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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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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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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0:59: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三零章 大易扶靈氣魄

    重返光明頂蘇景閉門謝客,專心繼續第三境的修行,現在的風、火合竅比著以前開通阿是穴速度要快上將近一倍,差不多是十天兩穴的速度。如此五年下來,周身開通的一千零八十處阿是穴中,已經有三分之一成為風火共占。

    在這幾年的修行裡,蘇景並沒其他特別感覺,唯一不同於以往的僅在於耳中的金烏啼鳴愈發響亮了,蘇景甚至感覺金烏就在自己身旁,由此他也漸漸聽出那烈烈啼鳴中,似乎藏了一份悲涼、一份驚怒,還有些許渴望......

    這一天蘇景正在行功,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嘶啞問禮:“九鱗峰任奪,同諸位長老求見師叔,攪擾師叔清修務請見諒。”

    跟著當值看守光明頂的裘平安聲音響起,兩個字:“不見!”

    長老們並不理會裘平安,一個接一個的報名問禮,裘平安聲音隱含怒意,毫不客氣:“光明頂上豈容聒噪,若打擾了我家主公,爾等擔當得起麼......”話還沒說完,吱呀一聲門響蘇景走了出來,擺了擺手向妖奴示意無妨。

    十七位長老,來了九個,紅長老前陣下山去了此刻不並不在門宗。

    任奪邁步上前,開門見山道:“我等前來,只為求解一事:小師叔何時能破第三境?”

    自從回到離山任奪就處處刁難,蘇景都有些習慣了,笑呵呵地應道:“頭兩天還琢磨任長老怎麼這麼多年都沒來過...破境的話,就快了,耐心等待。”

    任奪臉上沒有表情,話中也沒有語氣:“若我沒看錯,師叔一個正穴大竅都未打開。怕是快不了。”

    眾長老中的龔正冷冷開口:“任長老,與長輩講話。心中不可不存敬意。”

    “這些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逆耳難免卻非忤逆。”任奪應了龔長老一句,又望向蘇景:“師叔歸山四十年有余,當初燃香破寧清震驚門宗,何等威風!可之後呢,這麼久第三境如是卻全無寸進......”說到這裡任奪忽然頓了下:“是我說錯了,看師叔神氣隱隱,應該是開了些阿是穴,不能算是全無寸進。敢問師叔開了多少阿是穴?”

    “挺多的。”蘇景隨口應道。

    任奪一哂:“二十枚?五十枚?八十枚?就算八十枚吧!但你的正穴大位可曾打開了一個?有個數字賬目,我想幫你算算清楚。來離山四十年過、之前破第一境用去五年、十五歲才起步開始修行......如今師叔的壽數已經六十開外了。破第一、第二境。增壽十二載。即便如此,師叔已經虛度半百年華,剩下的時間怕是不夠了。”

    蘇景擺了擺手:“你還是直接說事情吧,這筆賬我自己總算,比你清楚。”

    “你是離山真傳弟子。”任奪的聲音清冷了:“但‘真傳’的身份並非永固不變,九位師祖定下的離山律中寫得明白......若真傳弟子犯下大錯、半數長老過議便可褫奪這個身份。”

    蘇景身後的裘平安怪眼一翻:“話要說清楚,我家主公犯啥錯了?”

    “修行之人精進不利,還不是最大的過錯麼?真傳弟子困死於區區第三境,莫說堂堂天宗,就是二流三流的門宗,也擔不起這樣的笑名。”任奪的目光盯住蘇景,語氣平淡依舊:“師叔因自己是離山第一代真傳意氣風發時,或許沒想過。身上也因此擔了一份離山清譽吧......無妨,你想不到,我們會替你想。”

    這時候與任奪一向交好的虞長老接口,他的臉上長年掛著和藹笑容:“所以我們來光明頂,想向師叔求一個破關時日。離山上下、千萬弟子可都在盼著師叔勘破這第三境‘如是’。”

    蘇景哪還不明白他們的來意,訂下個期限來。若屆時未能破境真傳身份不保。

    三千年離山,有死掉的真傳,沒有被褫奪的真傳。

    蘇景的眸子很亮,看了看虞長老,又看了看任奪。

    虞長老繼續笑著:“或者......十年為期?小師叔覺得如何?”

    蘇景不置可否:“你心裡早有定數,又何必來問我。”

    任奪接口:“人生七十古來稀,十年之後小師叔便是古稀之人......這十年之期,不短了。今日是癸未年庚申月癸亥日,八月十八,十年之後,癸巳年、八月十七,便是這十年期的截止之日。”

    此刻裘平安已經顯出了翻臉之兆,額角青筋暴露、一只眼皮微微跳動、臉上的皮肉發僵,厲聲罵道:“你們是些什麼東西......”

    才剛說了半句話就被蘇景打斷,少年望向幾個長老:“奪得下真傳,還能奪得下輩分麼?”

    虞長老笑道:“這自然萬萬不能、今生今世您都是弟子的師叔。弟子告退,打擾師叔清修,萬祈恕罪。”說著,一絲不苟地施禮,其他長老也一起下拜,隨後轉身准備離開,不料蘇景突然道:“留步!”

    眾人轉回頭,任奪問道:“還有何事?”蘇景不語、伸手解開長袍的領扣把‘如見’寶牌露出來了,他沒事,就是想看他們磕頭......

    還沒等長老們飛離百丈,裘平安已經大罵出聲了,東北腔的髒話著實氣勢驚人,蘇景還算平靜,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浪費那個力氣。”

    小泥鰍瞪著怪眼:“恁地可惡!上門欺負人,你不生氣?你的修行干他們屁事,可惜老贖不在,否則全部砍翻一個不留!”

    蘇景納悶:“老贖是誰?”

    “陸崖九贖啊,你咋還...氣糊塗是咋的?”小泥鰍的姑母以前與陸崖九以姐弟相稱,老祖自然是小泥鰍的‘老贖’。

    蘇景笑了下:“我也氣。”說完轉身向小院走去,走到門口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轉回頭對小泥鰍說道:“當初三阿公把你和青雲小姐的婚期訂在四十四年後。其實也是瞄著我的修行來的。”

    說完也不解釋什麼,跨步進了小院。輕輕一聲門軸響動,大門緊緊閉合了起來。

    ......

    十年之期,有關寵辱;精進速度,有關生死;而這修行本身,更是蘇景的宏志大願,‘三階十二景心中向往無以復加,當盡全力去攀那一階一階、去看那一景一景’,青燈境中自己講過的話言猶在耳。

    何況自己事自己知,一千零八十枚阿是穴全開,這是何等的成就!但若不能破那三六一正穴便全無意義。仿佛家中苦讀終得經綸大義的學子卻因山洪斷路無法赴京趕考。空有滿心錦繡卻不能一展抱負。這讓人何等不甘!

    學子今年考不成可以等明年。蘇景卻等不得來生,能做的僅止於拼盡全力去修行。

    任奪不留一絲情面,離開光明頂後便向所有離山所有弟子宣布,若十年後蘇景未能破境‘如是’便不再是真傳弟子。意料中事,蘇景問訊後並未發怒。全神貫注、只看自己的修行。

    十年有多久?只看人在何處吧。起點時,十年漫漫無期;終點時,回頭一望,原來只是彈指瞬瞬......

    耳中一聲金烏啼嘯,蘇景自入定中醒來,一千八十穴竅盡數為風火融合!蘇景邁步出屋,心念微微一動,陽火真元彙聚、化作金紅風駕將他緩緩托浮而起。五感盡開張目四望,便是這個剎那裡。四下裡的茫茫山林、半空的縹緲峰、更高遠的朵朵白雲,這一片大好天地陡然擴大!

    世界不會變、蘇景也不會變,差異僅在於距離,百裡之外高山不過小丘、人在山前小丘何異雄峰?一千八十穴竅,打通的是氣路、接連的是乾坤,那遠遠散開的明銳五感何嘗不是一條條游絲。捆綁了白雲、牽引了星峰、纏繞了莽林......由此,這片天地就被猛地拉到蘇景身前;由此,這百裡方圓的小小世界,皆為蘇景所查、所悉!

    此時,距離十年之期只還差六個月。

    長呼、長吸,靈元如潮湧入身體,經絡間風火雙元相輔相濟歡快流轉,阿是穴再無異動,蘇景閉目靜靜體察著真元衝擊三百六十一正穴大竅的感覺,不久後笑意浮現。

    值守光明頂的黑風煞等在一旁,黑大漢的臉上永遠生冷,看不出表情:“主公,怎樣?”

    蘇景正要開口忽然大聖玦中鼓聲雷動,他一揮令牌放出了擊鼓妖奴,但讓他更加意外的......妖奴沒見到,烏鴉飛出來一大片!

    烏羽、火睛、金喙、銀爪,身形包裹於熊熊烈焰之內,整整四十九對烈火凶鴉嘎嘎怪叫著上下翻飛。雄鴉龐大威猛,雙翅展開三丈開外、身形大愈巨雕;雌鴉嬌小靈活、比著雛鴿還要更袖珍幾分,偏偏烏鴉這一族最疼老婆,飛舞之際都是巨大雄鴉圍著小小雌鴉來回打轉,那麼一群威猛地大家伙諂媚獻寵,看上去實在古怪。

    在大聖玦裡修煉的裘平安也跑出來了,對著蘇景稟報:“烏鴉衛突破,自妖丁晉位妖目。”

    烏鴉衛得了參蓮子的‘廢葉子’相助,這十幾年裡辛苦修煉,不僅自身得以晉位妖目,‘金烏九劫兵策’也告重大突破、煉成了第二劫殺陣。

    精怪自妖丁修成妖目,便可脫化畜形變作人身,而烏鴉衛是妖裔,本就是人形,是以突破後的情形與普通妖怪正相反,他們得了一道本形變化。

    做人的時候尚且聒噪無比,此刻做回了烏鴉,那份吵鬧簡直就不能用言語形容了,不過蘇景和另兩個妖奴都忍了,難得的大喜事,鬧吧鬧吧,反正離山也不會被它們吵塌了。

    ......

    著實歡喜了一陣子,烏鴉衛又變回人形,整整齊齊地排成一隊要向蘇景行禮,之後烏上一自袖中取出一方木匣:“主公可還記得明璣老祖?老祖宗走前曾交代過,待我們突破妖目便能煉化內中之物。主上您看......我們是繼續修煉金烏九劫,還是先煉化了祖先遺饋......”

    蘇景哪能不明白他們的想法:“自然是先煉化明璣老祖留給你們的木匣,待完成後再繼續修行金烏九劫吧。”

    烏鴉衛霍然大喜,亂哄哄的道謝,又急匆匆地鑽回大聖玦、迫不及待的去煉化老祖宗留下的寶貝了。

    裘平安沒回去,對著蘇景嘿嘿笑:“烏鴉衛都妖目了...連徒弟、帶妖奴、再加那個一直沒回來的侍劍童子,那啥,就您修行最差。”

    蘇鏘鏘笑,沒多說什麼,轉身回小院去修煉,不料還沒來得進屋大聖玦裡又傳出咚咚鼓響。下一刻烏鴉衛們再被放出,烏上一捧著木匣,他婆姨烏下一拿著個剛剛被打開的琉璃瓶,大群妖裔簇擁著他們亂哄哄地向外跑去,就留下隊伍最末的烏下四十九對蘇景解釋:“瓶子裡是‘大易扶靈氣魄’,大聖玦裡煉不了。”

    見主公一頭霧水的樣子,烏下四十九正要仔細解釋,外面遽然傳來幾乎要轟破天穹的聒噪聲,平日裡棲息於四野莽林、從不敢來打擾光明頂的無數劍鴉,盡數被驚起、彙聚成無邊黑潮,浩浩奔湧齊聚光明頂!

    烏下四十九歡呼一聲,那麼愛廢話的女子,居然顧不得再和蘇景說什麼,撒腿就向外跑去追趕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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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0:59: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三一章 劍塚之約
        

    再看烏下一,手中高舉著取自木匣的琉璃瓶,不斷催動真火煉化此瓶,在她身邊另有九對烏鴉衛,女子人形端坐在地、男子化作鴉身懸浮半空,按照明璣老祖留下的玉簡指點結成古怪陣法,各自催動妖元鴉火相助烏下一。

    不久後,一道紅色煙霞凝聚不散、自琉璃瓶越升越高,仿若一道紅線直指蒼穹。滾滾彙聚而來的鴉群更加瘋狂了,拼命聒噪著、圍住紅線飛旋不停......

    只從無燼山主‘常狩’真人的名號便不難看出,此人精通馭獸奇術,當年明璣老祖不過是一頭普通火鴉,被常狩真人收歸於門下、得了妖修的機緣這才修成了一代大妖,如今明璣老祖留給後世子孫的‘大易扶靈氣魄’,就是馭獸俘寵的寶物。

    以鴉火淬煉、憑借瓶中氣魄,蘇景的烏鴉衛可收服普通烏鴉為寵,被收服的烏鴉得了氣魄相助,在認主的同時也就得了修妖的緣法。不是說這些烏鴉都能成妖,但至少他們有了成妖的機會。

    棲息離山的劍鴉本來就是不是凡品,它們的靈性比著普通烏鴉強上無數,但沒機緣、沒助力,只憑它們自己努力千代萬世也難以修出一個妖怪,如今突然見到一個可修煉、脫畜身、得長生的機會,怎能不欣喜成狂、趨之若鶩?

