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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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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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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1:02: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四零章 白骨金烏


蘇景默運金烏萬巢大咒,但將靈識探望火堆時,心裡微微一沉:火中無路、虛空封閉。果然是走不了的,劫數域內,穿空遁無法使用。

額角見汗,努力維持著心思轉動而心境不亂。

又是一炷香的工夫,蘇景忽然開始長呼長吸、粗重有聲,周身上下一千四百餘竅盡數賁張、隨同主人一起拼命聚斂遊散靈元,蘇景在蓄力!又過片刻,他緩緩開口,對三屍道:“待會會用到你們三個的力氣。”說話間,他緩緩起身向前走去。

天雷刺目、陽火賁烈,卻還不足以撕裂那如墨烏雲,蘇景眼前仍是無盡漆黑,五聽盡數被劫雲遮蔽,感覺滯澀;人一動、雷霆變得更加洶湧,他在雲中,所以雷不止天上落,而是蛇潮一般、成群結隊、四面八方而來!

金風陽火已經瘋狂流轉,苦苦抵擋雷暴的轟擊,蘇景走得不穩、走得很慢,隨時都仿佛會跌倒,但他仍在前進著、摸索著......他在找一根大柱,一百七十七根金烏大殿遺柱中的一棵。

蘇景走在前面、三屍‘死去活來’地跟隨身後,區區八十步,卻是有生以來最最艱難的一段路,蘇景終於找到了那根大柱。

下一刻金光閃爍,所有劍羽都被蘇景喚起猛攻大柱!

法寶飛劍無法為主人抵擋劫數,但並非不能調用,蘇景用劍羽去大柱子不存絲毫問題。

真正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三屍再沒半字廢話。奮起全身怪力狠狠撞向大柱,雷動與赤目還未撞到目標就被天雷斬殺,只有拈花把自己撞死在柱子上。

蘇景咬牙,本已發揮到極限的金風陽火陡然再告壯大。連同三屍一起護住了,他要保證三屍都能帶著怪力去撞柱!少年心中僅剩的念頭:打斷它未必能活;可打不斷就死定了......

金烏大殿的殘骸中有古怪法術存留,此地不受禁術、不受外面的靈識查探。

破如是的火元洗煉未能到來、多半也和八祖留下的古怪法術有關。可早在蘇景之前,離山中的高人就仔細檢查過光明頂,找不到絲毫法術或陣篆痕跡。

古怪,只能藏於這些堅固到難以想像、連八祖發狂時都未能損壞的大柱之中。

憑著蘇景和三屍,就算力氣再大十倍也休想撼動一柱,但這根柱子剛剛受了劍魂一擊。表皮拔璺內中開裂!這是蘇景最後的機會:毀掉一柱、或許就能破去八祖遺留法術,讓火元湧起來完成洗煉。

四方雷劫都被蘇景獨力接了過去,三屍再無其他困擾,嗷嗷怪叫之中一次又一次把自己撞死在柱子上。七八輪下來雷動忽然想起了什麼,尖聲罵道:“糊塗笨蛋、拔劍放寶貝啊!”

另外兩個如醍醐灌頂,齊齊應了一聲,與自家老大一起,各自從兜裡摸出一枚黑紅色、拇指大小、長方形的小小木匣。揮手將其拋向了半空......

三隻木匣迎風而漲,由此也顯出了真正的形質,哪是什麼匣子,明明白白地就是質地詭異、經由秘法煉化過的童棺!而破空聲大作之中。童棺竟展開了六隻透明翅膀:仿佛蜻蜓般的透明翅翼,隱隱可見翅上有脈絡蔓延。

十八盞翅膀急震不休。三隻童棺在三屍的指揮下去撞擊大柱。

放出了寶貝三屍又告拔劍,轉眼間劍光迸現。叮叮噹當的大響堪比滾滾雷霆,三個矮子圍住了柱子發狠猛砍。師從淺尋歸來,三屍的寶貝、長劍、劍法甚至拔劍的法子都有特別之處。可蘇景此刻卻再沒餘力去看他們一眼......眼前只剩無盡漆黑、腦中金光亂綻、身體無可抑制地顫抖著,幾十年的修行、全部全部的力量,都被他調運而起,用以迎抗真一雷劫!

一人之力,未經洗煉之軀,迎抗四個人的真一雷劫。

時間沒有了意義,三天的閒逸日子與生死邊緣的一萬年苦苦掙扎究竟孰長孰短?蘇景只能強撐,至死方休!

開天闢地頭一遭,三屍也打出了真火,雷動披頭散髮嗷嗷怪叫,赤目圓整雙眼怒聲斥駡,拈花衣衫碎裂面皮猙獰,手中長劍化作烏黑、暗青、乳白三道長練,圍住大柱層層打轉。

雷驚電繞、火怒風急、劍氣如虹、大柱巍巍,小小一方光明頂,天震怒人瘋癲!

如此過了不知多久,蘇景顫抖得愈發激烈、陽火不屈但身形搖擺不休,七竅中淌下的細細血線觸目驚心,體內經絡刺痛暴發顯出崩潰之象再堅持不了多一會了。

就在此刻,‘啪’地一聲脆裂銳響炸響于光明頂......大柱終於碎裂了,不是想像中的從中折斷、向旁倒塌,而是轟然散碎開來、磚石泥沙被莫名巨力裹挾著、向著四面八方崩散而去!

三屍猝不及防,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法術就被打碎了身體,慘死當場同時重活于蘇景身邊,蘇景雖有陽火護身但也未能完全倖免,被一枚石塊擦過頭頂,頭皮被豁開一道猙獰傷口,刹那血流披面。

大柱碎、沙石散,原先大柱所在之處只剩下兩寸長短的一截小小白骨,離地七尺懸浮不落,骨中隱隱金紅光芒。

而當一柱碎裂,猶如爆豆急促的啪啪脆響彌漫光明頂,其餘所有大柱均告拔裂,肉眼可見那一道道傷痕不斷生長、不斷擴散,前後不過兩個呼吸的工夫,屹立于光明頂數千年、結實道無以復加的大柱盡告崩碎!

與第一柱相同的,光明頂上、金烏殿內,一柱藏一骨!

蘇景沒猜錯,打碎了柱子,便破了光明頂上的古怪法術。就在他堪堪支援不住的時候,陽火真元蜂擁而起。遲到許久的如是破境洗煉。終於到來了。

不止陽火,還有瘮瘮陰風,雙元並修風火洗煉。

周身上下四萬八千毛孔、一千四百四十一道氣路歡快張合迎接洗煉,火元到時只覺得周身薰暖、陰風過處涼爽無比!就在此時。蘇景耳中響起了一聲金烏啼鳴、高亢且歡愉。

一百七**柱,內藏一百七十七枚骸骨。

當桎梏盡去,這些遺骸白骨迅速飛旋,轉念凝聚成生前本形,饒是蘇景心基沉穩此刻還是忍不住大吃一驚:懸浮於他面前的,赫赫然一頭三足白骨金烏!

師母藍祈講過,陸角八為了對抗入體惡魂,曾煉化了一頭三足金烏。只是任誰都不知道的。他把那頭金烏的屍骨藏煉入光明頂的大柱之中。

吃驚同時,蘇景恍然大悟,以前在光明頂修行中、耳內時常聽到的金烏啼鳴究竟來自何處。

骨金烏靜靜懸浮于蘇景面前三丈處,雙眸空洞冷冷盯住了他。

這頭神鳥和陸角有不同戴天之仇。父債子還天經地義。蘇景心中暗歎,打碎了柱子的確得到靈元洗煉,只是沒想到還有一道仇殺劫也隨之而來!憑現在的狀況,他又怎麼可能擋得住骨金烏一擊......念頭尚未轉完,嘩啦啦地輕響中骨金烏雙翅一振撲向蘇景……啊?”輕呼中。劍穗兒毫不掩飾自己的歡喜:“陽火靈元來了!”旋即又納悶道:“怎麼還有風?”

高處鳥瞰,一道道金紅色的光芒自空氣中閃爍而出,彼此勾連彙聚成潮,雖飄渺緩慢卻無可阻擋地。一波又一波滲入光明頂那濃濃劫雲中去。

金風元氣自地下升騰,如影如霧晦暗陰澀。流動之中蕩漾起層層哭號......

烏雲傾蓋、雷霆不滅,金紅火元天生、陰暗風元地起。古怪景色夢中難見。

另個方向上,九鱗、滇壺兩峰弟子聚攏于一處,一起關注著光明頂,虞長老的神情裡古怪:“他是風火雙修?”說著,老頭子‘嘿’了一聲,繼續搖著頭感慨道:“一邊應劫,一邊被真元洗煉身體,這樣的情形聽都沒聽說過。要說起來,咱們這位小師叔也確實當得‘神奇’二字了。任師兄,依你所見,這一劫他過得去麼?”

任奪面色平靜,淡淡望著光明頂,不置可否地應了五個字:“最好能過去。”

虞長老愣了下,隨即笑了起來:“是啊,小師叔生俱造化,以後前途不可限量,若真夭折在區區真一劫中實在太可惜了,最好能過去...最好能過去。”

火元彙聚,新的異象顯于光明頂,有人歡喜興奮有人無動於衷,而更多人的心中只存一種情緒:驚奇。

正如虞長老所說,於渡劫中召喚靈元洗煉身體,聞所未聞的怪事。

不知不覺三個時辰過去,離山眾多弟子心中的驚訝非但未能平復,反而更甚了:風火靈元還未散去,仍在不停地滲出,從四面八方匯入光明頂!

洗煉的時間越長,鑄就的元基就越穩固、得到的修為就越深厚,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但是一般而言,破境洗煉的時間不會太久、更不會無邊無際的蔓延下去。短則一盞茶長不過一炷香,若能有半個時辰便撐破天了,待洗煉結束元靈便散去了。

可是眼前光明頂,風火靈元彙聚滲入劫雲,已經持續整整三個時辰了!

自從蘇景歸宗,他在離山做出的‘神奇’事情一樣接一樣,每次離山弟子都以為自己適應了,不成想每次都會更驚奇,要說起來蘇景的路數的確不是那麼好琢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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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1:02: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四一章  火樹黑鴉


  劫雲之內,蘇景長呼、長吸,身周風火妖嬈不變,但範圍縮小了許多,不再匡護三屍。

  三屍並無半字怨言,蘇景不死他們不滅、蘇景吹燈大家一起拔蠟,這個道理三屍比誰都明白。

  被雷劈死很疼,但死死活活的次數太多,難免就有些麻木了,雷動與拈花滿臉無奈,活過來時乾脆連眼睛都懶得睜了,唯獨赤目,一雙眼睛紅得快要滴出血來,抓緊一切機會死死瞪向蘇景的手、左手。

  金烏是神物,雖已神消身毀卻骨性猶存,所以蘇景在修煉陽火時能夠感受到烏啼、所以現在這些骨頭還能夠凝聚成生前形狀,但是這副骸骨剩下的也僅僅是骨性了,連神魂都被毀掉,又怎麼可能還記得仇恨。

  所謂骨性,充其量只能算作習性,沒有智慧、不存好惡,只是與生俱來、烙印入骨的本能罷了。

  金烏有天生向火的本性,最愛徜徉於陽火靈元中;遺骨屬喪物,與藍祈的陰風屬性相扣相合,沐浴其中也是本能驅使。是以骨金烏撲向蘇景不假,但是和報仇扯不上半分關聯,它是沖著風火雙靈去的。

  可惜煌煌神物,如今只剩下一副骨頭,在蘇景身邊它能受到風火雙靈的輕拂,卻無法被這些靈元收用於體內,本能的追逐著、本能的焦躁著,圍住蘇景飛來飛去躁動不安,直到蘇景伸手將其捧在手心……

  三個時辰之後又是三個時辰,靈元滲出不絕。從上午到黃昏、從黃昏到子夜再到黎明,繼而第二天、第三天,離山弟子們不驚了,五臟六腑都驚累了,腦子也驚麻了。

  直到第四天破曉時分,劫雲之內突顯異象,一聲聲古怪的啼鳴聲自光明頂直投雲霄,雷光閃爍中,肉眼可見那片劫雲內,閃現出一頭巨大猛禽的輪廓,而最最明顯的特徵莫過於:那鳥兒有三隻長足!

  直直持續了小半個時辰,驚人響亮的啼鳴才告停歇,隨後風火靈元消失,劫雲籠罩下的破境洗煉總算結束了。

  又過一個時辰,正午之前,於最後一陣幾近瘋狂的雷光撲湧之後,壓在光明頂上整整四十八個時辰的厚重劫雲忽然崩碎開去,轉眼隱匿於風中,劫數已過!

  ……

  眾人苦苦守候四個晝夜,此刻終於等來結局,全都精神一振,把目光投向光明頂、尋找蘇景,不料,就在劫雲散去的下個刹那,還不等眾人看清楚什麼,一蓬烈焰猛地從地面沖天而起。

  熊熊烈焰,籠罩了整座光明頂;燦燦金紅,明耀八百里離山!

