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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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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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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8:41:49 |只看該作者
第九九九章  雙鏡凌天
  
  
  『八百里離山』發難,蠻子扶屠造反,小和尚果先破墨色證菩提是在黃昏時分,隨即惡戰暴發,彌天臺所在一方天地山崩石裂,佛家大好清寧地綻放兇悍殺機,這座西疆都為之搖撼。
  
  待到沈河、塵霄生與各路人王、修家趕到彌天臺時已然長夜過半,夜空中明月東垂,顯現隱沒之兆。
  
  離山陣中有人笑,大方的時候敢把性命送人,小氣的時候就是一根針被拿走也要追出萬里的塵霄生笑:「半月前,墨僧攻襲離山,說我宗弟子再見不到明日黎明,今夜原話奉還。」
  
  這句話說得太小氣了,可塵霄生說得特別開心。
  
  彌天臺惡戰未了,但已經全無懸念了,九僧重傷在身行陣升龍,對付八百里離山、果先、浪浪仙子、鰲渚和沈河岐鳴子雙劍都已落盡下風,此刻離山大隊人馬殺到…看那天空雲駕重重,小相柳抱臂冷笑,木恩先生左卷右劍,忠義天魔與婦人老蛤微笑閒聊,紅皮狐貍搖晃著六只尾巴好像孔雀開屏,三屍手中星索晃晃翻飛耍得都快他們自己綁起來了…寺中墨僧有向何處尋覓生機!
  
  再見不到明日黎明了。
  
  讓三屍覺得美中不足的,離山眾人並沒太多言語譏諷,隨沈河一聲令下眾仙出手,摧枯拉朽一般,將寺中猶自頑抗的墨色巨龍剿滅一空,連半柱香的功夫都不到,大寺徹底歸於安寧。
  
  墨色九僧重新顯現身形,其中八人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癱軟地面難再稍動,唯獨修為最最深厚的水鏡,還能勉強站立,粗重呼吸著、面目陰森著,冷冷打量著面前眾人。
  
  戰事了結。
  
  就在這個時候,剛剛『收劍』的離山呼嘯飛起,凌於眾人頭頂。圍繞著一眾離山弟子盤旋一周,隨即再不停留,向著東南方向疾飛而去。
  
  落葉歸根。
  
  申屠靈靈融入離山的神魄已近散滅,待到這場大戰過後他就只差最後一件『心願』了,送離山歸返遠處、落葉歸根!
  
  所有事情做完,終可魂飛魄散去。
  
  離山有戒訓,求不得無愧求無悔。
  
  申屠靈靈求不得無愧。也未能求得無悔,但以前所有事情都不重要了,徹底消失去,終了一刻,求得了一個安寧。
  
  離山飛去,八百里規模不再。只剩百里方圓一孤峰,大好靈瑞山,幾乎徹底毀於惡戰,但、得其所哉。護世即為信仰,使命即為歸宿,若不存信仰,離山算得什麼靈瑞山。毀得其所,八百里山不負九子。
  
  沈河躬身,所有人躬身,恭送離山、恭送申屠。
  
  紅長老淚珠兒垂落。
  
  半月前,申屠瀕死,問:下輩子怎麼說?
  
  他問起來生時候,就已經打定主意放棄輪回融念於山了。明知自己不存轉世機會,他還是問了問下輩子的事情。舍不得不問,可是下輩子啊,太遙遠太遙遠了。
  
  再無來生,送別申屠。
  
  「果先啊,」一旁的水鏡開口了,沉沉嘆息:「本座……」
  
  但他只說了五個字,果先就踏上了一步。手捏法印落在了水鏡的印堂。
  
  水鏡身軀微微一震,仰天倒下,神魂破散就此身亡。他再說什麼果先不要去聽。
  
  他不是真正的水鏡禪師,無論他說些什麼。都是對那位創建彌天臺、慈悲度天下的大德水鏡的褻瀆。
  
  親手送走開宗師祖,果先的眼睛紅了,雙手合十、跪拜,明知對方已經魂飛魄散、就此了斷一切因果再無輪回機會,果先還是低聲念了一段往生咒,不是法術、不存玄妙,簡簡單單的往生咒,最最單純的哀思寄托。
  
  蠻子扶屠走上前拍了拍果先肩膀:「其他幾個我來吧。」
  
  果先搖了搖頭,不肯假手於蘇景,往生咒後再起身、結印,親手送走了所有鏡花高僧,完成所有事情之後,本應空空無牽掛、了了盡塵緣的少年佛陀淚流滿面。
  
  果先之痛,幾乎所有人都能感同身受…除了一個,不食人間煙火、只喜僵屍為伴的浪浪仙子。
  
  浪浪仙子走上去『收拾』墨僧屍體了,被離山劍打碎的逐花,碎屍斷肢在小屍仙手中三兩下子就拼湊完整,隨即十個墨僧屍身擺放整齊,這就打算讓迦樓羅來『開飯』了……蠻子扶屠嚇了一跳,這是要逼瘋果先麼?趕忙上前勸阻。
  
  蘇景是救命恩人,他的面子一定要給的,小屍仙暫停手上動作,但她還是把剩下的迦樓羅放了出來,腐朽眼睛望向了果先:「你怎麼說?」
  
  不知前因後果,但果先已證道,心有非凡智慧,一見迦樓羅就明白了小屍仙的意思,而後果先雙手合十,對迦樓羅。
  
  迦樓羅是乘光大師的前生存在,乘光大師是果先的授業恩師。
  
  禮過、起身,看一看迦樓羅,再看一看地面十具墨色僧侶,出乎意料的,果先退開一旁未加阻攔。
  
  十具迦樓羅俯身十具墨僧屍體,去煉化他們的屍身元力,這個過程寂靜無聲,但是就在這份安寧中,十具高僧屍身面上同時泛起了一個微笑,就如之前離山被『吞噬』的那七位墨僧一樣。
  
  從容、寧靜且愜意的笑容,來自本心、本性、本能的快樂,人死了,但力量會傳承,而當自己的力量再次蘇醒、重現於世界時候,它會承天護道、誅妖降魔!
  
  本願如此,本該如此!
  
  與之前的辦法一樣,在迦樓羅降附屍身後不久,小屍仙就把他們一並收入袖中,果先先對蘇景、沈河等人致謝,之後請沈河等一眾要緊人物移步,去往先前他被困的小院。
  
  院中還有人,未被墨色侵染的高僧:彌天臺今代主持辰光,和另外三位『光』字輩高僧。
  
  幾百年受墨色攻伐,他們的身體都虛弱已極,但都還活著,活著就好,這是一份驚喜。
  
  當年,中土修行道聯手攻入十一世界,殺滅四圓兇獼為今日世界鏟除一樁大禍後不久,鏡花十七僧忽然歸返中土,齊現於彌天臺。
  
  十七僧回來的時候,樣子和現在不一樣的,他們身上的袈裟是紅的,他們頭頂上的香疤也不是黑色的,口中只提佛法不說真色、永恒和正神。於後輩弟子來說,飛升先祖忽然歸來,這是何等驚喜。
  
  便如後來沈河、蘇景等人的猜測,鏡花僧入彌天臺,先說不得將他們歸來的消息透露出去,再命弟子暫時不得多問,須得盡快封山。
  
  若飛升去的離山先祖回來,無論是哪一位,他說得話就是所有離山弟子的天條,全無保留的信任,離山如此、彌天臺如此,天元道如此,所有被墨色侵染的小宗盡皆如此。
  
  彌天臺封山後,鏡花僧這才吐露『實情』,中土危殆,事情緊急,即日起十七僧傳法於彌天臺僧眾,來日可消災除禍。
  
  十七僧傳法,看似深奧佛學,實則暗藏墨沁,初時辰光也未能發覺,但到後來漸漸發覺不對勁了,尤其墨僧布陣準備『助果先證道』,更讓辰光覺得可疑。
  
  只是那個時候闔寺僧眾幾乎盡遭侵染,只有辰光與寥寥幾位高僧尚能堅守本心。
  
  眼見對方勢大無可抗爭,辰光準備逃出彌天臺再聯絡同道,奈何他們才有異動就被墨僧發覺。
  
  辰光逃不出去,只能退而求其次,撤入果先所在小院,幾位高僧結法以求保住果先,從此被困,一晃幾百年。
  
  事情經過幾句話就說完了,最後辰光微笑搖頭:「入此院落本意是為護住果先,盼他能快快破悟飛升去,不成想,反倒是果先保住了我們。」
  
  憑著辰光等人的本領,要對抗十七僧聯手布下的墨色侵染是絕不可能的事情,反倒是果先,不斷得到『石頭烏龜』的元力相助,人在結定中但自有慧知力綻放,對抗墨色同時,也本能護住了幾位本宗前輩。
  
  話說完,辰光又果先攙扶著,對諸位同道誠懇致謝,特別是那個蠻子扶屠。
  
  扶屠客氣了幾句,不外是同氣連枝,義不容辭之類的漂亮話,該他做的事情已經做好了,話怎麼說真的不那麼重要的。很快三屍就插口,雷動問蠻子:「影子和尚呢?他沒事吧?」
  
  蘇景搖頭道:「他正沉睡,放心,他好得很,照我看他又得機緣了。」
  
  赤目再問:「你扮蠻子上癮了?還不換回來原來模樣,這副醜樣子…我們都遭連累,被人看不起:原來三位非凡仙君的本尊竟是個如此醜貨!」
  
  蘇景笑道:「此刻還換不回來,一成蘇景現在不在中土,去往莫耶了。」
  
  拈花不解:「去莫耶做什麼?」
  
  蠻子微微揚眉,賣關子:「總之是好事情,屆時自知。那邊的事情已經做好,正過陣返回……」
  
  這樣的答案可糊弄不了三大宗師,一前一左一右將蠻子團團穩住,正要再做追問,突然間一道熾白光芒自遙遠東方綻放開來!
  
  光如柱,凝聚不散,從地面直沖蒼穹,當白色光芒打入高空,蒼穹仿如古潭一般化開層層漣漪,不多時漣漪散盡,夜空重歸平靜,卻就此多出兩面巨鏡。
  
  雙鏡凌天,一在東,一在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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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8:42: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章  宣戰
  
  
  雙鏡淩天,一在東,一在西。
  
  雙鏡中玄光轉動,內中景色迅速清晰起來,三屍昂頭望鏡,很快他們就從『西天明鏡』找到了自己,不止三屍,還有蠻子、有沈河、有果先…此刻彌天臺的景色全都清清楚楚倒映於西天鏡內。
  
  西天鏡中,彌天臺。
  
  另一邊,東天鏡中:天元山。中土世界赫赫有名的天宗名山,沈河等人哪個認不出,但整座天元山皆被沉沉墨色籠罩,內中情形不可見,只有主峰巔頂上,兩人並肩而立。
  
  一僧一道,僧人年輕、漂亮,面上帶了嫵媚笑容;道人四十年紀,枯木一般平靜,平靜到木訥。
  
  法術有所差別,但類似情形蘇景等人再也熟悉不過了:一鏡天。巨鏡淩空,無論身在中土何處,只消抬頭一望便能見到施法者想讓他們看到的景象。
  
  不過比起玄天田上的天鏡多出一面而已,墨靈仙不僅讓天下人看到中土正道,也讓天下都能看見他們。施蕭曉並未來救援彌天臺,而是率隊去了天元山。
  
  跟著,一個清清朗朗的笑聲自東方傳來:「活色地施蕭曉,元界元一,見過中土世界諸位修家。」
  
  東天明鏡中,嫵媚和尚向著沈河等人點了點頭。
  
  就在此刻,彌天臺中那個醜陋蠻子,周身遽然煞氣流轉,陰森之氣一晃、再晃,第三晃中崩散去,蠻子消失不見、蘇景還以本來面目!
  
  『一成蘇景』已自莫耶歸來,『兩人』無需咫尺相對,只消共處於一方世界中,隨時可以偶身還真。
  
  而當蘇景顯現真形時候,漆黑天地中突然一道道金紅光芒綻放、飛天……那是三百尊佑世真君大像!大像飛天,領奉蘇景心咒,趕赴彌天臺與主尊相聚。
  
  看清了,東土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了。一尊尊陽火大像於夜空中何其醒目,那鏡中的清秀男子何其醒目,刹那寂靜過後便是轟動歡呼,州府縣鎮、山村廬寨…漢家之地頃刻歡騰!
  
  半月前,同樣漆黑夜色中,所有真君大像顯現怒色破祠而去,之後就再不曾回來。很快『佑世真君』隕落離山的消息傳遍天下…無人願相信可又不得不信,直到此刻再見真君,真君尚在,佑世依舊,這讓深處滅亡邊緣、惶惶不可終日的漢家凡人何等歡喜,何等鼓舞!
  
  蘇景還真。蘇景開口:「你是首領?」
  
  施蕭曉的笑意更濃了些,不隱瞞,直接承認:「現在是我做主,正神有令,中土信徒由我掌管。」
  
  蘇景點頭,聲音穿天跨海傳遍整座中土:「半月忽忽戰事不休,卻始終未能尋得你。今夜正好,有句話要對你交代清楚的。」
  
  施蕭曉略顯好奇:「問罪?」
  
  「宣戰。」蘇景兩字如雷。
  
  罪有什麼可問,明明白白都已擺放眼前,不問罪、只宣戰。
  
  「中土地,平和地,願爭於天爭於命但少爭於人…五月初五妖魔亂世,毀我人間朝堂、傷我正道修宗。便是五月初五開始…墨一脈,天容地容蘇景不容。墨之罪,天赦地赦蘇景不赦。」蘇景直視施蕭曉:「今日蘇景,宣戰於墨,不止宣於你等,還將戰於天外。」
  
  說話間,蘇景揚手,小指指甲劃過眉心。皮肉被豁開,寸許長的傷口。
  
  鮮血迅速流出,而蘇景聲音不停:「殺滅爾等在先,掃滅天外墨色於後。宇宙之內所有黑色怪物。無論仙佛還是雜草,無論神鬼還是畜生,五月初五那天起,皆與蘇景不共戴天!蘇景自黥於面、以立此誓,中土世界萬萬生靈共鑒。」
  
  不止對入侵中土世界的墨色仙魔,而是宣戰於宇宙中所有墨巨靈,所有一切黑色怪物,結死仇、無開解,他不死絕我不休!
  
  沸騰,人人心血沸騰,還有沒有退讓、妥協的餘地,凡人不知道,可是就算能退讓又為何退讓,他傷我世界,他傷我天地,今生來世千秋萬載,他便是我仇敵,永不改永不變之仇!
  
