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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紫蘇落葵]食色生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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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7 17:27:14
第280章 真正的江帆

  陳秋娘一時無語,便只是輕嘆。他卻端杯一飲而盡,來了一句:「一杯清酒,道平生。訴不盡綿綿心愁。這一世,讓人太不甘心。」

  「你於陳秋娘不是一個過客,而是一個真心守護的朋友。」她良久才說了一句話。

  江帆卻是呵呵一笑,說:「朋友?誰要跟你做朋友了?要麼嫁給我,陪我生生世世,共白頭。要麼,今生今世,不要再相見。」

  「你何苦呢。」陳秋娘搖搖頭。

  「我便是這樣的人。」他說,爾後很認真地瞧著陳秋娘,說,「我尋你將近一年,暗中監視張賜,他入主豪門盛宴,每日彈奏那一首不像樣子的《至少還有你》,他亦瞧著各種姿態的月,細細想你,他也曾一個人擺了一桌好吃的,放了你的碗筷!你再也沒有出現。所以,我想,隨你而去。這人間,我不能陪著你,那幽冥地府,我卻要跟著你。」

  「你難道沒想過秋娘沒有死,卻也不願意再出現麼?」他問。

  「想過啊。」江帆朗聲回答。

  「那你還尋死?」她問。

  江帆凝望著她,露出一抹輕笑,說:「秋娘,我只想讓你知道:我可以為你而死。」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輕柔得仿若屋外的雪花。陳秋娘眉頭一蹙,她從來不知江帆當日跳崖竟然還抱著這樣的思想。

  「傻。」她凝視著眼前的男子,這個迅速滄桑的少年正微笑看著她,她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只吐出了這麼一個字。

  他聽到這個字,笑了笑,說:「這幾年,我駐守滄州府,這梅園裡的女子是家族裡的,能入得了梅園,便都的有像你的地方。」

  她不語,他就繼續說:「直到我遇見了綠歌,她倚在繡樓上,夏日的風拂過,她衣袂飄飛。她 那樣像你,我卻也知道她不是你。我讓府邸裡的人為她打扮。呵呵,她的容貌太像你,稍稍打扮,便恍恍惚惚是你了。」

  陳秋娘還是不語,只端坐著認真聽他傾訴。江帆則是喝了一口酒,繼續說:「她居心叵測,呵,我不知道麼?可是,她像你。」

  江帆一雙眼似笑非笑,陳秋娘略略蹙了眉,只抿了唇,不知道說什麼。

  「怎麼?不知道該說什麼嗎?」他問。

  「是。」陳秋娘坦然承認。

  「只是想你罷了。」他低聲說,爾後又說,「方才的歌,可否再為我唱一次麼?」

  「諾。」她說,便再度彈起琵琶,清歌一曲。

  江帆端坐著,聽得很認真,那神情似乎又表明思緒飄了很遠。

  一曲歌罷,陳秋娘放下手中琵琶,江帆才徐徐瞧過來,眸光如水,聲音也很柔和,問:「都三年了,你如何來了?」

  「公子乃秋娘故人,摯友。公子如今身處險境,秋娘自是來了。」她緩緩地說,平靜地與他對視。

  他唇邊勾起一抹笑,那笑意逐漸擴大,爾後他不知道樂呵什麼,兀自低了頭抿了一口杯中酒,才又抬頭,眸光盈盈,只看著她,低聲問:「你此次前來,卻要與我說什麼呢?」

  「原本有很多話想勸公子,如今聽公子言行,卻是秋娘多慮了。」她說。是的,經過方才的觀察,她已然明了江帆亦非傻白之人,他該做什麼,應該如何處理,心裡跟明鏡兒似的。而那外在的傻白、浪蕩、任性卻偏偏就是他的保護色。

  江帆聽陳秋娘這麼說,唇角一勾,眉目輕垂,便說:「想勸我什麼,怎麼又是多慮了?我卻是想知道你到底想勸我什麼,又如何多慮了。」

  陳秋娘垂了眸,說:「是我道聽途說綠歌之事,瞎擔心了。」

  「是麼?綠歌在這梅園深處,也不知道秋娘怎麼個道聽途說了?」江帆一張臉沉了下來。

  陳秋娘亦不在意,只是說:「我自然有我知曉之處,你我爭論那些便是沒有意義的事。之前,聽聞綠歌與我容貌頗為相似,恐她有二心,所以前來查探。但今日與君一席話,便知君心自有分寸,一舉一動拿捏得當。如此,我便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江帆一個箭步過來,速度極快,陳秋娘只來得及出一招格擋,她的手腕就被江帆扣住,江帆將她壓倒在墊子上。

  陳秋娘一動不動,江帆未束的長發垂落下來,唇邊是一抹笑,說:「秋娘,你好好跟我說,我想聽。」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氛圍甚是曖昧,陳秋娘垂了眸,低聲問:「說什麼?」

  「說你擔心我,說你如何擔心我。」他說,然後輕笑一聲,頓了頓,說,「說你為何又覺得我多慮了。」

  「我,我方才已經說過了。」陳秋娘掙扎不動,便將頭扭向另一邊。

  「模棱兩可的話,我不喜歡聽,我要聽明明白白的。」江帆低聲說。

  陳秋娘垂了眸,說:「那,你先放開,這樣,不太好。」她輕輕指了指彼此之間的距離。

  江帆卻是呵呵一笑,說:「這裡是梅園,我說如何是好,就便如何是好。秋娘,你來之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麼?」

  陳秋娘聽得出他話語裡的慾望,亦知道自己稍有不慎就可能讓他癲狂。她便竭力讓自己平靜,說:「我不需要想那樣無聊的問題。」

  「哦?那個問題無聊麼?」他輕笑一聲。

  她回答:「是很無聊。因為江帆哥哥會竭力護我不受半點的傷害,他又怎麼捨得傷害我呢?」

  她一邊說,一邊去瞧他,一雙眸如秋水般清澈乾淨。江帆略略蹙眉,自嘲地「呵」了一聲,搖搖頭,說:「秋娘,我願意拿我生命護你,卻不代表我不想得到你,知道嗎?」

  陳秋娘這會兒卻是無語,只低了頭。因為她知道江帆說出這句話,就代表江帆不會對她怎麼樣了。若是她還不知死活說些有的沒的,就是自討沒趣了。眼前這個少年,小小年紀就敢號稱劍聖,她的功夫在他面前簡直就不夠看的,如果惹怒了他,他是可以輕而易舉地制住她的。

  「唉,罷了,不嚇你了。」他輕嘆一聲,便輕輕起身在她身邊盤腿坐下來,理了理袍子,提高了聲音說,「還不起來?我可要撲過來了。」

  陳秋娘連忙起身坐在一旁,怯生生地看了看他。江帆卻是心情大好,哈哈一笑,說:「真的,三年了,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快活。」

  陳秋娘還是不作聲,此時此刻,她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江帆卻是自顧自地說:「秋娘啊,三年了,你連我夢都不肯入。今時今日,你卻肯來見我。我都不知道這是真實的,還是夢境呢。」

  他搖著頭,陳秋娘抿了唇,低聲問:「那你希望是真實,還是夢境?」

  「我自然希望是真實的。」他看過來,盈盈燭火之中,這個溫柔如水,他看著她,笑著說,「雖然,若你活著,也必定不會是我的。」

  他的話語甚是落寞。陳秋娘垂了眸,知曉她擔心的事已經不必擔心,至於處理綠歌之事,只要她處理得當,江帆是不會有任何異議的、於是,她徐徐站起身,說:「我為公子煮一壺紅茶吧。」

  江帆沒有說話,只是盤膝坐在墊子上,連垂落在面上的幾縷長發也不去撥開,就那樣瞧著陳秋娘。陳秋娘不看他,只盈盈起身,從容燒水煮紅茶,在這過程中,順手撥了撥香爐中的香,繚繞的煙霧在屋內瀰散。

  「公子,喝杯茶吧。」不一會兒,陳秋娘煮了紅茶,放了一小塊糖,輕輕攪了攪,遞給了江帆。他卻沒有接,徐徐倒在一旁的軟墊上。白袍飄灑,烏髮垂散,英俊的少年安然入睡。

  陳秋娘在他身旁跪坐下來,低喊:「江帆。」

  他只是如夢囈一般的「嗯」一聲,卻沒有要醒來的意思。她喝了一口紅茶,便柔聲說:「在秋娘心裡,你是她極重要的人,是極好的朋友。她容不得任居心叵測的人借用她來對你不利。」

  「嗯。」他依舊是囈語一樣的回答。

  「秋娘定會竭盡全力護你周全的。」她自言自語,手中的茶杯卻是緩緩放到了他的唇邊,低聲說,「你聞一聞,我特地為你泡的紅茶是不是很香。」

  「嗯。」這一次,江帆回答了一個字後,身子忽然一沉,睡得更熟了。陳秋娘將茶杯放到一旁,站起身走到門口朗聲喊道:「紅梅,你可以進來了。」

  紅梅立馬就閃身進來,挑開幾重帷幕,便一下子頓住腳步,問:「蘇姑娘,你對他做了什麼?」

  「他休息得不好,我用了凝神的香,讓他睡個好覺。」她說。

  「你對他用迷藥。」紅梅很是不悅。

  「浮光公子從來只用香。」陳秋娘一邊回答,一邊將那香爐中的香熄滅,然後在案几前坐定,說:「地上涼,扶他去床上休息吧,安頓好,過來喝杯茶。」

  紅梅沒有答話,輕輕弓身下去扶起江帆,挑開重重帷幕放到了床上。陳秋娘則是自顧自地喝茶,吃幾塊點心。

  紅梅安頓好江帆,這才走出來跪坐下來,問:「蘇姑娘,公子情況如何?」

  「你家公子,胸中自有丘壑。不過,這事,只需你我知道。你我亦不必識破他的偽裝,更不能讓別人知道他自有運籌帷幄。」陳秋娘一邊說,一邊遞給她一杯茶。

  紅梅一飲而盡,沉吟片刻,卻是來了一句:「將近三年,他沒有一次像這一刻這般睡得舒坦。」

  陳秋娘「哦」了一聲,輕笑著說:「紅梅姑娘有話直說。」

  「蘇姑娘是聰穎之人,定然知道紅梅想要什麼。」紅梅端了茶杯很專注地看過來。

  陳秋娘是女人,看著她的眼神就明白她眼裡的渴求明白她是想要江帆每一天都這樣快樂舒心,哪怕只是為他製造一場夢境,哪怕犧牲她自己,哪怕她一輩子只能頂著另一個人的臉過日子。

  「這無疑於飲鴆止渴。再說了,你知道我師父為何號稱千人千面,江湖上的人都說他過一陣子就要換一張臉麼?」陳秋娘將茶杯放在桌子上,很嚴肅地問。

  紅梅搖頭,說:「蘇姑娘,我對此知之甚少。」

  「那是因為我師父找不回他最初的容貌,他已經不記得最初的容貌了。而且,你的容貌與陳姑娘的容貌相差太遠,雖然你的嘴唇很像她,但其他方面不像,若要化作那一位,便要削骨去肉。」她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倒不是因為她不會削骨去肉,而是因為削骨去肉這種方法其實是很殘忍的,一旦下刀了是沒辦法再回覆到從前,並且還有諸多的後遺症。

  「我不怕。」紅梅抿唇。

  這就是情毒。陳秋娘嘆息一聲,說:「很多人做這個決定時都不怕。可很多人在日後都沒法做到不悔。」

  「蘇姑娘,若沒有江夫人,紅梅早就在二十年多前凍死在雪地裡了,為了公子展顏,紅梅不悔。」紅梅說完,又行了匍匐禮,整個人深深匍匐在地上。

  陳秋娘說:「紅梅,你既有這份兒心,我便更不能害了你。這世間事明明還有更好的解決方法,又何苦去當替身?」

  「只要公子開心。」她回答。

  「虛幻的東西不具備任何的力量。一旦夢醒,便是萬劫不復的破碎。」陳秋娘勸說,手中紅茶已涼了,變了色澤,她端了杯,凝視那杯中慢慢變色的茶水。

  紅梅還是匍匐在地,說:「紅梅第一次見公子,便想日後保護他一生一世即可。那一年,大雪漫天,公子尚在襁褓,我六歲,守在公子搖籃邊。公子衝著我甜甜地笑,蘇姑娘,你知道不?我長那麼大,第一次有人那樣對我笑,雖然他只是個嬰孩。再一次見到公子,是在汴京,他第一次下山,他在我身邊轉悠,跟我說很多話,說他在山上好玩的事情,還教我如何用劍才不會讓敵人有機可乘。他的笑容如同乾淨的日光,是汴京那些縱慾過度的公子哥如何也笑不出來的。他若對我笑,我便覺得立刻死去也無憾。」

  紅梅的聲音不疾不徐,敘述了她記憶裡那些最溫暖的過往。陳秋娘聽得內心唏噓,卻依舊不動聲色,跪坐在案几的另一端。

  「所以,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請蘇姑娘成全我。」紅梅匍匐在地。

  陳秋娘緩緩站起身,走到她身邊,說:「紅梅,我不會幫你削骨去肉。」

  「蘇姑娘,為何?」紅梅抬起頭來。

  「我會幫你,但不是這種方式。」陳秋娘蹲身下來,輕輕撫著她的臉,說,「紅梅,你不知道你有多好看麼?一襲紅衣,這一張臉,這眉宇間的神情,滿天風雪都似你的陪襯。」

  「再好看,那又有什麼用。公子不喜歡。」紅梅面色悲愴。

  陳秋娘還是撫著她的臉,說:「愛一個人,就要勇敢地告訴他,以你自己的名義,以你的容顏,以你的身份去告訴他,哪怕這一生都得不到這個人的愛,哪怕這一生注定要獨自守候,都不要做替身。」