  陽火璀璨,烏潮再起,莽林中的劍鴉振翅狂舞,圍住那巨大的火堆層層打轉,呱呱亂叫個不休。這個時候蘇景的聲音自烈焰中響起:「速速退散十裡!」

  劍鴉通曉人言,立刻四散飛去;離山弟子明白將有異變,誰都不是不聽勸的二愣子,也向外擴散開去,而片刻後,在『轟』的一聲暴鳴裡,光明頂的大火陡然擴展開來,向外延展整整十裡。

  下一刻,火焰自蓬勃爆發後又迅猛收縮,不過眨眼的工夫,仿佛要把整座乾坤都煉掉的兇猛陽火便消失於眾人視線,而光明頂正中無端顯出一棵參天巨木:火紅幹、火紅枝、火紅蓋!

  風繚繞,有紅葉自枝頭飄落,還不等落地便化作一道火焰、又複飛回樹幹。

  剛剛那大火,變成了一棵火樹!樹蓋寬廣,穩穩籠罩住光明頂。

  一棵樹,還是兩棵樹?只看一側,不過是棵桑樹吧,雖然蒼聳雄偉,但脫不開桑樹之形,但是兩棵桑樹同根偶生,更相依倚,再加之它們的火幹火冠……那便是傳說中的金烏棲身神木:扶桑古木!

  金烏真策,每破一境得一門本命法術,蘇景破第三境得到的本命法術就是這棵凝結天地火元、由真靈幻化而成的神木扶桑!

  劍鴉一見扶桑神樹,黑紅相間的眸子裡立刻露出濃濃嚮往,紛紛振翅飛上前去,一隻、兩隻、千隻、萬隻、直到最後所有烏鴉全都並翅立於枝頭,由此火紅樹蓋也變成了烏黑顏色。

  蘇景就站在樹下,衣衫襤褸、披頭散髮、滿臉滿身的血跡,但他的眼睛很亮,看看樹、看看烏鴉、看看終於『死到頭』的三屍、再看看沒有了柱子的光明頂……忽然,笑了起來。

  『攀那一階一階、看那一景一景』。

  劫數到來時的驚愕、火遁無法發動時的失望、重重雷劫下的求生、風火雙元湧入時的欣喜……這他娘的就是風景了,一場好看得要人命的大風景!

  破境了,而且一下子破了兩境;

  續命了,如是、小真一,加起來一百零八年,這要算進歲數裡去,自己現在還沒出娘胎嘞;

  渡劫了,還沒準備好呢劫數就來了,這還沒過癮呢劫數又走了;

  洗煉了,破境靈元是洗煉,劫雲雷暴何嘗不是洗煉,現在這神清氣爽的,怎麼就能這麼有精神;

  再就是…發財了,真格發財了,師父就是師父,給沒見過面的徒弟留了件好東西。

  蘇鏘鏘越想越滿意,沒法不笑。而越笑就越響亮,開始時還是穩穩當當地愜意歡笑,仿佛剛剛吃過了一尾新鮮蒸魚、聽過一場悅耳琴笛;後來就變成了突然撿了大錢成了暴發戶似的大笑,眉飛色舞、不能自已,打從骨子裡透出來那份小人得志的笑聲。

  這就是修行之樂麼?

  ……

  紅長老轉回頭,看了身後弟子一眼:「你們傻笑什麼?」

  劍尖兒、劍穗兒、方先子,三個晚輩站成一排,一起望著蘇景、咧著嘴巴和他一起笑。

  其實又何止他們三個,此刻光明頂四周數千離山弟子中不知多少人都在笑。

  其中有裘婆婆、扶蘇、白羽成這些與蘇景親近交好之人,更多的則是和蘇景並無太多交往、甚至以前從未來過光明頂之人,只因蘇景笑得太開心、笑得太清澈,讓旁觀之人不由自主就隨他一起笑了起來。

  一邊笑著,蘇景回過頭去看三屍,六翅古怪童棺收回、極品長劍還鞘,雷動與拈花立於蘇景身後,目光冷清神情淡漠、雙手抱胸、頭微垂,靜靜看著自己的腳尖,說不盡的滄桑看不透的殺氣,真正是一份浪跡天涯的劍客氣質。

  唯獨那個赤目,沒去和兄弟一起裝樣子,圍住光明頂上的黑鴉火樹爬上爬下,時不時『嘿嘿』傻笑一聲:「寶貝。」

  蘇景目光再轉,光明頂已經變了樣子,一百七十七根大柱蕩然無存,不知是陽火淬煉還是火數紮根之故,青石鋪就的地面已經變作琉璃之態,隱隱泛著劍紅光芒。

  還有,十三個被劍魂斬斷的劍羽堆放一處,映襯著陽光、亮晶晶的,它們只是被損壞,假以時日祭煉一番便能重新使用。之前的雷劫只對人不對物,對它們不存絲毫影響。

  蘇景笑夠了,邁步過去把地上的散碎劍羽收回囊中。

  忽然一個蒼老聲音響起:「采劍鬥擂,勝出者光明頂弟子蘇景。我離山赴劍塚采劍人選已定,恭喜蘇景師叔。」

  以一敵五,敗了四個嚇傻了一個,蘇景完勝全無異議,主持長老盡職盡責,朗聲宣佈結果,為之前的劍試大比收尾,之後他又落到地面,當先對蘇景躬身一揖,語氣真誠且歡喜:「再賀蘇景師叔破如是、悟小真一、闖過真一雷劫!弟子恭祝師叔仙途坦蕩,早日勘破仙果永享逍遙!」

  眾多離山弟子也都回過神來,由本宗師長率領著紛紛落地,圍攏於光明頂齊齊向蘇景躬身唱祝:賀蘇景師叔祖破如是、悟小真一、闖過真一雷劫!弟子恭祝師叔祖仙途坦蕩,早日勘破仙果永享逍遙!

  喊喝不算整齊,但卻嘹亮驚人,暗含真元的聲音彙聚一起化作滾滾聲浪,直沖雲霄!

  蘇景從人群中找出了任奪:「我還是真傳弟子吧?」

  任奪語氣淡淡:「自然是,師叔保住了真傳身份。」

  蘇景靜靜望了對方片刻,忽然一笑:「認個錯,我便不追究了。」

  周遭又複安靜下來……任奪會向蘇景致歉?若他不肯低頭,蘇景又能再追究什麼?!

  任奪回望蘇景,神情同樣平靜……三息過去,他鞠身深躬,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竟退讓了:「我錯估了師叔的成就,致歉、望勿怪!」言罷說完、稍作停頓,老頭子的眼中忽然劃過了一絲笑意,雖快、卻未能逃過『金烏之眼』的辨查,笑意一閃而滅,任奪又拱手:「恭喜你。」

  蘇景點頭,笑容坦然:「多謝任長老。」再轉目,很快找到之前和他狠打過一場的滇壺峰四位青秀。

  四秀之首是盲人少年,但他的反應卻最為敏感,比著三位師兄弟還都要更快察覺蘇景望了過來,立刻躬身:「賀喜……」

  不等說完蘇景就擺手打斷:「你叫什麼?」

  「弟子王紅岩。」盲眼少年回答,另外三人也報上了自己的名字。蘇景又去找公冶長老,笑道:「這四個晚輩助我破了第三境,他們的劍器又皆被我毀去,我想請您幫個忙……」

  哪還用蘇景把話說完,公冶長老哈哈一笑:「好說!」

  滇壺峰四位新秀弟子同時面露喜色,忙不迭謝過蘇景、謝過公冶長老。

  接下來光明頂上少不了一番應酬,有關『如何破悟真我、唯一』、『靈元洗煉為何這麼漫長』等怪事蘇景一概不答,隨口說笑著把離山眾人打發了,之後受損劍羽交予烏鴉衛重新祭煉,又對三屍交代一句:「我去看師母,你們也來吧。」隨即發動火遁進入山核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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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體內藏劍魂?白狗澗之戰就是它驚醒後所為?什麼劍的劍魂如此霸道?」藍祈大吃一驚。

  蘇景搖頭:「我也不知道。」說話同時將劍魂上鐫刻的那兩枚古篆字抄錄下來,請藍祈過目:「您可識得?」

  藍祈掃了一眼,聳起肩膀:「我一外地人,能認得現在的中土漢字就不錯了,古篆不認得。」

  三屍和蘇景的識字完全一致,本尊不認識的字他們三個不可能識得,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湊到跟前,翻來覆去地看那倆字。

  蘇景不管他們,繼續給師娘講自己的事情。

  ……

  「琢磨劍魂與你的關係時,真一雷劫到來?」藍祈忍不住再次插口,又驚又笑:「乍一聽匪夷所思,可仔細想一想也不無道理。劍魂棲於你身從容沉睡,足見它認可你的,身帶劍魂之人,放眼天下也找不到第二個。你本來就是『真我唯一』,那你和劍魂的關係,就是小真一的真諦所在。」

  「破悟這種事就像捅窗紙,別人都是為了捅窗紙而去捅窗紙,」三屍中的拈花介面,笑得色迷迷:「你則是為了偷看大姑娘洗澡,無意中捅破窗紙,可不管怎麼說,窗紙總歸是破了,劫數自然就跟著來了。」

  這一重因果蘇景自己已經想明白了,沒有多加評論,接著向下講去。

  ……

  當蘇景說到有關骨金烏之種種時,藍祈的神情變了。既因蘇景的機遇驚奇,更因是故人之事心情迷亂。心亂了,督目之術破去,藍祈目重三瞳,端莊賢淑不見,只剩邪異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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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四二章 金烏蠻
        

    蘇景收聲後好半晌,藍祈才緩緩呼出一口氣,又復微笑恬淡了:“這麼說,你把骨金烏煉化了?”

    這才是蘇景最最得意的事情,點頭之中笑逐顏開。

    靈元洗煉身體,並非‘用多少就來多少’、而是‘一股腦地湧來、用不了的再散去’。蘇景燃香破寧清的時候便是如此,當時陽火真元從四方蜂擁而至,諸多飄渺星峰全都讓路垂落,但最終為他洗煉身體的不過‘滄海一粟’罷了。

    這次也不例外,但當骨金烏圍著他躁動亂飛時蘇景心念一動,將其收入掌中、分出一份心神,對它施展‘金烏小煉世’與‘陰風洗屍’兩門秘法。

    以前蘇景以‘金烏小煉世’煉器,用的是自身陽火真元,他既是打鐵匠、也是烈火爐、鼓風箱,但這並不是說小煉世秘法非得動用自身陽火,只是平日裡蘇景又上哪去找足夠純粹、又能聽從他指引、為他盡情使用的陽火真元?

    但這次適逢破境洗煉!

    浩浩蕩蕩向著蘇景湧來的陽火真元干脆就是現成的煉器烈火,用了幾乎不費自己的力氣、不用也就平白浪費了,蘇景何樂而不為?

    整個淬煉的過程,蘇景只動用心法與極少的真元作為氣機牽引,為洗煉修者而來、游散於天地間的浩蕩陽火皆為其所用,反復淬煉骨金烏,而骨金烏受本能驅使,對陽火的煉化不存絲毫反抗。

    金風靈元對骨金烏的洗煉過程,也如陽火一般。

    牽引風火雙元煉化骨金烏的同時,蘇景也在控制著靈元對自己身體的洗煉,確保洗煉能夠隨時為自己提供獨抗劫數的力量。

    另外他還要控制住‘洗煉’的速度,以免一下子就完成洗煉,靈元會就此散去。

    若換做其他修士,只能被動得接受這個過程,根本談不到‘控制’二字,可蘇景開竅近一千五百枚,對靈元的感受、對氣機的掌控遠同輩修家,旁人絕不可能的事情,他做起來游刃有余!

    便是如此,憑著蘇景自己的修為怕是一千年也休想能成功煉化的骨金烏,在短短四天之中,被蘇景徹底煉化。

    道理有些復雜,但說起來也不過寥寥幾句話,不過若再換個角度看看呢?蘇景簡直是在玩命!要知道當時他還深處於重重雷劫、就在骨金烏顯身前片刻,他還要死要活的,結果見了寶貝他就不管不顧了

    對此雷動天尊很是無奈,皺眉望著蘇景:“如此貪心可不是好事,下次未必有今日的運氣,蘇鏘鏘,你當做反省。”

    拈花點頭附和:“天尊所言極是,又不是為了妞。”

    赤目則眉花眼笑:“莫理會他倆,遇到寶貝就得拼命去拿!孺子可教全賴本座平日教導有方!”

    蘇景搖搖頭:“也不全是貪心,當時看著骨金烏欲享風火卻不得,心裡很不是個滋味,忍不住出手助它一把。”

    修煉陽火之人心中自然會對金烏多出一份親切,蘇景出手煉化金烏,固然有貪念、固然很危險,但這份‘親近’使然的原因也絕不容忽視,而當他將骨金烏安撫下,自己的心境也隨之安寧。

    在雷劫之下,‘忙卻安寧’比起‘不忙但心亂’,總歸是更好些。

    金烏遺骸只剩骨架,無煞筋陰脈,不能完全按照淺尋傳下的煉屍法門祭煉,可它又飽蘊屍性、單以煉器之術也難以讓它成器,是以蘇景將煉器與洗屍兩門秘術並其與一煉,現在的骨金烏變成了介於法寶與屍奴之間的‘古怪東西’,比著法器它多了一道本能靈性、比起屍奴又更適應靈元法術的催動。

    真一雷劫過後蘇景沒急著把它顯露出來,而是將其融入了破第三境後得來的本命法術骨金烏就在那棵扶桑神木之內。

    破如是的本命法術,沒有攻殺拼鬥的效用,但它能為蘇景招攬天地間的陽火真元,靈木覆蓋範圍內火元充裕無比,樹下修煉事半功倍。

    扶桑靈木,是輔助修行的法術。

    藍祈的笑容真實且愜意,那份因蘇景精進而來的歡喜無論如何做不了假:“破第三境得扶桑靈木,第四境的本命法術又是什麼?”