  轟然大亂,亂在歡呼,中土各處。佑世真君重現天下,顯現一刻直接宣戰,請天下共鑒。
  
  沈河、秭歸對望一眼,前者還好,到底是瞭解蘇景的,曉得自家這位小師叔最擅機變,對方那個施蕭曉忽然打出兩面鏡子來,不用問也能想到他的打算,蘇景卻搶先開口,借了敵人的法術來說自己的狠話,搶眼睛搶威風更搶士氣,妙得很。秭歸先生則笑了,由衷兩字:「佩服。」
  
  此刻不是相護吹捧的時候,沈河笑了笑,踏上一步:「蘇景為我離山長輩,他老人家宣戰,即為離山宣戰。」
  
  「大成學與離山劍同氣連枝,離山宣戰即為書生宣戰。」秭歸先生聲音緩緩,蒼老卻堅定。
  
  果先面色平靜,深仇大恨早已深種於心,又何須再咬牙切齒,又何須時時掛在嘴邊:「果先性命,為蘇景所救,他之仇即為我之仇,我為佛,我之仇即為佛之仇。」
  
  小和尚怎麼想就怎麼說,一下子就把梁子架上天。
  
  「秦吹為臣,」人群中那個不起眼的老太監慢條斯理:「帝姬帝婿為我主上,君命所向即為我長劍所指,墨一脈,永為秦吹之仇。」說完,稍頓,老太監又笑了,可是哪有丁點和氣丁點慈祥,只有滿滿猙獰與十足桀驁:「秦吹為魔,天外魔壇三萬七千手足兄弟,一魔仇,萬魔恨,宇宙雖大,魔壇與墨妖不共存。」
  
  老太監和小和尚一樣大包大攬,不過小和尚只是隨口說說,他自己是佛沒錯,可他現在不知道西天諸佛是怎麼想的,老太監卻是『板上釘釘』,一魔仇萬魔報,他有這個把握也有這個底氣。
  
  老太監的話才說完,忽然又有一個蒼老聲音響起:「瞑目王有大功勳於陰陽司,他之仇,陰陽司一萬三千判不共戴天。」
  
  隨說話,一陣陰風拂過彌天臺,大紅袍。尤朗崢,星月大判親至人間,只為說一句話、給出一個態度。
  
  老人家的話說完了,小僮兒的稚嫩聲音傳遍天地:「神君前,十四王,親如手足!一王戰,王王戰。打虎不離好兄弟!」囝囝乖乖的順口溜一點也不順口,喊得倒是響亮得很,他喊過囡囡六六趕忙介面:「阿骨王之仇,即為諸冥王之仇,冥王之仇,即為神君之仇。呔啊,黑和尚、黑老道,你們這場官司通天了!」
  
  小和尚大包大攬?老太監大包大攬?誰都比不得兩個珠胎細鬼兒大包大攬,他倆連閻羅神君的事情都給定了下來,連蘇景都被他倆嚇一跳。
  
  忽然,一聲冷笑傳來。
  
  雖只是一笑,但其聲浩渺意境深邃。除非修得大智慧在心,否則決絕笑不出這樣一聲,發笑之人,矮人中的矮人大宗師中的大宗師,雷動微仰頭:「對面無知之人,可知星宇中有『拿』人。」
  
  沒聽說過。蕭曉何等見識,卻從未聽說過拿人。不止嫵媚和尚,他身邊的元一道士和他手下大群墨靈仙。統統都是雷動口中無知之人,不知拿人之名。
  
  雷動一哂,似是早知他們不知道:「我們三兄弟,即為拿人。」
  
  「天下皆知…宇宙皆知,我們三人與蘇景為手足,為兄弟,同生共長有福同享。」赤目介面了,紅色眼睛眯起來:「惹到了蘇景,就是惹到了我們兄弟,你們啊…惹下塌天之禍尚不自知。可憐可憐,可笑可笑。」
  
  「可悲可悲,可歎可歎,」拈花再介面:「我們兄弟是拿人,惹了我們便是惹了拿人,惹了拿人,那是一定一定會拿你全家的……」
  
  無論什麼事情,一到三屍口中立刻就會變了味道,蘇景笑了,插口打斷了拈花的嘮叨,望向東天鏡中施蕭曉:「說吧,雙鏡淩於天,所為何事。」
  
  施蕭曉終於有機會說話了。
  
  嫵媚和尚很有些懊惱,施展雙鏡將彌天臺、天元山,也是中土土著與墨色真仙兩大勢力昭於下,本是為了殺滅中土銳氣,不成想對方有不理風度一勁搶話之輩,反倒讓中土士氣暴漲。
  
  不過無妨的,要是口水有用,還修神功煉法寶作甚,施蕭曉的笑容不變:「中土修宗,離山為尊,施蕭曉來此世界已久,始終未能請教離山之劍,心存遺憾。本想請沈河真人賜教,奈何,剛剛得見清泠劍唱,有些失望…還是請塵霄生先生賜下一劍吧。」
  
  施蕭曉挑戰離山,挑戰塵霄生,當著中土萬萬人間面前。
  
  說話中,施蕭曉邁步向前一跨……
  
  於眾人眼中,他在東天境內,但隨著他邁開一步,人就從東天鏡進入了西天境,之後再一步,嫵媚妖僧自鏡中走出,落足彌天臺山門前。
  
  施蕭曉一動,元一跟隨,兩大首領皆動,所有墨靈仙和天元道歸仙墨道盡數追隨。
  
  施蕭曉麾下,百餘墨靈仙;元一駕前,十三天元真仙和九名小宗歸仙。
  
  百多人,不算多,但個個皆為:仙!
  
  不急著攻山,施蕭曉再開口,仍是挑戰塵霄生。
  
  塵霄生,新晉仙劍,出身離山劍法非凡,可說到底他才成仙幾年,對上全盛時的水鏡都未必是對手,何況遠勝水鏡的那個嫵媚妖僧。
  
  但塵霄生不存絲毫猶豫,點頭,不過尚未開口應戰,身邊蘇景忽然道:「師兄,讓給我吧。」
  
  塵霄生搖頭,不存商量餘地:「不讓。」
  
  蘇景不甘心:「九極慧傳靈丹三枚,換師兄一個對手。」
  
  「這藥丸很神奇麼?」塵霄生似笑非笑,沒聽說過這種東西。
  
  「啟稟師兄,此丹為瞑目王傳承,其效通天,堪比江山劍域上古傳承奇丹天無常。」蘇景說得煞有介事,其實兜裡根本沒這寶貝,二明哥給他的麒麟庫中的確有個瓶子,標有『九極慧傳』的鬼篆,可瓶子是空的。查看瓷瓶時候蘇景恨啊,心裡琢磨著等二明哥蘇醒後要跟他說『寶庫不是垃圾箱,別什麼都往裡放』……沒有不怕,空手套白狼的功夫蘇景不是沒練過。
  
  塵霄生倒是沒起疑心,瞑目王留給蘇景一座麒麟庫,匣可收月、偶可換身,內中寶物樣樣神奇,多出一瓶子好丹丸也不奇怪。明顯得很,塵霄生動心了,跟著他笑了:「靈丹我要了,人不讓。」
  
  蘇景的眉頭一下子就皺起來了,仗著師兄身份愣搶師弟靈丹麼?這是不要臉師弟遇到了厚臉皮師兄麼?
  
  西天一鏡高懸,師兄弟說話盡落凡間,聞聲者眾,皆發噱。
  
  賠了自己沒有的靈丹,也沒能討到敵人,蘇景無奈,退而求其次,轉頭望向施蕭曉身邊元一:「元一,你要不要湊個熱鬧?」
  
  「湊熱鬧?」元一為人木訥,漢家言語字字都懂,但對引申歧意從來都懶得去想,出聞言一時間不知何意。
  
  三大宗師趕忙教給他:「就是蘇景打你,問你敢不敢上前挨打。」
  
  「挑戰啊。」元一笑了,沒有拒絕的理由的,施蕭曉問劍塵霄生,對方迎戰了,蘇景過來挑戰元一,他沒得回絕。
  
  由此,離山第一代真傳兩兄弟,鬥戰墨靈仙僧道首領。
  
  小相柳看不出蘇景哪來的信心,淡淡開口、提醒好友:「你好久不曾單打獨鬥了,多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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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章  百丈國,誰為君
  
  
  塵霄生,蘇景。
  
  施蕭曉,元一。
  
  離山一代真傳兩位人王約戰狂信墨仙兩大首領。
  
  施蕭曉開心而笑:「巧得很了,正好兩面鏡子。」說話間手印向天一揮,高懸天際東西雙鏡微一轉,鏡中景色變化:西鏡不在顯映彌天臺,只照塵、施兩人;東鏡亦然,沒了黑蒙蒙的天元山,鏡子只顯映蘇景與元一。
  
  雙鏡映雙戰,天下傳看。
  
  塵霄生走出山門,施蕭曉迎上,兩人相距百丈同時停步,就此凝立不動。
  
  而當兩人同時顯現西天一鏡中時鏡中艷光,奪目人間!
  
  一直以來,墨靈仙都能從正神口中聽到一個說法:中土乾坤,完美世界。
  
  施蕭曉、元一等一眾外域墨徒有幸來到中土,自然要看一看這座世界如何完美。
  
  陰陽分明、四象整齊、五靈循轉這些都不必說,真正讓施蕭曉、元一等外域仙魔覺得納悶的:此間生靈,古怪啊。特別是漢家百姓。
  
  古怪在哪里?
  
  比如說象棋,馬日象田車直線、炮隔士斜卒不回,規矩不算復雜可也不是簡單玩意,可是漢家百姓幾乎人人都會下棋,下得好或者不好姑且不論,會下棋的人很多是不會錯的;
  
  比如說唱歌,那山裡的樵夫日子過得辛苦不辛苦;水上的漁夫生活過得艱難不艱難;拉纖的纖夫,他們維生的活計何等艱辛;西北的麥客。窮的一家子人只有一條褲子可樵夫有山歌,漁家有船歌,撁夫有勞作似的號子歌,西北的漢子就更不得了了,三千壯漢吼秦腔的動靜驚天地!請聽請聽,歌歌好聽歌歌動人。
  
  說到了歌自然也就要說到樂,不是雅樂絲竹,不是皇廷鼓樂,而是民間樂、勞作樂,長短雙笛。牛背和漁舟上的好調子;二胡三弦。茶余飯後說來就來;就連北方塞外、一貫被漢家百姓視作教外地方的牧民也有蒼涼動聽的馬頭琴。
  
  類似棋、歌、樂這樣的民間玩意實在太多了,南北大戲、八方龍獅、面雕泥塑等等等等,所有這些尋常百姓覺得再也平常不過的『把戲、玩意』,都讓施蕭曉等人好奇。
  
  在施蕭曉出身的活色地。也有琴棋書畫。但無一例外。那只是貴人、富人的享受,平民百姓根本不存娛樂或者消遣;
  
  至於元一所在的元地,乾脆就不存曲樂歌舞之說。貧瘠之地,除了勞作還是勞作,為了活著所以活著,唱歌鼓樂能填飽肚子麼?有跳舞唱戲的力氣還不如去打獵這就是中土五圓生靈的怪異所在了:
  
  不是說四海太平了、生活富足了以後開始尋歡作樂,漢家文明淵源流傳,古籍經典千萬年流傳,翻看查閱不難找到,荒古惡劣、遠古可怕、中古貧困但即便那時人家生活艱難,依舊有歌有樂,有舞有玩,中土、漢家之人,活得再怎麼辛苦,依舊會有一顆玩耍心。
  
  別家世界,民間哪有那麼都玩意,那麼多娛樂,唯獨中土。
  
  玩是玩,但非玩物喪志,而是苦中作樂。
  
  或者說:天性中的樂觀。
  
  便如明鏡當空時候即便凡俗百姓已知大難降臨、明白這是護世仙家和宇宙妖魔的生死決戰,他們在緊張、痛恨、激憤之餘,還是會不由自主分出一份心思去看、去使勁看:離山中真的有好多仙子來得,真的好漂亮。
  
  可笑麼?
  
  還是可愛?
  
  施蕭曉和元一覺得可笑無比,塵霄生與蘇景卻覺得可愛極了。
  
  看仙子,好漂亮。
  
  但當塵霄生與施蕭曉共入一鏡時候,剛剛百姓眼中那些或清純或嬌艷的仙子們盡數黯淡無光,直到此刻眾人才恍然發覺,原來這天地間最最美的,竟然是兩個男子。
  
  和尚嫵媚,不存矯揉造作或者脂粉香氣,嫵媚之意源自天成,嫵媚是什麼?是嬌艷鮮花心中嫩蕊,是清澈小溪間五彩魚兒,是一滴剛剛從荷葉上滑落的露水,純入其極,便是媚;
  
  劍仙美艷,清清靜靜卻不見一絲女氣,正相反的,因經歷人鬼一變,他的眉峰帶出絲絲陰戾;因浪蕩南荒,他的眼角透出一份妖邪;因畢生與劍,他周身又散起一份銳氣,陰戾、妖邪、銳利,穩穩形容於美麗容貌,這個人妖冶到綺靡。
  
  看過了這面鏡子,再看那面鏡子簡直都傷眼睛了,那個元一道人是樹皮成的精怪麼,恁地乾枯、恁地木訥,醜醜醜醜醜!佑世真君他老人家怎麼說也是自己人,勉勉強強地看吧。
  
  公平以論,蘇景的長相還是不錯的,不過得分和誰比,旁邊那面鏡子里的兩人他可遠遠比不來。
  
  塵霄生與施蕭曉相距百丈,兩人凝立身形,都不在向前邁步。
  
  凡間百姓都懂,仙家鬥法不是潑皮打架,講究淵渟岳峙,對峙中爭勢奪意不過這兩人的對峙有些奇怪,山門前塵霄生將雙掌攤開面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看過來,仔仔細細,仿佛他的手指間藏了登仙秘法,他數得仔細、看得入神;
  
  施蕭曉也不正常,他從袖中去一塊雪白絲帕,在認認真真的擦手,他的手明明很乾凈,擦來擦去也不見得能再乾淨多少。可是一塊帕子他還嫌不夠,不多時又換過一塊帕子,繼續擦。
  
  待換過第三方帕子的時候,施蕭曉開口了,問塵霄生:「你不拔劍?」
  
  塵霄生應道:「快了,得先找一找。」邊說,繼續在自己的手指尖上找劍,又反問:「你的劍呢?」
  
  和尚一笑嫣然:「劍在袖中,我的劍很了不起,本為一位高人所有,我對此劍很尊敬,取用前一定要淨手,殺人之後我還會好好洗劍。」
  
  兩個人嘮嘮叨叨,數指頭的數指頭,擦手的擦手。
  
  漂亮人都站著不動,大家又挪轉目光去看『醜人』:同樣相隔百丈,元一道人咳嗽了一聲,旋即下雨了。
  
  墨汁一般的黑色雨水,就那麼毫無征兆的,從天空灑落。雨不大不是雨勢不大,而是雨水籠罩的範圍不大,只有百丈方圓,只把他與蘇景的對峙一方扣住。
  
  百丈之圓,圓內墨雨滂沱,圓外不見半滴墨色雨珠。
  
  蘇景人在大雨中,但他身上不曾沾染丁點墨色,不止他,這方圓百丈的地面上也不見一滴雨水落下,因為有火:星星點點的火花,游弋著、跳躍著,任那墨雨如何猛烈,每一滴雨水必被一點火花迎上,之後火花不熄,墨雨也未必擊碎或者蒸乾火花托住了墨色雨珠。
  
  雨珠落下,火花迎上,兩者相觸就此凝於半空,再不動。
  
  雨珠是雨珠、火花是火花,涇渭分明卻又相融一處,一朵金紅色嬌艷火花托浮著一滴黑珍珠般墨色水滴。
  
  雨珠何其多,火花也不見絲毫遜色,只才片刻功夫,兩人對峙地方,那百丈方圓地方,從地面到九霄滿滿火花托墨雨!
  