  「可我不想公子那樣沉淪下去。」紅梅十分固執。陳秋娘垂了眸,輕笑一聲,紅梅又問,「蘇姑娘,你刻骨銘心地愛過一個人麼?」

  陳秋娘長眉一展,眉宇如同最燦爛的光華,她對紅梅一笑,點點頭,說:「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我要跟你說的是,你的公子不是會沉淪的人。」

  「可是,可是無論如何,他不快活。」紅梅急切地說。

  陳秋娘站起身來,對她伸手,說:「人這一生,一旦成人,懂得責任,又有幾個人快活呢?即便那個秋娘再生,他也不見得就快活。即便你犧牲自己變成了秋娘,他或許更不快活。因為,秋娘愛的人不是他。」

  紅梅臉色大變,低聲問:「公子已經跟你說過秋娘的事了?」

  「何須他說呢。我本來自加州。浮光公子雖住加州,但對世間各事亦很清楚。張家新任當家為那女子多次逆了趙匡胤的旨意這件事,蜀中坊間人人皆知。另外,那女子跳下岷江前,哼唱的那一首歌,我也有幸聽張二公子唱過。」陳秋娘緩緩地說,一隻手還是懸在紅梅的面前。

  紅梅聽到此處,嘆息一聲,將手放在陳秋娘手中。陳秋娘輕輕一帶,她站起身來,竟比陳秋娘高出了半個腦袋。

  「所以,你不必變成他。你若是真心愛護你家公子,只需愛護著他就是了。我師父自己尚且不能找回最初的容顏,何況是我幫你。再者,即便用人皮面具,透氣性不好,若要保持光澤,則要長時間使用藥水,時間久了,你的臉就毀了。這也是易容者都千人千面的原因。因為為了不損害自己的容貌,就會不斷地換面具,時不時要卸妝讓自己的臉自由呼吸。」陳秋娘一邊說,一邊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那是南方才有的竹編的椅子,也是陳秋娘為豪門盛宴定製的。

  紅梅不再作聲,只是直直地站在原地。陳秋娘繼續說:「你不要再去想做替身,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浮華虛幻的手段了,愛一個人,就以自己的名義去愛。」

  「以自己的名義去愛?」紅梅望向陳秋娘。

  陳秋娘點點頭,說:「是,以你自己的名義去愛,去守護他,讓他知道你的深情對待。」

  紅梅似乎有點不明白,還有些痴痴傻傻地在細想陳秋娘的話。陳秋娘卻繼續說:「現在的情況並不糟糕,至少你家公子胸中自有丘壑,不必我們那樣擔心,如今,我們要做的事,就是處理綠歌,以及找出我需要的那些情報。」

  紅梅點點頭,問:「那需要稟告公子麼?」

  「這些事,我來處理即可。明日一早,你家公子若是問起今晚的一切,你就說是我的主意,他自會來見我。」

  紅梅十分疑惑地問:「不是要給他一場夢境麼?」

  「你家公子並非像你所認為的那樣,他自己很清楚到底是不是夢境,就是方才我將他放到,也是費了很大的勁兒。你覺得能瞞住他麼?」陳秋娘一邊說,一邊起身穿好了大氅,戴上了帽子,又瞧瞧周圍的佈置,說,「這些帷幕拆了吧,怪不好看的。」

  「是。」紅梅回答,便快步走出去吩咐人送陳秋娘回住處。

  念秋等人早就等在外面,看到陳秋娘出來,十分恭敬地要為她佈置軟轎,她揮手推辭了,自己提了燈籠徒步回到住所。

  儘管已經凍成狗了,她還是親自去瞧了瞧綠歌。綠歌被捆綁著丟在毯子上,已經昏昏欲睡。陳秋娘拉了一條被子給她蓋上,她一下子睜開眼,看到陳秋娘的臉,嚇得睜大了眼,像是見鬼似的看著陳秋娘。

  陳秋娘輕笑,拿掉了她上塞著的布條,問:「考慮清楚了麼?」

  「你,是你。」她喃喃地說。

  「你說這一張臉與你那一張臉相比。公子還會不會在意你呢?」陳秋娘輕笑著在她耳邊說。

  「公子,公子,他,他不會允許你亂來的。」綠歌聲音沙啞,說出的話還是這樣欠揍。

  陳秋娘呵呵一笑,說:「看來你真是執迷不悟了。你在這梅園這麼久,不是沒人動你麼?我卻敢呢。」

  綠歌的臉唰地毫無血色,念秋在一旁冷哼,說:「你以為把你易容成這樣的人能拯救你麼?你一旦沒用,就只能死路一條。蘇姑娘為人親厚,說只要你配合就可以救你脫離那個人的魔爪,給你一張穩妥的臉,讓你過自己的生活去。」

  「可是,我的解藥呢?我的解藥呢?那人給我吃了毒藥。」綠歌忽然癲狂地叫起來。

  「公子對你如何?那人對你如何?你卻是連死都不幫公子麼?你妄想那個人會給你解藥麼?」念秋立馬開始對綠歌攻心。

  綠歌瞧她一眼,說:「公子對我不錯,卻也不過因為我像他中意的那個女子罷了,你們,平常恨不得吃了我。但我若完成任務,那人承諾過給我解藥,還會給我兒子解藥的。我的兒子還在他們手裡啊。」

  綠歌說到這裡,悲痛地哭起來,淒慘地喊:「小夜,小夜,我的兒啊。」

  陳秋娘閱人無數,又在浮光公子手下學習,對於人面相術都頗有研究。她看得出綠歌眼裡的悲傷絕望是真的,尤其是說到她兒子的時候,那種眼睛疼得得近乎絕望。

  綠歌淒慘地哭了一陣子,扭了扭身子,側身蜷縮著哭泣,聲音雖然比方才小了許多,但那聲音卻讓人心裡更疼痛。

  「你,你別裝了。」念秋喝道。

  陳秋娘抬手阻止了念秋,說:「再給她一夜的時間吧。」她說著,為綠歌蓋上了被子,兀自入臥室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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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7 17:27:32
第281章 暖

  寂靜無聲的冬夜,綠歌嚶嚶地哭了許久,最終許是累了,便沒有了聲息。陳秋娘兀自躺在床上,想著今日種種,那些關於愛情親情的執著,讓她覺得心情頗為沉重。一整夜,便輾轉反側,直到天明。

  天明時分,她起身梳洗後,喝了一碗粥,便親自去看綠歌了。綠歌臉上猶有淚痕,眼睛有些腫。她睡得並不熟,聽到有人來,便立刻就睜開了眼。她看到是陳秋娘,整個人放鬆了下來,便要掙紮著起來。

  陳秋娘豎起手掌示意說:「不要動。」綠歌就乖乖躺在墊子上。陳秋娘拿了熱帕子為她敷了臉,說:「我為你去除臉上的易容藥水,去除你的人皮面具,修補你的面容。」

  綠歌一臉震驚地看著她,動了動乾裂的嘴唇,啞著嗓子問:「蘇姑娘,你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我不願一個孩子沒有阿娘。」她平靜地說。是的,昨晚她總是想起六合鎮的弟弟妹妹,想起在那個時空對於母親的渴望。雖然,她從來倔強、玩世不恭,像是對於沒有父母這件事絲毫不在意,其實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是多麼渴望能有父母相伴。

  「你,你相信我?」綠歌更驚訝。

  陳秋娘掃了她一眼,為她換了另一塊熱帕子,才說:「沒有人可以演出那種眼神。」

  綠歌抿了唇,乾燥的唇裂開,滲出了血,爾後,她小聲地說:「謝謝。」

  陳秋娘不言語,只是認真地為她熱敷,然後塗抹藥水,將她臉上幾天沒保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來。那一張臉因長時間沒得到透氣,已經有些發白,部分地方還有點發紫。整張臉因為被削骨去肉,有些地方填充了別的動物的肉,顯出不一樣的質地來。

  總體來說,這一張臉此時有些可怖。念秋在一旁瞧見綠歌的真面目,也不由得「啊」了一聲。陳秋娘卻只是從容地拿帕子輕柔地為她敷臉。

  綠歌輕聲問:「蘇姑娘,我這一張臉是不是很可怖?」

  「不算。」陳秋娘語氣平靜,為她上藥。

  「我兒子看到,應該認不出我了,我原本,不是這個樣子。」綠歌嘆息,爾後眼神灼灼地看向陳秋娘,很期待地問:「蘇姑娘,我真的不能回覆到以前的樣子了麼?」

  「不能。」陳秋娘摸了摸她的臉,輕聲回答。

  綠歌不死心地問:「你師父也不可以麼?」

  「是。」陳秋娘看到綠歌眼裡的神采瞬間熄滅,神情十分痛苦。她有些不忍心,便說,「無論母親變成什麼樣子,孩子總是能知道那個就是自己的母親的。」

  綠歌想了想,大概是認同陳秋娘,便點了點頭。陳秋娘亦不再與她說話,只是幫她消腫、去除藥水,修補了臉上的缺陷,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才完成。

  她看了看綠歌的臉,將鏡子遞給她,說:「以後,你就以這張臉生活下去了。」

  綠歌看到鏡中的自己,淚水卻是滾滾而出,一個勁兒地說:「我,我該怎樣報答,怎樣報答。」

  陳秋娘伸了伸懶腰,說:「你別高興得太早。首先,你得要救出你的兒子。」

  綠歌一愣,整張臉瞬間就如同死灰,嘴唇抿得緊緊的。念秋冷哼了一聲,說:「這就是蘇姑娘心慈了,允許你思索那麼久,還給了你這麼一張臉,解了你的毒。若是換作我們,早將你撕了。你來這梅園也有一段日子了,既然是來刺探軍情的,就應該知道梅園要查你的主子,不怎麼費事的。你的死活於我們真的沒多大關係。」

  「看她也就是個糊塗的,想了一夜都沒想明白。」另一個綠衣婢女亦是諷刺道。

  陳秋娘很平靜地看著她,說:「梅園可以將你趕出去,那麼,你和你的兒子什麼下場,你自己清楚;相反,你若與梅園積極配合,我們會救你兒子。」

  「如何?」念秋問。

  綠歌坐在那墊子上,緊緊抿唇。陳秋娘估摸著江帆已經醒了,便在一旁淨了手,說:「走吧,讓她再想想要不要抓住這個唯一的機會,我去見一見公子。」

  事實上,她預料得不錯。她剛穿了大氅、戴了帽子走出房間,就有紫衣婢女急匆匆前來說公子想要請蘇姑娘去前院一敘。

  陳秋娘拒絕了軟轎,徑直去了前院。院落裡,梅花怒放,雪花飄落,江帆一襲紅衣在院落裡舞劍。陳秋娘就在有溫暖火爐的房間裡,倚靠在窗邊看江帆舞劍。

  他的劍法行雲流水,簡直就是一場優美乾淨的舞蹈,一套劍法舞完,江帆折了一支梅花過來,隔窗遞給她,笑著說:「滄州春日,便只有梅花一枝獨秀了,贈予佳人。」

  陳秋娘一張臉先前籠在帽子裡,這會兒是徐徐抬頭,映著日光白雪,江帆一下子就呆愣在原地,張著一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蘇櫻多謝公子贈梅。」她盈盈一笑。

  江帆變了臉色,怒喝道:「蘇櫻,是你。」

  「公子所看的這張臉可以是不相干的人,甚至是細作,為何不可以是蘇櫻呢?」陳秋娘笑著說,亦不理會還與他隔著窗,她便徐徐坐下,往小火鍋裡加菜。這小火鍋亦是她寫給豪門盛宴的菜式,江帆今日在這大雪天用小火爐燙酒、做火鍋,她便屏退了左右,親自動手做了。

  江帆將手中劍扔給旁邊佇立的劍侍,急匆匆就衝進來在陳秋娘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說:「是誰都可以,就不該是你。」

  陳秋娘覺得這邏輯奇怪,便抬眉看他,問:「為何?」

  江帆看到她抬頭看他,立刻就摀住眼睛,說:「你別看著我。」

  陳秋娘更奇怪了,問:「為什麼?」

  「昨夜我只當是一場夢境。」他說。

  「江公子真可笑,連細作都可以易容成這樣,我浮光公子的弟子卻不能麼?」陳秋娘停下手中的筷子,拿了木質的夾子挪了挪正在燙酒的酒器。

  「你就是不可以。」江帆哼哼的,像個固執的小孩子。

  「你不說清楚原因,我就天天易容成這樣。」陳秋娘威脅。

  「你敢。」江帆越發像個小孩子。

  「你看看我敢不敢啊。我是浮光公子的弟子,我有易容技術在身,我想易容成什麼樣子就什麼樣子。你管的著?」陳秋娘也開始陪著江帆小破孩不講理。

  江帆急了,說:「我把你綁了。」

  「你好歹是世家子弟,一方守將,做這種事丟人不丟人啊?」陳秋娘撇撇嘴。

  「我不在乎悠悠眾口,更不在乎什麼如同浮雲的名聲。」江帆說。

  「你啥都不在乎了,你還在乎我用這張臉啊?」陳秋娘做了個怪臉鄙視他。

  江帆則還是沒正眼看她,只是看著窗外,說:「在乎。因為我得要清醒啊。」

  「我用這張臉,你咋就不清醒了?」陳秋娘撇撇嘴,又將那溫熱的酒翻了翻。

  江帆瞧著窗外,隔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不要易容成她的樣子。別人再怎麼像她,那眼神都是沒辦法像她的。而你,你的眼神與她一模一樣,你若再易容成這樣——,我,我沒辦法的。」

  他的聲音到後面已經低了下來,陳秋娘聽到他這話,心裡一痛,便「哦」了一聲,低聲說:「好了,我一會兒就換一張臉,你不要生氣嘛。」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沒辦法去看你用這一張臉。」他低頭自嘲地笑了笑。

