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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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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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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11: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三六章  過去唯一,未來三千
  
  
  夜叉大都相貌醜陋,可這一頭例外,明明也是獨角佞眼、翻口獠牙,五官單獨拿出來看哪一樣都兇惡可怕,但組合一處卻又莫名慈祥,究其緣由,這頭夜叉有神光蘊於身,慈祥和藹是他心中光芒,而相由心生,天生的模樣再如何醜陋,也會隨修行漸變,所以無論怎麼看,夜叉都是慈祥的,即便他的五感都那麼醜陋。
  
  與應該兇惡但卻慈祥的夜叉截然相反的,夜叉身後第三個人,本應慈祥卻面目兇惡,好肥壯的大和尚。
  
  和尚,胖大叔,都應該是笑呵呵地和藹模樣才對,這個和尚也在笑,可他哪有一丁點的善良模樣!一雙銅鈴大眼中凶光閃爍,兩道眉峰如利刃斜挑,再配上一張血盆大口,活脫脫屠夫模樣。
  
  再就是,這個和尚咧著嘴巴,任誰都能看到他少了一顆大門牙。
  
  前一個人蘇景不認得但能想得到,此人當是又一棧現在的主人,大夜叉西坑隱;
  
  後一個人蘇景早就見過,闖蕩十一世界時候大家見過面,不過那時並非和尚本尊,只是一道靈犀神念化形,不是佛的佛,優大師。
  
  人人都能猜到這兩人的真實身份,不過大都是初見,少不得一場引薦、跟著又是一場寒暄,雅室中人不少,一人說一句『久仰』就得不少工夫。
  
  見禮之中,優和尚抓了個空子望向瞑目王:「二明,我的牙嘞?」
  
  瞑目王略有些意外:「白板大士是優大師的牙?一點也不像啊。」說著話,他取出了小心珍藏的那顆大門牙。
  
  「牙是我的,法術是夜叉施展的,朔以我的牙變出來的人有些不降我。」大師少了顆牙,說話難免漏風。
  
  神君從一旁開口解釋:「二明出事後我急著入陣去,無暇去找人,就把事情分別拜託給了道尊、西坑隱,老道幫忙追查兇手。夜叉幫忙尋找二明下落。優和尚摔我之心不死,我是懶得理會他了,不過他和西坑隱早年時候一見如故,已是多年老友。」
  
  如此一說。大家的關係就明白了,優和尚與閻羅神君算是熟人,但他和西坑隱關係更好。
  
  西坑隱點頭笑道:「說來慚愧,找人的事情雖是我應承神君的,可實際做事的都是優和尚,我只是借了十四王的威名和香火施展了一重通聯法術。」
  
  當年瞑目王遭怪物挖心,靠優和尚的『神識茅草』飛回十一世界,後來茅草中的神識散去,重返優和尚識海,由此和尚知道了十一王的下落。可等他再做探索的時候發現十一世界已被摧毀,根本不存在了。
  
  而十一世界自我封閉,並未接駁大宇宙中,唯一與之勾連的只有中土世界,該如何進入中土世界又是個大大的麻煩。最後還是又一棧主人西坑隱想出了法子,借佑世真君在人間的鼎盛香火與蘇景的親筆落款施展通聯法術,把和尚的一顆門牙送了下來,終於帶著二明哥返回仙天。
  
  瞑目王還牙給和尚,再向優大師、西坑隱致謝。
  
  跟著蘇景也向西坑隱行禮,又一棧的確是幫了自己的大忙,西坑隱卻擺了擺手笑道:「此事你要謝就謝優和尚吧。是他專門對我說了你的名字、模樣,著我對你多加照顧的。」
  
  又一棧對蘇景的確太好了,雖說是『生意買賣』,可蘇景真正的付出根本可以忽略不計,又一棧幫他找人、給他算命、為他專門配了個『仙天萬事通』做嚮導不算,還把他奉作『二掌櫃』。天下又哪有這麼一頭沉的買賣。
  
  蘇景猜到又一棧如此厚待自己必定有原因,只是沒想到這重『因果』竟是從優和尚這邊來的。蘇景不解,轉頭望向優和尚。
  
  大和尚把門牙塞回嘴巴,轉眼就長好了,一口整整齊齊的白板牙。單看這口牙的話真漂亮:「蘇景,你我上次見面,你可還記得我說你面善?」
  
  蘇景點點頭:「大師說我有些面善,還著我記住五字箴言,晚輩始終牢記在心。」
  
  優和尚忽然晃起了大腦袋,一個勁地搖頭:「我比你大沒錯,仙天宇宙中輩分亂七八糟大家可以各論各的也沒錯,不過當著神君面前你別再自稱晚輩,和神君平起平坐我可擔當不起,你要麼叫我和尚要麼叫我大優,等神君不在跟前時候我再充大輩。」
  
  糾正稱呼後,優和尚話歸原題:「五字箴言現在不必提,只說面善,十一世界中和你說話的不過是我一道靈犀神識,迷迷糊糊地記不得太多事情,是以只看出你面善,想不起究竟何時見過你。」
  