  陽火之花璀璨、墨色雨滴純透,千千萬萬水火交融,美麗得動人心魄。
  
  忽然,蘇景動了,身形歪、足跡斜,歪歪斜斜向著前方跨出一步元一道人心中冷笑,動了就是敗了。
  
  墨雨如注灑落百丈地方,但這雨水並非殺劫更不存劇毒,因為雨不傷人,是鬥法卻還並非廝殺搏命,仍算是對峙、爭勢。雨中法度為八個字:行天布地、陳規列矩。化這一方天地為元一道法世界。
  
  離山蘇景以火花托雨阻其落地,算得『艷陽還真、煉天本色』,阻止元一結布他的本命法域。
  
  蘇景能做到這一步,在元一看來此子是有些道行的,以蘇景三十甲子的修行,難得了。
  
  但蘇景只才應付了短短一會功夫就告欺身進步,明顯是察覺自己的真火托不住所有雨水,不得已做強攻。鬥勢已敗,所以棄勢強攻,即為孤注一擲。
  
  元一這一生見過太多『孤注一擲』了,統統都是一個下場:敗亡。
  
  可是讓元一沒想到的,蘇景這一步不縮地不逾距,歪歪斜斜的跨步之下,帶動著百丈內萬千陽火金花都告歪斜火花歪斜了,元一道人忽然覺得世界也歪斜了。
  
  觀戰外人都不覺異常,唯獨直面蘇景的元一才能察覺,蘇景斜了火花斜了之後就是天斜了地斜了甚至連這人間的靈氣都斜了。
  
  由此平地變成『山坡』,蘇景在上、元一在下,居高臨下的蘇景,第二步跨出,幾成壓頂之勢!
  
  憑一步,動乾坤。
  
  蘇景邁步不是棄勢,正正相反,他在增勢,與元一爭奪這百丈小地方只能有一君,且看是誰。
  
  元一沒想到,但『沒想到』並不是意外,從修行到飛仙、從殺墨到入墨、從與天地爭到與仙神鬥,元一經歷數不清的『想不到』,早都習慣、早都見怪不怪了,他頓足。
  
  左腳、腳跟抬起再放下,輕輕一踏,天平地整歪斜不見。
  
  『山坡』沒了,蘇景的居高臨下又變作與敵人平面行對,但元一的左腳未停,一踏之後再一踏明明什麼都沒變,蘇景卻無端覺得:須得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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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8:42: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二章  不見驕陽,龍梅神劍
  
  
  『山坡』沒了,蘇景的居高臨下又變作與敵人平面行對,但元一的左腳未停,一踏之後再一踏……明明什麼都沒變,蘇景卻無端覺得:須得仰望。
  
  仿佛元一已經置身萬丈高峰,自己卻在山根角落,那個道人高高在上!
  
  不是元一高飛,道人仍在原處,而是蘇景『沉陷』。
  
  不是蘇景腳下地面塌陷,仍是百丈天地之爭,真實天地不存絲毫變化,蘇景卻被道人送入『深淵地谷』。域中勢變,只在對峙兩人的『感覺』,觀戰百姓從鏡子裡看得清楚,兩個人你下雨我生火,你跨步我跺腳,熱鬧倒是熱鬧,可是相距百丈彼此遙望始終未改。
  
  蘇景須得仰視元一,元一自也就俯視蘇景,但就在他『俯視』一刻,忽覺自己的頭頂有人注目…被人看了頭頂沒什麼新鮮的,可精修真仙五感非凡,墨色道人明明白白地察覺,正鳥瞰自己的正是蘇景。
  
  元一揚眉、舉目,果見蘇景正淩空,對自己漠然冷視。
  
  沉於勢,蘇景陷落了,應該在下,也確實在下;可勢高處,也真真切切的還有一個蘇景。
  
  一在低淵,一在九霄,兩個蘇景。
  
  天塌了地陷了,與太陽何干呢?就是這個道理了,蘇景是離山真傳,也是金烏弟子。勢因修而來,修因身而起,於鬥勢之中,蘇景分勢為二,離山蘇景沉淵於地,但金烏蘇景高懸於天。
  
  鬥勢至此。蘇景與元一不分勝負。不過元一目光如古井無波,目通心,他的心境無瀾;蘇景心中卻驚疑不定,他的額角見汗了。
  
  忽然,全神關注與蘇景爭奪這百丈王勢的元一道人笑了。
  
  樹皮樣的道人,笑起來的時候臉孔似要裂開似的:「蘇景啊,我知你修陽火、煉金烏…只是你還沒發覺麼?過時候了。」
  
  什麼過時候了?
  
  日出過時候了。
  
  此刻東方應該有曙光初透,應該浮現一方魚肚白才對,可天空、世界、整座人間依舊黑沉沉的。
  
  天黑,卻無雲。並非烏雲遮擋。今日不見日出、不見天明。
  
  彌天臺鏡花墨僧就喪命於今夜,個個伏誅,再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見不到明天太陽的,不止一群墨僧……紅日消弭了。中土人間竟沒了太陽!
  
  五月初五墨色信徒齊齊發難過後。墨色小宗襲擾天下殺戮四方;彌天臺負責追尋聖劍和侵染『北方佛』;施蕭曉率領墨靈仙專心對付劍塚;元一統領天元道也非無事可做。正相反的,他們的任務尤其重要,於神不知鬼不覺間行轉浩大法術。只為弭日。
  
  正神將要降臨中土,而毒陽惡日為正神最最痛恨之物,為迎神駕到來,做僕從的於情於理於忠於義於孝,都要中土無驕陽。
  
  黑夜世界,迎接黑夜之神。
  
  元一忠心耿耿,天地可鑒啊。
  
  而『虔誠、孝順』之外,弭日之術也並非全無用途,此法成形可與墨色腳印接引之法彼此呼應。
  
  沒有弭日,只靠墨色腳印,也能將無數墨巨靈饑接引來中土,不過時間會長久些;有了弭日,接引之術可大大加快。
  
  昨天傍晚施蕭曉摧毀劍塚之後並未馳援彌天臺,鏡花等僧瀆職怠責,非得謝罪不可,施蕭曉已經棄了他們。
  
  可放棄自己的手下,不表示敵人就不用對付了,不過嫵媚和尚並未率兵截殺沈河等人王,很重要的緣由是元一傳訊過來,弭天之術即將圓滿,須得施蕭曉入陣助法。所以施蕭曉去了天元道。
  
  待他施展東西雙鏡時,弭天已然行運圓滿了。
  
  讓那嫣紅驕陽消失於中土,何等磅礴手段,但因墨巨靈傳於元一的秘法玄妙,施展之下竟全無動靜,即便中土諸位人王修堪與仙佛比肩,事先都未能察覺!
  
  墨巨靈一脈…或許戰力不是特別出眾,或許本領岑差不齊,可他們的種種奇妙神通不由得滿天神佛不誠心說一句:佩服。
  
  蘇景修金烏,自己就有真正金烏為魂,又怎麼可能沒察覺『時候過了』,不過大敵當前,他無暇旁顧而已,曉得太陽未能按時升起,但沒有多餘心思去理會……
  
  元一笑言時候,另一邊施蕭曉也終於擦完了手,伸手入袖,笑容甜美:「我要取劍了。」
  
  塵霄生『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麼,因為嘴巴被占住了:他選好了手指頭,右手、食指,然後把手指送入口中,咬破。
  
  民夫蒙冤、咬指尖寫血書時候才會用到的動作。
  
  塵霄生不是民夫,他是天字第一號的漂亮之人,他咬自己食指指尖的樣子,漂亮得驚心動魄。
  
  指尖咬破了,一滴血頂在指尖,一滴血留在了齒間,豔得驚心動魄。
  
  施蕭曉取劍在手。
  
  眾人一見他的手中長劍,離山沈河、諸位長老、包括塵霄生在內,人人面色驟變!
  
  三尺青鋒,清亮彷如一泓春水,一眼望去目光就陷在了水中,仿佛妖僧手中所持真就是一座碧潭…潭中還有瓣瓣梅花飄零,這碧潭旁邊應該栽有梅林吧,許是昨夜有場風來,吹落梅花浮清潭。
  
  離山眾人都識得這把劍。
  
  龍梅修心、花開心神動,瑤琴養劍、弦振劍雷沖。季展二。二祖的龍梅劍。
  
  二祖早飛升,劍隨真人去,怎會落入妖僧手中!
  
  就在施蕭曉亮劍一刻,黑暗天空中陡然那一聲驚雷轟動,閃電如鞭、怒劈妖僧施蕭曉!
  
  金紅色的雷,陽火之雷,於此刹那強攻妖僧不是塵霄生。竟是另個戰團中的蘇景。
  
  蘇景沒見過龍梅劍,但他早聽九祖提到過多少次『二師兄的劍』了。
  
  蘇景沒見過二師伯,心懷敬仰是不會錯的,可是當真談不到有多深厚感情的,而他瞬間暴怒發狂也不是因為自己與二師伯如何,是因:以己度人。
  
  若此刻與元一對峙的不是我蘇景,是我師叔陸崖九,他老人家會怎樣?
  
  手足情深啊,眼見季展二的貼身好劍被妖僧把持,寒月天河離山陸九會不會心頭狂恨、會不會怒髮衝冠。會不會對妖僧必殺無赦。
  
  陸九是蘇景的引路人。是他做了榜樣才讓蘇景『若不修行願做維護鄉里一小捕快,若修行有成便做管天管地一小捕快』,是他親手領著蘇景踏上這條長生之路。老祖被困青燈境,一晃一千七百年不得重返人間。可蘇景何嘗不是他在人間的傳人。
  
  傳承的不是法術。而是九子聯手所創的離山正道。
  
  甚至蘇景敢在自己臉上貼金地說一句:老祖不在人間。我願替他做他要做之事。
  
  此刻便是!因陸九會暴怒,所以蘇景成狂;因陸九會不顧一切誅殺妖僧,所以蘇景混不理會面前元一。心咒喚起陽火真雷,殺妖僧!
  
  修金烏的蘇景,太陽不見了都未驚慌發怒,繼續冷靜對敵,卻因九祖之義不計後果,動法轟殺妖僧施蕭曉。
  
  蘇景不止修金烏。遠在金烏之上的,蘇景還有一件功課,和所有離山弟子一樣的功課:離山。
  
  在離山中修劍修法修長生之人,算不得離山弟子,只有修了離山之道,才算真正離山傳人。
  
  蘇景動則元一動。
  
  於爭勢中忽然放棄去轉攻他人,蘇景此舉與送死何異,可就在元一法劫將要出手一瞬,突然一道犀利劍意自斜刺中催壓過來,直指元一祖竅。
  
  劍意不過一道氣意,不會真正傷人,但元一仍是覺得眉心一痛、法身之內神魂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若繼續去攻殺蘇景,再分出餘力化解這犀利一劍,元一自忖未必做不到,不過多半會受傷。
  
  元一動,塵霄生動,他的指尖血真的是劍,另只手拂過沁血指尖,之後就從那滴血珠裡抽出了一柄劍,血色、殷紅的三尺長劍,握在塵霄生手中、劍鋒斜指元一道士。
  
  在正神面前,元一微不足道,可是在凡人世界,元一卻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就因為幾隻蟲鼠受傷?他不肯,是以回神收元,未去追殺蘇景,轉頭望向塵霄生冷冷一笑。
  
  這一劍的氣意元一領教了,心裡也就明白了,塵霄生想要挑戰施蕭曉,還不夠資格。
  
  不是小看塵霄生。血中一劍很不錯了,普通墨靈仙無一能及。可施蕭曉不是普通魔仙,他的本領尚在元一之上,言出法隨可令天地俯首之人,他之強,不在凡人的想像中。
  
  心念轉動只在電光火石之間,而那陽火真雷來得何其迅猛,斬下、中!
  
  蘇景動、元一動、塵霄生動,唯獨施蕭曉不動,就原樣站立地面,好像等著清風吹來似的,等著那飽含蘇景狂怒的真雷打下來,打在了他的頭頂。
  
  雷動四方,巨力卷揚氣浪席捲四方,罡風過處合抱巨木被連根拔起,一時間飛沙走石巨響隆隆……片刻後塵囂散盡,施蕭曉還在原地,連面上的笑容都不存絲毫變化。
  
  生受陽火真雷一擊,分毫無傷,就連一點焦糊印記都被不曾留下。
  
  施蕭曉很有涵養,被打了一道雷火卻全無氣惱之意,對蘇景笑道:「弄錯了,你要挑戰的不是我,是元一道兄。天下人都在看著,你啊,莫再鬧了。」
  
  笑容嫵媚,天下共鑒。
  
  蘇景喚起的神雷威力怎樣?如果攻向當年那個月上天墨十五,任墨十五如何抵擋迎抗,她最好的下場也得肉身破碎、神魄或能逃脫劫厄。
  
  我的全力一擊,他的清風拂面。
  
  妖僧強大,天下共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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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8:42: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三章  瓜皮金兵,一血一劍
  

  妖僧把話說完,又望向元一點了點頭——憑塵霄生的劍意,元一判斷出塵霄生絕非施蕭曉之敵,一樣的道理,憑蘇景的轟雷一斬,施蕭曉也篤定,在元一手下蘇景全無生機。
  
  忽忽輕聲響起,蘇景燃燒起來,周身上下金紅火焰繚繞,再蓄力……
  
  「師弟,妖僧賊道是一夥的。」塵霄生開口了,並無責怪之意,只是在想給憤恨中的蘇景擺明一個道理。
  
  施蕭曉、元一,萬年相伴孟不離焦。
  
  龍梅劍只有一柄,但這柄劍既然被施蕭曉拿在手中,就一定與元一脫不開干係,想要追究真相,兩個人都要受刑;即便真相大白、真的…真的要為二祖報仇,妖僧妖道都得殺!
  
