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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紫蘇落葵]食色生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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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7 17:41:02
第290章 你猜猜我的心

  張賜沒有繼續說話,反而是從懷中取出了一幅地圖,對陳秋娘招招手,示意她一併過去瞧一瞧。陳秋娘提了裙子快步走過去,站在他身邊。

  他拿起燭台,移了移,將這一幅地圖完全展平。

  陳秋娘這才發現這一幅地圖不是普通草圖,也不是一幅局部圖,而是一幅工筆畫畫得十分清楚明白,連比例尺都很準確的山河圖。

  這山河圖是大局之圖,上面有各個國家的重鎮,軍事力量的標註。

  陳秋娘瞬間明白了,這一幅地圖是屬於九大家族的族長才有的待遇。

  張賜將那地圖掃了一眼之後,才攏著燭火,問:「那你定然知道遼人的崛起跟哪些人有關吧。」

  「嗯。」陳秋娘拿起旁邊的幾枚黑子放在了合適的位置,說:「這裡是耶律斜軫,這是耶律休哥,當然,最重要的是這裡——韓德讓。我這一次去新田村,就是賣了一個情報給劉強,把韓德讓拱手讓給他們。」

  「他們未必會領情,你熟知歷史,我亦從先祖留下的典籍裡知道韓德讓的作用。可如今,韓德讓不過是無名小卒,與那蕭燕燕的私情也沒有那樣明目張膽。」張賜指出了這個事實。

  陳秋娘垂了眸,搖搖頭,說:「未必。他們沒有更好的機會,耶律休哥,耶律斜軫,他們暫時動不了。不要看他們將遼人的宰相射死了,他們實際上沒有那麼大的能耐能刺殺了遼人的大將。」

  張賜露出一抹讚賞的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說:「你一個女子,卻看得這樣透徹。有時候,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有眼線在九大家族內部了。要知道,我對一切的知曉依賴的是龐大的家族情報網絡。而你——」

  他說到此處,便是很認真地凝視著她。片刻後,他才說:「而你,就你一個人,單槍匹馬,你卻能將天下囊括在胸中。」

  陳秋娘抿了唇,被自己心愛的人誇讚,她有點難為情,心也跳得劇烈。她抬眸看著他,很平靜地說:「我說實話,只是依照情勢,人心,來賭罷了。因為我不想我心愛的人太過操勞。」

  張賜黝黑的眼裡有盈盈淚光,他就那樣瞧著她,說:「你太擅於揣度人心,這樣太累。」

  陳秋娘搖了搖頭,說:「為了自己心愛的人,不覺得累。」

  「你呀,你明明是內斂的女子,卻又在這時刻這樣直率。」他笑著搖頭。

  陳秋娘嘟了嘟嘴,做小女兒模樣,說:「難道跟自己喜歡的人還要拐彎抹角麼?」

  「不用。」張賜咧嘴笑了,笑得很不文雅,很詭異。

  陳秋娘狐疑這人笑得跟大灰狼似的,他卻忽然上前來,站在陳秋娘面前,低聲問:「雲兒,那你猜得到我現在的心思麼?」

  他就在近前,溫熱的氣息就在她的頭頂拂過,他的一隻手就落了下來。陳秋娘只覺得週遭的空氣都不對勁兒,她一顆心跳得怦怦的,慌亂中便後退了一步。剛退了這麼一步,就聽見張賜得意地笑,說:「雲兒真的很厲害啊。看樣子是知道本公子的心裡所想呢。」

  「我不知道,我哪裡知道。」陳秋娘又連忙後退了幾步。其實她那裡不知道張賜所指呢?她可是生活在資訊爆棚的年代。

  「小娘子別躲,讓我抱一抱。」張賜一下子撲過來。

  陳秋娘嚇了一跳,連忙一閃身。張賜「咦」了一聲,說:「看來蘇清苑那傢伙還有兩下子,你在那裡學的身手敏捷了。不過,怎麼可能逃開本公子呢。」

  張賜又閃身過來,將陳秋娘從身後抱住。陳秋娘掙脫不得,整個人也是羞澀的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嘴裡便是急忙說:「還在敵人地盤呢。」

  「這普天之下,九大家族可都掌控著呢。」張賜漫不經心地說,順手還將下巴放到陳秋娘肩膀上,嗅著她頭髮的氣息。

  陳秋娘卻是因他這一句話動作一凝,心也是有片刻的停滯。普天之下,九大家族全在掌控。那高高在上的王者不過也是可笑存在罷了。而此刻抱著自己的這個男人真的就是自己看的那樣嗎?

  不知為何,她忽然就冒出了這麼一個奇怪的想法。然後就靜默在他懷裡,任由他從背後抱著她。

  但是好在她的發呆時間並不長,所以張賜並沒有察覺她奇怪的想法。因為正當他們抱著的時候,有人忽然推開了門,徑直就進來。陳秋娘趕忙要掙扎開來,張賜卻是將她摟緊,不悅地說:「何人,這樣沒有禮貌?」

  來人卻是快步轉過屏風,身上的狐裘大氅都沒來得及脫,風塵僕仆地站在屏風前。他眉頭微微蹙起,神情驚訝,繼而那臉有些許的抽搐。

  「咦?你比我想像中回來得更快。」張賜放開了陳秋娘,施施然理了理衣衫,又站在桌邊看桌上地圖。

  來人也不答話,只是看著陳秋娘。那眼神冰冷,卻偏偏讓陳秋娘覺得他心裡有一團怒火在亂撲騰。她一時之間還真的搞不清楚這人如何有這樣情緒。她甚至沒有搞明白去了遼人境地的江帆會突然回來得這麼快,而且看他的樣子,那靴子都滿是泥水,帽子上滿是雪花,臉上也滿是疲憊,可以看出他是一路狂奔回來的。

  陳秋娘覺得江帆這眼神太讓人不舒服,就像是一個丈夫歸來看到在家的妻子在跟別的男人親熱一樣。

  她雖然無愧,卻還是太受不了那種眼神,便略略低頭。江帆卻是忽然快步走過來,有點生氣地質問:「你有什麼事要做,難道不能帶上念秋他們麼?滄州這地方魚龍混雜,各方勢力此消彼長,心狠手辣的人多得很,你,你——」

  江帆向來是話嘮,這會兒氣急敗壞地說這話, 竟然說到後面就直跺腳。

  陳秋娘訝異得很,雖然她是浮光公子的弟子,是張賜託付他照顧的人,氣質與他記憶裡的女子相似,他也不必這樣激動啊。所以,她後退一步,很是驚訝地看著他。

  江帆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還有什麼話要說卻又硬生生地卡在喉間,就那麼看著陳秋娘。

  「你回來得到挺快的。」在一旁被無視了的張賜這才又重複了之前的那句話。

  「你頂著我那張臉倒也沒覺得不自在麼?」江帆趁勢轉過去斜睨了張賜一眼。

  「你對我敵意頗大。」張賜溫和地笑著問。

  陳秋娘倒是被晾在一旁,看著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但那氣質舉止就完全不同,任憑是誰此刻看到這兩人,都不會認為他們是同一個人。

  「我跟你從來就不是朋友。從前,我不諳世事,偷偷下了山,自是給旁人帶來了不少的麻煩。但,對你張賜,我卻從未有什麼不周到的。」江帆一邊說,一邊講身上的大氅脫掉順手就扔在一旁的竹籃子。然後亦在鋪開地圖的桌邊站定,就站在張賜的對面。

  「你我從不是朋友,似乎也是。」張賜還是輕笑。陳秋娘發現張賜原本是冷若冰霜的豪門酷哥,但後來熟識了之後,他總是愛笑,但無論他頂著怎麼樣的一張臉,那笑都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江帆也是瞧著那地圖,譏諷地說:「自然不是朋友。若當初我不是少不更事,不懂這人間險惡,不知道政治傾軋的罪惡陰謀,我何曾會離開——,離開她。」

  江帆說到這裡是猛然一頓,轉過來瞧了陳秋娘一眼,立刻有轉了回去。

  「所以,後來,你不僅不是我的朋友,還很可能是我的敵人。」張賜很平靜地說。

  「是啊。我不止一次想滅掉你。只不過,我已經因為我的任性,沒辦法在她最危難的時刻守在她身邊,甚至沒辦法陪她從容赴死。我不能因為我的任性再讓江家處於更大的危機之中——,所以,別以為我今時今日做的一切是為了你。」江帆說到這裡,便是陡然拔出手中長劍一下子劃在蜀中眉州的位置,冷笑著說,「如有一天,江家不用我來守這滄州,我浪跡天涯,抑或陪她而去也是可以的。」

  張賜再度沉默,只是默默地將黑白子一個一個地放在該放的位置。江帆則是收劍入鞘,說:「張佑祺,你到底愛不愛她?」

  陳秋娘的心也因這個事不由得一激盪,整顆心不由得就懸起來了。雖然知道他為自己做了很多,但此時此刻,她卻還是想聽他親口來說。

  張賜從容地將手中最後一顆黑子落在地圖上的滄州,便直起身來,臉上的笑容已經斂起來。他瞧著江帆,說:「你也是九大家族的人,難道你不知道我現在的舉動意味著什麼?」

  江帆嘴邊勾起一抹笑,說:「我可真不知道意味著什麼。到底是衝冠一怒為紅顏,還是在這背後隱藏著什麼骯髒的慾望。我不是你,我真不知道。」

  張賜沒有回答,反而是看向陳秋娘,這才緩緩地說:「我今生今世,最嚮往的就是平凡的生活,與一個人牽手,走過所有的風雨晨昏,牽手白頭。什麼王朝興衰,權傾天下,歷史興旺,統統都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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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7 17:41:19
第291章 最強大的守護

  張賜看著陳秋娘,陳秋娘亦看著張賜。他緩緩地吐出的每個字都讓她覺得今生今世,即便立刻死去,而應是無悔的。然而,江帆卻不是陳秋娘,他反而更加固執地問:「那你到底愛不愛她?」

  「江帆,我說得夠清楚了。」張賜說。

  「你到底愛不愛她?」江帆沒有理會張賜,反而是更加固執地問。

  「你不懂什麼是愛。」張賜有些不悅。

  「呵,你懂麼?」江帆語氣裡滿是諷刺。當然,他丟下這句話之後,又是很固執的語氣問「你到底愛不愛她?」

  饒是張賜那樣好定力的人,神情也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臉上有略略抓狂的表情。陳秋娘此時此刻倒是有點同情他,但說實在的她也想聽張賜回答這個問題,便沒有想著去解救他,反而在一旁袖手旁觀。

  江帆固執地看著張賜,靜靜地等著答案。那說話的口吻、固執站立等待的姿勢都讓陳秋娘瞬間錯覺這是一出言情劇,而江帆就是女主角,這會兒正在用第三人稱在質問男主角到底愛不愛他。

  「你到底愛不愛她?」江帆看到張賜似乎沒有要回答他問題的意思,立刻又固執地重複了一遍,將每個字都咬的很慢。

  張賜不語,就那樣看著江帆。兩個有著同樣容顏的男子就在那裡對視。

  「我說你們,不就一個問題麼?這麼不乾脆,這麼糾結。」陳秋娘終於也坐不住了,出言鄙視了兩人之後,施施然就在火爐旁坐下來,自言自語地說,「這天似乎更冷了,怕還有一場雪要來,這火爐不溫酒總是缺了點啥。」

  「你閉嘴,你擅自去那麼危險的地方的賬,我一會兒再跟你算。」江帆不悅地吼道。

  張賜則是抿了唇,臉上卻是漸漸韻出一抹和暖的笑,他搖搖頭,爾後那眉眼看著陳秋娘,緩緩地說:「我自然愛她,千秋萬載,至死不渝。若是沒有她,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恐怕還得回到最初那種行屍走肉的日子了。」

  「說得真好聽。」江帆冷笑一聲,隨後便是步步緊逼的質問,「既然她對你那麼重要,為何沒有守護好她,讓她落入王全斌的手裡?既然認為她比你的生命更重要,為何要讓她去冒險?既然她是你生命的意義,為什麼要任由她落入岷江,難道你不懂差池的意思麼?」

  江帆質問得擲地有聲,咄咄逼人。陳秋娘都覺得這是極其難以回答的問題,如果她是那種小姑娘,一個想不開,還真的可能問出江帆現在問的這種問題。就是現在理智如她,時不時也會想要這樣來質問一下張賜呢。

  張賜眉頭一蹙,說:「我愛一個人,必定想著與她舉案齊眉,白頭到老;必定要給予她安穩幸福的生活。」

  「所以就連算計都在內麼?」江帆冷笑。

  「我仔仔細細地推演過了的,甚至岷江水流流向都進行了反覆測試,就是當日在做了千百遍,甚至是那一刻,還有熟悉水性的人做了測試。至至於技術問題,你亦是九大家族之人,區區水下,還難不倒九大家族。」張賜亦毫不隱瞞地說出來這一點。