  說到這裡,優和尚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語氣也隨之加重:「等那道靈識歸入識海,我再做仔細回想……嘿,當然面善,我見過你,我認得你。」
  
  蘇景愈發迷惘:「大師以前去過中土世界?」話說完他又覺不對勁,自己出生的時候中土世界早都封閉起來,若優和尚能從容穿梭中土的守護大陣,後面也不用請西坑隱為他拔牙了。是以蘇景直接搖頭,坦言道:「實在記不得以前曾見過大師。」
  
  「嗯,不記得不奇怪,你也不可能會記得見過我……」優和尚的笑容收斂,神情卻更加更加詭怪了:「因你我相見時候不是過去,而是將來!我會覺得你面善,因為我在以後見過你。」
  
  蘇景眯了下眼睛,和尚瘋了?本事這麼高的瘋和尚輕易可見不到。最近這段時間蘇景一直覺得自己的腦筋不太夠用,這種感覺此刻為最,優和尚說得都是些什麼啊。
  
  閻羅神君和道尊卻顯出幾分意外,對望一眼後,道尊問優和尚:「當真?」
  
  優和尚點頭:「那還能錯得了?我見過他好幾次。」
  
  閻羅神君望向蘇景:「你認識九龍甲添,他有沒有和你說過,曾有一個人穿跨時間。」
  
  一句提醒,蘇景微一轉念便恍然大悟!
  
  曾有一人,機緣巧合下穿跨時間,回來後就嚇壞了,半傻了六千年……甲添曾說起過此事,當笑話講的,當時甲添並未說這個人去過的『地方』究竟是過去還是未來。
  
  甲添和小魔君是朋友,小魔君和西坑隱相交莫逆,西坑隱與優和尚多年老友,他們是圍繞『又一棧』彼此熟識的朋友,若甲添說的那個人是優和尚,且和尚去過的是未來……和尚見過未來的蘇景?
  
  這可比算命准多了,蘇景一下子來了精神:「還請大師指點,未來我如何?」
  
  「死了一次又一次,慘得沒法說。」優和尚剛應了一句,三屍就齊齊踏上一步,雷動道:「大師咱別逗啊,不帶這麼開玩笑的。」
  
  拈花介面:「大師是不是認錯人了?蘇景死一次就完了,我們哥仨倒是能多死幾次。」
  
  蘇景也覺得有些無稽,見他身死還不算完,還得死了一次又一次?
  
  可優和尚哪有開玩笑的意思,搖著頭淡淡道:「過去唯一而未來三千,誰告訴你未來只有一重?」
  
  過去唯一未來三千,過去無可更改、未來無可確定。引入『漏』中法理,這句話的意思。
  
  時間流淌循序漸近,沒有昨天就不存今天,不存今日也就沒了明天。站在今日回顧昨天,昨天是已經落定的事實,它是真正存在的、再無法逆轉;站在今天再去展望明天,明天卻仍虛幻,存在了無數可能,也就存在了無數個明天。
  
  優和尚很客氣,問神君:「十四王還不太懂,您老看……我給他講講?」
  
  神君點點頭:「辛苦你了。」
  
  和尚笑呵呵地應一聲『神君客氣,小優造次』,跟著又轉回頭望向蘇景。
  
  「王老九吃過早飯出門去,剛出門遇到鄰居,他沒理會直接上街去,走不遠正趕上一座樓塌方,砸死了;」
  
  「王老九吃過早飯出門去,剛出門遇到鄰居,他和鄰居聊了會天在上街去,那座樓已經塌方完,他活著。」
  
  「吃早飯是過去,遇到鄰居是現在,樓塌了是將來,王老九死沒死……三千。」
  
  三句話說完,容得蘇景稍加思索,優和尚繼續道:「誤打誤闖,我曾穿跨時間得見未來,但即便我真的到了未來,我也是以今日眼、今日心去看未來景色,未來無定,是以我之所見,便如一萬台大戲同時開鑼唱起,一下子全部湧入我眼中。乍看上去,戲臺一樣,伶角一樣,扮相唱腔也差不多,但仔細看細節卻處處不同,就說一個小武生,在一戲臺上才登場就被敵人的神雷劈殺;在另座戲臺上,他苦戰不屈打了好半晌最終力竭而亡;又一座戲臺,他是被人徒手撕碎;還有座戲臺,他引動同歸於盡法門,靠著自殺拼掉一個敵人;再一座戲臺,鬥戰半截急怒攻心走火入魔以至魂飛魄散;還有戲臺,他本來成功退走了,但因救護同伴又重返戰場,死得妥妥的……」
  
  優和尚還要繼續往下說,三屍已經聽不下去了,雷動愁眉苦臉:「反正小武生都死了,一次又一次。」赤目淒婉欲絕:「和尚說的那個小武僧就是蘇景吧。」拈花直接流眼淚,去拉蘇景的袖子:「你現在就隱退吧,找個人間,生個孩子,還登什麼台唱什麼戲啊。」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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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11: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三七章  墨自鏡中來
  