    而更關鍵的,此刻召喚它們前來效命之人並非別族異類,是烏鴉本門本屬的火鴉妖精。被四十九對烏鴉衛收歸麾下,劍鴉心甘情願!

    比翼雙鴉收寵、萬千劍鴉投主,光明頂內外亂成一片,蘇景看了會熱鬧。見烏鴉衛一時間完不了事便不再等待,回歸小院重新開始修行。以蘇景的心基,外界嘈雜對他的行運玄功全無影響可言。

    四十九對比翼雙鴉輪流罔替,一個累倒另一個立刻接替上去,如此接力不休,轉眼又是五個月過去、距離褫奪真傳的十年之期只差一個月了。

    崔巍、崔晨,親兄弟,離山外門弟子。

    五十年前就是他們兩兄弟游歷到西域。將‘有個叫蘇景的少年冒充離山弟子做善事’的消息傳回的門宗。

    當年他倆下山游歷是為了領悟小真一,如今半百歲月流過,兩個人仍未能領悟‘真我、唯一’的真諦,境界停滯不前。昔日意氣風發的翩翩少年,如今看上去已經是滄桑中年。他們也早都被召回了門宗,值守於山界。

    正百無聊懶之際,忽見一道淋漓血光自遠天疾飛而來,向著離山界迅速接近。兄弟倆不敢怠慢,催動劍光迎了上去,崔巍口中唱諾:“離山弟子崔巍、崔晨有禮。何方道友駕臨敝宗,還請暫止雲駕道明來意。”

    血色劍光頓止。護身劍氣散開,一個頗有幾分氣度的中年道士顯身。就是一笑之際兩顆門牙凸出嘴唇,顯得有些滑稽:“貧道宋六兩。主上乃是光明頂主人蘇景。”說著,六兩把離山妖屬的命牌信物遞上前:“貧道有事尋我家主上,還請兩位仙家放行入內。”

    驗明正身,放六兩進山,崔氏兄弟留在原地繼續值守山界,哥倆修行不順,但性格未改,弟弟崔晨低聲笑道:“這個時候妖奴突然進山,多半是師叔祖刻意安排的。”

    兄長的心思死板,聞言皺眉:“為什麼?”

    “你想想,十年之期只差一個月了,我看師叔祖沒什麼希望了,誰能在山裡坐著等被褫奪真傳身份......山外妖奴出事、借機離開門宗一段,好歹把這段丟人的日子混過去再回來吧。”

    崔晨的腦筋挺靈活,這也算是替蘇景出主意了,跟著他又話鋒一轉:“想當初,歸山大典上燃香破寧清,何等威風得意,那時候人人都道他天賦驚人身骨凜異,又有誰想得到,後面五十年他竟連一竅都未開。”

    崔巍搖了搖頭:“過不去了,真傳身份必備褫奪...就算能過如是又如何,後面還有小真一,悟不透,全加在一起也不過區區百年壽數吧。”說到這裡,他沉沉一嘆,想起了自己的修行,再也不想說話了。

    崔晨也嘆了口氣,就此收聲。

    拋開崔晨的亂猜不提,兩兄弟說的話也真正是離山絕大多數弟子的想法,看過蘇景歸山後的連串事跡,人人都驚訝、少不了也會心生一份佩服,可是說到底修行人的根本,還是要落在‘修行’兩字上,如今蘇景的狀況,莫說第一代真傳、師叔祖,就連‘離山弟子’這四個字怕是都配不上。

    ......

    六兩輕車熟路直接來到光明頂,他是御劍飛天,自高處遙遙一見光明頂,心裡當即打了個突:黑了。

    仿若被人蓋上了一張黑毯、更像掌管世間文章的天神潑下來一道重墨,光明頂變得烏黑一片。待飛得稍近他才恍然大悟,會如此只因烏鴉滿鋪,除了蘇景修行的小院,烏鴉占據了光明頂每個角落,密密麻麻、斂翅於地靜靜棲息。

    心頭釋然但六兩仍覺得難受......所有的烏鴉頭抬起了頭,黑紅相間的眸子緊緊盯著來人,任誰被千萬頭烏鴉盯住也不會覺得舒坦。

    烏鴉衛剛剛收復了附近所有劍鴉,明璣老祖留下的‘大易扶靈氣魄’居然還剩了一瓶,絕頂大妖的畢生珍藏,果然不同凡響。

    現在的劍鴉還只是獸寵,雖有資格修妖但還不屬精怪,就算它們想對蘇景臣服大聖玦也不收它們,只能棲息在外面,聽奉烏鴉衛的命令。

    六兩才一靠近,蘇景便告察覺,妖奴突然造訪必定有事,蘇景暫停修行起身出門,劍鴉本就聰明,得‘大易氣魄’後更加懂事,都曉得蘇景是主人的主人,齊齊伏低身體深埋頭顱,行禮同時挪動身體,為蘇景讓出道路。

    一人**,萬鴉俯首,光明頂上的情形詭異卻雄壯!

    四十九對烏鴉衛簇擁上前,面色疲憊、目光興奮,這五個月他們累得慘了,現在連廢話吵嚷的力氣都沒有了。但收了這鋪天蓋地的一片烏鴉他們心裡著實高興。

    蘇景笑著對烏上一點點頭:“都收干淨了?辛苦了。”隨即望向剛剛落足光明頂的六兩:“有什麼事情?”

    恭恭敬敬地施禮後,六兩說道:“並無其他事情,只是小人估計著小祖宗出山在即,特來侍奉左右!這些年蒙小祖宗體恤,放我在外面逍遙自在,未能盡到奴僕本份,這一次無論如何......”

    蘇景被他說糊塗了,打斷了大好妖奴的忠心詞:“我要下山?沒這個打算啊。”

    六兩愣了愣,面色驚詫:“您不打算下山?”

    蘇景比他詫異多了:“何來我要出山之說?”

    六兩的心思比著其他妖奴都活絡得多,稍加琢磨便面露恍悟神色:“或者...您不知道?這麼大的事情您竟還不知情?”

    蘇景愈發糊塗了:“出了什麼事情?和我下山又有什麼關系?”

    “不久前劍塚重開,天下修家又可入內采劍了!”

    劍塚便是當年的江山劍域,牽扯到‘天無常’丹,事關陸崖九離開青燈境的唯一希望,六兩不敢絲毫怠慢,將自己所知和盤托出。

    五十幾年前劍塚無故自閉,修家最終將原因歸咎於以往采劍太過頻繁。這次劍塚重開各大門宗公議,采劍不可再像以往那般全無秩序。

    劍塚是前輩遺惠,任哪個門宗也不能獨霸,這一次七大天宗盡顯名門風度,訂下的規矩不偏不倚:無論門宗大小,一次就只能派一名弟子進入劍塚采劍。

    這條規矩一宣布,天下修家全無異議,自家洞府不過小貓十幾只、人家天宗門下成千上萬的弟子,大家都出一個人,又哪還能再有不滿。

    其實這便是目光差距了,乍看上去大門宗的確是吃虧了,可要是不能一視同仁,天宗威望多少會受到些影響;而再站得高遠些去看,過個一兩百年,劍塚得了足夠休養恢復如初,又復‘任君采擷’,到時候還不是門宗越大就越占便宜。

    另外眾多修家還定下了采劍之期:每年十月初一至十月初十,且只能本人進入,師長朋友一律在外等待。至於平時,各宗遣下的高手駐扎附近,禁止采劍保證此地不受滋擾,以供劍塚休養元氣。

    現在距離這第一個采劍之期已近,六兩明白小祖宗一定會去劍塚,憑著蘇景的輩分離山的那個名額肯定不會旁落,這才急匆匆趕來准備侍奉主公。

    事情說完,六兩目現凶光:“這等大事,離山弟子居然未曾稟報小祖宗,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辦事的,現在的晚輩越來越不像話了!”

    蘇景沒多說什麼,展開火翼飛起去找紅長老,待到了紅鶴峰得知紅長老不在府地,她和諸多長老都去了九鱗峰議事,蘇景轉向趕赴任奪所在的九鱗星峰......

    除了平時幾乎不過問門宗事情的煉器公冶、司寶申屠和丹草風三位,其他十幾位長老都在九鱗峰上,見到蘇景來訪眾人都有些意外,紅長老問道:“小師叔有事?”

    蘇景並沒太多不滿,但也不會故作無事:“劍塚重開的事情,紅長老應該告知我一聲的。”

    “師叔恕罪。”紅長老解釋道:“主要是見你專心修煉,而且據公冶長老所言,小師叔的那套劍羽質地了得......是以弟子以為,這趟采劍你不會在意。”

    虞長老從一旁微笑插口:“小師叔問及劍塚,可是有意下山采劍?這可巧得很了,我們正在商議采劍弟子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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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三二章 昔日榮光
        

    (第一更)

    蘇景沒狂妄到要說‘不用商議了,就由我去’的地步,而是認真應道:“我有要緊事,須得進入劍塚,能不能占上這次的位置?我會去和公冶長老說,請他開爐為落空的那位弟子單獨鑄上一把好劍。”

    紅長老當即就點頭,正想再說什麼,九鱗峰主任奪忽然插口:“還差一個月,小師叔的真傳身份便要不保要緊事?弟子不明白小師叔心中還有什麼事情比著‘真傳弟子’的身份更重要,請師叔解惑。”

    蘇景搖頭:“我的事不用你管。”

    任奪笑了起來,不理蘇景徑自向下說道:“又是十年過去,小師叔的大穴仍是一個未開,弟子不敢管小師叔的事情,只是忍不住要勸一句,以你現在的狀況,就算從劍塚內采到一把絕世好劍又有什麼用處?壽數將盡、修行末路之人沒資格想別的。”

    “任長老,放肆了。”紅長老不滿開口,但也只能說他態度放肆,找不到其他反駁之詞。

    蘇景不去分辨什麼,但決不讓步:“這趟劍塚,我非去不可。”

    任奪一聲大笑:“你是師叔,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可你也是離山弟子,要遵從長老們公議的規矩,正好大家來這裡就是商量此事,剛剛有了個結果:比劍奪位!”

    離山不缺劍,但是從劍塚內有望得到絕世好劍,誰都想去搏一搏運氣。劍塚關閉五十多年,如今離山夠資格去采劍的弟子多不勝數,讓誰去不讓誰去是個為難事情,干脆由小的們公平競爭,既然離山是劍宗、這一次是采劍,便讓有資格去劍塚的弟子以劍相爭。而且這些年掌門不在,門宗內寂靜已久、都沒有過像樣的大比,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讓新進弟子們活動活動。

    紅長老三言兩語給蘇景解釋了此事,不等蘇景有其他表示,任奪又說道:“離山弟子想去劍塚,便要參加比試,否則公平何在,又會讓其他晚輩如何想?”

    蘇景不想廢話,直接點頭:“便依你。”

    似是沒想到蘇景居然如此痛快,任奪先是一愣,繼而又笑了起來:“小師叔畢竟是小師叔,高高在上的輩分我們不能不顧,我看這樣吧,前面那些比試你不用參與,角出七位優秀弟子後再加你一個,與小師叔而言從頭到尾最多三場比拼。”

    “另就是,小師叔的修行要緊,我們會安排好時間,這個月都不會打擾於你,十年之期的最後一天,請小師叔入試,”說著話,任奪的笑意越發明顯了:“不能勞動師叔法駕,最後的比劍之處,干脆就放在光明頂吧,屆時離山內外兩門弟子、諸峰長老、執事齊聚光明頂,共瞻師叔御劍風采!”

    任奪的意思也再明白不過,最後一天,光明頂論劍他要蘇景在八祖的道場先輸劍試、再被褫奪真傳身份。

    話說完,停頓片刻,任奪又想起一件事,收斂笑容正色道:“門宗大比,莊嚴盛世,你那塊如見玉牌”

    不等他說完蘇景就搖搖頭:“放心,這次我不用如見。”說完,和紅長老等人點點頭,邁步向外走去,可是走到大門口他又停了下來,轉回身對任奪道:“你不提玉牌,我還差點忘了。”

    說話間,解開衣領、又把寶貝牌子給亮出來了,同時道:“除九鱗峰弟子,其他長老免禮。”

    任奪不笑了,行禮、起身,也不忌諱什麼冷聲直道:“很有趣麼?”

    蘇景神情恬逸:“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

    蘇景返回光明頂,裘平安得知比劍之事皺起了眉頭:“這事吃虧啊!就我知道的,離山這些年裡新近崛起的少年弟子就有許多,第五境的一抓一大把!”

    此事蘇景何嘗不了解,不過這許多年裡運功時開竅、休息‘烏眠於心’身體體會劍意,他的修行一直是風、火、劍兩法一術交替而行,趁著這個機會檢驗下自己的劍術,無論怎麼想都是好事。

    出此之外蘇景還另有個目的,不過解釋起來太麻煩,他懶得去講。

    見蘇景沒啥反應,裘平安有些著急:“要是第一場就被人家給打下來咋辦?”

    六兩更是憂主人之憂:“就是最後一場被哪個不孝晚輩打下來也不成啊,難不成就不去劍塚了?”

    蘇景神情放松,對裘平安笑道:“能頂著自家門宗的名頭去最好,實在不行的話不是天下大小宗門都能派一人去麼,到時我套個畫皮,再托請你老丈人找個修家小門派的路子,去劍塚也不是什麼難事。”

    ‘老丈人’三字把小泥鰍說得心花怒放:“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蘇景和六兩異口同聲,笑、糾正:“你老丈人身上!”