  陳秋娘聽得驚心,她原知道這個男人能成為九大家族的族長,成為各方勢力竭力要對付,卻巍然不動的男子,他本身就是很厲害的人,什麼謀算、佈局都該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她從沒想到相較於她謀算人心式的蹊取巧賭博與投機,眼前這個男子的謀算簡直到達了精確的地步,甚至包括謀算人心、掌控各方勢力、甚至還有科技的力量。

  她沒有問過在滾滾的岷江水中,浮光公子如何將她救起。但經過幾年的相處,她隱隱地知道自己的師父水性雖然厲害,但還不至於徒手在滾滾的岷江水中將她撈起。因為這幾年,她基本上知道自己的師父雖然是世間奇人,在易容術方面的造詣確實很深,但讓河水倒流等神乎其神的技能只是世人以訛傳訛給這個傳奇男子加的光環罷了。

  陳秋娘隱隱知道當年自己在岷江上的驚天一跳背後肯定有別的隱情,只是她沒想到自己能這幾年安穩的生活,脫胎換骨的學習,以及如今這般遊刃有餘的生活,全都是因為張賜在背後苦心孤詣地謀算到了一絲一毫的不差。

  江帆聽聞此語,也是說不出話來,只是怔怔地瞧著張賜。好一會兒,才緩了語氣,有些不可置信地問:「你,你動用了九大家族的水下技術麼?那一家,他們,你能拿捏了?」

  「若沒有十足把握,我定不會拿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人去冒險。再者,還有浮光公子,他可是集潘、林兩家精華為一身。」張賜回答。

  陳秋娘仔細想想才算理出了端倪,他們對話中的潘家擅長易容術數,而林家則靠海,世代都掌控著最精密的水下水上技術。而張賜這一句話無疑說出了自己師父的厲害之不是用虛幻的法術讓河水倒流,而是會使用水上水下的器具。

  那麼,當日,那個主動跳江的弓箭手就是做著最後一側測試。當他測試完畢,並且認為岷江水下的配備已經齊全,才爬上岸。那人最後對陳秋娘的回答,實際上是告訴張賜一切就緒,萬分安全。

  是了,是了。陳秋娘這一刻把一切都想通了。張賜那樣厲害的人物,善於謀算人心,豈不知她那一刻是選擇了跳江。若不是有完全把握,憑他的功夫要拉住她簡直是分分鐘的事。只不過,那時,陳秋娘一直以為張賜也被多方掣肘,身不由己;同時,她也覺得九大家族太強大。所以,她帶著生離死別的悲愴,沒有細緻地去想。

  如今,聽張賜這樣雲淡風輕地說起來,她只覺得有淚水從心底湧上眼眶,瞬間模糊了視線。原來以為的危急時刻都不曾有真正的危急。這個男人用他強大的智慧與勢力默默地為她撐起一片安全的天空,並且許了她安寧的平安的人生。

  陳秋娘內心激盪,腦海裡來來回回就是幾個字:得夫如此,還有何求?能遇見這樣的用心對待,便是此生無憾了。

  她在一旁抿著唇,內心兀自起伏。而張賜略略轉過頭看了看陳秋娘,露出一個溫柔的笑,那笑容裡有略略的得意與狡黠。陳秋娘忙抬袖擦眼淚,對他笑笑。兩人相視一笑之後,張賜忽然對江帆說:「今日,我願與你說這些,只因你是有赤誠之心的人,你對雲兒從來都是真心的照顧與保護。而你想必早就認出蘇櫻了,不然不會在此時此刻這樣咄咄逼人地問我這些問題。」

  江帆略略點點頭,也是瞧了陳秋娘一眼,便對張賜說:「我是九大家族的人,也是江家嫡系子弟,對於九大家族子弟的祖訓很是清楚。我並不想將我的一生奉獻給所謂的祖訓,但如果真的改變了祖訓上的預言,誰去君臨天下?萬一到時候只能是你君臨天下呢?你可想過?」

  「如果非得如此,我也不介意為了我愛的人君臨天下。」張賜回答。

  江帆呵呵笑,然後說:「你是九大家族的族長,應從小就懂得那個位置是多麼身不由己的位置。你覺得坐在那個天下最孤寂最危險的位置上,你還能遊刃有餘地護著你愛的那個人麼?還是說——」

  江帆說到這裡,聽了聽,忽然放低了語氣,問:「你根本的目的其實就是君臨天下?」

  「放肆。」張賜忽然喝道。一向或者冷面,或者溫文儒雅的男子這一刻忽然厲聲厲色,說,「你明知雲兒在這裡,你這樣屢次刁難,真讓我覺得有挑撥之嫌。」

  「你是惱羞成怒?」江帆斜睨了張賜一眼。

  張賜不怒反笑,說:「你這見識太淺薄了。我是九大家族的族長。九大家族翻雲覆手,世間局勢風雲都可以在瞬息之間被變換。而我處於這種頂級權力的頂端,我還需要那種形勢上的君臨天下?」

  陳秋娘覺得是這個理,江帆亦這樣認為,覺得自己剛才的問話簡直幼稚可笑,無禮得很。他便兀自低了頭,低聲說:「二公子如此說,我便放心了。」他一邊說,一邊快步往前走,在那地圖上挪了兩枚棋子,說,「這裡——,這裡——」

  「你偵查清楚了?」張賜湊上前看了看,問道。

  陳秋娘好奇,也是上前看了個分明,只見那兩枚棋子放在不起眼的小鎮上。她先前也曾注意過那兩個鎮,分析過韓德讓可能會從這裡過。

  「梅園的偵察系統是江家最好的了。」江帆不悅地說。

  「江家偵察系統是九大家族最差的。」張賜毫不留情地反駁。

  江帆斜睨他一眼,不服氣地說:「那是他們,與我梅園無關。」

  張賜呵呵幾聲,表示很是懷疑,江帆「呔」一聲,表示對張賜的鄙視。陳秋娘則是在一旁問,「韓德讓要從這裡過?」

  「不,是遼人與南唐談判的使者。」江帆說。

  「那可不就是韓德讓了。」陳秋娘亦撇撇嘴。

  「就是嘛。」張賜撇撇嘴。

  江帆沒說話,就生悶氣在一旁。張賜則問陳秋娘,「你今日與那劉強說的可是這裡?」

  「正是呢,他們不去都不行呢。」陳秋娘瞧了瞧,又說,「我其實想去看看戲的,准麼?」她說完還眼巴巴地看著張賜。張賜還沒發話,江帆一下子跳起來說:「不行,太危險,我不許你有半點危險。」

  江帆十分激動,陳秋娘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已經對張賜說:「你好歹是九大就在的族長,能不能管一管你的夫人,讓她不要在這麼危險的地方隨便走來走去,會給我增添很大的負擔的。」

  張賜一個「好」還卡在喉間,江帆又激動過來斥責陳秋娘:「既然他拼了命也要給你蘇櫻這個身份,那你就去過逍遙的日子,遊山玩水,或者學你那個神棍師父坑蒙拐騙賺錢玩耍去。我知道你聰穎大氣,但是不要來北這些動盪之地,行麼?你有我們這些男人守護著,就好好地去過愜意的日子,剩下的事情都交給我們男人去做。」他說著還看著張賜問,「是不是啊,二公子。」

  「哦,江帆說的在理,雲兒,其實我真的是希望你——」張賜回答,但還沒說完,江帆立刻就打斷他,說,「行了,要說肉麻的話,你們私下裡慢慢說。還有,張賜,你頂著我這張臉,不彆扭麼?快點洗下來。」

  江帆再度回歸話嘮本色,說完這一句,倏然一轉身,大氅亦旋成一朵花,丟下面面相覷的張賜與陳秋娘,大步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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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7 17:41:33
第292章 情難自禁

  陳秋娘與張賜面面相覷,江帆則是大步走了出去。只聽得寒夜裡,門「吱呀」一聲被帶上。陳秋娘這才低聲問:「可要我幫你卸了這張臉?」

  「你可是想要見我了?」張賜低低一笑,雖然是頂著別人的一張面孔,那神情卻帶著極致的誘惑。

  「我說不想呢。」陳秋娘嘟囔了嘴,低著頭。

  「我卻是想你想得緊。」張賜湊了過來,在她耳邊低聲說,那熱熱的氣息在週遭氤氳出無邊的曖|昧。

  陳秋娘只覺得被他的熱氣吹得耳根發燙,忙不迭地後退了幾步,佯裝生氣地說:「二公子也這般打趣人了。」

  「我哪裡打趣人呢。我這是吐露心聲。」張賜依舊笑嘻嘻的。

  「你到底要不要卸去這臉呢?」陳秋娘不與張賜繼續都下去,她心裡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她可真不是這個老狐狸的對手,她便轉了話題。

  「誰喜歡頂著別人的臉呢,你且來幫我。」張賜一邊回答,一邊乖巧地坐到了旁邊的軟榻上。

  陳秋娘並沒說話,而是從容地拿出了藥水,工具,在他臉上按摩了片刻,塗抹上藥水,便輕輕將那人皮面具揭了下來。爾後,吩咐了等在門外的念秋打了熱水。親自為張賜淨面,按摩了那一張臉。她做事十分專注,一心一意地按照師父教的程序來做。半分馬虎也沒有,起初便沒有看到張賜黝黑的眸子醉人的溫柔。

  「雲兒。」張賜終於喊了她。

  她一怔,便與眼前這一張英俊的臉相對,他眼角眉梢都是好看的笑,眼神溫柔如同和暖的日光,就那樣看著她。陳秋娘只覺得自己有些發軟,不敢與他這一雙眼對視。儘管眼前這一張臉是他日思夜想的,這個人在這幾年的時間裡佔據了她所有的思維。

  她低了頭。張賜的聲音就更低,靠得也太近,幾乎就將她環在了懷裡,聲音越發輕柔得如同一片羽毛的細微容貌滑過心上。他說:「雲兒。我好想你啊。你這樣任性跑到這種地方。」

  「我不想做解釋,你懂。」她低聲回答。

  張賜依舊輕笑,然後一把將她緊緊摟在懷裡,這才說:「你今天可是嚇壞我了,雖然江家一直奉命監視著這支秘密隊伍,但不是所有的事都能控制得萬無一失。那一次我讓你冒險,是做了千般的計算,將所有的誤差,所有的人都放在可控的範圍內。如果沒有完全的把握。我哪裡敢讓你去冒險。」

  陳秋娘知曉他的心思,眼淚流出來,她將他緊緊抱住。像個做錯事的小女孩,低聲說:「好了,是我錯了。」

  「沒事呢,只要你還在,我就很好。」他將她摟得更緊一些。

  「哼,那也是怪你什麼都不告訴我。讓我擔心。」陳秋娘嘟囔著嘴撒嬌。

  張賜便是呵呵笑了,說:「好了。好了,我張佑祺今時今日起,任何事情都不瞞著我的雲兒。」

  「一言為定,不許反悔。」陳秋娘嬌嗔著。

  張賜捧著她的臉蛋,低頭說:「知道了,小傢伙。」

  「我不是小傢伙了,輪歲數,我可比你大呢。」陳秋娘說。

  「論出生日期,無論你是陳秋娘,還是江雲,我可都是你的前輩呢。」張賜哈哈哈笑。

  陳秋娘嘟著嘴,張賜看她這幅模樣,便是情難自禁,,徑直地低頭攝住她的唇。陳秋娘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呆呆的,忘記了反應。等她反應過來時,雙唇已經被喊住輾轉吮吸了。

  她又羞又惱,卻又喜歡得很。他的氣息潔淨,讓人覺得像是清風朗月,卻又柔軟溫暖得讓人就想那樣沉溺下去。頓時,她只覺得四肢無力,雙手便不自覺地攀附在她的脖頸上,喉中逸出嚶嚀。這一聲清淺的聲音飄出,原本只是想這樣親吻她的張賜瞬間覺得兵敗如山倒,完全沒法自控,頓時亂了呼吸,亂了方寸,幾乎是任憑本粗魯地將她橫抱起來,大步往房內走去。

  張賜走得真急,陳秋娘在他懷裡,這會兒算是清醒了,知道可能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她卻也不想阻止。她長這麼大,前世今生的,第一次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身體對於一個男人的嚮往,那種似乎殘缺已經期盼圓滿的感受。

  她閉上眼,往他懷裡挪一挪,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心裡隱隱害怕,卻更多的是期待。張賜即便在這種失控的狀態下,也還知道憐惜這個小小的女子,低頭親吻了她的額頭,用滿帶情|欲的沙啞嗓音在陳秋娘的耳邊低聲說:「雲兒,我忍不住了,我想要你,想像很多個夜晚想起你那樣跟你在一起。」

  他的聲音說到後來近乎顫抖,陳秋娘聽得也引得渾身都顫抖,不由得低吟一聲。那一聲低吟像是野火落在秋日干燥的原野,瞬間就是星火燎原,張賜近乎狼狽地抱著她滾到了床上。

  屋外是冬夜的寒冷,屋裡燭火搖曳,相愛的兩個人滾作一團。但彼此卻再也沒有深入,因為屋外響起了敲門聲,情|欲便瞬間如褪去的潮水,兩人瞬間冷靜下來,連忙翻身坐起來,各自都不好意思看對方。