  
  優和尚所見未來,並非常人想像的、進入將來時間置身一個場景內,他是一下子見到了將來某一個時候的無數種未來。
  
  蘇景也聽得眼角直跳,問重點:「沒有活著的?」
  
  優和尚搖頭,蘇景一顆心直接向下沉,未料優和尚說出的話頗有『餘地』:「可能有吧,我『看』的時間不長,且遠遠沒看全,太多『戲臺』了,來不及也不可能都看清,能記得你主要是因為你入戰時又風又火又劍的,打起來特別醒目」。反正我凝神矚目的那幾台戲你都死了。」
  
  蘇景再問:「怎樣的大戰?」
  
  「仙天宇宙,無數仙家迎戰墨色巨靈。」優和尚曾見的未來是一場兇殘大戰,但他只看了不久就被漏穿大力打回『今日』,未能看到大戰結果。不過那場惡戰是一邊倒的局面、仙天大不利。更要緊的他不止看見了蘇景,和尚還看見了自己,情形不比蘇景更好一點,所以他才被嚇到,六千年才徹底回過神來。
  
  值得一提,他看到蘇景還曾在大戰中救他,雖然倆人都沒活,不過人情和尚記下了,就請又一棧對蘇景多照顧……
  
  似是話題勾引,優和尚又回憶起那場大戰、或者說千萬場大戰同時發生的可怕景色。胖大和尚打了個激靈,周身肥肉一抖嘩嘩作響。
  
  神君望向蘇景:「你自己怎麼看?」
  
  世上仙家迎戰墨巨靈?
  
  這宇宙實在太大了,大到人間的大義到了宇宙之中就變得渺小無比,是以今日蘇景狹隘的很,全無大義可言,他只有『小義』。
  
  若是其他妖邪作祟,蘇景可能不會直接作出決定,總要到時候看看情況再說,但敵人是墨巨靈……墨巨靈是要殺滅中土世界的,蘇景的『小義』卻正正落在守護中土這四個字上。
  
  他是阿骨王。他是神鴉詭。他更是離山弟子,人間修行一趟,骨子裡總會烙下些東西:他的小義。
  
  那還有什麼可看的呢,蘇景笑笑:「啟稟神君。未來三千。優大師也沒看全不是。再就是……既然未來三千。優大師看到的未來,沒准根本不會發生。」
  
  話音剛落,神君、道尊等人尚未開口。忽然一陣和藹、溫暖的笑聲傳來:「和我想得一樣,這孩子有佛性啊。」
  
  聲音是從神君袖中傳出的。
  
  笑聲響起時候,神君就從自己袖中摸出了那面碎裂萬片的鏡子,往面前桌上一放。
  
  神君這邊所有人都知曉鏡子真相,可道尊一脈、西坑隱優和尚等人尚不知內情,聞聽笑聲,他們全都愣了一下子,跟著道尊一揮手將鏡子抄起,語氣驚訝且喜悅:「是你?!」
  
  「是我是我,想辦法把我弄出來吧。」鏡中聲音回答,特別客氣,說完稍頓,又補充:「謝謝你啊。」
  
  全無絕頂高人應有的涵養,道尊『哈』的一聲大笑,鏡子遞給幾乎都快上來搶奪的優和尚,道尊望向閻羅:「你召集大夥過來就是因為這件事?你竟真的找到了這傢伙?!」
  
  優和尚看了鏡子一眼,趕忙請大夜叉幫忙捧著鏡子,他騰出雙手好行禮參拜。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閻羅神君不掩飾自己的得意:「沒想到,我費心費力撈他無數年頭未果,居然被老十四輕輕鬆松帶過來了。和尚啊,你是怎麼跑到鏡子裡去的?」
  
  「免禮免禮,快起身,小優你辛苦了,這些年沒見,可又胖了……」鏡子裡中的佛跟優佛爺客套著,跟著又把話鋒一轉:「當初小優穿跨時間,去過了未來,這事咱不是一起他說的麼,他說完以後我就想,我能不能也去看看呢。」
  
  佛是個好奇心很重的傢伙。
  
  優和尚一次未來往返,純粹機緣使然,一個又一個的巧合疊扣一起,讓他遭遇一漏,看了一會遙遠未來。佛就沒有這樣的運氣了,不過他是佛祖啊,他修得漏盡通在身。
  
  道理上講,佛的漏盡通沒辦法讓他穿跨時間,只是在冥思時候能以心慧真識接觸到其他時空,而且這種接觸一般不會涉及到具體事情,僅只是感悟、領會。漏盡通真正的作用是就是添領悟。
  
  所謂菩提永恆但禪慧無極。相對眾生,佛已經是永恆的存在了,眾生都從佛處學習、進步、修行,而佛有無極禪慧,他永遠不會滿足自己的已知,既然時間沒有盡頭生命沒有盡頭,他的思慧就沒有盡頭,他始終在學習……從何處學?從過去中學、從未來中悟。
  