  陳秋娘亦不知道說什麼,只是沉默著,機械地煮著火鍋,順帶燙酒。良久,江帆似乎調整好了情緒,鼓起勇氣看了她一眼,陳秋娘看到了那一眼。他眉宇間有深濃的歉疚、不捨,還有隱忍的難過。爾後,他低頭兀自撈火鍋裡煮熟的食物,為自己斟酒一杯黃酒,緩緩地說:「若是她還活著,應該就是你這個樣子了。」

  「我的易容技術還是很不錯的。哈哈哈。」陳秋娘傻瓜一樣打著哈哈。

  「很不錯呢。怪不得浮光公子也破例收你為徒了。」江帆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陳秋娘一邊為他夾菜,一邊說:「綠歌的事,紅梅與你說過了吧?」

  「你全權處理就是。」江帆一句話丟過來。陳秋娘原本以為會費一些唇舌,沒想到江帆這樣爽快就同意,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他還是垂眸在喝酒,樣子卻不像開玩笑。

  「綠歌的孩子——」她剛說了這幾個字,江帆擺擺手,說:「說了你全權處理,來,吃菜。」

  陳秋娘便不好繼續談綠歌的事,拿了筷子夾菜吃。江帆則沒來由地說:「你當這梅園是你的家就是了,這裡的人,那日我給你的令牌,你可隨意差遣了。」

  「啊?」陳秋娘一驚,連忙問:「那令牌可以調動梅園的人?」

  江帆點點頭,抬頭看了她一眼,眼裡卻是淚光滾動。陳秋娘大驚,問:「江公子,你怎麼了?」

  他凝望著她,搖搖頭,說:「我只是沒想到有生之年,真的還能見到你呢,我好高興。」

  「公子,我是蘇櫻呢。」陳秋娘連忙強調。

  他苦笑一下,說:「我知道。」

  爾後,他埋頭喝了幾杯酒,吃了幾口菜,站起身來,拿了披風與劍就往外走。陳秋娘連忙起身說:「公子,最近滄州府不太平,你去何處?」

  他走到門口,聽到她急切的語氣,便回頭一笑,說:「莫擔心我,我有些小事出去轉轉。我江帆可不只有手中劍讓人聞風喪膽哦。我是九大家族的江家嫡系子弟,可不是誰輕易能算計得了的。」

  「不可輕敵。」陳秋娘說。

  「知道。」他依舊笑著,那笑容如同春日三月日光下的涓涓細流,不僅讓陳秋娘呆了,連一旁的紅梅也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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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綠歌

  江帆走後,陳秋娘再度回到了住所。屋外風雪停了,日光和暖,白皚皚一片,院裡的梅花盛放得更好了。

  陳秋娘倚靠在窗邊,已經換成江雲前世十七八歲的臉了。紅梅與念秋都立在她的身側,等待她隨時吩咐。

  三人寂靜無聲地站著,忽然又急促的腳步聲從裡屋傳來,那腳踝上細碎的小鈴鐺隨著這跑步聲起伏,甚是悅耳。

  「蘇姑娘,蘇姑娘,那綠歌要見你。」來人是個黃衣婢子。

  「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紅梅瞪了那婢子一眼。

  那婢子垂了眸,說:「稟紅梅姐,是那綠歌,那綠歌說的話太驚悚,小蘭實在是怕了。」

  陳秋娘已經起身理了理衣衫說:「走吧。」

  三人立刻就跟上她的腳步,那紅梅一邊走還邊問:「那綠歌說了啥?」

  「說我家公子今日有難。」小蘭立刻說。

  「這信口雌黃的,如今她關押在這裡,哪裡知道什麼,定是胡說的。」紅梅聲音有點勉強。

  「我想也是。」念秋安慰。

  紅梅卻是已有些驚慌,不確定地喊了一句:「蘇姑娘?」

  陳秋娘頭也不回,說:「要相信你家公子,你好歹也是梅園的掌事,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紅梅訕訕地應了一聲「是」,爾後亦步亦趨地跟陳秋娘往關押綠歌的房間而去。房間早就被陳秋娘吩咐拉嚴實了窗簾,根本看不到屋外是白天還是黑夜。

  陳秋娘走進去,早有婢女點燃了油燈,在幽幽的油燈下,綠歌一張素雅的臉倒是看起來我見猶憐。陳秋娘在她面前蹲身下來。聲音不似先前安慰她那般時和氣,而是冷聲說:「不要我給你一點陽光,你就燦爛。敢算計我試試?」

  綠歌仔細地看著她,有些不確信地問:「你真是蘇姑娘麼?」

  「自然是。」陳秋娘搬了個矮凳子坐在她面前,雙腿一盤,廣袖一攏,一種說不出的氣度就讓周圍的人都感覺到壓力。

  那綠歌抿了唇。說:「蘇姑娘大恩大德。綠歌怎麼敢跟你耍花招。」

  陳秋娘冷哼一聲,掃了她一眼,說:「你若騙我。你須得騙的天衣無縫,若是你露出一點破綻,我就可以把你糾個乾乾淨淨。」

  綠歌輕輕搖頭,說:「蘇姑娘待我恩重如山。我怎麼可能對你耍花招。」

  「這可難說了。」陳秋娘冷笑,然後說。「別的不說了,說說你兒子,再說說給你易容的那個人,我想聽一聽。」

  綠歌一愣。陳秋娘唇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對念秋招了招手,說:「再多點幾盞油燈。」

  念秋等人不明白。卻也將整個屋子照得燈火通明。她端坐在綠歌面前,說:「開始講。我聽著。」

  紅梅顯然很是著急,低喊了一聲:「蘇姑娘。」

  陳秋娘擺手示意她打住,然後說:「你且去做你的事,切莫可忘了你是梅園掌事,你的一舉一動可是事關梅園,關乎江家呢。」

  紅梅大約早就想去找江帆,如今聽了陳秋娘的話,一句「是」才出口,人已經出了門。陳秋娘內心不由得嘆息,這女子遇見了自己心儀之人的事,便是一門心思地糊塗了,眼裡、心裡也只有那個人了。

  「開始講。」紅梅走後,陳秋娘厲聲催促。那聲音因太冷厲,嚇得綠歌不由得抖了一下,立馬回答:「我這就講,我這就講。」

  綠歌就說起自己祖籍南州,三歲時,跟隨做生意的父母北上,不料父母死於金陵,她就來滄州府投奔了自己的舅舅,舅舅是獵戶,家中貧困,又有四五個孩子,她的日子過得很淒慘。不久之後,舅舅死於遼人的狩獵,舅母就將她賣到了青樓。她姿容還算出眾,就被老鴇重點培養,開始在滄州府的青樓展露。

  至於孩子的事,以及孩子的爹,都是各大才子佳人爛俗言情小說的版本。綠歌名聲傳開之後,因為她的舞藝與琴技,許多人慕名而來。她在為老鴇賺了很多銀子的同時,也結識了很多達官貴人。這其中就包括孩子的爹,那孩子的爹一看就不是等閒之人。

  綠歌是南州人士,又在金陵住了一陣子,雖然年歲尚小,但亦知道南邊子弟的風流,那是三月日光風吹柳絮的綿軟風流。而這人雖一看不是等閒之輩,但是典型的北方男子,劍眉星眸,面目清朗,有一股子的貴氣。一看就是北地貴族,再看那舉手投足,便知道該是遼國之人。

  綠歌起初亦挺排斥遼人的。但此人舉手投足極其尊重她,又花得了重金,對她亦只是切磋琴技。久而久之,綠歌便覺得這人雖是遼人,但卻是自己的知己。這投胎轉世的事哪裡是他們自己可以左右的呢。所以,她久而久之也就忘了這個男子是遼人。後來的乾柴烈火,你情我願,綠歌敘述得動人,但對世間始亂終棄的悲歡離合看多了的陳秋娘只是冷心聽著。

  綠歌的故事最終還是走向了爛俗的套路,與那個知己滾了床單,有了孩子。男人承諾給她贖身,接她回大遼,做他的夫人。

  她便不顧老鴇的勸說,大了肚子。但是,孩子生了,那個男人再也沒有出現過。有了一個孩子,各種開銷多了起來,綠歌也想孩子有好的日子,更不想久留煙花之地。所以,她又開始復出賺錢。

  綠歌善才藝,雖姿容猶美,但已生了孩子,便是昨日黃花了,當初的人氣早就不在,就是來點了她的場的,也不過是過去見不著她,現在來了個心願的。

  她賺錢不多,日子便過得緊繃。但她有自己的孩子,便覺得這一生也可以是美好的。她甚至盤算著等存夠了錢,就贖身回南州去買個宅子,做個琴技教習。把孩子養大。

  綠歌就懷著這樣的願望,開始辛苦的日子,甚至去為新晉花魁伴舞、彈琴。她不在乎,因為孩子就是她的一切希望。

  就在這種平淡如水的日子裡,過了一年多,孩子已經能牙牙學語了。某天黃昏,綠歌在給孩子準備食物。老鴇急急忙忙前來。說有人慕名前來,仰慕她的琴技,是個貴氣的人啊。出手闊綽。

  綠歌聽聞,十分高興,便急忙忙將孩子的飯菜交給了丫鬟,跟著老鴇去了。這一次。她見到了改變她一生命運的人。那個人在天字號房間裡,負手看著窗外。一身的黑色綢緞衣衫,緩緩轉過來,仔細端詳了綠歌。

  綠歌抱琴上前,福了福身。問:「不知大爺要聽什麼曲子。」

  那人還是沒有動,良久才說了一句:「現在,我交給你一件事。你若辦成功,我保你與你的兒子之後的日子幸福無憂。若是辦砸了,你與你兒子就再無相見之日。」

  「大爺,大爺,我只是個青樓女子,如浮萍一樣,我哪裡是做大事的啊。大爺,你放過我與我的孩子吧。」綠歌磕頭。

  那人鷹一樣的眼神瞧著她,說:「你回去準備準備,你兒子暫時到我府邸做客。」

  「大爺。」綠歌大叫,那人卻已大步走出去。綠歌發瘋一樣地回到住所,丫鬟已經被殺,孩子已不知去向,裡屋端坐了一個臉色蒼白的長發男子,大熱天的穿著一件狐狸毛領的大氅。

  「你是誰?」綠歌問。

  那人掃了她一眼,說:「想要你兒子平安,你就乖乖聽我的。」

  綠歌臉色發白,那個人為她削骨去肉,讓她成了另一個人的樣子。那個人還說,找遍了大江南北,就她的樣子是最適合削骨去肉成那個女人的樣子。

  綠歌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他們要做什麼。只是削骨去肉之後,她擁有了一張傾城的容顏,又有一個素衣的女子,自稱叫術,來對她進行訓練。從走路、說話的注意到如何泡茶、做糕點等等。

  綠歌知道自己在竭力模仿另一個人,因為從那個術的嘴裡,她斷斷續續地知道了那個女子是個極其美麗的女子,聰穎能幹。

  「我做不成她那樣吧?」有一天,綠歌問術。

  術諷刺地笑了笑,說:「你連她一分也不及。不過,你有這張臉,有這些舉止就夠了。」

  綠歌不再說話,就這樣訓練了一陣子,她得到命令,午時,在青樓樓台上撫琴,彈奏一曲《至少還有你》。綠歌彈奏這曲子很費力氣,因為憑她在琴上的造詣,這首曲譜有些地方太突兀,但她又沒辦法撫平。

  「若有人問你,你就說蜀地流行,有個客人留給你的。」術說。

  綠歌抿了唇,術又說:「若是那人問你留曲譜給你的人對你說了什麼,你就說那男子英俊非凡,貴氣逼人,讓你叫他張郎。」

  陳秋娘聽綠歌敘述到這裡,基本上明白讓綠歌接近江帆的人應該是趙光義。用這種劣質的手段,他們是以為江帆雖然是江家子弟,但因為陳秋娘之死,與張賜是鬧翻了的。大凡張賜看中的女子,又如此像陳秋娘,江帆定然不會讓之淪落青樓的。

  算盤打得真響啊。陳秋娘哂笑。

  綠歌卻繼續說之後就是她按照他們的吩咐彈奏那一首曲子,遇見了江帆,被江帆贖身帶入梅園。然後,梅園戒備森嚴,那些人沒辦法隨便進出,便只會趁著梅園廚房採購食物什麼的,會給綠歌傳一點命令。但梅園的廚房也被紅梅嚴格檢查,閒雜人等基本上沒辦法在梅園裡肆意走動。因此,沒有接到命令的綠歌在這梅園裡過得倒是很舒心,畢竟公子雖然脾氣不太好,看著她時總是滿臉滿眼都事愁緒,但不會不尊重她,亦不會打她。

  她錦衣玉食,唯一放下不下的就是他的兒子。眾人也覺得她有問題,但江公子每日裡都要召見她,寵愛她得很,紅梅等人就將她嚴密監視。

  直到陳秋娘進入了梅園,直接就敢對她動手,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我唯一擔心的就是我的兒子,蘇姑娘,你救救我們母子啊。」綠歌說到此處,又是聲淚俱下。

  陳秋娘冷笑,說:「那你得把所有的實話都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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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下狠手

  綠歌神色一凝,那哭聲也戛然而止。陳秋娘呵呵一笑,說:「你說得好像天衣無縫,但漏洞百出。若你的主子真的是那一位,那麼,憑他的心性與謀算,真會讓你在這梅園裡這麼逍遙快活?真的傳不進一點的消息來麼?」

  是啊,此女明顯就是在侮辱她的智商。趙光義是什麼樣子的存在,別人不知道,但來自於後世的她能不知道麼?那些可笑的霸主勒令史官修改歷史,但又如何能隻手遮天呢。

  有歷史證明,趙匡胤陳橋兵變雖然是歷史的選擇,是合乎眾人的利益,但在這個過程中起推波助瀾作用的人就是趙光義。他懷揣著私心,把自己能征善戰的哥哥推上了最高王座,而他就離那個王座更加接近了。因此,他處心積慮,開始培養自己的勢力,開始網絡黨羽,開始剪除他哥哥的左膀右臂。

  這樣一個人,既然選擇了江帆作為江家的突破口,辛辛苦苦地派了綠歌來到梅園,又怎麼會放任綠歌在這裡划水?