  蘇景憤恨,塵霄生感同身受。但是離山劍宗內,做師兄的人哪怕心中再如何躁動激怒,也都還會時刻記得:要護著小的。
  
  師弟的本領不錯,那道神雷威力非凡,可是還遠遠對付不了施蕭曉。
  
  塵霄生對付得了麼?他自己也不曉得,但一強一弱兩個敵人,強些的那個塵霄生一定要扛上身,把弱些的那個留給師弟。
  
  蘇景垂下眼皮,靜默片刻,再開目時未平靜,但已清醒回來,看一眼施蕭曉,隨後望向塵霄生:「師兄完他重新面對元一。」
  
  場中經此一變,之前蘇景為爭勢所做努力付之東流,他與元一對峙的百丈方圓地方,陽火金花盡數泯滅,墨色暴雨將這片地方徹底沁染,百丈乾坤,烏墨為色元一稱尊!
  
  天鏡之中,清晰可見蘇景的眉峰跳了跳,雙手急急一搓,又是一片金紅火花飛起。
  
  三百陽花。雖小卻纖毫清晰,花成六瓣開綻,花心處細蕊柔嫩。
  
  元一冷哂,笑蘇景不智,又弄些火花出來,還想像剛才那樣托浮雨水爭奪法域麼?簡直愚蠢!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百丈國、墨之國,真色已然徹底統禦此間,火花有怎麼可能還有機會。
  
  果不其然,火花飛入墨雨,連片刻堅持都不存就被墨色侵蝕、繼而打碎。
  
  可就在火花爆碎一瞬,三百花兒突兀綻放起熾烈金光!
  
  金光之內。烈焰妖嬈!
  
  烈焰之下,巨人兇悍!
  
  火花炸碎,周身纏繞烈焰的巨人顯身。三百陽火金花,崩碎化作三百熾燁金剛。
  
  一個模子裡扣出來的三百金剛。
  
  無一例外,『金剛』頭戴意氣巾身著刑捕飛魚袍,但胸口後背兩方大字不是『刑、捕』而是一雙大大的『好』字,還有金剛的靴子:青布暗花薄底軟靴——本來是金光燦燦登雲履的。後來『妖孽』作祟將其中一具『金剛』的寶履變成了布靴,再後來妖孽身份大白天下,朝堂識趣為所有『金剛』都換了鞋子。
  
  東土百姓絕不陌生的,大洪治下三百真君祠,堂中三百真君大像,即為此刻三百烈火金剛!
  
  香火通靈,大像顯聖,此刻奉蘇景之詔再次入法鬥戰來。
  
  再尋蘇景。已然消失不見,真君入身於像,結陣攻敵……
  
  半個月前鏡花妖僧攻襲離山,三百真君大像也曾聽奉蘇景召喚,自東土各出趕來參與惡戰,就半月前那場惡戰來說,三百大像的聲勢不差。可是戰力普普通通,加在一起也比不得一個人王。
  
  不過那一次只是大像『自己』入戰,真君本尊並未參與,靠得完全是這些巨像自身的靈氣。今次不同。蘇景以真身入法像,威力豈可同日而語!
  
  閻羅駕前十四冥王,蘇景是為其一,耍弄香火本為陰喪煞鬼的拿手好戲,冥王凝香火成道法,更是絕頂好手。
  
  而三百大像屹立人間將近三十甲子,時間雖然不算太長久,可『佑世真君』之名於中土凡間何等響亮、大像面前香火何等旺盛,有多少州城縣府中的普通百姓或許不知今朝天子姓字名誰,卻絕無人不知佑世真君之名!
  
  兩千年,萬萬人,願望附於香、念力承於火,拜奉於佑世真君,三百大像身內積攢的信仰之力何其廣闊磅礴!但這道洶湧巨力在身,大像自己卻調運不得,除非蘇景附身,才能真正暴發開來。
  
  由此蘇景入身群像,由此群像化身烈焰金剛。
  
  表面看去,蘇景主持三百大像圍攻元一,可是實際裡,蘇景的打法又何嘗不是挾兩千年、百輩人、萬萬中土生靈之願怒斬妖魔!
  
  百丈奪勢已敗?就算這百丈乾坤全被墨色占去了又如何,不要了、摧毀去、打碎了它便是。
  
  三百金剛,八方猛攻,在重新面對元一後,蘇景省去了一切『麻煩』,直接催動強大力量,甫一開戰就做孤注一擲,必殺妖道。
  
  可元一早知蘇景的『冥王身份』,又知中土凡間三百佑世真君大像於香火浸潤中生出靈驗,以他真仙見識,又怎麼會想不到蘇景會有現在的打法,不過稍稍有一點意外和麻煩。
  
  意外在於,三百像應該是蘇景最最強大的手段,元一以為蘇景會把合陣入身三百像當做殺手鐧,留到最後才用,不成想此子上來就拼絕招,看來真是被『再無日出』和『龍梅轉手』給刺激到了。但是對元一來說無所謂的,什麼絕招不絕招,無所謂的。那些烈火巨像在普通墨靈仙眼中足夠兇猛了,在元一眼中卻和小孩子捏的泥巴沒什麼兩樣。
  
  麻煩則在於,蘇景附身於自己的神像,每一尊巨像都可以是他,但每一尊巨像又都不是他,元一想要直接擊殺蘇景,此刻不太好找…不好找那就不找了,一尊像一尊像的摧毀下去,剩到最後一尊的時候,還用再找麼?
  
  元一行咒,動法反擊。
  
  百丈墨雨中,突兀竄出一群怪物,苦瓜臉、野豬鼻,口無唇獠牙凸出,一顆腦袋一根脖子,頸下卻生出三身六臂,頭帶瓜皮金冠,臂紮鎢鐵陰陽環,背襯紫金玄鋼劍翼…不多不少,怪物數量也是三百。
  
  三百對三百,數量相若,體型卻相差遙遠,三身六臂頭頂瓜皮金冠的怪物不過普通猴兒大小,在高大真君像面前仿佛蟲豸渺小。
  
  身形相差遙遠,實力也判若雲泥…只是逆反過來了!
  
  一頭三身怪物尖聲嘶吼,背後雙翼猛做崩散,它的翅膀是八百紫金長劍彙聚而出,翅膀崩了八百紫金劍呼嘯散去,十餘尊烈火真君大像迎上這場劍雨,連反抗的機會都不存便告轟碎去;
  
  另頭三身怪物一飛沖天,臂膀上的鎢鐵陰陽環打出,怪環急旋打入真君陣中,諾大神像,竟無一能當怪環,陰陽環所過,又是十餘大像崩碎去……
  
  大像與怪物,戰力完全不在一個境界中,才一接戰便被橫掃,而三百大像結陣、引動無盡民願入法,是元一看來蘇景最最犀利的手段了!
  
  元一笑:「墨雨中,藏我瓜皮金兵一千,三百對三百你都無法抵擋,中土人王,此刻還不知敬畏麼。」
  
  短短一句話的功夫的,蘇景陣法被徹底摧毀,大像幾乎被盡數打碎,三百真君像就只剩下九尊了。
  
  九尊之中,必有蘇景。元一揮揮手,三百瓜皮金兵蜂擁而上,衝擊最後九尊大像。
  
  ……
  
  蘇景危殆時,塵霄生一劍慘敗。
  
  養在鮮血中的一劍,犀利可穿天,一劍向著妖僧斬去,施蕭曉卻連龍梅都未動用,只將空著的那只手一揮,輕輕鬆松彈開了塵霄生必殺一劍。
  
  很不錯,堪稱強大的一劍,施蕭曉真是這樣想的,不過這一劍在他面前什麼都不是。
  
  劍被彈,巨震後崩碎,化歸原形,又變成了一滴血、落入泥土。
  
  這倒讓施蕭曉頗覺意外,不止妖僧一個,彌天臺前所有有見識的修家都意外:本以為塵霄生是以身血養劍,就好像葉非那樣,可劍被打碎後又變回了鮮血,足見他不是養劍,而是『化劍』。
  
  那滴血就是塵霄生的劍,他不是以鮮血養仙劍,而是將鮮血化長劍。
  
  第一劍,塵霄生敗了。劍被打碎,鮮血落地。
  
  落入地面、摔碎的一滴血。
  
  一滴血。
  
  只是一滴血。
  
  塵霄生一滴血是一柄劍,他身中有多長血脈?血脈中有藏了多少鮮血?他有多少滴血便有多少柄劍……
  
  第一劍敗了又何妨,他還有千劍萬劍啊。當第一滴血珠落地刹那,塵霄生猛開口,一字吼:「殺!」
  
  他是離山第一代真傳,他也是無數妖精頂禮膜拜的無上君王。
  
  曾經,他目光所向,就是萬萬妖兵刀戈所指;曾經,他的袍袖一揮,就是千百大妖頭顱落地,此刻他開聲振喝,『殺』字之中自有無盡蕭殺無盡血腥,他是離山塵霄生,他是齊鳳塵霄生,他是塵霄生!
  
  殺字起,血雨迸,如玉男子周身上下、自額頭髮髻到腳底足心,肌膚寸寸開裂,裂璺中無數血珠迸濺;殺字落,萬劍出,滴滴鮮血滴滴劍,那場鮮血之雨化作了風暴,金風鐵暴、萬劍風暴!
  
  萬劍咆哮,轟襲妖僧施蕭曉……
  
  塵霄生暴發時候,蘇景暴發!
  
  只剩九尊真君大像了,蘇景藏身哪一座?哪一座在暴發?
  
  最靠東首的那尊大像暴發了,不等瓜皮金兵殺到,那尊大像突然爆裂開來,元一笑,還沒殺剩到最後一座像,他就藏不住了?
  
  他藏不住了,神像崩碎化作本來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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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8:42: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四章  獨我天地,通臂猿猴
  
  
  他藏不住了,神像崩碎化作本來模樣……
  
  可『他』不是蘇景啊,他是個所有人都認識的傢伙:頂銀盔著銀甲、甲胄外罩紫金袍,身背三杆戰旗烈烈迎風,手中一杆盤龍槍寒光閃爍,胯下棗紅追風馬四蹄生煙——真的是所有人都認識,不止彌天臺附近修家,就連透過天鏡觀戰的無數百姓也都識得,這是桃大將軍啊。
  
  東土漢家,幾乎所有城鎮都有的賣、幾乎所有囝囝都會有一件的玩具,桃大將軍。
  
  桃大將軍顯靈啊!
  
  催馬,長槍如龍,之後便是:殺!敢擋將軍鐵騎,什麼瓜皮什麼金兵什麼陰陽環什麼紫金劍,統統爆碎開去,桃大將軍一人一騎蹚入敵陣,他所過,血肉翻飛!
  
  最東首的大像暴發了,真君變成桃大將軍;
  
  最西首的大像也暴發了,真君大像崩碎去…人呢?大像碎裂後不見人形,只有弓和箭,一隻弓、九支長箭。
  
  弓的模樣古怪,箭的制式樸拙,不似中土之物,至少不是漢家豪傑用慣的弓箭模樣,可是若有『外地金烏』在場,當會大吃一驚,這分明是傳說中陽弓九箭,為『逆金烏』以金身所造、能夠射落驕陽的神器!陽弓九箭未射日,弓弦震,連珠九箭暴射去,殺金兵!
  
  神箭所致血肉橫飛!箭藏靈瑞,一擊過後便自行轉回,連珠九箭後,九箭再還弓。
  
  弓弦第十振,再非連珠射,而是一弓九箭出,並頭齊射、並頭齊殺!
  
  瓜皮金兵強,但對陽弓狠擊卻連閉目的機會都不存。蘇景不是瞑目王,他若決意殺人,務求對方死不瞑目。
  
  陽弓九箭下,瓜皮金兵死不瞑目。
  
  第三尊像。緊鄰陽弓九劍的那一尊爆發了,大像碎,解牛刀。
  
  這種東西大家可太熟悉了,村村鎮鎮都有,屠夫人手一柄…大像碎去,宰牛刀現,但這刀子只在眾人眼前顯現一瞬。之後就『不見』了。
  
  宰畜之道不外兩種,一是直刺要害,撂倒在後再慢慢炮製;二是先撂倒吊起,再以快刀抹頸,活殺放血。可真君大像所化解牛刀一不剜心二不抹頸,它不見了是因它變成了一團風。刀舞入風去,剝!
  
  剝皮剝血肉,只在瞬瞬間,那團刀風所過,瓜皮金兵血肉翻飛去,刹那只剩一身白骨森森,這個過程太快。以至一架架白骨都不曉得自己已遭淩遲,骨頭還要向前才沖上幾丈,這才散碎倒地……
  
  突然間,歡呼響遍中土各出,因為第四尊大像、九像正中那座也告暴發,大像散碎、真形顯現——民間早有她的畫像流傳,雖未能象佑世真君那樣得朝堂供奉,但民間她的祠堂也絕不少見。真君夫人,笑語娘娘!
  
  當年是笑語仙子,後來仙子嫁給了真君,就變成了娘娘。
  
  巧笑倩兮,小不聽;蓮步輕易步入殺陣,這世上最最嬌美的女子,殺人的時候…活撕。
  
  她撕得很快但也很仔細。不是胡亂扯碎拉倒,而是手工女紅那樣:每個瓜皮金兵都是三身怪物,她就一絲不苟的、把它們的三個身子撕開。
  
  一個呼吸的功夫有多久?笑語娘娘已經把十個瓜皮金兵撕成了三十個,那些屍體散落地上、中土人看看上去。覺得順眼多了。
  
  適才,瓜皮金兵如何擊潰真君大像;此刻,四座暴發的像中神怪便如何殘殺它們。
  
  真君天道之一:現世報!
  
