鬟往來的匆匆腳步聲。

  齊竺命不好,好好的遭此無妄之災。

  但她命也好,雙手將眼睛護住了,只有雙手遮掩不住的臉側額頭脖子上被油燙了,身上因為冬天衣服厚,齊策處理的及時,沒有燙著,但那傷得最嚴重的一雙手就沒法看了。

  聽著妹妹昏迷中發出的忍痛聲,齊策又疼又悔,恨不得自己替妹妹受這番苦。

  那是他的親妹妹啊,從小沒有受過一點苦,花一樣的長大,可他這個當哥哥的,沒有護好她。如果,如果他沒有色迷心竅,沒有一心想著去追傅容,沒有丟下妹妹,那個賤女人怎麼誰會都不抓,偏偏抓他的妹妹擋禍?

  怒火中燒,齊策轉身往外走。

  才出門,管家匆匆趕了過來,「大少爺,傅大人傅夫人來了!」

  齊策閉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氣,朝門口迎去。

  傅品言喬氏已經下了車,齊策才出來,喬氏沒等他開口就哽嚥著問道:「阿竺怎麼樣了?都怪我,不該縱著濃濃胡鬧,濃濃不出去玩,阿竺也就不去了,都是我不好……」

  傅品言上前拍拍妻子肩膀,示意巧杏扶喬氏先進去,他看看齊策跟正往外趕來的齊二老爺齊簡父子倆,沉聲道:「伯玉,阿竺那裡有你伯母探望,我就不去了,咱們去廳堂說話如何?」

  齊策紅著眼圈請他去客廳,徐晏想同行,被傅宸叫到了一旁。

  進了客廳,傅品言擺擺手,命剛進門的端茶丫鬟出去,看向齊策:「正堂都跟我說了,不知賢侄打算如何處置那三人?」

  齊家在信都城威望極高,齊竺出事沒多久,齊策派出去的人就把那對夫妻的事情打聽清楚了,更是把婦人隔壁的奸夫也抓了過來,不問青紅皂白一頓狠打後堵住嘴關進了柴房。

  齊策看看傅品言,沒有明說:「他們害了阿竺,我不可能饒過他們。」

  妹妹這輩子已經毀了,他不殺了那三人,枉為兄長。

  傅品言嘆氣,痛惜道:「伯父明白你的感受,換成濃濃,我非扒了他們三層皮不可。只是,今晚事情鬧得太大,估計已經滿城皆知,他們真死了,被有心人利用,怕是會連累你們一家。賢侄不如將他們交給官府,牢房陰暗潮濕,鼠蟲頗多,那三人都有傷在身,很容易染病,屆時病死牢房,誰也不會追究。」

  殺人是大罪,就算是京城裡的勳貴,也不會堂而皇之殺人。

  齊策經此提醒,腦裡終於恢復一絲清明,起身道謝:「家父遠在陝西,這兩年承蒙伯父提點照看,伯玉感激不盡。」家裡二叔庸碌無為,齊簡性子溫吞不足謀事,祖母母親一心撲在妹妹身上,沒人能提醒他,傅品言再晚來一步,他恐怕已經殺了那三人。

  傅品言將他扶了起來,「舉手之勞,賢侄不必如此客氣。」

  齊策站直身子,看看外面,道:「天色不早,伯父伯母早早回去吧,明早我便送他們去府衙。」

  傅品言留下來也沒什麼用,去院子裡等了會兒,喬氏也出來了,夫妻二人一同上了馬車,傅宸就留在了齊府。

  馬蹄噠噠,喬氏靠在丈夫懷裡,小聲說著齊竺的傷勢,「中間還好,兩邊都壞了,想用頭髮遮起來都不行。」

  傅品言握著她手揉捏,低低地囑咐:「日後去齊府做客,務必看好咱們女兒,一刻都不能離開你眼前,能不去最好。以她的心性,恐怕只會更嫉恨濃濃。」

  喬氏不用他提醒也明白,只有些無奈地道:「可惜沒法斷了來往……對了,四月底我不是要帶她們姐倆進京嗎?你說,咱們將濃濃留在京城如何?這樣便不用時時提防小人了,正堂考侍衛多半沒問題,成了他們兄妹在京城也有伴。」