    蘇景起身:“您看好了。”言罷,真元微微一蕩、帶動著衣袍擺動兩下。

    小院寂靜,不見任何法術顯現,蘇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上去有點呆頭呆腦。藍祈卻‘咦’了一聲,詫異道:“怎會如此?”

    藍祈不曾修習金烏萬像,但因八祖緣故,她對這門正法的運轉方式和諸多法術都有精深了解,略作意外後就反應過來:“金烏蠻?”

    “正是金烏蠻。”蘇景毫不掩飾自己的開心,點頭應道。

    金烏是獸屬神鳥,除了陽火真力還有無邊蠻力,‘金烏蠻’便是將修者的陽火真元盡數化為蠻勁。看上去好像沒什麼用處,但‘金烏蠻’之下,修者體質也會隨之改變,皮骨之堅固遠勝以往。

    更有用的是,施展金烏蠻之後,修者從皮精骨靈到眼中神光、所有因修行所帶的靈韻會消彌殆盡再無顯像。那份精氣神全然不見,所以現在的蘇景,即便在藍祈這種大修家看來,也不過是凡人一個。

    蘇景重新坐回座位,口中換過了新話題:“弟子最近要出去一趟,其他都無妨,唯獨擔心一件事,光明頂大柱被毀去,師父留下的屏障法術也隨之散去”

    這趟來找師娘,把自己的神奇經歷講給她聽只是其一,更要緊的是要告知藍祈此事。

    光明頂上屏障靈識的法術已然告破,蘇景又將出山,他怕自己不在家的時候,會有高人以靈識掃過光明頂,說不定就會發現山核中的秘密。

    藍祈一笑點頭:“我的院落也有禁術守護,外間無法察覺的,你盡可放心。”說完美目一轉望向赤目真人:“你多用心,助蘇景尋一把好劍回來!”

    赤目把胸脯拍得梆梆響:“師娘放心,包在本座身上!”

    以前三個矮子也不覺得這位大師娘如何,但是他們跟小師娘吃足五十年的苦頭之後,再看藍祈怎麼瞧就怎麼覺得親切,眼下見蘇景說完了正經事,拈花就先跑上前獻寶,笑嘻嘻地對藍祈道:“給您看件好東西!”

    說著,他把得自淺尋處的六翅童棺放出,另兩個渾人也不甘落後,同時放出了自己的棺材,三聲呼喝過後,三口長著六只翅膀的棺材在小院裡嘩嘩亂飛。

    之前渡劫時蘇景沒顧上關注三屍的寶貝,此刻頗為好奇:“這是什麼法寶?”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哥仨不能修煉法術,再好的法寶我們用不了。”赤目大搖其頭。

    拈花摩挲著肚皮地接口:“所以說蘇鏘鏘你見識淺薄,這六翅陰羅童棺是寶貝不假,但它不是法寶它是活的啊!”小胖子刻意賣弄,雙腿一蹬跳到了棺材上,但不肯就那麼坐著,而是把棺蓋一掀自己自己躺了進去,喜滋滋地對蘇景和藍祈道:“看,還能躺呢!”

    另兩個一見,也都開蓋子進棺,一臉享受滿目陶然

    當年的喪修大族沉世淵,曾以此棺試煉秘法豢養童屍,但因法術缺陷童屍始終無法養成。同樣也是因為法術的缺陷,導致屍體的戾氣與童身中裹藏的一絲靈氣都被棺材奪去了。

    開始時沉世淵並未察覺異常,這次養屍失敗下次改進法術再繼續,久而久之,戾氣與靈氣的積累、陰煞葬地的影響再加上無意中的秘法不停煉化,竟然這三口棺材轉活了過來。

    當然棺材轉活並不純粹,此物體內無腦、無心、無脈,永遠也不能像真正的靈長那樣活起來,但它開通了一線靈智也是絕不會錯的。

    這種把死器變成活物的事情簡直匪夷所思,當初沉世淵的大家主聞訊啼笑皆非,若就此毀掉它們還真舍不得,有對此感興趣的家中高手開始對三口棺材單獨煉化,從養屍轉去養棺。由此三棺‘步步’精進,煉出大小如意之身和破空追風六翅,水火不侵神通難破、著實堅固。

    後來沉世淵被摧毀,這三**棺流傳到了淺尋手上,它們雖有靈智但仍屬混沌,並無**思想,唯主人號令是從,淺尋拿著它們並無用處,又看三屍跑得是真快可不會飛,就把三棺傳給了三個矮子。

    飛了一陣子赤目天尊最先從棺材裡跳回地面,滿臉裝出來的淡然:“這六翅天羅棺雖好,可說到底也就是個代步之物,比起小師娘贈與咱們的劍,實在不值一提了。”

    長劍就背在他身後,但他並不急著拔出來,眯著眼睛用下頜指著蘇景:“要不要看?”

    蘇景自然點頭,赤目還不拔劍,而是喊了一聲:“兩位仙家,出劍了!”

    話音落,拈花與雷動重返地面。只見雷動一個跟頭翻起來、凌空拔出拈花背後之劍;赤目彎腰把自己背上的劍柄湊到拈花手前;拈花一手去把赤目的劍、另只手也不閑著,趁著雷動翻過自己的時候拔出雷動的劍抵到赤目手中

    這一番眼花繚亂的‘拔劍之勢’十足把藍祈、蘇景給看蒙了,兩人對望一眼,藍祈問:“他們只是干啥?”

    蘇景腦筋轉得快,師娘問話的工夫他就恍然大悟:“他們身矮手短,拔自己背後長劍費勁他們背的是兄弟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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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四三章 殷天子
        

    輕輕劍鳴之中,三柄好劍出鞘,形質完全一致,但劍色各不相同,拈花手中劍包裹著淡淡地一層青色泓光,如春潭,活潑中透出一絲冷峭,拈花開口:“本座之劍名曰‘承影’,劍凝則影隱,劍動則影殺!”

    赤目的劍身蘊起是白色霧氣,“我這劍名曰‘含光’,劍意所至漆黑無盡。”赤目故作淡然,忍住不樂。

    雷動的長劍蕩漾黑色浮光:“劍名‘宵練’,刺出時和赤目真人的‘含光’有些相似,但是一片躁白,且多出一道血色霹靂”

    雷動許久沒吃飯了,說起話來氣若游絲,拈花接口替老大說道:“不過那道紅雷不會傷人,正正相反的,除了赤色雷霆外,宵練蕩起的每寸白光都是殺機所在。但此事並不絕對,真正的劍殺所在可隨劍主心意,在赤雷與躁光間來回變換。”

    蘇景徐徐呼出一口氣,不難想像的,與‘宵練’對敵時,眼中一片白光、一道紅色雷霆閃至,任誰都會道這赤雷才是殺招所在,自然避之不及,又哪會想到那才是生機中唯一的生機所在。

    真要想到了也沒用,因為第二劍很可能就變了

    三人收劍,少不了又是一場蹦蹦跳跳,拈花則繼續道:“含光、承影、宵練,這三柄劍有個名堂,合稱‘殷天子’!”

    蘇景是愛劍之人,饒有興趣地追問:“有什麼典故?”

    “小師娘怎麼說我們就怎麼聽,有啥典故我不知道,下次你自己問她去。”拈花理所當然,跟著又把話鋒一轉,說回到他們三兄弟的修煉上:“我們三個整整練了十年,才算拿穩了‘殷天子’的劍意,這才能完全發揮出好劍的威力!十年光景啊,這還是因為我們哥仨天賦異稟、天生就是練劍的材料,若是旁人,千百年也未必能降服此劍”

    後面的吹噓蘇景直接略過,但前面的話頗有含義,蘇景追問:“十年掌握劍意、得以發揮好劍的威力,這麼說劍影、暗霾、赤色雷霆都是寶劍本身的威力?”

    蘇景猜得沒錯,剛剛他試過的只是‘殷天子’三劍自身蘊藏的威力,而三屍追隨淺尋修習到的真正劍法還不曾顯露!

    待拈花點頭確認後蘇景滿心喜悅:“那還等什麼,快來把你們所學亮給我看!”

    話一出口,三屍的神情同時一僵三雙目光都直勾勾地望著蘇景,後者被他們看得渾身不自在:“怎了?”

    “數十載苦練,日日人不離劍,握劍握到想死偏偏還死不成,那是什麼樣的日子?”雷動天尊開口,語氣滄滄、聲音悲涼:“如今我們兄弟終於重見天日,不用再練劍。你卻、卻見面後沒說兩句話就讓我們再耍劍蘇鏘鏘,你可是我們三人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啊。”

    三屍是個什麼料子蘇景早就曉得,但即便如此還是免不了一次次被他們搞得無比意外。不過雷動最後一句話說的倒是沒錯,三屍是自蘇景而來、心中永遠都會存有一份親切,久別初見下少年也著實開心,他們不想耍劍他也不去勉強,轉開話題問拈花:“小師娘可好?她可知劍塚重開之事?”

    只要不練劍其他都好說,拈花又恢復神采:“她當然好,誰能讓她不好過?就是因為得知劍塚重開、你會下山去探訪,所以她才讓我們三個來找你。”

    蘇景又問:“小師娘會去劍塚麼?”

    “不會,她另外有事情,帶上十二具‘七重塔’離開凝翠泊了,做啥沒給咱們講。另外還要我們給你帶句話:最近這幾十年裡她都不會回去凝翠泊,你不用去找她、找也找不見。”

    又陪了藍祈一陣,蘇景返回光明頂,他那個‘親傳弟子’參蓮子又處修行關鍵處,閉關入定,這次仍是沒能見到人。

    隨後一段時間,蘇景回到扶桑靈樹下,設下一道屏護法術,收心斂性開始閉關。

    修行路上三道劫數,每一重劫數都代表著一個修行大階段的結束,在下個全新境界開始前修家須得靜養回氣以鞏固成就,一坐月余,蘇景周身穴竅順暢、精元穩固。吐納之際蘇景真就有了一種‘吞吐天地’的感受。

    仿佛人在畫前站,緩緩長吸之中,人便遁入畫中,瑰麗世界觸手可及;徐徐吐息時人又拔出畫卷,天地是天地,我自樹下修行!

    他映於地面的影子,隨著蘇景一次次呼吸吐納,也不停地擴大、縮小,如此往復不休。但是在這金烏大殿的遺址中,本來不該有影子的:光明頂上扶桑傾蓋,巨木的陰影已經把這片地方牢牢遮住了。

    坐在茂盛大樹下的人,怎麼會有影子?

    可明明白白的,蘇景落在地上的影子如此清晰——靈光內放,那影子與天地光線無關,是陽火由內而外的投射倒影。

    這是修為的顯像。從此開始,蘇景的影子與天上的那個太陽再沒了丁點關系。

    蘇景面帶微笑,緩緩睜開眼睛,身下的影子輕輕顫了幾顫,消隱不見了

    修行暫告段落,蘇景自錦繡囊中取出一只髒兮兮的乾坤袋——得自大漠蜥蜴精怪,之前始終未能打開的那只。

    陽火流轉、金風相助,金烏摧禁咒施展開來,蘇景天生一副活潑心思,開始並未全力以赴,只以兩成修為催動咒法破禁,他想看看這只乾坤袋的禁制究竟是什麼成色。

    如今的兩成力道,遠勝上次破禁時的全力施為!

    真元遞送進去,如泥牛入海,蘇景緩緩加力,待提至四成力道時他微一揚眉,禁制生出了抗力,開始堅守、抵抗金烏摧禁,蘇景心中一哂:原來不過如此,這只袋子今天肯定能破了。

    力道加到了六成,蘇景能明顯察覺,禁制的對抗已經到了極限、封禁搖搖欲墜,只消再微一加力便會散碎。可是七成、八成、九成蘇景一次次地把摧咒的力量向上提,竟還是徒勞無功,直到他全力施為,陽火精元湧入大咒凶猛衝擊,袋子的禁制仍是‘隨時仿佛都會破、偏偏就不破’!

    這可十足意外,蘇景把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硬是破不了最後那‘一線’。到最後蘇景不得不放棄,不過少年全無沮喪、相反還挺開心。

    一是越古怪、越難開的袋子,裡面的東西便越寶貴,這個道理絕不會錯,袋子不會變,蘇景的修為仍會漲,遲早有打開它的時候;另則蘇景覺得有趣,袋子禁制似乎在‘勾引’人似的,要是將來不把它打開自己還真不甘心了。

    至此蘇景也能篤定了,這只袋子絕不是那些不入流的蜥蜴怪的,多半是它們撿來的。

    把袋子重新收好,將《金烏萬像》的帛絹鋪展開來,蘇景長吸、長呼,說不出地那麼開心,這次真正勝券在握,從打知道金烏萬像有隱藏留字一事後,蘇景就總是自覺不自覺地想要和沒見過面的師父比一比。

    置手於帛絹,蘇景忽然‘咦’了一聲,除了顯出前輩破境留言,帛絹上竟還另有醒目變化!