  那個撕人的不聽並非真的不聽,雖然她也自莫耶生、自莫耶來。桃大將軍、陽弓九箭和解牛刀也一樣,它們本來是莫耶中的四座山。
  
  一品山種,塑得真形,播種大地快活生長……
  
  就在昨夜,蘇景與影子和尚聯手為『石頭烏龜、自然佛祖』引刀開靈。
  
  開靈一刀、空靈一刀,運刀的道理與莫耶雕山種全無兩樣,可落刀後感悟卻絕非『一場生老』那麼簡單,那小小的烏龜是什麼?是自然孕育、乾坤奇葩!中土世界所有山胎靈俊的造化加在一起,尚比不得它縮藏殼內的一條小尾巴。
  
  連二明哥都未能尋得的山胎小龜……若換個方向來看呢,二明哥尋靈瑞山胎運去十一世界做鎮地石,尋不得烏龜退而求其次,尋了個麒麟胎。那這座蟄伏了不知多久的石頭小龜會不會就是中土乾坤、完美世界的鎮地石?
  
  是或不是不得而知,但造化靈瑞絕不會錯,當開靈一刀落下時候,蘇景只覺腦中強光綻放,那是智慧之光:有關世界,有關開靈,有關活山、有關自然對山胎一類奇葩的蘊育道理,就在這一個刹那裡融匯貫通。更要緊的是:這頭又小又老的石頭龜真的是聖靈啊,只憑一刀的接觸,它竟能察覺蘇景也雕刻了一品山,且小龜將自己的造化分出一線附著於刻刀。
  
  憑此刀上『造化』,蘇景回到莫耶便可點活那四座一品龍山。
  
  一成蘇景急匆匆去往莫耶,為『補刀』。
  
  兩千里方圓,莫耶結域四座一品靈山,每一山的根脈要害都被蘇景補上了一刀,四山活,化真靈,追隨一成蘇景返回中土助戰。
  
  山為蘇景所開,靈與蘇景通神,可附於真君大像之內……直到此刻,齊齊暴發!它們是死亡世界中長出的神山,是孤寂乾坤中生出的靈怪!
  
  莫耶什麼都沒有了,死亡天地還能有什麼?
  
  其實世界和人是一樣的,死人有什麼,死亡的世界就有什麼:死人有仇恨,有怨念,有死前壓在心底的一口戾氣所以不肯魂飛魄散去,有寧可日日夜夜受盡陽間之風摧殘也不肯散去的執意要報仇的凶戾之氣!
  
  莫耶只有這四座山土生土長、是活的,那座世界對墨色之恨、所有凶戾與報仇的渴望,盡數附著於四座山中,它們的力量,又豈是真君大像可以比擬的!以為三百真君像就是蘇景最最強大的戰力?可笑,比死還可笑的可笑。
  
  四像崩,四靈顯,來自莫耶的龍山真靈大開殺戒!
  
  只在短短片刻。瓜皮金兵盡喪,但掃滅瓜皮怪物後莫耶龍山四靈不急著強攻元一,而是分佈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自穩穩站立,相距兩百丈,對元一結做包圍之勢。
  
  這一次元一妖道真的有些吃驚了。
  
  在施蕭曉、元一這等上位魔仙眼中,瓜皮金兵算不得太強。但每個瓜皮金兵,也都融煉了元一的一滴血和一根頭髮,算得本命魔差了。一下子被人家盡數掃滅,主尊也受反噬、受傷了。
  
  幾百滴血和一把頭髮的反噬能有多重,元一的傷很輕,比起平常人挨上一馬鞭差不多。火辣辣的有些疼,但全不影響什麼。
  
  可不管怎麼說也是受傷了,區區一個凡間人王,居然讓自己受傷了……驚訝之外,元一更多的感覺是好笑,我被這小子傷到了啊。
  
  至於戰局,他還是和之前一樣:沒感覺。
  
  就好像下棋。如果對手太弱,甚至根本都不會下棋,端坐棋盤對面的大國手一定沒感覺。
  
  元一沒感覺……下一刻他就有感覺了,當桃大將軍、陽弓九箭、解牛刀、小不聽分別站住四向,元一忽覺天旋地轉!
  
  蘇景是為了讓莫耶重現生機才去往那裡種山,四座一品龍脈之山結成一域,獨於乾坤另建生機。四座山本來就是一方小乾坤,雕山種山是法術。但四山成形後就與法術並無多大關係,四山一域是為自然使然。
  
  開戰前蘇景與元一對峙鬥勢,爭那百丈方圓的乾坤君王,其實蘇景有四靈在手,本就握有一副貨真價實的小乾坤,區區百丈法域根本就不在他的眼中,爭鬥得煞有介事不過是迷惑視聽罷了。小師叔打架,打之前都先要坑的。
  
  如今四靈落位、大域成形,這才是蘇景擺下的『獨我天地』。於此疆界內,我要那妖魔笑著死。它就得在死時笑!
  
  元一面色驟變,而後真的笑了……歡暢、有趣、還有興奮。
  
  元一歡笑時候,施蕭曉摔倒在地,龍梅脫手周身披血。
  
  嫵媚和尚變成了個血葫蘆,分不清身上濃濃血漿究竟來自塵霄生還是和尚自己。
  
  一滴血,一支劍。塵霄生的一劍,在和尚眼中風輕雲淡,可百劍千劍足以將他殺翻在地。
  
  和尚居然還在笑。和元一一樣的笑意,。歡暢、有趣、興奮。
  
  血流披面之人,在綻露笑容居然還是嫵媚的,鮮血顏色染在他的笑容裡,不顯猙獰反增豔麗。塵霄生不理,敵人愛笑笑愛死死,塵霄生管不著,只求不給對方喘息之機,宰殺此獠。
  
  鮮血迸濺,自塵霄生身中而起,一千三百三十一滴血,一千三百三十一柄劍!
  
  修家對身體傷害的承受要遠勝凡人,塵霄生是留世仙,自然更強。可是再怎麼強也是有極限的,最後這一千三百餘劍就是塵霄生的極限,哪怕他再添一滴血,肉身就會枯竭而亡。
  
  不妨換個說法,當身體達到極限,就算塵霄生自己想要捨棄肉身換來更多劍也不行,這以血升劫的劍術施展到極限了,再多出一滴血就是劍法反噬,身魂俱滅。
  
  空氣中血腥味道濃重,塵霄生的血腥味。以血做劍,自傷太重,濃濃血霧升騰,以至半空十餘丈處,彙聚成了一道淺淺的紅霞。
  
  今日黎明,不見日出卻有霞光,幾乎是塵霄生用性命換來日出景色,淺淡赤霞。
  
  一千三百餘劍,無一不中!
  
  嫵媚僧人施蕭曉就此被打成一攤肉糜……可就在稀爛肉糜之中,又有古怪變化:竄出了一頭大猿。
  
  和尚身體碎了,但另藏一變,化身老猿。
  
  看上去和普通大猿並無區別,除了雙臂略長一些,另外從它天靈直到尾尖,正中有一道銀色白毫貫穿。
  
  猿,東土凡間也稱之為馬猴。
  
  百姓見到一隻大馬猴,驚奇之餘哄笑出聲,這是妖孽被仙長打得顯現原形了麼?那麼嫵媚的和尚,原來是一頭老馬猴啊。
  
  異志上有記載、東土人人皆知,妖孽被打得顯現原形,就是法力耗盡時,該磕頭求饒了。
  
  可是沈河等一眾人王見此猿,無不大吃一驚:通臂猿猴。
  
  ---------------
  
  三章連發。
  
  是這樣的,一是這段情節比較激烈,斷開來更新,我感覺可能會看著不爽;二是豆子家小不點一直在發燒,去看病的時候大夫說會有持續兩三天的發燒,小不點不好受就呀呀鬧,唉,我真心聽不得她哭啊。
  
  所以夜裡多寫出來一章。三章,前兩章是昨天的更新,後一章是今天的更新了,今天我不想再碼字,睡一會然後就專心陪小豆子了。
  
  這樣的話,前天和今天都是一更,我欠大家兩更,後面一定會補上的。
  
  嗯,就這樣了,本來打算哪怕通曉也再寫出來一章來個四聯更的,可是現在覺得心慌了,完全寫不動了。
  
  三十過半的人了,果然比不得年輕時候。
  
  今天不再有更新了,明天我會爭取早寫早更。
  
  再次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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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
發表於 2015-9-28 18:43: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五章  相借乾坤,劍即為天
  
  
  (前面三章的章節號居然又寫錯了,唉。)
  
  佛家經傳,佛祖言說,周天有五仙五蟲,五仙天地人鬼神,五蟲蠃鱗毛羽昆。另有四猴混世,不在十類之中。
  
  四猴皆神奇,靈明石猴,赤尻馬猴,通臂猿猴,六耳獼猴。
  
  佛祖口中的混世魔怪之一,即為施蕭曉所化通臂猿猴。相傳此獠揚手拿日月,甩尾縮千山,眨眼辨休咎,無聊時候最喜兩掌搓搓,乾坤摩弄。
  
  在經在譜,且非人間山海經,而是宇宙如是我聞經傳的凶獠。
  
  是原形顯現了,但又哪裡是法力耗盡!正相反,直到此刻施蕭曉才真正擺出鬥戰之姿。
  
  傳說是真的,宇宙間真有通臂猿猴混世,不過施蕭曉並非通臂猿,混世魔猴最是桀驁兇悍,施蕭曉要真是此等凶獠,不可能甘心屈居人下拜奉什麼正神。
  
  他能化作通臂猿只因機緣巧合,於古時遊蕩宇宙時意外發現了一尊通臂猿屍,猿靈早散去,而屍身永不蠹、與宇宙同在,億萬年不朽。
  
  除了修為精湛,施蕭曉還精通諸多奇技,元一在一旁護法,整整三千年施蕭曉悉心煉化,終將通臂猿屍收斂己身,從此妖僧多出一變,通臂煞。
  
  上仙屍身,本為至寶,通丹者可取其內臟入鼎煉就無上靈丹;擅器者可取其筋骨煉就強大寶物,施蕭曉亦然,不過他不煉丹也不鑄器,他『收屍』!
  
  入其身。合其煞,化屍脈為己脈,化其屍做第二身。
  
  通臂魔猿自地面一躍而起。
  
  之前所謂比拼,在施蕭曉眼中不過玩耍罷了,如今顯現魔猿煞神,才是他要鬥戰的在真正模樣!凶獠對面,塵霄生面色蒼白遍體鱗傷,能站穩已屬勉強,這一仗又該如何再向下打!
  
  魔猿為屍僵,笑容僵硬而詭異。開口時仍是施蕭曉的聲音。放聲大笑:「好個塵霄生,能逼出我第二身,也算本事!」
  
  ……
  
  另一邊,施蕭曉化身魔猿煞時。枯木樣的元一道人開始發芽了。
  
  真的是發芽。於他頭頂天靈。忽有嫩綠芽蔓蜿蜒長出。不知發芽,且還生根,於他雙足足心。兩條粗大鬚根迅速長出,深入地下。
  
  蔓與根生長奇快,只在瞬息間頭上藤蔓通聯天頂、足下鬚根紮勞地心!同個時候桃大將軍等莫耶四山靈篩糠一般顫顫發抖,竟顯現崩潰之兆……妖道頭鑽天,足入地,將己身法勢完全接駁於中土大天地,中土不是他,但是此刻他就是中土!
  
  四大山靈結域一方自然成韻,但四座一品龍山只在莫耶結域兩千里,不算小,可是比起真正世界來卻不值一提了。
  
  妖道將自己接駁中土,四山靈結域困得就不再是那孤零零一個道人,而是這浩大廣博的中土乾坤!莫耶兩千里域想要圍住萬萬里中土世界,又怎麼可能成功,又怎麼可能不崩潰去。
  
  說是奪舍一方世界未免誇張,但借來乾坤一用絕不會錯。『相借乾坤、用用就還』,正是元一道人拿手好戲。
  
  元一的反擊是一座天地。
  
  四大山靈岌岌可危,塵霄生命在旦夕。
  
  通臂魔猿於大笑聲中飛撲塵霄生。
  
  魔猿起,天地變,不見彌天臺不見西疆土,甚至連天地都不復存在,塵霄生眼中世界盡做血紅,血色天血色地,血色乾坤中一座座血色桀峰……牛毛和山峰有關係麼?平時兩樣絕不會被聯想一處的東西,此刻同時浮現於塵霄生和所有觀戰之人的腦海:多如牛毛的獨角山,血色之山,一座一座鋪滿了整座乾坤,怕不有上萬座。
  
  每一獨角峰上,蹲伏一巨猿,乍膀縮腰白毫穿背,皆為通臂魔猿!每只巨猿都告撲起,四面八方遮天蔽日,蜂擁殺向塵霄生。
  
  每一隻都能輕鬆狙殺塵霄生,但只有一隻才是真正施蕭曉。
  
  那只才是敵人?無人能分辨出,塵霄生也找不到……找不到就不著,畢生修劍之人,當自己力有未逮時候,就將一切決斷交予劍吧。塵霄生揚手,拔劍!
  
  一血化一劍,能散出的血、能殺出的劍早都放飛出去了,現在塵霄生身內在放不出半滴血,怎麼可能還有劍。
  
  尚有一劍。
  
  劍在天上,劍藏霞中,漂浮半空的那淺淺赤霞——适才塵霄生以血做劍,於片刻間將己身近半鮮血潑灑出去,以至一時間血霧蒸騰,凝聚成半空裡的一道淺淺紅霞。
  
  沒人會注意這個細節,施蕭曉也未留意;沒人知道塵霄生留世以來究竟做了怎樣的修行,是以沒人知道他真正的劍究竟藏在何處,施蕭曉也不知道。
  
  人揚手,血霞崩,霞光之中,那嫣紅一劍何等耀目啊。
  
  五指捏,劍訣升,霞中赤劍領奉主人召喚,猛然一聲暴鳴刺穿天地,劍芒綻放。
  
  紅色的劍,紅色的芒;霞中的劍,劍上的霞,殷殷紅霞橫掃乾坤……霞光所過:整座中土。
  
  大城中的員外爺、小鎮上的老夫子、山村裡的放牛郎、蠻荒中的小妖怪、海島上的采珊娘…所有所有中土生靈,只要此刻正抬頭望天的,無一例外、統統都能看到,那片燦烈的霞鋪滿長空。
  
  憑一劍,遮人間!塵霄生動劍時候,誰敢說那紅霞樣的劍芒不是中土的天!
  