  屋外之人敲了敲門,便又低聲喊:「公子,月回來了。」

  張賜便立刻起身,也沒看陳秋娘,便說:「你且先睡,不必等我。我與他們商量一下這邊的情況,做一下部署。」

  「不。」陳秋娘一下子拉住了張賜的胳膊。

  張賜身體一怔,便是緩緩轉身,低聲說:「乖,那你等我回來,我,我回來再好好跟你——」

  張賜自己說著也是不好意思繼續說了,陳秋娘這才恍然大悟張賜誤會了她說的那個「不」字,便是急忙說:「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我也要去聽一聽十八騎的匯報,你剛剛可說了不瞞我的。」

  「那好。」張賜也是不好意思,便是左右瞧瞧,拿了斗篷給她穿上,又將剛才甩得七零八落的鞋子撿過來與她穿上,牽著她的手一並出去了。

  屋外,十八騎裡的五個人等在廊簷下,院落裡的大雪正在不停地飄落。

  「沒想到這一場雪下得這樣厲害,多年沒有這樣下過春雪了。」幾人正在門外閒聊。

  張賜將他們請到了屋裡,陳秋娘吩咐了梅園的下人做宵夜,又在火爐裡加了炭,這才與回來的幾人一併看了看這風起雲湧的滄州,以及燕雲十六州的情況。大體情況都與陳秋娘所猜測無二,只不過韓德讓現在雖然沒有登上歷史舞台,還算一個無名小卒,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對人十分防備。

  「防備?」陳秋娘不由得蹙了眉。

  「是。」月回答說,「他似乎像是知道有人要對他不利似的,平時的護衛簡直銅牆鐵壁。

  「這個情況很簡單,你們剛來此地,卻是不清楚了。」剛剛進屋來的江帆忽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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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
匿名  發表於 2015-8-17 17:41:49
第293章 這樣的歷史

  江帆已換了戎裝,此刻是白衣公子的打扮,手持摺扇到看不到當年那個自稱劍聖的少年的純真了。

  他一邊說一邊進屋,兀自在主位上坐下,昭示他才是這個梅園的主人,也同時說明江家是屬於九大家族,對族長張賜自然尊敬,但他江帆就是江帆,這梅園是他的天下。張賜也不計較江帆無聲的挑釁,徑直在一旁的軟墊上坐下來,問:「那韓德讓是怎麼個情況?」

  「他?」江帆哂笑,撇撇嘴說,「雖在遼國長大,即便父親是被俘虜過去的,但好歹投降了,算是軍中儒將,這韓德讓從小耳濡目染,卻是貪生怕死之輩。」

  「貪生怕死?」陳秋娘眉頭一蹙,十分不敢相信這四個字會跟韓德讓放在一起,所以,她又問了一句:「你確信你沒有搞錯?」

  「確信。」江帆點頭,爾後才壓低了聲音說,「之前,你讓人查韓德讓,我便想這人到底是如何關鍵的人物,卻要你如此重視。」

  「所以,這次你是親自去查韓德讓?」陳秋娘恍然大悟。

  江帆點頭說是,也不全是,去遼國境內還有別的任務。至於任務是什麼,那屬於江家的家族秘密,不能告訴她。陳秋娘「哦」了一聲。也不計較,便仔細詢問了韓德讓的情況。江帆略略坐正了身體,伸手拿了鐵鉤撥弄了一下燒得很旺的炭火。這才說:「我原本以為韓德讓很厲害,多方打聽,才知道是一個軍中校尉。我還親自試探過他的武功,功夫很一般;至於腦子確實靈活,周圍的人都被他耍得團團轉。」

  「這真的是韓德讓?」陳秋娘在心裡自問。再度回憶起關於韓德讓的一切。在有關的文獻資料裡,那個一手締造了遼國盛世的男人,那個為了自己的情人蕭燕燕竭心盡力的男人。那個甘願躲在女人身後成就了蕭太后的名垂青史的男人。在那個時空,戴元慶跟她說起宋初風雲歲月時。對於韓德讓與蕭燕燕,都是讚歎不已的。陳秋娘也一直深信不疑韓德讓是個驚世人才。所以,她這次才會冒險來到滄州,等到時機暗示柴瑜對付韓德讓。可是。江帆眉宇之間對韓德讓是竭盡的諷刺與瞧不起,而且從他口中講出來的那個韓德讓真的讓人沒法相信。

  張賜終於也耐不住地開口問:「你確信你見到的真是韓德讓?他的父親真的是被抓過去的俘虜降臣?」是的,張賜也懷疑了,畢竟張燁帶過來的高科技玩意兒裡,預示了許多推動歷史前進的人物的走向。那個高科技的產品裡當然也會提到韓德讓,所以張賜與陳秋娘對於韓德讓的認識是一樣的。

  「我確信。」江帆朗聲說,爾後又舉手右手,說,「我可以向江家的列祖列宗發誓。我句句屬實。」

  「這事很是奇怪。」張賜搖搖頭,或者他不相信一直不曾出錯的預言怎麼會出現了這樣大的偏差。

  江帆搖搖頭,說:「我努力查探了。那個人卻是就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而且從小確實與蕭燕燕是青梅竹馬,但六歲時,蕭燕燕就跟著父親離開了,自此,蕭燕燕成了遼景宗的王后。他們也不曾見過。而且,我多方打聽了這個人的方方面面。我可以很肯定地說。他就是一個武功平平、有點小聰明,而且愛吹牛的人。而且他時刻防備有人對付他,就是因為他愛吹牛,最近一次喝醉酒,跟人吹牛說他是王后的青梅竹馬,說了些不堪的話。所以,最近猶如驚弓之鳥,又恰逢父親去世,他就以運用父親靈柩回鄉為由,想逃離遼境。但又遇上蕭燕燕的父親遇刺,變成戒嚴,他一時半會兒走不了,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原來如此。」一向木訥的月忽然恍然大悟地說。

  「月,你可是想起什麼了?」陳秋娘急切地問。

  月點頭說:「回稟蘇姑娘,我是想起這韓德讓自言自語的話了,以及口中所說的那個她了。我們早就在先期到達了遼境調查韓德讓。那時,他就很防備,有天晚上燒香拜月,就自言自語說『她是個心狠的人吧,從小就是,現在這事鬧這麼大了,她必定是不顧念舊情了』,當時屬下一直想查清這韓德讓指的是什麼,但由於蘇姑娘這邊有了變故,我們就不得不先期撤回滄州,等待二公子的到來。」

  「竟然是真的。」陳秋娘嘆息一聲,不知道怎麼的忽然覺得很沮喪失落。那種感覺就是一個明明是大英雄的人忽然之間被人揭穿了偽裝,說這個人是騙子,是假冒的,而更可笑的是陳秋娘還算是這個英雄的讚美者。

  英雄虛假和情人出軌愛情可怖都是一種讓人像是吞了蒼蠅,噁心沮喪又吐不出來的感覺。

  張賜亦沒有說話,大約對於蕭燕燕與韓德讓聯手締造的那個遼國也是讓他對韓德讓這個人生出了幾許佩服來的,但如今這個真相擺在面前,他怎能不沮喪呢。

  「自然是真的。」江帆很篤定地說,爾後又問,「你們還準備對付他麼?或者說,劉強那幫人在那小鎮截獲了韓德讓之後,看到他那個鬼樣子,還能下得了手對付他?」

  「他們需要東山再起,柴瑜是他們的棋子,也是他們的希望,所以韓德讓是什麼樣的並不重要,但重要的是他們可以說他們擊殺了一小股遼人敵軍。」陳秋娘很篤定地說。她太清楚劉強他們的心裡。因為她也曾是那樣的,在暗無天日的生存裡呆了太久。總是會生出無數慾望的心來。當日,她愛上戴元慶固然是愛情,但如今想起未必沒有功利。

  張賜亦點點頭。江帆則選擇了沉默。十八騎裡的幾個人也不敢說什麼,只在一旁跪坐著。

  「其實,我想你們告訴我一些什麼的。」江帆忽然打破了這份兒寧靜,一雙黑眸就那樣看著陳秋娘。

  陳秋娘沒有回答,而是看看張賜。張賜笑了笑,說:「現在不是時候,不過。我想韓德讓還不可以死。」

  「為何?」陳秋娘立馬問。她憑著直覺是反對張賜的這個說法的,雖然韓德讓與他們熟識的那個韓德讓相差甚遠。但歷史必定有其奇妙之處。這個人必定有國人之人,她其實也是那種寧可錯殺,也不冒險去善良的人。

  「韓德讓這個身份得先活著。」張賜說。

  江帆與陳秋娘都是聰敏人,十八騎也不是笨蛋。在屋內的人瞬間就明白了張賜的意思是說韓德讓可以殺,但是對外來說,韓德讓這個身份得活著。只有這個身份活著,張賜才有更多東西可以拿捏在手裡。比如包括未來遼國的命運,甚至歷史的走向。

  這一瞬間,陳秋娘忽然有點明白:也許後來名垂青史的那個韓德讓,那個與蕭燕燕感情篤深的男子,並不是現在他們所知道的這一個,也許在將來的某個節點之中。韓德讓換了人。

  是的,如同打遊戲一樣。這歷史對於九大家族來說,何嘗不像是一場場的遊戲。只不過。他們的先祖張燁為他們設定了既定的規則罷了。而這一個個的歷史人物不過是一個個的遊戲角色,到底是何人去操縱著他們向既定方向發展,那就是九大家族的事了。

  這一瞬間,陳秋娘忽然覺得思接千載。她料想那些許許多多的歷史人物,怕有很多也只是代號而已,歷史上真正的那個人其實是個庸才蠢材。

  「是的。這個身份得活著。」江帆亦點了點頭,隨後又補充一句:「是大哥在。也會認同的。」

  張賜卻是瞧著江帆一笑,說:「江家嫡出的小公子,從小頑劣不堪,被送到了武當山修身養性,再下山,看起來是個毛躁的少年,卻不料也只是浮光掠影的表面。你可是騙了不少人了。」

  江帆卻是輕嘆,說:「若是可以,我寧願那一年不曾去汴京,徑直去了六合鎮找我的哥哥。若是可以,我倒希望自己不曾批了那麼一張皮——」江帆說到這裡,便是頓了頓,向陳秋娘看過來,才緩緩地吐出了餘下的幾個字:「誤了終身。」

  陳秋娘知道他說的意思,卻裝著在思考問題並沒有聽見。張賜自然也知道江帆指的什麼,但他那樣精明,怎麼可能給江帆表白的機會。所以,張賜並沒有接過江帆傷感的話,而是就韓德讓的問題進行了部署。

  原本邊城地方,只要不是重大戰亂,平時雖然有兩國軍隊管轄,但彼此為了經濟的需要,基本上屬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偶爾有自己做事太扎眼、太沒分寸、還出格的人會被逮捕,也只是兩國怕這是細作。燕雲十六州與中原的接壤邊城便是這種情況。但因為蕭燕燕父親被刺身亡,兩國局勢緊張,邊城戒嚴多日。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凶手不曾找出,邊城人民的生活被擾亂,雙方的守備都開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原本酒後亂說自己與蕭燕燕曾相對浴紅衣的韓德讓在如坐針氈數日之後,終於發現可以離開遼國,離開那個讓他終日惶惶的地方。他這一次慶幸自己是個中原人,在遼國呆不下去後,還能理直氣壯地回中原,他甚至有點慶幸他爹死得其所,死得恰到好處。如果不是這樣,他都不敢提離開遼國。

  但是事與願違,蕭燕燕的爹死了,戒嚴了。韓德讓越來越覺得蕭燕燕怒氣衝衝的,指不定下一刻就派人對付自己了。韓德讓就在這樣的惶惶不可終日裡,終於盼來了好消息,邊境可以通過了。韓德讓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要上路,他甚至可以回去對族人、甚至趙匡胤說他是忠良後,在遼國忍辱偷生十多年,終於不屈不撓地回來投奔自己的祖國了。

  韓德讓覺得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所以,猶如驚弓之鳥的韓德讓偷偷備車,拿著他爹的老福罐子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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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梅園驚夜

  韓德讓終日防備,如同驚弓之鳥。這一次可以離開遼國,回到中原,自然高興得不得了。但他雖然不如他的老子,但好歹也是中原文化浸潤過的人,對於暗殺什麼的也是有一套的。於是,他雖然可以出發,馬上就可以擺脫蕭燕燕的掌控了,但他卻沒有因此得意忘形,反而是對這一次出行進行了周密的部署,甚至安排了四五隊人馬,每一隊人馬所走的路線又有所不同,而他自己也是喬裝打扮。

