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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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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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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8:31: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七九章  得來黃土便安身
  
  
  就在兩個和尚定身同時,突然間有無數白紙自天空灑落,彷如大雪。
  
  大雨滂沱,法力呼嘯,卻全不影響這場白紙之雪。紙上有字,每一張紙都寫了同樣的四句話……下一刻,一陣喊聲響亮,隱有悲苦之意:「天鬼鬼、地墳墳,何時茅茅可停泊,求請諸君喚我名,得來黃土便安身!」
  
  喊喝如銅鈴,清脆有餘卻全然談不到悅耳,喊出的四句話不倫不類,正是那紛紛揚揚正漂落的紙上文句,不轍不韻連順口溜都算不得,只能算作『怪話』。
  
  說是『求請』,可當吼喝入耳,離山陣中所有凡間修家陡然雙目赤紅,齊齊開口大吼。
  
  「茅茅!」
  
  「茅茅!」
  
  「茅茅!」
  
  不是大家捧場,不是眾人想喊,惡戰激烈生死須臾,哪有心思去讓精神旁顧、喊個不認識之人的名字。但那一刻所有中土修家的嘴巴全不由自己做主,在聽過清脆聲音四句怪話後,場中修士不由自主便喊出三遍她的名字。
  
  聲音整齊、聲音響亮,萬多修家於真元彭拜中的縱聲大吼,氣勢何其驚人!
  
  就在這煌煌大吼之中,空中正漂落的千萬白紙齊齊燃燒,化飛煙;戰場正中地面,突兀拱起一座高大墳塋,之前自北方傳來的清脆聲音,此刻響起於巨大墳塋中,聲音中的悲苦不見了,換做無限歡喜:「天鬼鬼、地墳墳,茅茅今日住離山,謝過恩公喚我名,我為諸君把戲唱……」
  
  唱聲中,巨墳開,棺槨現,十三四歲的單薄少女靜靜躺在陰沉木棺內,眉目彎彎的笑屍身。不是浪浪仙子是誰。但不同於平時青衣素裙的打扮,棺中屍身著霓裳化眼妝。戲臺上才會有的打扮。
  
  直到今天蘇景才曉得,浪浪仙子本名喚作茅茅,果然是個小女孩的名字;也是今天蘇景才知道的:平日裡遊來蕩去開開心心的浪浪仙子並非真正屍身,她只是一道真魂煞魄,此刻遭遇大敵,她喚出了自己的法身,身魂合一!
  
  屍身站了起來。甩袖、扶裙、大家閨秀的樣子。身形尚未完全張開的少女,濃妝豔抹地穿上戲服顯得有些可笑,可放眼天下,誰敢笑她!
  
  「不倫不類,什麼樣子。」有人敢笑,天空中有人冷冰冰開口。
  
  戰場中的溫度驟然降低。肉眼可見,大地迅速泛起白白霜花,從眼前直撲視線盡頭。
  
  寒冷突降,只因那頭從極北冰原修行的怪物趕到戰場!
  
  身形修長、面目冷峻的白面小子身淩半空,狹長雙目在場中一掃,雙眼中忽然爆起一蓬玄光,那是興奮之色。
  
  旋即小相柳翻身化作九頭妖蛇!從普通人身形到三百里巨蛇。何其突兀變化!九頭搖擺,巨蛇如電,飛撲妖僧首領合鏡。
  
  同個時候,正矜持行、委婉笑、不緊不慢從棺中邁步而出的小屍仙突然怒叫一聲:「是我的,你敢搶!」再沒了溫文淑雅,一下子變得張牙舞爪猛從棺中跳出,向著合鏡急撲過去,和小相柳搶。
  
  人齊了。真正齊全了!蘇景能喚請來的巨妖大孽悉數到場!蘇景踏實了。
  
  墨靈仙突襲極北、西海、南荒失敗後,蘇景就傳訊諸位大能為者,不必再駐守原地了…極北冰原為例,那地方重要麼?太重要了,冰原融化大海浮升,中土人間立遭大劫。可擊潰過墨靈仙一次突襲過後,守備之力已然為魔徒所知。再留下來…留著給人家個個擊破麼?若今日來攻離山的墨色僧侶齊赴極北冰原,小相柳與浪浪仙子能不能成功逃命都未可知。
  
  中土世界實在太大了,分兵守不住的,出其不意打過一場勝仗已是險中求勝。怎還能再坐地死守。
  
  這不是蘇景自作主張,事先和與沈河商量的。人王、歸仙、大妖齊聚離山,只等掌門、諸長老與大成學眾修家歸返離山,便是中土修行世界大勢凝結一處之時,便是中土修行世界反攻強敵之時……但反攻之前先得守住、先得剿殺攻山的妖僧。
  
  人王齊聚,可離山還沒贏,彌天臺墨僧也未敗。
  
  合鏡身邊還有兩人,鏡子輩高僧,抱鏡、遲鏡,眼見天上九頭蛇、地面小屍仙攻來,無需合鏡吩咐兩僧便縱身而起,沖上迎敵。
  
  抱鏡人在半空周身佛光猛綻,當強烈光芒散去和尚消失不見,化作一頭金翅天鵬,展翅千里、遮天蔽日的真正大鵬鳥,迎戰相柳;遲鏡在落地生根,人沒了,地面上突兀出現一座浩大廟宇,小屍仙一頭紮進廟中去……
  
  合鏡只一眼就看出,抱鏡化天鵬,穩勝小相柳,只是急切間分不出勝負,九頭蛇兇狠,須得糾纏一陣子了;地面遲鏡化神廟,卻非小屍仙的對手,必敗無疑,不過一樣的道理,浪浪仙子想要擊敗遲鏡擺脫神廟,也得費上一番手腳。
  
  妖僧首領合鏡端立雲頭,雙目微眯。從他們趕到離山、發動猛攻到現在也不過盞茶功夫,中土高手層出不窮,本應摧枯拉朽之戰硬是打到難解難分,實在出乎意料。
  
  不過也僅僅是意外罷了。事先沒能想到,但入戰後南、西、北三個方向都有強者來增援離山,皆為合鏡靈識所查。
  
  就是因為有所察覺,合鏡才傳令身邊妖僧『盡出手』。
  
  到得現在所有援兵都告顯身,再不會有人來攪局了,是以合鏡也踏實了。
  
  今夜還能摧毀離山麼?合鏡不是太有把握,他也不打算死拼到底,這筆帳目實在太好算了,中土人間能夠抵擋真色的力量,幾乎都已擺在面前,就差離山沈河與大成學木恩兩位人王了;可真色仙家另還有多少?
  
  彌天臺鏡花兩代高僧十七人,今次入戰的也不過十人而已,未露面的七僧中還有個遠勝同輩的水鏡;這次歸返中土,天元道的真色仙家從實力到數量都不弱於彌天臺;另還有大小十余真色宗,比不得佛道兩天宗,可他們也都有真正的歸仙坐鎮;何況…還有那位絕頂高僧和他麾下一群墨靈仙!
  
  兩邊實力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又何必在今天和離山死拼到底?這樣做簡直傻死了。來日裡,佛道兩宗真仙並肩,八方真色手足彙聚,抹去離山不比著打死一隻蒼蠅更難。
  
  今夜之戰無需兩敗俱傷,無需摧毀離山,只消斬殺一人就能完滿收兵了,合鏡伸手拍了拍身邊的蠻子扶屠,微笑問道:「怕不怕?」說話時,合鏡眼光一轉,望向高空。目光投去一瞬,正是蘇景躍出空氣一瞬,陽火翻卷向著正與相柳纏鬥的金翅天鵬偷襲了下狠的,不等天鵬轉頭來對付他蘇景又告消失。
  
  合鏡眼光在轉,這次望向了戰場邊緣,注目一刻,剛從天上消失的蘇景在戰場邊緣顯身,揚手中群劍攻襲一頭羅漢。偷襲就是偷襲,盡顯高人淡泊風度,打過就走絕不留戀,都不去看自己是否偷襲成功,
  
  獨獨之我,穿遁虛實,蘇景『來來去去』可把他忙壞了,但是不知從何時開始,每次他現身前刹那,合鏡的目光總會先望過去。再就是…蘇景真的不成了,好歹他也是一代人王,全盛之力就算比不得浪浪仙子,至少也和小相柳不相上下,當能獨立對付彌天臺中一位高僧的,可現在再看他,傾盡全力也僅能騷擾,全然影響不了大局了。
  
  至於重創索魂荊花,喚請三百大像,前者是他王袍神奇,後者則是中土人念虔誠,與蘇景自己的戰力並無太多相關的。
  
  「不怕。」蠻子扶屠回答了合鏡,奈何短短兩字也沒能藏住聲音的顫抖。
  
  合鏡只當聽不到他的顫抖聲音,微笑著繼續道:「廝殺在即,請先生取出應手的法器吧。」
  
  扶屠嚇了一跳,不是說好了,他們負責打、負責綁,自己只管砍頭麼?
  
  「情形有些變化,不過請你放心,安全無礙的,有合鏡在,必定護得先生周全。」合鏡開始提息,面上的表情全無變化,一如他剛到離山時的樣子,己方勢大時他神情謙和,敵人強援連番入場後他依舊謙和。墨巨靈也好、墨靈仙也罷,甚至普通的墨色信徒,都能修成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好面皮。
  
  「聖僧小心,那個蘇景看著不成,也許故意示弱,引我們出手。」扶屠小心翼翼地點出了一個關鍵,跟著又咳嗽一聲,故作鎮靜道:「以我之見,今日一戰已然探明離山根底,看出了他們的底細,聖僧居功至偉,現在可以暫作收兵了,待到三兩天後,喚請八方同道,一舉攻滅離山。」
  
  誰說這個扶屠傻?合鏡笑了:「先生放心,隨我去吧。」言罷拉起扶屠,邁步跨入戰場。
  
  起步時,蘇景剛剛偷襲過菩提樹下慶花僧、再次隱沒天地間;落足時,蘇景正閃出準備去打融身星石古佛的靈花……蘇景閃入戰場,迎面正逢妖僧合鏡與那個怪模怪樣的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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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8:31: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八零章  劍藏離山
  
  
  也是這一刻,戰場另端,幾次冒險突圍的葉非雙劍發動新一次突圍,葉非簡直魔怔了,從動手開始他就在找彆扭:雙劍被困菩提樹下,那就掉轉劍鋒和那個慶花妖僧好好相鬥一場就是了,本來他也得窺劍上玄機、修得人王本領,真要拉開架勢惡戰慶花,未必不能斬殺了這個妖僧。
  
  可葉非不肯,他就一門心思突圍,他就非得去和妖僧首領合鏡去拼命,正是『尺有所長寸有所短』,他現在修的是『安』字訣和『意』字訣,那劍上的『破』字訣尚未修到,雙劍所擅,隨遇而安,因勢利導,所謂身隨風靈動,心如雲起伏,既然陷於敵人的菩提陣法境內,那就從容施展劍訣,做遊鬥纏殺才對。這般急赤白臉的沖了一次又一次,根本是在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葉非不管那套,雙劍被阻擋、轉回,當的互擊一擊,於火行四濺中再度激射而起,突圍!慶花心花怒放,穩穩把持住自己的菩提法境,打得有條不紊、打得穩占上風。
  
  ……
  
  蘇景面前,合鏡妖僧微笑空明,醜陋蠻子怯頭怯腦。
  
  蘇景此生鬥戰無數,遭遇驚變卻全不慌亂,低低叱喝中劍羽劍獄火葉陽花盡數打出,抬手便打了個滿天劍火!諸般法寶、神通出手,蘇景不做絲毫流連,對方有備而來不宜硬碰,自己當急退以避其鋒。心念急轉再施獨獨之我,這就要逃。
  
  鬥法只在光電之間。蘇景心念剛轉,還不等他再度消失,妖僧合鏡將大袖一轉,將蘇景剛剛打出的好劍、法術盡數收去。
  
  而妖僧大袖不停,一轉再轉,蘇景只覺怪力從天而降,猛將四周禁錮,自己立身所在六尺方圓內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天封閉地桎梏,再無撤身之路。無論獨獨之我還是穿空火遁都沒了施展餘地。
  
  逃不掉便不逃了。拼命正是蘇景的拿手好戲,身形急轉重新面對敵人手中烏光一閃,短劍刺出!
  