    比劍的事情蘇景沒有太多准備,全副心神仍放於自己的修煉上。而這一個月間門宗內專做集會、試劍之處的離山劍坪熱鬧非凡,從早到晚劍光縱橫咒唱飛揚,最近幾十年拜入離山的人人登台獻技,既是晚輩們對一個攫取好劍機會的爭奪,又何嘗不是門內長輩對晚輩們的一次考教、一次查驗。

    拋開輸贏不論,單是連番比試中,就有近百位優秀的記名弟子被提升至外門,十余位資質可期的外門弟子被各星峰長老收至內門。

    二十余天過去,新進弟子中七名佼佼者終於比拼出位,又休養幾天,八月十七黎明時分,隨著悠揚鐘聲響徹門宗,離山十七位長老、七位入試的優秀後輩趕赴光明頂

    癸巳年、八月十七。

    公開比試,內外門弟子均可觀摩,而之前勝出的七位弟子雖然資歷淺薄、但每個人都在劍意、法術上有出色之處,任誰也不想錯過連場的精彩比試。更何況今日不止是決勝之日、還是那個光明頂傳人被褫奪真傳身份的最後期限,這場保持了十年的懸念,終於到了揭曉時刻,鐫天石崖、飄渺星峰眾多弟子都遁起劍光,追隨於師長身後,自四面八方齊聚而來;另外還有四五頭離山大妖也聯袂趕來,為首的的正是裘婆婆

    各路劍氣、雲駕流光溢彩,彙聚成片片絢麗霞潮湧向光明頂,裘婆婆等久居門宗的大妖心中都升起了一份唏噓,遙想當年八祖在時,光明頂如紅日高照、眾星峰拱護相擁,每逢甲子年破歲時八祖都會開壇講道,連記名弟子都可聞聽受教,所有離山弟子趨之若鶩,那時的光明頂何等榮光!

    而八祖死後、光明頂沉落,千百年裡再無盛景,直到今日只是此刻繁華過後,隨之而來的便是今天光明頂主人的一場奇恥大辱吧。

    想到這裡,裘婆婆忽然冷哼了一聲。

    與她並肩而行的年老七明白她的心思,低聲勸道:“離山內務自有掌門和那些長老主持,咱們干涉不得,老姐姐還是把心思放松些吧。我說句不好聽的,蘇景的真傳身份保不住的你強出頭只會讓事情更僵、讓那孩子更丟臉面。”

    “十年之期是蘇景和長老一起約定的,我不會管,但蘇景始終是我老裘家的大恩人,若有人在奪去他身份後還想再折辱此子,姓裘的絕不會坐視不理。”裘婆婆臉上的皺紋密密麻麻,大妖怒氣摺疊其間。

    普通的弟子、包括諸多長老在內,根本都沒見過八祖在時的盛景,心裡自然也不會有大妖們的感慨,但是在他們靠近光明頂時,卻著實吃了一驚

    看不到光明頂了,只有一片烏黑鴉潮。萬千烏鴉昂首,緊緊盯住天上來人,眸子中滿是戾氣與警惕。

    無以計數的清醒烏鴉,卻不存一聲啼鳴,偌大光明頂只有沉沉靜寂,似乎此間主人全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六兩、黑風煞、裘平安三大妖奴並肩侍立於主公清修的小院門前,四十九對比翼雙俠分坐於鴉潮之中,對浩蕩而來的離山弟子視若無睹。

    烏鴉們沒有騰地方的意思,大群離山高人落地踩烏鴉又成何體統,諸位長老暫止雲駕懸於半空,彼此對望了一眼,毫無意外的,任奪飛前幾步,深吸一口氣准備開口說話,就在此時光明頂上忽然傳來吱呀一聲門響,小小的院落木門打開,蘇景著一身月白長袍緩步走了出來。

    萬鴉俯首、妖奴唱諾,蘇景拍了怕六兩的肩膀示意免禮,跟著又對烏上一道:“帶鴉群去林中修煉吧。”

    四十九對烏鴉衛齊齊領命,旋即同聲長嘯,分作七個方向飛走,他們一動群鴉隨之而動,剎那間烏潮崩散萬鴉衝天,彙聚成滾滾黑龍、裹挾著烈烈風雷投林而去,雖然全無妖威可言,但那份凜凜聲威也足以讓無數名門高足動容!

    轉眼全場清空、光明頂重現,蘇景昂首對半空裡的大群同門道:“來得還真是早,都請下來吧。”

    輩分之別,一人在上,千眾在下,堪稱轟轟烈烈的行禮問安過後,任奪起身對蘇景道:“小師叔還是一個穴竅都未開啊。”

    即便當著無數晚輩面前,任奪也毫不掩飾語氣中的蔑意。蘇景指了指東方天邊:“剛剛破曉,還有十來個時辰,你很著急麼?”

    任奪搖頭:“師叔不急,弟子又怎會著急?”

    言罷蘇景與任奪相視而笑,兩個人笑得一般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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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三三章 來者何人
        

    (第二更)

    這時有其他長老上前為蘇景引薦那七位佼佼者。偌大離山千萬門人,蘇景能叫出名字的加在一起未必湊得足百人,尤其參與這次大比的都是尚未去過劍塚的新進弟子,他能識得的就更少了,可沒想到的是,那七名出位弟子中居然有他兩個熟人:

    紅鶴峰門下,老實人方先子;九鱗峰門下,任奪最喜愛的幼徒任疇乘。

    另外五個人中,一位來自律水峰龔長老門下,其余四人竟全都是滇壺峰虞長老的弟子。

    蘇景有些意外,對虞長老點頭道:“你教徒弟的本領了不起得很。”

    不等虞長老說話,任奪就微笑插口:“我們這一輩師兄弟,單以劍法而論虞師弟穩坐頭把交椅,怕是只有扶乩師姐復活才能和他論劍,名師出高徒,這次滇壺峰大出風頭實在算不得意外。”

    虞長老搖頭笑道:“劍法再強也只是術,小道而已、不值一提。”

    七強弟子加上蘇景,湊足八個人,先要分作四場兩兩相鬥。有離山執事為八人抽簽作對兒,第一場比劍就是蘇景認識的那兩個弟子:方先子、任疇乘。

    規則簡單得很,入擂弟子只許用劍,不能動用法術,其他則全無限制,弟子們在擂上盡可放手一戰,至於會不會誤傷同門,這不是比試者該有的顧慮,場中自有高手長老看護,在必要時會出手干預。

    比劍奪位,相鬥中不可運用其他法術。但修為直接與真元相關,修為越高則力越大、身越堅、體越輕......所有這些,又有哪一樣不是劍術強大的根本?

    主持長老點名兩聲,方先子與任疇乘登場。互通姓名、執手問禮,一番少不了的寒暄規矩後,方先子揚手亮出了自己的桃花枝,正容道:“愚兄之劍,蘊劍意於花紅熏香之間,師弟請小心。”

    說話間桃花枝輕輕一顫,飛紅流轉之中,一朵盛放桃花自方先子身後顯出、圍住主人緩緩打轉。

    方先子伸手輕輕一拈。拿住了那桃花,面上笑容輕現:“師弟請。”

    當年寶梨州除魔時,方先子的‘桃花紅’就顯出崢嶸之意,如今他修為更上層樓。再不是花瓣飄舞而是淬煉出整朵桃花劍氣,蘇景看得出門道,回頭對紅長老笑道:“方先子越來越像樣子了。”

    紅長老面帶得意,笑靨比著徒弟的桃花更動人:“他能有今日成就,歸根結底還是師叔賜下的那枚天水靈精之效。”

    五十年前的為離山守大門的老實頭。如今動劍之際,已經隱隱有了些高人氣度!

    任疇乘握拳右手翻上、展開,他手中握著的是一團霧氣。隨他放手青青霧氣彌漫開來,轉眼模糊了方圓五丈之地。就此凝止不動了,懸浮、卻不再氤氳。任疇乘語氣認真、自霧中傳來:“霧即劍,請方師兄賜教!”

    ......

    沒有驚雷咒唱。不見煌煌劍氣,甚至連相鬥的過程都不存,落在眾人眼中的只是:方先子帶著他的桃花,走進了那團霧氣,停頓三五個呼吸的工夫,方先子破霧而出,桃花枝依舊但桃花不見了。

    霧氣又開始蠕動、漸斂漸清,任疇乘重現於眾人視線。

    方先子歪著頭、皺著眉,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不久後他忽然展顏一笑,轉回身對任疇乘抱拳一揖,眉宇間的沉重一掃而空,輕快笑道:“愚兄受教,佩服萬分。”

    任疇乘恭謹還禮:“方師兄承讓了。”

    似乎是比鬥太平淡,沒能換來觀戰眾人的喝彩?還未過小真一的諸多弟子都略顯失望,但幾乎所有四境以上的離山門人眼睛都是亮晶晶的,甚至連一向好熱鬧的裘平安都在笑,眉飛色舞。

    任奪笑問蘇景:“小師叔覺得如何?”

    “還不錯......挺好的。”蘇景的回答含含糊糊。任奪卻非得問出個真章不可:“師叔覺得好在何處?”

    “連這也看不出?你那三個分身是找弟子畫皮裝得吧?”蘇景耍無賴了,把另一旁的紅長老給逗笑了。

    說完蘇景又想起一事,隨口問任奪和他身後的兩個分身:“對了,怎麼少了一個?”

    “我著他去修煉了,師叔莫再掛心晚輩了,”任奪語氣清淡:“若有那份精力,倒不如加緊修......”

    他的話尚未講完突然空氣暴起一聲悶響,三個矮子憑空躍出,並肩而立於蘇景身後!

    身背長劍、頭戴鬥笠、身著蓑衣,三個矮子一副流浪江湖的劍客打扮,無論是大頭紅眼、肥胖如梨還是那個瘦骨伶仃的,全都目光清冷神情漠然,說不出的滄桑與飄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三人個子矮、身後劍卻長,劍鞘幾乎都快戳到地上了。

    任奪駭然於面、大吃一驚!離山是什麼地方,內外三道大陣守護,怎麼可能有閑雜人等隨意出入;在座眾人是什麼樣的修為,竟然事先察覺不到絲毫氣機變化,這三個矮子從哪裡來?

    又何止任奪,光明頂上大群離山弟子皆盡吃驚,雖還不至亮劍造次,但每個人都以氣機牽引、將劍勢牢牢止住三個矮子以防他們發難。

    而下一刻,三大矮子劍客的氣勢轟然崩散,瘦骨嶙峋的那個眼巴巴望向蘇景:“快開飯吧,餓得不行了。”

    頭大如鬥的那個眨著血紅雙目,圍著任奪的兩個分身轉來轉去,口中嘟嘟囔囔:“分身?嘖嘖......活的!”

    最胖的那個滿臉痴呆,嘴裡嘿嘿笑著,雙手摩挲著自己的肚皮,直愣愣地向著紅長老就走了過去......蘇景趕緊把他抓回來了。

    任奪眼角微微跳動,語氣低沉:“來者何人!”

    “我家親戚。”蘇景應了句,對三屍笑道:“你們怎麼來了?”

    “不是偷跑,學藝精進,小師娘教無可教,遣我們下山了。”三屍得意應道。

    “讓六兩帶你們進屋,先吃飯,我還有事,一會再詳談。”說著,蘇景對六兩招了招手,怎麼說蘇景也是三屍最最親近之人,聞言同時應了一聲,興高采烈地跟著六兩一起向小院走去。

    任奪不知道三屍的身份,但大概能明白他們是蘇景的人,神情放松下來,又冷冷地贊了一句:“好劍!”

    本都轉身要走的拈花陡然回頭,目光凶狠聲音凌厲:“大膽,竟敢辱罵仙家......”說著,他的語氣又變得猶豫了:“你們三個...誰罵的?”拈花的目光在四個任奪間轉來轉去。

    任奪才懶得去解釋,紅長老微笑著開口:“任長老是贊你們的劍,不得了啊。”

    三屍的劍的確非同凡響,紅長老這句話真真打進了他們的心坎,拈花嘿嘿笑著又要衝她過去,這次是被六兩給拉走了。

    本來三屍在人間磨練得已經不是那麼沒出息了,但是在凝翠泊學劍幾十年,除了那個冷冰冰的小師娘幾乎就沒再見過活人,今時今日終於得脫自由,一時間還真有點控制不住了。

    而此刻完成第二次抽簽的主持長老又復開口:“光明頂蘇景師叔、律水峰友書齊入擂。”宣布完畢,虞長老啼笑皆非,這一來後面不管再怎麼抽簽,他的那四位弟子都非得‘自相殘殺’不可了,但抽簽是規矩、更是天意,也實在沒什麼可說的。

    三屍聞言則同時止步,赤目皺眉:“蘇鏘鏘要打擂台?”

    拈花意外:“蘇鏘鏘是好脾氣啊,怎麼也做起這種好勇鬥狠之事了?”

    雷動眉宇間隱含擔憂:“他尚未突破第三境,與離山優秀弟子動手,怕是會輸,而且輸得難看啊。”

    六兩也暫停腳步:“或者咱們看完小祖宗比擂,然後再吃飯?”