  韓德讓為了這一次順利脫逃簡直是費勁了心思。江家與張賜先後都派出了多批探子才將韓德讓的所有部署摸的清清楚楚。

  此刻,江帆與張賜兩人就著這準確度極高的內部地圖在那裡說韓德讓的事,陳秋娘這才算從韓德讓身上看到了一點點足智多謀的影子。

  「這個身份可以保留,只是你有更合適的人選麼?」江帆在與張賜商定如何對付韓德讓之後,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陳秋娘知道江帆的言下之意是問張賜是否有合適的人來繼續韓德讓這個身份,以便於更好地掌控整個遼國。

  張賜搖搖頭,說:「暫時沒有。」

  「那你總不能空著。」江帆也陷入了沉思。

  對於用人這種問題,陳秋娘自然是插不上嘴,便就在一旁烤肉,聽這兩個男人部署。張賜便是回答江帆:「暫時會讓靠實的人呆在那個位置上,待該韓德讓出場之時,我會安排的。」

  江帆則沒有直接接了張賜的話,而是右手支著腦袋瞧著陳秋娘烤肉。陳秋娘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便問:「怎麼了?」

  「看你烤肉,感覺溫暖。」江帆懶懶地回答。張賜倒是咳嗽兩聲,說,「如果沒什麼事,江公子還是早些休息,你這也是奔波了許久了。」

  「奔波再久也不及張二公子千里迢迢從蜀中到這邊城之地來得奔波了。」江帆語氣懶懶的,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說完了這一句,又立刻說,「我梅園有的是住處,蘇姑娘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我若讓張二公子住在這裡,孤男寡女的,於蘇姑娘的名聲是不好了。所以,我已吩咐了下人安排了住處,稍後就請二公子移駕吧。」

  「不勞你費心了,蘇櫻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不必避嫌。」張賜回答。

  江帆則是嘖嘖地搖頭,說:「二公子此話差矣。既是未過門的妻,必定也是要萬分尊重的,哪裡容得別人說三道四呢。你說是吧?」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張賜一時也沒說出話來,正在這時,門外又是急促的敲門聲,接著便是紅梅在門外急切地喊:「公子,公子,屬下有要事稟告。」

  陳秋娘「唰」地起身,說:「紅梅受傷了,語氣不對。」是的,雖然與紅梅只有短短的幾次交談,但紅梅是一個極其優雅的女人,即便有天大的事,也不會這樣大呼小叫。並且,陳秋娘在蘇清苑身邊呆了幾年,對於週遭的呼吸吐納,她都比常人更敏銳。

  張賜點點頭,江帆則是「唰」地起身,手中長劍已然放下,而袖中的短匕首則是握在手中,他吩咐旁邊的月,說:「去開門,小心些。」

  月點點頭,便去開門。張賜則是倏然一躍就將陳秋娘護在身後,全然忘記了陳秋娘如今是蘇清苑的得意門生,劍術亦是很不錯的。陳秋娘看到他閃身在自己的面前,內心卻還是暖暖的,便也就手持了長劍,像個小女娃一樣躲避在他身後,偷偷瞄著可能的動靜。

  月開了門,屋外是燈火搖曳,朔風捲著寒氣與雪花撲進了屋內,門口站著一襲紫色大氅的紅梅,面目隱匿在帽子裡,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紅梅。屋內的所有人都在戒備狀態。

  江帆卻是倏然一閃身,第一次讓人見識了什麼叫做劍聖。他那身法極其的快。陳秋娘本來劍術已經不錯,但此時此刻,竟然看不清江帆如何出手將紅梅身後隱匿的六人撂倒在地。是的,江帆只用了一招,六人無聲倒地,下一刻,江帆短劍起落,須臾之間,紅梅身上的大氅全被碎裂在地。而江帆則已經從容閃身進屋,朗聲道:「念秋,把屋外打掃乾淨。」

  紅梅一身破碎的衣裙在寒風中飄飛起落。此時此刻,陳秋娘終於知道哪些武俠小說裡描寫的武功竟然不是誇張的描寫,因為眼睛看到的比描述的更誇張。

  「這,才是劍聖麼?」她不由得小聲說。

  張賜「嗯」了一聲,將她的手握在手中。江帆則是在主位上落座,一聲口哨,站在暗處的梅園暗衛紛紛落在了屋外,將整個庭院護衛起來。

  「你且處理了吧。」江帆對門口的紅梅說。

  紅梅一張臉蒼白,胳膊還在淌血,在門口「撲通」跪地,說:「是柴家的人,他們要跟公子談一談,我不肯,所以——」

  「柴家的人可不會這般了,紅梅,你就這點眼力勁兒麼?」江帆不悅地說。那神情語氣像是一個絕對的君王,絲毫不像是當年在六合鎮初見的那個純真少年。

  紅梅不語,片刻之後,才倏然一躍,袖箭就往張賜射來。紅梅有問題,眾人皆防備,這會兒她這舉動自然不會成功,旁邊的月將這袖箭攔下,又將紅梅擒住。

  「看來,我高估他們的耐性與實力了。」張賜呵呵笑,朗聲說道。

  陳秋娘一時沒明白張賜在說什麼,但江帆卻顯然是明白,因為他立刻就出言諷刺,說:「不是他們耐性不好,是你實在太讓人覺得討厭了,人家恨不得將你處之而後快。」

  「那得看他們有沒有這個實力了。上一次在都江堰,若不是因為要確保雲兒萬無一失,他以為他們還有機會保存實力?真是太可笑了。」張賜朗聲說,卻像是說給外面的人聽的。

  江帆只收了手中短劍,將長劍放在手中掂了掂,便問:「念秋,你說,梅園到底有多少叛徒呢?」

  站在一旁的念秋立刻上前一步,沉聲說:「公子,婢子按照你的吩咐早就查清楚了,紅梅姐姐卻不是 此列的。」

  「她是怎麼回事,我自然清楚,你且去做你該做的。」江帆一抬手,念秋領命,快步走出,對著漆黑的天空放了一支菸花,絢爛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週遭紛紛揚揚的雪花細細密密的,還真是下得緊。

  「你部署得也不錯。」張賜點了點頭,右手卻將陳秋娘的手握緊,低聲問,「怕不?」

  陳秋娘搖搖頭,輕聲說:「不怕,有你在,我不怕。」

  她說得輕柔,倒像是綿綿密密的細絲網在周圍飄蕩,帶了無限的羞澀。外面是密集的腳步聲,雖然下腳很輕,但雪積了很厚,即便是功夫極高的人,也免不得弄出動靜來。

  陳秋娘耳力也不差,聽得來人不少,都是頂級好手。她也不知道是敵人,還是張賜部署的人。但不知道為何,在他身邊就真的一點都不怕,哪怕就是萬劫不復的劣勢,也是不怕的。

  「我部署我的,跟你沒半分關係。」江帆出言諷刺。

  張賜還是牽著陳秋娘,笑嘻嘻地說:「你這麼急匆匆地趕回來,卻也就是因為今晚有變,怕橫生了事端而已。」

  「那也不是因為你。」江帆說著,那目光就投了過來,但也只是浮光掠影地一瞥,就再度注視著門外。

  「無論你因為誰,這一次,你注定背叛了江家。」張賜輕聲地問,「你想好了麼?」

  「九大家族的有些人已經擔不起祖訓,該是變革的時候了。至於那個位置,不過是那些人,那些代號罷了,一生一世,那些人可以換。如同浮光公子跟我說過的『一切因光而出現的影子,都可看做虛幻,一個身份,一個皮囊,旁人又何曾知道住在裡面的是什麼鬼』。只要住在那皮囊裡的人是我們可控的,歷史照著預言前行。九大家族依舊可以翻雲覆手,成為天選者存在。」江帆緩緩地說。

  陳秋娘卻是聽懂了他的話,江帆的意思是現在的人或者事都不要去改變,趙匡胤也好,韓德讓也好,只要這些人的身份活著即可,至於這個身份之下的人他們可以控制,那個人到底是誰,根本不重要。

  「看來,你才是江家這一代選中的真正繼承者,呵呵,我倒是低估了江家那幾個老頭了,居然敢給我報假消息。」張賜笑道,「你也隱藏地真是深啊。」

  江帆搖搖頭,說:「你看到的便是我,那一直都是我。提劍江湖,做一個仗劍行俠的劍客,隨遇而安,與自己心愛的人到處看不一樣的風景,累了,就在某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停留下來,生兒育女,耕田打獵。只不過,我與你一樣,是這奇怪的命運選中的人。所以,很小的時候,我們便不是我們了。」

  江帆的語氣直直地低下來,陳秋娘只覺得心裡細細密密的疼痛。她原本以為只有張賜才有那樣身不由己的境遇,卻不曾想作為九大家族的嫡子的江帆也是這樣的存在。

  「總會有轉機的。」張賜說這句話似乎是在安慰江帆,卻似乎又是在感嘆。所以,他又將握在手中的手緊了緊,像是怕手中這好不容易溫暖涼薄命運的女子倏然溜走,怕這來之不易的幸福瞬間破碎。

  「從前的日子,我沒你悲慘,沒有父母,沒有朋友,不敢有在乎的人。我有兄弟姐妹,我有父母,有師父,在山清水秀的地方無憂無慮地長大,雖然每天都要接受很多不想接受的學習。」江帆說著,語氣越發自嘲了,他繼續說,「現在,老天對你也不錯。我們這群不幸的人,如果——,有一個可以擺脫悲劇的命運——,也是可以的。」

  江帆說著,就迅速轉身,說:「我出去處理,你與秋娘在這裡喝喝茶吧。」

  是的,江帆說的是「秋娘」,而不是蘇櫻。他果然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誰的。不知道為何,陳秋娘的淚瞬間就溢出眼眶,想要喊一聲「江帆」,但沒有喊出來,只是瞧著他那衣袂飄飛在暗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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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雙方

  夜,朔風呼嘯,瘋狂地拍打著窗戶,大片大片的雪花被捲得從門口的縫隙裡撲進來。慘黃的燈籠次第亮起來,屋簷下、每棵怒放的梅花樹上。整個梅園瞬間有點鬼氣森森。

  張賜始終將陳秋娘的手包在掌心裡。在江帆走出去之後,他示意十八騎警戒,而後牽著陳秋娘在燒得很旺的火爐邊坐下來,輕聲說:「不要怕。這一次比上一次在岷江之上還要簡單。上一次還要顧及到你的安危,而今,你就在我身邊,敵人也已經不再強大了。」

  陳秋娘點頭,很溫柔地說:「我真不怕的。」

  張賜笑了,眼眸黝黑,映著燒旺的爐火,顯得那樣的溫柔。陳秋娘看得很是喜歡,便是止不住地笑了。

  「笑什麼呢?這樣傻傻的。”他低聲問,那聲音真是極盡溫柔。

  「你真好看呢。」她也不掩飾,徑直這樣說了。

  「這樣的讚美,我聽了很多,便只是你這一句,我覺得暖心得很。」他低聲說,將她的一雙手放在他的懷中溫暖著。

  陳秋娘被他一拉,就倒向他,伏在了他的膝上,髮髻也亂了。他便一手將她扶住,另一隻手輕輕為她理著那亂了的發。

  「從前只道你冷得生人勿近,卻不知道你也是與這世間的浪蕩子一般這樣油嘴滑舌的。」她嬌嗔地說。

  張賜捏了捏她的胳膊,便是極盡寵愛地說:「我便也只是對著你。才有心情這樣,而且——,忍不住。就這樣。」他一邊說,卻是一邊就迅速俯身下來,在她耳邊狠狠一吻,抬起頭來時,還不忘裹挾了一下她的耳垂。

  陳秋娘只覺得腦子裡、身體裡有什麼東西轟然坍塌,讓自己呼吸都亂得不成樣子。她不敢動,就那麼伏在他的膝上。

  「雲兒。你會不會想?」張賜的聲音依舊很低,但與之前的輕柔不同。這一次,他的是聲音有著某種壓抑的沙啞。

  陳秋娘又不是真的只有十四五歲,對於他問的事,她自然清楚是什麼。但饒是她前世今生加起來三十多歲了。聽到他這樣問,還是不由得身體一顫抖,整個人羞得不得了,便是假裝不知,說:「不知道你說什麼。」

  「你知道的。」他說,然後又說,「除非你在岷江之上說的話是騙我的。」

  「你知道我沒騙你呢。」陳秋娘嘟囔。

  「那你肯定知道我剛才問的意思了。」張賜立刻說。陳秋娘才知道被他繞進去了,便是佯裝生氣,說。「不理你了,在這裡等著我了。」

  她說著就要掙紮著起身,他卻將她摁在膝上。說:「好了,好了,不生氣了。」

  陳秋娘也只做做樣子,見他低眉軟語地服軟,便也不擰著,只略略側了側身。斜靠在他膝上,說:「你就知道欺負我。」

  他無奈地笑了笑。撫了撫她的發,什麼也沒有說。兩人便坐在這火爐邊,靜靜等待屋外的結果。

  屋外,朔風呼嘯,夾著兵戈相撞的聲音,廝殺聲,此起彼伏。冰冷的風中有濃濃的血腥味從門口一陣陣撲過來,讓陳秋娘覺得胃部有些泛空的作嘔。

  梅園,在這個寒冷的春雪之夜,正上演著一場空前的殺戮。這是九大家族權力巔峰的對決,在將近千年的時間裡,九大家族的權力從來不曾這樣動盪過。因為在將近千年的歲月裡,九大家族選出的族長即便優秀,但都沒辦法與長老會的智慧與實力相抗衡。長老會的傢伙們幾乎是將九大家族的族長牢牢地掌控著,不容許他有一絲有悖於祖訓的存在。也沒有一個九大家族的族長能將權力頂峰的長老會的長老們反擊得落花流水。