  短劍烏黑,古制十六寸。一尺正。
  
  小師叔打殺八方。他手上的劍羽、劍獄、北冥、丈一都跟著他一起出名。成了名滿天下的神器,鏡花兩代高僧回歸世界,對老家裡這些年風頭正勁的人物都有仔細調查。尤其蘇景,合鏡對他再瞭解不過,可從未聽說過他還有一柄黑色短劍護身…妖僧不變勢,大袖第三轉,怪力如漩抗無可抗,受納人間一切法術、一切寶物。
  
  蘇景一劍刺到一半就再也把持不住,黑色短劍脫手、也落進了人家的袖子裡。
  
  妖僧大袖準備做第四轉,只收法術寶貝怎夠,還要生擒蘇景…不料想就在僧袍大袖行將第四轉時,『嗤』的一聲輕響傳來,僧袍袖子忽然腐朽、爛掉。
  
  合鏡一驚,他是仙佛,何須穿衣,根本就沒有真正的僧袍,他身上衣袍皆為法元幻化,那僧袍的袖子更有他的真法加持,水火難侵天雷不傷,怎麼可能突然腐爛。
  
  妖僧心思奇快,才把黑色短劍收入袖中袖子就爛了,必與那柄短劍有關,另只手一揮清風徐徐吹散蘇景遞過來的狂猛攻勢,同時真識送出去探那柄短劍……哪裡是什麼短劍,根本是一條鱗片乍起身體繃得筆直的小蛇!合鏡一眼就認出了這條蛇、也立時想到了他的毒性!
  
  把小蛇認成了短劍,是妖僧眼拙麼?又豈止合鏡,就是蘇景這次乍見十六老爺的時候,也把它看成了一柄劍……小蛇仍未蘇醒,但是據風長老說,大約從八十年前開始,小陰褫就不再盤身而眠了,身體打開、繃得筆直,全身鱗片乍開來。
  
  這小東西的鱗片不同於普通蛇子,一身黑鱗細密且狹長,且乍鱗時並非『沖天刺』,而是『兩邊平』,平時鱗片服帖時他是圓圓的肉滾子,如今鱗片乍開它就『扁』了,好像劍。
  
  蘇景、合鏡等人眼力怎生精強。若十六只有個劍形狀,也不會那麼容易就被認錯,關鍵在於十六從裡到外都透出一股純粹劍勢,有形有意、不是劍又是什麼。
  
  這小蛇修行修行,修到最後把自己修行了一柄劍?當然不是,乍鱗繃身是它修行到這個程度非得擺出的身印,至於身內透出的濃濃劍意,只因它吞下去的那盆水來自葉非。
  
  葉非畢生修劍,以身養劍,就連他養下的那條龍也是劍。是以那盆水是龍元也是劍元。小蛇修不出一道好劍意反倒奇怪了。
  
  蘇景此次返回中土,與掌門和諸星峰長老匯合於大成學,劫禍生亂世降,離山星峰再非太平崗,風長老也不想再把小蛇擺在自己的水靈峰,生怕鬥戰時候會有個閃失連累了師叔的愛寵,是以蘇景將十六收回大聖玦,他伸手去拿蛇的時候,風長老還曾疾聲提醒:「師叔小心,此物之毒今非昔比!」
  
  小陰褫以前就周身是毒,無需見血照樣封喉,等閒角色連碰都碰不得。到得今日尚未醒來,但毒性隨修為瘋長,更是奇毒之物,風長老看不出它現在的修行怎樣,不過老頭子畢生浸淫醫、毒之道,能看得出這東西的毒性不得了,這才出聲提醒。
  
  不過蘇景不怕,有大聖玦在,十六就算沉睡不知外物也絕不會毒到他,撚了小蛇在手笑問風長老:「有多毒?」
  
  當時風長老想了想,沒能找出合適修辭,應道:「特別毒。」
  
  有多毒?毒到輕輕鬆松就把妖僧的法袖毀去!
  
  不等合鏡把小蛇仍掉,蘇景那邊的攻勢陡然強猛十倍,罡風化雷撲面而來!攻勢並非來自蘇景,而是來自蘇景身後;罡風並非法術,而是神奇重器擊出攪動氣旋…三條星索如龍,急攻合鏡!
  
  合鏡早就聽說蘇景鬥戰花樣繁多,今次算是領教了,猝然遇襲中他以將飽蘊劇毒的小蛇送入敵人袖中,蛇身劇毒自然發作亂起法度,旋即三屍顯身猛下殺手,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甚至讓合鏡有些分不清了,究竟是此子應變奇快還是他早有預謀……
  
  至少到現在為止,蘇景顯現出來的戰力正如葉非所言,一成。可三屍個個坐擁蘇景十成滿力,蓄勢之擊,三道星索一出天昏地暗,即便合鏡也不能不認真,可他才要出手化解攻勢,猛然發現那轟轟烈烈的星索之中,還暗暗藏了一道劍襲。
  
  黯黯無光、全無聲息、徹底隱匿於星索攻勢下的一劍。
  
  劍不是向著合鏡來得,是向著妖僧身邊那個蠻子襲去的,無聲、奇快,劍上一點鋒銳直指扶屠眉心!
  
  何其狠毒!合鏡帶蠻子扶屠來離山是為試探此人,可既然是試探,就說明此人重要,就說明在確定他是否可靠之前都不能放手,萬一扶屠說的都是真的呢,那尋找聖劍就要著落在他身上!
  
  帶蠻子來離山,結果還沒等試探出真色他就被離山人給斬了?真要那樣的話合鏡直接自刎算了,這個人丟不得啊!
  
  悄無聲息,歹毒之劍,襲殺南蠻扶屠!但合鏡不怒反笑,出手護住扶屠同時,妖僧向著蘇景揚眉,笑。
  
  都是修行臻入化境之輩,生死搏殺一瞬,彼此心意相通,蘇景讀懂合鏡揚眉之意:雕蟲小技。
  
  襲殺手段不凡,可是在合鏡面前、在這個鏡花十七僧中實力列位次席的妖僧眼中,雕蟲小技而已,不值一提,什麼蘇景,什麼人王,什麼人王…螻蟻!一輩子庸庸碌碌、自以為了不起其實從未見過真正恐怖、真正真相的螻蟻!
  
  忽然…合鏡覺得自己在照鏡子,因他對面,蘇景正做著和他一模一樣的神情,笑、且揚眉。
  
  都是修行臻入化境之輩,生死搏殺一瞬,彼此心意相通,合鏡讀懂蘇景揚眉之意:雕蟲小技?小你妹!
  
  便是此刻,那一道劍光仿佛驚鴻,自離山深處綻放開來,掃滅天、掃滅地,掃滅神,掃滅鬼,掃滅中土人間之內一切不應屬於中土人間的醃臢東西…一劍驚鴻,自離山深處而來。
  
  劍虹之後,美豔若天仙的男子,笑容妖冶的男子,頭戴妖皇冠、身著鬼王袍、衣袍袖口紋繡著離山劍的濃男子。
  
  一劍山中來,無可抵擋,所向披靡……而真正的關鍵只在兩重。
  
  其一,意想不到!離山有多少高手都是在冊的,白紙黑字寫得明白,這個驚豔之人、這道驚豔之劍,根本不可能還存在於中土,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合鏡他妹。
  
  其二,恰到好處!抵擋三屍星索,化解偷襲一劍,同時發生的激鬥占去了妖僧合鏡的十成精神,不是合鏡本領不夠,只是在這個瞬間了他非出全力不可,可也是這個瞬間,那燦燦劍光自離山深處襲來,不殺蠻子、斬妖僧。
  
  劍、藏離山,塵霄生。
  
  劍、出離山,塵霄生。
  
  就是這一刻,就在這一刻,蘇景熱淚盈眶、蘇景縱聲歡呼……大成書院與掌門分別之際,沈河真人曾對蘇景微笑:「師叔此去,盡可放手施為,離山之中還有驚喜,離山深處尚藏有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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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8:32:0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八一章 放明月出山
  
  
  當時蘇景喜揚眉:「仔細說!」
  
  沈河大笑:「屆時自知,師叔何必現在發問。」
  
  言罷,沈河躬身:「恭送師叔。」
  
  蘇景不再追問,同樣躬身:「掌門順風。」
  
  蘇景知道有驚喜的,蘇景知道關鍵時候一定會有一劍出山,可蘇景真的沒想到,他的漂亮師兄、從來不會說教行事灑脫不理規矩和他最最投脾氣的那個漂亮師兄,那個舉世皆知他已升仙去的齊鳳天子,竟然不曾離去,竟然鎮守離山!
  
  沈河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了離山安危、為了不辜負師長重托寧可死去十次永墜沉淪之人,如果離山沒有塵霄生坐鎮,他又怎敢盡出精銳去馳援大成學!
  
  劍起劍落,劍上升仙,血光暴現,粘稠骯髒、紅裡泛黑的血漿噴湧自合鏡的脖頸噴湧,三丈高!
  
  頸子上沒有了禿頭,那顆頭顱正向地面掉落,那顆首級上雙目圓睜、滿滿的不肯置信。
  
  合鏡防備了。防備著三屍,防備著蘇景故意示弱十成修為只施展一成,防備著會有偷襲手段傷害南蠻屠晚,他覺得自己防備了該防備的一切,可是他又哪裡想到,最最應該防備,他根本不知防備!
  
  妖僧死不瞑目,妖僧到死時還不知自己死在誰的手中。
  
  塵霄生笑,對蘇景:「嘿!」
  
  蘇景笑他想笑卻沒笑出來,他想笑結果脫口的是『哇』一聲大哭。師兄沒走,師兄棄仙,師兄選擇留守離山!便如賀余師兄那樣,棄仙途而匡扶人間,他也放棄了仙途,他留在了人間留在了離山。
  
  離山,離山,究竟是什麼樣的門宗。修行修仙,幾千年的努力,無數的兇險歷練。最終的目的只在於:成仙、長生、逍遙。
  
  可是離山劍宗裡。賀餘不飛仙,塵霄生不飛仙放著快樂神仙不做,他們寧可身喪道消做死人、寧可見不得光做隱形人;
  
  離山,離山。究竟是什麼樣的門宗!
  
  蘇景心中。此刻只有兩字:值得!南荒搏命。破伏圖洪吉,值得;西海搏命,斬邪佛馭仙。值得;幽冥搏命,殺巨靈破墨沁,值得;十一世界搏命,壞天理圖謀,值得九死一生,性命丟了一條又一條,但、所有的兇險都是值得的,莫說九死一生,就是現在即魂飛魄散也是值得的,因為自己不孤單,因為從始至終,那些兄長那些前輩都與自己並肩同行,都與自己做著同樣的事情!
  
  這就是離山了,求不得無愧求無悔的離山,求長生但更明白長生不是偷生的離山,願以仙途換蒼生的正道、離山。
  
  就在合鏡首級滾落同時,還有一顆黑香疤、光禿禿的腦袋滾落——菩提樹下,妖僧慶花的頭。
  
  不是說好的麼,葉非咬牙『我就不和你拼』;不是說好的麼,葉非咬牙『占族之首,拼命只拼那個最值錢的匪首合鏡』,都是說好的,可葉非雙劍在最後一次突圍中,突然就掉轉了劍鋒,斬向慶花。
  
  慶花的猝不及防;葉非的蓄謀已久。
  
  劍出離山,道起天元;葉非此生,言出必踐的葉非。
  
  塵霄生斬殺合鏡,手中長劍一轉,射向正與浪浪仙子激戰的古廟遲鏡;蘇景太激動了,不能自已了,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南荒蠻子扶屠脖子。
  
  歡呼聲來得何其響亮,戰場之中所有凡人都在笑,都在跳,都在喜形於色,任誰都明白:大獲全勝!今夜來襲離山的妖僧,註定全軍覆滅。
  
  而歡呼響起的同時,怒叱也告響起,怒叱如雷,震驚八方:「妖孽啊離山死死死!」
  
  吼聲之中,空中大片墨雲顯現,雲頭佇立的,彌天臺大首領水鏡聖僧。水鏡身後,鏡花十七僧中另外六個未曾露面的墨僧。
  
  只是此刻聖僧、墨僧全都沒了平時的從容!他們早就來了,跟著合鏡一行一起來到離山,不過施展了仙佛法持隱匿於半空,本意只是個護法,保證合鏡順順利利對南荒蠻子屠晚完成試探,所以不顯身、不入戰,就是為了保證這次試探的準確。畢竟,若這七個妖僧也出手,離山擋無可擋,如果扶屠真是個臥底,眼見離山大勢已去,一定會選擇最有利完成自己任務的辦法:假意歸順魔徒、忍痛斬殺離山。
  
  至少在試探出扶屠前不顯身,之後便可合兵一處直接掃滅離山…
  
  可塵霄生的突兀出現,徹底打亂了他們的算計,這個人不可能還在離山的,飛仙就是飛仙,時候到了你不想走也不行,怎麼可能還在人間?
  