  傅品言皺眉,低頭看她:「那你想讓濃濃在京城住多久?我年底未必能調到京城,況且,那邊到底不是親的,濃濃一人住在後院,有什麼事正堂也沒法及時照應。」

  喬氏眨眨眼睛,忽的抱住丈夫脖子,軟聲求道:「那你就想辦法調到京城啊,你那麼有本事,早點帶我們娘幾個離開這虎狼遍佈的地方啊。」

  「你以為我不想?」傅品言將妻子挪到腿上,兩人面對面,額頭抵著額頭說話,「我本事再大,也沒厲害到求什麼就得什麼的地步……罷了,先看看吧,如果濃濃跟京城那邊處得來,就讓她住下,等年底調令下來再作安排,她要是不喜歡京城,你就帶她回來,就是去了齊府,我也能護她周全。」

  否則他也不會留齊竺一條命,讓她活受罪。

  「我就知道。」喬氏笑著親了他一口,在丈夫追上來時摀住他嘴,想起另一件事,聲音越發低了,「今晚那人留在齊府,會不會熬不住把咱們透出來啊?」

  傅品言笑笑,「放心,一來他只知道拿錢,不知道到底替誰做事,二來他在外頭也招惹了一個寡婦,兒子都三歲了。今晚他不招,熬下來就能拿錢跟妻兒團聚去,招了,不但他死,他兒子也得死,你說他會怎麼選?」

  喬氏震驚極了,「濃濃初六病的,到現在也才八九日,你怎麼查到這些的?」

  傅品言懶懶地靠到車板上,笑著看她:「你親口說你相公有本事的,這麼快就忘了?」

  喬氏一手抱他脖子,一手隔著衣衫在他胸口畫圈:「我有這樣說過?我怎麼不記得了?」

  她狡黠又嫵媚,傅品言低頭就去親,夫妻倆膩歪了半晌,快到家時喬氏又想起一事,「那你不怕將來他用此事威脅咱們嗎?或是不小心透露出去?」

  傅品言咬咬她耳朵:「當然怕,所以他,回不去了。」

  一語成讖,二月中旬,當城中百姓差不多已經忘了元宵夜的慘案時,那當街潑油的惡漢在牢房染了惡疾,兩腿一蹬嚥氣了,屍首被牢吏用破蓆子捲了扔到亂墳崗,無人問津。

  齊府得到消息,派人送了一份謝禮。

  齊竺聽說後,將屋裡的東西都砸了,齊策匆匆趕來,好生解釋道:「傅家幫了咱們,咱們理應道謝,妹妹你這又是做什麼?」齊竺病癒後性情大變,齊策三天兩頭過來安撫,費心費力,生生瘦了一圈。

  齊竺頭上戴了帷帽,面容模糊不清,只有哭聲傳了出來:「什麼幫了咱們?如果不是傅容,哥哥會丟下我嗎?我落得這個下場,都是她害的!你還往他們家送東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不就是想討好傅品言,好讓他把傅容嫁給你嗎?齊策你聽好了,我不許你娶她!你還認我這個妹妹就不許娶她!」

  喊到最後聲音已經帶了哭腔,趴到桌子上嗚嗚哭了起來。

  齊策站在原地,看著絕望痛哭的妹妹,心裡很清楚,妹妹不是單純地遷怒,她是真的恨傅容,不希望他娶她。

  「阿竺別哭,哥哥都聽你的。」齊策沒有猶豫多久,很快就坐到妹妹身邊,握住了她裹著白紗的手,「阿竺不喜歡她,我就不娶她。」

  他對不起妹妹,他欠她的,跟妹妹相比,傅容算什麼?

  可就在他下定決心的時候,齊竺突然不哭了,她慢慢抬起頭,帷帽下半邊暗紅臉龐若隱若現:「不,哥哥你娶她吧,你一定要把她娶回來,我只要她當嫂子。」

  她這輩子是嫁不出去了,那她要傅容陪她,她苦,傅容也別想過好日子。

  齊策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盯著他的妹妹。

  「怎麼,哥哥不是喜歡她嗎?」齊竺收回手,輕飄飄地問。

  齊策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低低的「好」,才從男人口中傳出,幾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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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發表於 2015-8-3 16:55:32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三月裡春暖花開,梁映芳邀傅容姐妹去紫薇山踏青,順便泡泡溫泉。