    “先吃飯先吃飯......”一語驚醒夢中人,三屍省起了更要緊的事,六只小短手推著六兩奔小院去了。

    蘇景這邊聽到喊名,和身邊幾個人略略點下頭,身形一飄躍入場中,那個叫做友書齊的少年弟子也穩步登場來到對面。

    看著自己的愛徒入擂,龔長老一改平日裡那副死板模樣,微笑著對律水峰其他弟子道:“律水峰的弟子下場,師兄弟們總要給個助威喝彩吧。”

    師父開口了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律水峰門下同時開口唱助,為同門小師弟喝彩。

    這倒不是龔長老故意和蘇景為難,不過蘇景這邊的確人單勢孤,光明頂就一個算得上弟子的侍劍童子,現在還不在家......可是連蘇景都沒想到的,律水峰的助威聲未落,這光明頂的四面八方,陡然炸起了轟鳴巨響,震得所有人耳鼓發顫!周邊莽林之中,所有劍鴉一飛衝天,口中哇哇地怪叫,這些畜生得了‘氣魄’體質大漲叫聲本就遠勝以往,千萬只同時開口,哪裡還是烏啼,分明是驚雷震、駭浪崩,橫掃三百裡,什麼聲音都給壓下去了。

    烏鴉們一見主公的主公要下場打架,一個不落全都飛起來呱呱叫著給蘇景助威喝彩......龔長老吸了一口涼氣,心中暗罵自己惹禍,害得所有人耳根受苦。

    好半晌的工夫,烏鴉們總算重落山林,友書齊對蘇景深施一禮,跟著右手一提,一一只小楷毛筆被他拿在了手中。

    蘇景好奇問道:“你的劍是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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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三四章 劍因戒訓而來
        

    (第三更)

    友書齊又把左手一翻,亮出了一本冊子,恭恭敬敬地回答:“啟稟師叔祖,弟子的劍不是筆也不是書,而是運筆落在這書上的字。”

    蘇景饒有興趣,反問道:“落字生咒一類的本事?”

    待友書齊點頭後蘇景又問道:“那是法術,不能算作劍術吧?”

    “弟子落字並非咒法符篆,而是我離山戒訓。九祖訓誡暗藏劍意,弟子二十年抄錄戒訓偶有所悟,又得白師兄相助創出了這套本領。弟子悟得是律中劍意,是以這套本領應是劍術、而非法術。”

    說到這裡稍加停頓,友書齊又繼續道:“啟稟師叔祖,弟子修為粗淺,本來遠遠不及之前與我相鬥的諸位師兄,他們敗於我手,皆因我占了個便宜......弟子的劍因九祖所立戒訓而來,所有離山弟子皆受管轄,因此他們贏不下我。”

    不止對蘇景,前面快一個月的比試中友書齊每打一場,之前都會把這個道理給對手講一遍。離山戒訓高高在上,晚輩弟子對此人人心懷敬畏,劍宗界內怕是再找不到這麼好的攻心題目了。

    蘇景挑了下眉毛:“照你這麼說,任奪長老都不是你的對手了?”

    “萬法皆可破,所有的規矩都能變成廢話,只看‘力’夠不夠!弟子的境界與任師伯相差天地、真力判若雲泥,萬萬不是對手。”友書齊正色搖頭:“但若真力相差無幾,弟子遇到我們離山門下。幾乎穩操勝券。”

    “你現在什麼境界?”蘇景又多嘴問了一句。

    “剛踏入第五境‘衝煞’半年。”

    蘇景笑了:“好家伙,你可比你白師兄能說多了,成了,我已經怕了。動手吧!”話音落處背後元吉天都火翼猛然撐開,金紅火光中蘇景緩緩升起、於地面七丈處懸浮不動。

    劍羽藏於火翼之中。

    蘇景已亮劍,劍意及心,臉上笑意崩散、目中倦意消彌,面色淡漠但雙眸煌煌,仿若帝君高高在上俯視那輪回了三十七代卻永遠都只能侍奉在自己駕前奴僕!

    友書齊從未見過這樣的劍勢,以至一個瞬間裡,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蘇景看的到底是不是自己:對方的目光的確落在了自己身上。可友書齊卻恍惚覺得,蘇景眼中並沒有自己......

    深深一個呼吸,友書齊摒棄心中雜念,朗聲開口:“請師叔祖賜教。離山仁、信戒訓!”

    說是‘落字於寫過程,更無字落於齊筆尖一觸手中卷,蘇景身前三丈處、空氣中陡然顯出一行飛舞大字,一個蒼老聲音自冥冥中威嚴斷喝:

    離山弟子求仁求信。若仁信不兩立,舍信求仁!

    吼喝如雷轟蕩四方,古篆龍飛鳳舞字字如刀削斧鑿,蘇景懸於半空一動不動。甚至連神情都沒有絲毫變化,仿佛真的被‘戒訓’桎梏。友書齊卻微一皺眉:冥冥大吼不過是攝人心魄的迷音法術,篆字中的劍意卻是千真萬確的。一字一劍本應呼嘯飛去剿滅強敵,可他的那些‘劍’,在他出手後便與他失去了聯系。

    字跡漂浮,卻全無攻擊之意!

    擂場內的主持長老也稍有意外,蘇景絕不應是能抵擋這‘戒訓劍意’的實力,他本以為雙方一動手,自己就要施法去救助師叔了......

    友書齊執筆,再喝:“離山,忠、孝戒訓!”

    第二行篆字顯身空中,第二次大吼震徹莽林:

    離山弟子求忠求孝,若忠孝難兩全,直問本心選其一,大世無圓滿,求不得無愧求無悔!

    字跡顯於天地間,劍意縱橫比劃中,但與之前一模樣,‘劍’在、不受控制、不攻敵。

    蘇景依舊不動,友書齊額角見汗,玄功瘋狂流轉、運起全部真元發動殺機最濃一劍:“離山仙、義戒訓!”

    第三行篆字,第三次大吼:

    離山弟子求仙求義,若仙、義難取舍,當須記得:長...生...不...是...偷...生!

    仍是老樣子。九祖留下的戒訓句句鏗鏘,但友書齊的劍不見一刺。

    觀戰眾人間,普通弟子面色納悶,修為精深之輩面露意外,律水峰龔長老搖了搖頭,無奈一笑!

    友書齊的眼角輕跳不休,就在剛才他還以為抽到師叔祖是上上好簽,哪想到竟會出現如此古怪的事情,要他現在罷手他無論如何也不甘心,飽吸一口氣正欲再寫戒訓,蘇景忽然對他笑了笑。

    隨著蘇景笑容,周圍空氣中掀起連串小小漣漪,七十六根原本隱於空氣中的劍羽隨主人心意,撤匿顯身:

    三行戒訓、七十六個篆字,每一字頭上都被一根劍羽穩穩釘住!

    友書齊出劍時蘇景也出劍了,只是劍羽隱於空氣、飛射間不帶絲毫震蕩,友書齊未能察覺罷了。

    眾多弟子皆盡嘩然......空中那三行戒訓,並非書法橫幅,與其說是‘字’,倒不如說那那是‘意’,是幻、是影,雖然能被看到實際卻無形無質,又怎麼會可能被實實在在的劍羽、好像釘釘子似的釘在原地掙脫不得?

    友書齊的臉色變了,那是他的字、他放出去的劍,此刻見到蘇景亮出的劍羽,又哪還能不明白這其中的關鍵所在!劍羽釘住的不是字,而是掐住了、截斷了他與自己‘字劍’之間的氣機牽連。

    引劍、控劍的那根‘絲’,被蘇景斬斷了,友書齊又如何再御劍傷人?

    友書齊忽然放松下來,輸贏已定了。

    收起書卷、墨筆,友書齊躬身一揖:“師叔祖手下留情。弟子感激不盡。”這不是客氣話,人與劍的連接氣機都被尋到了,若是真正對敵,催動劍羽‘順絲尋源’。友書齊能不能再活下去就只能看運氣了。

    蘇景雙翅一斂,火翼與劍羽同時消彌不見,雙腳落回地面,搖頭道:“除非你能真正借到‘訓誡’之勢,否則只這樣扯虎皮拉大旗,總歸沒什麼意思。”

    比著上一戰,這一場鬥劍也不見得更有趣,但場邊的離山門人個個面色驚訝......普通弟子驚於蘇景出劍無形且‘劍羽釘虛字’;修為更深、眼力更強的內門弟子詫異蘇景竟能勘破氣脈、截斷人、劍;而真傳、長老這些真正高人則更意外於蘇景的這句話。

    友書齊借的不是劍勢而是‘戒訓’的名頭。他自稱‘戒訓之劍’不過是個唬人的噱頭罷了。高手眼中不值一提,但區區三境的蘇景能看穿這一重,就足見他對劍之領悟頗有些火候了。

    友書齊敗鬥離場,蘇景卻皺起了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是小師叔。此間是光明頂,他愛怎樣就怎樣,別人也不去管他,執事與主持長老再度抽簽,兩位弟子登場。可蘇景還是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蘇景在中間站著別人又何如鬥劍鬥法,主持長老走上前:“恭喜師叔旗開得勝,還請移駕場外休息。”蘇景明顯心不在焉,對長老說話置若罔聞。後者等了片刻,又輕輕地咳嗽一聲。關切問道:“師叔無礙吧?可是有什麼事情?”

    “不夠啊。”蘇景莫名其妙地回答了三個字,之後才回過神來。看了看眼前的狀況、訕訕笑了兩聲邁步離場,可是才剛走了兩步他又站住了腳步,問主持長老:“下面的比擂能不能改一改規矩?”

    此事不是一個就能做主的,後者聞言面露難色,轉目向任、紅等其他長老望來。紅長老揚聲發問:“師叔想怎麼改?”

    “剩下來的另外五個一起上吧,對我一個。”

    聲音落地,萬眾嘩然!之前蘇景出手頗有神奇之處,但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三境小修,能贏下一場已經算是運氣了,現在竟大言不慚,要以一人之力應戰所有入擂弟子!

    諸位長老也沒想到蘇景會口吐狂言,一時間面面相覷,龔長老最先開口:“師叔不曾見過之前的比鬥,可能不太清楚......尚未登場的那四位滇壺峰弟子,個個都是少年才俊,無論劍術還是修為,都非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友書齊可比。”

    紅長老點頭附和:“並非龔師兄妄自菲薄胡亂客套,友書齊、還有我門下的方先子,比著那四個孩子的確差了一籌。”

    虞長老隨之開口:“啟稟師叔,我那四個弟子...咳,劍術什麼的就不提了,但他們入門時間差不多,幾十年朝夕相處、共同學藝並肩修煉的娃娃兄弟,多少懂得些彼此配合、互相彌補的門道,這個...您實在是吃虧了,請師叔三思。”

    不管如何措辭,終歸是告訴蘇景‘你太托大了’。

    但蘇景既然開口就不會再改變主意,只是笑著搖頭。

    帶著兩個分身站在一旁、始終沒再開口的任奪突然冷笑了起來:“既然師叔心意已決、我們又何必再廢口舌,讓孩子們過去吧,先打過這一場再說!”

    四位滇壺峰弟子下場,師出同門、身著打扮完全相同,但四個少年樣貌各異,第一個神情嚴肅目光冷冽、第二個又黑又瘦佝僂著腰仿佛個小老頭、第三人長得虎頭虎腦面一副憨厚模樣、最後一個卻是個面色蒼白身體消瘦的盲人。

    連同之前勝過一陣的任疇乘,五個年輕弟子並肩站於蘇景面前,蘇景當先開口:“就一件事:請諸位用力,哪個把我拿下,我便請公冶長老贈他一柄真正好劍。”說完他轉回頭望向公冶。

    公冶長老曾受蘇景贈與‘三這三那訣’下半段打鐵法,那是真正的神奇法門,在蘇景或旁人手中時不會沒用,但也沒必要去追根溯源,‘知其然’便足矣了;可公冶是煉器的痴子,非得要‘知其所以然’不可,得了‘打鐵法’的這些年裡苦苦研究不輟,越鑽研就越覺得此法驚人,心中對蘇景當然也少不了一份感激,聽他這麼說老頭子痛快點頭:“不敢說比劍塚內的絕頂好劍更強,但一定能好過劍塚內的普通貨色!”

    幾個年輕弟子聞言都面露喜色,正待對師叔祖施禮道謝再加報名號,不料蘇景擺手制止了,笑道:“不必敘禮,直接開打,有什麼話等打過後再聊吧。”

    聲音落地、蘇景揚手催劍、疾刺五個少年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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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三五章 一池子渾水
        

    (第四更)

    再不是之前那種玄機比拼,蘇景出手便是強攻,劍羽裹挾著燦燦金光,分向五個對手激射而去先一、再三、後九,三波十三劍、每人十三劍。

    薄霧乍起,任疇乘藏身於霧中,第一道劍羽射入無聲、再三道劍羽引得薄霧輕輕一跳、後九劍穿入霧氣引出了的卻是一陣金鐵交擊的大響,任疇乘的霧劍被逼出了銳金真意!

    滇壺峰的冷漠少年斷喝一聲,晶華閃爍七彩迷離,周身七丈方圓突兀結出一塊巨大玄冰,十三根劍羽盡被凍住其中。玄冰如鏡清澈透明,清晰可見少年自己也被凍在了冰中微弱光華一閃、少年竟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蘇景身後!

