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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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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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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1:46: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一九章  奉陪
  
  
  蘇景很想繼續繼續聽下去,可三身獠略過了一個關鍵中的關鍵,不由得蘇景不做追問:「天真大聖、西域佛主、東疆劍主三位前輩走了他們、他們隕落了?」
  
  祖樂樂搖頭大家都以為他在搖頭,但很快就發現不是,他在『換臉』,笑臉、怒臉、悲臉一張一張換到正前面對蘇景、之後再一張一張挪開好半晌,三身獠伸手一拍自己的額頭,怒臉向前、怒道:「就這三個表情,怎麼都不夠用!想納悶一下都不成。」
  
  誰說仙佛就沒煩惱了,祖樂樂想做個『納悶的表情』出來都不成:有關天真、劍主、盲眼神僧三人的『結局』,祖樂樂一直很納悶。
  
  「他們死了。可死後又發生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獨納悶不如眾納悶,三身獠給出了一個答案,但也拋出了個更大謎題。
  
  祖樂樂讓蘇景喚他『祖兄』,由此三身獠大帝也成了三屍的『祖兄』,為表心中對兄長的無限崇敬,三個矮子從端坐一排變成了三人背靠背,乍一眼望去,真像小一號的三身獠。
  
  『三屍獠』中雷動眉頭大皺:「死了就是死了,什麼叫死後發生什麼就不曉得了?」
  
  拈花介面:「再說,祖兄您老是幽冥世界神君之後唯一大帝,算得閻王二爺了,人死後魂歸幽冥,再發生什麼您會不知道?」
  
  三身獠對三屍獠搖頭,這次是真的搖頭:「是真的不知道。」
  
  一場慘烈無比的戰鬥。早就在之前的連綿惡戰中受重傷的四大巨頭聯手惡戰墨巨靈族中十一名巔頂神尊,斬盡仇敵之後,三身獠傷上加傷但性命無礙,另外三人已到油盡燈枯的境地,命火熄滅生機已斷。
  
  那是他們三人的最後一戰了。他們的傳人仍在閉關,做最後的破慧沖關
  
  獨目道長扶著劍勉強站起身,用那只金玉菩提的眼睛遠遠眺望,看不夠的江山錦繡,忽然流下了一串眼淚,不是怕死、是他看不夠啊!很快就沒得看了。再沒得看了;
  
  盲眼神僧坐著。禪坐。本為神僧,坐禪萬年不動等閒事,那時卻連片刻都坐不穩當了,要靠住一塊石頭才能勉強坐定。閉合著雙眼。傷重、身殘。曾經金玉一般的金剛不壞之身如今變得斑駁了。好像被狂風吹蝕千年的石像,蒼老斑駁、滿滿裂璺。眼淚流下,滑過蒼老的佛面。哭這人間、哭這眾生,妖魔未處大道未淨,我卻再也做不了什麼了。因為慈悲,所以痛哭,彌留之際的遺憾,死不瞑目啊!
  
  天真大聖躺著,他的目光渙散了,望著天,依舊那副無所謂的樣子,眼淚從眼角滾過,落下,狐狸的淚水晶瑩剔透,仿佛琉璃。不哭這世界、不哭這蒼生,我已皆盡全力、我再無力回天,活著時候我眼中不存滿天神佛,彌留之際又會在乎生死,大聖在乎的是:離別。
  
  要離別了,怎能不做最後奉陪。
  
  大聖流淚只因他們都哭了,老道、和尚、三身獠都在哭殺人,我陪你們;喝酒,我陪你們;流淚,我一樣奉陪。
  
  流眼淚,這是我們一起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誰說英雄隕落時,一定就會慷慨豪邁。江山劍仙、古刹神僧、南荒妖主,放眼中土人間整整五圓,還有比他們更豪邁的英雄麼?
  
  但他們死時一點也不慷慨,三人隕落時候淚滿衣襟。
  
  三位大能為者喪命。
  
  可他們身死一刻異象顯現,三具本應不腐不滅的仙佛屍身頃刻化作金沙瀉地,金沙如水,落地即相融,轉眼消失得乾乾淨淨。祖樂樂則聽得冥冥之中有大笑聲傳來,那笑聲明明白白,正是剛剛隕落的三人!
  
  三身獠何等見識,卻從未見過此等異象,拖殘軀掘地萬丈,卻又哪見半粒金沙。
  
  祖樂樂不甘心,明知可能甚微他還是重歸地府,卻追查三人下落,但結果不出所料,三人的遊魂未入幽冥。
  
  說到這裡,祖樂樂長長歎了一口氣:「就是這樣了,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怎樣了,到底是死了還是另有造化。」
  
  連三身獠都查不出的事情,蘇景等人就不必浪費腦筋了,唯獨『三屍獠』自作聰明,笑道:「想都不用想啊,天真大聖等人必定未死,其他不提就說大聖點將玦,權杖與主人生死相依,人在令在,人亡令毀,大聖玦還在,天真爺一定未死。」
  
  「話不是這麼說。」祖樂樂搖頭:「天真大聖還留下了一條尾巴,開靈生惠修得造化這件事要分兩頭去看,單看這條尾巴,她有自己智慧,是生靈,自她覺醒之日開始,她就和大聖不存直接聯繫了;可若從骨血延續來看,她本為大聖的身體一部分,她在即為大聖在,她不死權杖就不會毀滅。」
  
  「大聖靈尾,青燈境中那位雕山少女?」蘇景問。
  
  祖樂樂點頭,笑臉:「素素。」
  
  少女名叫素素。
  
  少不得,『三屍獠』問題又來:「大聖為雄尾巴卻是個小娘子?這個」
  
  「素素是大聖九尾之一沒錯,但靈尾生慧,這重造化因大聖而來卻和大聖無關,它成形後是男是女,天說了算。」
  
  太久不曾說話了,祖樂樂的談性甚濃,有問必答,跟著他又猜到三屍即將脫口而出的新問題,不等發問就笑著回答:「靈尾開慧,不是大聖刻意使然,此事還是要算到『造化』上去,與人力無關的,所以只有一條尾巴能變成人,其他尾巴沒那個造化,生不出智慧。」
  
  蘇景徐徐吐出一口長氣,一個相伴三十甲子、不大不小的疑問得以開解:當年青燈境中,懵懂少女柔軟而開心的擁抱、費力在費力的那聲『阿哥』。
  
  素素本為天真大聖的一條尾巴;
  
  當年大聖為鑄就神劍,將自己的兩條尾巴與眉心骨融入屠晚,屠晚不是尾巴,但尾巴是屠晚;
  
  從『狐狸尾巴』去論,屠晚就是素素的阿哥。
  
  青燈境中蘇景修成三這三那訣,屠晚劍魂入體,蘇景和屠晚合一,換個角度去看,從那時起蘇景何嘗不是屠晚,所以素素管蘇景叫阿哥,簡直理所當然。
  
  三身獠聲音緩緩,繼續講述往事。
  
  天真等三位先賢『離開』不久,他們留在人間的傳人出關,正是影子和尚、少女素素、邋遢老道。
  
  影子和尚與少女素素的來歷已然清楚,無需三身獠再廢唇舌,但老道的出哨人不解,祖樂樂耐心解釋。
  
  不同於普通修家幼年入道,江山劍主長到十四歲才被路過仙長發現,要帶入山中求道。他家中父母早亡,只有一位兄長與他相依為命,兄長有一份小手藝,農閒時候靠著雕刻些木偶娃娃到集市去換幾個錢貼補家用。
  
  修行事情,仙凡隔絕,再難相見了,兄弟臨別前,做弟弟的江山劍主給兄長做了一頓三鮮麵,哥哥精心刻了一個小小人偶送與兄弟,這小小木偶便是兄長了,永遠陪伴兄弟身邊。
  
  人偶即為親人,幾乎是俗不可耐的事情,可是何為『俗』,俗自民中來,最最單純最最質樸的寄託。
  
  兄弟相別,小小木偶一直被修行少年帶在身邊,時時摩挲時時把玩,每遇難題或者挫折,『江山劍主』總會和小木偶念叨念叨若非祖樂樂親口講述,又有誰能想到的,一念可翻天一劍弑神佛的江山劍主,心中竟還珍藏了一份凡人的兄弟情懷。
  
  木偶伴隨江山劍主畢生,所有劍主的修行、鬥戰、學習和感悟,小小木偶都曾經歷,更要緊的是這木偶是江山劍主的人間情懷寄託所在,久而久之木偶開靈,情形與影子和尚得道頗有相似之處。
  
  木偶是江山劍主的兄長,所以愛吃三鮮麵;木偶也是江山劍主自己,所以他能夠執掌劍域。
  
  仙、佛、聖三人離開,但各有傳人留在人間,他們不如三位『前輩』可也有驚天動地之能,接下了屠晚神劍,與三身獠並肩,再戰墨巨靈!
  
  忽然,蘇景想起了剛剛發生的一件事:惡戰中顯靈的天真大聖、江山劍主、盲眼神僧三人與祖樂樂的簡單對話。
  
  多謝、不謝;拜託、放心。
  
  不論後事如何,最初時都是祖樂樂找到三位大能為者,請他們加入這場大戰的。所以祖樂樂:多謝。
  
  這場戰事關係中土、關係家園,即便祖樂樂不相求,三位先賢至多不去莫耶,待到墨巨靈殺來中土時他們也一定拔劍向墨。所以他們:不謝。
  
  三位先賢走了,可『傳人』還在,中土還在,後面的戰事、傳人的安危,都要請祖樂樂多費心了。所以他們:拜託。
  
  義不容辭之事,除非魂飛魄散,否則決戰到底!所以祖樂樂:放心。
  
  多謝、不謝;拜託、放心。
  
  天真等人還在世的時候,已然預見自己可能撐不到這場大戰結束,提前對身後事做了準備,各自留下一位傳人不算,他們另又施神術、忍受巨痛從自己的身魄中割斷一段靈精,永做封存。
  
  割斷靈精、封存於世的法術仍是江山劍域主人研創出的,一段靈精就是一份強大力量,輕易不會覺醒,只待三位傳人修持到了火候,靈精自會蘇醒、融入傳人身魄,再為他們平添巨力。
  
  不止三位大賢自己,南荒諸聖、古刹高僧和所有劍域弟子都受此法術,古時世界的惡戰中他們戰死了,可英靈不散!留待後世再發光、再耀天!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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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零章  三鏘鏘訣
  
  
  可惜的是那三位傳人出關後,修為雖已大成,但境界上還差了一點火候,無法讓那些『靈精』醒來,也沒辦法接受這份只能用『強大』來形容的禮物。
  
  「影子和尚,尾巴少女,木偶老道出關,和他們的師長一樣,與我並肩守護中土,鬥戰巨靈,轉眼又是三百年直到最後。」不知何時三身獠換上了哭臉,聲音緩慢而沉重:「大家都傷了,都疲憊,屠晚神劍也搖搖欲墜,隨時可能碎裂。那天正午,天空忽然沉黯下來,我們知道墨巨靈又來了,我們沒想到的是,這次巨靈也帶來了一把劍,很好的劍。」
  
  綿延千年的浩大戰役,那是最後一戰。
  
  屠晚終歸沒有辜負鑄就它的中土聖賢,它綻放了最最強烈的光芒,與那柄墨色神劍拼得玉石俱焚,只勉強剩下了一縷殘破劍魂。
  
  墨色神劍則被打碎劍靈,劍身斷裂七截,就是後來落入蘇景手中的殘劍了。
  
  玉石俱焚的不只屠晚,三身獠與三位先賢傳人亦如是。只是他們的情形要稍稍好一些,將入侵妖魔剿殺乾淨後,四個人神魄與身體都遭受極大創傷,但到底性命還在。
  
  四人之中,傷勢最重的是尾巴少女與木偶道人,命火將熄垂垂危殆,三身獠將兩人送入了青燈。青燈內藏了一座好乾坤,但內中並無生機,所有靈氣都只歸少女與道人享用,對他們的傷勢大有好處,入燈時候已經昏迷的少女將大聖玦掉落在外;
  
  影子和尚的情況比著少女和老道稍稍好一些,他不願去青燈,而是回到了仍高懸西方天空、但已滿滿裂璺似是可能會墜落的摩天寶刹中。
  
  屠晚劍魂則被三身獠收入一柄解牛刀內沉睡。
  
  三身獠帶上青燈、解牛刀,也去了摩天古刹。祖大帝的傷勢很重,可他還有要緊事情要做,顧不得施法療傷一晃百年過去,始終在大寺一隅枯坐的祖樂樂忽然放聲大笑。用自己的煞血寫下了一份『邪法功譜』。《三聖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劍轉生無上心訣》。
  
  一百年苦思冥想,只為神劍重生!或者說。是神劍重生的第一步、最最要緊的一步。劍魂太過虛弱,須得入體附魂、沾染真正生靈的魂氣才能蘇醒過來。至於重鑄、重新煉出身體,都得等劍魂真正蘇醒再說。
  
  劍魂入體很簡單,不用什麼修法。只消祖樂樂催動一咒即可完成,但只『入體』遠遠不夠,非得讓劍魂成為那個生靈的真正魂不可,聽上去沒什麼,可就以人為例,三魂七魄為天命所定,怎麼可能再生出本命第十一魂。
  
  若驅逐本體三魂七魄中任意一枚。那屠晚附魂之人不是變成傻子就是僵硬不能動彈的『木人』,這樣附魂全無意義。
  
  所以祖樂樂就把主意打到了『三屍』身上,三屍為『靈魄』,不再三魂七魄之列。虛無縹緲卻有真實存在,煉秘法逐三屍、屠晚鳩占鵲巢,『主人』不受其害照樣可以成長、修行,屠晚與其共修共長,重開混沌化真靈這就是三這三那訣的真諦所在了。
  
  終於又到了一重疑惑所在,蘇景問:「為何取了個『三聖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劍轉生無上心訣』這麼古怪的名字。」
  
  百劫屠晚、洗劍轉生、無上心訣,功訣名稱後半部還好理解,了不得就是祖樂樂創出此法開心之餘,貪圖厲害名字,可是前面的『三這三那』蘇景實在想不通。
  
  「當時我又怎麼可能想到,最後練成這套功法的是個平平凡凡的人間小子呢?」祖樂樂笑著反問:「如果你是我,你覺得,將來誰會來練這套功法、讓神劍轉生?」
  
  稍一琢磨,蘇景恍然大悟!
  
  創下這套功訣時候,祖樂樂以為將來練這門功夫的肯定還是他自己、影子和尚、尾巴丫頭和木偶老道這四人之一。他們都是仙聖之輩,但人人都心懷天地感情飽滿,皆非絕情修、皆未斬三屍即證道,無論誰來練三這三那訣,都會把自己的三屍煉成真靈、落入天地間真正活一遭。
  
  大聖傳人的三屍,自也算是大聖;冥君祖樂樂的三屍,肯定也得是冥君因為三屍和本尊本就是一回事。
  
  那四個人中,誰會練這功法?肯定是傷勢最先好起來的那人。
  
  那四個人中,誰的傷勢能最快痊癒?祖樂樂不曉得,乾脆就全給列上了,愛誰誰,總有一個中,這才有了『三聖、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的前稱。
  
  不成想千萬年後,神仙法門被蘇鏘鏘給練了,所以祖樂樂把功法的名字起錯了,應該叫做『三鏘鏘百劫屠晚洗劍轉生無上心訣』才對,可簡稱做『三鏘鏘訣』。
  
  眾人紛紛莞爾,氣氛輕鬆了些。
  
  寫好功訣,留燈、卷、大聖玦和解牛刀於摩天刹,三身獠離開了。
  
  自己的傷勢自己清楚,三身獠曉得自己傷勢太重,尤其寶碗殘缺、會對他療傷有極大障礙。
  
  而碗中鎮壓無數巨靈屍身,碗殘難保妥當,所以祖樂樂根本沒機會療傷,後面他要做的就是去往幽冥古戰場、借戰場戾氣助己行法、只要還有一點力氣就要鎮住碗內骯髒屍體。他不太確定自己還有再回來的一天,所以將四樣寶物都留在了古刹。
  
  至於能堅持多久,三身獠沒去想,反正堅持就是了。
  
  三身獠返回幽冥,將自己封入寶碗,再過百餘年,摩天刹的淩空法術終於崩亂去,再也維持不住了、大寺墜入深海。
  
  祖樂樂這邊的說完了,轉頭望向陸角八,點頭:「要多謝你。」
  
  三身獠能活著回來,全因關鍵時候陸角趕到幽冥西陲、補好了寶碗。
  
  分不清是造化弄人還是機緣神奇。
  
  陸角偶得祖樂樂的寶碗殘片,本道是上上至寶,哪想到殘片與真碗冥冥相連。由此陸角八遭受墨色侵襲。攻擊過來的墨色不是任奪、申屠靈靈修習來的那種丁點墨色,而是古時候千年裡源源不絕攻打中土的所有巨靈屍身凝聚的怨戾墨氣,這侵染來得何其兇猛。
  
  為抵禦墨沁、更為讓藍祈安心修行,陸角抽奪金烏魂魄。驅狼逐虎之計。終於還是喪命了。中土人間絕頂大修隕落。但因根骨倔強,入幽冥仍要追查自己究竟『為何而死』。幾經周折終於尋到真碗所在。
  
  當時幽冥西陲已為墨色籠罩,陸角不知事情始末,但至少能看出墨色之禍會傷害乾坤,只因心中一道正氣亦然補碗。消弭禍根!
  