    相鄰而書的‘金烏大焠真’、‘金烏小煉世’兩門法訣字跡緩緩消隱,不久它們所在之處就變成了一片空白,再一眨眼,新的字跡浮現,題頭赫赫四個火紅篆字《劍剎天烏》,其下另有八字副題:萬物皆烏、戰火鑄煉、煌煌東來、烈烈西斂。

    再細看正文,閱讀蘇景的眼睛便越亮,待前前後後把這門暗藏於絹的修法看過、了解過後,蘇景笑了起來

    《劍剎天烏》既是煉術、也是劍術。

    按其所說,當金烏弟子破小真一、進入第五境後,便可以煉化自己的飛劍了。

    不同於普通意義上的修士煉化飛劍,這是《金烏萬像》的獨有法門。

    鑄劍之法以‘大焠真、小煉世’兩門法術相融在加以提高,添出了諸多要訣、更高明自然也更復雜、更難。想要修習此術,非得先將‘焠真、煉世’修煉到爐火純青不可。

    更奇妙的是對於鑄劍的材質,並不限於銅精鐵髓之屬,帛絹上講得明白,隨心由性萬物皆可!金烏耀世、乾坤萬物都受陽光溫暖,無論它是山川還是螞蟻、是水缸抑或蘿蔔,只要是這個世界上的東西便會暗藏一份火性,皆可受煉成劍。金烏弟子不用拘泥於劍形,全憑自己喜好。

    有了材料、學好鑄法便可鑄得一劍,乍看上去沒什麼了不起。但隱於這帛絹、隨弟子修為而顯現的法術,又怎麼可能會是平凡。

    《劍剎天烏》的真髓在於:事物受陽火惠澤,也因此養下了一絲真陽暖意,秘法催之可將其化作一抹金烏元靈,此物便與金烏弟子同根同屬;再由帛絹法術淬鑄,塑筋造脈、煆靈生經塑說穿了吧,最後所得之劍,是活的!

    能溶於主人骨血、與主人心意相通、能巡弋四方為主人護法、也可守於靈穴吞吐日精月華修煉己身,甚至它還能煉成自己的本命法術。

    劍藏烏靈,吞吐天地修煉得來的是它的本元和靈氣,而它戰力與銳意的成形則來自於另一種磨煉:鬥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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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四四章 劍刹天烏


蘇景認真研讀‘劍刹天烏’,都沒興趣再去理會那三位元前輩有關修行進度的‘留言’,而在這一道隱藏秘法之下,三位前人也同樣留下了注解。

第一個人中規中矩,他選了一把火屬好劍來修煉此術;

第二個人則瘋狂得多,他居然選了一座重獄死牢來煉‘劍刹天烏’;

而師父陸角八的留言,清晰可見塗抹痕跡,最終落到帛絹上只有兩(四)個字:一只好碗。

蘇景仔細辨認之前被抹掉的字跡之痕,大概猜測到師父陸角八,按照‘劍刹天烏’的法術先後煉過兩三柄劍,可他都不滿意,最後尋得了一只好碗......

不用問了,這只碗必是神奇寶物,這才能落入陸角八法眼,但單就‘劍刹天烏’的所需的練劍材質而言,再如何驚人的寶貝,又怎麼比得上真正的金烏遺骸。

蘇景手上,正有一副金烏骸骨。

而那骨金烏,本就已經得過蘇景一次煉化、認了他這個主人,以後再那它修煉‘劍刹天烏’事半功倍!

所以看過這門秘法,蘇景的眼睛亮得嚇人,他的笑容濃得化不開,當然要笑、還得放聲大笑!

至於陸角八為何要把金烏骨封入柱子,卻不拿來練劍,蘇景估計逃不脫兩個緣由:一是他曾奪魂于此烏,遺骸仍有骨性,把它煉成劍難保它不會反噬;或者是時間問題,師父奪魂金烏後就活了七十年。很可能忙於修煉、還沒來得及把遺骸煉成劍,就走火入魔了……趕赴劍塚之期將近,修煉‘劍刹天烏’不急在這一時,蘇景小心收好帛絹。揮手撤去屏護之術,喜滋滋地起身出關。

差不多就在他出關同時,天酬地謝樓三阿公派了重要心腹來到離山。

裘婆婆的無量湖府邸內,對方蘇景說明來意,說是三阿公又找新的高人來為一對新人推算吉日,這次的結果與上次相差不小,今年十月廿八就是千年內小倆口最大的吉日,三阿公的意思是其他都無所謂。唯獨吉日不可誤,想要寶貝外孫女與裘平安儘快完婚。

裘婆婆聞訊笑得合不攏嘴,她只嫌侄兒婚期太晚、如今一下子提到眼前,就算倉促了些她也無比開心。

蘇景一竅未開、陽壽堪憂時。三阿公把婚期訂在四十四年後,如今蘇景現神奇,得突破、得壽數,三阿公又把婚期提前,這其中的意思也實在不用多說了。但不論如何。三阿公始終都扯著一個‘高人推算’的旗號,未傷蘇景的面子。

借著信使之口,蘇景托請三阿公幫忙:赤目是要與自己一起進入劍塚的,需要一個門宗弟子的身份。

此時距離采劍之期也不過十餘日了。蘇景不再耽擱,與離山長老打過招呼。帶上三屍就此出山趕赴劍塚。

此次出行大聖玦中妖奴一個未帶,蘇景把他們都留在了離山幫裘平安操持喜事。其實以離山和酬天謝地樓的場面,根本用不到蘇景的手下,但是哪個新郎官在喜事前夕身邊不都得圍攏上一群狐朋狗友麼......

蘇景疾飛在前,身後跟著三口撲棱著翅膀的小棺材,出山后飛行不久就見斜刺裡一道劍光閃爍,一個聲音自其中響起:“侍劍童子樊翹拜見光明頂尊主。”

三十年前樊翹入世去領悟‘小真一’,早在蘇景剛到離山時,他就是五境弟子了,但是修為一破、一立,從修返俗再重新入山,連番變化對他心境影響極大,這次重新領悟耗時漫長,於不久前才終於破悟渡劫,如今歸山正巧碰上蘇景。

劍光散去,樊翹顯身,看上去愈發滄桑了些,已經是個中年漢子了。

蘇景不願耽誤路程,對樊翹招手道:“一起走,邊走邊說吧。”

樊翹跟在蘇景身旁,把自己的修行大概交代一遍,聽過後蘇景問道:“下一境修行你有什麼想法?”

“全憑尊主做主。”樊翹沒想法,蘇景怎麼說他就怎麼做。

修行路上三道劫數,將十二個小境界劃分成三個大層次,通天、寧清、如是、小真一這四個境界都是在築基,但更是‘領悟大世界’的過程。待這一階段完成後,便要進入‘自成小天地’的層次了。

第五境沖煞,開丹田氣海,可以看做鋪就大地;第六景‘奪罡’,開靈台識海,可以看做是搭建天空;第七境‘寶瓶’開心竅為的是連通氣海與識海,天降地升彼此映對,至此自我小天地相輔相成、完整結形。

待完成第八境‘破無量’後,小天地就真正有了‘道’,有了‘自然’和‘生機’,自成小天地階段的修行就算完成了。

自第九境至十二境則是‘小天地**於大世界’的過程,換種說法便是‘破除大天地’。

在古法中,有關第五境‘沖煞’和第六境‘奪罡’的修行,修士須得尋找本行同屬的‘地煞氣脈’與‘天罡氣脈’,再施法引氣脈真靈入體衝擊丹田和祖竅,自真正的天地中‘借氣’來完成自己小天地的搭建。

這樣做很有些像百姓去扣皇宮的地面方磚來給自己家鋪地、揭皇宮的頂蓋瓦片來搭自己家的屋頂,好處不言而喻,只要氣脈純淨修家的天地就一定結實無比。

但是壞處也顯而易見:危險。古時修家在采煞或取罡時被氣脈反噬、活活燒死的情形屢見不鮮。

而中土世界繁衍無數年頭,修行者多到無以計數,久而久之,像樣的地煞、天罡氣脈還是被採集一空,越來越難尋得了。

是以今日修家採用了變通辦法,大門宗裡不乏高手。師長合力施法凝聚天元地靈硬做出一下、一上兩道氣脈;小門宗或者散修沒有這樣的手筆,乾脆就以普通真元破煞奪罡。後者乾脆不用說了,即便前者也是人力施為,效果遠遜。不過至少占了安全、方便兩個好處。

離山中就有前輩高人凝聚成的天地氣脈,門下弟子第五、第六兩境的修行都是在宗內進行。但那是水行脈,蘇景用不了。

其實蘇景要是想按照普通弟子那樣修行,大可去涅羅塢沖煞、奪罡,涅羅塢就是修火的門宗,且與離山一向交好,把自家的氣脈借給蘇景用一用全無問題。

不過蘇景另有打算,對樊翹道:“我有意效仿古法。至少在‘沖煞’這一境上求個圓滿。你要是覺得有趣不妨一起來,若怕危險,帶采劍後我去一趟涅羅塢,他們的真傳啟巧欠我的人情。讓你去借氣脈修煉應該沒什麼問題。”

樊翹有些吃驚:“你的意思...你知道哪裡有火行純淨的地煞?”

蘇景自乾坤囊中摸出了一本冊子遞給樊翹:“你自己看。”

前人手劄,通篇遊記,古時前輩散修袁朝年遊歷南方所著,親家老頭三阿公送給蘇景的那本舊書。

袁朝年遊歷的‘南方’早都超出了中土範疇,天地混沌隔絕造化。即便大修持的高手也不會去探訪的荒古野域、殺地血疆。

手劄中便記載了一處極南遠方的一道烈火地煞。

看了一陣樊翹找出了手劄中有關地煞的描述,滄桑漢子眼中精光閃爍,顯然心裡掙扎不小,遠南不是兒戲之地。古往今來不知多少名宿大修曾做探訪,能回來之人寥寥可數......但轉念一想。修行成仙本就是機會渺茫之事,自己又平白耽擱了多年。幾乎已經不存希望,若沖煞再混混完成,今生仙途怕是真就會斷在半路了,與其如此還不如去拼一拼。

樊翹拿定了主意,蘇景並未讓他回山,而是帶在了身邊,讓他給自己好好講一講離山律例。

樊翹不明所以,反正蘇景怎麼交代他就怎麼做,把離山律一條一條仔細講解,蘇景開始還聽得津津有味,但半晌過去總也聽不到自己想要瞭解的東西,乾脆搖頭直接問道:“如果有天,我觸犯離山律例,罪大卻並非惡極,但我有不能認罪,比如......不比如了,就說這種狀況,能不能不受責罰?”

這番話把樊翹說懵了,儘量領會著蘇景的心思,說起有關的離山律例,半晌過去蘇景終於聽到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了:“循例、破律?仔細說說……三屍對他倆的談話全無興趣,嘻嘻哈哈地自顧閒聊,飛翔之中時而坐在棺蓋上、時而躺進棺材裡,有時候還會讓蘇景帶著飛,說是讓棺材歇口氣。

昔日江山劍域坐落於江南,在離山北方。蘇景等人一路向北,飛遁途中不停遇到同道修士。在這個方向上趕路的修家,門宗附庸於離山的不在少數,見到蘇景招牌式的天都雙翼又怎麼會認不他來,認出後自然要上前致禮、跟著大家並於一路。

跟著那些修士在途中遇到熟人也會加以招呼,由此蘇景身邊的修家越聚越多,這也算是一種‘名門氣派’了,離山五天后,在他身後已經拖起了長長的一道五彩煙霞,數百修家各駕神光,自地面上望去十足瑰麗。

同行眾人的目的地都是劍塚,但並非所有人都去采劍,其中絕大多數是給自己晚輩弟子送行的,畢竟這也是修真道上的一場大聚會,借著機會出來走動走動、見一見故人挺好。

既然躲不開,蘇景也就不躲了,他本來就是個隨和性子,不會平白無故地去擺架子,與身邊修士說說笑笑,有時講道不解之處他也不憚於發問,而他那份隨和平實,相比于當年樊翹的那份驕狂,何嘗又不是另一份‘名門氣派’。

途中蘇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取出紙筆抄下兩字問身邊人可否識得。

體內劍魂上的古篆,這文字距今太久遠了,散修們大都茫然搖頭,直到紙條被傳到一個老學究模樣的修者手中,此人忽然笑了:“蘇前輩這是和咱們開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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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四五章 堂堂天宗


說話之人所在門宗名曰‘入墨’,這一派的修行頗為奇特,他們的開山始祖篤信字因天地而成,悟字也是悟道途徑之一,是以門下弟對今字古篆都頗有研究。
  
  蘇景來到老學究面前:“您認得這兩字?請先生指教。”
  
  老學究略顯尷尬,論輩分他比著樊翹還不如,如何敢當蘇景的‘先生’,趕忙推讓一番,之後應道:“若我沒認錯,這是‘屠’、‘晚’兩字。”
  
  話出口,附近眾人全都面露笑意中土凡間,有一本神怪小說流行數十年長盛不衰,其間寫的就是離山門下一位叫做‘蘇景’的少年劍仙仗劍降魔的故事,此書就叫《屠晚》。
  
  如今修行道上人人都知道有這麼一本書,蘇景拿這兩字古篆來給大夥看,當然就如老學究所言,他是在和大夥開玩笑呢,以前就聽說過此臉皮不薄,今天算是見識了。
  
  不過這個玩笑無傷大雅,而且開得是自己的玩笑,在眾人看來堂堂離山小師叔能不顧身份來博大家一笑敬佩談不到,但覺得此有趣總是沒錯的。
  
  蘇景挺意外,也笑了起來。心中又把三這三那訣的全名默念了一遍——三聖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劍轉生、無上心訣。
  
  那把劍叫做‘屠晚’,曾經百戰百劫,有朝一日,它會再經洗煉,重生於天地?
  