  佛以漏盡通,自修自學自悟自得自在。
  
  漏盡通的道理如此,不管怎麼說這重神通都於『過去未來』有關,佛又實在想去看看小優看到、自己沒看到的那些景色……不止,小優沒看過的佛也想看。
  
  佛祖法力無邊智慧無邊,他一旦鑽研起來哪還了得,漫長年頭埋首鑽研,終有一日被他找到了『如何真正開漏』的辦法,這可是不得了的成就。
  
  不過開漏於時間,這樁法術來得太龐大,佛自己還無法施法,需得西方極樂大群精銳出手相助不可,且風險極大凶吉難料。
  
  佛祖點選門下精銳弟子,大佛陀大菩薩大尊者大羅漢中的佼佼者幾乎被他網羅一空,開始佈陣準備穿漏。
  
  為了防止弟子們阻撓,佛不說具體緣由只傳下法旨一道:「此事關係仙天福祉,我輩弟子當全力以赴。行布此陣不可絲毫怠慢。切記、切記。」
  
  穿漏時間,擺陣施法對地點、時間都有嚴格要求,西天位置不合適,是以極樂精銳盡數去往佛祖指定地方佈陣,在仙天西南一座靈州,佛祖則自己去往仙天東北處一座小小星石上行法。
  
  兩邊同時行法運力,成術後佛祖便可穿漏。但在真正行法前,佛祖先要將一件事處理妥當:西天不可無主,以前佛祖不在時候自有其他大佛陀、大菩薩主持大局。今次法力高深都受他命令離開極樂了,再沒人能看家。所以佛祖封下一道分身主持西天。
  
  諸事安排妥當。佛高高興興地進駐東北。一道靈識打去西南地佈陣的眾多弟子:行陣!
  
  領奉法旨,西南靈州中眾多佛家高人全力催陣……然後佛祖就再沒消息了。
  
  消息不見,人也沒了。
  
  憑著西南陣、西北法的聯繫,眾多佛陀、菩薩隱約還能感覺到佛祖仍在。只是他老人家身在何處不可知。而西天高人入陣後。有修持精湛者細細體會陣意。一點一點的領會著陣法力量的去處,漸漸就察覺到了:這法術……莫不是穿漏?
  
  西南的陣不能停,否則漏封閉。佛祖就永遠回不來了。
  
  諸佛在陣中無法脫身,晃晃三千年過去佛祖還沒下落,西天的精銳都在陣中,大家都覺得不能再這麼乾等了,那就求援吧。向誰求援?那還用說麼。
  
  很快道尊就接到大佛陀的求援靈訊,先趕到西南問明白狀況,又跑去東北佛祖的施法地方查探:一座小小院落,一座空空池塘。
  
  池塘即為法眼所在了。
  
  漏藏池塘下。漏是存在的,但並非蘇景見過的『風中淩亂』,佛祖鑽的漏既存在也不存在,它不存顯相,除非佛祖自己否則別人即便明知漏在池塘中也找不到,更毋論鑽進去。
  
  道尊研究了良久,最終確定這事他做不來,得找人幫忙。
  
  找誰幫忙?那還用說麼。
  
  不久之後神君來到西北這座小小院落。
  
  「他可以啊!」當年,神君站在池塘邊向下張望著……這就是佛祖失蹤的經過了,並非佛祖親口所言,不過閻羅、道尊太瞭解他老人家的性子了,根據已知輕鬆理順脈絡。
  
  借著這個機會,道尊把事情經過說出,主要是說給那些不明真相的晚輩們聽,免得他們好奇難耐總來發問,乾脆一次說清楚。
  
  這個時候鏡子裡的佛祖開口了:「我這次可真不是胡鬧。」
  
  嗤一聲,閻羅神君冷笑輕蔑。道尊和佛祖的關係很好,但也沒好氣直接數落:「就屬這次胡鬧的最厲害!你可知因你那份『好奇』,不止你自己金身毀滅,另外又甩下了一個多大的爛攤子!」
  
  蘇景等人聞言都是一驚,神君照顧小的,淡淡給他們解釋一句:「鏡中被封住的只是佛的元神法魄,金身不再,自然是入漏時候出了事故、金身破碎了。」
  
  「好奇是有的,鑽研穿漏法術也的確是因好奇而起,但若非一樁領悟,我肯定不敢鑽這一漏。」鏡中的聲音總是笑呵呵的,聽不出辯解意味,只是就事論事,把事情和老友說清楚。
  
  道尊『哦』了一聲:「什麼領悟?」
  
  「我鑽研穿漏之法,這法術皆因漏盡通而來,那段時間天天琢磨該如何鑽個真漏出來,也就數不清動用過多少次漏盡通,未料,一次漏盡通中,我意外領悟到一重真相:一鏡沉仙天,墨自鏡中來。」
  
  「墨自鏡中來?」閻羅神君皺眉、追問。
  
  佛祖應道:「不錯。這重領悟來得意外卻清晰,必不會有錯,否則我又怎會被困在這面鏡子裡。」
  
  佛祖鑽漏是在優和尚從未來回來後的事情,既然知道在遙遠將來,黑色的巨靈神大軍會與仙天神佛有一場決死之戰,大家又怎會不重視,佛看到墨色的來源,他就非得鑽出這一漏不可了。
  