  可是,張賜做到了。

  這個接受了家族最嚴酷教育與訓練,又被長老會啟用了亂世族長培訓方案的隱忍少年,原本一直遵循祖訓,以九大家族利益最大化為目的做著族長。長老會對他頗為滿意,因為即便在各大家族的新任年輕一輩中已經有很多暗地裡覺得九大家族一直躲在幕後過得憋屈,但他依舊頭腦清晰,明白什麼才是對九大家族最好的,對於那些蠢蠢欲動的激進少年們,張賜是親自處理了。

  可是,因為一個麻煩的女子,一個蜀的亡國公主,一個小女娃。這個一直嚴格執行祖訓、以家族利益為先的男子竟然衝冠一怒為紅顏,不僅對付了敵人,還反手對付了長老會。

  也是因為岷江之上的那一次,長老會的人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麼離譜。這個少年根本比他們所知道的更可怖,更會謀算。長老會的一切算盤都在他的計算之內,長老會賴以掣肘他的力量居然已經讓他在不知不覺之中瓦解了那麼多。

  那一次,長老會的實力折損了十之六七。不過,長老會覺得揚眉吐氣的是將那紅顏禍水逼入了水中,香消玉殞。從此之後,長老會與張賜彼此雖然維持了表面的和美,但實際上都在找尋機會將對方徹底滅了。

  如果是過去,長老會能拿下張賜,早就將之拿下,換上更合格的新一任族長了,但他們動不了張賜。同時,如果他們動了張賜,他們自己是沒辦法掌控九大家族,也沒辦法對付九大家族的敵人;更何況,族長候補人早就損傷殆盡,而下一任的繼承人還沒有找到合適人選。

  所以,儘管長老會恨不得將張賜生生地撕碎了,但他們還是不敢輕易動他。但這也不表明他們要就此放過他,因為九大家族長老會是最權威的存在,膽敢挑釁長老會,妄圖實行權力集中的人絕對不能留。

  長老會用了三年的時間。暗中部署,更換各地勢力,然後尋找每一個可以將張賜滅掉的機會。可是張賜太狡猾。幾乎不出六合鎮。而六合鎮張家的勢力更是被他牢牢控制在手中,他讓六合鎮幾乎成了個鐵桶陣,任何的蛛絲馬跡都會被抓住,會被迅速消滅。

  三年的時間,長老會的人只等到了一個機會。張賜護送自己的妹妹去渝州陸家提親,順道要跟渝州陸家的人商量事情。長老會的人利用了北地的力量想對付張賜,也探一探他的虛實。可是這麼一探。他們有些絕望,因為張賜依舊老謀深算。而更可氣的是長老會這三年賴以安慰自己的事居然根本不存在。那個原本已經死於岷江之中的女子居然還活著,還活得很滋潤。

  長老會這一次才徹底明白張賜三年前那一次將他們算計得多麼徹底。

  「此人絕對不可留。」一向持重少語的大長老亦開口這樣說,爾後來回踱步,最後將手中的珠簾狠狠擲在桌上。說,「留意那女子的行蹤,務必接近。這是我們唯一的突破口。」

  「是。」長老會的其他成員異口同聲地回答。

  爾後,一張密佈的信息網鋪陳開來,長老會的老傢伙們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緊張。因為他們在跟蹤陳秋娘的過程中,發現這個女人也很可怕。比如,她明明知道那個商隊有問題,但卻依舊與之同行。而且,他們發現一個更嚴重的問題:這個女人想要他們知道行蹤的時候。會透露,不讓他們知道的時候,就隱藏起來。比如。那個商隊,其實就是她主動找上去的。一開始,他們的人並沒有發現那位蘇公子就是她假扮的,直到她有意無意地露出了一些器具。

  長老會的人有點驚恐,但所幸他們認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因為這個女子最終落腳在了江家梅園。梅園是江家的地盤,梅園的設計者正是江家長老會成員。裡面的機關暗道,他是最清楚不過的。另外。如他們所料,張賜知曉那個女子趕往滄州之後,也是終於從六合鎮走出來,只帶了些許隨從就往滄州而去。

  「也許這又是一個陷阱。」上一次決策失誤的潘家長老提出這個可能。

  「即便是陷阱,也得上。祖宗基業,不能給張賜這個豎子毀了。」大長老為這一次的會議作出了總結。

  之後,長老會的成員調動了北地所有能調動的勢力。而且還對有些處於中立狀態的家族成員進行了策反,不能策反的便利用對方的弱點,將其脅迫。一時之間,長老會覺得勝利在望。

  所以,他們以免夜長夢多,便迫不及待的地動手了。

  這一夜,這個千年的大家族便在進行著千年來最大的一次變革。

  屋內的陳秋娘與張賜很平靜地坐在火爐邊,屋外是金戈鐵馬的廝殺。在長久的寧靜之後,張賜忽然說:「那些老傢伙上一次在岷江之上被我算了一道,元氣大傷,他們就乖了。不過,他們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暗地裡在做什麼。他們以為那些掣肘的勢力可以成為他們的倚仗,簡直太天真了。」

  「不過,他們也是有備而來。」陳秋娘說,一顆心卻不在對話上,而是一心想知道屋外的結果。

  「他們有備而來,卻連你主動進入他們的視線,主動暴露行蹤,牽著他們的鼻子走都不知道。」張賜呵呵笑。

  陳秋娘驚訝地瞧著他,說:「你竟然知道?」

  是啊,她真的十分驚訝。她原本是想上北地對付韓德讓的。但她一到了渝州城就被人盯上了。而且即便是換了臉,那批人也是竭力地尋找她。這才陳秋娘覺察到自己可能暴露的情況。所以,她決定牽著這群人的鼻子轉一轉,看一看他們到底是屬於哪一派。

  「你一出渝州,我就讓人在去往滄州的路上,布下了各種保護,要不然我敢讓你去冒險啊?」張賜說。

  陳秋娘忽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眼淚撲簌簌滾落下來,她就那樣看著張賜,明明是被保護的幸福感動,卻無端地來了一句:「你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好沒用。覺得自己對於你,是不被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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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7 17:42:38
第296章 這就是天下

  陳秋娘此時說出這句話完全是戀愛中的小女子慣有的撒嬌,簡直是本能。結果這話配上她感動的淚,卻是將張賜嚇了一跳。他緊張起來,一貫優雅的他連忙站起身來,顧不得整理皺了的衣袍,就竄到陳秋娘面前,一邊抬手給她擦眼淚,一邊嘆息一聲,說:「你呀,說這種孩子氣的話。我如何不需要你了?」

  陳秋娘本是撒嬌而已,隨口說說,完全不走心的。她卻沒預料到張賜的反應這麼大,便是有瞬間呆愣了一下,隨口又嘟著嘴補充了一句,也算是將心中所想的說了出來。

  她說:「你什麼都能做好,我完全幫不上忙,當然覺得不被需要了。」

  她嘟囔,聲音越發低了下去,手理著鬢邊的辮子,動作越發女兒家情態了。張賜看慣了陳秋娘狡黠持重的模樣,極少看到這種天真嬌羞的少女姿態,一時之間,他竟然是看呆了。

  陳秋娘看他呆呆地看著她,不知道這個算無遺策的男人此刻到底在想啥,便依舊是撒嬌的語氣,問:「是不是嘛?我就是這樣的感覺呢,自己愛上一個這樣裡算無遺策的男子,覺得自己做什麼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兒,完全沒法入了對方的眼。」

  張賜原本正怔怔地看陳秋娘映了火光與燭光的嬌羞神情,被她這麼一說,忽然有一種偷窺被抓住的感覺。他回過神來,慌忙執起她的手。說:「我需要你,不是因為你聰穎、美貌、善於謀算人心,也不是你做得一手好菜。更不是因為你跨越了千載,或者是你頂著的孟氏公主的身份。我需要你,只因為你在,我就覺得我的一生有意義,從前覺得如同暗夜行走的生命也有了燦爛的陽光;因為你在,我就會想活得更好,活得更久。雲兒。還不明白麼?」

  陳秋娘怎麼不明白呢?只是方才是撒嬌地說了那麼一句,便是收不住。又說了後面幾句,卻不料引出了張賜這麼一番掏心挖肺的表白,她自己倒是聽得不好意思,不由得又低了頭。想要說句什麼來回答他,卻是一時之間找不到語言。

  「故而,你不需要去做那些危險的事,也不需要那樣累去謀算什麼。你只需對鏡貼花黃,逍遙過日子,負責過得幸福,即便有什麼需要做的,告訴我一聲,我去做就好;至於別的。不管是君臨天下,還是馳騁沙場,亦或者是殺敵陣前。都讓你的男人來。」張賜又說。

  陳秋娘還在想這一句話總結起來應該是「你負責貌美如花,我負責君臨天下」,門口就「嗖嗖」竄進來十幾個黑衣人,手持彎月刀。那刀鋒利得很,映著一旁的燭火,讓人覺得妖冶膽寒。

  十八騎目前只有六位在場。便護衛在陳秋娘與張賜面前。那群黑衣人為首的一人冷笑,說:「就算你策反了江帆。這江家也不可能被一個黃毛小子掌控。不妨告訴你,這梅園一直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看來江帆做得不徹底啊。讓你們這幾個鼠輩來了這裡。」張賜將陳秋娘拽到身後。

  「小輩,如今你們已經被包圍,縱使你的十八騎再厲害,如今有五個在六合鎮疲於應付,有七個被我們圍困在幽州。如今在你身邊的也這六個了。而外面,有九大家族的精銳部隊三萬人在。」為首那人笑道。

  「真是大手筆啊,葉長老。」張賜依舊笑著。

  那為首的黑衣人將面巾爽快扯下,說:「果然是我九大家族的族長,在我做了易容之後,還認得出我是誰。」

  「就你那點易容術,真心不夠看啊。」張賜說。

  「不與你扯沒用的,張賜明年的今夜,就是你的祭日了。」那人喝道。

  陳秋娘踮著腳尖,從人群縫隙裡看到了那個人的臉,那是一張極其年輕的臉,倒與葉宣有九分相似。那眼神倒是比較狠戾,看起來倒是比葉宣更沉不住氣了。

  「你們這長老會是咋選的啊?不是靠裙帶關係,或者世襲制吧?」陳秋娘就朗聲問。

  那葉長老像是受到了重大的侮辱,立刻就喝道:「你這妖女放心,片刻後,也會送你與這小子一路做伴的。」

  「不曉得咋選的啊。這一屆的長老會是上一屆的長老會成員選拔的。長老會是獨立於九大家族族長權力的,也是獨立於九大家族族長會議的。每個家族有五名長老會成員,加上上一屆的成員,以及長老會的元老,一共是一百人。如果有什麼重大決定,就由這一百名長老會成員一起投票決定。」張賜旁若無人地耐心為陳秋娘解答。

  陳秋娘連連「呃呃呃」地點頭,說:「那其實權力最大的就是他們了,如果他們有二心,哼哼,整個家族就會被他們帶偏了;如果他們太守舊,也會阻礙家族的發展;如果他們有野心,就會架空族長,讓整個家族元氣大傷。呀,這長老會絕對是一個不合理的存在。」陳秋娘朗聲說,聲音清脆。

  「雲兒如此聰穎。」張賜笑道。

  「豎子,事到如今,你還有心情說笑,還不束手就擒。」那葉長老不太耐煩地喝道。

  「葉長老,張家人從來沒有束手就擒的。再者,我堂堂九大家族長老,豈容你們踐踏。而且,長老會也應該是時間散了。」張賜不疾不徐地回答。

  「事到如今,你還以為你能扭轉乾坤麼?要怪就怪你鬼迷心竅,看上這麼一個黃毛丫頭,白白斷送了性命。」那葉長老喝道。

  張賜亦不接了他的話,反而是問:「我們的族長除去上一次我除掉的,以及病逝的。一共還有七十三位。這一次你們來了五十二位,在蜀中留守了二十一位,對吧?」

  陳秋娘清楚地看到那葉長老因張賜的這一句話臉色驟然變了。連整個人似乎都有點發抖,那手中的彎月刀本來指著張賜,這一刻也有些搖晃。他語氣也有些顫抖,說:「你——你,你怎麼知道?」