  瘋癲一劍,峰巔一劍,禦劍之人,曾經的離山棄徒塵霄生。劍芒遮天,劍氣殺敵,破魔猿!
  
  ……
  
  為了迎抗這場滅世浩劫,離山創奇法、開重庫,門下弟子都收煉了一件寶物在身,此舉直接敗掉了五千年離山的家底,但也讓離山門徒戰力暴漲。
  
  以修家身魄收煉寶物的秘法,就是留世仙塵霄生研創出來的。
  
  離山庫,三重天,上重天中有七件寶貝,其中五件被蘇景和不聽的小賊偷走了,還剩下兩件。
  
  小賊只了偷五件,為何不直接卷包把所有寶物弄走?不是沒原因的,一件『第一滴雨水』是水珠,水珠不好拿…不是不能拿,是以當時的情形,弄不好就會被看庫的雙雙兒發現,小賊懂得『放下就是知足,知足即為自在』的深奧禪理,未去動那滴『第一滴雨』。
  
  另一件,一條好漂亮的紅綾,那顏色好像黎明時分東天邊的朝霞,濃豔卻又純透、耀眼但又仿佛透明,小賊未取…因為不敢碰。
  
  當時雙雙兒為蘇景、不聽解說上重天七件寶物,在說起其他寶物時候,無論陰陽葉、初魚拓、還是補海星石,雖也得意但還不至忘形,唯獨說起這方紅綾時,雙雙兒一猴一猿兩張臉孔都在發光。
  
  咱們修行人都曉得,每有靈瑞降生或出世,天地必有異象顯現;既然落生有異象,夭折或者身死時也得有顯兆不是。咱不說生,只說死…英雄壯志未酬身先死,煞風冷雨雷滾滾…那只是普通人物,入不得咱們庫上重天的法眼。
  
  相傳,太古時候,每有靈瑞凋喪,無論晝夜天空正中必顯一抹赤霞,殷紅如血;
  
  相傳,那天空赤霞是為凋喪靈瑞的本命精血所化,這倒是順理成章的,奇葩得命於乾坤,身死時還本命精華於蒼穹。赤霞於天際正中待足兩個時辰,其後會慢慢消融於天。
  
  相傳,太古時候有個怪物,什麼來歷就不曉得,本領大得可是不得了,這怪物打個哈欠,滿天星月都會被它吸入口中,那時就是天昏地暗,哈欠打完了星月再還於天…扯遠了,我接著說,就是這個凶物,貪心不足,眼饞這靈瑞凋喪的天中赤霞,是以每天都昂首張望,每有赤霞淩於天它都會飛去,將赤霞採集於自己的渾真綾中,久而久之,數不清它採集了多少這等靈瑞本命血霞,將自己的一條白綾徹底染成了殷殷霞紅。這怪物貪心無厭,可它就不想想,這赤霞寶血天地養分,都被它奪去了,老天爺豈能善罷甘休。
  
  相傳,白綾徹底被染成紅色時候,怪物的劫數來了,暴斃身亡……怪物死了,可一條赤霞長綾卻留在了人間,就是這一條!
  
  雙雙兒,兩顆頭兩張嘴,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口沫橫飛。
  
  上重天中七件寶物的來歷都是玄之又玄,真假與否無可考證,可是小賊行竊之時,真就不敢動那條紅綾,因其中滿滿戾氣,小賊駕馭不住。
  
  連田上屍身都敢掛鈴鐺的小賊,不敢動的紅綾。
  
  小賊不敢,有人敢:塵霄生。
  
  收煉紅綾入己身……紅綾之靈僅在煞血,塵霄生不是養劍在身,而是煉養煞血在身,先前煞血化劍只是他兇悍法術的前勢。血做劍,凝赤霞;劍做殺,養戾氣。
  
  當血盡劍罄,當戾氣十足,就是半空裡血霞一劍成形、暴發一刻!
  
  為護乾坤,長留人間,可是若沒有一樁兇悍殺劫在手,又如何降服妖魔,又如何承天護道!赤血霞中一劍,離山塵霄生絕殺,這才是他真正的手段,真正的本領!
  
  強大的並不是塵霄生,而是他收煉於身中的血霞一劍。
  
  至於這一劍自己能不能完全駕馭,小娃娃拼出全副力氣去舞弄沉重鐵錘會不會傷了自己;至於將那麼強大的血色長綾強收身內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痛苦……塵霄生笑:管他那麼許多。
  
  他是塵霄生,只為了一個兒時街坊、幼年恩人就敢捨棄大好仙途、不惜放棄性命的塵霄生。
  
  劍殺滅,向魔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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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章  陰司安好,娘娘駕到
  
  
  萬萬獨角山消散,萬萬通臂猿消散,人世間重歸清寧之際,施蕭曉口中鮮血狂噴摔落地面,魔猿屍煞崩碎去,和尚變成了個滾地葫蘆,哪還有半分嫵媚。
  
  一鏡中,塵霄生重創妖僧。
  
  另一鏡中,莫耶四座一品山靈急退、摔翻,以他們現在的力量還遠遠對抗不了『中土』的反噬,妖道元一的『身容天地』之法來得太過神奇也太過強猛,饒是蘇景機變百出也未能及時應變,待他急急傳咒命四山靈後退時候,四位靈尊皆已身受重傷。
  
  蘇景雙目瞬間如血!
  
  四山靈是什麼?絕不是單純的手下、禦敵的手段,他們四個是莫耶的一方小天地,是蘇景數百年的心血付出、為了喚醒不聽的真實努力和不聽醒來的希望所在。
  
  此戰帶出四大山靈,本願是讓他們於鬥戰中得到淬煉,由此變得更靈瑞更強大,返回莫耶後能讓兩千里小世界儘快成形…怎成想一時不查,竟讓妖道傷到了他們。
  
  蘇景打天打地,凡人眼中的佑世真君神通廣大,可終歸他不是神,他不是萬知萬能,他也有算錯時候,他也有疏忽之處。
  
  懊惱,暴躁,憤怒,還有深深傷心,蘇景口中叱吒如雷:「殺!」
  
  這一瞬間,發生了許多了事情。
  
  嫵媚和尚重傷嘔血,身中血霞一劍一時間連動彈都難,塵霄生卻還站著,血紅色的神劍變成了他的拐杖。浴血男子正向妖僧走去,兩場決戰,其中一場分出了勝負。
  
  雙方首領約戰,不存前提也不存賭注,本就是你死我活對立兩方,約戰不過是為打個痛快,可是真要生死相見時候,誰家手下能夠眼看著首領被斬而坐視不理?施蕭曉倒地刹那,百多墨靈仙齊齊發難、催法術動靈寶,即為搶救施蕭曉。更為了就勢群起殺滅仇敵。
  
  離山、大成學、彌天臺眾人早有防備。劍唱嘹亮星峰呼嘯,正氣歌聲直沖雲霄正字大陣轟湧擊出,小相柳化作九頭巨蛇、小屍仙身裹戲裝、老天魔飛天化魔雲、岐鳴子天溪升青龍,眾人齊齊迎上。醞釀已久的惡戰就此暴發。
  
  地面上。陰煞氣意滾滾翻湧。兩位紅袍惡鬼當先沖出,身後七十三截粗大鐵鍊翻飛如龍,陰司兩位的大判同時入戰來。
  
  而大判身後。橙黃綠青藍紫各色判官齊齊入界,各色猛鬼,諸般兇悍,放眼望去煞氣之中,足足萬多判官…所有判官!這一刻陰陽司一萬三千衙盡數『癱瘓』,公事廢、輪回停。
  
  決戰之日中土不輪回!
  
  陽間蒙難,陰間也非平安無事,一天之內,八成以上衙門失去聯絡,總衙調遣精銳差官前去追擦,抵達各州各城後愕然發現,城池好好的、可是陰司衙門都告消失,就那麼憑空不見了。許多衙門沒了,衙中官員、差役也不知所蹤。
  
  詭異事情。
  
  不過真相並不可怕,所有衙門都未被毀滅,而是陽間墨靈仙擺弄玄法,置空搬運之術,所有失蹤的衙門都還在,只是被法術納入古怪化境,內中人出不來,外面的人也找不到。此術在陽間無法施展,只能用在幽冥,且不是永遠禁錮,過上一年半載化境自破、諸衙還原。
  
  墨靈仙欲為禍中土,但人手不足無法兼顧陰陽兩界,由此在蟄伏數百年的時間中行布了這樣一樁法術,障眼而已,只為拖住陰陽司,讓他們無暇顧及陽間。
  
  本來施蕭曉與元一商量著,最好能把封天都挪入化境的,奈何封天都內強大靈氣行布,不受妖術影響。
  
  憑著尤朗崢與花青花的本事,是看不穿墨靈仙的法術的,更談不到破解,可幽冥世界另有猛鬼蟄伏,主動出手破去妖法,諸司衙重返大乾坤,追隨兩位大人齊齊殺入人間!
  
  塵霄生血色一劍,殺出了中土乾坤與墨靈仙的最後決戰。
  
  絕非勢均力敵之戰。
  
  中土人王全都加在一起,連那四頭六位妖狐算上,有二十人麼?
  
  可是墨靈仙又有多少?足足百多人!尤其其中天元風雪十二墨道,個個修為精湛,他們的本領比起彌天臺鏡花十七僧猶勝一籌,單打獨鬥於中土人王,至少不會輸。再加上另外百多墨靈仙,雙方差距何其懸殊……
  
  也是亂戰暴發的瞬間裡,真君大像齊齊爆碎。
  
  鬥過瓜皮金兵,三百真君大像只剩九座,其中四座顯形崩碎化真形,莫耶四座一品山靈圍鬥元一。山靈受創時,其餘五座山隨蘇景一聲『殺』字吼喝盡做爆碎。
  
  當先一大像碎去,白袍白帽一青年,面如銀盤體膚如玉,劍眉星目微笑從容,手中一柄象牙檀香摺扇輕輕扇動,好個濁世佳公子,翩翩風度堂堂樣貌,雖然比不得塵霄生那般美貌驚豔,但也足當得『賞心悅目』四字讚賞。
  
  這個人突然站出來時,離山入戰眾人,雖也做生死搏殺,可心裡都忍不住好奇了一下子:此人是誰?
  
  「哎呀媽呀,可趕上!」話出口,濃濃東北口音,再看佳公子,忽然把身子一斜,白袍化銀甲、白帽變銀盔、手中象牙山化作亮銀盤龍槍,還有就是…換戎裝、殺氣沖,他的眼毛也變了,一隻眉毛高一隻眉毛低,一雙眼角斜斜吊了起來,兩隻嘴角則撇了下來。
  
  眉眼五官的形狀都沒變,只是位置稍改…可是就這麼一改,哪裡還有翩翩公子爺,只剩歪脖瞪眼二混子
  
  離山眾人一下子踏實了:是他啊!
  
  西海修真龍,千年不出關,蘇景不在時候南荒天鬥劍廬真正的山大王,威震八方大將軍,裘平安裘大都督!
  
  亮銀槍一探如龍…不是如龍,是真的龍,一槍化龍去,正迎面撲來的一個墨靈仙直接被管穿胸膛,槍為真龍骨,修真龍者,自己化龍不算還修得化骨成槍、點槍成龍的絕技!
  
  第二尊大像崩裂,不見人…不是人,天黑黑地黑黑,黑不溜秋一小蛇的確不好尋找,十六老爺換崩亂跳,奮力用尾巴拍打著地面,希望能夠引來些注意,下一瞬,十六發現了老朋友小相柳,口中『忽啊』一聲驚喜怪叫,猛彈身去找九頭蛇。
  
  地上亂蹦的,黑黑一尺小蛇兒,但當它彈躍而起、縱身天空中…身形暴漲開、頭頂毒角鑽、肋下雙翼撐開,赫赫毒龍,威風怪龍!
  
  瘋狂毒龍,開口厲嘯:忽啊忽啊忽啊!
  
  第三尊大像崩裂,平平靜靜的和尚。影子和尚。他早已醒來了,從山腹地穴趕到彌天臺與蘇景匯合。
  
  周遭大力糾纏、萬法轟動,和尚卻全無出手之意,手指輕敲額角,面露冥思神態,口中分不清是自言自語還是對同伴解釋:「還差一點…就差一點了…稍等稍等,稍稍等…」
  
  第四尊大像崩裂,青森森的怪物一個,上半身人形,十幾歲少年模樣,但因雙目為蛇眼,黃眼珠、豎瞳仁,顯得異常兇狠歹毒,少年下半身乾脆就是蛇形。
  
  突然間,有歡呼大笑從彌天臺方向傳來,三屍手舞星索哈哈大笑,雷動喊道:「恭喜蝕海娘娘重塑真身!」
  
  赤目歡天喜地:「恭喜蝕海娘娘再入乾坤,大殺四方!」
  
  拈花一時間想不到合適言詞,但起哄一定得要的,直接就唱道:「娘娘駕到,爾等妖魔鬼怪還不自裁謝罪!」
  
  當初把蝕海大聖送入翻覆眼時,陰褫首領說得明白,神魂入奇穴重塑法身,逆造化亂陰陽,再出來的時候是男還是女不存定數,蝕海大聖運氣不錯,醜陋小子入穴去,出來的時候並未變成個嬌滴滴的醜姑娘。
  
  著實慶倖啊,不過三屍起哄,明明是個小子又怎地,只管喊娘娘就是了。
  
  西海碑林,裘平安修龍大成,平安歸來;蘇景身內,小十六煉化龍元,成就風雲;褫衍海翻覆眼中沉睡的蝕海大聖,一夢千餘年後,終於在不久前蘇醒回來。
  
  他們都是什麼時候醒來的、回歸的?
  
  昨天夜中。
  
  就在昨夜,蘇景與影子和尚為烏龜佛陀做開靈一刀之後,幾個凶物蘇醒、出關、參與到這場決戰之中。
  
  蝕海桀桀獰笑,不理三屍、蛇眼徑直盯住元一,口中卻對蘇景道:「你要殺這雜毛,儘管去!」
  
  有遠古大聖親自為蘇景坐鎮、護法,元一妖道不還手、任由蘇景把他大卸八塊也就罷了,若他敢還手,蝕海親自出手,保他死上一千年、口中奄奄氣息也不會斷!
  