  「我剛剛說那個孩子有佛心,就因為他和我想到了一起,未來那場大戰是可以不存在的,只消我在墨色洩露出來前找到那面鏡子、再將之封印。墨色漏不出,何來以後的骯髒大軍!」
  
  神君、道尊並沒去追問一句『當真?』,即便閻羅神君一貫看不上佛祖。他仍相信這次佛祖之言,因為整件事裡本就有說不通的地方。
  
  以前佛祖再如何好奇、再如何心動則身動,都只是他自己『玩耍』、自己行動,佛從來不會調運西天本部的力量去成全他的好奇心,唯獨最後一次,他幾乎抽空了極樂世界,差不多所有喊得上名號的佛陀、大士、尊者都被徵用了;
  
  再就是人為鑽漏風險太大,宇宙的奧秘莫過空間、時間兩事,後者之威遠勝前者。真正的大能為者都能明白,宇宙的永恆是因時間的永恆而來。穿漏時間即為悖逆宇宙。會引出巨大反噬。『當懷敬畏之心』,佛祖的敬畏之心不比道尊、神君遜色半分,他敢這麼瘋真的去鑽漏,後果承不承受得來?這已經不是好奇心能夠左右的題目了。
  
  鏡中佛祖的聲音繼續傳來:「漏盡通為我本法神通。鑽個漏這種事。你們幫不了我的忙。非得我佛門弟子才可以;真的鑽出一個漏,也只能我自己進去,沒法帶幫手。既然如此就不必告訴你們了。平白擔心,能免則免。」
  
  說完,安靜了一小會,鏡子裡傳出了淺淺一歎:「可惜,我敗了。」
  
  佛祖施法鑽漏,直接就是沖著那面鏡子去的,但開出漏、鑽入漏後立刻就受到反噬,此乃真正的宇宙之怒,即便佛祖也承擔不來,金身都被反噬劫數打碎。
  
  以元神之形佛祖找到了那面鏡子。不同於蘇景等人落入怪鏡蜃景,佛祖找到的是鏡子本相,但他還會去晚了,他到時正見到開裂重重的鏡中,一道道昏黑煙霧瘋狂噴湧,這些黑煙的氣意至冷至邪。
  
  已經散出遠遁的黑煙他暫時顧不得追捕,當務之急是先封了鏡子。佛祖立刻施法,但他金身喪滅法力大減,鏡中尚存大量黑煙它們向外噴湧的力量非同小可,等閒辦法是封印不住的,所以佛祖動用非常手段,以他的金魂玉魄入鏡、封鏡。
  
  說穿了,為了不讓他們出來,佛進去了。
  
  「黑煙就是墨巨靈的原形本相了,不過他們……至少那時候鏡子裡的黑煙並不強大,我以魂力封鏡之後就是水磨功夫了,一點一點將鏡中黑氣煉化乾淨,只是完事後我也精疲力盡,再沒力氣離開鏡子。事情過往便是如此了。」
  
  閻羅點了點頭:「你在鏡中時間太久,且以魂魄本髓雲法封鏡,不少地方你都和鏡子相融一體,拉你出來不難,但貿然施法難免會讓你魂魄再受傷害,待我想個妥帖辦法救你。」
  
  「謝謝你啊。」鏡中佛祖呵呵笑:「道尊,你剛說到爛攤子,哪攤子,有多爛?」
  
  道尊應道:「我把大雷音寺給炸了,靈山也塌了。」稍加停頓,道尊想了想再開口:「還是從頭說吧。」
  
  ……
  
  當年,佛祖消失不見,道尊對找人的事情無能為力,只能再請神君來幫忙,倒不是閻羅神君比道尊本領更大,而是術業有專攻,道求逍遙,不問來生不看前世,逍遙大道之下一切法持都只著落在:今生、當下。所以道尊一脈對穿漏法術少有瞭解。
  
  閻羅主持的則是幽冥往生之道,與『時間』有些關係,神君有些法門貼近『漏』。
  
  但也只是『貼近』而已,閻羅想要以自己的法度鑽入佛祖的『漏』絕非易事,此事後果嚴重,非得謹慎對待。自那以後神君就有事情做了:表面看來閻羅行事如常,心中卻無時無刻不再盤算著法術事情,自己究竟該怎樣入法佛祖鑽的漏。
  
  佛祖已經消失太久了,他剛剛入漏失蹤的時候,莫說『第五圓』了,根本都還沒有中土世界。
  
  又一棧雅室之中,閻王爺望向自己手下諸位冥王:「我這一生去過數不清的凡間世界,開地獄立幽冥建輪回本就是我的修行、我的道,無論我去過哪裡、離開何處,始終獨來獨往。你們可知,為何我偏偏在中土世界選了一群手下、從此帶在身邊?」
  