  你算我也算,你算扶屠心思,我算你算的心思;
  
  你凶我也凶,我不如你凶,但我料你先機,你出昏招我出慧劍,我不如你凶?別鬧了,我比你凶!打架不光憑胳膊粗細的,要動腦筋的。
  
  猝不及防,合鏡竟然被砍了頭!一切發生得太快,即便水鏡也無力挽回。
  
  這是水鏡的疏忽,更是水鏡的自責,暴怒成狂啊,黎明之前必滅離山!
  
  離山戰場內,有人驚、有人駭、更多人抬頭望天愣愣發呆這一仗打到現在,妖僧也才倒下了三個,可還不等合鏡、慶花的人頭真正掉到地上,竟然又跳出來七個妖僧,而那七人中,赫赫然、彌天臺立宗活佛水鏡在立!
  
  又何止七個妖僧啊,還有一千三百彌天臺今代高僧隨行,其中『光』字輩高人,除了主持方丈辰光和另外兩三人不在之外,餘者悉數到齊。
  
  再看離山幾大人王、歸仙,仍在力拼先來的妖僧,離山弟子發動寶物與六千墨箭鬥得昏天黑地。即便剛剛勝出一陣的葉非,也口鼻沁血坐在一旁喘息,他殺了慶花不假,但也生收了慶花的瀕死一擊,傷得不輕。
  
  離山還能出戰之人,只有塵霄生和一個隻剩下一成戰力的蘇景。就憑他們兩人,怎能擋得住七大妖僧和千多彌天高人。絕無勝算了,今夜之戰要想翻盤,除非離山九子復生!
  
  就在這個時候,把蠻子牢牢掐在手中的蘇景忽然擦去了眼淚。笑道:「到時候了啊,百年已過、放明月出山!」
  
  不知不覺。匆匆百年。
  
  從月亮被收入匣子開始算起,到得現在,整整一百年了。期限已到,寶匣生輝明月扶搖。這一刻裡明月出山。離山還月於天、還月於世。
  
  生死存亡。黎明前夕,放那明月出山去!
  
  就在蘇景的笑聲的,明月燦燦。如巨輪、扶搖起。人間有幸,能見到如此巨大、如此漂亮的月忽得塵霄生也笑了,揚手拔劍,劍鋒直指前方妖僧。
  
  笑聲起劍聲起,人輕揚劍輕揚,塵霄生一言不發,挾飛劍撲向大群妖僧。
  
  人多怎地,強大怎地,明知不敵又怎地,他是離山塵霄生,就算滿天神佛齊聚於此,只要與離山為難,他照樣拔劍,照樣斬殺!
  
  一個人的衝鋒,沖向他絕不可能匹敵的墨色天雲。
  
  蘇景沒動,他手掐南蠻扶屠留在了離山之內。小師叔面上已經沒了之前的激動,目光清澈面色清冷,風度卓然語氣中正,其聲漫漫:「妖僧聽好,敢傷我師兄一根頭髮,本座立刻捏死這個怪物。」
  
  就剩一成修為的人,上前去打架沒什麼意思了,但打架不一定就要掄拳揮刀,小師叔另有所長,扶屠在手還會輸麼?
  
  合鏡死了,不過大群墨靈仙中少一人;扶屠卻是尋找聖劍的唯一可能,水鏡怎能不急,不過再怎麼著急也不能在臉上寫出來的,大和尚怒笑森然,雙臂猛撐,身形隨之暴漲,腳下千里墨色雲駕層層流轉,水鏡化真形,頂天立地的墨色巨人,那滾滾黑雲便是他披身的袈裟遠比普通墨靈仙更魁梧,即便蘇景以前見過的墨巨靈也望塵莫及。
  
  高大巨人面前,六百里離山不過一方小小沙盤,水鏡再開口:「區區離山」
  
  才剛說出四個字,正南方向突兀響起了連串厲嘯狐狸的厲嘯。旋即凜凜妖威充斥天地,紅皮狐狸為首,群狐飛撲如電,狠狠撲向墨色群僧、狠狠撲向巨大水鏡!
  
  值得一提的,那頭紅皮狐狸屁股下面拖著六條尾巴。
  
  不止一頭六尾妖狐,狐群中還有三頭狐狸長著六條尾巴,餘者、其他狐狸,無一例外,都拖著三尾
  
  南荒深處,狐地破關,群狐出山。一路北行,自南荒腹地向著離山趕來,就在明月出山時候,昔年天真大聖的血脈後人,妖狐傳承趕到離山!
  
  一條六尾妖狐,比著鼇渚、相柳這等成色的人王如何?一條三尾狐狸,比著墨十五那樣的墨靈仙又遜色在哪裡?
  
  上一次蘇景路經狐地,見過內中實力,曉得這些狐狸的實力不見得比著東土天宗差,但上次相見,他們也決絕不如今日兇猛,不知在這千多年的閉關中,得了什麼妙法機緣
  
  相比西天摩天古刹,相比東土江山劍域,蟄伏於南荒深處的天真遺脈全無威名,但在萬萬年後、當墨色捲土重來、又次侵襲中土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的便是這些天真後輩,狐地妖仙!
  
  狗攆狐狸,天性使然,不久前天鬥山的小狗崽子們發瘋發狂,皆因群狐過境。
  
  憤怒到發瘋,那個塵霄生哪來的,這群狐狸又是哪來的!
  
  水鏡揚手啪地一拍自己的光頭,氣瘋了,氣瘋了!但不等他拍腦袋的巨大手掌自頭頂拿開,離山界前地面上騰起滾滾煞氣,花青花的聲音冷冷傳來:「骯髒歸仙擾亂陰陽,天地不容!花青花奉命入陽間,拘魂鎖魄、帶回陰陽司治罪!」
  
  聲音現、但花青花未現,顯現的是一根粗大銅鏈,七十三節扣巨鏈,直接向著墨色群僧攻去。
  
  塵霄生出劍、狐地群妖趕到、幽冥判官來援,墨色群僧縱法迎敵,大戰就此暴發。
  
  離山內外亂做一團,法術轟蕩引出諸般巨響,但是再大的動靜也掩不住蘇景的叫聲:「妖僧,看好了,我要活捏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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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8:32:1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八二章  血性
  
  
  離山內外亂做一團,法術轟蕩引出諸般巨響,但是再大的動靜也掩不住蘇景的叫聲:「妖僧,看好了,我要活捏蠻子了……」
  
  水鏡不信蘇景真會殺掉扶屠:蘇景能看出扶屠重要、不過他不可能知曉蠻子為何重要,既然不知為何重要,便不會莽撞斬殺。再就是拿得如此重要的籌碼在手,哪會輕易就毀去。只是水鏡不曾想到的,蘇景的話尚未說完,突兀變作了一聲慘叫!
  
  蘇景慘叫,他的手碎了。
  
  就在占盡上風時,被他捏住、已然嚇得面色發灰體若篩糠的蠻子奮力一梗脖頸…真就只是那麼一掙,蘇景的手爆碎開去。
  
  忽然得脫桎梏,純粹本能反應,蠻子半轉身狠狠一推蘇景。黑色的雙手,一撐在蘇景肩膀,一撐在蘇景上腹…蘇景的身體爆碎了。血花四濺。
  
  蘇景慘死。
  
  全無徵兆中,離山劍宗最最重要之人,幾乎是不敗戰神、鬥士圖騰的蘇景,就那麼幹乾脆脆地、在萬千同門和同道眼前,碎屍萬段。
  
  是妖僧狡詐、設計坑殺蘇景麼?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那個蠻子的膽怯與慌亂不是假裝的,在『胡亂』殺掉蘇景後他更加驚慌了,竟慌不擇路向著離山深處跑去……
  
  正將星索舞動如龍的三屍悄無聲息,就此消失空氣中;與他性命相連的影子和尚身形微顫,化去、消散於風,他本就是影子。自虛妄中來、死後歸於虛妄;還有戰場中一尊尊佑世真君的大像,它們能存在、能轉活皆因蘇景,此刻蘇景已死,它們重歸頑石、層層拔裂、轟然坍塌。
  
  蘇景死了。
  
  死亡來得太突兀。以至在他殞身一刻,紛亂戰場陡然安靜下來。
  
  外門修士安靜、離山弟子安靜、助戰的幽冥猛將安靜,就連那些自彌天臺而來的妖僧、歸仙都驚訝發愣……驚訝只在一瞬之間,水鏡眼中喜色沖騰,蘇景之死牽扯重大,最最直接的,戰場之內離山高手一下子損喪好幾個,此戰可勝!
  
  妖僧催身法,化影如電去急追扶屠。務必要將此人帶走。水鏡親自出手去救人,戰場事情另有旁人主持:鏡花十七僧中排行第三的淳鏡。
  
  勝利契機那麼明顯,水鏡看得出,淳鏡又怎能忽略,飽提息正要叱喝一聲『殺』字一鼓作氣剿滅離山,不料他口中的『殺』字尚未出口,離山內外就掀起了浩浩大吼:殺!
  
  離山弟子、外宗修家、申屠靈靈、塵霄生、小相柳、西海老鼇、幽冥大將……戰場之中,幾乎所有正在對抗墨色的陽間修者,赤紅著眼睛、嘶啞著哽嗓,掀起來那山呼海嘯般的怒吼:殺!
  
  蘇景死了。會牽扯實力變化;幾乎圖騰一樣的人物死了,會牽扯士氣變化。只是中土修家的士氣不落反漲、暴漲!
  
  完全沒道理的事情,修行最最根本的目的就是為了長生、為了不死,因為愛惜性命所以珍惜時間、因為珍惜時間所以勤加修煉,這才是真相來的。蘇景喪命、至少那些外宗修家會做鳥獸散去……不是沒有道理的,蘇景的身份很多,西海大士、天鬥劍主、佑世真君、冥王阿骨等等等等,可是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得來的這些身份——他曾做過什麼。
  
  他曾出生入死、他曾東征西戰、他曾面對遠遠強大過自己的對手而不退半步。因為他背後是就是中土世界。他若退,則劫禍橫掃人間!
  
  一個人死了。眾人在錯愕、悲傷同時最先會想到什麼?想到他生前做了什麼。
  
  既知蘇景生前事蹟,再見他此刻壯志未酬……中土世界的有趣之處很大程度在於:此間的智慧生靈總有些矛盾,或者說『彆扭』。明明都是逐利之輩。卻又不是什麼都肯賣;明明都在天道下苦苦求存,心底卻都還藏著一點血性,不服且不忿。
  
  這就是關鍵了,不賣、血性。
  
  修宗屹立世界,修者來自凡人,所以有什麼樣的世界就會有什麼樣的修宗,有什麼樣的凡人就會有什麼樣的修者,不是麼?反過來看也是一樣的>
  
  有怎樣的門宗,就有怎樣的世界。
  
  摩天古刹不是神仙畫的餅,江山劍域不是書生們的臆想,離山劍宗更不是一本故事書,它們都是真真正正的存在,昨天有,今天有,明天還會有,只要中土的第五圓不滅,古刹、劍域、離山就會永遠存在,不過換個名字而已。
  
  擁有離山的乾坤天地,又能差到哪裡去。擁有正道的修行世界,又怎麼可能沒有血性!蘇景喪生,換來的是一場滔天憤怒,一場焚世烈火,一場不死不休大不了我陪著你一起下黃泉的瘋狂戰鬥。
  
  悲慟至深,便是狂笑中的滅亡,暴怒成狂,那一聲喊破蒼穹的『殺』字只是一場瘋狂的序曲,離山…反撲!捨生忘死,暴怒成狂!
  