  第五尊大像崩碎,蘇景終告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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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8:43: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七章  有德大聖,端莊天龍
  
  
  第五尊大像崩碎,蘇景終告顯身。
  
  但顯身的何止蘇景一人。
  
  金烏,雖小卻羽毛豐茂,周身翻卷金紅烈焰,那是墨色一族最最懼怕、最最憎惡的顏色,四大山靈被蘇景從莫耶帶來,在莫耶煉日的小金烏也跟著一起來了;金烏,不見火光,漆黑顏色的三足神鳥,自亙古、遍宇宙,就只有一頭這樣的墨色金烏,打大架的時候,豈能少了陽三郎!雙烏比翼,化真火直擊妖道。
  
  小娃,血色長髮高挽,一聲『劫』字喊得天地搖晃,濃濃血雲奉詔而來,而那雲之下,還有一座汪洋大海,不是中土世界的海,因為中土之海不會以劍做遊魚,浩瀚汪洋,千萬劍意,那是離山巔洞天開放,這造化靈寶的所有威力,即便蘇景也無法完全調用,那份力量,只為蘇晴一人所用;小娃,金色長髮倒豎沖天,一聲『劍』字蒼穹微震,七截墨色長劍翻飛繚繞,隨主殺敵,那是所有墨色信徒眼中的聖器,族中聖器、永恆象徵,竟然為中土人所用!可七截殘劍有算得了什麼,金髮屠晚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柄劍,上上神劍!昏暗天穹中,無雲無日無星光,唯獨屠晚暴發一刻,一輪巨月顯影人間!
  
  雙鴉雙嬰相伴左右,蘇景周身烈焰轟動,陽火、怒火、皆為殺敵之火,火中真君即為火上神尊!
  
  傷了四山靈,即為削弱不聽蘇醒希望,蘇景懊惱,懊惱之下便是暴跳如雷,飛撲之際一咒傳天,陽火神雷綻放墨夜,向著元一當頭打落。
  
  施蕭曉初亮龍梅劍時,蘇景也曾打出一道火雷,前後相隔不久,一模一樣的法術再次施展。
  
  大敵當前。元一心如古井無瀾,真龍如何?以前不是沒殺過;大聖怎樣?不就是飛升過的妖孽麼,大家都曾飛升過,誰強誰弱比過才知道,至於蘇景現在又動雷法……簡直可笑事情,適才他的雷法連施蕭曉的一根寒毛都傷不到,元一雖弱於施蕭曉。但相差不算遙遠,傷不到和尚分毫的雷霆,能打斷老道幾根頭髮?
  
  可是當那雷霆徹底綻勢、轟湧落下時候,元一心中霍然大驚:一樣的法術…卻絕非同樣的雷霆,這一雷比著上一雷,威力強大判若雲泥!
  
  打施蕭曉的時候。蘇景很生氣,動用全力的。不過不是『現在的全力』,而是百多年前、和月上天墨十五對上時候的全力,如今一晃百多年。
  
  這百多年裡,蘇景的修行又有了怎樣的變化?不多,歡喜兒境界修煉,玄虛元氣在他手中可凝化實像;不多。體內生出一縱一橫兩條靈脈;不多,小金烏煉日、陽三郎煉墨、紅髮蘇晴煉劫、金髮屠晚掌劍、影子和尚漸漸恢復清醒實力激增,雙鴉雙嬰一和尚,要麼是他的元嬰要麼是他的神魂,每個修為進步蘇景都能得益……
  
  莫看區區百年,蘇景進步何其快!
  
  施蕭曉掌握龍梅劍,每個離山弟子都憤恨,蘇景亦然。可真正憤恨在於如何才能真正誅殺強敵、真正殺滅妖魔,如果到現在蘇景連這個簡單道理都不懂,三十個甲子他就白修行了。
  
  性情孟浪依舊,而心中另有深壑!之前打和尚那一雷,藏力的、坑人的,坑現在這個妖道的。
  
  雷霆落!
  
  以元一本領不怕的,只是不能不擋。之前高高在上之姿盡化狼狽,急忙翻手以墨元化神通去抵擋,可在雷霆降落之前、在蘇景和一群『閒雜人等』撲到之前,一個人搶先一步。毫無徵兆的、突兀出現元一面前,毫無花俏舉掌便打、拍面門。
  
  元一事先未能察覺此人靠近的……
  
  白頭發,老人家,如果他還活著的話,臉上的笑容一定很和藹的,不過他已經死了很久,所以臉上的笑意就顯得僵硬和詭異了。
  
  元一不識得此人,是以不曉得,如果在此人活著時候相遇,他連逃生的機會都沒有。
  
  離山認得此人,除了新晉弟子,幾乎所有人都識得這個老人,沈河等一眾長老還算鎮靜,可劍尖兒劍穗兒這些弟子們乍見老者無不大吃一驚:玄天道主、老魔田上!
  
  他不是死了麼?
  
  早就死了。但屍身得以保留,被小賊掛了鈴鐺。屍身中藏蘊的天地初開混沌戾氣被小賊一點點『消化』著,老魔屍身則被她煉成了打人的寶貝,當初在馭界大戰瞑目天都時,曾放出來過一次,很是兇猛。
  
  此刻又被放出來了。
  
  不止田上,還有一塊亮晶晶的石頭自田上身邊飛起,打向元一妖道,拳頭大小,並無稀奇,可是連普通仙家的飛劍都不納眼中的元一乍見此石,乾枯面上驚駭顯現;
  
  石頭有了,魚還遠麼?一條肥胖的魚搖頭擺尾,把空氣當做了水,游向元一;還有,樹葉從哪來?一片,翻翻轉轉從天上落下,很古怪的樣子,這葉子一面是白的,一面是黑的……田上、補海星石、魚祖古拓、陰陽神葉,小賊把能拿得出手的寶物全都打了出去!
  
  至於紫桐妖宮、初木淵林、麼兒晶晶之類差一些的寶貝,放出去也沒用,乾脆省心了。
  
  忽得小賊出手相助,蘇景卻仿佛見了鬼,哇呀一聲怪叫響亮。
  
  不聽是因『請神上身』、召小賊附體後身體承受不住,這才陷入沉沉昏迷,她沉睡時候,小賊也和她睡去了。
  
  此刻小澤跳出來打架了…蘇景身邊香風傾蕩,多出了一個人,笑容明媚、五官精巧的小娘子。
  
  不是不聽又是誰啊。
  
  這個時候,天上有陽火神雷斬落、四周大群仙魔飛縱、數不清的兇悍法寶與玄奇法術、對面還有一個強大敵人正結印催法…不聽想去握蘇景的手,想對蘇景送上一個笑容,可永遠都那麼明媚、即便天地重歸混沌也無法泯滅的明媚笑容才剛剛綻開,不聽哇的一聲大哭。
  
  笑容變成了痛哭;牽手也變成了擁抱,反反復複,小妖女的口中只有一句話:「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她昏睡了幾百年。
  
  從身魄到元魂都陷入沉睡,可沉沉混沌之中,尚有一線靈智清明,蘇景在莫耶的那些嘮叨。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聽進心裡,蘇景在莫耶雕山一刀起時就是一場生老,一刀落後就是瀕死老者,所有事情都她都看在心底,她都知道!
  
  親眼看著摯愛之人,片刻前還龍精虎猛,卻在刹那崩潰。眉發皓白、呼吸微弱、皺紋滿面還有那一股濃郁到聞過一次就永遠不會忘掉的老人味道、瀕死者的味道…那是她的心上人啊,於不聽而言這當何其殘忍!
  
  她知道,她明白,她知道自己昏睡了;她明白蘇景盼著自己醒來,她也想醒啊。那清明的一線靈智用盡所有力氣也沒辦法讓自己蘇醒過來,明明清醒著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真正在醒來…於不聽而言。這又何煎熬!
  
  直至此刻,終告醒來,一切來得全無徵兆,何其驚喜,而巨大驚喜之中還有無比的心疼和無比的委屈,又怎能不哭,不在他的懷裡哭!外面風大雨大。世界打生打死,家鄉死喪、再無故鄉女子就只有身邊這個男人了。
  
  不聽大哭。
  
  抱著哭呢,還怎麼打架。
  
  不是不聽不懂事,實在忍不住,忍不住的。
  
  蘇景停下了,陽鴉元嬰小賊和諸多法術寶物卻未停,齊齊轟襲元一去!
  
  如果蘇景與不聽未停步,眾人聯手齊攻。元一能擋得住麼?元一不知道,因為蘇景兩口子不打了,沒發生的事情,沒的答案。
  
  只靠一群『小的』猛打,元一能勝出麼?
  
  元一不知道,因為另一個人突然加入了圍攻,小的們之間。加進來一個老的——看上去不老,其實老的沒法再老了,中土乾坤唯一在世大聖,巨妖蝕海!
  
  直到蝕海出手。元一都還有些恍惚的,不是說壓陣麼,不是說護法麼?怎麼蘇景都未打他就先跳上來打了。
  
  南荒妖域流傳一句話,小相柳不會說出口,但心中是深以為然的:吃到嘴裡就是肉。
  
  小相柳不知道的,中土世界本來沒有這句話,後來、遠古時候有條洪蛇大聖說了這句話,從此中土就有了『吃到嘴裡就是肉』之言。
  
  始出此言者:老祖蝕海。
  
  天雷煌煌,四下圍攻,蝕海嘴裡說著『壓陣』,卻哪裡肯乾等一旁,這樣的好機會不去偷襲?真真辜負了千萬年的道行!堂堂大聖啊,遠古時就成名八荒的絕頂大妖啊,問心無愧的偷襲元一去了。
  
  蝕海不是不講究公平,不過蝕海講究的公平就是:你死了,我吃了,我吃飽了就是公平,萬一沒飽就是不公平,媽的老天待我不公!
  
  元一不怕蝕海,皆為仙家,說不定自己成道比著蝕海更早,怕他何來,法術相見!
  
  相比蝕海,元一是強是弱?
  
  元一還是不知道,因為有龍。
  
  一條,兩條,三條,四條,四條龍。
  
  斜吊眼的二混子龍不是去狙殺其他墨靈仙了麼?怎麼突然掉轉槍頭又殺回來了。
  
  滿口忽啊的不知所謂龍不是去和老朋友親熱了麼?怎麼翅膀一轉又跑來攻殺老道。
  
  裘平安銀槍化龍不算,自己也一條燦燦銀龍,何等威風…可搖頭擺尾之際,總也脫不開一股渾楞勁,沒道理講的,明明這條銀龍看上去和其他龍沒什麼區別,但就是會讓人覺得:他是龍裡的二混子。
  
  長槍化龍,裘平安化龍,十六化龍,三條…十六老爺又從嘴裡噴出來一條金紅大龍,四條龍。
  
  四龍一大聖,元一魂飛天外,可又哪只這五個『長條』怪物…和尚從哪裡來的?
  
  膚色白皙、微微發福的影子和尚,還在皺眉、嘟囔著『只差一點、稍等稍等』,他在冥思苦想,可是誰說冥思苦想就一定得坐著,就不能一邊走著一邊冥思麼;就不能一邊走著走著走到元一道人身邊再伸手拉住他一隻手不讓他結印或者逃跑再一邊苦想麼?
  
  元一怎麼還可能活。
  
  全無懸念,身體爆碎!
  
  小相柳遠遠地見此情形,又想起蘇景約戰元一妖道時,自己對他囑咐的『你好久不曾單打獨鬥,要小心』。小相柳想揮手給自己嘴巴來一下子。
  
  巨力相催,元一身體崩碎,元神也遭受重創,但還勉強維持了形跡,搖晃著跳出來轉身欲逃,身邊一群兇神惡煞又怎麼可能容他逃走,不過尚未出手。忽然一道金光射來,正正打中了元一殘魂。
  
  殘魂慘嚎,化煙化灰,真正魂飛魄散!
  
  動金光之人,剛剛被墨靈仙手下搶回來、重傷垂垂的施蕭曉。拼著最後一點力氣,施蕭曉親手打滅了元一。
  
  施蕭曉惹禍了。
  
  有德大聖、端莊天龍這群賢先生都打算親手抹殺元一來博個出關後的好彩頭。不成想他們看中的獵物,居然還有人敢插手,賢先生們的目光一起掉轉,瞪向施蕭曉。
  
  看一眼,飛身起、誅殺去!
  
  此刻不聽還在哭,但已經不在蘇景的懷中哭了,她飛起。她殺敵,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催動厲法,蘇景騰起層層陽火沖入亂戰!
  
  直到這個時候,蘇景才曉得蝕海大聖的真正實力:
  
  撲殺施蕭曉途中,一個天元道風字歸仙攔路,兩人半空相遇,蝕海空手道人禦劍,仙劍刺到面前時蝕海揚手捏住了劍鋒。其後兩個人的身形同時模糊了下。
  
  下一瞬,身形又複清晰,但只剩蝕海一個人了,再就是大聖在咀嚼,有鮮血從口角流下,被大聖隨手抹了去。三屍把星索舞成了風,不忘遠遠高叫提醒:「蝕海娘娘小心。墨色骯髒,吃壞了肚子這人間可尋不來配得您屁股的太乙金精馬桶。」
  
  蝕海不怒反笑,哈哈大笑:「即便真有太乙金精馬桶就配得上我了麼!」大笑中,穿天去。旋即之間一條巨大洪蛇橫亙天際,大聖化本相!吃過活仙血肉,大蛇狂性暴發,再打再殺、殺殺殺!
  
  就在這個時候,離山陣內兩座星峰中突然傳來烈烈長嘯,龔長老治下律水峰、紅長老掌管紅鶴峰!
  
  長嘯聲中,兩道人影分別自兩座星峰竄起,律水峰中飛起之人,身材修長劍袍合襯,眉目冷峻五官工整;紅鶴峰中飛出人物,身材長相姑且不提,最最醒目的是他的頭特別方,中土人間能有這麼工整的四方腦袋實屬難得。
  
  白羽成出關!
  
  方先子出關!
  
  他們入定和果先的情形相似,他們出關也和果先多有雷同:已破道,得天威,卻不見天劫落下,他們成道但仍留於人間。
  
  塵霄生成道時候,是有的選的,靈犀至:走還不走。
  
  果先、白羽成、方先子卻是沒得選,成道卻不升仙…無人去追究緣由,不飛仙正好…還有,出關的時候正好!
  
  中土再添一雙人王。
  
  平心而論,以眼前惡戰,多出了兩個人王無關大局,尤其白羽成、方先子的本領遠遠比不得塵霄生、鼇渚等人,但因時機好,還是惹來無邊喝彩與歡呼!
  