  陳秋娘很不悅地質問,綠歌臉色刷白,大約她以為她剛才說的很好了,但陳秋娘這樣輕易地戳穿了。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把說假話的部分改了,改成真話,把隱瞞了的部分補充出來。」陳秋娘不疾不徐地說,爾後又補充了一句:「綠歌,我脾氣很不好,耐性也不好的,而且憑藉我的能力,想要揪出你的主子,易如反掌。我是因你也是受害者,因你說到你的孩子,覺得那孩子是無辜的,才給你機會。」

  「蘇姑娘。我已經都說了。」綠歌帶著哭腔。

  陳秋娘垂了眸,嘆息一聲,說:「梅園的人已經著手調查。你是不是有孩子,馬上就有消息了。如果你騙我。我將萬分遺憾地告訴你,等待你的是地獄。」

  「不,蘇姑娘,我沒有騙你。我兒子很乖的,真的很乖。是他們抓走了。」綠歌還在做無謂的掙扎。

  陳秋娘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衫,說:「她若還是不肯配合,就按照你們梅園處理奸細的規矩處理吧。」

  幾個婢子都應了聲。陳秋娘轉身就要往外走。綠歌大喊:「蘇姑娘,我說,我說。」

  陳秋娘沒有轉身,輕哼一聲,說:「我時間寶貴得很,沒功夫聽你廢話。」

  「陳姑娘,我說,你聽我說,江公子有難。」綠歌喊起來。

  陳秋娘想聽的就是這一句,她便倏然轉身。裙裾飛旋。她沉了一張臉,從念秋手中拔劍而出橫在綠歌脖頸之間,說:「你若再敢有一個字的廢話。我立刻取你首級。」

  綠歌一臉驚恐,小嘴微微張著,好一會兒才說:「我不會,我不會。」

  「說。」陳秋娘手中劍略略翻轉,就將她雪白的脖頸劃出了一條口子。

  綠歌一臉驚恐,說她孩子的爹爹是遼國帝王遼景宗。那個威逼她來這裡的男子也知道孩子的爹爹是誰,就威脅了她,亦威脅了遼景宗。

  「遼景宗?這編得不錯啊。」陳秋娘冷笑,但心中卻是有點相信可能是遼景宗。也正因為她長相跟陳秋娘相似。孩子的父親是遼景宗。趙光義才能讓遼人與他合作,做局給江帆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從而連坐江家,將江家從朝堂裡拔出。

  這趙光義也算是機關算盡。但是真的太可笑了。他以為將江家從朝堂裡拔除,就能動得了真正的江家,就能讓趙家少了左膀右臂麼?看來這個人還不如王全斌知道得多,大約對於九大家族是一絲一毫都不知道,否則也不會做這種讓人覺得可笑的事。

  「真的是遼國的帝王。孩子的父親給過孩子一塊骨雕玉珮,被那人拿了去,那是證明孩子身份的東西。」綠歌聲音驚恐,嘶啞地喊道,「我不怕死,我只是想確認我的孩子能活著,能平安,蘇姑娘,你好心,你幫我,你幫我。」

  陳秋娘將手中劍一收,說:「念秋,交給你了,我要出去一趟。」

  「蘇姑娘,你要去何處?」念秋立刻問。

  「你審問清楚這個女人,暫且留著她的命。既然她扯出遼景宗,那我就可以順帶扯出另一個人了。」陳秋娘說。她已經有十分的信心找到韓德讓了。

  念秋不知陳秋娘所指何人,但良好的素養讓她沒有多問,她只是應了聲,說:「蘇姑娘放心,江家先祖是廷尉出身,又世代戎馬,對付敵人有的是辦法。」

  陳秋娘知道念秋所指是說嚴酷的刑訊逼供。她略略想想也會覺得殘忍,但她真的不是良善之輩,信奉「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她已經給過綠歌機會了,是綠歌不願跟她合作,以為可以將他玩弄於鼓掌之中,所以,她不想再在這裡浪費時間了,便也沒有耐心去善良,任由綠歌接受自己的選擇,接受自己所選擇的命運。

  「你們看著辦即可,我不會再管此女了,她的使命已經結束了。」陳秋娘提著寶劍,頭也不回地對念秋說。

  綠歌聽聞,幾乎是驚恐萬狀的聲音,喊:「蘇姑娘,你幫我,我什麼都說,我什麼都說,我只是怕他們傷害我的孩子啊,蘇姑娘,你幫我啊。」

  「你原本就對我們沒有意義,是蘇姑娘仁慈,明說是讓你幫我們一把,實際上是為了給大家一個名正言順幫你救你兒子的理由,你卻不識好人心,妄圖欺騙蘇姑娘,你還好意思喊幫你?」念秋冷冷地說。

  陳秋娘大氅一甩,大步走出了關押綠歌的地方,屋外的亮光再度襲來。她微微眯起眼,看了看珠簾之外,日光已然明亮,大雪已經停了,天空微露淡藍的晴。

  她略略頓步,讓眼睛適應了明亮的日光,便提劍而出。

  門口早有紅梅吩咐的三個婢子在等著她。三個婢女都身著近身的藍布棉襖手持彎刀,十分乾練的模樣。為首一個瘦高的婢女拱手說:「紅梅姐讓我三人在這裡恭候蘇姑娘,讓我們三人保護蘇姑娘的安全。聽候蘇姑娘差遣。」

  陳秋娘點了點頭,三人又分別進行了自我介紹,一個叫踏雪。一個叫尋梅,還有一個叫紅葉。說是江家的家生子,從小就養在滄州府的,對週遭情況十分熟悉。

  「那去瞧瞧你家公子吧。」陳秋娘徑直說。

  三個婢子面面相覷,紅葉便說:「我們確實不知公子去處。平日裡,公子就是去去郊野的別業,那裡仿造了她故人的村落。但這一次,應該不是。」

  「何以見得?」陳秋娘詢問。

  「公子出門時,神色平靜。步履輕盈,面帶微笑,而且還叮囑我們聽姑娘的吩咐,時刻保護姑娘的性命,如同保護他一樣。這決計不是平素裡的行事作風。」踏雪回答。

  紅葉在一旁點頭附和,尋梅則是補充說:「其實公子的故人已經逝去,公子平素是不去那個莊子的。總會觸景生情了,只有公子極度鬱悶了,才會去走走的。」

  陳秋娘聽聞,不由得蹙起眉。她想起江帆臨行前的那一笑,心裡忽然有點發怵。她預感江帆是去處理重要的事情,是在涉險。但是。江帆具體要做什麼,她卻分析不出,一顆心只是不安起來。

  「姑娘,可有什麼別的吩咐?」尋梅輕聲問。

  「把紅梅姑娘交代你們查的事跟我說一說吧。」陳秋娘緊了緊大氅,只覺得日光照射著皚皚白雪,卻讓人覺得更寒冷了。

  為首的紅葉應了聲,率先說:「剛剛才傳回來的消息,確有韓德讓此人。而且此人似乎最近要回到大宋祭祖,三日後會經過滄州府。」

  陳秋娘聽聞這個消息。心情忽然就為之一好,不由得「哦」了一聲。紅葉以為她這一聲是不相信。便立刻補充說:此事千真萬確,紅梅姐姐已經派人緊緊跟著那個韓德讓。那個韓德讓現在在遼算是一個領軍將領了。是那個蕭丞相的門生,其父是被遼人擄過去的宋的地方官。

  「我知了。」陳秋娘說。事實上,前世裡,她與戴元慶論議時,對韓德讓此人很感興趣。畢竟女人都事八卦的,這個韓德讓可以說是遼國重臣,但更是蕭太后背後最重要的男人。可是說是他成就了蕭太后。

  「那蘇姑娘的意思是要綁了這個韓德讓麼?」尋梅輕聲問。

  陳秋娘點點頭,尋梅卻是很疑惑地說:「他不過是個小小的軍隊統領,綁了他,沒多大作用吧。」

  「這個人文韜武略,日後必定是一柄尖刀,你們務必給我抓來。」陳秋娘吩咐。

  尋梅點頭,踏雪便開始說依靠江家的情報系統,綠歌確與遼景宗有過一段交往,綠歌的那個孩子早已不在人世,在被趙氏老二帶走的第二天就已經被殺害。

  「畜生。」陳秋娘恨恨地從唇齒間蹦出這句話。

  「蘇姑娘,你莫太激動,這年頭,很多人都活得像一條狗。」紅葉勸慰。

  陳秋娘豎掌,示意紅葉不要再說下去。紅葉閉了嘴,陳秋娘立刻就詢問了柴氏一族的消息。紅葉聽到這一句話,面上一沉,說:「坊間流言刺殺蕭丞相的人是柴榮的兒子,江家調查返回來的結論表明那確是柴榮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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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遊走

  雖然早知道那個人是柴瑜,但聽到紅葉這樣證實,陳秋娘還是微微蹙眉,因為柴瑜還是不得不向他不幸的命運宣戰。

  「柴榮的兒子?」她明知故問,語氣十分驚訝。

  是的,她明知故問,因為她實在不信任張賜以外的人,包括目前看起來情深似海的江帆。因為江帆屬於江家,江家是九大家族之一。

  陳秋娘不會因為張賜是九大家族的族長就忘記了九大家族的祖訓,忘記九大家族所謂的使命。

  原本九大家族是那個偶然穿越漢初的理工科學霸的愛情產物,那些超前於世的尖端科技也是因為那個男子愛上了陳阿嬌所作出的愛情守護的手段。

  原本,九大家族可以成為一段愛情的佳話。然而,這個似乎注定與穿越者緣分頗深的大團體遭遇了張燁。這個熟悉歷史的男子,不知道是誤入歷史時空,還是有意為之,總之懼怕九大家族改變以後的歷史,擾亂了所謂的歷史。他便開始裝神弄鬼,將歷史提前預告給了九大家族,以天命所歸這種事來糊弄自己的子孫後輩,讓自己的子孫後輩成為所謂的「天選者」,讓他們去守護歷史的正常發生。

  所以,這麼多年來,九大家族都在做著這樣的事,並且以此為榮。他們甚至將守護天命所歸的事當做榮耀,對可能擾亂先祖預言的事和人,都會痛下殺手。比如,張嘉對江承紫。

  九大家族的祖訓是運行法則,是榮耀,是他們作為天選者的驕傲。所以,無論犧牲多少人的幸福與性命,他們都會守著這個祖訓。

  所以,即便現在張賜以他強大的掌控能力與謀劃,暫時將九大家族控制在手中,將長老會的那幫老傢伙壓制下去,但是,那一幫人怎麼會善罷甘休呢?

  因此,陳秋娘除了信任張賜之外,不會再信任任何人。雖然這樣對關心她的其他人,有點狼心狗肺,但她必須要萬事小心。

  「是的,柴榮的兒子。」這一次是尋梅上前一步,很小聲卻很篤定地說了。

  「我聽聞周世宗的兒子退位之後,身子一直不好,與太后一直於汴京療養,怎麼會在大雪的寒冬到北地刺殺遼國丞相?」陳秋娘反問。

  尋梅的聲音又低下去,說:「姑娘,世宗可不止那個兒子。」

  「哦?我可聽聞世宗沒有別的子嗣了。難道你們還知道什麼內情?我現如今還在這梅園,卻是因我師父與你家大公子二公子都是故交,我與你家小公子又一見如故,想要幫你們一把,你們若是糊弄我,這便是太不地道了。」陳秋娘冷冷地說,神情已經沉了下來,薄怒浮在臉上。

  尋梅、紅葉、踏雪三人連忙齊齊擺頭說不敢,說句句屬實,紅梅姐親自交代要聽蘇姑娘的。

  「那長話短說,說實話。你們可不要忘了我是浮光公子的弟子,若是半點假話,我能瞧不出?」陳秋娘斜睨了三人一眼,那一眼,眸如刀鋒,凌厲得讓三人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大步。

  紅葉三人又連連說不敢。之後,尋梅上前一步,低聲說:「蘇姑娘,江家原本不在北地,亦不在滄州府,部分人之所以北遷,就是來到這裡監視燕雲十六州的動靜,以及世宗那一支秘密軍隊。」

  陳秋娘眉頭一蹙,看著三人問:「什麼秘密軍隊?」

  尋梅低眉垂首,用一種似乎只有近距離才能聽得到的聲音開始敘述,說那一支秘密的軍隊,其實是郭威還沒有當帝王時,為了隱藏自己的勢力,籌建來自保的。後來,郭威當了帝王,這一支秘密軍隊的作用就是關鍵時刻作為勤王之師。後來郭威死了,柴榮繼位,這一支秘密軍隊又進行了整編、改造,依舊不曾公諸於世,朝廷裡的將領亦不知道這支軍隊的存在。這一支軍隊就潛伏在北地,平素以獵戶農戶的偽裝存在,但如果看到帝王的兵符,就會集結而起

  這一次,在柴榮這裡,這一支軍隊依舊成為保護帝王之位的秘密力量。同時,柴榮採用了一種秘密的方式來培養繼承人,這繼承人就養在柴榮的故鄉,是以未來帝王的方式來教養的。

  「你們所說的是這個未來帝王?」陳秋娘再次明知故問。

  尋梅點頭,說:「是的。這個未來帝王,今年十八,十三年前,世宗去的時刻,這個孩子也受到了多方追殺,最終失蹤。」

  「既然失蹤,你們怎能肯定此時的事情與之有關?」陳秋娘反問。

  紅葉立刻回答說:「蘇姑娘,江家負責監視這一支秘密軍隊的動向。這一支秘密軍隊平素就在滄州府附近,也有部分遊走於燕雲十六州,有些甚至做了遼國的官員。就在大約兩年多前,有個少年忽然出現,這些平素打獵、務農、經商、做官的軍隊忽然開始秘密集結,似乎在籌劃大事。而江家探子經過將近一年探尋,終於探明那個少年就是當年失蹤的未來帝王,他手持兵符出現了。」