  這是所有墨色僧侶不曾想到的,蘇景死後他們的戰鬥非但不曾輕鬆絲毫,反倒變得艱苦卓絕,修者變成了野獸,悍不畏死、個個閻羅…但更讓淳鏡驚慌的,是他身邊的弟子花:觀花。
  
  莫名其妙的,觀花的身體忽然顫抖起來,當然不是恐懼,狂信之人早都忘記恐懼是什麼東西了,就在顫抖之中,觀花的眼色從痛苦到迷茫,再從迷惘漸漸變得清明,還有他身上的墨色…肉眼可辨,正層層褪去,他正奮力拜擺脫墨沁!
  
  妖僧也是中土之人。或許被沁染得不夠徹底,在觀花心底保留了一絲『本能』,當他面對自己異常熟悉的、本族本源才會有的憤怒,當他感受到那戰場中敵人傳遞過來的強大情緒…他在蘇醒!
  
  淳鏡大驚,一邊催促手下迎敵,一邊伸手按住觀花:「好孩子,靜守本心,不為邪魔所動。」
  
  「謹遵…師…哪個…才是本…心,誰、誰才是…才是邪魔啊…」觀花的面皮抽搐著,苦苦掙扎、用力掙扎!
  
  突兀一道黑影閃過,手從天降,按住了觀花的頭頂,隨即那只手勁力一吐,觀花頭顱爆碎橫屍當堂!殺人者,彌天臺首領水鏡。只在短短片刻間,他已搶回了南蠻扶屠,但他肋下添出一道劍上,直傷肺腑,來自塵霄生一劍。
  
  手攙扶屠,掌斃觀花,水鏡對淳鏡怒道:「囉嗦什麼!歸返彌天臺,收兵!」
  
  此行已經斬殺中土世界萬民敬仰的蘇景,且還試出了扶屠的真假,足夠值得了,再要繼續打必定兩敗俱傷的局面了,和這群凡人拼成你死我活,真正愚不可及。
  
  水鏡諭令傳下,墨僧不做絲毫流連,陷落戰場的同伴能就救便救,救不得便棄,為正神殉道本就是無比榮光之事,該笑的。
  
  大隊墨僧即刻西撤,山中人,南荒狐、幽冥官轟湧追殺!
  
  花青花紅了眼睛,他的紅袍傳承就來自蘇景,對這位阿骨王他滿懷感激與敬仰,蘇景身死一刻就是花青花化身厲鬼一刻,與七三鏈子一起、會同各路陽間奇秀急追而下……直到追出三千里後,花青花遇到了正從地面鑽出來的顧小君,顧小君密語:「蘇景沒下去啊。」
  
  陰陽司總衙與外間諸多司衙失去聯絡,但封天都安然無恙,輪回行轉有序,蘇景只要在陽間一死,他的遊魂立刻就會進入封天都,身份使然,他應該直接『掉進』總衙。
  
  可顧小君滿懷悲憤,與尤大人、小鬼差一起仰著脖子等了半晌…離山弟子有人下來、外宗修家有人下來,但又哪見十四王爺。
  
  不光沒見到十四王,大聖玦牽扯著、與蘇景性命相連的那群妖怪也一個沒見到。
  
  花青花望向塵霄生:「蘇景未死…怎麼回事?」
  
  與旁人一樣雙目通紅,殺氣沖頂的塵霄生對著花青花、顧小君笑了下,他一笑,周身凶煞氣意就此化歸春風,昂然、美豔,把顧小君的心笑得打了個突,太好看了…這個男人。
  
  好看男人雙手一攤:「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曉得,我就是收到了掌門傳訊,說如果墨妖襲山、特別有個怪樣蠻子隨行的話,師弟可能會死,要我莫驚慌。」
  
  花青花又望向蘇景好友小相柳。小相柳纏鬥化身金翅鵬鳥的抱鏡,他本不是抱鏡的對手,對方要跑他攔不住,跟著大隊一起追下來,此刻小相柳是真身,中間一顆頭顱撇了撇嘴巴:「我就是收到蘇景傳訊來離山助守,見他求請還算懇切,我就來了,其他的一概不曉得。」
  
  顧小君從一旁納悶道:「那你不曉得蘇景未死?得知他未死怎不見你開心?」
  
  相柳一哂:「他死他的,我活我的,他死活與我何干。」
  
  顧小君不信。能被紅袍選中做候補一品判之人,心思自然不差,稍加琢磨:「你也進了蘇景的大聖玦吧?」
  
  就這一個解釋,小相柳拜過大聖玦,但蘇景死了他沒死,是以他曉得蘇景詐死。
  
  猜中!小相柳進過蘇景的大聖玦,不是拜認主人,只因他修行精進不輟,到了那個『位置』,想要見識下、參詳下古時大聖的法度,所以進入大聖玦待過幾天。不過這種事情好說不好聽,小相柳是堅決不會告訴別人的,九頭蛇九個腦袋一起搖晃,蔚為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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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8:32: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八三章  大戰初歇
  
  
  花青花再轉目,這次望向了紅皮狐貍,紅皮狐貍直接搖頭:「我們來離山是為覲見。」話說一半,狐貍想起來自己犯不著和這群閒雜人等說自家事情,懶得再開口了,直接不理會。
  
  「不用問了,影子和尚、三屍可也都沒死。回山後當能見到他們,尤其三屍與本尊心思相連,見面自知經過。」塵霄生微笑著說了一句,隨即額頭青筋暴露,又變得殺氣騰騰悲憤交加,追殺,追追追!
  
  又再追了千里,時時刻刻都與塵霄生有劍訊往來的沈河傳訊過來:適可而止就好。
  
  塵霄生不知前因後果,但憑他的心思多少能猜出些倪端,就此止步。
  
  塵霄生止步,離山一脈止步。
  
  追兵中一眾人王、首腦都知蘇景未死,也紛紛止步不再追襲。但有人提出異議:何不趁此良機直接襲殺去彌天臺,就此滅掉這座魔窟。塵霄生搖搖頭,並未多說什麼。
  
  六條尾巴的紅皮狐貍來到塵霄生面前:「最近我族當常駐離山,不過這趟出來的匆忙,正有一項好陣法煉化到關鍵時候,不得以中斷,我等先回狐地完成陣法,長則五日、短則三天再到離山。」
  
  狐貍們以前不說人話,只靠『傳神』溝通,現在變了,人話說得十足地道,字正腔圓的官話。
  
  狐貍們放著狐地不待,卻要入駐離山,十足怪事但更是十足好事,這伙子妖孽的實力實在強大。
  
  內中緣由紅皮狐貍不解釋。塵霄生也不多問,只消知道他們都是朋友便足夠了,合手做禮微笑送別。
  
  狐貍們直接回去狐地,花青花和顧小君請七三鏈子先回封天都,正位、候補兩位大判跟著塵霄生等人一起回離山,這事簡直有趣得讓人心里癢癢,不弄明白了他們不走。
  
  這個時候,東方破曉。
  
  黎明已至,今夜何其漫長,但終有結束一刻。
  
  大戰初歇。
  
  水鏡恨東方。因為東方正日出。於墨色信徒而言。這世上沒什麼比著太陽更邪惡、更骯髒的東西了。
  
  而此刻再做回想,初戰時候上至水鏡下到普通僧眾,人人口中、心中都說離山再見不到明日黎明,哪想到黎明時分。竟是自家人馬落荒而逃、急急回巢!剛剛那一戰。水鏡簡直不願回想。心中唯一一點安慰僅在:扶屠還在,扶屠真的斬殺了離山小師叔、這個南荒蠻子是真的。
  
  靈識向後追查下去,探得離山收兵。水鏡徐徐呼出一口濁氣,轉頭望向身邊扶屠。心中如何懊惱,面上總是從容平靜,水鏡微笑著:「恭喜先生,斬殺妖人蘇景,立下大功一件。自我真色信徒現身人間,以先生功勛卓絕。」
  
  這倒也不全是客氣話,殺蘇景即為滅真君、即為摧毀圖騰一樁!
  
  彌天臺佔了個『佛』字,天元山佔了個『道』字,如今佑世真君也告崩塌,水鏡忽然想傳音天下,笑問這塵世中人:你們現在還能信什麼!
  
  當然,只是轉轉念頭而已,水鏡是仙佛中人,不會做這麼無聊的事情。
  
  扶屠的神氣很古怪,樹皮似的臉上,顯現的表情倒是豐富異常:有恐懼,因險險就死了;有倉皇,因自己身邊的這些同道好像也不像他們自己說的那麼強大,大搖大擺殺去離山結果被離山追殺了幾千里,逃得倒是真挺快;有興奮,親手斬殺離山蘇景,為師兄報仇且還立下了大功另還有些納悶,到現在為止他還沒能想通,自己怎麼就把蘇景給打碎了。
  
  水鏡看得出他的疑惑,笑著解釋:「事分兩頭。我看得出,蘇景的元力確是有缺,十成本領只剩一成;另一頭扶屠先生修為了得,只是你不曉得怎麼去用,那蘇景妖孽欲逞兇,先生驚怒之下本能使然,反倒激發元力,一舉破敵。」
  
  扶屠仔細想了想水鏡的話,神情稍稍放松下來:「聖僧說蘇景本就有傷在身,他的傷來自彌天臺高聲手段,我才能殺他。這功勞是彌天臺的,不該記在我頭上,反倒是我謝過彌天臺的救命大恩。」
  
  水鏡呵呵笑著擺手,口中不說什麼,心中琢磨這蠻子倒也不是真那麼傻。
  
  塵霄生等人自離山中追趕出來時,山中戰事並未完全了結,當時還有幾處戰團:
  
  化寂滅神雷的釋花被老蛤吞在肚子里跑不了;
  
  化古跡大寺的遲鏡與小屍仙纏鬥,浪浪仙子本領遠在妖僧之上,遲鏡沒機會逃自有苦苦相鬥下去;
  
  還有化身百零八法羅漢的鬥花,這妖僧的對手是老天魔。秦吹忠義,秦吹仁厚,秦吹少與旁人為難但秦吹更是上位天魔,不鬥則已,若與敵鬥便是個不死不休!
  
  釋花、遲鏡、鬥花都沒能走成沒走成就走不了了,塵霄生一行回到離山的時候,三個妖僧都已伏誅,一線殘魂被秦吹收了去做刑訊。
  
  浪浪仙子正任勞任怨做搬屍工她不理別人屍身,只搬妖僧的屍體:被塵霄生一劍斬殺的合鏡,被葉非『言出必踐』的慶花,妄想抽奪蘇景魂魄反被王袍反噬、先是重傷而後死於亂戰的荊花,本性復明被水鏡親手擊斃的觀花和最後未能逃跑的三個僧人。
  
  是役,被沁彌天臺由十七聖僧率領,突襲離山,而離山之中人王齊聚、塵霄生復出、天真大聖後輩出關,一戰風起雲涌,震鑠今古!因惡戰四起中離山放明月出山,更因這算得是中土人間對天外墨色仙魔的狠辣重擊,有好事者給此一戰起了個『名字』:離月伐墨。
  
  身寶合一之故。離山記名、外門弟子被墨箭擊落時所受創傷都被寶物承擔,是以傷亡並不大,反觀墨沁妖僧,鏡花十七神僧隕落其七,另有靈花、逐花深受重傷,真正傷亡慘重
  
  浪浪仙子把七個墨色僧侶屍身擺放一排,整整齊齊,斷肢裂骨都被她拼湊完整,之後她拍了拍手心,笑道:「賞給你們了。吃了吧。」
  
  賞給誰了?
  