  陸角八死得並不光榮,還違背了自己心中公道、害了一頭無辜陽鴉,但他也用自己的隕落換回來一位有絕大功勳於乾坤的前輩聖賢重見天日。
  
  對三身獠的道謝,陸角微笑搖搖頭,心中百味雜陳,不知該說什麼好。
  
  心中唏噓是說不出也說不盡的,陸角轉開了話題。望向兄弟陸崖九:「你那邊又是怎麼回事?」
  
  陸崖九笑得舒服,打謎語似的回答:「天無常妖丹、機緣。」
  
  題目玄虛,不過陸崖九不賣關子,出燈前他已經和情形過來的道士、少女問過事情經過。此刻直接說與同伴聽。
  
  古時大戰中,有一次江山劍域四位劍王誤中埋伏情形危殆,天真大聖及時趕到相救才告脫險。事後獨眼老道派能員赴南荒,鑄丹爐生靈火,為天真大聖煉一枚天無常妖丹以示謝意。
  
  江山劍域,天無常丹,那是真正的神奇靈丹,莫說劍域中的普通弟子,就是劍主駕前八位劍王,也只有三人服過此丹。
  
  大聖覺得老道太也多禮,不過有人白白給自己煉仙丹不要?那不是大聖爺,那是彆扭魔。
  
  由得他們,天真無所謂的。
  
  煉丹難,養丹更難。煉丹只需百年光陰,可煉丹過後不是立刻拿出來就能吃的,須得在丹鼎中再溫養千年才行,大聖沒能等到這枚妖丹,尾巴少女進入青燈境的時候,丹還沒能養好。
  
  後來此丹就遺落在南荒,由此事情變得有趣起來。
  
  陸崖九被困青燈境,想要升仙破道非得天無常丹不可;蘇景遊歷南荒錯把妖丹當人丹,高高興興去獻寶結果空歡喜一場。
  
  後來妖丹被尾巴少女服用,仙丹靈效、逆轉造化,少女服了此丹才讓自己的傷勢有了真正的痊癒機會。
  
  若事情止於此,還算不得太有趣,蘇景等人都不知曉的,於江山劍域的仙家來說,煉丹的過程就是他們的無上真境的修煉。
  
  煉出來的丹神奇,但在江山劍域真傳門人而言,煉丹的過程才是關鍵中的關鍵!吃麵老道的兩隻鞋子裡裝滿了奇藥靈草,連煉丹的洪爐都隨身攜帶,就是因為他知道,將來自己療傷的過程就是煉丹的過程。可是到了最後他傷勢太重創及慧根,根本都忘記了自己應該煉丹以療傷這回事。
  
  懵懵懂懂的少女,懵懵懂懂地雕山;傻傻呼呼的老道,傻傻呼呼的吃麵,無數年頭。
  
  直到蘇景送回一顆天無常妖丹,少女服丹、得到了痊癒的契機;素素服丹前,老道曾把妖丹拿在手中仔細研究,未能徹底清明但隱隱約約地想起來,自己也應該煉丹才對老道煉丹,同樣也得了痊癒的契機。
  
  蘇景帶回來的是妖丹,老道煉出來的卻是人丹,祖傳手藝、老號秘制的天無常、人丹!
  
  得靈丹之助,少女傷勢痊癒;得煉丹之助,老道傷勢痊癒。至於老道煉出來的那顆丹,贈與『始作俑者』陸崖九!
  
  「當初我以為蘇景是我的機緣,所以我帶他入青燈,著他練三這三那訣,不成想他煉得劍魂入體、煉得三屍化形,還得了少女和道士的青睞我以為他是我的機緣,不成想,原來我是他的機緣。」
  
  「可後來蘇鏘鏘真就找回來一顆靈丹,於我無用,卻對少女和道長有大用這下子蘇景又成了他們兩位高人的機緣。到得最後道長煉成天無常丹想贈於我這一大圈子轉下來,蘇鏘鏘他還是我的機緣啊!」
  
  老祖越說越是開心,哈哈大笑。
  
  機緣,機緣,緣起緣落波折橫生,可是到得終了,仍穩穩落在了那一個字上: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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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一章  馬王果是個好東西
  
  
  三位大賢離開,下落不明;三位小賢與三身獠並肩,再持屠晚惡戰墨巨靈,最後拼得兩敗俱傷。
  
  這中土乾坤安好,先賢歸養去了,正氣卻傳承綿延,直到今代正道天宗離山崛起於世,古時候歸養前輩也終於得來了自己痊愈復出的機緣。
  
  三身獠能痊愈全因離山陸角八,為他補全了本命重寶。
  
  尾巴少女素素與和吃麵老道能復原,只因那年離山陸崖領這個懵懂小子住進了青燈境。
  
  至於影子和尚,先在行將崩潰時得救;又在馭人世界巧遇優佛爺的一段真靈,開得智慧竅,復原大半;後來能夠徹底蘇醒則是因為他與蘇景聯手,對那只石頭烏龜斬下的開靈一刀。
  
  開靈要受反噬,而那頭小小烏龜是龍山靈胎、更是自然孕育的佛陀,飽蘊大智慧。當兩人聯手一刀斬下、那場反噬到時,對蘇景而言只是一場生老折磨,於影子和尚來說卻不吝於佛陀一道當頭喝棒!
  
  本已智慧復蘇、恢復大半的影子僧,再都重重禪意開頂猛擊,終於融會貫通,真正蘇醒過來。
  
  再看影子僧這千多年的經歷,無論古剎獲救、十一世界遇佛陀真靈還是地心山腹得自然佛當頭喝棒,哪一樣事情不是蘇景主導。和尚能活下來、能清醒回來,重重機緣皆為蘇景所牽。
  
  陸角是離山的陸角;
  
  陸崖是離山的陸崖;
  
  蘇景是離山的蘇景。
  
  遠古時的大能為者承天護道,鬥戰天外邪魔雖死無悔。無論本領還是風骨都為後世敬仰;今時正道的巔頂人物,論起修為和本領與前輩相差雲泥,可是風骨又有幾分相差?當巨靈從天而降時候,一樣的人人拔劍,雖死不退!
  
  更有趣的是,真正救醒三身獠等人的,正是今日世界這些修為稀松本領微薄的『小家伙』們。
  
  若以佛家的調調來看,這就是因果了吧。古時賢者護世,是為『因』。所以中土世界得以延續,第五圓繁榮昌盛。後代崛起秉承正道倔強鬥爭、救出了前輩。是為『果』。這一『果』之下又是新一因:正因前輩獲救及時出關,這才擋下這場浩浩劫數
  
  影子和尚、吃麵老道、尾巴少女均告回歸,而這一場療傷,從瀕死到失智再到徹底復原。根本也是從生入死、從混沌到智慧的浩大修行、精彩涅槃。再歸回時他們的『火候』也終得圓滿。
  
  火候到了。摩天剎、江山劍、尾聖當年封印下的靈魄也盡數蘇醒,就是剛剛眾人所見的南荒諸大聖、摩天眾神僧與江山劍域神劍弟子了。掃滅入侵魔靈後,靈魄歸元、一一遁入傳人身內。化作磅礴法元,從此前輩與晚輩合力合智亦合志,共襄乾坤!
  
  三身獠呵呵地笑著。他是真正的老前輩,就連天真大聖的祖宗的祖宗、五圓中土第一只狐貍見了祖樂樂也得喊祖宗。三身獠年歲大資格老身份更是不得了,不過他從未把天真等人當成後輩,他把他們當做戰友、朋友。
  
  一樣的情形,尾巴少女、影子和尚、吃麵老道等人也是三身獠的朋友,生死與共肝膽相照的朋友,所以見他們都醒來了,祖樂樂開心異常。
  
  不過見到小友,免不了的會懷念老友,三身獠笑道:「天真、盲僧、獨眼老道,皆為天縱之才論鬥戰兇猛和戰機把握之強,非天真大聖莫屬,山林里修出來的妖怪,殺敵的手段遠非廟里和尚來觀里老道能比;論詭計多端、奇謀機變,就是瞎眼和尚的拿手好戲了,開始我可一直沒想明白,你說他一廟里的呆和尚,怎麼那麼多的鬼心眼,比我這個真鬼還鬼,後來總算想通了,天生的!萬幸萬幸,咱和他是朋友,要不被他坑死。不過我最最佩服的,還是你們東土漢家、江山劍域的主人。」
  
  聊天說話的時候,若有三屍在場,大多時候旁人都覺不堪其擾,他們不停插嘴不停跑題,但三屍也有個好處:該捧場的時候一定會及時捧場。聽『祖兄』如此說,『三屍獠』齊齊發問:「為何是道長?」
  
  兩個字,祖樂樂的回答簡單:「縱橫。」
  
  三屍不學無術,思縱橫而悟橫豎,悟橫豎則不明白江山劍主橫豎個什麼?哪橫哪豎了,再做深思,想起來江山劍主曾有本命龍鳳雙劍,兩劍一橫一豎、擺個十字很威風吧。
  
  蘇景等人可不像三屍那麼無知,『縱橫』本為凡間古時列國征戰之謀,後被引申做『審時度勢』之意,在修行世界,縱橫之意又再引申,為『知天命、牽玄機』。
  
  如今轉回頭,再去看整件事情,最先提議鑄就屠晚神劍的是江山劍主、研創裂魂之法讓眾人為後世留下一段智慧靈魄的是江山劍主、決意為大聖煉丹命人南荒開爐煉就天無常妖丹的還是江山劍域主人。尤其最後一件事,後世有多少事情都是因為這一枚妖丹而成。
  
  當年劍主要為大聖煉丹,究竟是有天命感悟還是偶爾為之?如今無從追究了,可『縱橫』兩字,江山劍主當之無愧。
  
  漢人,佛、道兩大教門源遠流長,但兩教能如此昌盛的緣由大不相同。佛學昌盛、寺廟林立,很大程度是因為古時天外神佛多有神跡顯現凡事,觀音下凡、佛祖顯聖、羅漢降世、活佛轉生種種神奇事情遠古時層出不窮,至今仍有無數故事流傳坊間,百姓親眼見到了、體會了,自然就會相信了,佛祖真正在、須得恭敬以對;
  
  道門則不同,翻遍中土神鬼志異,什麼時候也不見有天尊下凡過,不見武聖仙靈過。信道修道,大都是凡人自發自覺而為,為何自發為何自覺?究其原有,不外四個字:先天自然!沒什麼道理,就是受到自然感召,覺得應該信、覺得他真正存在,所以就去信了就去修了。
  
  佛學昌盛繁榮,多有神力參與;道學源遠流長,多因自發自覺。從教門繁榮的角度來看,兩者各有高下。放在一起比較全無意義。但道家能在影響深遠絕非沒有道理的。
  
  道學於中土世界影響有多廣?就說今日修行道上,離山、無雙、涅羅這些俗家天宗都有道統傳承;大成學是生門宗,修儒不問道,可學經典藏了無數道家真理
  
  聊聊說說。順著祖大帝的感慨說了一會閒話。蘇景轉回正題:「前輩祖兄可知。墨巨靈如蝗蟲侵蝕各界,所過之處生靈盡滅日沉月熄,他們要搶奪的究竟是什麼?」
  
  「馬王果是個好東西哦。馬王果是四圓時的植株,果實甜如蜜糖、葉子切碎拌菜清香撲鼻、莖干清甜多汁比甘蔗好吃多了,根為大塊好似紅薯,磨面蒸糕可當主食。最要緊的是它的果核,大補藥材,壯陽奇效,值錢得很啊!」
  
  三身獠的回答不著邊際,『三屍獠』那個餓死鬼腦袋若有所思:「墨巨靈是來搶馬王果的?來晚了啊」
  
  祖樂樂不理他們,直接望向蘇景,蘇景點了點頭,明白了:世界便如馬王果,墨巨靈來了什麼都要!
  
  祖樂樂換過了那張怒臉:「天地靈氣、生靈魂氣,陰陽精氣,五行命氣,甚至人間光熱,皆為墨巨靈所圖,他們一樣都不放過,但他們眼最最重要的,還是馬王果的果核,真正大補之物。」
  
  「是什麼?」蘇景追問。
  
  「經傳、學、星術、數算、兵法、琴律、工巧、射技、廚藝」祖樂樂伸手敲了敲了額角:「所有智慧傳承或者說是文明。」
  
  匪夷所思,文明是什麼東西?虛無縹緲,可看不可摸,若說學習或者摧毀都不難,但要說道『奪走』,這又該怎麼奪?
  
  先是驚奇,隨即蘇景就想到了莫耶:那世界不止死了,而且諾大天地空無一字!
  
  奪字不是奪文明,但至少是墨巨靈侵蝕、掠奪文明的要緊手段。
  
  凝神片刻、做專心思索後,蘇景漸漸發覺,初聞時覺得玄奇的事情,其實也不難解釋,也許對墨巨靈而言,『文明』也是一種力量或者說是『靈氣』。就仿佛天地靈氣無形無質,凡人看不見摸不到,修者不是照樣能走采補來強大自身麼。
  
  不理解不表示不存在。
  
  對此事三身獠也不是很明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大概解釋過也就是了,並未細講也細講不來。一旁的『三屍獠』咳嗽一聲,另起一問:「祖兄,您老可知,為何中土世界再無歸仙了?」
  
  不料三身獠聞言一愣:「什麼意思?」
  
  三身獠並不知曉此事,直到他重傷、自封秘境之前飛仙都是能夠回歸的,遠古與墨巨靈大戰時,還有湊巧返回中土的歸仙助戰人間來著。
  
  祖樂樂的只眼睛都有精芒閃爍,目光陰狠,顯然,他猜到了最直接的可能:墨巨靈天外布防、中土飛出去一個他們就殺一個,都死了自然也就回不來了。但很快蘇景又做提醒,不止歸仙回不來,墨巨靈要來也著實費了一番手腳才得以入界。
  
  並非墨巨靈的手段,蘇景等人本以為是天真等前輩為保護中土安寧布下的封禁,結果祖樂樂三頭齊搖:「封閉一座世界啊!要阻擋的又是什麼人?是仙家、皆為仙佛!就算天真他們本領了得,也沒大到這等地步。」
  
  「不是墨巨靈,也非你們,那甭想了,指定是閻王爺的手段了。」三屍獠隨口亂說,不料三身獠卻頻頻點頭深以為然:「要說法力,也就閻羅神君能布下這等神跡了。」
  
  雷動口嘖嘖有聲:「中土世界人人都怕閻王爺,不成想啊全靠閻王爺保佑,大伙才有日子過。」
  
  胡亂猜測,根本做不得準,究竟是誰布下封印再不許仙家回歸此事成迷,至少現在沒得解釋。不過此事倒是讓三身獠想起了另一事。笑道:「本來我還說,大夢千萬年,一覺醒來再看今日修行的小崽兒們怎地如此差勁,原來是好久都沒了歸仙,難怪了,難怪了。」
  
  不說前面四圓,只說今圓世界,天真等人在時,修行道的力量何等強大,那些飛仙去又回的大聖、佛爺和劍仙統統不算。單就之前三身獠說過的。摩天古剎七十二禪,每一都有未曾升佛但實力遠勝今日人王的大德高僧、且還不止一個。
  
  再看今日中土,所有人王都加起來,再把秦吹、岐鳴、影子和尚等人拋出不算。一共有多少?加在一起比得人家摩天剎一成麼?
  