    再看冰中,他仍在那個不是他,玄冰急凍、留下的只是冷漠少年的影子。

    少年冷笑,探手射出一道寒芒——九尺冰錐,刺向蘇景後心。冰中求劍,冷漠少年的劍術

    小老頭似的黑瘦少年仿佛陀螺般溜溜一轉,身上長袍卸下迎向蘇景劍羽,看著再普通不過的袍子,劍羽居然無法洞穿,兩下裡的交擊中盡是金屬摩擦的刺耳嘶鳴,他的袍子就是他的劍,劍、袍。

    而他的急旋不停,再一轉內袍也被卸下,黑瘦少年上身精赤,白色內袍迎風一抖,干癟的袍子陡然迸發淬厲銳意,鋒利遠勝普通飛劍、行跡卻飄忽難測,直撲蘇景。

    一內一外,小老頭為自己煉化了兩件劍袍,兩把劍

    憨厚少年嘿地一笑,身後一拍腰間的葫蘆,近百枚劍丸呼嘯而出,叮叮當當地與劍羽鬥成一團,旋即那葫蘆也遁化做一道青綠光芒、劍嘯龍吟飛射蘇景!少年用葫蘆養劍丸,但就只有他自己曉得,這葫蘆才是他真真正正的劍術所在,劍葫

    皮膚慘白的盲人少年自從入場就微微側著頭,仔細聆聽著,當蘇景劍羽飛襲時,此人大袖一抖,三張黃色符篆顯出護在主人身側,是符篆,但紙上所寫並非敕令,而是一副紅色劍畫。

    劍篆。

    三劍護身,安全無虞,盲人少年又張口一吐、自口中翻出了一張劍篆,養在體內整整十五年、最為珍惜的一道篆、一把劍。

    最後的劍篆並未出手,就那麼銜於口中,盲人少年一動不動,頭微側、傾聽著。

    對面五人同時應變,任疇乘藏身於霧氣專心相鬥十三劍羽;滇壺峰四位少年中三人擋劍、反擊;一人蓄勢以待,靜靜等候著出手的時機

    光明頂周圍,齊齊一聲響亮喝彩。

    劍出離山!

    激鬥場中卻不見一把真正的劍。

    他們的手中青鋒、心頭銳意,早就不再拘泥於那把‘劍’,這幾位少年的手段落在高手眼中,或許火候尚有欠缺、劍勢不夠老道,但是莫忘記他們也不過才是離山門下最近這幾十年中的新進弟子!

    不用非得分出勝負,只憑現下還不到一個來回的激戰,這個門宗便無愧於‘劍出離山’這四字狂言!

    一出手便人人都打,可對方不是齊喜山的小妖、不是傾雲澗的庸胚,蘇景這樣的鬥法又豈能得手?此刻惹來凶猛反撲簡直就是活該!

    蘇景的臉上卻不見驚懼,反而目光明亮神情興奮,背後火翼再震、又是一片劍羽顯出。

    三九之數,廿七劍羽。擺出守御之勢。

    不再疾飛遠去攻襲強敵,護於蘇景身周三丈之地,好像是在布陣,可它們飛舞得實在雜亂無章,甚至有的劍羽彼此間還會碰撞在一起,發出‘叮’地一聲輕響

    之前對十三劍羽的對抗,滇壺峰的弟子對蘇景的斤兩已經了然於胸:劍羽了得、速度非凡,可第三境就是第三境,劍主人脫不開境界限制,力量終歸有限,可惜了大好紫凰庚金金羽。

    三境的修為、把劍羽用來偷襲再好不過,拿它們硬打硬殺,著實沒有太多意思。

    滇壺峰三位弟子聯手反擊,每一個人心裡都篤定,只憑蘇景散於身邊的二十七劍,萬萬擋不住他們的猛攻不止場中人,在周圍觀戰的數千離山弟子,心中也大都是同樣的念頭:此戰再無懸念。

    主持長老催動真元暗祭神通,第二次准備出手救援蘇景。

    反擊凌厲,劍葫、劍袍和冷漠少年的冰中劍快若流光、分從三個方向齊齊攻到!

    不出所料,蘇景放出的廿七劍羽,遠不足以阻擋來自任何一處的反擊,甚至那些劍羽都不敢去碰一碰敵人的劍,就想被花貓追趕的蝴蝶一般,忙不迭向著一旁四散躲閃,輕飄飄倉皇;

    可是讓人十足意外的,‘蝴蝶’亂套了、‘花貓’自己卻也好像喝醉了,才一衝入劍羽之陣,三道煌煌反擊忽然搖晃起來!御劍的滇壺峰弟子大吃一驚,忙不迭提轉心意、快掐劍訣,奮力加強對自己飛劍的控制。

    主持長老身形略略一動,旋即又強自收力,雙目神光昂然望著蘇景,既意外又欣喜。

    遠處的任奪也不禁‘咦’了一聲,與身邊的虞長老對望一眼。元神境界的大高手看出了門道:蘇景布於身邊的廿七劍羽攪起了‘一池子渾水’。

    蘇景守的不是自己,他守的是身周三丈的一座小小天地;廿七劍羽不結陣不狙敵,它們亂飛亂飄,擾亂的也是蘇景身周三丈天地

    天地大世界、生靈小乾坤!靈氣便是滋養這世界的血養,它的流轉行運自有脈絡。不妨把浩浩乾坤看做一棵大樹,蘇景周身三丈便是一枚小小的綠色樹葉,劍羽飛舞、先統統截斷了這綠葉上的葉脈,再隨蘇景心意將其胡亂接駁起來。

    由此這片葉子變得‘亂七八糟’,這片小天地的靈元氣脈徹底混亂,除了蘇景便再無人能夠理清!

    三丈方圓,靈氣橫衝直撞、亂流無數,法術、御劍術闖進其間又哪能不受影響?這與帆舟衝入亂流潭全無任何分別。

    若舟足夠大、之前蓄勢足夠猛烈,或可不受亂流侵襲,但滇壺峰的幾位弟子還做不到這點

    蘇景現在的手段,從根底而論與剛才截斷友書齊‘戒訓之劍’是一回事,只是散開了規模、提升了威力!

    以現在蘇景所能,二十七根劍羽亂世、攪動三丈天地,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可即便如此,足以讓對他關心之人滿面驚喜,讓他仇視之人詫異低呼!

    劍之極:星、巔、瞬、域!四字不分排名,各有所長,它們是劍法登峰造詣的四項奇技。其中的‘域’便是劍劃天地、自封一方疆域,劍域之內劍主稱君,靈元氣脈隨他心意而變,造化生滅以唯他喜好所變,敵人陷入其中便是與那一方天地為敵!

    蘇景只是亂截氣脈,好似塗鴉一般毫無章法,他能勉強不受影響‘亂流’影響,卻還遠遠談不上將其為己所用;他充其量只能攪亂三丈距離,比著一間屋子都不如,又何談‘疆域’。

    可是明明白白,篡改靈脈就是自劃疆域的第一步,蘇景做得這樣不足那樣不行,但‘劍域’的雛形卻是無論如何也脫不開,它千真萬確!

    任奪等人又怎麼可能不驚訝,驚訝之下便是濃濃疑問,不過三境小修、入道區區幾十年若他們知曉蘇景一切過往,或許會釋然不少:

    蘇景劍術師從淺尋,淺尋的劍術何等造詣?從她鬥劍大敗天元掌劍衝霄足見一斑了,而淺尋不曾傳授蘇景一招一式,她只是教會了蘇景體會劍意、領悟劍銳的方法;

    蘇景習得金烏小煉世、金烏大焠真兩項奇術,前者煉天煉地、後者焠生焠滅!乍看上去只是煉器、煉命的法門,但卻以小見大、自細微中見乾坤、從器與命中領悟大世界的氣脈運轉;

    人人都以為蘇景第三境毫無進境,又有誰知道他已開一千八十阿是穴、通連一千八十氣路,莫說比起普通修士,便是陸老祖,正竅旁穴加在一起也不過打通七百余道穴位。蘇景有這千零八十氣路,對身周的靈元變化感覺何其敏銳;

    青燈境時,蘇景曾親眼見過陸崖九與兩個神秘土著對敵,事後也曾聽師叔仔細分解過當時的情形,那片化境世界為少女老道兩人所控,陸老祖空有一身驚天神通竟無以施展

    一處又一處的關鍵,淺尋、陸崖九兩位劍術大宗師都首肯確認的‘蘇景有學劍天分’,再加之他幾十年不輟揣摩劍意,此刻擾亂身周三丈小世界來遇敵,實在算不得意外!

    來自滇壺峰的三道猛襲不可謂不強,但才一近身劍勢便顯散亂,威力雖未變可惜准頭丟了、對蘇景也就談不到如何危險了,蘇景身形擺動,輕輕巧巧地避開猛擊。

    與此同時,蘇景的天靈頂蓋,忽然閃出了一抹光華、懸浮半空不消不散。

    此刻蘇景的情形殊為古怪,遙遙望去,少年頭頂三尺處,居然懸起了一盞‘靈燈異火’。紅長老一見就失笑出聲:“好家伙,居然開了一竅。”

    第三境‘如是’,正位大穴每開一處,一炷香內都會有一盞靈火對應著穴竅位置凌空而現,蘇景‘頂燈’正是頭頂百會大穴開通顯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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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1:00: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三六章 劍嘯光明頂
        

    (第五更)

    虞長老面帶笑容:“可要恭喜小師叔了,可惜才開了一處......終於開通了一處。”

    話音落,場中激鬥又有變化,三個滇壺峰弟子奮力控制自己的飛劍,其他地方無論怎樣飛舞都無妨、唯獨一近身便劍意凌亂難以駕馭,完全傷不到蘇景,更毋論將其擊敗,在一旁懸劍以待的盲人少年察覺到同門攻勢不利,便不再等待,一聲輕吒口中劍篆疾飛出去。

    劍篆直飛高空,遇風猛漲、轉眼化作數裡黃煙、沉沉壓在蘇景頭頂......下一刻,劍氣如雨當頭傾落!

    一道壓頭劍篆,威力比起前面三人圍攻也毫不遜色,劍氣及身三丈也告顫抖紛亂,蘇景也無可避免的壓力驟增,便是此刻再見兩道光華閃爍,空氣中再添兩盞‘靈燈’、又是兩枚正位大穴開啟。

    戰中破竅惹人驚奇,但於盲人少年來說眼前一戰才是真正關鍵,單以劍意夾攻無效,他又把雙手劍訣接連幾遍,空中劍篆所化數裡黃煙流轉,呼吸工夫凝化成一柄煙霞神劍,而光明頂上那一片天空忽然變得昏暗了......

    明明白白的,這方圓十數裡的所有光明盡數被煙霞神劍吸斂,所以天地變得昏暗;可同樣明明白白的,煙霞神劍飽飲光明,自己卻不曾更加明耀半分。

    天因劍而暗,劍卻未因天而明!那狹長十余裡、斜橫天地間的......神劍一刺!

    毫無意外的,夾雜著無盡驚呼的喝彩聲轟然而起。劍篆化煙霞、煙霞綻劍氣、劍氣凝天劍,一劍三驚變,來自一個先天殘疾雙目失明的蒼白少年!

    第三次,主持長老長袖搖擺。雖還未動卻已玄功飽滿,隨時准備出手干預,他看得出蘇景的劍域在應付三方猛擊之下,再擋不住這凌於天的威猛一擊。

    蘇景的神情也變了,但絕非惶恐、絕望,正相反的,他愈發興奮、興奮、興奮...亢奮!口中啊哈一聲,響亮大笑中他甩開了那亂飄不休的廿七劍羽、他衝出了自己苦心行布的小小劍域......

    君不再。域未消,廿七劍羽猶自亂舞,維持著那三丈混亂,加之另外三個滇壺弟子誰也沒想到蘇景居然會跳出去和盲眼少年拼命。由此他們的‘劍’都被劍域拖住了片刻。

    蘇景爭得便是這個‘片刻’,搶到手的先機!幾位滇壺峰弟子盡數駭然,這等激烈的拼鬥,一個‘片刻’足以定乾坤、奪生死,只要蘇景趁機攻殺過來。立刻就會有一個滇壺弟子要下場了。

    冷漠、黑瘦、憨厚三少年失聲低吼,忙不迭抽身向後退去,但想像中的危機並未到來,他們的駭然也隨之變作了震驚。脫殼而去的蘇景沒有攻擊任何一人,他的火翼一並衝天飛起。直直迎向了盲眼少年的第三變劍篆。

    由此滇壺弟子也恍然大悟,至少在這個剎那。蘇景求的不是勝,他求的是戰啊!

    酣暢淋漓、全力以赴的一場劍之鬥戰!勝負棄之一旁,蘇景看到了那一劍的破綻,只是看到還遠遠不夠,他還要試一試自己能不能破去此劍。

    煙霞神劍自天上來。

    蘇景自光明頂直飛。

    天都火翼蕩起的燦燦陽火劃破昏暗天地,蘇景迎上天劍,火翼中再起金芒,一根劍羽被蘇景握在手中。

    劍光掀翻天地,刺目的明亮暴散於蘇景與煙霞天劍交彙之處!兩股劍力相觸,洪鐘大呂般的銳響橫掃光明頂。

    所有三境之下弟子掩耳遮目,小真一之上修為眾人則看得清清楚楚,蘇景斜舉著一根劍羽,奮力擋下了那煌煌一劍。

    兩劍鋒銳相抵,看似凝立不動,可任誰都能明白,那兩點鋒尖之間、來來回回激蕩的銳意與力量的較量是何等可怕!

    盲目少年的臉色愈發蒼白、幾近透明;劍羽裹護中的蘇景咬牙切齒、面皮猙獰,忽地靈光閃動,四盞靈燈再起、而後又是八盞靈燈,蘇景又開十二大穴!