  賞給迦樓羅了。
  
  彌天臺高僧乘光大師的十七前世。化身今世十七惡人,被邪佛蠱惑再被蘇景重新收服最後又得摩天剎法術『凈化』,最終煉成的十七迦樓羅。
  
  十一世界歸來後,蘇景把自己的一群屍煞都派去幽冥芙蓉塔去照顧小屍仙。迦樓羅也跟著一起。
  
  三屍抱著膝蓋蹲成了一排。若不是都還扎著褲袋。多半會讓人以為他們在茅廁,六只眼睛饒有興趣地看著浪浪仙子和墨僧屍體,開始的時候他們一直低聲討論浪浪仙子在做啥。現在見小屍仙喚出迦樓羅開飯,三屍改作爭論怎麼它們會怎麼吃,紅燒清蒸還是油炸了蘸椒鹽
  
  得見此景,剛回山小相柳眉頭大皺:「怎麼,讓它們吃人嗎?」九頭蛇會數落別人吃人?他純粹是浪浪仙子對著幹,若現在指揮迦樓羅吃人的是其他人,小相柳才不會問一個字。
  
  這次浪浪仙子沒瞪眼睛,不生氣是因為高高在上,滿腹經綸的老學究才不會和不識字的頑童吹胡子瞪眼睛:「你若不懂,我來教你」
  
  做人,講究心性二字,十七迦樓羅得摩天剎法度洗煉後,前世的最惡心已經當然無存,說他們慈悲為懷或顯誇張,但至少它們是善的,十七迦樓羅仍惡,但惡的只是性情而非本心。
  
  當本心歸於善,於佛家輪回之說中,他們實際就已經和今生的乘光大師重合了,只不過是以另一種生命的方式存在與今日世界。可以說,十七迦樓羅就是十七個乘光老和尚。
  
  再說死在離山的七位歸仙高僧,每一個都曾名滿天下,每一個都曾立下普度眾生的宏志大願,他們被墨色沁染後心性遭受腐蝕,這一重無可變改,就以死在水鏡手中的觀花,即便水鏡不親手擊斃他,他也不可能完全復原、不可能重新變回大德高僧,他的下場只有一個:先是發狂,不分敵我大開殺戒,癲狂過後呆傻與自閉隨之而來,很快就再一動不動變成一個活死人。
  
  但不能復原不是說他們沒有本性,仍以觀花為例,若沒有本性有怎會掙扎?本性仍在,只是被蒙蔽,只是再沒有重新掌握自己的機會。不過他們死後,掌控身體的墨色魔念很快散去,反倒是他們的本心本念存留屍身的時間更長些。
  
  所謂本心,只是一道本命靈光而已,七位高僧依舊是死人,再不能稍動,再沒了思想,從此冷冷冰冰僵硬異常。
  
  小屍仙解釋到這里,我是我的佛的鰲渚和見識精絕的塵霄生就已經明白了,前者雙手合十,後者合手作禮,微笑躬身,對小屍仙、也對七具僧侶屍體。
  
  明白的人已經明白了,不明白的人繼續不明白,三大矮子宗師見狀面露驚訝,又復交頭接耳:
  
  師兄和大鰲鞠躬作甚?
  
  此事頗有古怪,待我細細想來。
  
  這還用想?他們也想吃死和尚肉。不是傳說以前有個西去靈山取經的高僧,他的肉吃一口就長生不老麼。多半這幾個和尚也是大天尊雷動給出答案,另兩個矮子恍然大悟,紛紛點頭。雷動摸了摸兜,拿出一雙筷子,看樣子有些躍躍欲試,可又實在提不起胃口。
  
  雷動的胡說八道沒人理會。塵霄生執禮後微笑道:「出自彌天臺,歸於彌天臺,如此甚好。」
  
  「如此方為得大安寧,仙子慈悲。」鰲渚跟著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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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八四章  蘋果舅舅,今生來世
  
  
  塵霄生之言就是正道理了,七位墨僧屍身中尚存本命靈光一線,而他們的修為尚未散去,盡在屍身之內;迦樓羅即為乘光大師,本為今代彌天臺高僧,屍身中的修元被迦樓羅汲取,算得:歸根、傳承。
  
  他們本為一脈相傳。
  
  奪力於屍,本為登天難事,但因屍身中的本性靈光期望如此,且迦樓羅與鏡、花僧同根同源,所以事情一下子就變得簡單了。
  
  聽過塵霄生之言,小相柳大概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但他仍有一問:「屍身之力,墨色元力,當心這些迦樓羅都變成黑樓羅!」
  
  小屍仙撇嘴巴,嫌棄小相柳不學無術的樣子:「一來,由我護法,保得迦樓羅只得大力不受沁染;另一則,即便沒我相護他們也不會被沁染,你當摩天剎給迦樓羅的洗煉法持是兒戲麼;再就是…迦樓羅似人非人,它們來自以前、重活於以後,是聞所未聞的怪物,墨色根本都『不認識』他們,如何沁染。」
  
  小相柳一哂,擺出一副『我就知道你會如此狡辯』的樣子,然後不說話了……
  
  不過讓小屍仙稍有意外的是,十七伽羅樓並未一擁而上,在默默對視片刻後,其中十個向後退開,只有七個走上前來。
  
  不分食,一頭迦樓羅『獨占』一具墨僧屍。這不是弱肉強食,而是晚輩對前輩的尊重。將來待到『奪力』完成時候,七位迦樓羅仍是迦樓羅,但也是七位曾經普度天下的聖僧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存在、繼續行走、繼續自己的善。
  
  迦樓羅望向了小屍仙,後者聳肩膀:「怎麼分隨你們,我無所謂的…不過也確是不用搶,鏡花僧不是有十七個麼,以後你們人人有份。」
  
  七頭迦樓羅齊齊對屍身合十施禮,旋即巨大身形一轉,化作一道黑氣。各自鑽入一具墨僧胸口,是『吃』,但並非真正咀嚼、吞下。
  
  同個時候里,七具屍身全都露出了一個笑容。
  
  再不是墨靈仙那種假從容、假愜意,屍身笑容安詳且平靜。
  
  七頭迦樓羅的煉化會是個漫長功夫,浪浪仙子揮手將屍身盡數收入袖中,以後她會做長久守護…蘇景一伙人在十一世界救過她一命。她的償報可遠非自己再救蘇景一次那麼簡單。
  
  屍家重恩,從小師娘的屍煞阿添可見一斑。
  
  眼看著小屍仙忙活完了,三屍看過了一樁新鮮事心滿意足,立刻換了題目,飛縱到塵霄生跟前,這就要來追問他怎能留在了離山。但塵霄生微一擺手,示意三屍稍等片刻,他轉頭望向了葉非。
  
  葉非重傷,一直在調息將養,此刻勉強回過了一口氣,站起身正要離開。
  
  「這就走了?」塵霄生問,他和葉非一代人。師兄弟。
  
  葉非暫停腳步,轉回身對塵霄生點點頭,不隱瞞:「去幽冥守著那只碗,也許能等到陸角。」
  
  塵霄生不阻攔,但相勸:「你這樣下去不妥,或者先留在離山,待此間事了我隨你一起下去。」且不說幽冥現在的情形,單只陽身人入幽冥。就會引來無數惡鬼追殺,若葉非未受傷自是無妨,可他現在的狀況,貿然下去,怕是送死的味道更濃些。
  
  葉非笑了下,搖搖頭:「走了。」
  
  「保重。」塵霄生拱手,離山同門禮。
  
  這個禮節讓葉非愣了下。但他再沒什麼反應,重新轉回身,走了。
  
  葉非前腳剛走,北方天空中滾滾雲駕鋪展於空。紫金雲氣與重重星峰相伴,沈河、諸長老與大成學高人終於回到離山!
  
  三屍興高采烈,齊齊歡呼著,跳上小棺材飛迎出去,相隔老遠三屍就對雲頭沈河喊道:「有勞真人,此行辛苦了。」
  
  措辭、神態再加上三屍說話的語氣,儼然一副離山主人的樣子。
  
  沈河笑道:「三位仙尊才是真正辛苦。」說完、稍頓,眼見三屍『還嫌不夠』的神氣,掌門人趕忙又加了句:「衛護離山、匡護天下、斬妖除魔、擊殺強敵,三位仙尊居功至偉,沈河敬佩。」
  
  三屍大喜,都說沈真人是真正有才學有見識的大家。
  
  大成學到來,如何安頓,兩宗並和一處怎樣布防,免不了一場忙碌,不過這些事情自有離山執事與長老操持,無需沈河費心,與秭歸先生和大成學中的人王木恩一起,來到塵霄生等人面前,但沈河的第一句話是:「申屠怎樣?」
  
  在引兵出山追殺墨僧時,申屠就告收手了,並未出山。他的情形塵霄生是知道的,聞言緩緩搖頭:「他在庫中,在等你們。」
  
  沈河身邊眾人告罪一聲,隨即招呼離山諸位長老,暫停手上事情,包括攻打臥鼓山受傷的長老在內,一群人匆匆飛去離山庫。
  
  雷動有些摸不著頭腦:「申屠靈靈怎麼了?」
  
  『第一滴雨水』,何等神奇的靈物,遠非申屠能夠駕馭的,反噬來得比想象中更嚴重,施法過後經絡寸斷五內重創……已經沒希望了。
  
  拈花心軟,早都忘了申屠曾險些害死蘇景的事情:「大家一起去看看他吧。」
  
  沒想到的,塵霄生搖了搖頭阻攔住了眾人。不是其他什麼緣由,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他們才是兄弟。
  
  彌留時分,兄弟相聚,莫去打擾他們。
  
  離山庫,三重天,進入三重天之前只有一件小小的石室。申屠靈靈就在石室中,庫靈兒、弟子、甚至雙雙兒都被他打發了,一個人靠坐在冷冰冰的石頭上,面色蒼白、呼吸微弱。
  
  聽到腳步聲響,申屠靈靈張開眼睛,見是沈河、虞、龔、樊、紅等一眾長老,他的精神一振。可這精神的振作,僅止在他的目光稍稍明亮了些,僅次而已。
  
  申屠想說什麼,但是嘴巴動了動,沒出聲,面帶愧色…那錯誤彌補不回的,這世上本就不存功過相抵這種事,錯了就是錯了,時間不回頭,所以錯誤永遠存在、沒得改。
  
  申屠一向嘴巴笨拙的,不會說話。但沈河、紅景、虞長老這些口齒伶俐心思機變之人,一下子竟也不知說什麼是好……申屠靈靈入門算是晚的,他來離山時,沈河、任奪等人在修行上已經頗有些根底了。
  
  修行有了底子,智慧也就更加明光,是以沈河記得,申屠剛來的時候,那麼點的一個小娃娃,看上去也就一兩歲,可他走路利索得很,說話順溜得很,問過才知道,原來他都五歲了。
  
  太瘦小了。
  
  長得一點也不討喜,稀疏的眉毛,細細的眼睛,嘴角向下撇著,一幅不好相處的樣子。可在從沈河手中得了一個蘋果之後,小申屠立刻就眉花眼笑,一笑眼睛就不見了,口里說:謝謝舅舅。
  
  入門第一天,申屠靈靈把師兄喊成了舅舅。
  
  後來,沈河看著他從小小頑童變成少年才俊,幾道真法修行在身進境神速,總能惹來長輩、師兄們的小小驚奇;
  
  後來,沈河看著他貪戀寶物以至影響修行,從申屠靈靈變成了時靈時不靈;
  
  可即使時靈時不靈,即使沉迷旁道,他的修行進境還是神奇的,或許比不得他那些更神奇的師兄,但足以惹來絕大多數同門兄弟的艷羨,離山弟子第二代,十七俊秀中穩穩有他一個位子,沈河看著他從貪寶青年變成了貪寶長老,主掌離山一方門務;
  
  再後來,申屠靈靈誤入迷途鑄成大錯,沈河看著他彷徨,看著他不知該何處去,再看他迷途知返、再看煉化自己決絕承受不了的寶物入身只為贖回本心……。
  
  申屠這個人,沈河從頭看到了尾,看了幾千年歲月。
  
  凡間有一句話,父母只能陪前半輩子,妻兒只能陪後半輩子,真正能相伴一輩子的就只有:兄弟。
  
  沈河、申屠,他們就是兄弟。
  
  忽然不知該說什麼了。沈河如是,虞長老如是,樊長老如是。
  
  倒是申屠靈靈,片刻沉默後笑了下,問了個件很遠的問題:「下輩子怎麼說?」
  
  今生已經這樣子了,再沒修改機會,彌留之際何必再去喋喋不休,不如想一想來生。
  
  沈河笑了,他身邊紅景也笑了,伸手摸挎囊,紅長老居然拿出來個蘋果,又紅又大,聞一聞就知香甜。
  
  天下女修無數,紅長老絕對算得其中最出色的,排不到第一,但也是站在峰巔鳥瞰的層次,可她也絕對算得最最散漫的,愛吃愛玩愛漂亮,若非如此也輪不到她來做『離山四大高手』,在她的寶囊中,乾鮮果品南北蜜餞、胭脂水粉綾羅衣裙可比著修家法器多得多了,隨身帶著紅蘋果不稀奇。
  
  蘋果塞進了申屠手中,紅景笑:「下輩子若是有個漂亮小姑娘送你蘋果吃,你記得喊舅媽!」
  
  今生為了一只蘋果把兄長錯認成舅舅,被人笑話了幾千年…下輩子會不會再因為一只蘋果『財迷心竅喜從心來』錯認大輩呢?無妨的,錯認了也無妨,紅長老在微微笑,沈河等一眾師兄都在點頭,來生裡申屠還會有一個蘋果和給他蘋果的那些人。
  
  申屠咬了口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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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八五章  水月偶
  
  
  申屠咬了口蘋果。
  
  曾經一飛可上九霄雲,萬里穿天等閒事的精深大修,瀕死之際也和普通的老人沒什麼區別了,他想吃蘋果,可是很費力才之咬下一點點,甚至咀嚼都談不上,只能含在口中一點點磨著、碾著,少少的香甜味道彌散口中…突然,申屠笑了起來,語氣古怪:「舅媽啊?」
  
  不止語氣,還有神情,將死老者竟然露出了『有趣、頑皮、嬉笑』的神氣,再重復:「舅媽啊?」
  
  給他蘋果,讓他來生喊『舅媽』,紅長老真沒多想,只因自己是女子,不能當舅舅是以隨口說了個舅媽,但現在見了申屠的神情,轉回頭再仔細想想……『啊呀』一聲輕呼自紅景口中響起,漂亮女冠的臉紅了,好像個蘋果。
  
  虞長老第一個笑出來聲音,跟著樊、雷、岑、風、公冶…全都在笑,他們是在起哄麼?
  