  是問,但不等孩兒們開口,閻羅神君就給出了答案:「因我開創中土地府的時候,大概想到了尋找佛祖的辦法。」
  
  那時只是找到了如何施法的大概方向,找到了方向、很多法術細節就能夠迅速落實,閻羅神君發現只憑自己是忙不過來這樁法術的,他需得給自己培養幾個幫手。
  
  以神君的計算,身邊有七個人就夠了,但幫手不嫌多,不妨多培養幾個以備不時之需,所以他從中土提拔了、帶走了十三位冥王。
  
  諸位冥王的真修法持各不相同,但無論他們的修持是什麼,都是閻羅神君刻意培養、以便合法行陣的。
  
  神君和佛祖交情一般一般,可道尊開口他就一定不會拒絕。再就是閻羅看佛,其實和道尊的看法並無差異:雖不夠完美但這座法門是好的、善的,他們幫過許多人,他們需要幫助的時候,能幫就幫一把。
  
  十三冥王聽聞真相,個個面色煞白,仍是拔舌王開口,聲音微微發顫:「神君,如今找到了佛祖……」
  
  每一尊冥王心中都有此問。神君一貫獨來獨往,當初從中土提拔一群冥王只為尋找佛祖,現在佛祖找到了,神君會不會就不要他們了……
  
  冥王想什麼閻羅豈會不知,不等拔舌問完神君就一哂,無喜無怒亦無情:「放心吧。」
  
  放心吧!
  
  不過三個字的簡單安慰罷了,可要緊的是得仔細看看說這句話的人是誰!
  
  閻羅神君說放心吧,那大家就全把心放回肚子裡去,三個字足矣。
  
  獨來獨往是閻羅的習慣,不過習慣是會變的。好像養貓,開始時候人們養貓是為了抓老鼠,但養著養著人就喜歡了貓,把它當成朋友當成家人當成自己家的娃娃。當然貓是絕對不會把自己當娃娃的,它從來都當自己是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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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1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三八章 可怕之處
  
  
  帶領十三王離開中土後,又經過一段時間思索、摸索,神君開始真正布陣。
  
  十三王是在第一圓時離開中土的……神君的一段時間思索,中土人間整整五圓更疊!
  
  再後面的事情蘇景大概瞭解,神君布陣冥王入位,也如佛祖當年開漏、入漏時一樣,閻羅這一陣也與西北眾多佛陀、菩薩的大陣接連一起、彼此呼應,神君下池塘、進入漏中尋找佛祖。
  
  這一漏本來是佛祖開鑿的,所以神君進入後所受反噬並不嚴重;但這一漏是不斷變化的,光怪陸離時空混亂,神君根本沒能見到那面鏡子,他一直在找,但也一直都找不到……
  
  神君忙碌的時候,優和尚、西坑隱、道尊也都在忙碌著。
  
  優和尚要照顧西北。一次穿漏,得見未來一角,對和尚的衝擊極大,佛祖開漏時候優和尚還未完全恢復,所以沒加入大佛陀、大菩薩在西北結出的法陣。
  
  後來佛祖消失不見,如此漫長年頭,大佛陀大菩薩時刻不停地施法行陣,開始時候還好些,後來他們連大陣護篆都不能再維持,所有力量都被節省下來以保本陣行運,若有妖邪作祟大群佛家精銳根本都沒有還手之力。
  
  優和尚施法,做護篆、做靈隱,自己也常駐那座靈州。
  
  優和尚本具慧心,從傳武功開寺廟到為了成佛去修佛,再到徹底窺破道之本真、升佛之後卻不去做佛,足見他的悟性與彗心。即便極樂中高僧大德無數,真正能有優和尚這等心慧的不存三兩人。
  
  悟性高則修行深,修行深便本領大,如果優和尚去入夥冥王,以打鬥本領而論他能排在第三或者第四,肯定不是三哥和大冥王的對手,但與慈悲王相比並不遜色。可即便如此,優和尚想要把整座大陣藏起來仍力有未逮,靈隱法術所以能夠天衣無縫不被滿天仙魔察覺,這其中道尊幫了大忙。
  
  再到後來又出了件天大怪事,西北靈州的法陣內,諸般佛陀身形越來越淺淡,最後竟然全都消失不見了,陣仍在、陣法仍在行運,可靈州空空大陣空空,沒有了一個人。
  
  人都不見了,大陣仍自行運著,可也由此變得不穩定了,優和尚就看護著這座大陣,一旦那座陣位有了崩潰跡像他就立刻去救火……西坑隱這邊,調動眼線全力追查墨巨靈的下落,一旦發現行蹤立刻出手剿滅,數不清多少墨色怪物因又一棧而死……
  
  幾位前輩輪流說著自己這些年做過的事情,這些故事本就是說給冥王、真人們聽的,所以講述過程裡聽者不必忌諱什麼,心中若有疑問可以隨時提出。
  
  蘇景告一聲罪,開口問道:「依先生所見,墨巨靈的實力如何?」
  
  閻羅、道、佛都視墨巨靈為敵,一旦發現對方行蹤立刻會做出無情打擊,但因各自都有事情要做,他們對墨巨靈的剿殺並不連貫,在漫長時間裡,始終緊追不輟、延續不斷地追殺墨巨靈的人就是西坑隱。這是高人之間的『分工』,大家各司其職。
  