  「原來有這麼一段。」陳秋娘點點頭。

  那一直沉默的踏雪忽然說:「蘇姑娘為何問這些?前日裡,替紅梅姐姐出謀劃策時,你的模樣可像是知道這柴榮之子的事呢。」

  陳秋娘眸光一寒,冷喝道:「我就事論事,為你們江家著想。坊間流傳刺殺蕭丞相的是柴榮之子,我卻是說了,不管是不是,這都是個機會。我不過閒雲野鶴一枚,哪裡有你們江家龐大的情報網?」

  踏雪見她生氣,唰地跪在雪地裡,說:「姑娘莫生氣,我們都聽你的。」

  「不要說廢話了,現在你們要做的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是部署一下,務必抓到韓德讓;第二件事是火速去見你們家公子。」陳秋娘說。

  三人皆搖頭,說:「我們確實不知道公子去了何處,他走之前交代了紅梅姐姐,梅園的人都聽命於你。」

  陳秋娘聽聞這交代,想起江帆臨走時的回頭一笑,她忽然有不祥的預感,但又說不出到底在什麼讓她覺得如此驚恐不安,難受得很。

  她不由得抬頭,從虯曲盤旋的梅樹枝頭看著雪霽初晴的天,天微微藍,她有一點不知所措。

  半晌,她才決定回去靜觀其變,於是對三人擺擺手,說:「罷了,回去吧。」

  回到了梅園,陳秋娘也不知道做什麼,只靠在窗邊發呆。直到傍晚用過飯,念秋才來說綠歌已招了,趙光義放在滄州府的窩點已經找到,梅園已經將之一一查清了,問陳秋娘要不要將之一網打盡。

  「問我作甚?」陳秋娘很詫異地看著念秋。

  念秋拱手作揖,說:「公子吩咐過梅園大小事情都聽姑娘的。」

  「你家公子到底做什麼去了?」陳秋娘倏然起身。

  念秋還跪在地上,不緊不慢地說:「公子怕夜長夢多,親自入了燕雲十六州找韓德讓去了。」

  「他找韓德讓作甚,糊塗。」陳秋娘著急起來,不由得一跺腳,心裡卻已隱隱有所猜測。江帆如果是奉張賜之命保護陳秋娘,那麼,江帆應該是站在張賜那邊的。

  難道去找韓德讓是張賜的授意麼?還是說江帆從她對紅梅的吩咐中窺伺了什麼?

  「念秋不知公子此舉何為。但與小公子相處的這些時日可看出,小公子自有打算,蘇姑娘不必擔心。」念秋說。

  陳秋娘搖搖頭,說:「你且先下去吧。」

  「那些人該如何處理?」念秋終於回到正題上。

  「按照江家的規矩辦。我不是江家人,不能為你們做出決定。」陳秋娘說。其實她知道依照江家規矩,那些人多半是沒命了,她真的不忍心親自說出將這些人滅了的話。但她確實不是聖母白蓮花,那些與她不曾有一面之緣的敵人,她不可能為他們求情。

  念秋聽聞,連連說是,爾後消失於她的庭院內。

  陳秋娘卻將手中棋子一一丟入盒子裡,心裡想著自己是該離開梅園,有所行動了。

  時夜,一鉤彎月上中天,陳秋娘換了一身紫衣小婢的裝束,提著燈籠入了後院檢查,最終消失於一座假山之後。她很順利地離開梅園,找了個客棧落腳,在天微明是以一名看兒子的老婆婆身份出了城。

  陳秋娘出城徑直去找了劉強。其時,日頭正好,風卻冷得很,雪還沒有開始化。陳秋娘走在郊野,只覺得身上大氅都有些寒冷。

  她緊了緊衣衫,詢問了幾人終於找到了劉強的家,泥做的土牆,木做的架子,蓋了青瓦。柴扉院落,雞犬聲起伏,好一派悠閒。

  她扣了門,劉強親自出來迎接,笑盈盈地說:「這下了大雪了,你要的皮貨還沒準備好。」

  「我想到劉大哥家討一杯水喝。」她說。

  劉強讓了她進去,陳秋娘見屋內無人,便開門見山地說:「我要見柴瑜。」

  劉強手中杯子略略一頓,隨即就笑了,說:「我不認識姓柴的,怎麼又認識柴瑜了呢?公子怕問錯人了?」

  「若要聲震天下,取得輿論的支持,就必要拿下燕雲十六州。」陳秋娘坐在火堆邊,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這些事,我不懂。我一個鄉下人,只懂得種田打獵。」劉強將水遞到她面前。

  陳秋娘接了過來,笑著說:「大哥這一雙手可不是種田打獵的手了。這一雙手,虎虎有力,指甲縫裡沒有絲毫污垢。」

  劉強呵呵笑,說她真會開玩笑。

  她也笑了笑,說:「要拿下燕雲十六州,對付遼人,首先要對付他們的北苑大王耶律休哥與北苑樞密使耶律斜軫。其次,還要滅掉一個人。」

  「誰?」劉強也不避諱,徑直就問。

  「韓德讓。」陳秋娘吐出了這個名字的同時,橫斜裡一柄長劍倏然橫在她的脖頸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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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造亂

  那是一柄打磨精良的武器,雖然沒有現代工藝的鍛造,但能工巧匠打磨出的長劍只是放在脖頸之間,就讓陳秋娘感到森森的寒意。

  「公子不是來購置皮貨的麼?」劉強冷笑。

  陳秋娘早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很是從容鎮定地反問:「劉大哥不是田戶獵人,世代鄉野麼?怎的使用長劍了?」是的,在那個年代,鄉野之人是不會使用劍的。因為劍不適合殺戮,不實用。一般佩劍這人都是有身份的人,何況是劉強手中這樣精良的劍。陳秋娘猜測:也許,這個劍的劍柄也是上好的木頭,或者還鑲嵌了寶石,抑或什麼榮譽。這人既然已經用一個「誰」字回答了她的問題,那麼,必定是軍中之人,而軍中之人用的都是殺戮武器,能使用劍的人,往往是指揮者。

  眼前的男子,看神色面相,以及那種指揮者特有的氣勢在此時此刻完全顯露出來。

  「你知道什麼?」劉強語氣裡充滿了戒備,甚至還看了看屋外。

  陳秋娘垂了眼簾,說:「豈容問叫你一句劉先生,抑或——」她頓了頓抬頭看他,繼續說,「抑或該叫你劉將軍。」

  劉強臉色一沉,整張臉陰沉得如同暴雨將至的天空,聲音更是冷得嚇人,喝道:「說,你是誰。」隨著這一聲,那劍鋒往陳秋娘脖頸遞進了幾分。

  陳秋娘感覺刀鋒稍稍一過,自己就可能身首異處。但她知道死亡還不會發生在這裡,因為這個男子不知道她的來歷,而且她說的事對他們有用。所以,她依舊坐著,緩緩地說:「果然是劉將軍,看來我不曾找錯。」

  「你是誰?」劉強還是這一句,語氣越發不好,之後補充了一句威脅的話:「不說,我立馬讓你身首異處。」

  「在我說到要拿下燕雲十六州時,我說到韓德讓時,劉將軍就已經不再隱瞞我你的身份了,現在又何必如此這般動作,這可不是待客之道。」陳秋娘緩緩地說,抬手輕輕將脖頸之間的劍撥開。

  劉強還劍入鞘,撥了撥火盆裡的炭火,將燒紅的鐵鉤丟到一旁的水桶裡,「嘶」的一聲,騰起一陣白煙。他才緩緩抬頭,一雙眸滿是警覺地打量著陳秋娘,說:「說,你是誰?從何而來?為何而來。」

  「蘇櫻,加州人士,師承浮光公子,為何而來,我得見著了柴瑜才可說。」陳秋娘笑道,然後順勢端起了桌上一杯綠酒喝了一小口。

  劉強蹙眉,也不再問她這些問題,但也沒有承認有柴瑜這個人。他的手指骨節分明在旁邊的黒木案几上慢慢地敲擊著。

  「劉將軍,時間不早,三日後,韓德讓會路過滄州。」陳秋娘平靜地說。

  劉強再度瞧她,那眸光如刀掃過,他沉聲喝道:「我現在就可讓你身首異處。這麼多年,還沒有人可以這般來脅迫命令我行動。」

  「劉將軍錯了,現在脅迫讓你行動的不是任何人,而是形勢。」她朗聲說,頓了頓,又說,「形勢逼人強啊。你的祖輩已經耗盡了人一生最美的光陰,作為一個潛伏者,以碌碌無為度過了這一生。原本,他們是精英中的精英,他們可以在這個世道里成為真正的強者,甚至名垂青史.....」

  陳秋娘以一種不無惋惜的語氣說出來,嘖嘖地搖頭。她是膽大的人,也是善於謀算人心的人,她常常做的事就將這些人的軟肋都挑出來,狠狠捏他們一把,捏到他們疼痛。

  果然,劉強大喝一聲:「閉嘴,你不懂。」

  陳秋娘任憑劉強聲音起起伏伏,情緒波動,依舊是巍然不動的神色,安閒地擺弄把玩手中酒杯,緩緩回答:「我是不懂潛伏者的心思,但我是一個人,我懂懷才不遇,碌碌一生的痛楚,尤其是當世精英。若是我,我可能會一直在自問,我這樣為了什麼?為了一個人?為了撥亂反正,還是別的東西?」

  劉強臉色大變,握緊了手中長劍,倏然起身。衣袂飄飛之間,陳秋娘很平靜地看著他,繼續殘酷地指出:「你的父輩自從奉命潛伏的那一刻起,直到垂垂老矣,甚至死亡,都不曾再被起用。與其說這是一種雪藏,是一種對於精英的最高禮遇,還不如說這是一種雪藏,或者一種拋棄。」

  「你住嘴,你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公子哥,哪裡懂得軍人榮譽?軍人為了國家的長治久安,潛伏敵營,哪怕毀容,哪怕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劉強情緒很是激動。

  陳秋娘哂笑,說:「人家潛伏敵營,到底是探聽有用的東西,而你們只是虛擲光陰罷了。」

  劉強惡狠狠的一個「你」字之後,手中長劍就那樣半提著,卻再也沒有橫過來,他只是那樣瞧著陳秋娘,問了一句:「你到底是誰?」他問這一句的氣勢已經明顯不如剛才了,甚至帶著幾許的迷茫。

  陳秋娘並沒有回答他,卻只是自顧自地說:「我想劉將軍也如同我一般這樣迷茫過,在接受這個潛伏任務的時候,想必也是迷茫的。因為不是正常的傳承,趙氏王朝已經沒有你們這一支軍隊,而且你們是郭氏父子的舊部,即便你們從暗處走出來投靠趙氏兄弟,你們一輩子也只能是炮灰,而沒有辦法受到重用。劉將軍想必也是考慮過自己的前途命運的吧?」

  她說著徐徐站起身來,與劉強面對面地站著。屋外是大雪一片,日光燦爛,冷冽的風從窗戶紙漏進來,帶來徹骨的寒冷。

  「你,到底想說什麼。」劉強的態度已經不再強硬,整個人像是被陳秋娘的話擊中,神情顯得很是疲軟。

  「我只是可惜將軍等人有驚天之才,卻要在這裡默默了此餘生,卻讓那些跳樑小丑名垂青史。」陳秋娘搖搖頭,很是可惜地說。

  「我們不在乎名垂青史的。」劉強說得有些勉強。

  陳秋娘輕笑,說:「當然。將軍們都是精英,當初奉命潛伏,本來就是為了給遼人出其不意的重創,這原本就是偉大的事。黎明百姓遭遇了太多的戰亂,過得太過淒慘艱辛,就是如今,也過得不甚好。作為軍人,馬革裹屍,忍辱負重,只想求一個天下太平,這是任何都要致敬的。」

  劉強沒有說話,只將手中的劍緩緩放下,慢慢坐下去,動了動唇,終於說了一句:「說出此行的目的。」

  「我不滿這個天下,但我力量絲毫無法撼動它,所以我要借助你們的力量。」陳秋娘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劉強的神情已經恢復了平靜,一張黝黑的臉上是玩味的審視。他十分冷靜地問:「你有什麼非要撼動這個天下的理由麼?這世間之人,千千萬萬,大多數的人不到萬不得已都是得過且過。」

  「如果我說我要天下永太平,你肯定是不信的。」陳秋娘笑道。

  「顯然。」劉強聳聳肩,一副「我不是傻子」的神情。

  陳秋娘笑了笑,忽然斂起笑容,眼神看著窗外白茫茫的雪,低聲說:「國仇家恨,這樣的理由夠充分了吧。」

  劉強沒有說話,而是緩步走到她身邊,與她並排站著看窗外。

  「哪一國,哪一家?」劉強問。

  「恕我不能直言。」陳秋娘回答。

  「你沒有合作的誠意。」劉強很明確地指出可以跟她合作。

  「我很有誠意,但我並不是來跟你合作的。」她笑了笑。

  劉強沉聲問:「那你這是何意?」

  「我只是來告知你們一聲,若想擊潰遼人,耶律斜軫、耶律休哥以及韓德讓都不能活著,尤其是韓德讓此人。」陳秋娘說。

  劉強很不解地問:「你既然不是與我們合作,為何問柴瑜?」

  「問柴瑜公子,只是確定他是不是在你們這裡。」陳秋娘說。

  「那你憑何事確定?」劉強倒是很好奇這件事。

  「你的回答,以及你的神情。你可別忘了,我師承浮光公子,是他唯一的弟子。」陳秋娘說。

  劉強蹙了眉,又問:「即便浮光公子易容術獨步天下,也不可能對這時局看得透徹,何況是在離加州萬里之遙的北地遼境。」

  「世人只知我師父是浮光公子,卻不知道浮光公子就是星河先生。」陳秋娘依舊是淡雅的笑。

  「星河先生?」劉強大驚。陳秋娘看他神色,也知道這個人知道星河先生的大名。

  「是。所以,能知道命數之事,根本不足為奇。」陳秋娘說。

  劉強卻是冷笑一聲,說:「你休想糊弄我。今日,無論你何種身份,你都有來無回。」

  陳秋娘也不計較,只是說:「韓德讓三日後,會路過滄州。趙氏的眼線會在今日全被消失於滄州府。我也只能幫你們到這裡了,畢竟如今老百姓渴望的是永太平,趙氏兄弟在這方面做得還算不錯。若要名正言順,你們唯有擊潰遼人,揚我漢威這一條路。」