  這個新年傅家過得不怎麼痛快,先是傅容大病,再是齊竺的事。兩家關係密切,人家女兒出了那種事,他們也不好太過樂呵,所以聽梁映芳說了遊玩的事,喬氏準備帶三個女兒一起去梁家莊子上住幾天。

  臨出發前一晚,傅品言心裡的酸氣終於壓不住了,按著妻子好一陣折騰,事後低聲埋怨:「孩子們玩鬧,你跟著攙和什麼?」他們娘幾個歡歡喜喜去玩,他只能對著一座空宅子惦記,這次還把官哥兒也帶去,讓他回家後連個消遣都沒有。

  喬氏也不是全為了自己享受,柔聲跟他道理:「那邊風景好,正適合春日遊玩,她們姐妹在家悶了這麼久,合該去散散心。特別是宛宛,她那性子,就是想去也不會去的,現在有我領著,她就推辭不了的,少渠想做點什麼不合規矩的事,有我在那,他也不敢胡鬧啊。」

  她才不信長女過去了,準女婿會不往跟前湊。

  傅品言依然不痛快,摩挲她背脊道:「你不放心宛姐兒,就放心我?」

  喬氏睨他一眼,轉過身道:「哪是不放心啊,我是心疼你這麼多年只我一個,這不把官哥兒也抱走了嗎,家裡就你自己,想做什麼做什麼,絕沒人敢掃你的興。」

  傅品言輕輕地笑,咬她露在外面的光滑肩頭:「光是說說就酸成這樣,我真敢找別人,你還不把我撕了啊?」

  喬氏哼了聲,轉過來抱他脖子,邊迎他邊喘道:「我才不撕你,我只帶著宛宛她們姐仨回……」

  說到一半不說了,傅品言從她胸前抬起頭,卻見妻子淚眼婆娑,淚珠將落未落,說不出的可憐。

  回想剛剛妻子的話,他懂了,妻子想說回娘家,可她的娘家,姨娘早沒了,父親有還不如沒有。

  「別哭,我只守著你,不會給你跑的機會的。」心軟如水,傅品言動作越發溫柔。

  喬氏看著孩子般在她胸前流連的丈夫,嘴角悄悄翹了起來。

  她要是連去莊子上玩幾天都不放心,下個月還要去京城呢,來回來去差不多一個月,那怎麼過?

  次日早上,喬氏春風滿面地領著子女出發了。

  兩家依舊在城外匯合,梁映芳笑嘻嘻上了傅容傅宛姐妹倆的馬車。

  這幾日陽光和熹,迎面吹來的風已經帶了暖意。難得出門遊玩,傅容特意換上了今年新做好的春衫,梨花白的褙子,上面繡了淡紫色櫻花,白的清新,紫的柔雅。傅宛呢,她穿了同色褙子,只是繡了粉薔薇,乍然掀開車簾,只讓人覺得裡面坐著一對姐妹花。

  梁映芳親暱地擠到兩人中間坐:「都說紅花還需綠葉扶,我就給你們當葉子吧。」

  傅容故意躲遠了才笑她:「你怎麼變成綠葉了?不是黑葉嗎?」

  梁映芳頓時撲了過去,專往傅容咯吱窩撓,兩個小姑娘一個威脅一個求饒,鬧作一團。

  「映芳,你老實點,別欺負三妹妹。」

  窗外突然傳來一道穩重的斥責。

  梁映芳動作一頓,跟傅容對視一眼,兩人又一起看向那邊的傅宛。

  傅宛不知何時低了頭,纖纖素手輕輕攥著帕子,一張俏臉早就飛上了紅雲,真正是粉面含春。

  美人如斯,梁映芳當然惦記著自家哥哥,故意伸長胳膊挑起窗簾,嬌聲埋怨外面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結實少年:「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欺負濃濃了?梁少渠,我是你親妹妹啊,濃濃再過幾個月才是你小姨子呢,你這心也太偏了吧?」

  因路上只他們兩家馬車,說話就不那麼避諱了。

  梁通直勾勾地盯著裡頭的未婚妻,那是半點心思都不肯用在別處了,沒聽到親妹妹的胡說,也沒聽到傅容的低笑,只全心全意瞧傅宛。去年他以為兩人定親後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哪料心裡想得更緊,偏各種規矩多,想見傅宛難上加難,上次竹林寺一別,生生熬了八月有餘才又見到人啊!