  若真是這樣,自己便是那個‘洗劍之人’了吧。
  
  至於小說《屠晚》和劍魂‘屠晚’。同名就要歸於天意了。
  
  再向北飛弛數日,視線盡頭遙遙可見層層淡金色霧氣繚繞,將一片大山牢牢遮掩,蘇景的靈識一送過去。感覺就仿佛伸手去抹刀鋒刃,隨未觸手但寒意切膚
  
  樊翹指向淡金霧霾:“那裡就是劍塚了,金色霧氣是劍上銳意所聚,不受靈識探查。”他以前來過劍塚采劍,只是他修為被廢去後飛劍也離他而去重返劍塚。
  
  蘇景點點頭正要說什麼,忽覺得體內經絡微感刺痛,隨即內視發現自己的劍魂似乎醒了一下,淺淺地一次銳意吞吐。
  
  就在此刻。遠山劍塚突兀暴發起一陣銳利鳴嘯,塚內千千萬萬柄利劍同做震鳴,彙聚而其的聲浪何其刺耳、何其驚人!而那淡淡的金色霧氣隨之流轉,驀地化作一柄巨劍、鋒銳處直指蒼穹!
  
  同行眾人裡。見識淺薄的晚輩弟無一不大驚失色,沒辦法不驚慌,他們自己煉化的符咒、法器皆備劍鳴所攝簌簌顫抖不休,立刻影響主人的心境。
  
  諸多長輩倒還算鎮定,樊翹也面不改色。給蘇景解釋道:“劍塚內銳金利意濃重,每過一段時間都會暴發長鳴,算是正常的狀況。”
  
  蘇景點頭的工夫裡,劍塚鳴嘯散去、金色霧氣重彌漫散開。他的劍魂也歸於安靜,繼續沉睡著。
  
  但是經此一變。蘇景的靈識再送到淡金霧氣之內,原先那股切膚刺骨的銳意居然莫名消失了。
  
  蘇景對樊翹道:“金色霧氣軟了。”
  
  後者茫然無以對。蘇景沒過多解釋,心裡明白這種感覺只存於自己身上便足夠了。
  
  再向前飛,眾人的衣袂開始漂擺不定。
  
  淩空飛遁,乍一看衣袂迎風再正常不過,可是要知道修士們不是鳥兒,他們都是靠著神通、法器飛行,而高空又強烈罡風,被吹久了誰也受不了,是以修士們在飛遁中,或催動劍氣劈開疾風、或發動法術裹護身形,蘇景也不例外,火翼中的劍羽會綻放銳意披散空中強風。

是以正常而言,修士們飛得比風還急比光還快,但無論衣衫還是鬚眉都不會有絲毫擺動。
  
  可是現在,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鬚髮飛揚衣衫獵獵作響侵體的不是風,而是劍塚散出的鋒銳勁力,普通修士防無可防。它不傷人,但疾飛中的修士狼狽難免。唯獨蘇景全無異狀,仍是一派從容,這個樣落在旁人眼中,自然也免不了暗贊一聲離山修法果然了得。
  
  也就只有蘇景自己知道,會如此不是自己的修持如何,而是劍塚的寒意並未對他綻放。
  
  又向前三百里,有大宗派駐附近看守劍塚的弟迎上了半空,將眾人引至采劍弟的集結之處。今日已經是九月三十,距離修家共議的采劍之日只差半日了,待蘇景抵達上,山外的空地上已經聚集了大批修家。
  
  有與離山交好的門宗弟上前見禮、有與蘇景身後修家相熟的修士上前敘話,少不了又是一陣熱鬧喧嘩。這個時候北方忽然空中傳來了一陣異響:
  
  雨後空氣清、清爽威風中慢步長街,忽然聽到一陣童聲清脆的朗朗讀書聲,循聲望去,街邊正坐落著一座小小書院就是這種感覺了。北方天空高遠處,隱隱傳來的數十人少年齊頌讀書聲,並不如何響亮,也聽不清他們讀得具體字句,但隨著聲音抑揚頓挫、語氣的舒暢活,一股墨香躍然而出,令聞者心曠神怡。
  
  “是‘大成學’的先生們來了。”一個清清脆脆地聲音,帶了些親切笑意,從蘇景身邊響起。
  
  與離山、天元、涅羅塢齊名,修行正道七天宗之一:大成學。
  
  大成學的法基非釋非道,他們自先古大賢的書學中求索悟道,無論玄功還是法術都有獨到之處,若較真去講,這是個‘讀書人’的修天門宗。
  
  讀書人修行,聽上去有些可笑,可實際裡中土古時亂世中,百家爭鳴諸論道,各大學派中都不乏大賢自書中破法,他們做的是學問,但參悟的卻是自然、是天地大道。
  
  悅耳讀書聲飄蕩十余位高冠、寬袍的書生禦風而止,書生們年紀各異,但無一例外都身形挺秀、目光程亮,臉上則是和煦微笑,只見讀書人的風骨卻不見那股迂腐倨傲。
  
  有的書生低聲交談著,多的則是閉口注目四方,那朗朗讀書聲只是他們雲駕行轉之音,而非一群人邊搖頭晃腦的讀書邊前行。與離山蘇景一行相似的,天宗‘大成學’身後也跟了宗門附庸的大群修家,所謂物以類聚,在書生們身後跟著的修士,幾乎不見僧道,大都是儒衫青巾、學生或夫裝束
  
  “我一直喜歡‘大成學’的飛遁天音,一是好聽,再就是其實很張揚、偏偏又不顯得張揚。”蘇景耳邊,清甜說話聲再次響起。
  
  蘇景這反應過來這說話聲不是同姓同伴,轉目一看只見紅裙紅靴、火苗似的少女正站在身後,圓溜溜地眸裡笑意濃濃,涅羅塢啟巧。
  
  兩個人一共就見過兩次面,不過啟巧外向活潑、很好相處,她不拘束什麼,蘇景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啟巧笑眯眯地:“你來采劍?堂堂離山小師叔還會缺了好劍?”
  
  蘇景點點頭,但沒應答問題反問對方:“你不是來采劍吧?”
  
  “我早采過了,這次是送師妹過來。”說著啟巧拉過身邊一位十四五歲的少女,為蘇景引薦:“這是我師妹烽僑,進了劍塚之後你要多照顧。”
  
  看上去烽僑年紀還小,臉上稚氣未脫,但她天生就在眼角眉梢間存了一份媚態,而現在那份童稚與嫵媚糅合一處變成了一股說不出的顏色。
  
  還不等蘇景開口,他身後一個聲音就響亮應道:“包在本座身上!”話音落處,一個體形如梨的小胖手摸肚皮,目光直勾勾地就沖著兩個漂亮少女走過去了。
  
  蘇景趕緊把拈花拉回來,烽僑上前見禮,聲音輕飄飄的好像有些中氣不足,可是能從天宗眾多同輩中脫穎而出、占得這個采劍席位的弟又豈有平庸之輩。
  
  幾個人湊到一起正說話的時候,高遠天空異象再起,先是西方天邊凸顯燙金佛光,跟著這天上的白雲肉眼可見迅速流轉、舒卷,三兩個呼吸間層層白雲彙聚一起,自西天直鋪劍塚,赫赫然一條聖潔大道!
  
  一群僧侶腳踏白雲天徑徐徐而至;還不等和尚們走近,東天盡頭又傳來一聲聲嘹亮鶴鳴,煙霞所化青色仙鶴飄逸迎風,一鶴乘一道,鶴群振翅排做一線,只是隊首的道人長相粗陋、而且始終閉著雙目。
  
  西方踏雲走來的僧侶是七大天宗中唯一的釋家佛修,彌天臺的高僧;東方乘鶴而至的天元道弟,帶隊之人也算蘇景熟人:在他歸山大典上尋釁的仗劍真人、沖霄。
  
  五十年前沖霄的眼睛就閉著、現在他還沒能張開。
  
  三大天宗幾乎同時而至,各有各的聲勢,相比之下蘇景和啟巧這兩路的來時行跡實在算不得什麼,但還不等大成學、彌天臺、天元道三宗高人落下,大地突兀震動了起來,耳中只聽得‘嘭’‘嘭’‘嘭’悶雷般的腳步聲踩得地面發抖。
  
  八個身高三十丈開外的紫色巨靈,扛著一座足有五裡方圓的小山飛奔趕來,清晰可見,小小山峰上樓臺亭搭建雅致,俏麗丫鬟與精壯僕從往來忙碌,峰頂上一座繡樓珠簾挑開,一位宮裝少女手握扇兒倚欄遠眺
  
  赤目真人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拈花神君的腰眼,嘿嘿低笑:“繡樓上那個,屁股很大,你一定喜歡。”
  
  一貫見到女人眼睛便放光的拈花,此刻卻眼觀鼻鼻觀心,開口時聲音清雅語氣飄渺:“臉比屁股還大的,本座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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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1:03: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四六章  黃金車、青衣奴
  
  
  真是可惜了小山的雅致,繡樓少女主人是個世所罕見的肥胖女子。
  
  當年白狗澗重犯逃脫時,蘇景曾遇到兩個肉山般的魔徒,如今繡樓上的那位和他們比起來不遑多讓。
  
  不過繡樓主人的身形,絲毫不影響這一行人來時的氣勢。比著天空裡的三大天宗,他們在地上威風也毫不遜色。另外山上眾人,無論奴僕、侍衛還是貴人,無一例外的,在額頭上都有一道暗紫色印記,自眉心直挑入髮髻。
  
  「紫霄國傳人也到了,就差無雙城了。」看著其他天宗弟子來時的聲勢,啟巧和烽僑的眼睛亮晶晶的,但那份明媚是少女看熱鬧的光彩,並無半分羡慕之意。要是比排場,涅羅塢哪會輸給別家,不過他們沒擺罷了。
  
  蘇景早就聽說過『紫霄國』,位列七天宗之一,但它不能算是宗派,那真正是一座小國。國內臣民並非漢人血統,當然也不是牧民或蠻民,紫霄傳承於混沌時一族古猿血脈,嚴格來講他們雖有四肢、外貌相近,但卻不能算做『人』。但是這一族也有先天靈智,更不是妖。造化無端,若是天地自然的演變過程能再重來一次,說不定如今這世界上的人皆盡『紫霄』,漢人反倒成了小小一族……
  
  雖然血統迥異,但紫霄之人對漢人頗為友善,視之為兄弟近戚,兩族自古便多有往來,到如今除了修凡之分,也沒有太多差別了。
  
  四座天宗的高人幾乎同時趕到,飛天者落地、扛山者卸『轎』。其實就是送門下晚輩來采劍,放在幾十年前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和尚老道書生和『不是人』來時弄出這麼大的聲勢實在有些過分。
  
  但是仔細想一想,其中的道理並不難解:四座天宗來時的排場是賣弄、而顯示出來的法術卻是貨真價實的。劍塚山外聚集了大批修家,眾目睽睽下,天宗就得有天宗的威風,若不去找機會、時常的顯露一下實力,久而久之誰還會把天宗放在眼中。
  
  比起他們的威儀,蘇景來得實在太樸素了。
  
  同為天宗門下,蘇景和啟巧自然要敘禮,可是還不等他們邁步上前,剛剛安寧下來的大地突然又覆顫抖起來,與之前紫霄來人時步伐震地不同的,此刻的震動要『細密』、也更劇烈得多,同時還伴有一聲聲嘶啞獸吼,循著聲音望去,在場眾人倒有半數倒抽了一口涼氣:一條七頭巨蚺、拉著一台黃金車,正轟轟烈烈地疾馳趕來。
  
  蟒身如赤煉,根本不看道路,所過之處岩石崩碎巨木轟塌,倒是在大蟒身後留下了一條寬闊大路,可惜沒人能真的去走,血紅色的大路隱隱然幽藍閃爍,不用問『路』上已然沾染劇毒。
  
  亙古時有巨獸九頭蛇相柳,以金鵬為食以蛟龍做奴,威風萬年無人敢惹,後來相柳被斬殺但其血脈被蛇獸延承,眼前這只七頭赤煉巨蟒無疑身具九頭大蛇血脈,只憑它這一路咆哮散起的妖威,不是元神境界的大修休想能攔住他。
  
  煌煌凶獸,不過是拉車的驢子,那車主人又會是什麼身份?
  