  「你是江家的人?」劉強忽然問。

  陳秋娘倒是吃了一驚,她沒想到劉強居然知道江家。她瞧著眼前的男子,問:「江家怎了?」

  「哼,江家的人監視我們,難道我們不能監視江家人麼?」劉強不屑地說。

  陳秋娘卻也只是浮光掠影地笑了一下,說:「即便閣下監視江家,便知道他們來此地,雖然不是與你們為敵,但絕對不會是幫你們造反的。」

  「你錯了,我們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建立一個太平盛世,而不是造反。」劉強很刻意地糾正。

  陳秋娘呵呵冷笑,說:「不管哪一種,你們需要輿論支持,而今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是不是機會,你說了不算。何況,我根本不相信你的身份。」劉強說。

  陳秋娘倏然轉身,長發飄飛蓋住了臉。在短短的瞬間,她再抬起頭來,露出一張驚世駭俗的臉,劉強的神情亦為之一凝。

  「你是女的?」劉強顯然很震驚。那一張臉太美,甚至有超過花蕊夫人的跡象。

  「浮光公子的易容術獨步天下,我是他弟子,若是讓你看出我性別來,我便只能自殺謝罪了。」陳秋娘笑了,然後低聲問,「劉將軍看我這一張臉,可是說得那國仇家恨四個字?」

  「說得。」劉強好一會兒才吐出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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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傾國傾城

  眼前的女子嫣然一笑,饒是這一支秘密軍隊裡以冷靜謹慎著稱的偵查領袖,他亦覺得一瞬間失了神。也是到了這一刻,走南闖北、見過各色女的他才知道什麼叫傾國傾城。是的,眼前的女子雖然形容尚幼,還沒有完全長開。但那眉目姿態已是傾國傾城了。

  「將軍。」陳秋娘喊了一聲。

  劉強猛然驚醒,連忙收回視線,別過頭看著窗外。他實在覺得尷尬,但更多的是覺得懊惱。眼前的女子來路不明,他作為秘密軍隊裡的將領之一,本該是時時保持冷靜的時刻,竟然被這麼一個少女尚未徹底長開的姿色所迷,實在是不應該。

  「將軍看我的容貌,方才那國仇家恨四個字可是真心擔得了?」陳秋娘問。

  劉強明知道不應該繼續去看她,但卻不由自主地轉過臉去瞧她。此刻的陳秋娘一雙晶亮的眸子乾淨得不染纖塵,唇角略略上揚,臉上便浮著俏皮的笑容。她紮了眨眼,長睫毛微顫動,膚如凝脂。劉強只覺得她那睫毛像是停留在那裡的小蝴蝶,隨時可能會展翅一飛。

  「將軍,可擔得起?」她的語調雖然平靜,但聲音脆脆的,聽起來有點像是女童在撒嬌。

  劉強又是一怔,心裡懊悔、尷尬、自責一股腦地湧上來,但他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臉上神色還算平靜。他蹙了眉,說:「擔得起。」

  陳秋娘這會兒笑得眉月,脆生生地說:「將軍亦是明理之人。」是的,陳秋娘這樣的容貌,必定有傾國傾城的爹媽,而在這個時空,這種大美人不可能嫁給凡夫俗子。只能被帝王將相所收藏。所以,劉強看到她的容貌,就明白這個少女絕非等閒之輩。因為這容貌太美,美得驚天動地。

  「但你是浮光公子的弟子。浮光公子易容術獨步天下。千人千面也是信手拈來。」劉強終於恢復了冷靜,用這麼一句作出了反擊。

  陳秋娘咯咯笑了笑,說:「即便這一張臉假的又如何?國仇家恨是真的,我們有共同的敵人,而且,我帶給你的消息也是真的。我給你們指出的路是你們唯一正確的選擇。」

  劉強儘量不去看她的臉,將眼神投向窗外。他承認他被這個女子這張臉所蠱惑,一向不近女色的他甚至有一種難以言訴的的欲動。他更承認這個女子說的話是正確的:他們若是去投奔趙匡胤。便背負了背叛的惡名,一輩子抬不起頭,但若不是投奔當今帝王,他們這些精英就會如同父輩那樣死去。再者,即便他們投奔趙匡胤,趙匡胤也不會重用他們,反而會處處防備他們,那麼,他們這一輩子就會背負污點活著,根本不可能有名垂青史的機會。他們唯一的道路就是讓他們的小主子登上帝位。推翻趙氏。

  「我會殺了你。」劉強考慮良久,才冷冷地吐出這一句話。

  「你殺不了我。」陳秋娘說。

  「別自以為是。」劉強冷冷地說。

  「將軍可打得過江少?」陳秋娘問了一句。

  劉強不語,陳秋娘卻是笑著說:「江少自稱劍聖。我曾有幸見過他的劍術,當真是快得不得了。」

  「這裡是我的地盤。」劉強指出。

  「這裡也是江家地盤。」陳秋娘反駁,臉上是滿滿的自信。是的,她計算了一下時間,從她失蹤開始到現在,江家的人應該能找到她了。再者,她的劍術也不差的。

  「你以為我會把區區江家放在眼裡?」劉強冷笑,此時此刻,他終於找出討厭這個女人的理由。那就是他覺得這個女人非常的自以為是,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都似乎掌控了一切。這樣的女子再傾國傾城也是不可愛的。劉強這一刻終於覺得自己清醒了,但也是這一刻他忽然就一身冷汗。眼前的對手雖然是個少女,但她這樣淡定、狡詐,這是多麼可怕的對手啊。而自己還被她外表的色相所迷。這簡直是辜負老將軍臨終時的囑託,也辜負了那麼多兄弟的傾心相信了。

  此時此刻,該做的事就是舉劍將這個女子殺掉。這樣的容顏,日後必定是紅顏禍水,再加上她的氣度與智慧,很可能成為第二個武曌。劉強此時又想到他們的小主子,那個在蜀中受盡折磨的沉默孩子,有著驚人的智慧與洞察力,有著與那個英武不凡的男子相似的臉龐與神情,舉手投足已經有了一個帝王的威嚴。

  但是——

  他不由得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女,她還是俏皮的微笑,粉嫩的紅唇輕輕嘟著。劉強立刻別開頭,想著他的那位少主人怕也是抵擋不住這樣的姿容吧。儘管他小小年紀,就有極強的忍耐力與自制力。更何況,浮光公子的弟子必定有著魅惑滄桑的能力。

  是的,必須殺掉此女。不然,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傑會被之害死。

  劉強終於下定了決心要殺掉眼前的女子。他儘量不去看這個女子的容顏,想這個女子的容貌。

  下定決心,出刀必須快准狠,如同他多次深入遼國,對付遼人那樣。那刀極薄,就藏在他的袖間,只需一個動作,這個女子就可以身首異處。

  但就在這一刻,陳秋娘卻是拉了拉身上的大氅,將帽子輕輕戴好,平靜地說:「劉將軍,我想我該告辭了。你就不要琢磨著殺掉我了。」

  劉強一驚,還沒說出「你多慮」的話來,陳秋娘已經理了理自己的大氅,繼續說:「你肯定想我是紅顏禍水,或者會禍害你的小主子,你也肯定不會讓我見柴瑜的,對吧?」

  這女子真是讓人覺得好討厭啊。劉強不由得蹙眉,依舊不曾看她。

  陳秋娘卻是呵呵一笑,說:「我來這裡原本就沒有打算要見他。我也最好是永生永世不見他,你也最好不要把今日之事告知他。我來此,卻是因為我知道你是這一支軍隊的偵查負責人,什麼間者、細作,偵察者,都是你一手訓練,你們的信息來源也都是你。我便是通過你的口,將這個消息告知你罷了。」

  劉強聽到陳秋娘的說法,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問:「你如何得知?」

  「我住在梅園,江帆是我的舊交,我有這個。」陳秋娘從懷中掏出江帆給的令牌在劉強面前晃了晃。

  劉強是間者係統的負責人,當然知道這個牌子的意思,不由得一驚,問:「竟然把整個梅園的間者係統都交給你了。」

  「是啊。所以,你不要想著殺掉我。因為你根本不知道除了江帆之外,我的身後還有誰,你也不知道你一旦殺掉我,會有多少衝冠一怒為紅顏,會有多少人找你拚命。你們大事未成,犯不著樹敵太多,相反跟我合作,或者是你們不錯的選擇。」陳秋娘笑了笑,說,「這雪下得真好,南國確實沒有這樣氣勢磅礡的雪景了。這樣的冷天,真適合紅泥小火爐,雪地裡舞一段劍。」

  劉強卻在這須臾之間忽然明白,這個女人說的是真理。而且人家既然敢這樣前來,就必然能全身而退。

  陳秋娘卻是笑道:「我翻看梅園的檔案,對於將軍的評價頗高,對於消息的衡量自有一套。」

  劉強已經完全無語,不想理會這個女子。陳秋娘卻又是自顧自地走到一旁的兵器架旁邊,說:「不過,將軍這也不掩飾掩飾,這滿架子的兵器,怎麼可能是獵戶人家呢?」

  「哼,關你什麼事。」劉強終於找到了一句話來反駁這個女子,卻又覺得這句話說得像是在鬧彆扭置氣似的,完全沒有一點敵對敵人的氣勢。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畢竟你也是經驗豐富的老將了,不要毀在小小的細節上。」陳秋娘與他閒話,心裡卻想的是等待梅園來人,因為只要梅園來人,她才可以真正的全身而退。如果她現在貿然要離開,這劉強絕對會想辦法對付她的。

  劉強想說什麼,但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索性就閉嘴了。閉嘴了的劉強忽然覺得很糾結,從心理上來說,他很想對付這個女子,哪怕就單單是搓搓她的銳氣。陳秋娘則是從劉強的兵器架上選了一把木劍,一躍出了窗戶,在雪地裡舞劍。她大氅未脫,但身上一襲紅衣在大氅中旋轉,那一招一式都是精妙得很,映著週遭的白雪,簡直美得讓人更加移不開眼睛。

  劉強十分驚訝,倏然清醒後,又是更加深重的自責。

  「劉將軍,我這劍術如何?」陳秋娘收了勢,朗聲問。

  「姑娘學劍時日尚短,但一招一式乾淨利落,劍法亦算精妙。不過,恕我直言,你也在我手底下走不過十招。」劉強說,心裡想著到底在這上面佔了上風。

  「這我自己知道,也從來不曾想著可以與劉將軍抗衡,或者說單槍匹馬從劉將軍這門走出去。」陳秋娘笑盈盈。

  劉強低了頭,不看她的臉,只是冷聲說:「即便我可留你性命,你亦不可離開此地。」

  陳秋娘搖搖頭,說:「這可由不得劉將軍了。」

  劉強正要斥責她太過猖狂,但外面卻響起了喧鬧,隨後便有噠噠馬蹄聲越來越近,聽起來竟是一個馬隊。這新田村本就是這些人潛伏的據點,平素鮮少有外人來,這會兒卻是來了強大的馬隊。劉強不由得伸手將陳秋娘一拉,隨即關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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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過來

  劉強將房門關上,一柄匕首擱在陳秋娘的脖頸之間,壓低聲說:「若敢動一動,我就殺了你。」

  陳秋娘呵呵笑,說:「這話你說了好幾遍了。」

  劉強不語,只警覺地從門縫裡看著窗外的情況。

  陳秋娘料想是梅園的人,卻也不放心,一併從柴扉縫隙裡往外看。柴扉之外,只見雪塵滾滾,是有人騎馬奔騰而來。

  「你仇家多不?」陳秋娘問。

  劉強簡直有倒地的衝動,現在這個情況下,這個女子明明是人質的角色,匕首還在她的脖頸之間,她這語氣好像是不關她什麼事似的。他真不想回答她的問話。

  陳秋娘自然不知道劉強心裡所想,只當他是懶得說話,於是又問:「你有仇家知道你在這裡不?」

  「不清楚。」劉強沒好氣地回答。

  「你怎麼能這樣呢?你好歹是精英們選擇的領軍人物,是這支軍隊偵查營的領導者啊。對於仇家、敵人應該瞭如指掌啊。」陳秋娘批評之。

  「你以為我是神仙啊。」劉強語氣十分不好。如果可以,他真的敲暈了這個女子了。

  「好吧,看你對來人也沒什麼把握的。雖然我不知道你剛才的回答是出於軍事秘密瞞著我,還是真的不知道。但我從的臉上看出了你真的不知道。」陳秋娘聳聳肩,然後將他的匕首拿開,說,「這東西少拿出來,你拿出來也沒什麼效果的。如果對方是江家的人,你們還可能有合作的機會,你這樣拿出匕首還真得要把事情弄糟糕的。」

  劉強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子說得很有道理,但是又更加厭惡她。厭惡她長了一張魅惑眾生的臉,人還要這麼算無遺策,簡直有點不想給人活路的感覺。他很不情願地將匕首拿開。

  兩人這會兒齊齊往門外看,一隊人在門外齊齊勒住了馬。只聽得馬兒嘶鳴此起彼伏,片刻之後,便停了嘶鳴,整個新田村又恢復了平靜。為首一人,將自己裹在灰色大鬥篷裡,安然佇立在劉強的門口,旁邊便閃出一名勁裝黑衣的女子快步上前敲了門,清脆的嗓音說:「劉先生,我家公子特來拜訪。」

  「貌似你的故人呢。」陳秋娘嘟囔了一句。

  「我不認識。」劉強回答。是的,他不認識這樣的人,他在塵世中的身份不過是一個田戶,順帶進行皮貨的販賣,與遼國的商人一起牟利罷了。這世間又有誰會叫他劉先生啊?所以,來人絕非善類,更非友人了。

  「當然了,你是個獵戶,哪裡可以有這樣氣勢的故人呢!我跟你開玩笑的。」陳秋娘呵呵笑。

  劉強不悅地瞧了她一眼,再次有想拍死這個美麗女子的衝動。屋外的女子卻又敲門,朗聲道:「劉先生,我家公子來拜訪。」

  劉強還沒說話,橫斜裡有個女子閃出來,對先前敲門的女子說:「你做什麼先禮後兵?若是蘇姑娘有三長兩短,我們不單單是得罪了浮光公子,連公子也不會饒過我們的。」

  先前那女子一愣,拔劍就將劉強的柴扉砍了,手一揮就讓後面的人快步竄進院子來。

  領頭的女子站在門前,說:」劉先生,我家蘇姑娘留書出走,說來拜訪你。如今天色不早,我來接我家蘇姑娘回府。還請出屋一見。」說完,她又朗聲道,「蘇姑娘,公子爺回來了,要親自來接你,你且快快出來。」

  「找你的。」劉強沒好氣地說。

  陳秋娘整了整衣衫,轉過身,擺弄了片刻,換了一張臉,將先前傾國傾城的容顏隱去,那些光華四射就在隨意的擺弄之間被掩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張清秀的面容。這面容雖然不及之前那一張臉傾國傾城,但充滿靈氣,尤其那一雙眼,顧盼生姿,眼波流轉,竟然有另一種讓人眼前一亮的驚豔。

  「你原來的面目?」劉強忽然問。他問了出來,才覺得自己簡直不配為偵察營的領軍人物。此時此刻,外面來者不善,這個女人又詭計多端,他卻忽然就問了這一句。

  是的,他忽然發現他自己很想知道這個女人到底長什麼樣子?