    擋住對手一劍只是開始吧,蘇景最後六枚劍羽同時顯身,一路向上、急旋飛舞、區區六劍卻喚起了疾風暴雨般的猛攻,自四面八方猛擊煙霞神劍,交擊劍鳴明銳且響亮,而下一刻隨著蘇景一聲嘶啞大吼,火翼猛震他升高三尺......神劍壓頭,他再升三尺。

    煙霞神劍並未退讓半分,蘇景卻能高升,只因他放出的六根劍羽狂舞截靈、讓對手御劍變得困難、減少了主人支持的神劍變得脆弱了些,由煙霞幻化實質的劍尖擋不住蘇景的手中鋒銳,被他硬生生割裂開來。

    煙霞神劍的劍尖綻開一道裂璺!

    蘇景便在這縫隙之內,火翼再度震動,一尺、一尺帶著蘇景節節高升,他要自下而上、把這煙霞從中豁開!

    金風凶猛、陽火激烈,體內真元洶湧激蕩,十六枚靈火再起。

    盲眼少年的劍篆搖搖欲墜,此刻已然擺脫劍域的劍葫、劍袍、玄冰劍三子同時招呼一聲,全力催動飛劍投入戰團。這三人一動,廿七劍羽也受蘇景召喚齊齊飛起,又回到主人身邊‘劃地稱尊’。

    靈元暴躁席卷四方,劍意瘋狂氣吞天地,一對四,光明頂少主對滇壺峰四位少年才俊,至此才算得是真正對決,而那轟烈暴散的靈元劍氣雖彌漫了整座光明頂,卻還不足以遮掩如螢火飛舞、層疊不休的破穴靈火。

    卅二靈燈剛起、六十四道靈光又現.....光芒微弱卻倔強,任誰也不能忽略不見!須臾之間,蘇景已開一二七處正穴大竅!

    時至此刻,周圍眾多長老哪還能不明白,蘇景是再借鬥劍之烈、之銳來開竅。

    跨域了半百歲月、幾近凡人一生的第三境如是的修行,周身阿是穴盡開、盡得風火所容,最後這幾年的修行蘇景玄功運轉通暢無比,三六一正穴不斷松動,但就差那最後一線、始終無法真正突破。會如此只因蘇景修行漸深,真元中不止得了陽火真髓、也漸漸攢下了一份金烏之意。

    九天神鳥、太陽化身,平日裡都要以熊熊烈火化身的三足金烏,性情中那份‘烈’又豈是言辭能夠形容的?想要完成這第三境的修行、想要耀世天靈的功法圓滿,只修為到了尚不足夠、還非得逼出那份‘烈性’不可!

    要去劍塚調查不一定非得頂著離山的名號去;可若沒有這場門宗大比,蘇景自己也得找人去打架求突破。既然如此,為何不參加?

    打過友書齊那一場,蘇景覺得力道還不夠,這才有了現在這一場以一敵五。

    任奪哪裡會知道蘇景破關的方式如此古怪,本以為會搓盡少年銳氣的一場折辱之戰,居然成了蘇景邁向第四境的踏腳石。事已至此,就算任奪後悔想要打斷比試也不可能了......遽然一聲清冽長嘯,擂場中一個人動了:盲人少年。

    他只有四張劍篆,三張小篆抵擋十三劍羽、一張大篆還在與蘇景相持,此刻少年再無長物,卻突兀站起身來,步步登高、向著半空中那激烈戰團走去。

    腳下虛空,他的步伐卻穩定無比;雙目不見物,他的方向卻清晰異常。身形凌空衣袂隨風,落在旁人眼中顯出了一份莫名的空空蕩蕩......只因消瘦吧,如斯消瘦、如斯蒼白的盲眼少年!

    前後十七步,盲眼少年走近戰團,不見絲毫猶豫,第十八步,少年邁出,同時手微揚,他拔下了自己的發簪,白玉無瑕、光澤圓潤的一柄小劍,他的第五劍。

    第十九步,跨入劍羽圍城的那三丈之地,單薄的身體擋住亂流激蕩,身體搖晃不休,手中的劍簪依舊穩定、向前,他用自己為那最後一劍開路!

    第二十步,盲眼少年遇到了蘇景。

    連番的變化,精彩絕倫的一場大擂拼鬥,此刻卻再沒了喝彩,只剩連片驚呼!包括諸位修為精深的長老和光明頂妖奴在內,誰都不曾想到的,已然祭出所有劍羽、打到山窮水盡境地的蘇景,此時此刻竟還有余力......蘇景不棄劍羽、蘇景另手拔劍!

    第二次得自小師娘處,值得三十兩銀子的凡間長劍。

    三丈劍域迎抗劍葫、劍袍、玄冰之劍;左手劍羽縱剖煙霞神劍;右手執長劍指向近身之敵。蘇景臉上的興奮躁動散去了,目光平穩神情漠漠,所有的神采、神氣都已經放入手中利劍。

    劍簪向前、長劍迎上,叮地一聲輕響,兩劍鋒銳相抵,就此凝立不動。

    最近五十年中入門、離山中劍術最最出色的四個弟子。隨便哪一個,都是門中晚輩弟子心中發誓要努力超越、卻被越甩越遠的目標,可如今四個人合在一起拼盡全力,仍奈何不了一個蘇景。

    四秀合力、仍奈何不了的一個蘇景!

    驚呼落盡,全場寂靜,人人屏住呼吸去關注戰局。

    即便現在勝負未分,也再沒有一個離山弟子會再笑話、敢再笑話蘇景的修行進境。時至此刻,觀戰眾人、尤其是晚輩弟子望向蘇景的目光裡,已經帶起了一份敬意和一份憧憬。這是蘇景貨真價實打出來的威風,這份因崇敬而起的安靜他當得起......

    一驚一寂,蘇景之威。

    擂鬥仍在持續,一對四的僵持尚未分解,兩個呼吸的工夫過去,忽然間蘇景身上靈光又現!不再是三抹五道,那情形就仿佛一塊燒得正旺火炭被狠狠擲於冷石。

    火光崩散,炸起的是一片璀璨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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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三七章 劍沉眠
        

    只一眼諸位長老便數的清清楚楚,這一次,兩百三十四枚靈火迸濺懸空!加上之前散出、此刻仍懸於蘇景身周的那一百二十七盞靈燈

    體內風火雙元流轉如電,經脈被撐得撕裂劇痛,面對四位滇壺峰新秀的強大攻勢,蘇景已到極限,而劍、風、火三重銳意的激烈衝蕩之下,第三境那最後一層桎梏也終於被他徹底打碎,至此三六一處大穴全部告破,‘耀世天靈’功成圓滿!

    鬥中破竅雖少見卻還能理解,但是於鬥中、前後怕還不到燃香工夫就連破三六一處大穴,從連第三境的門路都未窺到的境地直接破境跨入小真一,這是聞所未聞之事。

    五十年前燃香過寧清的那個人,今日又一戰破如是!

    轟地一聲,光明頂上人人詫異出聲,免不了的又是一場議論、一場嘈雜紛亂。

    而冥冥之中自有造化,奇事之後總會有異像顯現,當三六一枚靈火聚齊,齊齊一振後自蘇景身周飄搖直上,直飛到百丈空中才告停止。靈火高遠、但對應蘇景大穴的位置不變,由此光明頂上眾人都能一眼看出,那些靈火在半空裡勾勒出了一道人影,蘇景之影。

    金烏陽火於第三境的正法修煉,本就是要麼不開一竅、要麼三六一大穴於短時間內接連綻放,靈燈三百余盞勾連成片閃爍於天空,‘耀世天靈’之名也因此而來!

    忽然,‘人影’中又有火光閃現,一盞接著一盞,層出不窮、擁擠在‘人影’中顯得密密麻麻,仰視眾人大都在納悶,蘇景破關已告完成,身上再無靈火飛出,空中人影卻仍疊現火光?

    劍尖兒劍穗兒都不去看比鬥了,昂首看著空中異像,忍不住問身前的師父:“這是怎麼回事了?”

    “靈火映照的是他打通的穴竅,三六一處主燈周圍是他打通的阿是穴。”紅長老的語氣還算平穩,但聲音略嫌干澀。

    “啊!”雙姝異口同聲地驚呼。

    當正位靈火聚齊、勾勒成形後,之前蘇景開通的每一處阿是穴,也會有一個顯像。

    紅長老的聲音雖不算響亮,當光明頂上的弟子個個都有修為根基,全都聽了個一清二楚,自雙姝驚呼的下一瞬,之前光明頂上因蘇景破境掀起的紛亂驀然沉寂。

    第二驚,第二寂,仍因蘇景。

    人人目瞪口呆、仰望蒼穹,那些靈火上千處?五十年間他一個大穴沒開,卻開了千余阿是穴?就算那十幾位真傳莫說真傳了,我離山的長老們干脆長老也甭提,我離山開宗立派的那九位老祖,又開了多少阿是穴?!九位老祖加在一起又開了多少阿是穴!

    這件事情本身何其瘋狂,得見此事的眾多離山弟子又如何能不心旌動搖。

    蘇景入山五十余年,這其間,為救治參蓮子在山核耽擱了八個月、被小師娘強留凝翠泊習劍三年、白狗澗重犯越獄激戰讓他負傷休養一年、下山去待會樊翹探望白馬鎮耽擱數月,另受命出山追查邪魔耗去月余所有所有這些‘閑事’加起來,一共才幾年?除卻這些,哪一天、那一刻蘇景不是在刻苦修行?!

    而之前所有那些事情,又有哪一樣是蘇景故意怠慢、為了玩耍而躲懶?!

    離山弟子只看他一個大穴未開,只道此子根骨不堪、修行懶散,卻不曾去想‘修行’只是個人事,稍有成便敲鑼打鼓傳告四方,哪有算什麼修行?!

    關門修行、開門做人,蘇景心中信條。但這門‘一關一開’便已注定,天下人只看得到他‘開門做人’,卻難見他關門後的修行。

    直至此刻,當那耀世天靈高懸九霄、當蘇景一人一劍與同期入門最優秀的四人打了難解難分,眾人才真正明白蘇景這數十年究竟在做什麼。!

    五十年破如是,速度不值一提,可他是風火雙修兩倍耗時、他另開一千零八阿是穴三倍於普通正穴,再加之他的劍術縱有機緣相助,若沒有刻苦修持,又怎麼可能會有今日成就!

    五十年破如是,不說寂寞!

    片刻後紅長老回過神來,給不遠處的任奪送去個笑容:“不世之才,險險被你奪去真傳身份,你是不是該去找風師兄,為你配一副洗眼睛的藥水了。”

    蘇景還在鏖戰這中,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但空中那璨璨如星、已經開始緩緩消散的靈火,又何異於蘇景帶上三屍一起的一句狠狠惡罵:瞎了你的狗眼!

    聽到紅長老的話,光明頂上所有弟子都忍不住望向任奪,以任長老的身份和成就,哪個弟子也不敢對他埋怨半句,但投向他的目光之中少少少少的那一點無奈總是遮掩不住的。

    任奪無話可說,神情淡漠繼續觀戰,這件事全沒辯解余地,虞長老也沒法替他開脫,只有岔開話題,微笑道:“九鱗峰的弟子,果然都從師兄那裡學得了一絲傲氣,我那四個劣徒仗著人多勢眾,一起圍攻小師叔,任疇乘師侄卻始終不肯參與,年紀雖小、可他這身風骨已經現出幾分挺拔之意”

    從開始到現在任疇乘始終凝劍霧漠立不動。

    不料虞長老的話還說完,劍霧裂開一線,任疇乘閃身而出,對仍與四位滇壺弟子成僵持之勢的蘇景朗聲笑道:“不知師叔祖還記不記得,當年弟子曾啟稟您老,我擅劍、擅煉、擅道兵三術。”他的語氣、神情一如當年,稚氣中透著虔誠與認真。

    言罷,任疇乘掐動劍訣,之間青光搖擺,先前蘇景打向他的那十三枚劍羽蒙上了淡淡青芒,隨他號令上下漂浮眾人這才明白任疇乘一直不曾出手,竟是躲在劍霧中悄悄煉化蘇景的劍羽!