  男人目光如火,燒得傅宛漸漸承受不住,見兩個小的只顧偷笑,傅宛急了,忍不住瞪梁通一眼:「她們鬧幹你何事?快去前面吧!」見也見了,難道他還想賴著不走?

  含嗔帶怒的一句訓斥,聽得梁通渾身發緊,水濛濛一雙杏眼,又看得他愛意更熾,暈暈乎乎忘了催馬,眼睜睜看著馬車慢慢走遠,渾然不覺,直到看見自家妹妹跟傅容一起掀開後窗簾,探頭探腦後車裡傳來一陣爆笑,他才終於回神。

  不行了不行了,再這樣下去以後在兩個妹妹面前威嚴何存?

  梁通狠掐大腿一把,才把未婚妻嬌美的模樣暫且壓到心底,留著夜深人靜時慢慢回味。

  一路歡聲笑語,好像沒過多久,馬車就到了地方。

  喬氏先下了馬車,見長女小臉紅暈未褪,那邊準女婿目光不時往那邊飄,又欣慰又羨慕。

  她是姑娘的時候,沒有資格隨便出門遊玩,也沒有心意相通的少年追隨,曾經倒是有那麼一個人心儀她,但她知道兩個人沒有可能,索性避而不見,不亂動心思。待得她嫁給傅品言,雖然柔情蜜意,到底成了夫妻,少了姑娘時的那份隱秘禁忌。

  所以喬氏願意給梁通機會,願意給女兒姑娘時光添些回憶,左右都訂了親的。

  既有心縱容,歇息一晚後,第二日梁映芳傅容攛掇傅宛一起去放風箏時,喬氏也勸道:「宛宛去吧,你們幾個姑娘都去,有你們哥哥守著,盡情玩就是了。」

  「娘,我想幫你看著弟弟。」傅宛懇求地道。真去了,梁通肯定也去的,母親怎麼……

  喬氏故作不懂:「官哥兒我自己就能哄,不用你們惦記,你們玩得開心,娘才高興。」

  她明白,女兒其實也願意的,期待又害怕,只面子上擱不住,不敢踏出那一步罷了。若梁通是個滑頭的,喬氏才不會把女兒推出去,可她太瞭解梁通,最多摸摸小手,那都是促進感情的小情趣,不礙事,況且喬氏有點懷疑梁通有沒有那個本事單獨跟長女說上話。

  喬氏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單梁通一人,還真堵不住有心躲他的傅宛。

  可架不住有人樂意幫忙啊。

  梁映芳不用說了,傅容也有心成全。她一直覺得姐姐太注重規矩,這是好事,但在夫妻相處上頭,有時候太過規矩反而容易讓男人掃了興致,生出花花心思。當然,傅容不是說男人碰丫鬟納妾都是正妻的錯,在她眼裡男人大多數都是靠不住的,但兩人既然過到了一起,何不努力把日子過好呢,稍微縱容男人一點,可能就斷了他找別人的念頭,最後還是自己享受甜頭不是?

  這也是她出嫁前母親教她的道理。

  嫁過兩個男人後,傅容更是深信不疑,痴情如徐晏,也會為她的某些花樣欣喜若狂,冷漠如徐晉,還不是從一個月來一次變成了一個月好幾次?回想徐晉出征前對她說的那句給他寫信的話,傅容有種感覺,若不是徐晉早早死了,這傢伙未必不會被她吃死。

  故而到了放風箏的地方,傅容梁映芳故意扯著風箏往遠處跑,傅宛做不來這種事,只能慢慢走。等她發現自家哥哥不知收了梁通什麼好處也前去陪妹妹的時候,不由後悔怎麼沒把小妹妹拉過來,若是小妹妹,絕不會坐視梁通靠近她的。