  七頭赤煉蟒來到近前,隨著車中一聲呼喝,乖乖地止住勢子,身軀盤卷起來,一副老老實實的樣子,但那十四隻巨大蛇眼在掃向面前修士時,仍會閃起層層凶光。
  
  吱呀一聲,黃金車門打開,著實讓人意外的,跳下來的是個青衣小帽、僕從打扮的小老頭,手裡捧著個包袱,左右看了看迅速找到蘇景,滿臉堆笑快步跑上前,咕咚一聲就跪在了蘇景面前:「天酬地謝樓,金老祖宗門下聽差金扁子給蘇爺爺磕頭,恭祝您老仙途順暢永享逍遙,還要請蘇爺爺饒恕金扁子該死大罪,現下才把東西送到,險險誤了您的大事。」
  
  說著,把手中包袱高舉過頂。
  
  蘇景一手接過包袱,一手把金扁子扶了起來:「三阿公派你來的?」說著把包袱撩開一線,形態各異的幾塊小門宗命牌,不用說,這些都是進入劍塚的身份。蘇景笑道:「這麼多?」
  
  「老祖宗說,多一些無妨,少一點小人就是死罪,您看還夠用不?」金扁子恭恭敬敬道:「請您老放心,這些東西都是好來路,公平交易你情我願,絕無強取豪奪之事。」
  
  當然夠了,現在莫說赤目,就是三屍再加上樊翹都能進入劍塚,要是啟巧肯厚臉皮明目張膽冒充別家弟子,她也能跟蘇景一起進去。
  
  蘇景點頭笑道:「足夠了!」
  
  金扁子長出了一口氣:「另外老祖宗還命小的向您老轉呈一句話:天酬地謝樓祝蘇先生自劍塚內尋得絕世好劍。」金扁子再對蘇景深鞠一躬:「那小人就告辭了。」轉身向著自己的車駕走去。
  
  蘇景對著他的後背說了聲『多謝你。』不成想話剛出口,金扁子轉回身又咕咚一聲跪倒在地:「蘇爺爺一個『謝』,活活壓死小人了,您老萬萬不用跟小人客氣。」說著咚咚咚地磕了七八個頭,好歹算是把蘇景那一謝給還回去了。
  
  這時候拉車的畜生有些替主人委屈似的,七頭蟒中的一隻腦袋揚起,遙遙對著蘇景露出了獠牙。只見金扁子在磕頭中揮手一彈,一抹妖冶金色一閃而過,旋即血光暴現,他竟隨手把那只蛇頭給斬了下來!
  
  只憑這一手妖刀看不出來金扁子真正的本事了。
  
  跟著金扁子又是好一番告罪,這才起身返回車場,呼哨一聲,剛掉了一個腦袋的怪蟒又轟轟烈烈地拉著車走了。
  
  三阿公給蘇景送禮,別人看不見的是『進入劍塚的身份』,瞧見的卻是一個大大的面子!果不其然,在場眾多修士望向漸行漸遠地黃金車滿目驚訝,而再望向蘇景的神情猶有過之。
  
  蘇景笑了笑,把包袱遞給身邊樊翹,轉身走向那些天宗同道。
  
  天元道閉目沖霄直接迎上了蘇景,他的面容醜惡,但聲音還算和氣:「一別五十載,蘇道友神氣更勝往昔,足見修行精進,可喜可賀。」
  
  蘇景一樣客氣話送還,沖霄又謝過蘇景在寶梨州除魔、救下天元道沖納之事,看老道的意思的確是誠摯致謝,不料接下來他又把話鋒一轉:「蘇道友當知,天元、離山兩宗當年曾出過些事情,修行正道同氣連枝,斷不會因此引致不睦,但門宗是門宗,師徒是師徒,若有朝一日,蘇道友能跨入元神境界,貧道又僥倖還能偷生於此間,我當領教道友精奇劍法。此事及宗無關,你我記在心裡便是了。」
  
  自己師父殺了人家師父,原因早已無可追查,但人家的徒弟想要討還一個公道也是天經地義,何況沖霄不淩人,講明讓蘇景先去修行,等他實力夠了大家再比,蘇景痛快點頭:「便依道長。」
  
  兩人說的是私密話,旁人就算聽到也不該插口,但來自彌天臺的雷音閣首座神光大師仍是開口,對沖霄道:「修行之人,何苦執著於往事?」
  
  沖霄毫不避諱,直言回答:「往事已成心障,若不能破又何談修行。」
  
  神光和尚想了想,一笑:「這些事情無趣得緊,趁著還有點時間,老道你再溫習下棋譜,待晚輩們進去采劍時,你我擺上一盤。最近我剛得了一件至上寶物,你若能贏我,我就給你看一眼。嘿嘿,反正你閉著眼睛的。」天下皆知,彌天臺、天元道雖然分處兩大教門,但數千年裡交誼甚厚,神光與沖霄也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
  
  接下來天宗六門相熟人物彼此引薦身後弟子,來的人雖多,進入劍塚的也就一個,佛門彌天臺送來的還是個孩子,看上去充其量七八歲的小沙彌,法號果先,憨頭憨腦地,看上去不怎麼聰明;
  
  天元道選出的是沖霄嫡傳弟子,道號青蟬,眉清目秀、甚至略略帶些脂粉氣的少年道士;
  
  大成學門下去采劍的不像個學生,充其量是穿了書生袍的樵夫,三十多歲的年紀了,臉膛黝黑、胸膛肌肉高高隆起,名叫高英傑;
  
  紫霄國的采劍弟子就是那位肥胖女子了,莫看她長得不像樣子,身份卻著實尊貴,當今紫霄國皇帝陛下的十三公主:紫霄尚尚。
  
  劍塚的開放每年只有十天,且是五十多年裡頭次采劍,眾多門宗趕在第一天前就來到地方,此刻已然是黃昏時分,距離進塚采劍不過幾個時辰了,該來的差不多都到齊了,唯獨不見無雙城弟子。
  
  直到當天深夜,天元道沖霄忽然接到一隻紙鶴,再聽過靈訊後,臉色微微一變,沉聲對身邊眾多天宗門人道:「無雙城來不了了,他們派出的弟子盡遭劫殺,殉道之人中還有一位供奉、一名真傳。」
  
  消息說完人人吃驚。
  
  無雙城的供奉,無論地位還是修為都不弱於離山長老,真正元神境界的高人。而且無雙城弟子在趕路時的情形,也和其他天宗形似,越走身邊聚攏的小派、散修就越多,那不是聊聊幾人一行,而是至少百人以上規模的隊伍,其中也不乏能士好手……
  
  全軍覆沒,無一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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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1:03: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四七章 藏劍塚、白衣骸

    為免恐慌,無雙城弟子出事的消息並未傳散,只有一群天宗門人知曉。

    出事的地方距離此地不足千裡,劍塚前幾位天宗長輩略作商議,很快有了決議:晚輩弟子采劍不變,彌天台神光大師留在此處坐鎮,另外幾宗的前輩高人則趕去出事地方查看。

    啟巧也要隨衝霄等人同去,臨行前把師妹烽僑往蘇景身邊一推:“采劍的時候你幫忙照顧,她要得了好劍我請你吃飯!”

    遁光閃爍快若流星,就此消失不見。大部分天宗高手忽然離開,劍塚前眾多修家不知出了何事,免不了一陣低聲議論。

    無雙城的事情蘇景管不了,也不多想什麼,帶著三屍走開幾步,把三阿公送來的命牌分發下去,跟著又問樊翹:“你采過劍麼?”樊翹點點頭,早在蘇景歸山前他就從劍塚采到了飛劍,可後來他修為廢去、飛劍也棄他而去重歸劍塚。修士一生只能從劍塚得一劍,他已經沒機會了。

    不過現在樊翹手上的飛劍是公冶長老賜下的,品質比著之前那一柄要更好。

    劍塚藏劍並非每一柄都品質驚人,其中絕大多說都只能供修家用到七境,再向上便劍不符修了。但進入其中就會有采到稀世神劍的機會,這才是劍塚最大的魅力所在。

    蘇景還是把一塊命牌遞給了他:“就當進去轉一圈吧,一個人在外面等著無聊。”說完,想了想蘇景又把自己的畫皮遞給樊翹:“不少人都知道你是離山弟子,換個樣子好些。”

    這畫皮蘇景只在寶梨州用過,識得的修家極少。

    黎明前,隨著各門宗派駐此間專責維護劍塚的高手聲聲唱和,所有送行的前輩、同門退後,采劍弟子手執門宗命牌向山口走去。蘇景帶著三屍和樊翹,身邊還跟了個又稚又媚的少女烽僑也隨著人群向前移動。

    修行道上門宗無數,除非有特殊狀況,否則誰也不願錯過采劍的機會,蘇景環目四顧,與自己一起進入劍塚的足有千人之眾,這些人修為各異、男女都有,但可以肯定的他們無一例外都是門宗內、晚輩中的翹楚。

    待采劍眾人集結完畢,一位護塚高手來到隊前:“采劍的規矩眾位都了解,進塚前須得查驗資格,得罪莫怪。”說著大袖一揮,百多只紅頭烏鴉被放了出來,這些精怪早都受過訓練,呱呱叫著飛入隊列,去查驗采劍者的命牌。

    “羅湖道宗?天下根本沒有這麼一個門宗,偽造門籍、不過!”

    “三鼎門怎麼派出兩個人來劍塚?當你倆離得遠就能蒙混過關麼?兩個都不過!”

    “紅綢山?當我不知道麼,七十年前紅綢山就斷絕了傳承,你撿了他們的牌子也進不去,不過!”

    “爺爺?哎喲,真是爺爺!紅頭烏鴉拜見老爺爺!”一頭烏鴉檢查到蘇景面前,忽然察覺到他體內有正宗的金烏氣息,大叫一聲納頭便拜

    三阿公送來的身份全無問題,三屍與樊翹順利過關,不長的工夫紅頭烏鴉就查過了每個采劍弟子。又等片刻,卯時正,曙光初透,護塚之人朗聲道:

    “當牢記劍塚內不得私鬥、否則無論門宗出身,皆以重罪處置。”

    “當牢記采劍之期只有十日,第十一日天頂金霾沉降,內中無人能活。”

    “守好這兩道規矩,便全無問題,諸位這就請進吧!”

    言罷,咒唱聲響起封山禁制就此撤去,護塚眾人也讓開了道路。

    蘇景跟在隊伍中正要邁步進入劍塚,忽然又覺得體內劍魂微微一動,繼而劍塚內再一次萬劍齊嘯,銳響衝天!

    正待入內的眾多年輕修士同時一愣劍塚鳴嘯不算古怪,但是莫忘了就在蘇景等人趕來時,劍塚曾爆發過一次銳嘯,這才剛過了多長時間?半天之內接連兩次劍鳴衝天,十足的不正常了。

    坐鎮於此的神光大師微微皺了下眉頭,先揚聲說了句:“諸位同道且慢進入劍塚。”跟著又對護塚高手道:“請當值的幾位執事借一步說話。”

    老和尚召集護塚高手只為商議一事:他想隨這些采劍弟子一起進入劍塚。

    千裡外無雙城弟子出事;劍塚又接連鳴嘯;而更要緊的是,神光大師修持千多年早都煉出成了磐石般的心境,此刻卻覺得心神不安莫名其妙的,老和尚總覺得要出事。

    最近五十余年、修行道上的晚輩精英,十之五六都聚集於此、准備進入劍塚,萬一他們有所不測現在或無所謂,但對將來而言,損失簡直難以估量。神光大師不敢怠慢,臨時改變主意,由在外坐鎮改為隨同弟子一起進去。

    護塚弟子本就是各大門宗派出的好手組成的,其中還有離山的一位執事和四名內門弟子,大家同氣連枝,對神光和尚的要求全無異議,老和尚雙手合十道謝一句,僧衣一擺當先進入劍塚。

    神光一入劍塚身形便告消失,他進來是為了保護晚輩,不會干擾也不會幫助他們采劍,隱遁於高處鳥瞰全場。

    采劍眾人緊隨其後,才一跨過山口,不少修為尚淺的年輕修士便‘哎喲’驚呼一聲,忙不迭揚手遮住了眼睛,修為精深之輩雖未失態,但也情不自禁地眯起了雙目刺目之痛,真的刺目、真的疼。

    那一片嶙峋石崖,真就仿佛直飛過來,硬生生地塞入了每個人的視線,無以言喻的凌厲銳意,自眼中直直刺入心地!

    三百裡,光禿禿的巨岩、石崖連綿卻突兀,數不清的長劍插遍,不知是因千萬年劍意侵染,還是劍塚天勢本就如此,此間的每一岩、每一崖都飽蘊劍勢!與山形無關,是山之韻,劍塚氣韻——遠古時鎮守中土的江山劍域於無盡年頭後遺留下的氣韻。

    不長的工夫,眾多年輕修家就適應了劍塚氣勢,重新張開眼睛環目四顧,蘇景卻還在發愣,神情呆滯、目光空洞,茫然地看著前方滿心震撼!