    至少半數離山弟子側目,比拼就是比拼、奪擂就是奪擂,以實力一決高下,誰勝誰負都無可厚非,但任疇乘任由四位滇壺弟子去和蘇景打出真火,自己躲在一旁悄悄煉化了蘇景的劍羽,厚道的在心中說他聲‘無聊’、不客氣的干脆低聲罵一句‘下作’。

    可是不管怎麼說,劍羽被任疇乘煉化了,蘇景都是丟人了。眼看著愛徒扳回一局,任奪目中笑意隱隱,口中則對身邊的虞長老道:“疇乘這孩子,還是修行日短、心基輕浮,大家在擂上相鬥激烈,他卻只顧著玩,竟把小師叔的劍羽給煉化了。”

    虞長老永遠都順著任奪說話,笑道:“讓我驚奇的倒是師侄的煆淬本領,要不是心中篤定我還真要懷疑,下面那個不是疇乘賢侄,而是當年那個少年公冶師弟嘞。”

    “別說,還真有幾分神似。”任奪笑了起來,笑聲不算響亮但歡愉滿滿。

    蘇景的劍羽被任疇乘奪去了?純粹笑話吧!紫凰庚金劍羽是金烏小煉世設禁,就算設禁時蘇景的修為尚淺,但以真火之純烈,任疇乘的境界再翻一倍也休想在這短短一會功夫裡破掉十三劍羽的禁制。

    不過是任疇乘修習了一門異術,暫時蒙蔽了劍羽器靈罷了。只要劍羽一回到蘇景手中立刻便會回復本真,可任疇乘的秘法頗有幾分隱蔽,外人看不透端倪,還道他真的奪下了蘇景之劍。

    對任疇乘的話,蘇景並未理會。與滇壺峰四人苦苦鏖戰,幾乎占去了蘇景全部精力,但他要想說上兩句話總是沒問題,只是他的心思正在關注另外一件事

    自修行用處上,阿是穴與正位大竅一般無二,但正穴的位置更重要,每一處都是勾連經絡的關鍵所在,所以想要鑄成靈基完成第三境,非得把正穴盡數打通不可。

    當正穴盡開,於外五感更加明銳了些;而相比之下,內視比著以前才是真正‘煥然一新’,陡然提升了幾個檔次,與原來全不可同日而語,由此蘇景愕然發現,自己身體中藏著一把劍樣式普通但出奇清亮;劍身上隱現花紋,仿佛火煆紋路但要復雜百倍、仿佛古咒符篆卻又輕揚許多;劍鍔上兩個撰文古字,應該是太古時的留字吧,以蘇景現下的見識居然不認得。

    劍如煙,有形卻無質;劍飄渺,游蕩於脈絡間自己卻無所察覺;劍沉眠,全無力量波蕩,正沉沉睡著。

    經過淺尋的教導,蘇景對劍的認識絕不淺薄,自然認得出那不是真的一柄利劍,它是劍魂玄功運轉、全力抗衡強敵,勉強分出一份精神仔細‘端詳’體內藏劍,他又哪有心思去理會任疇乘。

    體內多出了一柄劍?雖意外,但也不是太吃驚,有一件往事他可從未忘記過:青燈境內三這三那訣初成,那一刻的異像不止三屍顯形,還有一道劍影自解牛刀中閃入了自己的身體!

    陸崖九、沈河真人、大小師娘多少頂尖高手以真元靈識探過自己的身體,都未曾找到的那道劍影,如今蘇景自己看到了。

    任疇乘哪會知道蘇景的‘大發現’,他只道蘇景再無余力說話,當即朗聲一笑:“弟子曾敗於師叔祖劍下,數十年間弟子日夜牢記您老的指教,修行、練劍不敢絲毫懈怠,今日再請師叔祖指教。”

    笑聲之中身周劍霧暴漲,仿若一團瘴氣彌漫開來,看似緩慢實則快愈罡風,猛撲蘇景!趕到戰團之前任疇乘聲音再起:“師叔祖的厚賜劍羽弟子不敢拜領,原數奉還!”

    十三根青色劍羽急閃,射入蘇景身前三丈小天地!

    靠秘法蒙蔽視聽只能得逞一時,那十三道劍羽任疇乘明白自己根本就留不下,現下正是‘主動歸還’好時機,如此一來蘇景‘被晚輩奪了飛劍’的名聲便死死坐實了,何況這十三劍羽總能讓蘇景再分出一份精力霧氣飛霜,緊隨劍羽之後任疇乘全力殺到!

    ‘輸了’,所有人心中都是一般的念頭,即便蘇景自己也不例外。

    與滇壺峰弟子相持下,他再無余力應付任疇乘了。此刻情形,莫說是得任奪悉心調教、修持與劍法均為濟輩翹楚的任疇乘,就是隨便加入一個外門三境以上的普通弟子,蘇景也必敗無疑。

    以一敵五,縱然威風八面,不過終歸還是超出了極限。但輸了又如何?這一戰蘇景打得歡暢淋漓,五十年辛苦所學盡數得以驗證,五十年辛苦修行終又結成一枚香甜善果、自己又跨上了新的一階,這樣的敗仗以後哪怕再吃一百場、一萬場蘇景也心甘情願!

    十三枚反攻主人的劍羽飛到,不用去刻意觀察蘇景便知道,只是不值一哂的小把戲,甚至他都不需分心,待那些劍羽一碰到主人身體立刻就會恢復‘清醒’。

    但蘇景萬萬沒想到,那些劍羽才剛剛近身十丈範圍,他的心中突兀升起莫名憎惡。

    不是他憎惡什麼,這情緒不是他的,是他體內長劍的。

    劍藏於身,憎惡因劍而來,侵染人心。

    那柄沉睡、飄蕩於經絡間的那柄劍魂,真就仿佛被利刃突然斬傷尾尖的毒蛇,陡猙獰、猛地亮出了它的毒牙!——

    ps1:昨晚更新的一三三章‘來者何人’,有關任奪分身混亂了一下,是我腦抽,現在離山界內就是一個任奪帶兩個分身,另個分身不在。感謝凌芳依同學捉蟲後在書評提示。順便還要感謝一貫幫我捉蟲的五蠹大夫同學。

    ps2:你們的支持讓我動容,誠惶誠恐。

    ps3:認真感謝豬貓同學再一次十萬飄紅。

    最後,鞠躬,謝謝你們,不敢不寫好升邪!!(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本站)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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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1:01: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三八章  劍瘋癲
  
  
  劍驚、劍醒,劍瘋癲。
  
  劍魂陡然化作一道淬厲銀線,一道蘇景並不陌生卻絕不習慣、更無法言喻的銳意,自經絡間直竄而起、由經入脈、入手、入劍,旋即一聲倉倉劍鳴直刺蒼穹。
  
  便是這個剎那,十二真傳、十七長老,離山界內修為最最高深的二十九人,隨身所帶仙劍盡做長吟,便如一條毒蛇遭遇另條毒蛇時的吐信嘶嘶。但也只有劍主人才明白的,聽上去毫不示弱的怒鳴,其實色厲內荏!劍連心,劍恐心微慌。
  
  再看蘇景手中那把平凡長劍,銀芒層層流轉於劍身、豪光噴薄於鋒刃,明艷至目光不敢直視、璀璨到一劍之光投射於蒼穹倒映出八百里離山!不世之劍、煌煌!
  
  劍微振,啪地一聲脆響,盲目少年的玉簪崩碎;劍再振,劍器哀鳴連串,篆、葫、袍、冰盡被破去。
  
  若有意誅殺,滇壺四秀無一能活,所幸『蘇景』無意對付他們,振劍破局只為擺脫桎梏,之後長劍鋒銳一轉,迎上了正激射到面前的十三根青色劍羽。
  
  只一斬。
  
  十三根劍羽盡折兩端,再沒有丁點威力。好像垂老孔雀身上脫落的翎毛,失了光彩、毫無生氣地散落在地……本能被輕松收回的劍羽,蘇景竟斬斷了它們。劍勢不肯就此停歇,燦燦流光暴漲、直刺裹挾著任疇乘的劍霧。
  
  『嘭』的一聲悶響。青色霧氣遇到蘇景一刺,連瞬瞬僵持都不存便徹底炸碎,任疇乘甚至還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是這個瞬間,一道烏光擊中蘇景手中長劍,場中主持長老出手。同時兩道人影急閃而至,任奪的兩個分身趕到近前,一個握住了蘇景的手腕、另個自奮力踢開任疇乘……
  
  劍受外力影響,歪了些準頭;任疇乘被師尊分身踢飛。錯開了些距離,千鈞一發之際得到施救,僥幸逃得了性命。
  
  劍芒落空、啪地一聲銳響中,狠狠刺中不遠處的一根金烏殿大柱。
  
  金烏大殿的柱子何其結實。受劍芒一擊竟裂開了一線!
  
  噼啪的輕響幾乎細不可聞,大柱受創之處,拔出了層層細密裂紋,仿若蛛網。劍魂一擊不止傷及表皮。
  
  隨即又是一聲慘呼震天,握住蘇景手腕、阻止他出劍的那個任奪分身。口中鮮血狂噴,整個人也仿佛個被頑童一腳踢飛的木鴨子,翻滾著摔飛開去,而他去握蘇景的那條右臂扭曲詭異、竟然被巨力震斷!
  
  任奪本尊立刻入場。顧不得去理會蘇景,忙著去查看分身和弟子的傷勢。隨即他松了口氣,分身受怪力反沖、傷得不算輕但撤手及時總算根基無礙。調養個一年半載便能回復。
  
  任疇乘就更沒事了,不知是不是踢他的那個任奪分身下腳太重,任疇乘此刻昏迷了過去,但身體完好無損。
  
  受傷分身還能勉強施法,這就飛起回九鱗峰休養去了;另有其他弟子上前將樊翹抬到場邊,施以醒神藥物加以救治。任奪本尊面色鐵青,返回原位……
  
  而光明頂周圍其他弟子,再看蘇景的目光,仿佛凡人看到惡鬼一般!
  
  事情似乎再明白不過,任疇乘奪了劍羽,蘇景受辱後心中大怒,祭起驚仙一劍、先破身邊圍攻、再自斷劍羽、劍指任疇乘。
  
  瞎子都能看得出,蘇景用的是劍;聾子都知道,入擂弟子盡可放手一拼,全不用擔心會誤傷同門,場中自有長老看護。蘇景並未違背規則,更談不到作弊,就算任疇乘被他殺了也是白死。
  
  人人都知道這位光明頂的小前輩不好惹,誰惹到他最後肯定是個灰頭土臉的下場,但是誰都不曾想到他竟不好惹的這般程度:大庭廣眾、同門較藝中,真敢一劍殺人?
  
  而真正讓人心驚肉跳的是…他…這個蘇景竟把任長老的分身重創!這又怎麼可能?什麼時候聽說過奔跑的兔子能夠撞塌一座大山!
  
  任奪沉聲開口了,對蘇景道:「舉劍便殺人,小師叔的手段當真狠辣。若非我們及時出手,小徒現在已經喪在師叔手中了!」他只說弟子,不提分身,也實在沒臉去提。
  
  蘇景無動於衷,目光低垂看著自己的手中劍,手腕輕輕一抖,精煉長劍忽然散了。不是崩碎、更不是拔裂,就是真真正正的化為齏粉、隨風飛散;心眼開,內視身體,劍魂又歸於安寧,靜靜躺在自己的經絡間,隨著真元流轉輕輕飄蕩著,不見崢嶸。
  
  所有人都誤會了,動劍的並非蘇景,元兇是他體內之劍,哪怕蘇景去攔也休想攔得住!
  
  至於剛才那個握住蘇景手腕的分身,他活該倒霉:不是蘇景出劍,分身想要截斷的是劍魂的暴怒,被劍魂反擊重創再正常不過。
  
  見蘇景不做應答,任奪又復開口:「怎麼,師叔敢殺晚輩,卻不願解一句緣由麼?」
  
  此時忽然一陣依依呀呀地歌聲傳來,循著聲音望去,被抬到場外的任疇乘轉醒過來,晃晃悠悠地爬起,臉上盡是癡癡呆呆的笑容,一邊起身、手舞足蹈著哼著個山歌小調,分明是癡呆了。
  
  風長老上前問脈,片刻後一哂:「離憶蔽魂,也不用太擔心,傻個三五天自然就回復清醒了。嚇的。」
  
  修行之人,尤其勘破第二境之後的修家,個個心基牢固、心神穩定。於爭鬥中慘死在所難免,但是於比試中被活活嚇傻,還真是罕見了。雖只是暫時瘋癲,卻也未免太、太誇張了些吧?
  
  蘇景那一劍之威。尚震懾著數千離山弟子的心神,是以眾人絲毫不絕任疇乘可笑,正相反的,只覺得面前場景詭異。
  
  任奪門下弟子人人皺眉,這次九鱗峰的臉面丟大了,任疇乘則不管周圍,臉上憨憨傻笑,雙腳錯步在地上來回轉圈。口中吶吶不休:「和尚…妖怪…嘿嘿…老頭子……」
  
  只看他這副樣子,大伙當然能想到『蘇景那一劍驚仙,否則以任疇乘五境修為何至於如此』,但也僅此而已了。光明頂上數千修家,真真正正了解到那一劍究竟如何可懼的,便只有曾身臨其境的任疇乘:
  
  哪是單單一劍?劍魂的狂躁一擊,落於任疇乘眼中,分明是一個仙魔世界:陰兵鬼將、巨妖獸、高僧活佛、劍仙大修。絕不該出現在一起的兇猛能者,竟匯涌成潮、鋪天蓋地、在那一刻間齊齊向他殺來!還有、還有一座座雄峰峻嶺、一座座洪湖大海、甚至那個天、那個地,整整一座乾坤,全都化入劍髓。欲致他於死地!
  
  乾坤為敵,世界視仇、天誅地滅!任疇乘他被嚇傻。一點不冤。
  
  毫無征兆的,『呱呱』聒噪猛然炸散四方。千萬烏鴉再度匯聚成潮翻涌而起,畜生們哪管什麼死人不死人,眼看主上的主上大獲全勝,盡數飛起為蘇景喝彩。
  
  天上混亂到無以言喻,地上卻只有無邊沉寂……
  
  任奪不肯就此罷休,口中質問不停,語氣越來越嚴厲,蘇景突然抬頭望向任奪:「目無尊長之人,若不忿、便請入場!」
  
  話音落,眾人臉色再變。
  
  任奪雙目如電迎上蘇景,可對視片刻,他的目光閃爍了起來……現在下去打算什麼?
  