  「宛宛,你好像長高了。」

  身後響起男人微啞的聲音,傅宛咬咬唇,牽著風箏往前走。

  她走,梁通就跟著她走,只是他步子大,沒走兩步就跟她並了肩……

  湛湛藍天下,少年高大挺拔,姑娘亭亭玉立,輕聲細語說著外人聽不到的悄悄話。

  前面拐角處,傅容回頭看了一眼,「梁大哥心滿意足了,可憐我回去肯定要被姐姐責罵。」

  梁映芳拍拍她肩膀:「放心,九月我叫哥哥給你包一個大封紅。」

  傅宸冷哼一聲,停住腳步道:「就在這等著吧,給他一刻鐘的功夫,一會兒咱們就折回去。」

  梁映芳有心為哥哥多爭取些時間,聽前面有流水聲,拽著傅容道:「聽到沒?那就是我跟你說的玉龍溪了,上次我來的時候設了個陷阱,咱們快去看看,興許抓到魚了呢!」

  傅容本就不想在這兒乾等,聞言就隨她去了:「只聽說在土裡挖陷阱的,河裡怎麼弄啊?」

  梁映芳並非誑她,興致勃勃地跟她講起自己的本事來。

  傅宸瞅瞅兩個小姑娘,再看看那邊挨得越來越近的梁通二人,猶豫片刻,高聲囑咐道:「你們倆去去就回,別在那耽誤太久!」此地離梁家莊子很近,梁映芳常常過來,對這裡十分熟悉,再加上她會功夫,傅宸就不擔心兩人會出什麼事,他更擔心的是梁通佔二妹妹便宜。說話可以,想動手動腳,沒門!

  他在原地守著,手裡拿著兩個小姑娘塞給他的風箏,傅容二人則快步去了玉龍溪邊。逆流往上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梁映芳突然加快步子,低頭瞅瞅,肩膀瞬間垮了下去:「沒抓到魚!」

  傅容湊近了看,發現梁映芳布下的網子破了一個大洞,忍不住笑話她。

  正商量是立即回去還是用殘破的網子試著兜魚呢,對面林子裡突然走出來一個身影,穿竹青色春衫,一手提水桶一手持魚竿,袖口挽起,露出一段白皙如玉的小臂。往上看,只見麥黃笠帽下,少年面容清雋,桃花眼裡滿是驚喜:「你們怎麼在這兒?」

  嘴裡說著你們,眼睛可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傅容,似有無限柔情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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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3 16:55:43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徐晏是信都城第一佳公子,齊策次之,但若單比眼睛,齊策要勝出徐晏三分。他那一雙桃花眼,隨意瞥過來一個眼神都像是別有深意,真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誰時,眼裡便彷彿蘊含了三生三世的柔情。

  傅容沒體會到柔情,只覺得噁心,巴不得躲他遠點,然伸手不打笑臉人,特別是齊竺毀容後,傅容身為好姐妹,對齊家人要更客氣一些才是,畢竟厭惡齊竺如梁映芳,再提到她語氣都緩和了許多。

  因此她驚訝地回道:「我們過來放風箏,齊大哥,想在這裡釣魚?」

  小姑娘嬌嬌俏俏,白衣綠裙,宛如林中一朵嬌妍花朵,齊策年後一直抑鬱的心情終於得到些許紓解,望著傅容明亮的眼睛道:「是啊,在莊子上讀書累了,出來散散心,剛剛恍惚聽到你們在商量釣魚,我把東西借你們如何?」

  梁映芳悄悄扯傅容腰側衣裳。

  傅容神情不變,回頭瞅瞅天上飛的蝴蝶風箏,朝齊策客氣一笑:「怎好打擾齊大哥散心?我跟映芳只是過來走走,姐姐還在那邊等著呢,齊大哥清心釣魚吧,我們先回去了。」

  說完轉身往回走。

  齊策嘴角笑容淡了,望著傅容背影,心頭接連升起失望疑惑和惱怒。

  她到底想怎麼樣?

  他如她所願,放棄傅宛了,元宵節那晚,為了哄她連累妹妹受苦,知道她貪玩好動,他又特意趕過來陪她,她居然沒說上幾句話就要走?

  欲擒故縱嗎?