  整座中土啊。在不計較歸仙的前提下。比不得摩天剎一成!
  
  實力怎會衰退得如此厲害?緣由可能會有很多,其大都成謎暫時無解,可是有一重關鍵原因是錯不了的:中土世界早無歸仙。
  
  最最簡單的道理了。就說涅羅塢還在時,雖也是天宗可實力和離山有的比麼,差出一個檔次的;但如果涅羅塢有三位前輩歸仙駐道又會怎樣,他們會指點弟子修行,會傳授天機玄妙,會教授晚輩無數妙法,說不定來了興致還會飛出天外弄些星石玄晶來助晚輩煉器鑄劍,用不了多少時間,再來比較兩宗實力,離山拿什麼和人家去比。
  
  還有,修行講究天資,這世上又有多少天縱奇才,未能被修家相?沒遇到是一回事,遇到了沒能看出是石藏美玉的更大有人在,最終大好奇葩泯於凡塵,可惜了一幅奇佳身骨。
  
  需知真正奇秀之才,往往返璞歸真不顯真色,就算沈河、任奪去看了也只當他是普通兒郎,但有若有仙目洞察,何愁此子將來沒有一番大成就。
  
  甚至可以說,今日修家為自己門宗選來的奇秀,其絕大多數在真仙眼只是資,真正的好材料他們找不出。
  
  一年如此,百年如此,千千萬萬萬年皆如此,中土修行世界的實力不下降得兇猛,那就見鬼了。
  
  道理明白,人人點頭,唯獨『三屍獠』搖頭:「大概道理是沒錯,但也不絕對,便說蘇鏘鏘石美玉,不還是被老祖慧眼相。」
  
  蘇景挺想點頭的,稍覺不太合適,忍住了。陸老祖笑道:「石本無玉,造化生美玉!」
  
  石本無玉,蘇景不過是個普通少年,聰慧則已,其他不值一提;造化生美玉,逢機緣,得劍魂入體,那劍魂何來?三千明月十八驕陽、神僧頭蓋、仙長命劍外加大聖爺的兩條尾巴一塊骨,縱然只剩殘魂可魂精氣何等精純,蘇景身帶此魂再做修行,得惠何其豐厚!
  
  正說到這里,三身獠微揚眉,似是察覺到什麼;下一瞬和尚老道少女三人也瞇了下眼睛,三身獠察覺的異樣他們也告探知;又過了足足五個呼吸功夫蘇景、沈河等人王才有所感應:東南遠處,有鬥戰發生。
  
  普通鬥法自不會引來這群怪物的注意,眾人神情異樣只因那份力量震動,當時真仙或者人王掀起。蘇景當即就要趕去查探,沈河卻說不用,有等待了一陣,靈訊傳遞回來,之前離開的果先、木恩、白羽成等人辦好了自己的差事,遠處鬥戰就是他們所為,此刻傳訊過來復命。
  
  此時一個帶笑聲音傳來:「如何,我之言無差,快快放人吧!」說話之人,一直被長劍釘住的妖僧施蕭曉。
  
  陸崖望向沈河:「怎麼回事?」
  
  「啟稟師叔組,屠滅巨靈後,施蕭曉密語於我:以墨巨靈今時行軍之例,每有大軍征伐,必有邪靈隨行,督軍、督戰。邪靈不入戰,憑秘法遮蔽氣意隱遁一旁悄然觀戰,勝則向上呈報功過薄,敗則伺機逃回天外,向外面的墨巨靈通風報信、說明敵人布防如何力量怎樣施蕭曉告訴我的就是這邪靈督軍匿藏法術的破綻,破其法即可尋其蹤。」沈河把事情經過報與祖,最後又道:「他沒說謊。」
  
  陸角、陸崖兄弟對望一眼,前者點點頭,後者擺了擺手,沈河會意,掐訣收回釘住施蕭曉的長劍。這麼多高人在場,莫說妖僧法身已死只剩殘魂。就算施蕭曉完好無損再平添十倍本領他也不存逃跑機會。
  
  妖僧皮囊倒地,一縷殘魂自眉心祖竅鑽出來。他的魂魄也被傷得不成樣子了,其形如蛇但還頂著那張嫵媚臉孔。
  
  蘇景發問:「怎了,自覺大勢已去是以臨陣倒戈?你的狂信何在。」
  
  「自始至終,我都不是墨人。我有天生玄魄,縱被墨色浸染也能留有一份清明本真。」妖僧笑了,嫵媚依舊:「元一也是如此,我倆給邪魔做事,本就是為了除魔。」
  
  妖僧忽然又搬出這等說辭,蘇景全無反應。
  
  不信?他貨真價實的供出了邪靈督軍;信?誰又知他是不是另一個『督軍』。
  
  施蕭曉不看蘇景的反應。繼續道:「我與元一同仇敵愾。我家活色地,他故鄉元界,皆為墨色妖魔所滅,大仇在身誓殺墨妖。但只憑我們兩人的本領。去對抗整支墨巨靈大軍?這等傻事我不會做。或者投靠別家仙壇對抗強敵只能當個陣頭卒吧。這等庸事我不會做。」
  
  不等蘇景再開口,雷動就笑道:「原來你是自己人啊。」
  
  三屍有靈犀,雷動話音落。赤目罵聲起:「自己個人屁!既與魔色妖邪為仇,見其侵蝕中土當設法阻止,你卻助紂為虐!」拈花陰森森地笑著再接口:「為自己活命,元一可都被你宰了啊。」
  
  「是啊,你們看到我殺元一了我唯一伙伴元一都斬了,又怎麼會在乎中土呢?我不能死,我要報仇就不能死,沒辦法,殺元一了。」妖僧的神情全無變化:「我的想法很簡單的,我得立功,立功才能被委以重任,再立功,功勞就會更大,功勞越大越能被墨色邪魔看重,被看得越重就越有希望見到他們真正的主事之人這個過程很漫長,但我願意等,待我見到真正主事之人事就簡單了,殺了、報仇。莫說一座中土世界了,就算幫著墨巨靈攻陷西天極樂世界、斬滅前生今世佛祖我也會去做的。其實我殺元一,也不全是為了保存自己的性命,元一受不得搜魂法術,他要被你們擒拿時候我將他斬殺,對墨色妖魔來說也是一件功勞,能證我為狂信。」
  
  旁人都不說話,陸角陸崖的目光望向蘇景,意思再明白不過,長輩把此事交給蘇景了。
  
  蘇景不置可否,先問施蕭曉牽扯的最最關鍵之事:「你手龍梅劍如何得來。」
  
  施蕭曉笑容更盛,嫵媚更盛:「還不錯,我還以為你會說『我們聯手共抗邪魔』,若真那樣,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施蕭曉再愚鈍也曉得沒人會和我做同盟了。」說完,他低頭沉思了片刻,再抬頭時心已經有了定議:「我只求活命,活著才有報仇機會,這樣吧我將此劍來歷告予你知,你放我飛天離開,從此再無瓜葛,可好。你我仇人皆為墨色邪魔,即便大家算不得朋友,也不該是敵人的。再就是,你們真要逼供的話,我以死地活色立誓,一字休想從我口得聞,我真有這個把握。」
  
  說著他抬起頭,張口將一道精光打入高空,此人修行果然有過人之處,以殘魂之力還能施法:天空一輪明鏡高懸,又是一鏡天之術。
  
  「莫誤會,只是求個踏實,天下人面前,正道高人總不會食言的。」施蕭曉懸鏡,天下共鑒,只要蘇景點頭就沒了反悔餘地。
  
  蘇景沒多想,龍梅劍事關師伯下落,非要弄清楚不可的,昂首向天鏡:「施蕭曉講出龍梅劍來歷,便放他安然離去,蘇景言出無改,天下共鑒。」
  
  施蕭曉倒也痛快,他手上也實在沒有其他本錢了,直接就說道:「劍是我撿來的,墨巨靈與一群真仙於紅蓮世界遭遇,暴發惡戰,我等奉命趕去增援,待到了地方,墨靈盡喪敵人退走不知所蹤,但此劍遺留,被一個三目矮子的屍骸手。這劍藏了梅香,我是愛梅之人,所以收藏了此劍,待到中土之後才知此劍居然是離山二祖的劍。」
  
  「三目矮子?」蘇景問。
  
  二祖個子不矮,更非三目怪靈。蘇景稍稍松了口氣,幾乎同時時候三身獠與二明哥一起開口:「實話。」
  
  一為幽冥大帝,一為神君駕前冥王,兩人刑訊或許不能從施蕭曉口問出口供,但自有本事知道此刻妖僧所說事情屬實。
  
  蘇景踏實了,飛身起、縱陽火,就當著那盞懸空明鏡、當著天下人面前,斬殺施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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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1:46: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二二章  嘿嘿嘿,不解釋
  
  
  施蕭曉說的是實話。
  
  此人該不該死?
  
  沒什麼應該或者不應該,甲子凡人也好,萬年妖精也罷,生靈活於世間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去看大義,蘇景只曉得如果不是古時先賢傳人扭轉了戰局,施蕭曉得勝後斬殺蘇景、沈河、塵霄生等人不會有絲毫猶豫。
  
  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了,出手一刻蘇景不想大義,不理對錯。因為施蕭曉做事只看成敗不問其他,那蘇景就給他一場『只看成敗』。
  
  當著天下人面前又算得什麼,就算當著滿天神佛面前,蘇景也要斬殺妖僧!
  
  施蕭曉不是沒想到蘇景可能會毀諾,但他沒有其他辦法了,龍梅劍的下落是最後一個救命稻草,還想活就只能用這個題目去賭一賭……只是他以為蘇景會在事後追殺,無論如何不曾料到,就在天下人面前蘇景直接毀諾,翻臉無情。
  
  區區一道殘魂,哪還有反抗或掙扎的機會,淒厲慘叫中被陽火煉化成煙,魂飛魄散去!
  
  可是就在妖僧身亡一瞬,影子和尚、尾巴少女和吃面老道齊齊眯了下眼睛,三身獠六根眉毛則是齊齊一挑,那張怒面望向瞑目王,後者眉頭微皺,輕輕搖了搖頭。
  
  蘇景沒留意這五位大能為者的神情,烈火過後妖僧飛煙,可天上還有一面鏡子照著了,無數百姓翹首觀望,總得有個交代才好。
  
  蘇景想了想、居然沒能想出說辭…倒不是腦筋不好使了,主要是最最崇敬的陸老祖和仰望畢生的師尊都在一旁看著。有心對妖僧屍身說一句『你欠中土一個公道,只憑兩句話你還不來…』又吃不准師父是會發笑還是發怒……大義之辭說不出口,也不能就這麼愣愣站著不是。
  
  說不出來就不說了,蘇景仰頭對著天上的鏡子、也是對著天下人,笑:嘿嘿嘿。
  
  嘿嘿嘿,不解釋。
  
  而當天空明鏡中應出蘇景笑容時候,天下人間所有所有正仰頭望鏡之人,全都不自禁展顏、莞爾,還了他一個笑容!又何須解釋啊,毀諾就毀諾。背誓就背誓。佑世真君覺得該殺之人那就應該去死,便是如此簡單了,無論怎樣他做的都對,因他一次次救天下、庇護萬生。所以對此人時候、天下縱容萬生包庇。
  
  蘇景護這人間。人間就寵溺這蘇景。
  
  下一刻鏡子碎去。妖僧死時鏡法就散了,但鏡有餘暉所以在天上多停留了一陣,眾人有幸、看到了佑世真君的『嘿嘿嘿』。
  
  「十四。待你飛仙、出去之後多加小心,施蕭曉未死。」瞑目王開口了,提醒道。
  
  蘇景聞言愣了愣:「未死?」
  
  之前陽火爆起、焚殺妖僧之際,忽有一股怪力湧來,開虛空裂玄宇,將殘魂中的一點靈光救了去。那個過程極輕也極快,連蘇景這個施法之人都未能察覺,只有那五位大能為者發現異常。但事情來得太突兀也太不合常理,五個人都未來得及阻攔。
  
  不過三身獠等人探查得清楚,此刻『施蕭曉』已經不再中土世界了。
  
  免不了的,這件怪事惹起眾人心中疑惑。
  
  ……
  
  漆黑天地。
  
  全無丁點生機。
  
  這世界死得太太久了,曾經雄偉的高山坍塌了,曾經浩瀚的大海乾涸了,所有一切都變成了沙子,諾大世界、無盡沙漠,黑色沙漠。
  
  看它現在模樣,又有誰能想得到,此界名喚:活色。
  
  活色生香的活色世界。
  
  沙漠鋪滿了整座乾坤,唯一屹立地面的只有一棵樹,梅樹。
  
  堪得百人合抱的巨大古樹。
  
  可惜這株古梅也早都死了,她與世界一起滅亡,只是她太倔強了,比山海還倔比日月還強,不肯倒下不肯化沙,即便枯萎皴裂只剩七出八進的枯乾枝椏,依舊屹立於世!
  
  古梅樹幹上有洞。
  
  忽然樹洞中玄光閃爍,一個模糊、淺淡的影子出現其中。勉勉強強、可辨得影子輪廓正是妖僧施蕭曉。
  
  施蕭曉也愣住了,不明白自己為何未死,目光轉動打量四周,很快他就認出了這個世界,這棵古木,疑惑:「是你救我?」
  
  他在問這棵樹。
  
  梅樹早已枯死了。死寂天地,連風都沒有,沒人能夠回答施蕭曉。
  
  沉沉卻有輕輕的一聲歎息來自施蕭曉口中:「你能救我,卻救不了自己……元一死了,我很累,也有點怕了……」和尚靠在了樹洞中,說話聲音越來越低,未說完時就已閉上了眼睛,殘魂中僅剩的一點靈智沉沉睡去。
  
  他沒說自己怕什麼,但不難猜的,他怕自己報不了這個仇了。活色地被摧毀、萬萬生靈湮滅於那濃重墨色的傾天大仇!
  
  是沉睡更是昏死,即便此刻九霄天雷砸碎耳邊施蕭曉也不會醒來。
  
  就在他睡去一霎,倔強的古梅忽然燃燒開來,純白中透出些微微粉紅的火焰,正是梅花顏色。還有,焚燒的味道淡淡清甜,梅花香。
  
  ……
  
  施蕭曉被何人救走不得而知,此事蹊蹺,但查無可查,暫時也就放到了一旁,反正那妖僧逃走的只是一線靈精,至少最近這幾千年裡他掀不起什麼風浪了。很快三屍就轉開話題,先問二明哥的傷勢。
  
  心不『回來』瞑目王的傷好不了,不過他的心在自家兄弟手中保管,瞑目王自己一點也不擔心。
  
  隨即蘇景又向人群中見識最最廣博的三身獠和瞑目王問起『破境界卻不飛仙』的怪事。不成想不問還好,問了過,瞑目王和三身獠比著蘇景還要納悶……可還不等兩大巨頭商量出個所以然。突然重重奔雷驚動乾坤,裹挾著金色雷霆的劫雲滾滾而來,再也明白不過的,飛仙之劫!
  
  雲中藏殺、雲馳如電,浩蕩劫雲鋪滿長空!
  