  若有外人在此,怎能明白這群人鬧得是什麼,說得是什麼,想得是什麼啊。
  
  中土人間有一種情懷喚作『兄弟』。
  
  離山貴為天宗,宗內弟子吃風喝煙坐道望天,卻從不缺人間情懷。
  
  就在笑聲里、就在笑容中,申屠靈靈咽下了蘋果,也咽下了最後一口氣,今生了了、但來生還有蘋果。
  
  離山第二代弟子精銳,自賀余飛仙後,直到今日終於有了真正意義上的隕落,申屠靈靈身死道消。
  
  申屠才走片刻,幽冥中的離山判賀余就來到離山,賀余主掌極樂川,他的司衙並未受到任何攻擊,與封天都聯絡順暢。
  
  極樂川沒事,賀余自然也安全得很,他重返門宗時,昔年六百里靈秀之地變得滿目蒼夷。比起廢墟也沒太多區別了。昨夜一場仙魔大戰打得何其激烈,離山轟塌大半,早已沒了靈秀,只剩無盡蒼涼。
  
  可就算這山真被浩蕩大力抹平又怎樣?就算離山沒了,只要沈河在、塵霄生在、弟子們在,離山劍宗就還在,承天護道。劍指邪魔!
  
  幽冥並未大規模開戰,但風波詭譎,容不得絲毫大意,賀余神色匆匆,來到離山並未和同門多做寒暄,直接找到沈河真人。密談幾句後就離去。
  
  兩人密談有關事情,掌門真人不說其他同門也不會主動追問。送別賀余後,沈河重復前山,只見鰲渚、秦吹、小相柳、浪浪仙子等一眾大能為者正圍坐一個圈子,塵霄生也在座,天地崩玉面前不變色的人王、歸仙此刻都是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
  
  圈子中間端坐三人…三個坐著只比站著矮一點點的人。
  
  三大矮神尊得意洋洋。
  
  蘇景為何未死、從頭到尾究竟是個怎樣算計,人人都好奇得心里癢癢。花青花、顧小君沒直接回去地府而是隨同追兵大隊返回離山為的就是這件事,剛剛拉住三屍要把他們把事情說明白。
  
  三屍賣了一回關子,就興高采烈的『開書』了。雷動天宗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諸位當知,神君開創輪回,一統幽冥,列土封疆十四王,我家那個不成器的蘇景承蒙神君賞識,得阿骨之號。列位第十四大王。」
  
  大天尊說話之際,三神君拈花在一旁筆走龍蛇,於一幅長絹上作畫,他畫得奇快,雷動那邊一句話說完時候,拈花的畫卷竟也畫好了,攤開來給眾人觀瞧:
  
  十五個人。一大十四小。大個子人在上,頭頂赫赫然寫了四個大字:閻羅神君。
  
  十四個小人兒排一排在神君之下,幽冥十四王駕。只是他畫得…不管神君還是冥王,無一例外都是一個圈做頭。圈下一個『豎棍』做身,『身上』衩出兩臂兩腿四根『斜棍』。
  
  又難怪他畫得能這麼快。十四冥王中最右者、末一位得拈花特別標注,兩字:蘇景。
  
  「諸位請看,這十四位王駕相交莫逆、情同手足,要好得十四個人穿一條褲子都嫌肥,這份交情自亙古而來,直到永恒不滅,那是見面親不夠,別離想不夠,一天不見哭七次的大交情!」赤目接口,伸手指向拈花的『神君閻羅全家福』,他指點的是細節:畫上,十四個排成一排的冥王小兒都是手拉手的。
  
  雷動又繼續道:「別個不提,今次只說第十一王,我等兄弟的十一兄長,開天辟地、另創乾坤的瞑目大王。瞑目王,常閉目不睜眼,有朝一日他若張開眼睛,那便是死不瞑目、那便是天崩地裂、日熄月沉、時間錯亂宇宙毀滅的大事情!」
  
  大天尊說話的功夫,拈花又在畫上添了幾筆,給第十一個小人的臉上畫上一雙『閉合之眼』,其實就是兩條細道,彎彎的,好像在笑。另有題字『瞑目』標出此人。
  
  「十一大王與我們兄弟偶遇十一世界,十一王十四王一見面,真真天雷勾地火、老衲見貧僧、賭鬼見骰子、待字閨中春心蕩漾大姑娘得見紅花紅襖老媒婆……」赤目手舞足蹈,拈花在畫上用一條線把第十一個小兒和第十四個小人兒勾連到了一起,這還不夠,拈花重新起筆另開畫,單獨畫出了兩個手拉手的小人,不用問了,瞑目王和蘇景。
  
  三屍從來都是這副德行,想聽他們說點事情,非得等他們賣弄夠了、耍鬧過癮了再說。前面好一番胡鬧啰嗦,終於說到正文,這次輪到拈花開口了:「麒麟寶庫,奇珍重重,其中一間是為:水月偶。正所謂鏡中花兒水中月,真作假時假亦真,兩只兔子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赤目從自己的小棺材里摸出了一個木雕娃娃,彷如古時山中少民圖騰的天神圖騰,和那個隨同墨僧來襲離山的南蠻扶屠長得一模一樣。只是赤目手上的娃娃是贗品,他自己雕的,全無法力,十一王於麒麟庫中留給蘇景的水月偶卻是閻羅神君賜下的奇珍異寶,法力非凡。
  
  水月偶就是木雕娃娃,看上去醜陋難看,但效用神奇,當有王袍法度加持、冥王之咒傳過。木偶可轉活、與主人換身、換神通。說穿了,木偶轉活成人在前,蘇景變成木偶、木偶變成蘇景在後,除非神君親至,否則即便冥王也看不出其中破綻。
  
  由此蘇景改頭換面,變成了扶屠去往彌天臺報效『正神』去了;水月偶則變成蘇景模樣,座陣離山召集同門同道開課『劫數』。
  
  扶屠才是蘇景。剛剛在惡戰中被他打碎的那個蘇景只是木偶……三屍正說到這里,忽然一個聲音帶笑:「我來說吧,有勞三位仙家。」
  
  聲音熟悉異常,三屍與一眾人王轉頭望去…鬧鬼了,蘇景正笑呵呵的走過來,蘇景。
  
  主人改頭換面。變成木偶;木偶受秘法加持,變成主人模樣,可擁主人一成修為,二者之間心神相連,莫說萬里相隔,就是兩重世界也無法隔擋。蘇景有心神十立,扮作扶屠在彌天臺相對妖僧同時再指揮這邊的『蘇景』做課說話。應付起來游刃有余。
  
  且水月偶還有一樁好本領,這木偶本就是用來做替身、讓主人臥底去的。但這世上誰能能比誰傻多少,被臥底的那方勢力怎會輕易相信一個素未謀面的醜陋蠻人?是以蠻人為了證明自己,少不得會有『殺掉正主』這等戲碼上演,便如之前離山惡戰中發生的事情。
  
  水月偶化形主人之後,常常是要被殺的……殺一次就廢掉了,算不得太神奇。二明哥留給蘇景的水月偶,可以碎屍萬段七次。七死七轉活。
  
  此刻水月偶碎片自合傷勢盡愈。剛剛轉活過來。遠在彌天臺的扶屠分神一道,繼續指揮著『離山蘇景』來和大家敘話。
  
  而人、偶換身,蘇景變作扶屠,體魄迥異於宇宙間任何生靈,體內經絡隨他心意顯露,至少憑著水鏡的修為看不出他的本源真修;至於扶屠那一身淳厚的墨色真修就再簡單不過了,屠晚之力即為蘇景之力。屠晚與陽三郎入主墨劍修持墨色,蘇景也就擁有了『永恒之色、永恒之力』。
  
  但非說不可的,水月偶可與蘇景換身沒錯,卻不能真正替死。此刻若是彌天臺的扶屠被斬殺,蘇景就真正死了,再休想轉活。
  
  「簡言之,我在彌天臺,離山中諸位所見蘇景只是個替身傀儡。全賴十一王留下的寶物神奇,我才有這樣的機會。」離山的蘇景說話比著三屍簡單多了。
  
  大概了解事情經過,花青花、顧小君心滿意足返回幽冥去了,陰間事情詭怪,他們不敢在陽間逗留太久。岐鳴子則追問『離山蘇景』:「為何是彌天臺,不是天元道?」
  
  岐鳴子是道人。與天元道不同宗卻同源。
  
  沈河走到近前,開口接過了話題:「墨色妖魔來得突兀,手段狠辣重創中土,非要反擊不可的,但兩大天宗被沁染,究竟選哪一家來打,於我等而言本來沒區別的。」
  
  在大成學時,蘇景就對沈河、秭歸講出自己有『水月偶』和『墨色修』在身,有望潛入佛道兩天宗中的一家,此事冒險,但若成功無疑能是件大大好事,蘇景自己願往,沈河與秭歸只有誠心致謝。
  
  蘇景先回離山,發動木偶,替身開課掩人耳目,自己則趕去佛道兩天宗中之一,本來是準備扔鞋的,蘇景的鞋子、就由蘇景自己來扔,但他發動『花開見佛』寶物,得知彌天臺中尚有同伴未被沁染……天元道情形如何不得而知,彌天臺中則定有同道受困,哪又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若知同道受困、尤其還是與蘇景有過交情的小和尚果先被困,他要是不去營救,此人便不是蘇景了。
  
  此刻回過頭來再看整件事情:昨夜沈河真人與大成學合兵一處,在歸返離山時曾傳訊天下,十天之內必做反擊……那個時候扶屠已經去往彌天臺,可以說,就在扶屠『出世』之時,中土正道對墨色邪魔的反擊就已經開始!
  
  便如沈河率兵突襲臥鼓山時所言:何需十日,今夜正好!
  
  敵兇我也兇,敵算我也算,敵人打了我的措手不及,我總要還敵人一個出其不意……這就是蘇景了,也是離山、更是中土正道。以牙還牙,否則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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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八六章  留世仙,針猴兒
  
  
  不久前沈河傳訊塵霄生,請追兵適可而止不再繼續追殺下去,不外兩個緣由:
  
  一是事情到了現在的地步,蠻子扶屠算是贏取了墨僧信任,這顆釘子成功夯進彌天臺。如此一來,蘇景的發揮餘地就有了,軍情而言,蘇景要探此次墨色妖邪落足中土的勢力究竟有多大、將來那些墨巨靈又是怎樣實力;破敵而言,最簡單的有裡應外合,稍稍高級些的話,可大利用『尋找墨劍』這由頭從容布置陷阱,無論怎麼看,也好過追兵盲目沖去彌天臺,焉知彌天臺中是否還有高深墨修駐防。甚至,就算將彌天臺徹底摧毀又怎樣,那也不過是個據點而已,又非敵人老巢;另一則,無論如何,只要有希望就要救人的,彌天臺中還有果先,或許還有辰光和另外幾位高僧猶自對抗墨沁,尚未被真正侵染。
  
  水月偶與主人換身之事說得清楚了,離山中蘇景望向塵霄生,滿面喜色。何須師弟發問,塵霄生微笑給出緣由:「你在馭界時我領悟大逍遙,隨即迎來天劫本以為是非走不可的,可是沒想到的,我居然有的選。」
  
  有得選?選什麼?
  