  殺墨巨靈不是只有西坑隱,一旦他發現了大規模的敵人或者他認定某個墨巨靈的重要據點,一道靈訊傳出道家立刻會派兵相助,閻羅這邊也經常會幫忙,不過與墨色糾纏最深、最瞭解那些骯髒怪物的,非西坑隱莫屬。
  
  聞言後西坑隱並未急著解答,先做反問:「你以為墨巨靈的實力怎樣?」
  
  「這個……我不是很明白。以前在我眼中看來,墨巨靈是強大無匹的,我還在凡間修行時候,幾位大能為者曾為抵抗墨色入侵,與他們拼到玉石俱焚。即便今日,以鬥戰本領而論,我仍遠遜那幾位中土前輩。可是……墨色邪物能讓先生、能讓我家神君、道尊佛祖都如臨大敵,我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古時中土之戰打得慘烈非常,四大先賢隕落其三,南荒大聖、江山劍域、摩天寶剎無數高人喪命。但他們的犧牲絕非毫無意義,他們打贏了那一戰,墨巨靈幾乎被中土世界徹底拖垮!
  
  天真大聖等人的本領沒得說,如果中土那些前輩精銳在仙天開一法壇,就算比不得無漏淵星滿天也不會遜色太多。可就算是無漏淵、星滿天又怎樣,相比於閻羅神君、東天仙道、又一棧集合而成的龐然大物,無漏淵星滿天又算得什麼!中土五圓古時的實力,對上此刻雅室中這群人所代表的力量,實在渺小得不值一提了。
  
  這就是蘇景的疑惑之處:墨巨靈有這麼強麼,竟能在以西坑隱為引、閻羅道尊兩大勢力全力支持的追殺下,仍存活到現在。
  
  西坑隱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也提到了中土:「墨巨靈曾以重兵侵襲中土,當時我未能查明真相,他們聲東擊西的把戲耍得很高明,待我查明他們真正要對付的是中土凡間時候,那一仗已經進入尾聲。」
  
  「更要緊的是我有把握:墨巨靈知道冥王是敵人、知道道家是敵人,但他們不知我又一棧也參與其中,他們被幽冥、道家追殺的戰事,十次有九次都是我牽頭髮起的,他們卻不知我的存在。」
  
  前一句和後一句,兩句話根本不沾邊。
  
  前一句時西坑隱眼中不見慚愧,後一句時西坑隱面上也沒有得意,接著對蘇景說道:「能明白了?墨巨靈不知我在查他們、殺他們,卻依舊能擺出聲東擊西的好辦法,讓我沒能發現他們為了攻擊中土幾乎耗盡全力;他們並未專門防備我,只是用最最普通的保障辦法,就把我這個專門在追查他們的人給騙過了……足見他們的聰明瞭。墨巨靈可怕的地方有三處,聰明是其一。」
  
  西坑隱又是什麼樣的仙尊,能得神君器重、得道尊信任,身俱無窮大力心懷通天智慧,手上還掌握著仙天宇宙中最最龐大也最最隱秘的消息網,這樣的人若都鄭重其事地說一聲墨巨靈聰明,那墨巨靈就是真的聰明瞭。
  
  蘇景若有所思。
  
  五圓古時那一仗究竟怎麼打下來的蘇景不是很瞭解,不過在他自己的修行、經歷中……伏圖,連墨靈仙都算不得,不過是個被墨色侵染的蠻子,以他一人之力攪亂了整座南方;司昭,古時大戰中死掉的一頭普通墨巨靈,死而復生險險就摧毀了輪迴;天理,墨巨靈族中一個小小前哨,輕鬆把持十一世界,幾乎都殺回了中土。
  
  倒是飛升前的最後一戰,一支墨巨靈軍馬降世,來得氣勢洶洶死得乾脆利索,不過這也不是他們不聰明,只因中土先賢的佈置及時開啟,打了個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若仔細想,他們能想辦法滲透中土世界外的護篆,足見他們的智慧了。
  
  「因為聰明,所以他們行事隱忍且多變,總是留有意想不到的退路。這麼多年裡、數不清多少次我都將墨巨靈趕入絕路,到最後大都功虧一簣,被他們逃出生天。不過,也真的有過三五次,我仔細籌謀搬請重兵,徹底將他們殺滅了……」說著大夜叉微微皺起了眉頭:「可是過上一陣,仙天之中就又出現了墨巨靈的蹤跡。」
  
  明明已經殺滅,過一陣子居然又出來了,三屍不解,插口問道:「死灰復燃?」
  
  大夜叉緩緩搖頭:「死透了的灰如何能再復燃,我以為說是『層出不窮』更恰當。這仙天中如果有一萬頭墨巨靈,真正在外面活動的也就只有一百頭。剩下那九千九百頭都在小心潛伏,根本不露形跡,查無可查。直到外面跑的那一百頭被徹底殺滅了,他們才會再派一百頭出來。」
  
  數字無需計較,領會意思就足夠了。墨巨靈總是不停活動的,但蘇景所知所聞、大夜叉所追所殺,永遠都只是墨巨靈的一隻『觸角』。茫茫宇宙,無盡空間,誰都不曉得墨巨靈究竟藏身何處、不曉得真正的墨色究竟有多濃重。
  