  整座中土為之震驚,哪位仙家飛升時候也不曾見過這等宏大劫雲……劫雲太重?再簡單不過的緣由:非一重。
  
  應劫者眾,來得劫雲自然就多。
  
  紅髮蘇晴一聲歡呼,化身血雲扶搖飛天去融於劫雲『添亂』去了。再眨眼,惶惶天雷仿如金鞭子打下,應劫之人:離山陸崖九。離山白羽成。離山方先子,大成學木恩先生,外加一個小和尚果先。
  
  白羽成、方先子、果先三人的情形如出一轍,都在幾百年前突然一天『魔怔』了。自閉五感陷入游離。按道理講他們醒來即為破道、應劫時候。可他們醒來後都未見劫數,只能留在世間…正好,能夠參與浩劫一戰;
  
  陸老祖於青燈內服下、煉化天無常丹。仙丹相助強提境界,境界圓滿之下跨出青燈就該有劫數到來,但當時沒有,過了這許久才來,正好,能夠參與浩劫一戰;
  
  木恩先生是在五天前破道的,那時中土正陷入最最黑暗時候,他本不想這個時候破道的,可修家最後一境為領悟境界,當那靈犀到時想繼續糊塗下去也不成,木恩破道、而當時天劫未至…正好,能夠參與浩劫一戰!
  
  每個人的天劫都來遲了,都與此刻到來。
  
  不由自主,蘇景倒抽了一口涼氣……眼前景色驚人,可背後真相更加驚心!
  
  之前天劫不來,待戰後、中土世界暫時安全了,眾人才能飛仙?便是說有人掌控劫數,故意將一群強悍仙家強留中土一陣來參戰?
  
  此人又是誰。蘇景想斷了腦中筋也只能想到一個人:閻羅王。可是真的是他老人家麼?又何必這麼麻煩呢,麾下十餘冥王,隨便派一個就足夠掃滅那場墨色之禍了吧?
  
  蘇景轉頭去看高人,三身獠、瞑目王、和尚老道少女大屍仙這群高人,或眼中、或神情裡也都有驚訝之色,不用囉嗦去問了,他們想不通真相。
  
  不過讓蘇景稍稍安心的是,無論背後之人是誰,總是為了中土好的,強留仙劍對抗墨巨靈,目的是想保全中土……事情要查,不過現在不是時候,現在也沒有線索。
  
  飛仙大劫,是生死大難,更是一場遙遙無期的離別。當心中驚疑放空,蘇景的眼圈忽然紅了,跪倒在地對九祖長拜不起。
  
  小子蘇景,不負仙長所托;
  
  小子蘇景,不負師叔所托;
  
  小子蘇景,不負恩公所托!
  
  那個救了個他祖孫性命、為他慘死父母報仇、親手領著他入道、用其所行所為在蘇景心頭刻上了一個『正』的離山陸九,終於擺脫無盡之困、踏破生死玄關,飛仙去!
  
  小師娘也飛升了。
  
  或許下一刻,或許明天此時,又或許會有些周折浪費些時間,可是一定一定的,在天上會有兩位前輩的一場好相聚、好團圓!
  
  師尊陸角也站起身來,靜靜看著弟弟渡劫,忽然,老人的唇角抿起幾枚笑紋,飛仙了,飛仙了…親兄弟!
  
  蘇景跪,不聽跪,三屍跪,小十六是蛇不會跪、盤一團在旁邊好像驅蚊香,就連二混子大都督也跪著,陸老祖算得裘平安的長輩,跪拜不虧。
  
  倒是三屍,忽然想起一件事,轉頭去問跪在不遠處的裘平安:「你不是修成飛龍了麼,怎麼不飛升?」
  
  裘平安將腦袋一晃,人頭一下子變成了顆龍頭。
  
  大都督的身板不錯,否則也生不出那麼都孩兒,化作人形時,在人間算得彪形大漢,可龍頭實在太大,仿佛小山似的巨大龍首頂在個普通人身上,看上去實在刺眼。
  
  大都督伸手指自己的臉,同時把大腦袋向三屍靠近:「仔細看,仔細看,看鬍子,看沒看出來?」
  
  龍鬚懸,好大一把,三屍沒看出來什麼新鮮。
  
  「龍鬚三千條,我現在還差一根,尚算不得真正的完整天龍,等最後一根鬍子長出來,我就能破天飛去,就能……。」說著龍頭搖擺,見青雲就在不遠處,大都督把每頭真龍都會有的願望吞回咽喉、深藏咽喉,不能說,不能說。
  
  開解一重疑惑,三屍腦袋齊齊轉動,又望向塵霄生:「師兄,你怎麼也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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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1:47: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二三章  拿酒來
  
  
  開解一重疑惑,三屍腦袋齊齊轉動,又望向塵霄生:「師兄,你怎麼也沒走?」
  
  「我和師叔他們的情形不太一樣,我曾領受靈犀,是自己要留下來的。」塵霄生微笑應道。
  
  他們只是天劫被推遲了,沒得選;塵霄生則是有過一個選擇的機會,他選了留下就在也飛不走了。他們都是飛天仙,塵霄生卻是留世仙。
  
  自己決定要留下來的,可塵霄生在望向眾人渡劫的時候,全不掩飾目光中的羨慕天外的景色他見不到了,有憾但無悔。可為何別人都不能選擇、獨獨他有的選,此事也算一個謎團。
  
  一場墨色侵襲,引出中土修行世界重重怪事,這些事情都不能想,一想蘇景就覺得腦袋疼。
  
  另一旁,十六老爺有些盤不住了,小小的腦袋一個勁地望向三屍:小陰褫與裘平安都是真龍修,不過一個修前世惡龍,一個修先祖天龍的分別。如今兩頭兇物都已化龍,為何三屍只問泥鰍為何不飛升,未問小陰褫怎地還在人間?
  
  十六著急,怎麼還不來問我!
  
  其實不用問了,兩條龍一個路子,問明白了裘平安,旁人自然曉得十六多半也是在某處細節上還有所差。
  
  十六正著急的時候,忽聞得一個柔柔糯糯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陰家兒郎,你已得惡龍身姿,為何還不飛仙?」
  
  終於有人問了!
  
  十六霍然大喜,轉回頭一看。發問之人好漂亮的女孩子,剛從青燈境中歸來不久的尾巴少女,素素。
  
  素素為大聖傳承,十六先祖則是天真麾下悍將,眼見小陰褫搖頭擺尾地著急,素素不忍心了,明知故問了一句。
  
  十六閉上了嘴巴,用眼窩白鱗上下打量著素素片刻後轉回頭、大家很熟麼?不理她!
  
  素素沒發脾氣,反倒是'啊呀'一聲笑了起來。
  
  過不多久,天劫落。蒼穹開綻金隙。陸崖九與四位晚輩扶搖飛天去,陸老祖人在天空,對著地面長鞠躬,禮向對。分不清他老人家是在向哥哥告別、向送他天無常丹的道長致謝還是對這乾坤敬禮。或許都有吧。濃濃人間情懷。盡融在這飛仙時的一躬上!
  
  三身獠還禮,瞑目王還禮,三位大賢後人還禮。塵霄生蘇景沈河等等所有人還禮,還有人間角落中剛剛從幽冥返回的葉非,也告還禮,遙拜蒼穹、拜九祖。
  
  五人同劫,五人齊仙,亙古少見的浩大劫數何嘗不是亙古少見的壯麗風景,九祖飛仙去!
  
  人去天外,金光消散,長長的天隙併攏了,中土世界重歸平靜,紅頭髮蘇晴喝醉了一般搖搖晃晃地飛回來,二話不說一頭鑽進蘇景身內洞天,今天這頓吃得實在太豐盛,小娃沒法子不醉。
  
  這個時候沈河自袖中取出一方木匣,只要是離山弟子都識得,此匣為離山掌門傳承,內有旗、令、印、符、劍,五件在離山劍宗內象徵著最高權力的寶物。
  
  來到八祖身前,沈河跪拜,雙手高舉木匣:「八祖歸來,弟子」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既然八祖回來,離山掌門之位沈河讓出。
  
  但是不等沈河說完,八祖就微笑搖頭:「我做不來,如今我只是一道殘弱遊魂,沒修為更沒法力,如何做得離山掌門,木匣收回去吧。」
  
  陸角八補齊寶碗,自己也落入碗中化境,但三身獠忙於療傷,並沒和他有過太多交流,只是將他暫時安頓在境中境,一晃千餘年,直到二明哥找上門來、祖樂樂自己的傷勢也好得七七八八了,這才請出陸角一起來到陽間。
  
  心愛之人飛仙去了,孿生兄弟飛仙去了,陸角羨慕,但更多的是歡喜關心之人已得永生,生前相欠陽三郎的一樁大公道業已了結,陽火正法在今日人間又開枝散葉,有了一個好徒弟和一群資質非凡的好徒孫,心願了了,無悔亦無憾了。
  
  至於自己的未來怎樣,轉世投胎或者轉做鬼修從頭再來陸角沒去想,無所謂的。此生心願了了,所以都無所謂了。
  
  「這些年陸老弟在碗中住得還習慣麼?」三身獠忽然開口了,問了句無關之言。
  
  陸角八點點頭:「多謝祖大帝收留,住得很安穩。」隨口敷衍罷了,陸角這個人一貫如此,祖樂樂雖高高在上,但一來他不欠對方什麼,二來大家相處很久卻沒太多交情,所以八祖神情和語氣都清淡得很。
  
  祖樂樂全不介意八祖漠然,笑臉相對:「若住得安穩,何妨多住一陣,前陣只顧療傷未及詳談,還有許多法術事情、修行事情,想與老弟說個痛快。」
  
  陸角抬頭,望向祖樂樂。後者則繼續笑道:「賢昆玉一修公道,一修機緣,都是有意思的題目我欠了老弟一個公道,我也與老弟有一份機緣,無論放你去輪迴還是進芙蓉塔,我可都不甘心!」
  
  八祖不欠祖樂樂,可祖樂樂欠了八祖一個天大人情,補碗之情。
  
  人情之外再看,其實陸角八真正被祖樂樂害慘了,他的所有遺憾、所有禍事都從寶碗遺落人間的殘片而來,不過八祖不怨別人,只怪自己運氣不好吧。
  
  但這場'大大倒霉'又何嘗不是兩人間的機緣!
  
  八祖煉碗是倒霉了,可他到底也將那道'殘片'煉成了自己的本命之器,所以才和真碗靈犀相牽引來墨色反噬。殘片是真碗的一部分,陸角將其煉入本命,也就等若讓真碗認可了自己,碗又是祖樂樂的命器,三身獠一身本領十之七八都與寶碗勾連,既然碗認同了陸角。陸角再去修習三身獠的本領,說一句'易如反掌'也不算誇張。
  
  有這等機緣,自身有天資卓絕,無論修行還是鬥戰又都有豐厚經驗的傳人哪裡去找!
  
  最最要緊的,陸角的護世之心比起三身獠,比起江山劍主,比起無數隕落於遠古惡戰的前輩們又有幾分相差?
  
  所有人都聽得出三身獠話中之意,皆盡面露喜色。回想陸角一生,無意中尋得殘片之碗以為尋到異寶,受碗所害奇苦卻也留下了這樣一道機緣。這還真是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至了。
  
  陸角不是彆扭魔。既有機緣為何不做修行,他曾在陽間修到人間巔頂,如今再去領略鬼法繽紛,來日成就一身冥法神通。又當何等快活!唯一一點麻煩的就是輩分徹底亂了。
  
  蘇景是陸角弟子。要管三身獠喊師公?三身獠和蘇景平輩相論。陸角要管蘇景叫師叔?但三身獠說得明白,一來,他一直覺得一次生死就該抹平所有輩分。何必再論;二來他授業沒錯,但只授業不立身,做人或者做鬼的道理何須三身獠再去教導陸角,大家仍是兄弟相稱。再去看素素等三位先賢傳人,哪一個與先賢師徒以論?
  
  皆大歡喜的局面,陸角將要入碗隨三身獠做猛鞏修,再出關時誰知是千年後還是萬年後,更不可能來做離山掌門了。沈河卻未收起木匣,轉身走向了塵霄生:「求請師叔擔下離山掌門之」
  
  無需行禮,無需多言,塵霄生就點頭:「知道了。」說著伸手接過了沈河手中木匣。
  
  離山掌門傳位,何等轟動大事,卻來得如此簡單,只三個字'知道了'外加拿過木匣便告禮成。塵霄生全未推辭只因:掌門沈河大限將至。
  
  再過十三年,即為沈河踏入元神境界後整整第三千年。最後這十幾年裡,沈河不想再挑著副沉重擔子,塵霄生一定成全。
  
  最近這幾百年中,沈河不曾有半刻去做大逍遙問的領悟,集中全力去修煉清泠劍歌。可以說他自斷仙途,只求修成一道強大本領應對浩劫、守護人間。
  
  沈河修得人王本領,可是浩劫來時根本不是一個人王就能扭轉局面的;沈河自己斷送仙途,迎來'最後'之戰,可勝利的降臨和他的付出、他所有努力並沒什麼關係。
  
  這算不算得造化弄人。
  
  當天真大聖顯身、摩天古剎重升、江山劍域萬劍呼嘯於天,斬殺墨巨靈的時候,沈河曾覺得自己真是可笑原來他們都在,他們在啊。
  
  他們在,我又還有什麼意義。
  
  但'可笑'念頭只一閃便落去了:棄仙途、修鬥戰與大聖、劍主、神僧沒有丁點關係的,這是沈河自己的護世之心,自己的護宗之心!他是離山掌門。
  
  什麼人才能做得離山掌門,又或者說離山掌門是什麼樣的人?
  
  離山掌門,如果整座離山所有弟子都能飛升但惟獨一個人須得留在人間再入輪迴的話,必是掌門人留下的、離山掌門!
  
  多簡單的事情,何來可笑,何必落寞,不飛仙是為天大遺憾,可至少到自己神魂泯滅之前,離山安好、人間安好、親如手足的師弟們都還有飛仙之望,這便足夠了。是以沈河現在是開心的,他只剩最後最後一個願望了。
  
  沈河邁步來到二明哥身前:「冥王妙法沈河敬佩,但有一問藏於心中,今日得見前輩,斗膽請教。」
  
  瞑目王微笑:「請講。」
  
  瞑目王又是什麼人,他對蘇景和氣親熱,不表示他不驕傲,尋常修家普通妖鬼在他眼中無異塵埃,可他對沈河足夠尊敬。與蘇景無關,瞑目王敬重敢為乾坤棄仙途之人。
  
  沈河自袖中又取出一枚匣子,七寸匣,內中咚咚作響。打開來看,一個匣靈兒正在內中四下亂走、撞壁。
  
  匣是二明哥的,放進了麒麟庫送給了蘇景,蘇景又將其轉贈沈河。
  
  匣中靈兒為凶神。上古年中幽冥世界的惡鬼,作惡多端惹來瞑目王懲戒,被煉化匣中凶神永世不得超生。
  
  「如何才能進這匣中,還請瞑目王指點。」沈河語出驚人,離山門下諸長老、眾弟子齊做大駭。入匣子?
  
  入匣子。今生已盡末,不看不問不想來世,滅神智留神通,只求入此七寸匣做個永遠行走、永遠撞壁的行屍走肉,擁有強大力量,來日離山有難依舊可拔劍殺敵的行屍走肉。
  
  七寸匣已經是離山之物,將來會代代傳承下去的。沈河所求,千秋萬載永鎮離山。
  
  誰能不吃驚,誰能不恍悟,又難怪最後這些年裡掌門人時常抱著七寸匣冥思苦想,似是在思悟什麼深奧法術,原來他想留身匣中。
  
  棄了仙途不算。他還要捨了來生捨了輪迴,剛剛飛升去的陸老祖還在離山時候。是很看重沈河的。老祖說過,莫看沈河娃娃平日里笑呵呵老好人模樣,實則此子骨血中暗藏了'只憑一念敢撕天'的凶悍。
  
  入此匣,化凶靈。這是沈河最後的心願。也是沈河畢生的凶橫!
  