  手悄悄攥緊,正猶豫要不要跟上去,前面姑娘忽的頓住腳步,齊策沒來由一陣緊張,迅速低頭,似是要將手中東西放下。

  「對了齊大哥,阿竺現在好些了嗎?」傅容側過身子,擔憂地問,「前兩次過去探望,阿竺都不肯見我們,我心裡實在難受,當初若不是我四處亂跑,咱們就不會散開了,阿竺也就不會出事。」

  越說越愧疚,低下了頭。

  齊策看著她,心裡突然很不是滋味兒。

  那日湖上,妹妹說傅容是故意推她落水的,齊策知道,也理解傅容的舉動,後來傅容冷了妹妹一陣子,最後還是和好如初了,可見是個豁達的姑娘,或許也是為了他的緣故。現在,傅容一片真心,妹妹卻要……

  他是真想娶傅容的。

  他不知道妹妹到底有何打算,好在傅容才十四,他可以先定親,等傅容十六時再娶她過門,兩三年的時間,妹妹的偏激也該淡了。如果有合適的人選,他也會試著將妹妹嫁出去,容貌毀了,可以嫁個眼盲的,將來生兒育女,總好過一人獨老。

  沒有什麼是無法解決的。

  前面一片明朗,齊策又有心思哄小姑娘了,柔聲安撫道:「三妹妹不必自責,人有禍福,非你我能料。阿竺最近心情低落,無心見客,就是對我也沒有幾句話說,三妹妹別多想,過段日子她好了,我再請你們來府上做客。」

  傅容點點頭,「那……」

  卻見齊策做出將魚竿遞給她的姿勢,與此同時,桃花眼裡流露出無聲挽留。

  傅容本能地看向梁映芳,果然見她面向前方,沒有發現齊策的小動作,而齊策肯定也是因此才膽敢如此的吧?

  說實話,前世白芷的事情鬧出來之前,齊策這個姐夫在傅容眼裡一直都是個君子,衣冠楚楚進退有度,剛得信時傅容甚至都難以相信她儒雅溫柔的姐夫會跟一個容貌普通的丫鬟搞在一起。但是現在,傅容明白了,齊策在小姨子面前跟獵物面前,分明是兩個模樣。她確信齊策沒有通房丫鬟,沒有跟誰練過,這個男人,是天生的情場高手。

  可惜他選錯了人。

  佯裝沒看懂男人的意思,傅容客套告辭,與梁映芳並肩離去。

  齊策慢慢收回手。

  與第一次被拒絕不同,此時的他,眼裡全是笑意。

  臨走前她看梁映芳,是不是怕被梁映芳看出來?也就是說,如果有機會單獨在一起,她便願意好好跟他相處了?

  真是太狡猾,狡猾得他想捉住她,摟到懷裡好好收拾一番。

  沒人知道他的想法。

  繞過幾片樹叢,傅容很快就把齊策拋諸腦後,都沒跟傅宸提偶遇的事。

  三人一起往回走。

  那邊傅宛瞧見哥哥妹妹回來了,越發羞於見人,丟下還沒訴盡相思的未婚夫,扭頭往回跑,至於她手裡的風箏,早被梁通以「怕她辛苦」為由搶了過去,搶的時候順便摸了一把小手。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傅宸咬牙切齒地道。

  梁通還在為剛剛的親近竊喜,對這句威脅沒有在意。

  午飯後樑通攛掇妹妹:「明天咱們去爬山吧?登高望遠,總泡池子也不好。」

  梁映芳體貼哥哥,馬上就去跟傅容姐妹說。

  姐妹三人都在喬氏屋裡呢,不等傅宛傅容說話,喬氏先道:「濃濃宣宣你們跟映芳一起去逛逛,宛宛留下來,娘這邊有事交代你幫忙。」輕易得不到的,到了手才會珍惜,她縱容一次是心疼梁通,也是給長女添些滋味兒,可沒打算連續便宜傻女婿。