    不是劍塚氣勢如何,而是因為他來到山中,體內的劍魂又動:這次不是暴起傷人、不是引動劍塚共鳴,它只是散出了一抹光華,沿著經絡一路向上、自腹如胸、自胸入頸、自頸入顱最終在蘇景雙目中輕輕閃過便是這個剎那,蘇景眼前一切陡然變了樣子,目光之內不見山、不見劍,只有滿目屍骸!

    形銷骨瘦的白衣人,千千萬萬,年紀各異,盤膝枯坐著,從他身前一直蔓延、遍布三百裡石崖,他們的皮膚暗淡無光、雙目緊閉身體僵直,不知已經死去了多少年。

    劍魂散出的神光為蘇景洗目,只一眼,無數屍體。再一眨眼,洗目神光散去,大片屍骸消失不見,一切恢復原樣:無數飛劍斜插於石崖。

    只一眼,但完全出乎意料的異像徹徹底底地震撼到蘇景,讓他很有些恍惚。

    見他呆呆發愣,跟在他身旁的涅羅烽僑輕聲問道:“蘇前輩無妨吧?”

    蘇景回過神來,搖了搖頭,但還不等他說什麼,十三公主紫霄尚尚就粗聲笑道:“蘇道友這是被山勢所攝?大山不會飛起來傷人的,盡可放心。”

    話音譏諷。天元青蟬、大成學高英傑聞言都是面露笑意。

    說是修家采劍,實際上卻是飛劍選主人,這個過程雖然不絕對,但也有個大概規律:將來成就越高的修者,得到好劍認可的可能就越大。離山長老任奪就是一例,他的佩劍‘北冥’是劍塚這數千年裡被采出的最好飛劍,而任奪果然了得,成功破遠游、化三清,只差一境一劫便能飛升仙班。

    由此,這一次各宗都派弟子來劍塚,也暗藏了一份比試之意,比一比誰家的晚輩弟子最能得到好劍認可,比一比誰家的晚輩弟子將來成就會更好。

    既有比試之意,幾位天宗弟子間難免就存了份爭鬥之心,而離山近年裡風頭最勁,蘇景被旁人當成‘箭靶’也實在不算意外了。

    不得不說,蘇景一入劍塚就愣愣失神,與他天宗門下的身份不符,與他離山小師叔的輩分更不相符。

    蘇景就算再小氣也不會去和一個胖姑娘拌嘴,聞言只是笑笑,懶得多說什麼。這個時候,拈花伸著小胖手指向距離他們最近的一柄劍:“赤目,這把怎麼樣?”

    赤目的眼睛從未如此紅過,正向著遠處張望,聽到兄弟招呼連看都不看,直接搖頭:“普通貨色!”

    “這你就不懂了,它近在眼前,人人都向山中望,最容易便忽略掉它了,正應了‘燈下黑’的契數,殊不知,它才是最好的那把劍。”拈花滿嘴道理,雷動干脆邁開小短腿三兩步跑上前去:“好不好拔出來不就知道了。看呃,好像不怎麼樣,這劍一點也不亮,劍身硬邦邦的,劍柄還有點長。”

    雷動把劍拔出岩石,滿嘴胡說八道的品評著,好或不好他本來也看不出來。

    三屍純粹沒事找事、自己哄著自己玩,但采劍人群中卻掀起了一陣低呼。只有被劍認可,修者才能將其拔出,這是劍塚鐵律,眼前這個矮子開玩笑似的就找到了認可他的劍,運氣未免太好了些。

    雷動哪知道劍塚還有這樣的規矩,完全不當回事,口中嘟囔著‘這劍不怎麼樣’,伸手又把它插回岩石,左右找了找,有看上了前面十余丈外另一把劍,邁步走了過去。

    “那位施主,快莫費力了,一人一生只能從劍塚得一劍,”來自彌天台的果先小和尚心眼厚道,出言提醒。話沒說完,紫霄尚尚又語帶譏諷地接口:“你是跟離山蘇道友一路吧,怎麼這個規矩他沒跟你說過麼,怎能如此無知,劍塚內你拔出了一柄,就再拔不出第二啊!”

    不止紫霄尚尚‘啊’,幾乎所有人都‘啊’了,包括涅羅烽僑在內,她就在蘇景身邊,即便是驚呼仍抹不去中氣不足的虛弱,聽起來卻說不出的動人。

    雷動把第二把劍也拔出來了,然後給驚呼聲嚇了一跳,轉回頭問眾人:“啊啥?”

    沒人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雷動也不再理會他們,嘟嘟嘟囔地把劍胡亂品評一番,又給出三字結論:“不咋地!”插回石崖,又去拔第三柄劍,跟著第四把、第五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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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1:03: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四八章  我佛弟子,不賭不賭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果先小沙彌的表情最為生動,雷動每拔出一柄劍小和尚的面皮就是一抽抽,好像雷動不是在劍塚拔劍,而是在他的光頭上揪頭髮似的。
  
  一連七柄劍,統統都是雷動口中的『不怎麼地』,半空漣漪掀動,神光大師顯身,老和尚臉上的驚訝比起大群後輩來也毫不遜色。
  
  而此刻,也終於有人回過神來,天元的青蟬小道士語氣驚喜:「莫不是…劍塚的鐵律已改?」
  
  似乎再合理不過的解釋,劍塚規矩改了,誰都能隨便拔劍了,想拔多少拔多少……眾人如夢初醒,那散開,也不去刻意尋找,就近而選看到哪把劍就去拔哪把劍,可是任憑他們拚出全副修為,卻難以撼動任何一劍!
  
  就連雷動剛剛拔出、又插回去的劍,也沒人能再將其拔出。
  
  小烽僑也忍不住出手,結果和旁人沒什麼兩樣,拈花圍著姑娘轉,認真從旁邊指點:「不要用蠻力,力沉於腰、震於腕,便如我這般。」言罷,小胖子拔出了一把劍,對著烽僑開心而笑:「看清沒?我再拔一次,你仔細看。」
  
  這次拈花換了拔劍,輕輕鬆鬆一拔而出。
  
  雷動能做的事情,拈花照樣能做。
  
  烽僑懵了,愣愣看著拈花。
  
  蘇景何嚐不吃驚,轉頭望向赤目,後者明白他想問什麼,直接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明白為啥三屍能夠隨意拔劍。
  
  蘇景不動聲色,隨著亂哄哄的人群在附近轉了轉,隨便伸手去試著拔劍。他也不曾把劍拔出,不是拔不出、而是不拔出……握住劍柄稍一用力。心便有數了:自己和三屍,都能在這劍塚隨便拔劍!
  
  他倒不是有意隱瞞,隻是這件事蹊蹺,且和別人無關,犯不著讓他們知道,不過一直分出些心思注意著蘇景的另幾位天宗高足見狀,還真道他無法拔劍。
  
  拈花身邊有了小妞,哪還去管本尊。接連幾次拔劍後見小烽僑發愣,幹脆把新採到的劍往她手中塞去:「本座在此,不用你彎腰費力,拿去。送你了!」
  
  烽僑猶豫片刻,道一聲謝伸手接過長劍,但還不等她握牢,於拈花手乖順得小綿羊一般的飛劍,猛地變成一條兇猛毒蛇。劍氣自發逆衝烽僑脈門!
  
  烽僑忙不迭放手,長劍光芒一綻,自行飛回遠處。
  
  對蘇景與三屍,任君採擷;對旁人。不得認可休想讓劍臣服,即便已被拔出、送入手中也不成!
  
  事情何止是古怪。簡直是詭異。
  
  眾多修士在試過自己無法隨意采劍後,又把注意力放回到雷動、拈花身上。渾人不知愁,今次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心中得意無以言表,左拔一劍右拔一劍的加勁賣弄。
  
  蘇景出聲阻止:「就此收手,別再鬧了。」
  
  三屍這次很聽話,不存半字反駁,雷動與拈花就插回手中長劍,老老實實地回到蘇景身邊。
  
  見過了兩個矮子的神奇本領,哪還有人敢在輕視他們,再見他們對蘇景唯命是從,眾人望向蘇景的目光更是複雜。
  
  紫霄尚尚瞇著眼睛打量蘇景:「蘇道友帶了三位奇人來劍塚,是想得他們相助採出好劍……」說到這她忽然笑了起來:「但是采劍非得親力親為不可,這麼一想,除非蘇道友也有他們三個的本事,否則還是枉然。」
  
  蘇景笑著搖頭:「他們三個跟我沒關係,上個月剛認識的,結伴來劍塚而已。」
  
  這時候赤目忽然開口,紅眼睛瞪著:「蘇景採得之劍,必強於你。」說完,稍頓片刻,他又加重了語氣:「他的劍,比你們加起來都強。」
  
  紫霄尚尚不怒反笑,赤目說的笑話,她當然會笑。天元道的青蟬則抓住了話頭,望著蘇景輕飄飄的開口:「要不要打個賭?蘇道友採到的劍,比我們所有人的加起來還要更強。」
  
  赤目指得是紫霄、天元那一小群人,青蟬卻引之於歧義,直接把圈子擴大到所有人;而且口出狂言的是赤目而非蘇景,青蟬把話直接說到了蘇景身上,足見這小道士巧擅辭令。
  
  這種無聊事情蘇景才懶得理會,但還不等他說話,青蟬小道士又笑著繼續道:「若蘇道友輸了,也不用做什麼,隻需到天元山做一天雜役童子便可。」
  
  蘇景挑了下眉毛,似乎來了些興趣,反問:「你輸了怎麼說?」
  
  青蟬子朗聲道:「小道若輸了,任憑蘇道友差遣三件事,隻要不違反修行正道之義、不違反天元門規,赴湯蹈火無所不應、便是要我自裁當場也絕無二話。」
  
  不等蘇景回應,大成學的高英傑就笑道:「這麼有趣的事情,我也添個綵頭。」他有跟注之意,卻沒說押誰,隻是用話腳先把這賭局坐實。
  
  而高英傑說話同時,涅羅塢烽僑皺眉道:「青蟬師兄賭得不公平。」
  
  的確不公平。
  
  不說輸贏,隻以賭注相較,一天的雜役對三件吩咐,乍看上去蘇景佔了大便宜。可實際上離山掌門的小師叔去天元道當苦力,青蟬叫押得是離山的臉面;而蘇景輩分那麼高,就算贏了,無數同道面前也不可能讓青蟬子做什麼為難事,更不可能讓他拔劍自刎。
  
  烽僑轉目望向蘇景,聲音很輕:「事關離山聲譽,蘇…您…你請三思。」
  
  蘇景卻不分好歹似的,不以為然的樣子:「和離山聲譽又什麼相幹,同道間小小賭鬥,無傷大雅的。」說著望向天元青蟬:「賭了,用不用立字據?」
  
  「蘇道友說笑了,堂堂離山八祖真傳。言出法隨又何須立據,何況這還有千多同道共做鑒證。」確定下小小賭局,天元青蟬又繼續道:「蘇道友覺得自己劍塚所得,會比我們所有人採到的劍加起來更強。這份信心……嘿,稍嫌狂妄了。離山弟子未免太小看各宗青秀。」
  
  一句話把所有人都拉到了離山對面,一向沒什麼詞鋒的蘇景不受這一句:「若真有信心,當做對賭;若無甚把握便再做觀望,小小賭鬥輸贏皆無妨,但離山弟子再怎麼不成器,也不會賣弄言辭,把不相幹的同道扯到身後、添做籌碼的。」
  
  光明頂主人說了半晌了。侍劍童子不能總不出聲,樊翹接口道:「請青蟬道友自重,你和蘇前輩賭鬥,與我等有何相幹?為何我採到的劍要做入你的輸贏計算?恕不奉陪。」
  
  這番話說出口。附庸於離山、或師門與離山交好的修者們立刻附和,紛紛開口,措辭不如樊翹那麼直接,但大家的意思都與樊翹相同。
  
  場面稍亂,青蟬的面子著實有些難看。
  
  與離山有淵源的修家退出。與天元交好的門宗弟子自然支持青蟬,至於更多的、和兩宗都沒什麼關係的修士彼此目光交流,心都在轉著自己的念頭,這個時候大成學高英傑自袖中取出薄薄的一張紙。滿滿一篇小楷,看不清寫得是什麼。高英傑將此物招了招,笑道:「煙雲天目篇。押在青蟬師兄身上了。蘇道友還有添補麼?」
  
  蘇景對別宗的法術不熟悉,全沒聽說過『煙雲天目篇』的名頭,但隻看幾個天宗弟子的驚訝神情也能明白這不是件普通東西。
  
  這種時候三屍沒的說,一人托著一口棺材就要入局,但有人比他們更快:「白玉譜,遊曆偶得,奉陪高師兄。」
  
  涅羅烽僑取出一枚玉玦,向著眾人晃了晃,涅羅塢與離山一貫共進退、師姐啟巧又得蘇景救命之恩,即便自忖多半會輸,烽僑還是站到了蘇景一邊。接連兩個天宗傳人表態,跟隨他們的普通修家有了立場,不用問了,立刻有一群人吵嚷著不給青蟬子湊數。
  