  「從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切只要為了家族利益。我不與你們起衝突。可後來,你們居然幾次三番要置雲兒於死地。並且對我起了殺心。我的命運豈能容你們來擺佈的踐踏?我要守護的人豈容你們肆意地傷害?三年前,我沒將你們一網打盡,是因為我要顧忌雲兒的安危;而如今,我一切準備就緒。你們果然迫不及待就闖了進來。今夜,這裡將為你們唱起哀歌。你放心,是祖上留下的那一首《鎮魂曲》,你們即便死了,也是九大家族的人。」張賜明明是很平靜的語氣,但說到後來就越發得讓人覺得殘酷。

  「你少嚇唬人,我們現在就殺了你。」那葉長老終於在顫抖中找到一句話來壯自己的膽子。

  「你試試門外的軍隊,是否會聽你的。」張賜揮揮手。

  葉長老這一刻到底是慌了神,往後一挪。喝道:「葉川,江波,你二人還不讓人將違背祖訓的逆賊快快拿下。」

  回答葉長老的只有朔風的聲音。那些軍隊就站在門外,院落裡也滿是人。陳秋娘先前是聽到過那些急促的腳步聲的,她本來還在擔心這千軍萬馬,萬一有個好歹呢。她甚至還在想若是萬分危急之際,自己怕是不會獨活了。可是,張賜告訴她。莫說這方寸的院落之內。今夜之後,北地南邊都是安全的。她可以想如何行走都可以。所以。她一瞬間就不怕了,完全就是作壁上觀的心態了。

  此時此刻,葉長老呼叫自己人不見有人動手時,整個人已經踉蹌一下,幾乎將一旁的屏風按到,好在他功夫素養在,就地一旋轉,穩穩站在一群人之間。

  「江帆,這是你的地頭,那些人都來了,你還裝什麼裝,快點蹦起來將那些逆賊地拿下。另外,吩咐你梅園好好招待遠道而來的兄弟們。」張賜朗聲喊道。

  果然門口閃過了持劍的江帆,很不悅地說:「張老二,你就這麼篤定本公子一定會跟著你幹麼?是誰給你的自信與勇氣呢?我真懷疑你這麼多年當這個族長是不是都抗運氣?」

  「是雲兒給我的勇氣與自信啊?再說了,你也知道我這麼多年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智慧高啊。」張賜很不要臉地回答。

  江帆大約是因為他提到了陳秋娘,便只是撇撇嘴沒理會,徑直到了門口,朗聲道:「三軍聽我令。」

  「好了,月,你們把這幾個都給我清除出去,關門。我要歇息了。」張賜對身邊六個護衛揮揮手。

  「哼,你以為你會贏麼?」那葉長老忽然笑道。

  「我說了任何人都只是一張皮而已,那個身份在罷了。至於住在裡面的靈魂也許早就換了人,葉長老,你還不明白麼?你們放在我身邊的十八騎,早就換了人了。你們沒有贏的可能,別折騰了。」張賜冷冷地說。

  葉長老不可置信地看向月,月則是緩緩接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一張極其英俊而乾淨的臉,說:「十八騎只不過是個名字罷了,至於人,隨時可以換的。這麼多年,也只有族長大開大合,真正明白九大家族需要的是什麼。你們——,目光太狹窄,私心也太重了。」

  「他,他不重麼?為了那麼一個妖女——,讓整個家族陷入土崩瓦解的境地了。」葉長老恨恨地說。

  月諷刺地說:「族長所做之事,為的是九大家族的利益。他是大開大合之人,目光長遠。而且長老會確實已經越權太多,不適合存在了。在為家族利益的基礎上,能讓族長過得幸福一些,我們很樂意的。」

  「你們這些叛徒,你們會後悔的,君臨天下,會讓九大家族到風口浪尖的,你們會後悔的。」葉長老激動地喝道。

  門外有白衣白衫的公子徐徐而入,那公子三十來歲,留了髭鬚,卻如同豐神俊逸的謫仙。手中一把摺扇顛來顛去,用一種清雅的聲音說:「葉長老此言差矣,我們不過是為了家族利益著想,族長何曾想過要到分口浪尖去君臨天下呢!」

  那人說著,便又拱手對張賜一笑,說:「潘玉郎見過族長。」

  「玉郎兄不必多禮,今晚風大雪緊,你卻也來了,小弟不甚感激。」張賜這邊也是對潘玉郎拱手回禮。

  「哈哈,不必多禮,這天寒地凍,我便不打擾你與夫人敘舊了。屋外這些破事,就交給我們來為你辦得妥帖漂亮。」潘玉郎一邊說,手中卻也不閒著,也不過是幾招的功夫,與十八騎一起將敵人掃地出門。

  「那就有勞玉郎兄了。」張賜笑道。

  潘玉郎哈哈笑著,將門關上了,連同十八騎也一併關在門外了。屋內就剩了陳秋娘與張賜。

  「你真不出去看看?」陳秋娘低聲問。

  「不要擔心,好好休息,我守著你。」張賜輕柔地說。

  陳秋娘搖搖頭,說:「這樣的夜晚,哪裡睡的著呢。非得要等個結果才是。」

  「那就在我懷裡小憩,陪我一併等著結果好了。」張賜說著,不由分說就牽著陳秋娘再度在主位的軟榻上坐下來,整個人靠著軟墊子,讓陳秋娘靠在他膝上,他的手就輕輕拍著她的背。陳秋娘感覺很踏實,很溫暖,像是小時候,模糊記憶裡父親的手。

  她覺得如此安寧幸福,便靠著他一言不發,靜靜地享受這樣溫暖幸福。而屋外則是廝殺聲、兵戈相博的聲音與朔風交織在一起,持續了好幾個時辰。在天明時分,這些聲音才停止。

  她中途已經睡了一小會兒,這會兒聽到屋外無聲無息了,便問:「佑祺,你不去看看麼?」

  「勝負已定,我只想看著你。」張賜低聲說,那英俊的臉上全是柔情。

  陳秋娘被看的不好意思,便是急忙躲避他的視線,低了頭看著他衣襟邊上繁複的紋路。張賜卻輕輕把弄著她鬢邊垂落的一縷發,緩緩地說:「雲兒,以後,你負責貌美如花、幸福瀟灑,我負責為你掃清障礙,君臨天下。」

  陳秋娘只覺一怔,抬眸看他,問:「你要拿了這天下,坐那個位置麼?」

  他搖搖頭,笑了,說:「如今,我這個位置,就是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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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貴公子

  陳秋娘仔細想了一下,張賜如今在九大家族族長這個位置上,天下入棋盤,那些所謂英雄豪傑也不過是手中棋子。翻雲覆雨,棋局盡在控制之中,他還真不需要去坐在那個虛幻可笑的君王位置上。

  「說得也是。」陳秋娘點點頭。

  「所以,你要相信我。」張賜聲音輕柔,執起了她的手。

  「相信你什麼呢?」陳秋娘略略側身,像一隻溫柔的喵咪,慵懶地詢問。

  張賜輕吻了她的手指,指尖滑過她的眉毛,笑著說:「相信我能夠掌控一切。」

  「好。」她脆生生地回答,眼角眉梢都是溫柔的笑。她看著眼前英俊的男子,心裡柔軟得如同四月天的日光。過去,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一生還可以有這樣的時光。於是,她倏然坐起身來,在他的臉頰上親吻了一下。

  張賜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一愣,隨後輕輕搖頭,笑著撫摸她的臉,說:「天還沒亮,雪下得緊,你再睡一會兒。」

  「那你呢?」陳秋娘將臉放在他的掌中,感覺到他長年握劍的手粗糲的摩挲帶來的酥麻。

  「我守著你。」他說。

  陳秋娘搖頭,說:「你一路從蜀中風塵僕僕趕來,你也休息。不然,我如何安心睡下呢。」

  「好。」張賜溫柔地笑了,隨後又說,「我讓人支了軟榻在屏風那邊,也算守著你,可否?」

  「嗯。」陳秋娘點頭。

  張賜親吻了她的額頭,然後低語:「好好休息,最近幾天還有很多好戲看呢。」

  「好。」她脆生生地回答。

  張賜心滿意足地笑著緩緩起身,站在軟榻邊,又說:「閉上眼睛,睡覺。」

  陳秋娘眨了眨眼睛,像是個聽父母話的小小女孩,真的閉上眼睛了。然而,她卻真的沒有睡意。心裡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溫暖與幸福,還有湧動著一種奇妙的激動。她有一種奇怪的錯覺,仿若周圍都是他好聞的氣息,連時光都變得溫柔。她甚至聽得到他緩慢深沉的呼吸都洋溢著幸福。

  張賜在她身邊站了一會兒,雖然她沒有睜眼,但她知道他一定是用一種很溫柔的眼神,很安靜認真地註釋著她。

  這是多麼幸福的事,她想。

  張賜站了一會兒,便輕輕地走到了外屋,低聲吩咐人在外面置了軟榻與被縟休息了。

  陳秋娘輕輕翻了個身。此刻,屋外朔風已經停了,一整夜的軍隊來去和兵戈相碰的聲音也消失殆盡。夜晚很是寧靜,陳秋娘靠著柔軟溫暖的被縟,終於睡著了。

  第二日,她醒來時,天已經大亮,屋外日光盛大,仿若昨晚的朔風大雪都是一場夢。她本來昨晚還惦記著要早起看看昨晚到底什麼情況,九大家族這一場權力頂峰的對決,最終的結局是如何的。但似乎因為張賜的到來,以及張賜那種讓她仰止的謀算讓她感覺到了放鬆,從浮雲山莊下山以來這麼多日子緊繃的神經一下子就放鬆了,所以,她在幸福感裡激動了一會兒,就睡著了,睡得這樣的香甜。

  她看到日光強盛,立刻翻身而起,手忙腳亂地找大氅外套。早就在屏風外等候的念秋踩著小碎步嗖嗖地到了跟前跪坐下來,低頭說:「蘇姑娘,你醒了,洗漱已經備齊,即刻就送到。」

  陳秋娘點點頭,一邊拿了一旁的梳子自己梳理長發, 一邊說問:「你家公子呢?」

  「回蘇姑娘,我家公子與張二公子在園內下棋。」念秋說。

  陳秋娘聽她的回答,鬆了一口氣。她原本以為經過昨夜,張賜會有一大堆事需要處理,可能一大早就會起來處理事情,不帶她去看熱鬧了。卻不曾想他還很有閒情雅緻,居然與江帆在下棋。

  「替我梳洗。」陳秋娘這下坐正了身體。念秋便喚了婢女前來。一共來了十一個婢女,從漱口、洗臉到梳頭髮穿衣服、喝水、布菜,都有專人伺候。陳秋娘嚇了一跳,之前江帆也沒吩咐這麼多人來伺候,而且江帆知道她很不喜歡這麼多人來伺候,斷然不會弄這麼多的。

  這些人來這裡,到底是有事吧?陳秋娘內心明鏡似的,卻也不戳穿,只自顧自心安理得享受了這份兒頂級的待遇,看這背後之人葫蘆裡買的什麼藥。

  所以,她慢悠悠地用了早飯,再度洗漱一下,換一襲帶了白狐狸皮邊的火紅短斗篷,這才往前院去了。她從一道小門入了前院,就看到園內的亭子裡,張賜與江帆正在認真地下棋。

  張賜金冠束髮,一襲白長衣,衣襟袖口腰封垂纓都是大紅為主綴了明黃絲線,其上是繁複的紋路,將一個英俊男子襯托得更加貴氣乾淨,卻又不俗氣。他外黑裡紅的大氅就放在一旁的衣帽架上。相比較張賜衣著的貴氣與正式,江帆就穿得隨意得多。這滄州雖是春日,但到底是大雪嚴寒,江帆卻是寬袍博帶,紫色大氅披在身上也是隨意得很,讓這個向來不羈的少年人顯出一種出於塵世之外的瀟灑。

  此刻,兩人正在對弈,張賜神情放鬆,唇邊噙著一抹笑,正在看著欲要落子的江帆。

  陳秋娘遠遠地站定了,看著滿園紅梅中那兩個絕色的男子,忽然生出一種不真實感來,仿若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境,或者是自己臆想出來的世界。

  「蘇姑娘,婢子去為你通報,可否?」念秋小聲說。

  陳秋娘搖搖頭,說:「不必麻煩,我直接過去便可。」

  「是。」念秋往後退一步。陳秋娘卻沒有繼續往亭子那邊走,只是往旁邊的梅花從裡走。念秋趕忙亦步亦趨地跟著伺候。

  昨夜朔風起,吹落了滿園梅花,但今晨日光和暖,原先的花骨朵卻傲然綻放,整個梅園裡的梅幾乎是在以怒放來昭示了生命的不屈,昭示了對昨夜朔風的鄙視。

  「昨晚那般,這院裡竟然看不見一絲的亂。」陳秋娘不由得停住腳步,抬手撫摸近在尺咫的一枝梅。

  「回稟蘇姑娘,也是有傷及梅樹的,今早已經打掃過了。」念秋回答。

  陳秋娘「哦」了一聲,便詢問紅梅如何了。念秋一聽陳秋娘提到了紅梅,眼眶一下子紅了,說:「婢子求蘇姑娘為紅梅姐姐求個情,留她一條活路吧。」

  「你們倒是很看得起我啊。」陳秋娘斜睨了念秋一眼,還沒等念秋繼續說話,便立刻說,「這幾日,你們便也知道我處事性格。你即便沒弄了那麼多個婢女來伺候我,你直接跟我說,我也便是會答應的。你們背後的人真是多此一舉了。」