  晚輩弟子驚駭交加但不敢說話。同輩長老則立刻出聲,有人求有人罵有人講道理,無一例外個個反對。陸角靜靜看著沈河不語、眉頭深皺;塵霄生與蘇景兩位'長輩'對望一眼,也各自開口相勸。唯獨離山門中那位道裝女子,初時恐懼過後俏面上很快又有微笑浮現她害怕,但她不吃驚,因為這才是沈河啊,因為沈河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啊。
  
  紅景知道沒人能勸回沈河,哪怕這方匣子現在就被砸碎了,沈河既然動了這個念頭就還會再去尋其他法子,實實在在尋不得辦法時候他死不瞑目。
  
  她又怎能捨得沈河死不瞑目。
  
  忽然,紅長老邁步走上前,就在幾乎中土世界所有修家面前,拉起了沈河的手,她的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麼可最終沒發出丁點聲音,一笑嫣嫣,足以表明心跡了:願與師兄一起入玉匣。
  
  兩人認識幾千年了,直到沈河只剩十餘年光陰時候還沒能做成夫妻,這事搞得不好,很不好。人說,修不成今生修來世,可誰願意去修來世?來世那個人還是我麼?又和我今生此世有什麼關係。來世?誰稀罕!
  
  沈河不稀罕,紅景也不稀罕。
  
  沈河所願,入匣做凶靈,永護離山;
  
  紅景所願,入匣做凶靈,永伴身邊。
  
  想一想千百年後,離山遇到敵人,後輩弟子打開七寸匣,跳出來一男一女兩個傻子,手拉著手張牙舞爪地去殺人。紅景忽然想笑,笑容綻放開來,也有淚珠兒滑落。
  
  瞑目王不開目,靜對沈河片刻,轉頭面對蘇景:「十四,有酒麼?來兩壇。」
  
  蘇景身上沒那麼多酒,但修家之中自有好飲之人,立刻翻寶囊將兩大壇美酒送上。
  
  瞑目王又吩咐蘇景:「自己喝一壇,另外一壇子倒在地上,記得說一聲,多謝五哥。」
  
  蘇景不知道瞑目王弄什麼玄虛,反正十一哥永遠不會害自己,照辦就是。而蘇景抱起大壇子喝酒的時候,瞑目王聲音不停,閉目少年的微笑清秀:「你我五哥名喚孔弩兒,三千世界第一柔善之鬼,神君賜號慈悲王。五哥的心腸比著鼻涕還軟,當初收服此獠、將他煉做凶神收入匣中時,正巧五哥來找我。」說著話,二明哥用手敲了敲七寸匣,內中凶靈不再亂撞立刻跪倒在地改作砰砰叩首,二明哥對其一哂,口中繼續對蘇景道:「見我法術嚴酷,慈悲王慈悲了,不由分說直接將兩道法度種入此匣。」
  
  說到這裡,瞑目王笑了笑:「十四啊,你真的好好謝一謝咱家五哥!滾出來吧!」
  
  後半句話是對匣中凶靈叱喝,同時瞑目王伸手在匣底一抹,七寸匣異彩流轉,內中凶靈一個跟頭跳了出來,再非無智凶神,從之前的僵屍模樣化作一頭背生棘刺的雙首怪猿,落地後立刻撲倒,叩首如搗蒜:「小人知錯了,小人再也不敢了,求請十一王慈悲」
  
  永世不得超生的凶神竟又恢復了神智,二明哥面上不存絲毫憐憫:「我不慈悲,你家五爺才慈悲,他在匣中加持法度兩重,一名罪同身贖,二曰論功行賞。你在匣中封印五圓,絲毫功勳未曾攢下,但也飽受煉獄苦楚,算是應了五哥'罪同身贖'第一法。」
  
  幽冥陰森,無論'官府'還是'民間',殘忍法度隨處可見,慈悲王也曉得自己管不過來,而且話說回來,真要都被他管過來了,幽冥也就不是幽冥了,不過慈悲王心腸實在柔善,看不到也就把罷了,只要見到就忍不住去管一管。眼見十一弟設下的刑罰太過嚴厲,他小小的干涉了一下。
  
  匣中惡鬼所犯罪責已被所受刑罰贖回,且已真心改過,但即便如此,放不放人還得是二明哥說了算,瞑目王哪裡還會記得這個'小傢伙',那惡鬼能重見天日純粹託了沈河的福氣。
  
  懶得理會惡鬼,連訓誡都免了,它愛怎樣怎樣,若敢再犯天條自有它的好受。二明哥將手中空匣對蘇景照了照,繼續笑道:「若是你家掌門和夫人被我收入匣中,可就有的罪受了不過也不是全無好處,這就要應上了五哥留下的第二重法持:論功行賞!造福乾坤,積福世界,一樣一樣的功勳匣子全都記得住!」
  
  蘇景的眼睛早都亮了起來:「功勳到時會怎樣?」
  
  「我記得你和我說過,老鬼田上的手段異常了得,能讓人平地飛仙」話說到此,瞑目王放聲大笑:「一樣的本領,田上可比著咱家五哥差上一截!功勳到時會怎樣?五哥送他一個飛仙,封他一個仙尊!尤其運氣的,匣中法度不是沒完沒了的,三人而已。」
  
  話說完了,蘇景心中又是怎樣才能用言辭形容的大喜!
  
  沈河仙途已斷,而瞑目王又是何樣人物,若非沈河主動提出入七寸匣,瞑目王絕不會理他,由得他轉世投胎或著入幽冥做鬼修,愛怎地怎地,與瞑目王何干。
  
  但沈河要入匣,這條路他自己選的,既然如此,二明哥就再點出一條仙途與他!
  
  入此匣,泯神誌,受苦楚,但可攢功勳,有朝一日復清明、再開天飛仙去。
  
  「拿酒來,拿酒來,拿酒來!」那邊廂,三屍歡呼雀躍大呼小叫,裘平安烈烈兒比翼雙鴉一群妖怪大聲附和,人人大喜,人人要敬謝那位遠在天外神佛法度的慈悲大王。
  
  忽然,陸角八也開口:「拿酒來。」
  
  話音落,立時就有美酒送到,離山小師叔的師父,非得狠狠巴結不可,眾多妖奴受六兩大東家熏陶,個個都會做人。
  
  隨手拿起一壇,陸角仰首大大喝了一口,他只是一道遊魂,幽冥中人直接喝酒就彷佛凡人吞氣,全無感覺,可哪又有什麼關係,頂頂要緊的是八祖在喝酒之後說的那句話:「我這就下去了,沈河,紅景,你倆的喜酒我喝過了。」
  
  說完八祖對祖樂樂點點頭,三身獠帶上八祖身形一轉,去往幽冥修行去了。
  
  人走了,話還在,場中靜默只片刻,突然歡呼起,人人在笑,就連一向謹守輩分的離山晚輩弟子也都不講規矩了,笑啊、附和啊、起哄啊。一場大劫過後第一大事:辦喜事!
  
  八祖吩咐下來了,小子沈河敢不娶?丫頭紅景敢不嫁?長輩之言即為天條,離山劍宗門下個個都是孝順長輩的好孩子再續仙途之前,先得把喜事辦了;入七寸匣前,先入洞房吧!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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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1:47: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二四章  要不要尾巴
  
  
  師父陸角前腳剛走,另一邊已經有人開始向沈河、紅景道喜了。
  
  在門宗時紅長老不負責司客司禮,但也擔了一份外聯職責,平時八面玲瓏嗔喜從容的女子,此刻居然手足無措了,這個時候就看出來了,到底還是離山掌門見慣風浪,側頭看師妹,催:「別愣著,還禮啊。」
  
  剛剛大開殺戒的戰場上轉眼變得喜氣洋洋,蘇景正打算上前去道喜,影子和尚向他走了過來,眉宇間再不見了往日的迷茫,如今再望上去和尚真就好像一道『影子』,不因風雨驚心,不因寒暑畏縮,不因水火動容,這世上無處不可安身的影子、於何處安身都永遠從容淡然的影子。
  
  來到蘇景面前,和尚笑道:「我問過十八位師兄了,他們願為屠晚護法,更願隨你同行。」
  
  說著他攤開了掌心,掌心如玉,托著一團金光。
  
  金光之中,十八位米粒大小的金身羅漢微笑站立,見蘇景望來,十八羅漢齊齊躬身、合十。
  
  和尚的話沒頭沒腦,可蘇景又怎能不明白:蘇景與麾下十七迦樓羅傳承了摩天古刹十八羅漢法棍,算起來他們也是另外一套『摩天刹俗家亂羅漢』。
  
  如今這些前輩大德留下的飽蘊神力的智慧靈精,願融力於蘇景。因為就是蘇景這套『亂羅漢』撥亂反正破去刹天摩,免去古刹淪陷大難;就是蘇景這個『假歡喜』救下了影子和尚且助他歸元複力。
  
  中土人間有一重不可見的規律的:但凡施恩不望報之人,一旦別人施恩於己。必做報償。
  
  『十八羅漢』是靈精兒,沉睡的時候什麼都不曉得,與影子和尚匯合後無需和尚多說半字,他們立刻就能瞭解事情的前因後果,決意將自身力道歸於蘇景,這是來自摩天古刹的謝意,但也是十八金身羅漢在今代的傳承。對此影子和尚自無異議,其實他和蘇景本就成了『一回事』,蘇景強大他才安心。
  
  浪浪仙子正在附近,聞言二話不說直接將十七頭正『融屍身力』迦樓羅放出袖子。影子和尚手心金光閃爍、十八羅漢正要躍出相融蘇景之際。忽聞聽一個聲音笑道:「慢來。慢來,我先問他件事情。」
  
  說話之人,江山劍域傳人吃麵老道。
  
  老道微笑著攔住了和尚,問蘇景:「你的鞋子很幸運?」
  
  這問題來得沒頭沒腦。只因之前與巨靈開戰時候,蘇景曾臨陣換鞋,小妖女嫁給蘇景之前給他做了五雙鞋子。但不知是做鞋上癮了還是莫耶習俗使然。嫁人之後不聽沒事就給蘇景做鞋子,直到她陷入沉睡。
  
  不聽親手給做的鞋子,蘇景平時不太捨得穿。但遭逢惡戰時候,他就會換上媳婦給做的鞋,這讓他心裡暖洋洋的舒服。
  
  佑世真君何等神通,換個鞋刹那事情,別人大都沒主意,卻未逃過老道的眼睛,現在過來發問。
  
  蘇景不嫌丟人:「鞋是內子做的,穿上以後踢人特別有力氣。」
  
  老道搓了搓手心,哈哈笑,不說自己要做什麼,而是轉頭望向了尾巴少女:「小狐仙,和尚謝了蘇景十八羅漢,我也有一份謝意,你呢?」
  
  「他是我哥哥不能嫁給他啊。」小狐仙目光閃爍著,很遺憾的樣子,邁步圍著蘇景開始轉圈。
  
  整座狐地的靈狐都已投靠過來,小狐仙一動大群狐狸都跟著動,一起圍著蘇景轉圈。
  
  轉了三圈半,素素在蘇景身後站住了腳步不動了,眼睛一個勁地打量著蘇景的屁股,目光詭怪,試探著:「或者我送你條尾巴?」
  
  蘇景倒吸一口涼氣,趕忙搖頭:「不用不用,哪裡用得那麼客氣。」
  
  小狐仙皺起了眉頭,但很快她就笑了,蹦蹦跳跳去到一旁,狐狸追著她一起蹦。素素挽住了小妖女的胳膊,笑眯眯地:「他不要尾巴,你要不?」
  
  說著話,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自素素身後顯現,軟軟的,一掃一掃。
  
  想都不用想,小狐仙送的『尾巴』肯定不是讓人隨便長出一條尾巴那麼簡單的,內中定封藏了犀利法術,說不定還能替死一次,可受她饋贈,身後也一定會長出一條尾巴的。
  
  蘇景和不聽都不肯,不過小倆口倒是都存了一樣的念頭:若是對方身後多了條尾巴想一想倒是蠻有趣味的。
  
  對方成,自己可不成,不聽趕忙搖頭。
  
  這次素素早有準備了,不意外也不為難,笑道:「那就算了,我幫不了阿哥,倒是能照顧一下小嫂子,一下不夠,得三下。」
  
  十八羅漢已經是天上掉下來能夠砸死人的大餡餅了,老道弄什麼玄虛還不曉得但必定也是豐厚饋贈,蘇景這人不貪心,若素素能幫一幫小不聽再好不過,不做虛偽客套蘇景直接點頭:「多謝小狐仙。」
  
  沒客氣還是惹來小狐仙的不痛快了。
  
  「我是你妹,謝你妹啊。」小狐仙不喜歡蘇景道謝,但狐狸百變,她可沒有天真大聖那份桀驁漠然,下一刻又變得眉花眼笑:「當年天真在時,曾在天外幫過一個人,那人欠了咱家一份人情,就著落在你們身上了。」說著,她縮手入袖,再伸出來時候,水嫩白皙的手心上多出一片翠綠欲滴的菩提葉。
  
  不解釋什麼,小狐仙直接將菩提葉放入不聽掌心,道:「隨我念。」
  
  不聽點頭。
  
  小狐仙開口:「欠我的人情,速速還來!」
  
  這算是法咒麼?不聽愕然,但也沒耽誤她跟著念,對手中葉兒笑道:「欠我的人情,速速還來!」隨即只見掌中綠葉化作一道青光。直射天外消失不見。
  
  此時影子和尚忍不住問道:「哪位大士欠過天真大聖的人情?以前從未聽你提起過。」菩提葉是佛家靈物,內中飽蘊禪意,影子和尚一眼就看出此物來自天外大士。
  
  素素歪頭、揚眉,說不出的俏皮:「觀音。送子觀音。生孩子的事情和你個和尚說不著。」
  
  「啊?」蘇景和不聽齊齊低呼,讓送子觀音還人情,那能還什麼?只能是還個兒子來了。
  
  素素收起了笑容,蘇景從未見過的鄭重莊嚴,小狐仙低沉了語氣,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對兩人說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有一重關鍵。你們兩人務必牢記在心:送子娘娘法力雖強,卻也難為無米之炊,該你們忙的你們也得忙,不能就那麼傻等著。切記切記。」
  
  妖精大膽。管是什麼話張口就說。偏有說的那麼煞有介事,而且說完還不算完,一定還要再追問:「明白了沒?記住了沒?」蘇景和不聽想假裝聽不見都不成。愣愣點頭。佑世真君、笑語仙子兩個臉皮那麼厚的人,居然都有些呆不下去了,可這個時候萬萬不能找藉口脫身,否則非得讓天下修家以為他倆『該忙什麼忙什麼去了』。
  
  小狐仙恢復了笑模樣,又對不聽說道:「另外還有兩件事,其一,小嫂子尚戾氣鼓蕩,回頭我替你將其理順,化戾歸元,可大大提高修為。」不聽能醒來就是因為四座莫耶靈山重傷之際戾氣反沖,是兇悍執念更是莫耶殘靈,只要修法得當可化作磅礴大力。
  
  「其二,青燈藤與你甚是契合,我再幫你添一道力,讓她化作你的本命之藤。」說著,少女轉頭望向了蘇景:「青燈藤比著離開時候壯大了太多,且藤中藏了乾坤玄虛,它化歸本命長藤之時,小嫂子差不多就能飛仙去了,不會比你破道更快,但你放心,比你晚不了多久的。」
  
  蘇景聞言大喜,小狐仙這是送了他們『神仙眷侶』!
  
  三位遠古傳承的大能為者與蘇景夫婦說話的時候,隨判官大隊來陽間助戰的賀余師兄也來到了塵霄生身邊,師兄弟低低交談,時不時望向蘇景方向。
  
  待小狐仙把話說完、但還不等和尚送出『十八羅漢』,塵霄生忽然插話:「離山陽火傳人蘇景聽令。」
  
  此刻塵霄生已經是離山掌門,掌門傳諭蘇景不敢怠慢,快步來到師兄面前:「蘇景領奉掌門諭令。」
  
  「不許再給我塞回來,接匣。」塵霄生直接把掌門傳承木匣塞進蘇景手裡了,隨即退後一步:「塵霄生參見掌門人。」
  
  蘇景真懵了,比自己媳婦讓送子娘娘還人情還懵,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怎麼又輪到自己做掌門了,再說離山的掌門傳承是玩笑麼,隨便就傳立?
  