  「剛才那張才是我原來的面目。這一張平凡的面孔是我行走江湖的面目。」陳秋娘擺弄了一下鬢邊的發髻。

  劉強蹙了蹙眉,說:「你不要告訴我,你原本長成那樣,那一張臉,上一次在汴京,我是見過的。」

  「嗯,所以,你其實相信我說的國仇家恨的。」陳秋娘一邊整理,一邊說。

  劉強不說話了。先前,那一張傾倒眾生的臉確實看不出有什麼易容的痕跡,而且她說出國仇家恨,劉強是見過花蕊夫人與孟昶被押到汴京的。那女人的美貌,讓人驚訝。但眼前的女子形容尚幼,那一張臉卻比花蕊更魅惑眾生,而且這個女的眼波太多變,有時候清麗,有時候妖冶得很。他承認自己也被魅惑了。所以,他發狠地恨起她來,恨不得殺了她,並且從心底裡不斷地告誡自己她這臉不過是虛幻的光影,是易容術的成果。

  但此時此刻,陳秋娘瞞也不瞞,間接地回答他,她就是花蕊夫人的女兒。而且還容不得他不相信。因為他是偵查營的領導者,就他的情報看來,花蕊夫人確實有流落民間的女兒。而且那個女兒很可能與柴瑜是舊相識,只不過那個女子不是從都江堰上的索橋上一躍而下了麼?

  「花蕊夫人的女兒早就死於岷江。」劉強立刻說。

  外面的人還在叫門,陳秋娘只是笑了笑,說:「我這一張臉,這一個身份捨不得我死的人多得很。何況,我師父便是能洞察世事,看破命運、能讓河水倒流的星河先生。」

  「星河先生?」劉強一驚。他的手下曾經報告過這麼一個人,說是住在加州山中,但沒有人知道他住在何處,說只有有緣人能夠遇見。而且星河先生真的可以看破命運,知曉天下之事。

  「這事,若是有合作,我們改天可以討論。你我若再不出去,你這房子也得被那些美麗的女子拆了。」陳秋娘笑了笑,指了指門外。

  劉強沒說話,陳秋娘繼續說:「屋外的是江府梅園的人,你們雖沒有正是見過,但想必是老熟人了,今日怕得要見一見了。」

  劉強作為情報偵察的領軍人物,自然知道江家的人在監視他。他也做過反監視的事,只不過江家的人太厲害,他的反監視並沒有成功。但是雙方都知道對方的存在,只是那一層窗戶紙沒捅破,也沒有到正面見面的時候。

  「要你說。」劉強聽她那麼說,心裡又是一陣不舒服,斜睨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

  「還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我們與你見面這件事,你卻是不要對你家主子說起來的。這對大家都好。」陳秋娘雖然知道這個男子不會告訴柴瑜見過她的事,但還是將這話提到檯面上來說。

  劉強冷哼一笑,臉上露出一抹諷刺的笑,不屑地看看她,隨後整了整衣冠,拉開了門。

  院落內,梅園的護衛妹子們都是勁裝大氅在身。而在門外的田邊兩排站立的是梅園的弓箭手,這些弓箭手好手都是戎裝在身。陳秋娘不曾講過那些弓箭手,這些英姿勃發的少年,大約是江帆軍營裡的。而近前將自己的臉埋在斗篷帽子裡的人緩緩上前。原本,陳秋娘以為是江帆,但看那身形,她卻篤定不是江帆。

  本來這個人的裝束是讓人看不出江帆與他的區別的,但陳秋娘到底是在浮雲山莊認真學習過的人,對於那種細微的差別就比別人敏銳得多。

  「過來。」聲音乾淨,卻也是江帆的聲音。那人向她伸出了手,那一隻手寬大干淨,攤開在那裡。

  這原本應該是很浪漫的場景。但陳秋娘心裡頓時警覺:這個人絕對不是江帆,因為江帆的兵器是劍,常年練劍在手上留下的印記,即便經過特殊處理,憑她的業務水平還是看得出來的。

  這人是誰?是敵是友?是江家老一輩派來的收拾她的麼?她可是時時刻刻都清楚江家是屬於九大家族的。

  所以她沒有向前,沒有把手交到那人手中,反而是生出了十分的警惕,不由得往後一步,將小半個身子藏在劉強身後。劉強看她舉動,立馬也是知道其中意思,便是上前一步擋在她面前,問:「閣下何人?這樣藏頭露尾的,卻要將我的小友帶走,恐怕不妥吧?」

  那人也沒回答,只是伸手扯下了投上的斗篷。陳秋娘看見了那一張臉,赫然是沉靜的江帆。她不由得瞧了他一眼,卻正巧看到他投過來的眸光。那眸子墨玉般乾淨,陳秋娘一瞬間就認出了那一雙眼。

  是的,別人認不出。但她這幾年跟著浮光公子就是學的就是易容,對於這些細微的辨別是必須做到的。這一瞬間,她心裡一動,竟然是不知道所措地亂了,一顆心壓抑不住像是要跳出來似的。

  他怎麼來了?他怎麼來?她站在原地,只是怔怔地瞧著她。

  「過來。」他聲音溫和清澈,是屬於他自己的聲音,而不是江帆的聲音。那一隻手就攤在陳秋娘面前,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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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溫暖如春

  陳秋娘從劉強身後轉出來,將手放到他手中,說:「讓公子記掛了,是小櫻不好。」

  「你知道就好,梅園的人可要把滄州府翻過來了。」他輕笑,然後看了看劉強一眼,略略點頭,說,「梅園與劉將軍的新田村雖不曾往來,卻也是彼此知曉,惺惺相惜。今日多謝劉將軍招待我家這任性的丫頭,鄙人乃梅園之主,江帆。」

  「原來是江少將軍,久仰大名,今日一見,少將軍果然氣度非凡。」劉強也是禮儀客套,一點都不想輸了柴氏一族的教養。

  「劉將軍客氣了。如今天下局勢,瞬息萬變,或許我們不久之後,就可以並排看天下局面了。如今,天色已晚了,鄙人先接了這任性的丫頭回去。告辭。」他一邊說,一邊將陳秋娘拉到自己的身後。

  劉強拱手道:「甚是期待。」然後心裡卻是一直記掛著那女子。他也不清楚他是怎麼了,就方才那女子往他身後略略一躲,憑著直覺就知道這人有問題。可那男子揭下了斗篷之後,她卻立馬就過去了。這人到底是她的舊相識,還是她有什麼把柄在她手裡。

  這一刻,劉強有點心不在焉,竟然有點擔心這個女子。

  「告辭。」男子略略欠身,隨手又將斗篷帽子戴上,一手將陳秋娘拉著轉身往屋外走。那些勁裝的女子也魚貫而出。劉強就站在院落裡一動不動,看著那個斗篷的男子一躍上馬,然後略略弓身對那女子伸手。女子搖搖頭,男子卻是不由分說,只是一掠,將她摟入懷中,二人一馬策馬而去。,終於馬蹄聲漸漸遠了,最終聽不見,整個新田村恢復了平靜。

  這時,劉強的後院轉出了十來號人,為首的一個皮膚白皙的年輕人低聲問:「將軍,江家這是正面挑釁了,方才我們為何不動手?滅掉了江家小郎,也是震了我軍威。」

  劉強二話沒說,轉身就是給了那人一巴掌,沉聲喝道:「沒見識的東西。人家敢來,就不怕你我。這些年,我教你們的都教到狗肚子裡去了。」

  「是,將軍,是屬下錯了。」那人立馬跪下。

  劉強莫名的一肚子的火,轉身做到主位上,說:「今日之事,江家小郎完全是為了那個女子來的,切莫節外生枝。另外,今日之事,切莫告知小郎君。過幾日,小郎君就要從女真人那邊回來了。」

  「可是江家這麼大的陣仗,怕是有變故。真的不告訴小郎君麼?」另一人說出自己的擔憂。

  劉強蹙了眉,掃了那人一眼,說:「瞞不住也要瞞,那女子乃浮光公子的弟子,千人千面的本事可是厲害得很。並且她熟知道小郎君舊人的面目,若是用了那一張面目,你們想一想後果。各位的心思我也瞭解,難道你們真想就蟄伏在這裡,直到暮年,如同方將軍他們那樣麼?而且各位都清楚,即便投了趙氏,我們也得不到重用,卻還要背上背叛的恥辱。」

  「將軍所言極是。」房間的帷幕之後轉出了一個中年男子,一邊搓手一邊到次位坐下。

  劉強也沒回答他,便再次說:「小郎君雄才大略,實乃我輩之幸。若你們提起此女,有什麼三長兩短,便是你我此生再無出頭之日。」

  眾人齊齊說是,屋外卻是有聲如洪鐘的聲音響起說:「說,劉將軍此話說得那女子像是多厲害是似的,一個女子而已。即便浮光公子再厲害,也不過是裝神弄鬼的江湖術士罷了。 」

  「雲將軍回來了。」劉強立刻起身對屋外進來的絡腮鬍子的漢子行了個標準的軍中拜禮。

  那漢子一身的獵戶打扮,進來就端起桌上的一碗濁酒一飲而盡,才說:「我方才在屋外聽你們說什麼浮光公子的弟子,可是適才出村的那一隊人?」

  「正是。」劉強回答。

  那漢子將碗放下,說:「那女子的面目我倒是沒瞧清楚,但那男子卻有另一種氣度。那是何人?」

  「說是江家小郎。」旁邊有個年輕人回答。

  漢子蹙了蹙眉,搖搖頭說:「雖然沒見到面目,但那氣度真不是江家小郎所該有的。如果不是傳言失真,那就是這個人不是江家小郎。」

  眾人一聽,都不做聲,只仔細聽著這漢子說下文,但他卻沒說,只是瞧著劉強問:「你平時也是個沉穩的人,我看你今天卻有點不鎮定了。」

  劉強搖搖頭,說:「雲將軍,我不瞞你。此女有天人之姿,還很有智慧,我怕他日若與小郎君有什麼瓜葛,難保不會是另一個武曌。」

  被稱為雲將軍的漢子聽了這話,神情嚴肅起來,然後點點頭,說:「這樣說來,此女倒是個人物,劉將軍所擔憂不無道理,今日之事,切勿洩露半點給小郎君。」

  眾人齊齊回答是。這雲將軍又感嘆一句說:「從前是彼此知曉,卻在暗處,如今走到檯面上來了,看來新田村也不是久留之地,大家盡快整理,趁下一次春雪來之前,離開此處吧。」

  眾人無異議,劉強便召集了些許好手,派人去通知即將要從女真返回來的小郎君等人不必回新田村了,去下一個梵天鎮,準備應對突如其來的敵人,同時派出了頂級的偵查者去查探韓德讓其人。

  至於梅園的一行人,在自家小公子接到了蘇姑娘之後都是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脖子上人頭算是暫時保住了。之前,這蘇姑娘把幾個守衛撂倒,神不知鬼不覺地出走,待念秋發現這蘇姑娘不見了時,眾人簡直如臨大敵。恰好這時,紅梅與小公子回來了。小公子一進門就說要見蘇姑娘,念秋他們不得不說出真相,然後整個梅園的人都跪在雪地裡。按照梅園的規矩,如果蘇姑娘有三長兩短,他們就是任務失敗,都該掉腦袋的。

  好在小公子二話沒說,便徑直去了蘇姑娘的房間,然後從她的梳妝台後拿出了一封信,這才知道蘇姑娘去了新田村。梅園眾人更是覺得後背發涼。梅園在滄州最大的任務之一就是監視柴榮留下的那一支秘密軍,而那隻秘密軍隊最大的基地就是在新田村。新田村的那一位駐守是以心狠手辣出名的人,蘇姑娘如果去了新田村,又是從梅園出去的,很可能就身首異處。