  念秋一聽,立刻也明白陳秋娘是在說她不喜歡被人算計,她便噗通就跪在雪地上,說:「是婢子自作主張,衝撞了蘇姑娘,還請蘇姑娘息怒。」

  「天寒地凍的,你且起身吧。」陳秋娘揮了揮手,說,「不知道的人看到了,還以為我是個不曉事的人,跋扈無禮做客別人府上,還苛待對方的婢子。」

  念秋聽得更惶恐,立刻就站起身來,低眉垂首在陳秋娘身邊,說:「是婢子愚鈍,事關紅梅姐的事,所以亂了方寸,還請蘇姑娘萬萬息怒。」

  「罷了,客套話就不必說了。我直接說了吧,紅梅背叛了他的主子,理應由你們公子處罰。再者,她想要殺我與二公子,無論出於什麼動機,我還沒好心到為這樣的人求情。」陳秋娘語氣咄咄逼人。

  念秋一時啞口無言,只怔怔地看著陳秋娘。她一直以為這個女子是會幫她的。她是孤兒,因為聰穎被帶到江家接受訓練,唯一照顧她的人便是紅梅,這麼多年,她早就視紅梅如同親人,是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存在。

  「可是,紅梅姐,她,她只是一時糊塗。她本意是不想傷害任何人。」念秋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太不按理出牌了。她最初的打算是「動之以情」的,但她卻一開始就將她的路堵死了。

  「她糊塗不糊塗,這也是你家公子的事。從我的立場上,你給我一個我能為她求情的理由?不要說她無辜什麼的。她無辜不無辜跟我有什麼關係?」陳秋娘眸如刀咄咄逼人地看著念秋。

  念秋慌忙往後退了幾步,整個腦子一片空白。

  陳秋娘掃了她一眼,說:「我去找二公子和江公子了,你就不要跟來了。」

  念秋怔怔在原地呆楞了片刻才明白這個女子是在教她如何才能說服對方幫自己,不是告訴對方自己這個東西多好,而是要讓對方覺得人家這麼做是有價值的。可是,有什麼價值呢?

  念秋眼前陳秋娘越走越遠,便快步走上去,說:「蘇姑娘,你與我家公子不是朋友麼?紅梅姐是絕對不會傷害我家公子的。」

  陳秋娘搖搖頭,說:「這跟我沒關係。不會傷害你公子很多,不差她一個。」

  「那我,我什麼都聽你的。」念秋此時此刻已經覺得自己平素自以為的聰明都是可笑的。

  「這麼容易說出這句話,我還能相信你們不會背叛主子?回去吧。該怎麼處置紅梅,是你家公子的事,不是你們可以左右的。不要忘記,你家 公子是有大局觀的人,而且你家公子是怎麼樣的人,你們跟隨他,應該清楚。」陳秋娘緩緩地說。

  念秋還是一愣一愣的,等陳秋娘已經走過了梅林,快走到亭子裡,她才明白這蘇姑娘說的道理,而且從她的話語中隱隱可以知道公子並不會要了紅梅的性命。她想到這裡,整個人就感到輕鬆了。

  那個女人真是個傳奇的女人,她就是公子日日念叨的人吧。經過昨夜的種種,她也猜測到了這位蘇姑娘的真實身份,也知道了三年前墜入岷江的蜀國小公主其實並沒有死,而那一切就是那個豐神俊逸的貴公子的安排。

  念秋不由得看向了涼亭裡,那與自家公子對弈的年輕男子,瘦削挺拔,與那火紅短斗篷的女子站在一處,真是一對璧人,而自家公子那樣傲氣英武的人也被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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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心跡

  陳秋娘來到涼亭裡,雖是自己前世裡那一張臉,卻也是美得很。張賜輕笑,執起她的手說:「沒什麼事,你怎不多休息一會兒呢?」

  「睡得夠多了,再說了,想看熱鬧呢。」陳秋娘一邊說,一邊湊過去瞧棋盤。

  從前,他的棋藝臭得很,但在浮雲山莊,師父卻是要她學的。而且,小環與雲心都是下棋的高手,平素她學習累了,也就與他們對弈一局。

  「我們胡亂下的呢。」江帆連忙遮了棋盤的一角。

  「你是要輸了呢。」陳秋娘掩面咯咯笑。

  「我的長處又不是棋,別忘了我是劍聖呢。」江帆撇撇嘴,神情挑釁,仿若又是蜀中初見時的那個少年。

  張賜起身將她一拉,便是岔開話題,問:「你方才在園內散步,與那念秋像是說得不愉快?」

  「你不是在下棋麼?」陳秋娘驚訝。

  張賜瞧了瞧江帆,說:「聽力太好也不是好事,總是聽到了,就分心了,自然就要輸了。」

  「呔,是我那個落錯了而已。」江帆反駁。

  陳秋娘這才清楚,原來是江帆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這倒是極好的事,省得她還要絞盡腦汁想著怎麼替紅梅求情。

  「原來江公子聽力如此了得。」陳秋娘說。

  江帆瞧瞧她,說:「看你誇個人都不會,我當初怎麼看上你的呢。」

  陳秋娘一愣,江飯則是垂了眸,說:「紅梅的事,你倒不用擔心,我自有分寸的。」

  「我那裡有擔心了。」陳秋娘嘟囔。

  江帆呵呵笑,說:「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好歹也是江家嫡系子弟裡有資格繼承江家的,難道你方才對念秋說的話,我竟不知道是什麼用意麼?你那時處處在點撥她,讓她不要做適得其反的事,反而害了紅梅。」

  「你這麼誇我,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陳秋娘依舊掩面輕笑。

  江帆長身而立,將身上的大氅緊了緊,說:「這個不是你的作風了。」

  陳秋娘知道他在說她裝得厲害,內裡根本就不是那樣,她也就呵呵笑了不說話。江帆則是揮了揮手,說:「這園內梅花怒放,你們賞賞便是。我這梅園是該清理清理了。」

  「江公子去忙。」陳秋娘客套,卻隻字不提紅梅的事。

  「我以為你要開口替那紅梅求情呢。」待江帆走出好遠,張賜才將她冰冷的握在掌中,緩緩地說。

  陳秋娘垂了眸,小心翼翼地跟著他走出涼亭,這才說:「我如今一舉一動卻不只能考慮我,亦不能只考慮小範圍的事。還得事事想到你。再者,我雖教了那念秋如何做人,卻並不代表我會原諒對你不利的人。我不是熱心腸的好人,向來便只懂得計較與自私。」

  張賜聽她這麼說自己,心知她必定在過去是吃了許多苦。而且他從她之前講述在那個時空的隻言片語中瞧出在那個時空,她雖然過得很安寧,但應該也是過得很苦的。一個人若不是那樣的苦楚,何至於會這般。再者,她其實不是她說的那樣。

  她雖然算計,但她良善,對於幫助她的人,會捨命相護。

  經歷了這麼多風雨,張賜哪能不知道她呢。所以,他聽她那麼自嘲地說自己,心裡細細密密的疼痛,將她的手握得更緊,憐惜地說:「誰允許你這麼說自己了?你是什麼樣的,我還不清楚麼?」

  「嘿嘿,怕你覺得我是個狠心自私的女子,便不對我好了呢。」陳秋娘甜甜地笑著撒嬌,將內心可能的擔心用這種玩笑的方式說出來了。

  張賜聽她這麼說,倒是蹙了眉,不高興地說:「我喜歡你,便是喜歡你的全部,你便是自私,狠心那又如何?我也是喜歡的。」

  陳秋娘聽得激動,便是嘟了嘴,抬頭瞧著眼前這一張英俊的臉,輕笑著說:「我從前見過好多情侶的離散,總會有這樣的理由。」

  「那便不是真的愛。再說了,誰人不自私,誰人不狠心?說別人自私狠心,因此而離去的人,不過是道貌岸然的弱者罷了,或者只是不愛找的藉口罷了。」張賜將她一雙手都放到袖中,緊緊握住。

  陳秋娘垂了眸,幾欲落淚。週遭白茫茫的雪映了滿園的梅花。

  「再說了,若你真有很大的缺點,我愛你,便是幫你改了,豈能是那般丟棄的做法?」他又說。

  「謝謝。」陳秋娘依舊低著頭,眼淚還是滴落在雪地裡。

  「永遠都不要說這兩個字。江雲,你記得,莫說你這樣好。哪怕你就是女魔頭,惡名彰彰,欠下纍纍罪責,我也不計較,那些罪債也便自有我替你還。」張賜緊緊握住她的手,斬釘截鐵地說。

  陳秋娘驚訝地抬起頭看他,眼淚緩緩滑下,她想起某本武俠小說裡,有個深愛女魔頭的正派男子在女魔頭死後,對那些要挖她墳的人說:「她欠了的,便是我來還了。」

  「哭什麼?我說了,你負責好好活著,活得瀟灑精彩;而我會給你天下太平。」他騰出一隻手來替她擦眼淚。

  陳秋娘說:「覺得幸福,所以哭了。」

  「我讓你這樣不安麼?」他將她擁入懷中。他是聰敏睿智的男子,善於洞察人心,謀算人性,所以,他從陳秋娘方才那一句自嘲,已窺伺出她內心的不安。

  陳秋娘一怔,她沒想到張賜竟然看到了她內心的隱藏。

  「即便如畫江山與你,我也選你。那江山對於我來說,毫無意義,在我這個位置上待過的人,都知道這世間權力都是可笑的遊戲,空中樓閣罷了。所以,我只說這一次:雲兒,你要相信我,相信你的男人,他言必諾,諾必行。今日對你所言,若有半點做不到,半分違背,便叫我被挫骨揚灰了才是。」他輕輕嗅著她發間的清香,在她耳邊緩緩地說。

  張賜緩緩地說,一字一頓地像是在神靈面前起誓似的,鄭重得很。陳秋娘原本也是想過世事無常,在權力高位呆久了的他留戀錦繡江山也是很正常的。畢竟這世間太多的諾言都是拿來辜負的,太多的承諾都只因為做不到。所以,陳秋娘對於這一份美輪美奐的愛情,一方面是竭力地相信,全力以赴地維護,另一方面,她亦覺得即便將來結局不盡如人意,這一份得到已經足可以豐盈人生了。

  是的。她在前世看了那麼多的離散分別,亦知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所以,她總不能百分百去相信張賜的承諾。亦認為就算他在二選一時選了如畫江山也實乃是人之常情,自己到時候千萬不要呼天搶地,悲觀絕望。

  上天恩賜了這樣的生命,即便再艱難也要活下去,即便沒有了誰,也要活下去吧。

  可是,如今張賜卻在強調這個事。陳秋娘知道張賜這樣聰敏,定然是篤定了她心中這種隱秘的想法了。而且原本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卻發這樣的毒誓。她從前不信鬼神,但魂穿千載都遇見了,她便也信了。

  她愛他,即便是離分了,又怎麼捨得他受半分的委屈呢?所以,她聽到他的說這樣話,立刻就著急了,

  連忙伸手捂他的嘴,責備地說:「好端端的,你說這作甚?我是不曉事的人麼?即便你是做不到,我便是惱你,或者與你劃清界限,哪能又會希望你受了半分委屈?更何況什麼挫骨揚灰的。這樣的話,你以後莫在說了。」

  「你心思我何嘗不知呢?你固然是愛我,疼我。卻還將我當作這凡塵俗世的人來對待。我說實話,我有點生氣呢。」張賜本是貴公子,此刻說起話來,卻就是個任性的孩子,那神情起伏全然不是平素裡冷酷威嚴的張氏族長了。

  陳秋娘知曉自己的心思被洞察,被他這樣一頓說,她也就不作聲了,只來了一句:「總之,就不許你說什麼毒誓,再說,我可是寧願沒遇見你了。」

  「那你也不許不相信我,你要知道,如果可以,我寧願跟你到你的時空去,在那裡過平凡的日子,只要有你在身邊相伴。」張賜說。

  「嗯。」陳秋娘點頭。週遭雖然是寒氣逼人,但她覺得有一種奇異的暖意從心底湧起。

  兩人在怒放的紅梅林裡相似而笑,爾後,張賜輕輕地低下頭來穩住她的唇。週遭的寒冷讓雙唇觸碰的溫暖更加鮮明,兩人親吻良久,才彼此放開,兩人卻都低了頭甚為不好意思。過了好一會兒,張賜才拉了她的手,說:「我們四處遊玩一番吧,蜀中難得見到這樣暴烈的雪了。」