  但塵霄生之前已經密語諸位離山掌門與長老。提前打過了招呼,離山門下所有要緊人物,包括沈河紅景在內,全都躬紗禮:「參見掌門真人。」
  
  蘇景下意識回頭,事情來得太突兀,他本能回頭去看師父,轉過頭才想起來師父已經隨著三身獠走了,倒是看見三屍正忙不迭跑過來排在他身後領受同門參見之禮。
  
  這邊正熱鬧,突然間天空裡烏雲滾滾,自北方向著著蘇景等人所在地方蜂擁而至,是烏雲但更是一條條九頭巨蛇,雲化形,大群相柳!
  
  相柳修行,九殺九劫,九殺之難小相柳經遍,九劫已經歷過七次,每一劫都可能飛仙;也可能九劫曆遍仍留於人間,那時候就和塵霄生一樣只能永遠留在天地間了。
  
  相柳一族是兇悍怪獸,此類凶獸修行與金烏多有相似之處,鬥戰中精進、生死間破悟不久前小相柳眼見茅大先生來向自己『尋仇』飛天跑了,可是才跑沒多久巨靈大軍落入中土,九頭蛇又折轉回來與一群同伴廝殺拼鬥。
  
  一場大戰,因為主要殺伐事情都被一群巨頭攬了過去,所以對中土一群人王來說算不得太激烈,但此戰之浩瀚、震撼遠超以往經歷,戰事終了後小相柳只覺心神恍惚,說不出的不對勁。待到心神安穩時候他的第八劫就到了!
  
  滾滾化形烏雲催頂而來,小相柳妖身化作九頭巨蛇本相,大尾盤、九頭搖、赤信吞吐,嘶嘶銳響如裂帛淬烈。
  
  浪浪仙子一見相柳的劫數來了,立刻歡呼了一聲,伸手去拽茅大先生的袖子:「爹你一定得助他飛仙啊。」
  
  大屍仙只道是女兒心疼未來女婿,人之常情,誰家小娘子不盼著心上人好上加好,微笑點頭:「若他真有機緣,我或可出手助他一臂之力。但事先說好。我可沒有慈悲王那樣的手段。能不能幫得上忙還是句話,看他機緣了!」
  
  他又哪裡想到小屍仙的算盤是:他飛天了你就不那麼容易找他了,我再跑了你也不知我嫁人沒嫁人。
  
  相柳沉心應劫,不知大屍仙已經準備出手。這邊影子和尚也不再多等。對蘇景笑一聲:「恭喜、恭喜。羅漢們來了!」言罷掌心道道金光飛沖,十八位金身羅漢在蘇景與十七迦樓羅中各尋傳人。
  
  其中那個小小沙彌歡喜羅漢歸元於蘇景,身化金光融入蘇景眉心。
  
  元力相融、內中智慧光泯滅。就此化作淳厚而浩瀚的天靈真力,直直灌入蘇景周紳大氣竅。
  
  那一瞬,蘇景只覺眼前陡然金光綻放,燦燦光芒之中隱隱有一人端坐,他本以為是佛,可再仔細看哪裡是佛祖,金光中人青袍、劍袖、一頭黑髮隨風輕揚,分明就是他自己!
  
  天靈返璞、禪力歸真,前輩金身羅漢的恩賜,和蘇景自己的大逍遙問領悟,兩下合一讓他得見『真諦』,靈之我,智之我,善之我,**本心中的那個自己,就在金光之內。
  
  眼前金光重重之際,耳中轟雷響亮不是了天雷驚動,是被放大了萬倍的人聲,蘇景本以為聽到的是佛音禪唱,但靜下心思細細品味,又哪裡是佛祖說話,分明是自己的聲音:攀那一階一階,看那一景一景;關門修行開門做人;事無對錯人分善惡;不入修行願做維護鄉里一小捕、修行有成願做庇佑人間一小捕快;願讓善惡有報,天不報我報,現世報;天無人之道,天不理人人亦不為天而過,人之天道即為我是我的天,天無道!
  
  一句一句,反反復複,彼此重合,這是蘇景不懂修行時候的本願與修行路上的領悟,如今再來看措辭有深淺,道理有深淺,可這一句話一句話的根子,本就是一回事。
  
  一千七百年修行之路,蘇景變了,從默默無味的小鎮少年變作誅仙斬魔的中土人王,人世間一等一的強大存在;但一千七百年,蘇景也還是那個蘇景,心未變性未變!他早在仙途上,可他永遠那都是來自人間的蘇景;即便有天他於天外開闢仙庭一座、封神稱尊,他也還是來自人間的蘇景。
  
  眼前金光閃爍,耳中雷鳴轟動,開始時蘇景還以為是因浩瀚法力入體引出的幻景幻聽,可他又哪裡知道,此時此刻,方圓萬里他立足之地為心、整整萬里遼原,每個人眼前都是金光綻放,那光中蘇景昂首站立;每個人耳中都是天雷浩蕩,雷聲中蘇景字字清晰。
  
  片刻後,尚被墨巨靈法術遮蔽的中土天空突然大亮,自東、南、西、北,自天空大地,一道道金光光芒激射而來,有光萬道,匯入蘇景身上!
  
  異變乍起時候蘇景身邊無數修家,大都還不曉得怎麼回事,待見光芒四起匯入蘇景身體時候,有見識的大修皆做恍然,紛紛帶笑,也不管蘇景聽不聽得到,他們全都笑著說上一句:「恭喜蘇先生勘破歡喜兒!從此踏入遠遊子。」
  
  這些年蘇景在莫耶修煉,本已逼近破境邊緣,再得前輩法力相融,稍稍一沖即刻破境。蘇景眼見真我耳聽心聲是為破境時的心慧明照;而他眼中所看即為萬里景色、耳中所聽化作萬里洪音則是金烏正法『歡喜兒』破境兆景,大圓滿時才有的異象。
  
  那四下綻放、急急射來的光芒為天地間的烈火靈元所化,為他做破境洗煉。
  
  上一境的洗煉,天地靈元化作烈火真形;這一次靈元之形再脫變,由火入光,愈發純烈!
  
  洗煉至,蘇景結坐入烈火身印,心無定隨火搖擺、神四散雖光芒沖騰,精元滾滾行轉於經絡、一縱一橫兩條靈脈,一縱起劍氣賁烈,一湧動劫意滔滔,蘇景行運陽火正法全力配合靈元洗煉。
  
  他沒留意的,吃麵老道走到面前坐了下來,低著頭正仔仔細細地端詳蘇景腳上那雙靴子。
  
  遙想當年,青燈境中,吃麵老道的煉丹的全套傢伙都藏在鞋子了,這個人很喜歡鞋子啊。
  
  三屍忙死了,受得離山一群子弟參見之禮又跑去看小相柳,看了一會又急急忙忙跑回來,蹲在左右看老道、看鞋子,拈花問:「左腳、右腳,還是兩隻腳?」
  
  赤目問:「到底是什麼法術?在鞋底畫符以後蘇景步步生金?」
  
  雷動最實在了,問得靠譜:「要不我把蘇景的鞋脫下來你拿著?會不會方便點?」
  
  吃面老道呵呵笑:「不用脫,也不能脫。」說著伸出手指在口中一咬,按向了蘇景的鞋底。赤目說中了,老道是在蘇景鞋底畫符,不過未用丹砂,他以自己的元靈真血給蘇景的鞋底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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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1:47: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二五章  歸宗
  
  
  光彩亂晃,神雷咆哮,那邊小相柳迎來第八劫、施展全力應付劫數以求飛仙,茅大先生凝神以待、尋找出手幫女婿的機會;這邊蘇景破境洗煉,放空心神開敞法身融天地火靈入體,吃麵老道在他鞋底認認真真地畫血符。
  
  就在這場混亂中,正開開心心看著蘇景做破境洗煉的塵霄生忽然轉頭,向著東方望去。賀余就在他身邊,隨他一起轉頭眺望,只見東方有人施法遁空,駕馭著一道青光向著眾人所在地方飛來。
  
  不多久青光來到近前,光散去、施法之人落地,身帶重傷、要靠著手中長劍支撐才能勉強站穩。
  
  青衣、疤面,叛徒葉非。
  
  身體重創無妨的,葉非這一輩受過太多重傷,不當回事。但這次不一樣,塵霄生與賀余目光如炬,都看出葉非曾在不久前經歷心神劇震,葉非面上不存丁點血色,蒼白得幾近透明,雙目不見眼白、滿滿充斥的血絲。
  
  可是葉非的雙瞳卻清明如鏡。
  
  以前葉非從未有過的眼色,即便四千多年前賀余、塵霄生與葉非都還在離山做小修童時,也未曾見過他的雙瞳如此清澈。
  
  塵霄生望著葉非,微笑,熟人樣的打招呼:「來了。」
  
  葉非也對塵霄生笑了笑。
  
  塵霄生又道:「不妨直說。」
  
  「葉非歸宗。」葉非的回答只有短短四個字,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塵霄生與賀余對望了一眼,後者開口,同樣微笑:「歸宗前須得歸案,想清楚了?」
  
  行刺一劍。叛逃出宗,如今想要再回門宗,須得先過刑堂執律、問罪!想要再入離山門牆不是不行,只是得看一看在離山律下,這個膽敢弑殺師尊的逆徒還有沒有的活!
  
  葉非點點頭:「想清楚了。」
  
  賀余再道:「即便能歸宗。也在一叛一歸之中,舊破新立,以往輩分身份盡隨風煙,須得從頭來了,或許以前徒孫輩的弟子會做你師父,想清楚了?」
  
  葉非再點頭:「想清楚了。輩分身份都無所謂。只願能歸入六祖商照傳承一脈。」
  
  這次賀余搖了搖頭:「前輩訂律,晚輩執法,該是怎樣就怎樣,沒有通融餘地,問刑後你若能活,歸於哪一崖或哪一脈你沒得選。你想清楚吧。」
  
  葉非並沒太多思索:「不用想了,該想的都已經想過。」
  
  賀余轉頭望向龔正:「問律責刑吧。記得葉非是主動歸宗,按律可從輕發落。」
  
  龔正直接『亮出』自己的星峰律水峰,但很快龔長老自己又猶豫了下,對賀余躬身道:「這一案…還是請師尊來問吧。」
  
  賀余已死,可即便做了鬼,他也還是離山弟子。第一代的刑堂值守長老。聞言賀余未做推辭,直接帶了葉非登上律水峰,進入刑堂大堂。塵霄生、沈河、龔正等離山重要人物都做隨行。
  
  賀余先入刑堂、坐定,刑堂中侍奉的小小仙靈立刻奉上筆墨紙硯,另有一本厚重的離山律擺放案上。
  
  其實離山門規早都在被弟子們背得爛熟,尤其賀余還做過千多年掌刑長老,一律一責全都在他心裡裝著,哪用再翻書。不過這本律法為大祖劉旋一親手撰寫,代表無上威嚴,大案時候按例須得請出。
  
  葉非則暫留堂外。肅立聽宣。
  
  有筆仙躍出案前,堂外斷喝:「堂外罪徒何人,還不報上名來!」
  
  「罪徒葉非……」堂外葉非剛說了四個字,堂內賀余聲音就傳出來道:「這些免了吧。」
  
  免去的是那些虛張聲勢之事,葉非不是普通弟子。刑堂中那些嚇唬人的手段無需施展了,賀余準備直入主題。主審發話,筆仙自然遵從,紛紛躬身應是,不料這個時候案上執筆負責書記的筆仙忽然啊呀一聲怪叫,把手中毛筆給扔了。
  
  離山刑堂中,一陳一設都是有來歷的,就說書記之筆,本為三祖之物,傳於刑堂世代記案之用,離山刑堂本為三祖所建,他留筆於此是為警醒後輩掌刑弟子:堂上一言一行皆為此筆所錄,便如我在一旁觀看旁聽,我家晚輩當自省。
  
  筆仙忽然把毛筆給扔了,賀余免不了去瞪他,那位筆仙趕忙辯解:「賀長老明鑒,這筆它、它咬我。」
  
  ……
  
  葉非在外面等了好一陣子,才被帶上刑堂,賀余端坐長案後,手中把玩著一塊玉簡,並沒太多表情,直接問:「葉非,你已知錯了吧。」
  
  既然主動歸宗,自是知錯了,待葉非才一點頭,不等他多說什麼,賀余就說到:「去把樊長老請來。」
  
  樊長老不久前與墨靈仙相鬥受傷,一直被同門護著養傷,雖也追隨離山大隊但未能在參戰。雷、秦兩位長老立刻去請師兄。不多久樊長老被抬了來,傷得下不了地不過神志清晰。
  
  被師兄弟攙扶著,樊長老勉強坐定,賀余將手中玉簡遞給了樊長老:「你看一下。」
  
  樊長老不明所以,接過玉簡動一道靈識探入,隨即老頭子面色一變,先看了看葉非,再望向賀余。
  
  後者對他點了點頭。
  
  樊長老拿著玉簡垂目片刻,再張眼時候穩穩望住了葉非:「葉非,你若真願意重歸離山門牆,就來拜我吧。」
  
  今日離山長老皆為二代弟子,樊長老身份雖重,卻只是葉非的子侄輩。
  
  可葉非非但不怒,反倒面露喜色:樊長老傳承的正是六祖一脈,他是離山商照六的嫡傳徒孫,這正和了葉非的心願,輩分沒關係,只求能再入商照門下!
  
  只是……順序錯了。應該先受懲戒再入門牆的。
  
  的確是錯了,至於原因,葉非大概能想到,律條就是律條,不容鬆動。八祖受師父所托,法外開恩格外通融,可刑堂鐵律絕無通融之處,既然來到這裡就只能『照章辦事』,該怎樣責罰就怎樣責罰。
  
  弑師之罪。放在何地都難逃那個下場的。
  
  所以顛倒了順序,先讓他歸宗,再讓他歸案……滿足最後心願,這也算得離山的情分吧。
  
  葉非還是開心的,為了找這道心結、找出自己究竟怕什麼,他花費了快四千年光陰。終於曉得自己怕的是什麼了,若不能坦然以對,活著不如死了。
  
  堂堂上位魔尊、金鈴天第一千零一弟葉非不做;逃亡畢生幾次揚言劍挑離山、最後又自己滾回來歸宗、領死,葉非心裡都在笑話自己:可真是夠彆扭的。
  
  不過彆扭得自己高興,彆扭得自己樂意。沒什麼可猶豫的,葉非真就向著樊長老大禮做拜:「弟子葉非。拜奉師尊樊……」
  
  說到這裡樊長老忽然搖頭打斷:「拜我沒錯,但你師父不是我。奉師祖諭,弟子樊真今日代祖收徒,葉非重列師祖商照門下,傳承正法。」
  
  葉非愣住了。簡直荒唐,陸崖九代兄收徒也就罷了,到底他們是兄弟。輩分相同;這世上又哪裡會有孫兒替師爺爺給自己收師叔的。
  
  樊長老沒做解釋,將手中玉簡遞給了葉非:「請你自己來看。」
  
  玉簡中先為三祖口諭:葉非襲師之罪,已由其師商照代領,徒不教師之過,商照願代葉非領罰,律允、已罰、銷案。
  
  三祖聲音落下,靜寂片刻後六祖的聲音響起:責罰已過,有日葉非歸宗,我脈嫡傳晚輩代我重收此徒。
  
  沒了,前後只有兩句話。簡簡單單,平平靜靜,並沒太多情緒和語氣。可是商照六說的是什麼啊……他說的分明就是:葉非是我弟子!
  
  葉非不把他當做師尊,商照卻總把葉非當做弟子。
  
  葉非所犯罪責應受的刑罰,已經有人替他領過了。商照六。
  
  只是此事離山晚輩中無人知曉,三祖將玉簡與一枚小小筆靈封入那根毛筆中,平時不見異常,而筆中法持神奇,有朝一日刑堂之中提審葉非,筆內靈兒自然醒來,攜玉簡轉呈兩位開山師祖口諭。
  
  事情就是如此簡單,被離山追緝四千年、天字第一號的逆徒、逃犯,他的責罰早都被師父領去了、消弭了,換個角度來看,葉非根本就是無罪之人!
  