  簡單得很,劫數盡末時候,心中突兀領受天地靈犀一道:可走也可不走。
  
  若走,沒得說,直接飛仙去,從此脫離人世間,晉位仙班永享逍遙;若不走不走會怎樣,塵霄生不曉得。至少當時不曉得。
  
  不等蘇景說什麼,三屍就瞪大了眼睛:「所以你就沒走?!」
  
  塵霄生的笑容光彩照人,白藕法身之故,他都不能算是這世上最美的男子,應該說他是這世上最美之人。
  
  唯有艷光才形容的笑中神采,塵霄生笑道:「是啊,所以就沒走。古往今來,立地飛仙者眾,不差我一個;但已證道卻還能留在人間的,就只有我一個。這份光彩為我獨尊、獨享。哪能走!」
  
  除了塵霄生外,還有鰲渚沒走,不過鰲渚靠得是神奇法器相助。
  
  真要做個比較的話,鰲渚算是『欺瞞』。借助前輩神龍留下的寶物。騙過了天地規則;塵霄生則是『破』。天地規則為他網開一面,允他光明正大留在世間!兩者差異,一賊一王侯。不可同日而語。
  
  已破道,常駐人間、卻又不是歸仙,古往今來獨獨他塵霄生一份!
  
  漂亮男子意氣風發。
  
  飛仙?飛仙的多了,算不得多麼了不起。能飛仙卻不走了,三千世界就他一個。
  
  「的確未飛仙,但天劫之後,有精純靈氣自宇宙中來,進入世間為我洗煉真身就這麼說吧,除了飛走,我已成仙。」塵師兄繼續說道:「既然留下來,自是收斂些好,做戲做全套嘛,待到劫數過後,發動影身一道幻做飛仙去,算是瞞人耳目,自己則捏了隱身訣,偷偷摸摸回了離山。」
  
  天劫是劫數,也是洗煉,渡劫不成則身死道消,成功破劫則一朝成仙,塵霄生在天劫後發動的幻術,實際已經是仙家法術,世上無人能夠看破。
  
  邊說邊笑,塵霄生騙過天下。
  
  蘇景再追問:「將來若想走還能走麼?」
  
  「留下來後就走不了了,與天地同壽、享人間逍遙,也不錯,等忙過了這一陣,娶個老婆、生群孩子,哈哈,個個都算離山弟子。」
  
  眼見師兄開心得意,蘇景心中沉沉。
  
  想想那個時候,馭界封印躁動不休,兇殘殺獼隨時可能破禁而出、興兵中土當年離山下殺獼第一次沖破封印,可怕戰事塵霄生曾親身經歷;遠古時千目蝎子與馭人的血腥戰場,塵霄生曾專程去做查看;另一支殺獼潛入人間,顛覆無雙城攪動多少殺戮,塵霄生心中全都記得。
  
  那時殺獼將至,若中土能有一位真仙坐鎮,大大增添勝算。所以塵霄生留了下來。
  
  因他而起的、從此中土多出一個詞:留世仙。
  
  再後來,掌門人收了弟子魚苗,後者有慧、預言『三萬年靈元大潮是為回光返照』,而塵霄生已成真仙,他的天人感應遠勝凡間修者,每做入定參悟時他總覺得心底惶惶,這是災劫之兆。他信魚苗之言。
  
  待到封印揭破時,塵霄生曾去往戰場,不過見到馭人實力殘損,中土修家必能得勝此戰,就沒有現身,又悄悄查過蘇景的傷勢,知道師弟無礙後又返回離山,繼續精修劍法神通馭人之禍不過是斷小小插曲而已,塵霄生全力以赴地修煉,為得是後面即將到來的大劫。
  
  塵霄生留在離山,他是奇兵,此事在昨夜前只有三個人知道,一是掌門沈河,二是幽冥賀余,三是繼塵霄生迎接後不久也告破道、飛仙去的另位離山第一代真傳林清畔。
  
  之前瞞著蘇景,自非不信任這位小師弟,而是蘇景與三屍心意相通,他不說卻難保心思動蕩被三屍探知什麼事情要是三個渾人知曉了,那就等若天下皆知了。
  
  離山弟子能夠煉就身寶合一之術,也全賴塵霄生破掉煉法的幾重關鍵,這才能成功成術。
  
  事到如今,塵霄生一劍斬殺妖僧合鏡,他已顯身就無需再隱瞞什麼,前因後果和盤托出。但還有一道關竅未解:為何他能留下來?
  
  塵霄生之前,離山的、別宗,多少大修飛仙去了;塵霄生之後,離山的、別宗的,也有不少人破道,獨他一人能領受天機,去留任選?對此塵霄生也想不通:「開始時候我以為,可能是我修行所致你也曉得,我在修行上走過不少彎路。我修行的法門迥異其他法術,所以我飛仙的時候就多了一重選擇?」
  
  和普通修家相比,塵霄生仙路多崎嶇,一代真傳,身魄爆碎,元神重塑再修鬼道,鑄就白藕法身重返人間修持,同時又借鑒南荒妖法,將人、鬼、妖三道修持融合一身塵霄生求仙之苦,遠勝普通修家、妖家。
  
  說到此,稍作停頓,塵霄生又搖頭道:「可是後來再仔細琢磨,又覺得事情不會如此簡單,當是另又玄虛,奈何現在還參不透。」
  
  說過自己的事情,也用不著蘇景三屍他們去感慨評論,塵霄生望向岐鳴子,就此轉開話題:「鬥戰墨僧時候,道長一劍、天溪升龍,大神通自有大智慧,恭喜道長。」
  
  塵霄生的眼力何其毒辣,只憑岐鳴子一式劍法就看出他記憶恢復。若心智混沌,是決絕施展不出那樣一劍的。
  
  「御劍迎墨矢,險險喪命,幸虧離山弟子及時出手,救下我的性命這一場生死歷練,也是對神志的一次大沖撞。由此回憶起一件要緊事。不是恢復了全部記憶,但也算得是個關鍵。」岐鳴子一句話點過前因,之後不再囉嗦,直奔主題:「記起的事情,從鬥戰、被俘開始,天外宇宙,我與十七位道友遭遇墨巨靈,惡戰之後六傷十一死,傷者遭擒,我是其中之一。」
  
  「被俘之後,墨巨靈並未以墨色沁我,而是在我身上試煉諸多法術,他們於我身上試煉之術我不是很了解,但大概能曉得破空穿遁之類的法門,具體過程無需多言,三百年後墨巨靈覺得法術成形,一根墨色長針刺入我的天靈頂蓋,針入腦同時亦封神魄,什麼都不記得了,就此昏睡過去,再醒來時候人已到中土。」
  
  就記起了這點東西?三屍不免再次瞪大眼睛,這點記憶有用麼?老道也敢自稱關鍵?
  
  這段記憶的用處的確不大,但若配以蘇景在離山講課時說過的『宇宙大戰場,中土在其中』的說法,岐鳴子恢復的記憶就差不多能把一件事情解釋通順了:殺獼歸仙、天魔秦吹、岐鳴子、南荒野人村落里那個老學究
  
  墨巨靈來不了,須得靠墨靈仙先設法術做接引才能真正殺進中土。
  
  墨巨靈來不了,墨靈仙就能從容往來麼?也不能。自從天真、劍主、盲眼僧一代仙聖之後,中土世界就再無真正歸仙,至於西海剎天摩邪佛肚子里那個殺獼赤武帝尊,是歸仙,可哪里還能算作仙,不過一段殘損神魄而已,相比真正仙家根本不值一提。
  
  瞑目王也算是個例外,他是先落入十一世界,再從兩界『通路』返回中土的,並非直接飛回這個世界。
  
  姑妄一猜:有上仙設禁於中土世界,自天真與墨巨靈大戰之後,這完美凡間就變成許出不許進的地方,什麼巨靈、歸仙、大神二佛三星魔之類仙家統統進不來。
  
  墨巨靈想來中土,得靠墨靈仙來接引;墨靈仙也進不來,就得想辦法尋找中土天氣禁法漏洞,想要破解封禁法術,就得尋來仙家試煉法術、就得有『針猴兒』。
  
  『針猴兒』是中土的說法。其實是件殘忍事情,醫家創出新的問診手段,但不敢直接用於人身,先要在和人最近接的猴兒身上施針、灌藥再觀察效果,以確保此術有效且無害。
  
  於墨巨靈而言,墨靈仙到底也是自己人,『針猴兒』還是選外人來得更舒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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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8:33:1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八七章  狗攆狐貍,抱頭痛哭
  
  
  秦吹、岐鳴子等人皆為『針猴兒』,被墨巨靈生擒後試煉法術,做『回歸中土』的試驗品。
  
  他們腦中有墨色長針,封印了記憶也封印了神通,落入凡間後就會變成個壽命漫長的傻子。可宇宙間不存真正萬無一失的法術,不知何故『針猴兒』在破禁歸回中土途中,腦中長針斷碎,這讓他們有了清醒的神志,但記憶受損一時間找不回來。
  
  明白得很,墨巨靈的『實驗』成功了,『真猴兒』返回中土,不久後大批墨靈仙接踵而至。其間相隔十幾甲子,於凡人而言是漫長時間,可是自擁有無盡壽命的仙佛眼中,只能算是短短『幾天』功夫吧。
  
  歸仙入世、皆有傷在身、皆記憶混亂的真相大致當是如此了。另外還有幾處細節,比如天外封禁多有古怪,即便有了破綻、墨靈仙能回來了可是墨巨靈仍進不來,還得需要『黑腳印』來接引等之類,大家都有想到,不過沒必要去做深究。
  
  倒是另外一件事:天外封閉,三祖根本就不能回來,可他的屍身仍還落入中土。蘇景、塵霄生、沈河等人對望一眼,但並沒多做討論,全無線索的事情,現在說得再多也沒用處,浪費口舌罷了。
  
  岐鳴子把話說完,對著身邊眾人點點頭,留下一句『貧道隨時聽奉沈真人之命』,轉身回去劍碑處,端坐、閉目,回氣養神。
  
  追殺、收兵、說過一會子話,不知不覺已到午時,明日正當空、燦爛卻不毒辣,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懶洋洋的舒服。
  
  同座乾坤,同個太陽,照在人身暖洋洋懶洋洋,照在狗身上也一樣暖洋洋懶洋洋。
  
  不是普通的狗。是禍鬥。
  
  暖洋洋的禍鬥們全都懶洋洋的,三三兩兩的,在天鬥山四周玩耍。昨夜里妖狐過境,小狗們在窩里造反想要沖出去追狐貍,幸虧大禍鬥知道深淺,攔住了小崽子不算,還個個都打了鞭子。
  
  所以今天山下遛彎的小狗們都一瘸一拐的。屁股還火辣辣的疼呢,尾巴都翹得高高的以免碰到傷口,看上去好像一群小狼崽子。
  
  正嬉戲、閒逛的時候,突兀濃濃妖氣自北方傳來!
  
  簡直再熟悉不過,正是昨夜過境的那群狐妖,如今它們又回來了。禍鬥一下子就瘋了。眼中烈火燃燒,口鼻黑煙吞吐,彼此匯聚很快相聚一處,吼吼怪叫著向前方沖去。
  
  狗崽兒們都在山下,可不像家裡那麼好約束,頃刻聚集成潮,斜刺裡沖了下去。
  
  本打算是打橫攔截的。無奈狐貍們跑得飛快,待小狗們趕到時人家大隊已經向南深入了。沒什麼可猶豫的,狗攆狐貍天經地義,狗崽子們奉天承命、向著南方就急追了下去,個個張牙舞爪、個個吞咽吐火,修為怎樣姑且不論,禍鬥行軍的氣勢著實驚人!
  
  忽然間,綴在狐貍陣中最後的一頭三尾紫狐站住了腳步。轉回身迎上身後的狗群。下一刻,紫狐身上妖威綻放,滾滾腥風直沖天棚!
  