  梅園一干人等都保定必死無疑的心思了,在心中為自己哀嚎了一陣,甚至有人還回顧了自己短暫的這一生,但是沒想到那蘇姑娘果真是本事大,居然能從那殺人如麻的劉強屋裡安全走出來,眾人看到她還活著,都想跑上前去抱住她哭一場了。

  天色漸晚了,這一場劍拔弩張裡的每個人各懷心事。至於陳秋娘,在看到那一雙眼的同時,幾乎就確認了來人正是日思夜想的張賜,內心澎湃不已,只覺得前世今生都沒有這樣溫暖過,在最危急的時刻,這個人總是及時出現了。

  從劉強家裡出來,他一直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掌中。陳秋娘從他逐漸加重的力道感覺出了張賜有些發怒,所以,她什麼都沒有說,乖巧得像一隻人畜無害的小白兔任由他帶著走到了馬隊邊上。

  大約是因為情況危急,梅園的一干人等並沒有帶馬車來,都是輕裝從簡,一律騎馬。他走到棗紅大馬旁邊,一躍上馬,對她伸手。她卻說:「我自己騎一匹吧。」

  他不說話,徑直將她一拉就擁入懷中,放到了馬背上,兩人共乘一騎,絕塵而去。

  雖然日光已經盛大,但週遭都是積了多日的雪,現在正在化雪,天氣格外冷。陳秋娘即便穿了貂裘也感覺風從她領口裡鑽進去,徹骨寒。張賜就在她身後將她抱著,將她攏在懷裡,馬不停蹄地回到了梅園。

  回到梅園時,天色已是黃昏,日頭西沉,眾人都不敢說話,各自堅守崗位。扮作江帆的張賜抱著陳秋娘徑直去了她所住的小院,直接將她放到軟榻上,便背對著她站在窗邊,緩緩脫下來身上的斗篷。

  棉襖狐裘,一襲貴公子打扮的男子長身而立在窗邊,窗外紅梅怒放。

  「你怎麼來了?」陳秋娘雖然一顆心七上八下,亦覺察到他在生氣,但她依舊還是問出了這一句話。

  「我怕我不來,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他依舊沒有轉過來,語氣很冷地回答。

  陳秋娘知道他這一句話是怕她有什麼閃失,他苦心佈局要擺脫命運與她在一起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他是擔心她,才冒著危險,隻身前來。

  「我不會有事的。」陳秋娘說。

  張賜倏然轉過來,雖然那一張臉還是江帆的容顏,但眼神舉動全都不是江帆特有的。陳秋娘看得出他有隱隱的怒氣。他眼神忽然凌厲起來,問:「上一次在岷江之上,是不是騙我的?」

  他雖然沒有具體指的是哪一件事,但陳秋娘卻瞬間就知道他指的是科技讓靈魂穿越這件事。那件事 實是她騙他的,但這會兒她卻是臉色一沉,說:「你不信我?」

  張賜也不甘示弱,一把將她拉住,說:「不是不信你,是不喜歡有我掌控不了的情況。」

  陳秋娘知道這是張賜的性格使然,而且張賜對她是真心好,但她忽然之間就難受,說:「我是一個人,不是你用來控制的玩偶。」

  「我從來沒有想過控制你。雲兒,你不講道理了。」他說,語氣裡有委屈。

  陳秋娘也覺得自己是無理取鬧,便是垂了眸,說:「那你為何就不能相信我可以與你並肩站在一起,共同面對所有的風雨?」

  「你的聰穎,我知曉。你對我好,我亦知曉。只是我不能容許任何可能的閃失出現。原本我以為你只是在渝州轉一轉,後來轉念一想,才想到你若是知曉歷史的人,必定會到北方運作一方。多方查探,又派出了人在邊境各處通知,才知道你的行蹤在滄州。雲兒,你可知滄州是怎樣的凶險之地麼?」張賜說到此處,狠狠將她摟入懷裡。

  陳秋娘靠在他懷裡,說:「我好不容易才遇見你,你放心,我捨不得你的。」

  「哼,你讓我放心。你今天去的是什麼地方?你知道麼?」張賜不悅地說。

  「我知道那裡很是凶險,但我有十足的把握會全身而退的。」陳秋娘說。

  「雲兒,這世間,最難猜度的就是人心。」張賜嘆息一聲,緩緩地說。

  她沒說話,只將他抱得更緊,屋外,天色終於暗淡下來,氣溫更低了。但她覺得前世今生,遇見的天寒地凍,也便只有與他在一處時,溫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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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一掃而光

  張賜也沒卸了面具,只坐在軟墊上,將陳秋娘抱在懷裡。兩人就這麼安靜地抱著,仿若怕一放手,對方就會消失。兩人在北地嚴寒裡,聽著屋外呼呼的風聲以及火盆裡的炭火偶爾發出的聲音,安靜地依偎,仿若天地之間只有彼此。

  良久之後,到了晚飯時間,念秋才怯生生地在屋外低聲詢問:「公子,蘇姑娘,可要用飯了?」

  兩人這才放開彼此,陳秋娘立刻站起身來,問:「紅梅可有回來?」

  「回稟蘇姑娘,紅梅姐姐下午出去辦事,至今未歸呢。」念秋回答。

  陳秋娘「哦」了一聲,心裡不免有些擔憂江帆。念秋卻又問:「姑娘與公子該用膳了。」

  「那就拿上來吧。」陳秋娘回答,待念秋離開之後,她才與張賜相對而坐,十分溫柔地詢問:「可需為你卸了面具?」

  張賜搖搖頭,說:「戴著行事方便些。」

  陳秋娘點點頭,便談到江帆之事。張賜便將江帆行蹤告知了陳秋娘。原來江帆自己喬裝打扮去了燕雲十六州,具體是做啥的。江帆雖然是江家的人,但卻真不是他的屬下,對於他要做的事,不支持也不反對。

  「我怕他此行兇險。」陳秋娘說出自己的擔憂。是的,她想起江帆離開時的那種眼神,就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已命了陸宸帶人潛入燕雲十六州,很快就會有消息了。」張賜輕聲安慰。

  陳秋娘卻是一驚,問:「你這一次來,連陸宸也帶來了?這樣興師動眾,怕有心人對你不利。」

  張賜瞧了她一眼,說:「誰讓有些人不聽話。」

  「是你不信任我。」陳秋娘嘟囔了一句,隨後又是碎碎念,用的是撒嬌的語氣說張賜不信任她,看不起她,諸如此類如何如何的,說的張賜都哭笑不得,連連搖頭,說:「你明知道不是那樣的。」

  是的,張公子試圖跟女人講道理呢,最終的結果是陳秋娘抬著袖子抽抽搭搭地說自己不要成為他的負累,一心想要與他並肩看天下的。

  張賜終於不忍心繼續去解釋什麼,只將她摟入懷中說:「好了,好了,我哪裡是怪你,哪裡是不信任你?我之前就說了,我只是怕你有危險。再說了,即便你不來這裡,我也會來這裡一趟的。江家幾個當家的在我手裡,但江家很特殊,在蜀中有一部分勢力,在這滄州府又有另一部分勢力,我來這裡,自然是要對這部分勢力進行掌控。」

  「所以,你格外擔心我。」陳秋娘接過他的話嘆息地說了這一句。

  先前她是猜測江家人不可信,她在滄州府隨時都可能有危險,卻不曾想到這滄州府竟然是江家的另一部分勢力,這一部分勢力,張賜未曾收於麾下,那麼就屬於九大家族的大長老們。這一部分勢力堅守在這苦寒之地,履行著屬於江家的責任,自然是以九大家族的利益為重,那必要時候,他們隨時都可以將損害九大家族利益的人斬落馬下。這個人也包括她。

  「是。」張賜點點頭,又說這滄州府除了江帆可以真正信任之外,幾乎沒有他的人了。

  陳秋娘抬眸看到了張賜眼裡的擔憂,她覺得很愧疚。這個男人已經那樣忙碌,操碎了心,自己卻還讓他那樣擔心。

  「對不起,我只是想為你分憂。而且,我不想坐以待斃。」她小聲說,低著頭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張賜抬頭撫了撫她的臉,說:「我知道你的能力,而且今天你能從劉強那裡活著走出來,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

  「我知道他不會殺我的。如今,他們還不可能與江家,乃至整個九大家族為敵的。」陳秋娘說。

  張賜唇邊勾起一抹笑,說:「這世間,也只有你瞭解我了。今日,你所做之事,卻也是我想做的。若是有人惹了我,這天下也不是非趙氏兄弟不可。」

  「佑祺也覺得柴瑜適合?」陳秋娘很是訝異。

  「他本身就是王者,如果沒有九大家族的介入,趙氏早就被柴榮滅了,哪裡輪得到他陳橋兵變。倘若不是九大家族以未卜先知的姿態知道這件事,並且去拯救趙氏,如今,柴瑜怕已是真正的太子了。」張賜緩緩地說。

  「那就是他了。」陳秋娘也是很愉快。原本她也一直在糾結,如果真的如願推翻了趙氏兄弟,到底是誰去君臨天下呢?張賜無疑是最適合的人選,但是一旦君臨天下,他們之間就會隔著太多的阻隔,甚至會隔著太多的女人。

  想到他成為帝王,而即便她成為皇后,彼此之間有那樣的隔閡。陳秋娘心裡就堵得慌。

  她在得知他的決定時,在到渝州的一路上都想要問他是不是要那一個全天下最孤寂的位置,但卻一直沒有問出口。因為她真的愛他,就不願意開口問他,讓自己有脅迫他做決定的嫌疑。

  「不過啊。」張賜搖了搖頭,故意賣關子。

  陳秋娘急了,問:「不過什麼?」

  「先吃飯再說。」張賜繼續吊胃口,然後指了指們外。

  陳秋娘一聽,果然是有腳步聲由遠及近,不一會兒就聽見屋外響起念秋的聲音,以及很有禮貌的敲門聲。

  「送進來就是。」陳秋娘吩咐。

  等念秋布好了菜,徐徐退出去關好門之後,陳秋娘迫不及待地問:「不過什麼呢?他有什麼問題?」

  「那小子文韜武略,也是挺不錯的。只不過,他有一個缺點,讓很猶豫。」張賜說。

  「什麼缺點?」陳秋娘努力回想與柴瑜交往的點滴,仔細找尋他不適合成為一個帝王的缺點。如果說真的有什麼缺點,那肯定就是性格陰冷。但是陳秋娘轉念一想:帝王不都性格陰冷麼?

  「他覬覦你。」張賜端了酒杯把玩,一字一頓地緩緩說出來。

  「呔,胡說。」陳秋娘撇撇嘴。

  張賜只是笑笑,沒有再說別的話。陳秋娘也不好繼續這個話題,於是就埋頭仔細吃菜。但一頓飯,她也是吃的心不在焉的,因為想到對面坐的那個男子是自己最心愛的人,為她千里迢迢而來,為她牽腸掛肚,為她即便背叛全天下也在所不惜。而今,他又表明,他這樣步步為營對付趙氏兄弟,並不是因為他要君臨天下,僅僅是因為趙氏兄弟太過討厭,影響他們的幸福生活。

  得到他這樣的對待,真是讓人想起來都熱淚盈眶。

  「我讓廚房特地做的,卻都是仿你那豪門盛宴弄的飯菜,你怎麼吃得心不在焉的樣子?」張賜忽然詢問。

  陳秋娘連忙抬頭,也不掩飾,直接如實說:「我是在擔憂你來了北地,那蜀中若有人蠢蠢欲動,怕是要亂了,你那邊留的人靠實麼?」

  「自然是靠實的,景涼在那邊呢,而且還有臨邛葉家呢。」張賜回答。

  陳秋娘還是覺得有點不放心,便搖搖頭,說:「不對,不對,總覺得不對勁兒。」

  張賜嘆息一聲,說:「我還真是瞞不過你,你這小腦袋怎麼想的啊?」

  他語氣寵溺,一邊說,一邊笑著。陳秋娘嘟了嘴,腦子轉了轉,便是明白了,問:「你是在賭?」

  「嗯。我這樣離開,正好給那些居心叵測之人以可趁之機,一網打盡。我張賜可沒有太多的耐心陪他們玩老貓捉耗子的遊戲。我要的是天地好清明。」張賜緩緩地說。

  陳秋娘這才明白張賜這一次離開蜀中,是有好幾個原因的。第一個原因自然是因為她來了北地,滄州府危機四伏,他怕她有危險;第二個原因則是因為他想要將蜀中潛伏的敵對的勢力引出來一網打擊;第三個原因則是要將北地的局勢親自掌控在手中。

  「原來如此。」陳秋娘點點頭,爾後又有些擔心地問,「你連陸宸都帶過來了,那邊真的可以麼?」

  「景涼比你想像中更厲害,而且景涼父母死於長老會,你想一想當初他如何利用你來逼迫我就範的。」張賜回答。

  「他比你更加陰險,而且陰謀陽謀不在你之下。但這個人也不是個可以掌控和結交的人。你卻是放心把這麼大的事交給他,不怕他反水?」陳秋娘一臉不苟同的神情。

  「還有葉宣,曹璨,江航,另外,我舅舅親自坐正,十八騎有九人時刻待命,若有一點點的變故,這九人會全力擊殺之。」張賜很篤定地說。

  陳秋娘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就不再就此話題多說,雖然她一顆心還是懸著。她便將話題轉到了北地的局勢上。

  張賜久久沒有說話,直到念秋將桌上的殘羹冷炙撤走,兩人移步客廳。張賜才問:「雲兒,你既然是穿越而來的,那對這一段歷史你到底知曉多少?」

  陳秋娘早就對張賜說了自己穿越的身份,雖然有部分事實是捏造的,但事情也算是大體說了。這會兒張賜這樣問起,她也不覺得突兀,便徑直回答,說:「我是工科女子,對於歷史方面知之甚少,但對於宋初亂世這一段歷史卻是知道很多了。」

  她自然沒有說是因為戴元慶的緣故,她才對歷史有了狂熱的愛好,繼而認真地去研究了他感興趣的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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