  比試?赴劍冢的人選之比,與任奪何干;報仇?莫說任疇乘沒有大礙,就算他被誅殺當場,任奪也沒有報仇資格;或者單純的同門過招,試劍煉法?讓蘇景吃個苦頭或許不難,不過當著離山所有重要弟子的面前,無論怎麼比,真正丟人現眼的都絕不會是蘇景。
  
  蘇景能開口,但任奪不能應戰。
  
  何況蘇景那一句『目無尊長之人』,也真正直戳要害,任奪怒而忘形、造次了。看半空里,千萬鴉潮中幾只白鳥分外醒目,隸屬刑堂的小小筆仙跨在坐騎上滿臉嚴肅奮筆疾書,把任奪剛才說過的每一句質問之詞都抄錄在案,留待日後問罪時作為證據。
  
  龔長老一言不發,但他望向任奪的冷冷目光早就說明刑堂的態度了。
  
  任奪的臉色愈發難看了,他身邊的虞長老咳嗽了一聲,踏上一步開口為任奪墊臺階:「任師兄的語氣是稍有不妥,但心思毋庸置疑,是為了小師叔好。」
  
  蘇景一句話逼住了任奪,見虞長老開口,少年只是一個冷哂,不再理會他們,低下頭重拾思緒……
  
  一位主持長老、任奪兩大分身也僅僅是讓那一劍稍偏了一點,見過了它的威力,四十年前發生在光明頂的那樁懸案也有了解釋:屠滅白狗澗逃獄重犯之人,就是蘇景自己。或者說,是這劍魂假蘇景之手殺光了那些魔頭。
  
  只不過那一次劍魂暴發得更激烈得多、自己則修行尚淺,被巨力與劍意轟滅了神智。
  
  『三聖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劍轉生…無上心訣…』蘇景口中喃喃,反復咀嚼著《三這三那訣》的全稱。
  
  由無數冤魂寫成的古怪功訣、混不起眼的解牛刀、普普通通的磨刀石。三件一套、與大聖令牌和無捻青燈擺放在一起、出自摩天古剎的寶物。它們的效果遠不止煉化三屍那麼簡單,現在蘇景幾乎斷定,自己體內的這枚劍魂才是三件寶物真正的關鍵。
  
  但是這劍魂從何而來?為何會沉睡於解牛刀中?更要緊的是它遁入自己體內究竟『意欲何為』、它和自己又算是個什麼關系……投店的客人與客棧東家的關系?乍一想是這麼回事:劍魂來了,原來客棧里的三位客人被趕了出來,但那三個客人不是客人,三屍算是自家親戚,這麼算的話,劍魂頂替了三屍,也成了蘇景的自家親戚?
  
  越想越荒謬、可越想又越覺得有那麼點道理,自從修成三這三那訣,蘇景開始喜歡劍,對劍術頗有癡迷,且陸崖九、淺尋都說他有學劍天分、在修習劍術時他的悟性與進境都頗為驚人……這些未必不是這劍魂的功勞,它是真的在幫助自己、它也真正給自己添出一份愛劍、求劍的。
  
  若真如此,蘇景覺得自己還真是與眾不同了。
  
  無數念頭紛至沓來,蘇景的腦筋都快轉成一團亂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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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1:01: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三九章 第三驚、第三寂
        

    蘇景垂頭沉思,裘平安則追著虞長老的話頭笑問:“虞長老,你給說說唄,姓任的哪裡是為小師叔好?”

    “不說任疇乘生死如何,單說小師叔這一怒殺同門,實在有些衝動了.....衝動為十九心障之一。當知‘如是’之後便是‘小真一’,衝動不散、心障難破,又何談領悟真我、唯一?任師兄之前所言,字字皆指師叔心障,十足好意。”

    裘婆婆冷笑了一聲,接過了話題:“沒聽到十足好意,只聽到十足歪理,虞小子,剛才那番話你自己說著不覺得可笑麼?”

    虞長老全無怒色,相反,他還笑了起來,搖頭道:“想要領悟小真一,不破心障又怎能破境?自古以來有多少修家只因心障難破最終路斷小真一,這是考驗智慧的一境,做不到清心平欲,就算小師叔這等亙古難見的奇才,怕也是......”

    說到這裡,虞長老對猶自沉思的蘇景深深一揖,悄然轉換了講話的對像:“師叔才剛入第四境,現下還不曉得,但以後幾十年的領悟、思索,於漫漫長路之中總會明白任師兄今天的一番好意......”話還沒說完,就在此時高空之上遽然傳出一連串轟蕩雷鳴,把他的話攔腰斬斷。

    畜生修妖、小鬼凝煞之初最怕的就是天威,正亂飛狂舞的鴉群受驚,忙不迭降落密林再不敢忘形,離山眾人抬頭仰望蒼穹。只見一道烏雲自視線盡頭升起、直奔離山而來。

    烏雲隱隱透出明紫顏色,尤其醒目的雲邊還透出層層金光,紅長老身後劍尖兒仰望蒼穹:“劫雲?真一雷劫之雲!”內門弟子個個都見識不凡,紫韻金邊正是真一雷劫之雲的特征。她哪有認不出來的道理。

    這倒巧得很了,虞長老才說到小真一,就有真一劫雲顯於天邊。

    ......

    “衝著光明頂來的。怎麼,有師兄弟此刻悟透了小真一麼?”一邊說著,劍尖兒的目光掃過全場,但又哪能找得到即將應劫之人。由天頂罡風催動著、劫雲一振千裡,剛剛還在天涯海角,兩句話的工夫便以壓至光明頂。

    劍穗兒接口。語氣裡帶了些詫異:“是真一劫雲沒錯,不過......是不是太大了些?”

    雷劫因修士破悟而來,是劫數也是考驗,來自天道的考驗。既然是考驗。便脫不開‘公平’兩字,自從開天辟地以來,同一級別的劫雲規模就永固不變,若以前有一萬個修家渡劫小真一,那曾升起的一萬道劫雲從規模到威力也全都一般無二。

    可現在光明頂上浩浩滾蕩的劫雲。足有普通真一劫雲的四倍大小。

    每個人都清楚自己的修為,眼見劫雲壓頂,自知與己無關,眾多弟子不用前輩吩咐便向外退去。蘇景也不再胡思亂想,頭頂上壓著這麼危險的‘家伙’哪還能再傻站著不動。一邊展開雙翼向外撤離、招呼妖奴帶著三屍趕快離開小院,蘇景心裡還隱隱泛了些小氣勁:哪個家伙明知要渡劫還跑來光明頂。把雷劫引到我家來......

    可是讓蘇景做夢也想不到的,小氣念頭尚未轉完,頭頂上那片巨大劫雲猛一震,四道雷霆從天而降,其中最為粗大的一條,竟直直向著蘇景頭頂劈落!

    另外三道則並行一路,向著蘇景的小院轟去。

    ‘不可能!’一聲氣急敗壞的怪叫,蘇景護身赤炎升騰,風火雙元全力運轉迎抗雷霆;

    ‘啊!’三聲瀕死慘叫齊齊響起於小院,三屍被劈死當堂......同時又復活到本尊身旁;

    ‘哄’,離山弟子無一不驚,不是大家心基不穩,只因眼前之事太過匪夷所思,任誰也無法壓住那一聲從心地直衝而起的驚呼!

    隨即雷劫之威盡數鋪展開來,賁烈巨響轟動天地,千百雷霆層層散落,光明頂徹底湮滅於雷光之中。

    那滾滾雷雲也並未就此懸浮,它迅速沉降,落於地面、把光明頂緊緊包裹起來。

    真一劫,並非烏雲高懸落雷當頭,而是‘雲包雷裹’的雲內雷劫!

    雷暴只與應劫之人有關,這是天數,任誰也無法幫忙,只能靠蘇景自己去撐,眾多離山弟子盡數後撤,退到劫雲籠罩之外,但他們並未就此散去。

    口中的驚呼被雷聲炸碎,數千弟子又復沉寂......

    第三驚、第三寂,仍因蘇景起落!

    從大家來到光明頂到現在,一共多長時間?任疇乘與方先子第一場相鬥之後......

    蘇景以劍羽釘虛字;

    蘇景劃地為域與滇壺四秀惡鬥不落下風;

    蘇景一口氣打開三六一處大穴,擂中破‘如是’;

    蘇景氣機顯露,他已開通了千零八十處阿是穴;

    蘇景惱羞成怒縱劍成狂,破四秀圍攻、一劍嚇傻了任疇乘順帶打飛了任長老的一個分身;

    還是蘇景,他破了第三境才多長時間?吃得完一頓飯麼?小真一是領悟境,是需要領悟的,多少人入世幾十年都無法破題,可...他領悟了麼?他什麼時候領悟的?他領悟到的是啥?這都是什麼跟什麼他就迎來真一雷劫了!

    還有,憑什麼他的劫雲比別人都大?!

    ......

    三屍自蘇景而來、與他同力共長,蘇景有劫數時他們三個也一樣會有,空中那片雷暴烏雲其實四塊劫雲,只不過拼湊在了一起,外人看不出端倪罷了。

    三個矮子身體特殊,他們的怪力並非真元,對上真一神雷全無抵抗之力,只挨一下就‘死回到了蘇景身邊’。

    拈花滿面驚懼體如篩糠、混不明白是怎麼會是;赤目雙眼空洞、一樣被嚇傻了;就雷動天尊還算鎮靜,抬頭仰望雷霆:“是...”

    雷落。他死了,再活:“真...”

    雷再落,再死,再活:“一...”

    “雷...”

    “劫!”

    “疼...”

    “唉。”

    ......

    劫雲壓頂。光明頂周圍三十裡方圓皆為烏雲與雷光籠罩。

    無關應劫眾人都全都退散到外圍去了,劍尖兒盯住那片燦金蕩漾的烏潮,夢囈般的語氣:“怎麼、怎麼就突然應劫了?他到底是什麼做的啊。”

    紅長老卻一直皺著眉頭,此刻應道:“不是好事情,這一劫於蘇景.....絕大凶險。”

    劍穗兒聞言一驚:“師父覺得他過不去?”本就交好,再加上蘇景救過她的性命,劍穗兒沒辦法不擔心他。

    紅長老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轉回頭看了雙姝一眼:“這便是關心則亂麼?你是度過真一雷劫之人。如此簡單的道理怎會不知道。”師父話中含有責備之意,劍穗兒心裡一緊,趕忙平復綺念、仔細去想有關真一雷劫之事,旋即少女臉色驟變!

    前後打通快一千五百條氣路。蘇景的前途不可限量、以他的狀況如果按部就班的前進,迎真一雷劫根本不用擔心什麼,但問題就出在:他領悟的太快了。

    隨便舉個例子,人家領悟入世領悟‘小真一’,至少會在晚上修行用功、煉氣養元。十年參悟總有五年修煉。蘇景呢,他用一頓飯的時間就悟道了,簡直太好了,可惜沒顧上拿出半頓飯來修煉。

    就算他在以前幾十年裡陸續開通了千余阿是穴。體內積攢了混厚真元,可是莫忘了他還剛剛大戰了一場。消耗何等巨大?

    而最最要命的是,蘇景一舉破掉第三境如是。的確威風驚人,但他少了一個關鍵步驟:三階十二景中除去領悟三境,其余九境修家每破一層,本屬真靈都自天地間湧來,為修者洗煉身體,這個過程會促成修為的跨階飛越......破如是後,蘇景未能迎來火元的洗煉。

    之前光明頂鬥擂,接二連三的驚人變化,奪了巨大多數弟子的心神,劍尖兒劍穗兒也不例外,是以忽略了破境後該有洗煉之事;蘇景則因過於關注體內劍魂,也沒顧得上去想這一重,結果一千個一萬個沒料到真一雷劫就那麼生猛**的飄來了!

    現在的蘇景,拿什麼來迎抗真一雷劫?

    劫數凶猛,道道雷霆蘊含天威,准備充分時尚需全神貫注,此刻心思若再亂下去又怎麼可能會有活命的機會。最初慌亂過後,蘇景迅速寧定心神,依著平時運功的法門盤膝端坐於地,全力催動真元護身。

    心寧定,並非寂靜空洞,蘇景比誰都明白,這樣下去自己必死無疑。

    心眼頓開內視經絡,劍魂全無動靜,再無暴起護主之意,這不意外,這把劍本就不能被拿來做‘指望’的,離開青燈境五十多年裡,蘇景遇到幾次性命危難,劍魂也只在白狗澗和剛剛覺醒過,其他時候都在沉睡。它不會管蘇景的死活,只因自己想動才會動。

    天降劫數,無比避、逃不脫、無人能相助、就連自己煉化的法寶飛劍都不可用,只能憑著修者自身真元去硬抗。

    且真一雷劫封閉四方,除非撐過劫數,否則修士都無法離開劫雲籠罩之地。

    火光熊熊,陽火精元得金風相助,於蘇景身周烈烈升騰,一次次消彌著雷霆轟蕩。蘇景左手摸出一枚天香鎮元吞入口中、右手輕輕點地升起一叢陽火。

    真元不夠、不足以抵擋劫數,現在修煉純粹是夢話,活命的唯一機會就在於:破境靈元洗煉......

    自己修煉的功法不會有問題、金烏真策上寫得明白,如是境破境洗煉會有怎樣的效果,且早有前人驗證過;離山整體的水元環境不會有影響,五十年前蘇景破第二境時就有體會,那便只有一個可能了。雖然匪夷所思,但只有這一個可能:師父的道場、專供火行修煉的光明頂不知有什麼古怪禁制,阻擋了火元洗煉!

    離開光明頂,才有喚出火元洗煉的可能。蘇景非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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