  簡直大膽妖孽,居然還敢轉身示威,禍鬥皆盡大怒,頸子上的鬃毛乍開來,狂吠之中亮出口中尖牙。不存絲毫猶豫,甚至連話都不搭上半字,就此撲躍而起,於半空之中扭轉身形、靈活掉頭。落地後撒腿就跑。
  
  非說不可的,禍鬥們逃走的氣勢,比它們攆狐貍的氣勢混不遜色,只不過『氣質』上有些差別,追趕時仿佛上將軍直搗黃龍,決絕而激烈、不死不歸;回山時則添出一份血腥殺氣和幾重得意快活,好似剛剛大戰一場,痛斬敵寇大勝而歸。
  
  三尾紫皮狐貍眨了眨眼睛,回身追上大隊,對身邊一頭黃毛狐貍道:「他們真是焚窮大聖的後人跟咱家天真爺爺相交莫逆、相傳威猛無匹百戰不回的那位焚穹大聖。」
  
  南荒處狗攆狐貍大勝還師的時候,西方彌天臺深處,禪房木門被推開,南荒蠻子扶屠走了出來。
  
  今早墨僧敗兵回歸彌天臺後,水鏡對扶屠道『一夜操勞,先生先請歇息一陣,無需思慮太多,調養精神即好』,說著送他來到禪房。
  
  禪房所在地方寧靜,獨跨小院,當是彌天臺中有些地位的高僧清修所在,如今被拿來當做招待蠻子的客房。扶屠身體不累,可精神實在疲憊了,這一夜飽受驚嚇,實在受夠了,當下也不做推辭,怯怯道謝之後鑽進房中睡覺去了。
  
  扶屠進屋,水鏡自院樹枝上摘下一片樹葉,放入手心輕輕一搓、再放手,樹葉就變成了另一個水鏡,從衣著到身形再到五官和表情全無兩樣。
  
  真水鏡轉身走了,樹葉水鏡留在院中,等在禪房門口。
  
  扶屠睡到中午時分,推門而出,眼中猶有驚悸殘留,但神情基本還算鎮定,恢復了不少。
  
  推門就看到『水鏡』,扶屠愣了愣,旋即面露感動:「大師。一直都在」
  
  真水鏡早都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但樹葉水鏡有他法術加持、有他神識相附,說話行動都與真人無異,留在此只為邀買人心來的,樹葉水鏡應道:「先生心懷慈悲、與世無爭,不曾涉身過戰事,昨夜一戰打得也算慘烈,我怕先生傷神後休息不好,是以守在門口隨時奉召,也免去不知輕重的晚輩們會誤入此間攪擾到你。」
  
  說著,樹葉水鏡笑了起來:「扶屠先生神采昂然,足見休息得不錯,倒是和尚自己胡亂擔心,多餘了先生你怎了…」
  
  先生的面皮扭曲了。
  
  嘴角抽動著、雙唇顫抖著,額頭有青筋賁起,還有。扶屠的眼圈紅了,他在忍哭。
  
  忍著、忍著,還是沒忍住,『哇呀』一聲蠻子大哭出聲,自從師兄伏圖離開後他就再沒親人了。所過之處人人喊打,時時刻刻擔心倉皇,一個人堅守著永恒。直到今日,再逢同道手足、再不必擔驚受怕、甚至水鏡神僧還親自為他守門。
  
  從心神上說,樹葉水鏡與墨僧水鏡就是一個人,水鏡被蠻子突然大哭嚇了一跳,不明白蠻子這是什麼毛病,大概聽過扶屠抽泣的解釋後,樹葉水鏡搖頭而笑,聲音輕柔:「先生獨守中土,獨守永恒,是我們回來的晚了,讓你受盡蒼涼,相比先生作為,我為你守上兩個時辰的門當真算不得什麼,反倒是我的榮幸了。」
  
  蠻子又何止放聲大哭,更一大步跨上前,不由分說直接抱住樹葉水鏡,繼續哭。
  
  無盡委屈和無盡欣慰交融,無盡心酸與無盡快樂共存,那哭聲委實感人,然後就在這場痛哭中,樹葉水鏡碎了。
  
  有法術加持,有神識牽連,但樹葉水鏡不算分身,他還是樹葉,不過是幻形化影之術,說笑行動全無破綻,但沒有丁點法力也受不得丁點碰撞,本來做個『知客』足夠用了,可水鏡哪曉得蠻子會如此唐突,又摟又抱成何體統啊。
  
  不過反過來在想想。他是蠻子啊,不知禮節未受教化,感動和激動之下上來就摟抱也再正常不過。
  
  樹葉水鏡碎了,蠻子不哭了,看著地上幾片樹葉碎屑呆呆發愣,肉眼可辨扶屠渾黑臉色開始發白他是想不明白其中緣故的,扶屠只知道昨夜被擒自己隨手一推就打碎了那個蘇景,此刻張臂熊抱又抱碎了聖僧。
  
  正惶恐不知所措,忽聽得小院門口處一聲咳嗽,真水鏡來了。
  
  水鏡尷尬得很,蠻子唐突失禮不必多說,可這一『唐突』把大和尚的戲法也給破了,這也實在沒法解釋了,一個水鏡碎了一個水鏡又來了,傻子都能明白怎麼回事。
  
  咳嗽過一聲,水鏡不提樹葉的事,正打算跳開話題,不料想蠻子再次痛哭失聲:「大師還在,當真嚇煞扶屠了。」
  
  哭著,看他的樣子是又打算邁步上來,可把水鏡膩歪壞了,堂堂仙家,真色使者,被個蠻子抓住抱頭痛哭又算哪門子事,奈何扶屠天生就是個軟弱性子,愛哭沒錯,更愛的是抱著人哭。
  
  眼看著蠻子邁開腳步上前了,水鏡不自禁後退一步,就在這時大山深處突兀傳起一聲雷霆轟鳴!
  
  仿佛洪鐘大呂震於耳鼓,那惡聲之灌於心,讓人不寒而栗。
  
  蠻子被嚇了一跳,頓時不哭了,循著聲音抬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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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8:33:2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八八章  驗骨
  
  
  西方彌天臺中巨響轟動之際,南荒天鬥山南,正引得勝之師雄赳赳氣昂昂歸回家園的小禍鬥們忽然站住了腳步,齊齊轉回頭,向著南方眺望…一望即大怒,十餘頭狐狸竟然轉身殺了回來。
  
  為首一頭青皮六尾妖狐,餘者都是三尾,狐狸賓士如電,沿途妖威鼓蕩氣勢熏天!
  
  狗攆狐狸才是天經地義,什麼時候輪到狐狸追狗,小禍鬥們先是勃然大怒,隨即注怒氣入妖元、化妖雲為遁法,個個狂奔開來,向著天鬥山拼命跑去……
  
  無奈未成氣候的小狗崽如何跑得過妖修大成的多尾狐,片片刻小狗們就被狐狸追上,可是讓小禍鬥們著實意外的,狐狸並未發難,只是從他們頭頂掠過,繼續向著天鬥山飛馳。
  
  狐狸從後面追變成了在前邊跑,由此這場追逐又變得天經地義了,小禍鬥們精神大振,繼續『狗攆狐狸』。
  
  幾息光景,小隊妖狐沖到天鬥山前,為首六尾青皮一聲厲嘯,一群三尾四散,有的鑽天有的入地,有的沖入山腳叢林有的直接撲向虛無空氣,旋即法術綻放、鬥戰暴發!
  
  天鬥山周圍有敵人。
  
  閉氣斂息隱遁身形、再配以高深法符融入環境的墨色僧侶,人數不多,不是來攻打天鬥山的,甚至他們都不去冒險潛入山內,只『散落』於四周,靜靜監視。
  
  監視的不是霍老大夫婦和那群小禍鬥,天鬥山的禍鬥都不曾拜入大聖玦。墨僧要查探的是黑風煞、天鬥妖姬、仙人掌一族和火鴉後裔這些拜入大聖玦的妖奴……只要有一個露面,有一個還活著。就足見得蘇景未死。
  
  蘇景身亡是水鏡親眼所見,妖僧相信他已經死了。可相信與謹慎並不衝突的。即便水鏡相信了,他還是排遣手下潛伏過來、靜守一段時日。
  
  被排遣過來的妖僧都不簡單,雖不是鏡花兩代,但也都是彌天臺今代高僧,被墨色侵染後修為更勝從前。可惜他們運氣不好,來到天鬥山的時候正趕上全狐過境就在附近。
  
  正賓士歸巢的妖狐察覺身後有墨色氣意顯現,立刻分出一隊殺了回來。
  
  燃香工夫不到,水鏡派過來的七個墨僧都被斬殺。
  
  ……
  
  正花的運氣比起那些晚輩就要好得多了,他沒遇到六尾狐狸這等逆天妖孽,他要去探的雖也是妖門中的一大勢力,不過這門子勢力不常動武,只喜歡做買賣——齊喜山。逍遙閣。
  
  正花來到齊喜山的時候,山中正一片混亂:黎明前夕,大東家六兩夢中暴斃!
  
  大東家宋六爺身家不凡、身份不凡、背後的大靠山更是不凡,佑世真君駕前第1o32章,先得尋來合適屍骨,還得靠秘法裡炮製、將養,沒有千八百年的水磨工夫,如何能『養』出足以亂真的屍骨,如何能瞞過來驗屍的高人目光。這屍骨未必就用得上,可六兩一直將其當做一件大事來做,秘密進行。
  
  費了不知多少苦心,總算沒有浪費這番功夫,昨夜忽然收到小祖宗傳訊:我將詐死,大家藏好。
  
  當時六兩可高興了。
  
  即便逍逍遙遙閣財雄勢大,也沒辦法集齊所有妖奴屍骨,松鼠精泥鰍怪黑鷹妖之類屍骨好找,秘法養下就好,可烈烈兒、小陰褫之類,幾千幾萬年才會出世一頭的怪物,屍骨又何處去尋,無計可施,只能讓他們藏好,落個『死不見屍』就是了。
  
  不過妖僧驗骨,證得大東家確是暴斃,只憑宋六兩一具屍體,也足以證明蘇景身亡了。
  
  墨靈仙與中土之爭,不在一人一計也不在一將一勇,這是兩派大勢力的爭鬥,想要得勝需得所有人出力,大家各有人才,各有智勇,交織一處彼此傾軋,才是角逐過程了。
  
  沒得說,好妖奴又立下大功一件。
  
  ……
  
  西方彌天臺中,雷霆天音傳來地方,正是果先等幾位彌天臺高僧被困地方。
  
  蠻子吃驚不輕,水鏡卻覺如釋重負,這巨響來得正好,讓和尚免去了蠻子一抱。水鏡道:「先生不必驚慌,是那幾個晚輩頑抗惹出的動靜,困獸猶鬥罷了。」
  
  扶屠面上驚悸不散:「這雷聲…未免也響亮了些。」
  
  水鏡哈哈一笑:「先生聽錯了,那不是雷霆之聲,而是吼喝聲音,來自一個法號果先的晚輩。」
  
  有傳說,西天極樂靈山之巔,有大雷音寺端坐,是為佛祖所在之地。
  
  『紅塵不到諸緣盡,萬劫無虧**堂』指得即為大雷音寺。
  
  佛祖道場名喚『雷音』,足見『雷』於佛家地位重要,适才果先一聲吼喝,凡俗口舌做真雷天音,正信正覺正念。以聲法做元浩之雷來正心中空明,用來抵抗墨色侵染。
  
  什麼雷音寺、什麼元浩音,南荒蠻子是一概不懂的,他只有驚訝:「人喊的?和天雷之聲沒得區別…這個果先和尚修為很高吧?」
  
  「他的修為本來不值一提,但他的運氣實在好啊。」水鏡心情不錯,彌天臺攻襲離山大敗而歸,十七聖僧傷亡半數,這等大事他不敢隱瞞,回寺之後趕忙向另一位真色神僧傳訊,細說經過、呈報緣由。
  
  呈報戰況的時候水鏡惴惴不安,但是在收到回訊時水鏡一下子放鬆下來,那位神僧非但不曾責備,反還誇讚了幾句,說彌天臺墨僧忠心耿耿、為『永恆』不落捨身殉道當為同道敬仰;說斬殺蘇景是為大功一件,更要緊的是證得扶屠可靠,讓尋找聖劍有了線索。
  
  本以為失職,不料反被上司誇讚,水鏡心情大好,所以話也就多了些,仔細解釋前先問道:「扶屠先生可知五方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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