  「我也押上一注。」紫霄尚尚甕聲甕氣,自懷中取出了一串九個布娃娃:「三姑六婆,祝青蟬師弟贏下此局。」
  
  三姑六婆,每一個都是有名堂的:三姑者,尼姑、道姑、卦姑;六婆者,牙婆、媒婆、師婆、虔婆、藥婆、穩婆。
  
  三姑,皆為侍靈女子;六婆,穿訪世俗最得人望,而紫霄國的修法與中土各大門宗迥異,他們傳承的是上古巫族異術,紫霄尚尚這一副『三姑六婆』巫偶是承啟巫天的寶貝。
  
  這次終於輪到三屍了,舉著棺材應下了這一注,如此一來賭註明白、陣營清楚,就差彌天台果先沒說話,眾人目光盡數集中到他身上。
  
  之前見眾人賭鬥,言辭往來、你拿寶物我出賭注,小沙彌滿臉興奮,嘴巴情不禁咧得老大,笑得憨憨,此刻突然發現所有人都瞅著自己,不免嚇了一跳,愣愣迎上大家的目光:「施主們有、有何指教?」
  
  天元青蟬笑問:「這麼有趣的賭局,果先師弟不來押上一注麼?」
  
  小和尚恍惚了一下,口中懦懦:「我也能押?」話說完,迎上面前那些鼓勵目光,他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伸手入袖但沒立刻拿出來,也不知道他手中死死攥著的是啥,光禿禿的腦袋轉來轉去,看看青蟬這邊、又看看蘇景那邊,過了一陣寶貝沒亮出來額頭倒先都是汗珠了。
  
  小沙彌這副樣子著實逗笑了不少了人,蘇景莞爾,好心提醒了一句:「小和尚,你師父還在上面看著呢。」
  
  掙紮這半晌總算做出決定、就要出手押注的果先,聞言猛地吃了一驚,不敢抬頭、眼皮向上撩了撩看到師父的身影,趕忙把手從袖中縮回來,雙手合十:「我佛弟子,不賭不賭,阿彌陀佛……不賭。」
  
  半空的神光和尚一甩大袖,再次隱匿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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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1:04: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四九章  第一劍
          
  
  彌天臺不賭,隨行的佛宗和普通修家弟子自然也一起退出,自然也不會去給青蟬湊數。此外還有不少與天宗素無瓜葛的修者,其中一些覺得離山風頭太勁看不順眼,有些青蟬子賣弄言辭無聊,各有選擇到最後青蟬背後四百餘人。
  
  青蟬回頭看了一眼,對蘇景微笑道:「就算我們一行只有三成人成功采劍,總也有百餘柄,道友需得努力了,才能贏下這一局。」
  
  「三成少了些,不如算做人人都能采得好劍,蘇景誠祝各位均在劍塚內有所斬獲。」蘇景笑答,口中說著吉祥話,背後雙翼展開徐徐向前飛去,經過之前雷動、拈花胡亂拔劍之處他順手整理了一下:當時兩個渾人拔劍後都將其插回岩石,但只是隨手而為,並未自何處出、歸何處去。蘇景很是仔細,把他們胡亂插下的劍歸於出處。
  
  『整理』過後確定無誤,依著中土道家禮節蘇景又對那幾柄劍合手致禮,謝過適才三屍的不敬之罪。
  
  連串舉動,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落在青蟬等人眼中,又何異於蘇景施展了一道元神境界的浩**術!
  
  哄的一聲,年輕修士們皆盡嘩然。
  
  還劍於巢,少不得要拔劍、插劍。青蟬、高英傑、紫霄尚尚同時變了臉色。大家都是明白人,只見蘇景這幾下拔劍他們心裡便再明白不過:輸了。
  
  『蘇景采得飛劍,比青蟬等人加起來的還要更強』,賭局如此,蘇景只要在離開劍塚時采到之劍比他們多上一兩柄,便穩穩贏下這一局了。
  
  輸了寶貝,丟了面子,任誰都不會痛快,但此刻青蟬等人胸中的『不痛快』比起心中那份驚駭而言,根本不值一提:離山已經掌握了開采劍塚的手段了麼?若非如此,蘇景怎麼可能隨意取劍;若真如此,本已強大無兩的離山,再得了劍塚這座亙古寶藏。
  
  拈花才不管旁人,手摸著肚皮向身前的烽僑獻媚:「離開劍塚後就能拿到贏下的賭注,書生那張紙歸你。咳,胖公主的布娃娃也歸你!都歸你。」
  
  赤目聞言大怒,瞪著紅眼睛斥道:「不行,都不給!」
  
  雷動咳嗽了一聲,正要老成持重的勸解幾句,可轉念一想兩個兄弟一個為美人兒、一個為寶貝,又沒有酒肉美味自己跟著瞎摻和啥,不過他已經出聲,身邊幾個人都望向了自己,不說點什麼未免有些尷尬,乾脆一抬頭瞪向了青蟬,嘿嘿冷笑道:「你以為自己輸了也沒啥?莫看你用什麼『不違俠義』、『不悖門規』做了大帽子,三件事裡,蘇鏘蘇景想要禍害死你易如反掌!」
  
  到了現在還有什麼可說的,青蟬冷哼一聲,全當沒聽到雷動的話,飛天而起去向了劍塚深處,其他修士也就此散去,遁光四散各去尋自己的飛劍。
  
  只因青蟬子想動『離山的臉面』,蘇景才會給對方一難堪,而賭局本身對蘇景來說實在微不足道,由此也不見他臉上有什麼欣喜,仍舊是眼睛藏了些困意、神情帶了點迷惑的老樣子,催動著天都雙翼徐徐向前。
  
  三屍各自坐於童棺跟在本尊身後,赤目精神奕奕,頭顱不停轉動、眯著眼睛仔細搜索好劍。
  
  尋寶辨寶,這是赤目看見的本領,八荒六合無人能及,不久後他就開始出聲指點,點出所過之處那柄劍更好一些。但暫時也只是『更好一些』而已,還沒有真正的好劍入他法眼。
  
  天命使然三屍都是急脾氣,恨不得立刻就把塚內極品找到,蘇景則無動於衷,飛得更是奇慢無比:能找到好劍固然最好,可他來劍塚更重要的目的是尋找前陣子劍塚自動關閉的緣由,其中說不定會有關聯到『天無常丹』的線索。
  
  那是陸崖九擺脫困境的唯一希望。
  
  靈識如潮,向著四下裡緩緩播散;靈識如須,悄然滑過數不清的長劍,小心翼翼地探索著每寸石崖不知不覺九天過去,蘇景已經把三百裡劍塚仔仔細細搜過了兩遍,未能查到任何異常;赤目這邊也是一無所獲。
  
  雷動與拈花志不在寶,在一旁早都等得無聊了,不知何事兩個人湊到了一口棺材上,交頭接耳好一番嘀咕,跟著雷動問蘇景:「我倆四處轉轉去成不?」
  
  蘇景沒阻攔,叮囑道:「不可再胡亂拔劍取樂,對此間藏劍當存敬畏之心。」
  
  雷動和拈花齊齊答應了一聲,小棺材翅膀撲棱地啪啪細響,興高采烈地飛走了
  
  遠遠離開蘇景,數十多裡後,按落棺材拈花和赤目踏足於一方石崖,兩個矮子鬼鬼祟祟、左右張望了一陣,雷動還有些猶豫:「蘇鏘鏘說不可胡亂取樂」
  
  不等說完拈花就大搖其頭:「他說的是不可胡亂拔劍取樂,咱又不拔劍,正相反的,咱們是插劍。」
  
  一邊說著,拈花一邊彎腰,把自己背後的長劍劍柄往雷動手裡送,後者也不再猶豫,把『宵練』拔出。
  
  天元青蟬有些沉不住氣了。
  
  整整九天過去,他自己都數不清已經試過多少次,可惜沒有一次能夠得到藏劍認可,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再如何不甘心也勉強不來,能做得也只有在時間截止前不停試下去。他剛剛換了一座石崖,正尋找之間忽然覺得不遠處一道烏光閃爍,舉目望去之間一柄長劍半插於石崖以他的見識,一眼就看出那是一柄真正好劍!
  
  劍光耀眼,這也算是一重『暗示』,青蟬深吸一口氣,飛到好劍跟前伸手握住劍柄一拔,旋即大喜過望!明明白白的,那柄好劍此刻就在自己手中!
  
  心中狂喜奔放!
  
  可是還不等青蟬笑出聲音,不遠處兩個更歡喜、更得意、更響亮、更說不出來的難聽的笑聲就搶先響起。一個瘦骨嶙峋、一個肥胖如梨,倆矮子並肩跳出掩身之岩,瘦的那個一邊怪笑一邊喊叫:「大膽賊,敢偷你家仙翁的寶劍!」
  
  胖的那個上上下下劃拉著自己的肚皮,乾脆笑得說不出話來。
  
  青蟬子還不明所以,皺眉望著兩個矮子:「你說的是些什麼?」
  
  直到雷動天尊一招手,青蟬手中的宵練自動飛回主人手中,青蟬這才恍然大悟:這混蛋把自己的劍插在石崖冒充藏劍,這天下怎麼還有如此無聊之人!
  
  歡喜落空、淪為笑柄,青蟬氣得俊臉都有些扭曲了,目中凶光一閃再閃可劍塚內絕禁私鬥,青蟬不敢犯忌,留下一句『離開此地,定當向兩位討還一個公道!』,騰起雲駕就走。
  
  雷動反應快,對著他的背影喊了句:「你若不報仇我便不將此事宣揚出去。」
  
  青蟬身形一頓,稍作猶豫後轉回頭道:「我懶得與你們兩個計較,罷了!」言罷轉眼飛不見了。
  
  雷動哈哈大笑,又把宵練插回原處,拈花不忘又來指點:「你別直插劍柄、留出來幾寸,要不他們不識貨、不過來。」
  
  蘇景根本都沒去想那倆渾人現在在做啥,他與赤目繼續搜尋劍塚。
  
  「有奇絕之劍、錯不了的!可他的在哪呢?」赤目口中喃喃不休,眼睛愈發地紅了。
  
  靈識遍及四周,遠處景像盡收心底、近處情形更是細微可辨,蘇景忽然回頭問身後樊翹:「怎了?」
  
  第三次了,每回樊翹經過這一片地方都會顯出古怪神情,蘇景回頭發問。
  
  滄桑漢子笑了笑,伸手向著不遠處一柄劍指了指:「第一次采劍時,就在此處、就是此劍。」那時正年少,意氣風發。得藏劍認可時的歡喜雀躍還歷歷在目,如今雖也很好,但幾番波折、幾經起伏,心中的唏噓總是難免的。
  
  現在樊翹的劍,得自公冶長老賞賜,尤適火行道基的法術。單就劍質來說比起劍塚藏劍毫不遜色。蘇景卻又問樊翹:「之前那把劍,適合是水行基?」
  
  待樊翹點頭後,蘇景雙翅一背、俯衝而下,笑著說道:「試試看,能不能再采它一次!你的修法,最好煉雙劍。」
  
  樊翹修煉的《雲灼魚焰譜》,名首那個『雲』字不是白來的,這是火行功法沒錯,但也有水靈修持。遠遠比不得蘇景的風火雙修,不過它的水火共濟也別具一格,若樊翹能再煉成一柄水行劍鬥戰時大有補益。
  
  蘇景怎麼說樊翹就怎麼做,也不多問什麼,直接來到舊劍跟前,緩緩伸手握住了劍柄。
  
  似是還識得往昔主人,長劍發出一聲清越鳴響,可也僅此而已,樊翹用上全力還是不能將其拔出石崖。
  
  樊翹搖了搖頭,正待撤手時,肩膀上微微一沉,隨即就覺得一道不算熾烈、但卻純淨異常的陽火真元,自蘇景按於他肩膀的手中送入經絡、一路緩緩向前,直直傳透到樊翹握劍之手。
  
  下一刻,長劍破岩而出,顫了幾顫、一抹精光自劍身上一閃而沒,長劍就此安靜下來蘇景撤回手掌,但那一段精純火元並未收回,將其留給了樊翹:「助你穩固此劍。」一柄劍或許不算什麼,但樊翹卻真正開心,這種感覺是不足對外人道,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吧。
  
  樊翹不曾道謝,蘇景也不須他謝什麼,准備再次淩空而起時,他又停下了身形,對著身前空蕩蕩的空氣一抱拳:「敢問大師,可在此處?」
  
  蘇景身後空氣掀起漣漪,神光和尚顯身而出,合十微笑:「老衲在此,見過蘇施主。」
  
  老和尚心中有驚訝、也有嘉許。驚訝的是自己隱身而至,雖然沒有刻意斂藏氣息,但也不是四、五境的修家能夠發覺的,蘇景卻輕輕松松地找到了他;至於嘉許,少年明知他在身後,卻向前探問,謙和之意不言而喻了。
  
  合十問禮後,神光和尚又對樊翹點頭道:「恭喜這位施主,采得第一劍。」
  
  樊翹稍顯驚愕:「第一劍?」
  
  蘇景也隨之追問:「如此說來,在他之前,大家還一劍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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