  無罪,何須再開堂,賀余自桌案後轉出,面上重新微笑浮現:「恭喜。」
  
  塵霄生也走上前,目光帶笑:「恭喜。」
  
  葉非卻未笑,他在發愣……愣了有盞茶功夫,他又吐了口鮮血,擺手示意自己無需照顧,之後…就仿佛化身泥塑般的,再也不動了。
  
  人在刑堂、手捧玉簡,葉非一動不動。
  
  賀余、塵霄生兩人對堂中晚輩弟子擺了擺手,眾人會意,不去打擾葉非,靜靜退出了律水峰,只留葉非一人,安安靜靜地去坐、去想。
  
  外面光閃雷鳴,小相柳渡劫,小師叔洗煉。
  
  相柳渡劫,多有兇險,但不遠處有個老丈人看護著,就算不能助他飛仙至少也能保他個平安,全沒什麼可說;
  
  可蘇景今次洗煉的情形,與以往就頗有不同了,差別所在:無他,體內多出巨力流轉,十八位摩天刹金身羅漢傳承。
  
  摩天刹十八金身羅漢之中,修為最高鬥戰最強的非歡喜羅漢莫屬,與十七迦樓羅相比蘇景得益遠勝。
  
  但這次傳承造化對蘇景來說,遠非『金身歡喜』一力為止——摩天古刹十八羅漢是一個整體,傳承的是力量,而傳承力量的辦法卻是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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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1:48: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二六章  天人合一
  
  
  但這次傳承造化對蘇景來說,遠非'金身歡喜'一力為止——摩天古剎十八羅漢是一個整體,傳承的是力量,傳承力量的辦法卻是一陣。
  
  其餘十七道摩天剎羅漢靈精各尋其主,遁入迦樓羅之身,再將各自將巨力送出後,或從手、或從足、或從胸口丹中或從天靈百匯,那一道道羅漢純凈力又從十七迦樓角身內湧動而出,直直灌入蘇景體內;十七道力量與與蘇景身內歡喜法力融匯奔流、在蘇景身內五大氣竅二十先天命脈、三重乾坤與兩道後天靈脈間循轉週天,最後再有蘇景送出、將十七羅漢之力各歸其主,還於諸迦樓羅。
  
  這個過程說起來就不輕松,實際行運中更是復雜異常,而羅漢法力交匯、湧動的過程絕非'自找麻煩',這是一場傳力,更是一次洗煉,洗經伐脈、鍛皮煉骨!
  
  逢破境,天地靈元自外而內,為蘇景做破境洗煉;逢傳力,羅漢法力自內而外,為蘇景做傳力洗煉。
  
  蘇景自己身處兩重洗煉之中,那份滋味無以言喻,巨力煉其髓,疼痛,疼到無以復加;靈元洗其身,舒爽,直到欲仙欲死,人在大苦楚與大歡愉之間搖擺無定,身體無可抑制的顫抖開來。
  
  但顫抖得越激烈,心智也就越清明,靈臺也就越開闊,神念急轉中,傳令蘇晴、屠晚、小蘇景和小金烏四道精煉元神各歸其位。
  
  四靈分掌三重乾坤,與蘇景心智合一,齊心調運自身風火本元匯合內外兩重純凈真元。
  
  如此,一晃,整整一天過去。
  
  老道的『鞋底符』還沒畫完。看來是個細致功夫,難得的是老道的指尖血始終不曾凝固。
  
  天地間的真火靈光也不曾散去,靈元洗煉的時間長短無定,都是跟著修家自身修持來的,尤其進入元神境界之後,修者元神的強大與否直接關乎破境後的洗煉,再看蘇景的四道小元神,小蘇景自不必說。此子始終在他靈臺常駐與本尊齊修共長;
  
  另外三個元神之中,小金烏巡天煉日。小蘇晴入世採劫,小屠晚掌墨鑄劍,各有各的造化與機遇,雖還是少年元神,但實力比起普通的墨靈仙猶有過之,這場洗煉又豈能快得了。
  
  金身羅漢的傳力倒是應該結束了……該結束卻未結束,內外兩重洗煉幾乎同時發生,又在蘇景的風火雙元行運中交匯,此刻的情形便如雙圓咬合彼此推動。外一重洗煉不完,內一重洗煉也就不會結束。
  
  忽然間,蘇景身下、大地深處'咚'一聲大響沉悶,彷彿地心熔巖中有巨獸轟擊大地,讓這方圓千里厚土都告顫抖。
  
  伴隨沉悶巨響,蘇景身中突兀散出一蓬熊熊烈焰。火散出、火成環,炎高三尺的火環圍繞蘇景層層打轉,九轉後猛地向外席捲開去!
  
  火環擴卻不散,其快如光電,從小環變作大環再變作巨環,橫掃八方!
  
  一直擴至百里,火環方熄。
  
  第一道火環才告熄滅,地心第二聲悶響傳來,第二蓬烈焰自蘇景身中躍出,第二道火環成形。又次向外擴去。
  
  相比前一環,此環更加熾烈,焰高七尺,掃三百里。
  
  不等第二道火環熄滅,第三響、第三環,焰高一丈六尺之環,擴散八百里!之後地心悶響如戰鼓急急,一道又一道火環自蘇景身中散出,短短半個時辰過後。蘇景再催起的火環已經沖天之焰,一環猛擴橫掃整座中土乾坤!
  
  從天空鳥瞰,蘇景為心,道道火環猛擴八方,亙古未見壯麗景色!不聽就在天上,手中拿著一塊比銀子還要更閃亮的石頭,正急急催法。小狐仙不解其意,跟上去:「小嫂子在做啥?」
  
  「此石名喚影玉,可留印景於石頭……」
  
  不等不聽說完小狐仙就搖頭道:「影玉我倒是識得。」她認識這塊玉石。她納悶的是不聽錄這情形作甚,影玉可留像。可用來傳遞重要命令或者立下遺命,像為真不怕作假,由此影玉也算是珍貴玉石了。
  
  「你哥喜歡看。」不聽笑了,她可沒忘記當年蘇景從南荒歸來時躲在一旁看自己隊伍排場的事情。
  
  三屍早都拍著棺材跑上天了,分不清雷動是痛心疾首還是幸災樂禍:「得了,辛辛苦苦庇佑人間,辛辛苦苦打滅入世巨靈,結果他自己練功把中土給燒了。」
  
  小狐仙撇嘴巴,嫌棄三屍無知:「若是真正金烏陽火哪還了得。不是真正火,何來焚滅人間。」
  
  不是真正火,與陸老祖當年的'十萬心念十萬人'有些相似的,一重重橫掃人間的火環只是蘇景的氣意結形、真意化影,烈火之環神形兼備,唯獨不具真火之熱,看上起嚇人得很但全無殺傷,不會傷人。
  
  不過當年陸老祖'十萬心念十萬人'是因大限將至,行功時心神不穩以至氣意外洩;蘇景此刻火環凝像則不然,並非氣意外洩所致……
  
  人間修行路上,三階十二景,想要飛仙成聖天外逍遙,就非得破遍十二境贏下三重劫不可,否則就算修成神佛本領也只能望天興嘆、休想離開人間。
  
  而三道劫數之中,真一、無量兩劫眾修平等,無論修家本領如何,打來的劫數都是一樣的力量,強者過境劣者飲恨,全沒什麼可說。唯獨最後的逍遙劫數,形勢無定威力無定,既有大小師娘那般悄無聲息的寂靜殺滅,也有賀余師兄陸崖師叔那種轟動天地的神雷鞭斧,逍遙劫、因人而異。
  
  早在大師娘飛仙的時候蘇景就明白了,最後一劫其實就是渡劫者畢生修行的總結,甚至可以說逍遙劫中每一點威力、每一份殺氣都是修者自己、親手壘砌上去的。
  
  也是這個'因人而異',三劫十二境才變得尤其重要,非得盡數修成才有望飛仙。便如白羽成與沈河之間的差別,無論鬥戰本領還是元基法根,白羽成都遠遜沈河,可前者在'夢遊'中破境不斷,直到最後醒來,三劫十二境歷遍,在迎來飛仙劫時便能從容以對,昇仙有望;沈河遠勝白羽成,白羽成都能成功渡劫,沈河卻無望渡劫?
  
  全無希望。
  
  因為最後的飛仙劫只'屬於'沈河自己,因人而異!沈河本領遠勝白羽成,他的劫數威力也會同樣遠勝白羽成,若境界不滿便是死路一條。這也是陸老祖大限到時被迫遁入青燈境的緣由。
  
  三劫十二境也罷三階十二景也好,是人間修者的必經之路。是必須,但並非唯一,乾坤神奇,生靈神奇,法術更是神奇多變,在十二境界之外還有諸多'玄妙境',便如蘇景的'獨獨之我',人在天地中但又可以抽身乾坤外,就算得一重玄妙境。
  
  與修行、與經歷、與領悟、與智慧有關,但和飛仙並沒直接關系的境界,便被統一稱作'玄妙境'了。
  
  此刻蘇景神氣凝像、陽焰火環重重不休橫掃天地,為何會有這樣的景色——因為他身內三重小乾坤,也正以道道烈焰火環席捲八方。
  
  蘇景身內小乾坤的景色,投映到了身外大世界中。
  
  心映乾坤,身照世界,我如何、我所在世界便如何!並非刻意為之,更非氣意外洩,純粹自然使然,內外兩重洗煉同時發生於蘇景身內,而這內外真力、靈元的融合,自然也就將蘇景的身體帶入了、融入了大乾坤,自然帶著蘇景跨入了一重全新的'玄妙境'中。
  
  繼獨獨之我後的又次精進,蘇景再突破一重玄妙境,實在俗氣的一境:天人合一。
  
  無需刻意領悟,蘇景已經參破大逍遙、成就獨獨之我,如今機緣來了再踏入'天人合一'玄妙境界,水到渠成自然發生,再也平常不過。
  
  身外、身內兩重洗煉,同時發生、彼此交匯,由此內變成了外,外變成了內……就是這場'水到渠成'的機緣了。
  
  天人合一,不是人霸占了天,不是天掌控了人,所有一切只在兩字:自然。
  
  天地是自然,人也是自然,兩滴水珠相融在一起,本就不存哪滴水才是主宰的說法。
  
  獨獨之我,抽身乾坤外;天人合一,人融天地間。
  
  「天人合一啊。」同樣飛身九霄鳥瞰蘇景的陽三郎口中嘖嘖。
  
  蘇景一道火環一道火環的往外放,初時看景色瑰麗氣象驚人,看得久了也就無所謂了,三屍正覺得無聊,忽聽陽三郎說了個新鮮詞,急忙圍上來詢問'他怎麼就天人合一了'。
  
  陽三郎大概解釋幾句,三屍似懂非懂,不過他們倒是弄明白了一件事:蘇景有病吧。
  
  「獨獨之我,抽身乾坤外;人天合一,相融天地間。」雷動翻著眼睛,一邊琢磨一邊說:「既然都抽身乾坤外,又何必相融天地間;想要相融天地間,又何必修行抽身乾坤外,這不是有病嗎?」
  
  「天尊所言極是,抽身乾坤外便如一紙休書,休了媳婦自己過;相融天地中便如再把娘子拉回家睡覺…既然想睡媳婦,又何必休了人家。」拈花附和。
  
  「兩位仙家之言不錯,我也好有一比……」赤目也開口。
  
  但赤目才說了半句陽三郎就不耐煩打斷,反問:「太陽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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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1:48: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二七章  飛火縈世
  
  
  「大火球!」三屍異口同聲。
  
  「大火球?」陽三郎笑了:「這個說法倒也不算錯,不過這只火球實在太大了,大到火球本身就是一座乾坤、一座世界。金烏鑄日不是生一堆火就算了的,而是鑄就一座烈火乾坤。」
  
  「既然要鑄就乾坤,最最要緊的就是融身乾坤,融身乾坤才成煉就乾坤;但是煉就乾坤後也不能把自己就困死其中,還要能拔身而去才行。前者即為天人合一,後者則是獨獨之我。」陽三郎給出的解釋稍稍有些玄奇。
  
  雷動沒聽能聽得太明白,不過這也不妨礙他發揮:「便如…炒菜。絕頂大廚,自己跳進鍋裡去炒菜,人菜合一,鹹淡、火候感同身受,那這盤菜炒出來肯定錯不了;要把菜抄好,還不能廚子自己也變成菜,等炒好了大廚再跳出鍋去……」
  
  如此混蛋的例子,就連拈花、赤目都不吭聲了,陽三郎更是不搭理,直接給出結論:「其他族類修持金烏火法,若能領悟獨獨之我、天人合一這兩重玄境,道理上講就有了鑄日的資格了。」
  
  對於金烏本族,獨獨之我、天人合一這兩境只於修行精進有關,和鑄日倒不存太多關系,因鑄日為金烏本能,天生就會。
  
  可是對蘇景這等其他族類的陽火修者,將來想要鑄就驕陽,就非得破領'獨、合'兩境。
  
  這才是真諦所在!
  
  獨獨之我也好,天人合一也罷,聽上去、看上去都威風霸道,可實際用處何在?是境也是法,其用就在:鑄日。
  
  修行路遙遙。根本不存盡頭一說。初入修行時候蘇景以為飛仙就是終點了,可種種經歷過後,他又怎還能不明白,正正相反啊,飛仙非但不是終點,反而是個起點,僅只是個起點罷了。
  
  同樣是仙,墨十五那樣的墨靈仙。在兇猛巨靈眼中與螻蟻何異;墨巨靈強大非凡,但對一時。在天真大聖、江山劍主等人看來只能算個笑話。
  
  天真等人何等兇猛,在馭界時候十一哥瞑目王說得明白:他們比我還差了一點。
  
  瞑目王了不起,結果被莫名強敵一把掏走了心臟……飛仙可長生,但長生未必就是逍遙了。
  
  以蘇景現在的修為,只要別再橫生波折,修破所有境界成功飛升幾乎不存懸念了,但飛升之後想要再做精進、繼續去領略那份修行美景,就得:鑄日。
  
  修陽火的,鑄日是成就、更是天外精修的最最直接的途徑。
  
  再如何精彩的道理。到底還是道理,只要是道理在三屍聽來也不過兩個字:無聊。
  
  不聽從一旁仔仔細細地聽講,陽三郎說完時候小妖女眉飛色舞,心裡想著將來一家三口搬進蘇景鑄就的太陽神宮去住,那感覺…肯定挺不錯的。現在還是兩口,但送子娘娘要還人情了。很快就三口了。
  
  可是三屍在一旁都快打哈欠了…赤目真打了個哈欠,大嘴一張、一閉後眼淚汪汪:「天人合一就天人合一吧,他擺弄那些火圈子作甚。」
  
  內外洗煉,洗經伐脈,蘇景身內風火如潮,但體內三重小天地內陽火結環一重重橫掃天地,此事與洗煉無關,與'天人合一'境界無關。
  
  火環因修行而來——金烏正法第十一境遠遊子的修行法門,這一節名喚'飛火縈世'。不過開始修行後不久,他晉入'天人合一'玄境。將己身小乾坤正發生的事情投影在了大世界中。
  
  破第十境的洗煉未完,就開始了第十一境的修煉,這還真不是他貪心。只因帛絹上記載的有關'遠遊子'境界修煉的辦法,他早都看得滾顧爛熟牢記於心,而兩重洗煉同時發生了,浩大力量鼓蕩於身內,身內真元在不斷吸斂融合外力同時,自然行轉起來、開始了第十一境的修行。
  
  初時蘇景自己也嚇了一跳,其實他不曉得。自己已經領悟了大逍遙,雖然還是人間修家,可實際裡他的靈魄本根、身體本能都已拔升到超凡入聖的層次,未換骨卻已脫胎,看似不該發生的事情而本能使然,就那麼理所當然的發生。
  
  不太恰當的做比,一塊肉被吞入腹中,胃口需要人來特意指揮才會去消化麼?不需要,肉下肚、胃口自己就會忙活起來。去蠕動、去消化、去把肉塊化作養分散入身體。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情形了。
  
  蘇景弄不清楚怎麼自己還沒喊'開始',遠遊子的金烏正法就行運開來。不過蘇景沒奇怪太久,行功就行功吧,又不是壞事。
  
  可是半個時辰過後,蘇景又懵了,他的火環已經橫掃了三重小乾坤!
  