  傅宛輕聲應是,鬆了口氣,又有點難以形容的失落。

  傅容佩服地望著母親,只覺得自家老娘真是快把男人的心思都摸透了,怪不得父親喜歡。

  喬氏發現次女眼睛亮亮地看著她,分明看穿了她的意圖,不由瞪了一眼這只小狐狸。

  傅容嘿嘿笑,餘光裡見梁映芳悻悻的,笑著拉住她手:「爬山有什麼好玩的,那麼累,出汗又多,咱們去看櫻花吧,這邊不是有片櫻花林子嗎?」

  好姐妹給她台階,梁映芳感激地撓了撓她手心,「好啊,櫻花林離郡王府別院挺近的,咱們可以去別院後牆根瞧瞧,那裡有幾株上了年頭的老櫻花樹,特別好看。」

  喬氏聽了,點了點她額頭:「開的都是櫻花,有什麼差別?就在林子裡逛逛,不許亂跑。」

  梁映芳乖乖應是,背地裡朝傅容擠眉弄眼。

  傅容心裡苦笑,這次她注定不會陪梁映芳胡鬧了。

  前世她跟徐晏最快樂的那段日子,就是在這邊別院過的,如今她不想……故地重遊。

  ~

  「宣宣渴不渴?」櫻花林裡,傅容從蘭香手裡接過竹筒,喝水前先問妹妹。

  傅宣搖搖頭。

  傅容便自己喝水,仰頭時對上空中明晃晃的日頭,心裡一陣厭煩,「才三月,怎麼就這麼熱了?映芳這邊有亭子嗎?咱們找個地方歇歇腳吧。」

  梁映芳見她額頭冒了細汗,笑她身嬌體弱,指著前面道:「那裡應該有座亭子。」

  一行人走了許久,終於到了地方。

  在涼亭裡休息片刻,看著周圍開得熱熱鬧鬧的花樹,傅容又坐不住了,問傅宣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一開口,傅宸梁通互視一眼,都覺得頭疼。傅宸是親哥哥,說話沒有顧慮,勸道:「就在這邊賞吧,一會兒累了還得折回來。」

  傅容撇撇嘴,見妹妹跟梁映芳都不想動,自己領著蘭香跑出亭子,倒也沒有往遠處去,只在亭子周圍轉圈,傅宸他們在亭子裡坐著就能看見。

  「蘭香,你看那棵樹上開的都是重瓣的!」隨便逛著,傅容眼睛一亮,指著斜對面的一棵樹道,話音未落,人已經跑了過去。

  蘭香趕緊跟上。

  亭子裡傅宸見了,立即站了起來,剛要追上去,見主僕倆很快站住了,雖然離得遠,透過枝葉也能瞧見衣角,便大聲叮囑兩人別再往遠處走,重新坐下與梁通說話,眼睛盯著那邊。

  傅容乖乖應了聲。

  折了枝重瓣櫻花,傅容一邊輕嗅一邊隨意看向周圍,想看看有沒有其餘的重瓣花樹,卻瞥見一對兒男女背道而馳的身影,看距離,對方大概打算往這邊來的,發現有人便要離去。

  女人個子矮,很快就被繁花遮掩,男人卻身形高大,只是怎麼看,都有點像……信都王,傅容前世的公爹,徐耀成。

  在傅容的記憶裡,公爹只是個模糊的身影,除了逢年過節,她很少有機會見到他,難得見到了,公爹也都是一副冷漠面孔,彷彿對什麼都不在意,不可怕,卻讓人不敢親近。

  傅容沒跟公爹說過幾句話,卻打心底感激他,如果不是公爹願意放她走,她只能留在徐晏身邊,要麼事事都聽郡王妃的,受她擺佈,要麼「不恭不敬」,被休出府。

  對於公爹願意陪之賞花的女子,傅容無法不好奇,她踮起腳尖,想看看那女人是誰。

  太遠了,看不清。

  傅容悄悄囑咐蘭香:「我去那邊找找有沒有重瓣的,你在這等著,裝作我沒有離開的樣子。」

  蘭香急了,小聲勸阻:「姑娘別亂跑,萬一遇見生人怎麼辦?」

  傅容狠狠瞪她一眼,見蘭香委屈噠噠的,她笑著保證道:「一會兒就回來,不用擔心。」

  「那姑娘說話算數……」

  「半刻鐘。」傅容用三個字打斷她的囉嗦,躡手躡腳追了上去,暗暗慶幸自己穿了櫻紅色的褙子,在一片櫻花裡移動也不意被人發覺。

  徐耀成與女子走得並不快,只是礙眼的櫻樹太多,還得注意不能靠得太近被人察覺,傅容跟了很遠也沒有瞧見那人薄紗下的臉龐。眼看二人轉了一個彎,傅容猶豫片刻,回望只能瞧見一角的涼亭,生了退意。

  「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麼?」

  身後忽然傳來略顯曖昧的輕柔低語,傅容大驚,回頭,對上齊策微笑的臉龐,英俊而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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