  陳秋娘點點頭,便與他在梅園的各處賞雪賞梅花。爾後,用了午飯,兩人又窩在一處下棋,唱歌彈琴。到後來,張賜卻就像個小孩子似的,枕在陳秋娘的腿上,纏著她講述那個時空的事情。

  陳秋娘斜倚在窗邊,用一種緩緩的語氣十分跳躍地說自己的故鄉,說自己的生活。

  張賜閉目養神,聽了許久,翻了個身問:「雲兒,你想回去麼?」

  「啊?」陳秋娘沒想到他問這個,便是一驚。

  張賜翻身而起,讓她枕在自己的懷裡,便說:「你想回去麼?」

  陳秋娘搖搖頭,說:「若能與你一起回去,自然是好的。若是我一個人回去,我便不想回去了。我在這裡,即便再怎麼離散,我終歸會有你的消息。而如果我回去,你在這裡,便一直都沒有你的消息。這樣的日子,想想就可怕。」

  「嗯。」張賜一把將她摟緊在懷裡,語氣神情都很激動。

  「如果可以能和你一起回去,我自然是求之不得,那個時空雖然很多不盡如人意,但我們倆到底可以不用背負國仇家恨,背負這些亂七八糟的身份。只平凡地生活,白頭到老,也沒有任何人來打擾。」陳秋娘兀自憧憬著自己想過很多次的場景。

  張賜沒有說話,卻是將她摟得更緊。陳秋娘就那樣靠在他懷裡,然後她聽到張賜,說:「我想聽你說那個時空的事,無論什麼都可以。」

  「嗯。」陳秋娘點頭,便靠在他懷裡繼續說自己的家鄉。風土人情、社會制度、新奇玩意兒、風景美食、遊戲網絡......諸如此類,她說得無比跳躍,後來有些累了,便哼歌給張賜聽,哼得自己睡著了。

  迷迷糊糊裡,陳秋娘覺得這日子真的好美啊!她又害怕只是一場夢而已,這一場穿越都不過一場幻覺,世間根本沒有張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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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7 22:53:05
第299章 過往

  之後的幾日,天氣一日比一日和暖。積雪在第二天上午就開始融化,雖然日光亮堂,但卻冷得人受不了。

  陳秋娘哪裡也不想去,只窩在屋子裡。梅園的地暖設計得較好,屋子裡很暖和。每日上午,張賜會在她起床之前,就起床練劍,然後與江帆一起用早飯,順帶商量事情。然後,他回來時,基本都是陳秋娘剛剛醒來,正在洗漱。

  有兩次,張賜回來瞧見她還未梳洗,頭髮披拂在身後,烏黑猶如上好的錦緞,映著她粉嫩細膩的肌膚,晶瑩的眸子。他瞬間只覺得自己像是被雷擊中似的,佇立在屏風旁挪不開步,只緊緊瞧著她,頓覺得她這樣才叫風華絕代。

  「你瞧什麼呢?」陳秋娘輕笑,眉目在光的陰影裡熠熠生輝,竟是比日光更燦爛。

  張賜看得更加心神蕩漾,便是不好意思地挪了步子,輕笑著說:「看你甚美。」

  陳秋娘心裡高興得很,面上卻是一笑,說:「你也學得這樣的油嘴滑舌,不誠實了。」

  「我是實話實說,雲兒卻不相信了,真傷心。」張賜撇嘴委屈,但卻不是真委屈,只是喜歡這樣與她鬥嘴罷了。

  陳秋娘瞧著他笑的眉如彎月,張賜只覺得她的一顰一笑都有攝人心魄的力量,讓他實在移不開眼。所以,他在陳秋娘的笑容裡,再度愣了神片刻。稍稍收斂了心神,卻看見陳秋娘對著銅鏡在梳頭。他快步走過去,拿了梳子替她梳理那如錦緞般的黑髮,笨拙地為她梳了一個簡單的雙環髻。

  「咦?沒想到張二公子也會梳頭。」陳秋娘瞧了瞧鏡中的自己,又偏過頭瞧著張賜,一臉笑意地打趣。

  張賜一邊為她畫眉,一邊回答:「我也會易容術的。」

  陳秋娘撇撇嘴,嘟囔:「哎呀,真是個不浪漫的傢伙呢,回答得這麼實在。」

  「啊?」張賜愣了愣,隨後馬上恍然大悟,哈哈一笑,然後壓低聲音:「丫頭,其實,我一直想著將來若是能遇見我命中所定,我一定要為她梳一個漂亮的發髻,為她畫眼眉,與她纏纏綿綿,白頭到老。所以,我才梳得一手好髮髻。我原本想隱藏這種羞澀的心,卻不料我的雲兒這樣蕙質蘭心,完全看穿了我。」

  陳秋娘已笑得在旁邊捶桌,張賜十分嚴肅地說:「你別不信啊,我說的是真的。哎哎哎,你別亂動,眉毛亂了。」

  「不信,不信,就是不信呢。」陳秋娘依舊笑得捶桌。

  張賜則忽然將她攔腰抱起,惡狠狠地說:「哼哼,不相信我,我就把你吃掉。」

  陳秋娘不知道他是有心,還是無意。他這話很容易讓人想歪,所以,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他卻摟得緊,口中還在念:信不信,信不信?

  「信了,信了。二公子饒了小女子吧。」陳秋娘連忙求饒,想從張賜懷裡出來,因為她實在怕這樣天雷地火,下一刻就失控了。

  「這還差不多。」張賜順勢將她放在一旁。

  陳秋娘趕忙整理了衣衫,說要為張賜做好吃的,趕忙岔開話題。

  「呀,能得豪門盛宴的創始人,首席廚師指導親自下廚,甚好,甚好。」張賜誇張地說。

  「可惜在北地,天寒地凍,許多東西找不到,想要做更多的給你,卻是做不到了。不過,好在這種天氣也有這種天氣的美味。」陳秋娘說。

  屋外便想響起江帆的聲音:「秋娘還真是識貨了。這種時刻,河上封凍欲解未解的,正是捉河魚的好時機,而山林裡還潛藏了不少美味。」

  「呀。江公子來了啊。」陳秋娘一邊禮貌性地往屏風那邊迎出去,一邊瞧了張賜一眼,那神色果然有點不好。

  江帆依舊是一襲白衣,寬袍博帶,因進門有地暖的緣故,他已將大氅掛在了門口的架子上。

  「我來瞧瞧你。」他毫不理會張賜,徑直找了位置坐下。

  「你不識趣啊。」張賜開門見山。

  「你還真直接呢。」江帆掃了張此遺憾,爾後,伸手將那爐子的火撥了撥,讓爐火更旺一些。

  「我一向都這樣。不喜歡繞圈子,簡單粗暴。」張賜在他對面坐下,同時拉了陳秋娘坐在他身邊,像是獅子在宣佈領地主權似的。

  陳秋娘有些尷尬地瞧了瞧江帆,見他毫不介意,反而是開始在爐子上溫酒,這才放下心來。

  「你是九大家族的族長,簡單粗暴不適合你呢。」江帆懶懶地說。

  張賜不屑地說:「簡單粗暴這種解決問題的方式只有實力到了至高境界的人才配使用。」

  「得了,我懶得跟你爭論了。」江帆一手拿了酒杯遞給了張賜與陳秋娘,一手從懷裡掏出一幅畫。

  陳秋娘與張賜端著酒杯飲了一小口,便端杯看著他將那幅畫徐徐展開。那畫上是個漢服裝束的女子,卻又有異族女子的典型特點。她還在猜測此人身份時,張賜很篤定地說:「蕭燕燕。」

  「呀,原來你知道啊。」江帆語氣裡有訝異,但也只是少許,隨後,他又說,「也是,你是族長,這些在預言裡如此重要的人,你總是要掌控他們的情報的。作為所謂的『天選者』家族,總是這麼便利,也這麼麻煩啊。」

  張賜沒有跟江帆一起傷春悲秋,而是問:「你這次帶來了什麼消息?」

  「我與她是舊識。」江帆緩緩丟下了這一句。

  「啊?怎麼認識的?難道是你上次?」陳秋娘表示很震驚,因為在她的印象裡,江帆還尚在襁褓就被師父帶上山,在山上長大,以至於第一次下山,便無視趙氏定下的可笑規矩,竟然私自出了汴京,跑到滄州府了。

  江帆還沒回答,張賜便喝了一杯酒,徑直說:「九大家族的子弟,有資格繼承族長之位的,每年都會四方遊歷。即便是身在山中的江公子。」

  陳秋娘是聰明人,一聽便知道張賜說的是江帆許多年前下山,定然是有去了北地,或者與那時還不是遼國皇后的蕭燕燕曾有過相逢。

  「秋娘,我不是故意騙你的,對不起。」江帆忽然就鄭重地說。

  陳秋娘「啊」了一聲,一頭霧水地看著他。眼前的少年人正一臉愧疚,緊緊抿著唇。

  「雲兒不是不懂事之人。」張賜接了話過去。

  「這是我與秋娘的事,要你插嘴!」江帆不悅地等了張賜一眼。

  張賜也不在意,只對陳秋娘相視一笑。江帆這才說起今早收到的最新情報,裡面有蕭燕燕的畫像。他看到的那一刻,就知道這是故人,舊識。爾後,江帆講起了約莫是八歲那一年,師父師娘有帶他出關,瞭解北地的風土人情,順帶學習契丹文字。有一天,黃昏時分,他騎著小馬出去,不料遇見了狼群。

  狼群凶狠,縱使江帆劍術超群,但在黃昏時分遇見狼群,也是極度危險。手中僅一把長劍,身上三支箭,一把長弓,沒有驅趕野獸的火源,幼小的他分分鐘有被狼群撕碎的危險。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江帆聽到了稚嫩的女童聲音,哼著一支悠閒的歌曲,還有清脆的鈴鐺聲音傳來。

  江帆用初學的契丹語短促地喊了一聲,那女童的聲音戛然而止。下一刻,就聽到噠噠的馬蹄聲,一個遼國女孩策馬而來,濃眉大眼,五官鮮明。

  江帆看到來人是個小女娃,難免有些失望,便用不熟悉的契丹話喊她快走,這裡有狼群危險。

  女娃騎在馬背上沒有挪動,江帆又大喊:「快走,這裡危險。」

  「你是中原人吧?你莫怕。」那女娃開口,說的是標準的中原話。江帆有些發愣,在這月升日落的時分,那女娃從容淡定吹響了哨子,緊接著就有震天的馬蹄聲如雷席捲而來。女娃招來了手下,把那些狼全部趕走,這才策馬奔下山坡,笑嘻嘻地問:「你好,我叫蕭燕燕,你在這裡作甚?」

  她一口標準的中原話讓江帆愣了愣,才回答:「我叫雲祺,跟隨父母來做皮貨生意,想出來看看異域風光,沒想到遇見了狼群。

  「這裡不比中原繁華山水城郭,危險很多。須得白日行走,結伴而行,聚族而居。你可不要大意了。」女娃一雙眸子晶亮亮的,聲音也脆脆的。

  「嗯,雲祺多謝蕭姑娘。」小小的江帆拱手行禮。

  小女娃捂著嘴笑,然後吩咐了自己的老師帶人把江帆送回了住處。當晚,江帆被師父師娘罰跪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他還站在院裡做晨課時,那小女娃便來找他了,說她很嚮往中原文化,也喜歡中原的山水,所以,她才找了中原老師,可是韓老師在遼國呆了很久了,許多的事似乎都模糊不清了,而且翻來覆去只講了那麼一些,她耳朵都聽得起老繭了。所以,她希望江帆能為她講一講中原的風土人情。

  就這樣,江帆在這裡住的日子,小女娃每天都在黏著江帆講中原的風土人情。

  「雲祺哥哥,我好喜歡杏花春雨的江南,也喜歡那些安閒的海濱小鎮。以後,等我長大了,你可不可以帶我去去看看?」小女娃可憐兮兮地央求。

  江帆明知道再也不會相見,卻無法直視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便笑著點頭,說:「等你長大,我帶你去煙雨江南,海濱小鎮。」

  「太好了。」小女娃拍著手,解下了脖頸上的骨雕項鏈執意送給了江帆。

  江帆緩緩地講述了這一段過往,然後端了一杯酒,說:「我們只知道遼國皇后叫蕭綽,卻鮮少有人知道她叫蕭燕燕。之前,秋娘說起蕭燕燕是遼國皇后,我才有所懷疑,派了人調查,便真的證實當日我所遇見的那個小女娃就是當今遼國皇后。」

  「你刻意來告訴我這段往事,意欲何為?這不過是你自己的私事了。」張賜漫不經心地問。

  江帆沒回答,只瞧著陳秋娘。他眼神灼灼,陳秋娘看到他眼裡的不捨與痛楚,不由得問:「你怎麼了?」

  他搖搖頭,收回眸光,說:「我沒事。」然後,他看著張賜,緩緩吐出一句話:「我想著北地,就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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