  '飛火縈世'的修煉辦法就是凝火為環,以意馭火、催環遠襲……蘇景就是這麼做的,可帛絹上記載得明白,盡力讓火環席捲的地方遠些、更遠些,但駕馭不住時候也不必太過勉強,放棄舊環再凝新環,這是個漸漸鍛煉的過程,想要讓火環掃過整座乾坤最快也得兩三百年的辛苦修煉。
  
  蘇景沒勉強。
  
  同樣也沒見到『兩三百年』。
  
  之前洗煉用去了一天光景,身體自發、催行陣法結環襲世差不多半個時辰,蘇景的火環就掃過了整座世界!
  
  就在他納悶的時候,懸浮天空的小妖女忽然'啊'地低呼一聲:那火…燒到了天上:
  
  一道道火環遠播,待其掃過整片厚土,遠行至大地盡頭、天地接連那一線時,那火就從地面燒上穹頂!
  
  火為環。
  
  環擴展。
  
  火環環繞廣闊大地。
  
  火環自天地連接處燒上天空。
  
  由此火焰自正上變成倒下,之前火根在下火苗向上,'燒天'後火環變作根在天、火苗向地面。
  
  火焰倒轉了,火環也'逆行'了,再不擴張也擴無可擴。變成自千萬裡外急急向著'中心'湧來。而『中心』何在?火環起處即為火環正心、蘇景端坐之處!
  
  重重火環席捲於天,自急擴變作急縮,萬萬裡火環越縮越小,最終化作一'點',真正是個點,針孔一般、卻明艷、妖嬈,在漆黑蒼穹中分外醒目,彷彿一顆火燙的星。
  
  一道火環最終凝結成一點火星。整整懸浮於蘇景頭頂天空。
  
  一道火環之後還有十道,十道火環之後還有百重、千重、萬重火環!
  
  重重火環重重聚攏。不斷收攏至蘇景頭頂天空,由此那一點火星也越擴越大,從'針孔'變成了'小洞',從'小洞'變成了'茶杯口',從'杯口'變成了碗口……又再半個時辰過去,漆黑蒼穹上、正對於蘇景的,赫赫然那千丈方圓的巨大驕陽!
  
  大世界為影,小乾坤為真,此刻蘇景的三重小乾坤內。每一盞天空正中,都有一輪妖嬈金輪高懸。
  
  第十一境將破!
  
  破歡喜之後,一天另一個時辰,'飛火縈世'趨於圓滿,第十一境將破。
  
  蘇景一頭霧水,若非行法中說不定他能跳起來撒腿就跑了。
  
  太嚇人了。根本沒道理的事情。
  
  遠遊子是正八經的修煉界,須得一步一個腳印地向前走,不可能稍一動法就完成突破……如果他未能悟透大逍遙的話確實不可能。
  
  人人逍遙不同,領悟過程自也千差萬別,蘇景在莫耶破逍遙是因'今日之我與孩童蘇景重合歸一',得返璞歸真智慧。
  
  他不曉得那就是他的大逍遙悟,但他確確實實已經返璞歸真,不止是悟,且還將這四個字刻於思慧根、融於元基底,也因這四字脫於凡胎。他已變。
  
  從他破領到現在,身體一直在變化,因其思悟、引其身變。緩慢且悄然,蘇景有所察覺,不過他還以為是普通修煉所致、不曉得這重脫變真正的意義何在。
  
  再說靈元,修行之人將天地靈元分作五行,各宗各派修法都脫不開'金木水火土'這五個字,可是在真正仙家看來,靈元就是靈元。本就不存水火之分,所謂五行不過是靈元表現力量的方式。
  
  人坐熔巖內,照樣也能修煉真水正法,只要修者能將浩浩火元返璞歸真,將火元打回原形即可。
  
  這就是差別所在了,以前蘇景沖煞、奪罡,收火靈元入身,即便同為火行元力,也須得將入身火靈依照正法煉化。將外來火元化作陽火真元,才能存於身內行於法;
  
  但如今。歡喜羅漢大力、外來洗煉之力一入其身就會化作純凈元力,直接充入陽火為他所用。
  
  修煉的道理,打從根子上說就是讓自己越來越強,強到一定程度,破此境進入下一境,再繼續變強。
  
  是以事情其實簡單的很,歡喜羅漢元力相助,蘇景瞬間強大,瞬間沖到第十一境邊緣……相比動輒幾百年的行功修煉,一個時辰只能算是瞬間了。
  
  蘇景不踏實,這份不踏實是因'不明就裡'而來,不過再怎麼納悶,他至少能曉得是好事,大大好事,眼見行功如此順暢、三座小乾坤皆有元陽法日淩空,正待一鼓作氣突破遠遊子的時候,不料天地突兀沉寂,一道道化歸火光的天地靈元散去,破境洗煉結束了。
  
  只靠羅漢力量,還不足以讓蘇景徹底突破第十一境。
  
  本能使然,蘇景脫口:「別啊。」
  
  遺憾得很啊,正過癮的時候,結束了……但蘇景沒想到的,隨口說出的話居然有人回答,就在他對面傳來了一個聲音,帶笑:「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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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1:48: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二八章  爾敢,爾真敢
  
  
  遺憾得很啊,正過癮的時候,結束了……但蘇景沒想到的,隨口說出的話居然有人回答,就在他對面傳來了一個聲音,帶笑:「好,依你。」
  
  應聲之人,吃麵老道。道長正收回手指,一點不嫌自己剛摸過蘇景的鞋底子,直接把還在流血的手指放入口中吸吮。
  
  同個時候,蘇景耳中猛聽得一聲激越長鳴,劍鳴。
  
  丈一龍劍自道長囊中疾飛沖天,懸於空,引長鳴。
  
  丈一為君,萬劍稱臣,當君王凌空長嘯,立刻引動萬劍呼應,殺滅巨靈後本已各自歸去劍塚的劍域萬劍再度飛起,急震且急鳴。
  
  萬劍凌空。
  
  就在急急震動之中,每一柄劍上都有玄光流轉,眨眼過後,玄光化形、脫劍而去!
  
  萬劍脫影。
  
  劍影疾射,快如光電,自四面八方疾飛而來,無一例外的,所有劍影都只有一個目標:鞋。
  
  鞋底。
  
  人間修行一千七百年,風光此刻無兩,蘇景以一雙鞋底收納千萬神劍光影……這回蘇景的威風大的沒邊了。
  
  一道劍影即為一份劍元,吃麵老道送給蘇景的禮物。
  
  浩蕩劍元再添新力,第十一境正法修行再入巔峰!下一刻高懸天頂的那輪驕陽陡然沉降,飛火流星一般,狠狠砸向蘇景。再一瞬,驕陽落、烈火崩,三重小乾坤與這中土天地陰陽兩界,熊熊大火燒灼!
  
  小乾坤為真,大天地為象,可無論真幻,那份烈烈奔放的氣勢都全無兩樣。
  
  就在這場席捲天地的大火之中。蘇景張目,開目瞬間,雙目金紅綻放,一雙眸子分明就是一雙熊熊燃燒的小小驕陽;
  
  張目之後,蘇景提息,鯨吸引動颶風,風呼嘯蕩漾雷聲隆隆;
  
  飽吸氣,蘇景開口。笑:嘿嘿。
  
  沒法不笑啊,哪怕笑得特別傻。遠遊子過了?那就只剩大逍遙了。蘇景心中快樂無以言喻。
  
  笑聲起異象消,天人合一境界撤散,大天地投影不在、小乾坤烈焰歸元。與此同時蘇景的身形微微模糊一下,當漫天漫地的火焰散去時候,他身後多出來三個人。
  
  多出來三個蘇景。
  
  一個蘇景身著金紅色長袍,想都不用想就能明白,袍色為驕陽本色;
  
  一個蘇景身著淡青色長袍,非天青非水色,那淡青是風的顏色;
  
  一個蘇景身著亮銀色長袍。銀色中透出寒光,如劍。
  
  一氣三清,破遠遊、得分身,不是三屍那種混蛋怪物,不是蘇晴屠晚那種外來魂命,真真正正的、曾讓蘇景羨慕不已的、三座修行法身、分身!
  
  陽火、金風、劍。三道本命真修,各顯於一尊分身。
  
  本尊蘇景攥拳抵住下頜,假模假樣地低低咳嗽了一聲,咳嗽聲未落,身後三個蘇景齊齊一晃,一化陽火懸空、一化疾風打旋、一化長劍橫天。三個分身各承本尊一道本命真修,也各自得了一重本命變化,別人家的分身大都沒這個變化本事,蘇景踏破遠遊子後做的第一件事:顯擺。
  
  跟大夥顯擺。
  
  別人大都驚奇,不及喝彩。但自有識趣捧場之人,頓時就有喝彩聲傳來,一人做聲卻也十足響亮,喝彩之人:他媳婦。
  
  隨即蘇景站起身,對不遠處的道長和影子和尚合掌躬身,深深一禮:「多謝兩位,助我修破十一境。」
  
  話音剛落,異象又起,本已沉底沉黯的中土世界驟然光明綻放。一輪輪金色驕陽自東、自南、自西…自四面八方升起,一剎那,中土世界千百驕陽顯現,旋即驕陽齊飛,向著蘇景湧來……
  
  景色惹人驚駭,事情卻不值一提:破境洗煉。
  
  破了十一境,自然就有破十一境的洗煉,只是這一次天地火靈凝結成驕陽真形。蘇景自是明白怎麼回事,強按心中濃濃歡喜。口中淡淡一嘆:「沒完了,唉。」
  
  而這場洗煉在進行中時。裘平安、十六老爺先後顯現錯愕神情,晃動身體化作青煙,鑽進蘇景大聖玦中去了,入妖家洞天,兩條龍分別顯現真形,盤身做修。
  
  這場洗煉持續時間也不短,整整兩天之後,諸陽盡沒蘇景之身。
  
  蘇景解開身印,歡歡喜喜地站起來,向前踏出一步,但也只踏了一步他就告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子,隨即面露驚喜,又望向吃麵老道。
  
  老道又開始吃麵了,口中烏魯烏魯:「不必謝了,不算啥。」
  
  蘇景不矯情,點點頭又望向眾多同門,後面就該去做大逍遙問的領悟了,周圍的強者大把,比如瞑目王、小狐仙、大小屍仙等人,但他們都是'異樣修',與人間修家道路不同,有關最後的領悟,還是得請教賀余、塵霄生兩位師兄。
  
  不過不等他開口,賀余就微笑道:「恭喜師弟破逍遙。」
  
  破逍遙?蘇景想都不想,笑道:「師兄說錯了。」
  
  塵霄生附和:「老賀,你是說錯了。」
  
  賀余手敲額角,搖頭笑道:「糊塗了,果然糊塗了…」說著,他與塵霄生並肩,異口同聲、糾正:「恭喜掌門破逍遙。」
  
  兩位長輩如此,所有離山晚輩皆做附和,躬身、施禮,個個喜色滿滿笑逐顏開:「恭喜掌門破逍遙。」
  
  蘇景還道他們開犯貧呢,心說怎麼全都為老不尊了,笑道:「別鬧……」
  
  「沒人和你鬧。」賀余收斂笑意,正色道:「你在莫耶雕山,反反復復老去、瀕死、轉活復原千百次,於其中領悟了一個道理,你可還記得麼?」
  
  蘇景點了點頭,沒來由的、說不出、他點頭的時候一副心虛模樣。
  
  突然間,賀余放聲大笑、塵霄生放聲大笑:「那時領悟,即為大逍遙問!」還有人笑…所有離山長老和所有在不久前從賀余口中得知真相的離山弟子,大笑歡喜。
  
  「你對我說過。淺尋前輩曾留言於你:人在逍遙中、又何須悟逍遙,真真大智慧之言。」笑聲之中賀余繼續道:「依著這句話,你再想一想吧,不必去想領悟到了什麼,只消仔細去想你領悟的過程。」
  
  領悟的過程…幼時蘇景與今日蘇景的對比。
  
  六歲小娃得知自己曾受仙家大恩,於心中種下了'我也要做這樣的好神仙'之願;十五歲的候補捕快力量微薄,仍要維護鄉裡秉持正義;二階小修助戰真頁山,和兇猛惡鬼打了個你死我活;五境小修'不棄離山'、到南荒敢與整整一座妖國為敵;下幽冥褫衍海中營救一品大判、極樂川前不放吾兄斷爾輪回、西仙亭上浴血苦戰必死而不退……直到一千七百歲人王大修。這一路走來有悲有喜,有笑有淚。有苦楚有遺憾有胡鬧有歡樂,可他初衷未改。
  
  那顆種子生根發芽,茁長於心,幼時幻象仍為今日所願,幼時之夢仍為今日執念,所以當年之我與今日之我才能完美融合,無論走得再高再遠,無論這條路走得如何磕磕絆絆,可是這條路一直筆直。其中無數坎卻不存一道彎,只要蘇景轉回頭,就一定能看到那個坐在蘇記熟食鋪小院裡正認真磨刀的娃娃。
  
  最終領悟所得:無悔卻有怨,可即便有怨亦無悔。
  
  有怨,是因太多時候太多事情力所不能及;無悔,卻是本真不改!
  
  小師娘說:人在逍遙中。何須悟逍遙。
  
  她的逍遙和蘇景不一樣,但這句話絕不會錯,蘇景的逍遙就是'黑袍老者這樣的好神仙',他一直在這樣做,別人求不得時,蘇景卻始終未失去,那修行之路就是他的逍遙之路啊!
  
  人在逍遙中,何須領逍遙!
  
  當回首過往,有愧疚有遺憾有憤恨有悲傷,可初衷未改。今日兇悍人王依舊是那個磨刀少年。
  
  正因未變,所以才能返璞歸真;正因未變,所以他早在逍遙中,又何須悟逍遙。
  
  就在此刻,這三天裡一直在迎抗自己第八次劫數的小相柳突然九頭齊揚,縱聲厲嘯,壓在它頭頂的滾滾雷劫陡然擴展九倍,重重殺劫彷彿狂風暴雨一般轟殺下來。一旁守護女婿的茅大先生非但不驚反而面露喜色,開聲斷喝:「相柳聽好。雷劫是因你氣意而變,成則昇仙、必定昇仙!」
  
  大屍仙聲音剛落,倏然遠天連串天雷轟鳴,浩浩烏雲一重接著一重,向著眾人所在地方急撲而來。
  
  是烏雲,但雲間繡金絲滾銀龍,只要稍有見識的修家都能識得,那是飛仙劫雲!
  
  非一重。
  
  劫雲一重接一重,眾人數得清清楚楚:一道、兩道、三道、四道、五道、六道、七道……整整七道劫雲。催壓乾坤,滅頂而來。
  
  三天前陸崖九、白羽成、方先子、果先、木恩先生五人齊仙五劫並發已然是少見盛景。此刻七劫壓頂,再加小相柳正迎的一劫,八劫共起,乾脆就是亙古未有之事!
  
  劫數奔來,是誰的劫誰心裡自有感應,三位矮宗師齊刷刷臉色一變,異口同聲:「我草!」
  
  蘇景正低頭入神、沉思自己怎麼就參悟大逍遙了,忽然心生警兆、滅頂之災將至,加之他本修陽火剛剛連破兩境心底自有烈意沖騰,當即想也不想抬頭便厲聲叱喝:「爾敢?!」
  
  爾敢?!
  
  爾真敢。
  
  天劫搭理他才見鬼了,幾乎是直挺挺就撲了過來。
  
  蘇景罵一聲也就明白過味來了,跟著又是一驚:「這麼多?」
  
  不知是不是他剛才嚇唬天劫、所有惹得天劫生氣了的緣由,蘇景驚詫未落遠天中又有驚雷炸碎,大群劫雲又告浮現,追著之前那七重劫雲,浩浩蕩蕩飛撲而來。
  
  真的只能以'群'而論了,劫雲本就大的鋪天蓋地,此刻多到天穹根本都鋪不開了,哪裡還能數得出到底是幾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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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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