  振奮人心。
  
  白羽成心思機敏,破關後一見亂戰情形,刹那分清敵我,顧不得向同門問禮直接引劍入戰;方先子修行的時候就不機靈,做了人王也是個糊塗王,跳起來、落回去,咕咚一聲跪倒在紅長老面前:「弟子叩見師尊…怎麼、怎麼回事?」
  
  紅長老笑:「先去殺敵,快快快!」
  
  惡戰轟烈,頃刻間彌天臺被夷為平地,天上兩面鏡子也告崩碎,敵人兩大首腦一被斬殺一遭重創士氣低落,反觀中土這邊強援殺到,一下子添出一群人王,更有蝕海大聖這等遠古巨妖,惡戰就此膠著,一時之間難分勝負。
  
  不聽終於不哭了,能與蘇景並肩殺敵,何等甜蜜事情…可她這邊收起哭聲的時候,另一邊忽又有人放聲大哭。
  
  痛哭者,小屍仙浪浪仙子,開戰到現在,光看她殺人了,不見她身受丁點損傷,不知為何她居然大哭,且哭詞古怪:「害死人了,被你們害死了,害死了!!」
  
  小相柳距她不遠,滿心納悶,忍不住問道:「哭甚?」
  
  小屍仙沖他呲牙,恨恨:「少問!小白臉子不安好心眼子!」
  
  小相柳又氣又笑,正想再說什麼,突然一個沉悶聲音自地心響起:「丫頭,你我父女萬萬年不曾見面,如今你請我出來,怎麼還要哭?」
  
  話音落,土石崩,一座高塔自地心拱出、赫赫聳立!
  
  塔通天,十三層,巔頂一層中,一個看上去四十出頭、文質彬彬的中年人面帶微笑,低頭俯瞰小屍仙。
  
  小屍仙哭著歡呼了一聲。
  
  一邊哭,一邊歡呼,凡人無論如何做不來,這也算是神仙手段。
  
  十三曾高塔上,中年人縱躍落下……在塔上時,他只是個普通人,可躍落高塔,就化作一尊於塔同高、頂天立地強壯如山的巨漢:「旁的一會再說,阿爹先幫你打架。」
  
  小屍仙哭得梨花帶雨:「之前以為他們不成,不得已才驚動了您…現在才知道他們差不多能成…就當我沒請您,您回去成不?」
  
  巨漢大笑滾滾:「不成。當初怎麼說的?沒得反悔了。」言罷巨漢吞吐陰煞颶風,動神法、殺墨徒!
  
  於小屍仙稱父女,小屍仙姓茅,這巨漢自也姓茅。
  
  姓茅的,住在十三層高塔上,稍有見識之人,誰還不曉得他是那個!
  
  黑、白、茅、湘,只存於傳說中的四大屍仙,竟有一尊始終留在中土。
  
  大屍仙比著蝕海大聖如何?蝕海不曉得,洪蛇大聖只曉得,古時自己招搖人間的時候,四大屍仙只是傳說中的人物。
  
  聽說過,沒見過。
  
  本不理會人間生死,甚至連乾坤如何都懶得去看的大屍仙,似是與浪浪仙子間有過什協定,此刻被女兒喚醒,也告出手,中土世界再添強援……真正強援!
  
  所有中土修家,都覺熱血沸騰。
  
  有望打勝仗啊。
  
  肯定打勝仗啊!
  
  本以為絕無幸理、只打算做拼死無愧的惡仗,竟然是個大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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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8:43: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八章  就是他
  
  
  蘇景眉眼靈活,尤其他自己煉屍,也算得喪門中人,當大屍仙與浪浪仙子敘話完畢動法入戰,蘇景就趕上去恭敬施禮:「晚輩蘇景拜見茅大先生。」
  
  黑白茅仙,四大屍仙都自稱『大先生』,這是在譜的事情,錯不了的。
  
  屍仙不似想像中那般森冷可怕,對蘇景點頭一笑:「你救過我家閨女,少年,很好。」
  
  父女倆短短相見,來不及講述太多,浪浪仙子根本沒提到蘇景曾在十一世界救她的事情,可又何須提及,茅家大先生修得一念穿陰陽、一眼解因果,只看蘇景一眼,就曉得:他曾救過茅茅。
  
  贊過一句,茅大先生又咦了一聲,又從蘇景身上看出些有意思的東西,笑道:「你身帶天真先生的令玦,原是故人之後啊。一家人不必多禮了,早知你在此鬥戰,我就應該來幫忙。」
  
  聽他話中之意,不止與天真大聖有交情,且還欠過了天真的人情似的。這重淵源即便浪浪仙子也不清楚,這倒不奇怪,算一算時間,天真大聖出世的時候,浪浪仙子早都跑去十一世界了,茅大先生與妖狐大妖結交的時候她不在中土。
  
  茅大先生將蘇景扶起,口中說著不必多禮,可大屍仙忽然愣了下子,面色一變…隨和不見、微笑不見,但並非翻臉發怒,而是變得吃驚且恭敬:「神君親封先生…不不,尊駕是我幽冥之王?!」
  
  蘇景的身份浪浪仙子是知道的。不等三屍跑來賣弄她就對阿爹解釋道:「蘇景是神君封下阿骨王,與前面十三王份屬同袍義屬兄弟。」
  
  「放肆!安敢直呼王駕聖名!」茅大先生數落姑娘,同時對蘇景抱拳:「末將茅大大參見阿骨王,王命所差,莫敢不從!」
  
  從『少年不錯』到『故人之後』再到『莫敢不從』,態度連連轉變過後,又何須蘇景真的傳下王令,茅大先生縱橫兇法,狙殺墨靈仙去!
  
  而茅大先生除了自己鬥戰本領,另有一樁奇術在身。入戰不久就他就問道:「小魔崽兒。小道士,你們元基還算可以,何故鬥戰如此差勁?」
  
  小魔崽兒在東,忠義天魔老漢秦吹;
  
  小道士在西。精瘦老道岐鳴子。
  
  茅大先生兩只眼睛。一看東一看西。不滑稽,只有詭異非常!
  
  天魔性情坦蕩,本來就比著大屍仙小了不知幾個輪回。被喚作『魔崽兒』全不介意,應道:「歸返之前傷了腦筋,記憶混沌妨害了修為。」
  
  茅大先生哈哈大笑:「沒用的小東西啊!屍煞修煉,須得先鑄元基才開靈智,若腦筋會壞了修行,我們這一脈可就絕種了!受我靈符吧!」說話間他自己咬破舌尖,手染舌尖煞血撰寫靈符兩道,分別打向秦吹與岐鳴子眉心。
  
  不是相助兩人回想起以前事情,大先生符篆是助兩人『破障』,神是神、智是智,修是修、力是力,靈篆之下即便腦筋不清不楚,也在不影響他們的真修本元。
  
  秦吹與岐鳴子受茅家真篆,受損的記憶沒能恢復,但因受智慧影響而蟄伏沉綿的力量盡數驚醒,下一瞬,老天魔縱聲狂笑老道士手舞足蹈,再眨眼,天魔鑄就紫金身道士長劍升青霞,修為盡復大開殺戒!
  
  徹底復原的秦吹與岐鳴子何等本領。
  
  蝕海大聖何等戰力。
  
  茅大先生又是何等兇悍。
  
  這一戰打到萬里轟動,打到重重高山崩裂,打到人間多城夷平,生死之戰中即便離山正道也顧不得平民傷亡了,何其慘烈…可至少,半個時辰過後,天元山風雪十二道只剩兩人,墨靈仙潰不成軍!
  
  再無懸念,中土正道大獲全勝。
  
  墨色狂信之徒,雖死卻不退,困獸猶鬥可又哪里有翻盤機會,反倒讓中土正道省去了四下追殺的手腳,護在施蕭曉身邊的一群墨靈仙盡數斬殺,這次為禍人間的妖僧首領被小相柳拿下。
  
  依著小相柳的意思,直接吃掉算了,可是施蕭曉身上還牽扯著一重『龍梅劍』的緣由,這是離山弟子非得弄明白不可的,沈河急急趕上、攔住了小相柳。
  
  施蕭曉傷得奇重,可他居然還在笑:「是啊,不能殺我,否則龍梅劍為何在我手中,你們就再弄不明白了。我殺元一就是這個原因了。」
  
  妖僧墨道,形影不離,兩人都曉得龍梅劍的來由,離山來審說不定會留下誰、不確定,所以和尚殺滅老道殘魂。
  
  「還有,我的神魄早經苦煉,聽魂之類法術對我沒用處的。」妖僧面上笑容愜意,他知道一件離山一定要弄清楚的事情,所以他不會死。
  
  沈河笑了笑,懶得與這等骯髒邪魔廢話,暫時不會死沒錯,但過不多久妖僧就會後悔…後悔活下來的那個不是元一。沈河有這個把握。
  
  再過燃香功夫,來襲彌天臺的墨靈仙,除了施蕭曉一個,餘者盡被誅殺,另有人王騰空去,殺奔天元山與墨沁小宗,仙靈伏誅不算完,被墨色侵染的修家也一樣不能留!
  
  戰事初歇,茅大先生又來向蘇景見禮,大屍仙並非第五圓生靈,成道於第一圓。
  
  不過大小屍仙都是五圓之人的模樣,這倒多有稀奇。其實不止他們,就連瞑目王也是五圓之相。
  
  一次茅大先生遇險,曾得第三王閉獄王阿伊相救,茅大先生感其大恩,願效命幽冥、追隨第三身邊。
  
  閉獄王卻連連搖頭:我殺人太多,頭發會發臭,神君可不想他身邊跟著個臭頭大王,你是屍煞成道,如果做了我的大將,一定也是個大開殺戒的家伙。你是我的手下,會讓我的頭發更臭,免了免了。
  
  便是如此,阿伊不收茅大先生,但茅大先生自認阿伊部署,以示永感其恩。
  
  恐怕閉獄王自己都不曉得今日中土還有她一個強大手下…施恩之人忘記了,可受恩之人永做掛懷,不知中土被墨巨靈稱作『完美世界』,和此間生靈對恩怨的計較態度有沒有干系。
  
  『阿骨王』這個身份,是蘇景用來欺負敵人、嚇唬小鬼的。對大屍仙卻不願亂用。茅大先生是真正的老前輩,就算蘇景救過小屍仙,浪浪仙子最近接連助戰也早都還回了這份人情。
  
  是以蘇景請茅大先生無需『王駕』相稱,更不必見面施禮。委實折煞晚輩。
  
  阿骨王怎麼說茅大先生就怎麼聽。不再喊王駕。改口稱他小先生。沒得說,這個稱呼又惹來三屍歡喜,來回來去的念叨『茅大先生、蘇小先生?光聽蘇小先生沒什麼意思。可若把茅大先生連在一起念,那就有面子了』。
  
  和蘇景打過招呼,茅大先生帶著小屍仙走到安靜地方:「可記得,當初你要離開時,你我是如何約定的?」
  
  小屍仙眼睛腐朽的,可內中仍有精光閃動,顯然在動心思。知女莫若父,茅大先生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麼,笑道:「想請十四王來救你麼?這是你我家事,你覺得他會管麼;就算他要管我敬重的是他的身份,不是他這個人。憑他身上的冥王袍我給他效死也無妨,就當還了性命給阿伊真君,可蘇小先生若插手我的家事,我抓了你便走,他攔得住麼。茅茅啊,你若真是個好孩子,就不該壞了為父心中之義。」
  
  精光滅去,浪浪仙子絕了念頭,老老實實回答父親之前問題:「我請你出來,不帶夫婿就被你送去嫁人白家老四還沒死嗎?死了吧?這麼久一定死了。」
  
  四大屍仙,黑白茅湘,姓黑的與姓白的勢不兩立,姓茅的與姓湘的彼此看不順眼。
  
  不過姓白的和姓毛的關係還不錯,兩個當爹的曾指腹為婚,浪浪仙子未出生時就已經嫁給了白大先生的四公子。可小屍仙長大以後無論如何不肯嫁給對方,給爹又吵又鬧最後離家出走。
  
  當時茅大先生有些惱怒,但也捨不得就直接綁了姑娘去嫁人,父女倆約定一件事。
  
  阿爹:要麼你再別回來,有朝一日你真要在外面惹了麻煩,跑回來求我我一定送你去嫁人。
  
  女兒:那不成,你這也太霸道了,我自己的爹,我還不能見了?老天爺也管不著我見自己的爹!我再回來時候就嫁人啦,我夫君是伸手日月把玩,擺盤星辰落子的絕世強者,看你怎麼再送我去嫁白老四。我夫君打不死那個白老四的!
  
  阿爹大笑:伸手日月把玩?乍一聽還以為你要嫁給通臂瘋猿嘞去吧去吧,我倒要看看,哪家的後生敢娶我茅家小仙做媳婦。
  
  那時茅茅已經得道,本就到了出去歷練的時候,所以大先生才放她走,但父女間的臨別『狠話』雖不倫不類但也是個約定了。
  
  喚請父王出手,沒能帶回來夫君就去嫁人。茅大先生是什麼樣的人物,已經縱容過女兒一次,這一次絕不可能再有商量餘地。
  
  眼見女兒面色鬱鬱,茅大先生把聲音放得柔和了些:「四大屍仙,各有所長,你傳承我茅家仙法,白家小四則盡得他父王真傳,你嫁給他當可參研白家真法,對你修行大有好處,且老白的人品不差,他的兒子也是個正派孩兒,再說女兒大了怎能不嫁人,你娘投胎得早,你總不能跟著我這個」
  
  平心而論,這門親事對小屍仙大有好處,且白大先生一家為人中正,確是個好歸宿。茅大先生正做耐心勸說,小屍仙忽然咬了咬牙:「我嫁人了不是、還沒嫁但就要嫁了。」
  
  茅大先生一愣,可非但不生氣,反倒是大笑了起來。
  
  一邊屍煞大王忽做轟動大笑,把另一邊正從戰場上翻寶貝的『野賊』們嚇了一跳。
  
  野賊四人,三個矮子就不必說了,另加了個小相柳莫看小相柳平時又冷又傲,幹起摸屍首寶物的勾當可一點不手生。
  
  四個人都吃驚,循著聲音回頭望去,正見到小屍仙伸手、給她爹大屍仙指認小相柳:「就是他。」
  
  九頭蛇心底一沉:完了,平日總和他吵架,她找她爹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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