  大夜叉說道:「另外插一句,這麼多年下來,我一直想創出一道能夠徹底追蹤墨巨靈、能夠尋到他們真正巢穴的辦法,直到三年前,我總算創出一座法陣……這事待會請道尊來說吧。」跟著西坑隱轉回原題:「聰明、層出不窮之外,第三個可怕之處,墨巨靈還在不停進步。諸位請看……」
  
  說話間,西坑隱輕輕揮手,雅室西牆微微一震如風煙散去,一座玄虛化境顯現牆後。
  
  化境廣闊,一眼望不到頭的青色天地間,一尊又一尊墨色巨靈端坐在地,數量上比不得三身獠用來裝巨靈屍體的寶碗化境,但也算得觸目驚心了。
  
  尤其讓蘇景等人覺得頭皮發麻的,西坑隱的青色天地中,另有無數二尺高矮的小夜叉,這些小夜叉全都赤身裸體,在太陽穴、心口和丹田上貼了護身寶篆以防墨色侵染,他們忙忙碌碌,手中拿著鋒銳小刀在山嶽般的墨巨靈身上爬來爬去,有的在剝皮有的在開膛有的在剔骨,還有大群小夜叉乾脆鑽進那些巨靈屍體身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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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12: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三九章臻形
  
  
  有鑽進去的自然也有爬出來的,從巨靈屍體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或者身上豁開的巨大傷口中爬出來……
  
  小夜叉們絕非玩耍模樣,個個都面色嚴肅,煞有介事的。他們也不是亂砍亂鑽,全都有著自己的目的,認認真真取下墨巨靈身體的一部分。小夜叉剝下來的、墨巨靈的皮肉骨骼內臟筋髓都會分門別類送到一座座符撰滿佈的山洞內,洞內另有一群紅皮雙頭夜叉,以諸般法術試探著、研究著、煉化著墨巨靈身上下來的『東西』。
  
  西坑隱果然不清閒,不止追踪墨巨靈,他還在不輟鑽研,以求弄清楚這些怪物究竟是什麼東西。
  
  西坑隱腳下升起陰雲一道,帶上眾人進入化境,那些小夜叉見大首領來了紛紛行禮,西坑隱揮揮手示意他們繼續幹活。
  
  直接引領著眾人來到一尊墨巨靈屍身前,西坑隱伸手指了指,問道:「此獠與你見過的墨巨靈有何不同?」
  
  不等蘇景開口,紅眼睛赤目就皺著眉頭說道:「這是……沒保存好吧,屍脹了,也爛得亂七八糟。」隱約還是個墨巨靈的形狀,但這尊巨靈周身腫脹'肥胖'不堪,身體也是潰爛的,面目爛得不像樣子都無法分辨出五官。
  
  西坑隱卻搖搖頭:「保存得再好不過了,這具墨巨靈的屍身由我親自下篆維護,新鮮得很。」
  
  如此一說三屍哪還能不明白,雷動道:「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不錯,這是他的本來模樣,」西坑隱給出答案:「也可以說,所有墨巨靈都曾是這個樣子。我剛開始追踪、剿殺他們時候,黑色怪物都是這副爛七八遭的德行,還有些更不堪的。」
  
  三屍聞言都呲牙,和這麼噁心的東西打仗實在是件辛苦事。說話同時西坑隱腳下陰雲轉轉,又帶了眾人去看第二頭墨巨靈,這頭墨巨靈依舊臃腫肥胖,但身體完整不見腐爛,不過這怪物的模樣古怪得很,拈花笑道:「這是倆還是一個?」
  
  兩個人,背靠背被粘合一起,大概就是這尊墨巨靈的模樣了,兩個腦袋兩個身,四條胳膊四條腿,自背後處緊緊貼合。
  
  「一個。差不多四十萬年後,墨巨靈就變成這個樣子了。」說完西坑隱並不停留,直接帶著眾人再去看第三尊墨巨靈。
  
  第三頭巨靈和第二頭『背靠背』差不多,但雙頭變成了雙面,身體也進一步融合。
  
  跟著西坑隱又帶著眾人再去看第四頭、第五頭、第六頭墨巨靈……這些屍身的形態各有不同,但都是向著現在蘇景見過的墨巨靈在做緩慢改變。直到西坑隱帶著他們看到第四十幾頭墨巨靈時,這具屍身已經和司昭、天理沒了任何區別。
  
  三屍居然挺失望的,拈花手摸肚皮的臭毛病萬年難改,摸著肚子咂嘴:「照我看,除了頭一尊實在太差勁外,後面哪一尊都比現在這樣子強,雙頭雙身多威風,還能隨時照顧到身後,打起架來四條腿亂揣四隻手掐訣,肯定比現在這樣的厲害。」
  
  雷動也點頭:「是啊,越變越像人了,人多脆,大個子想不開。」赤
  
  目眨了眨眼睛,問周圍:「你們笑啥?」
  
  除了蘇景之外,一群冥王全都面露笑容,倒沒太多嘲笑意思,更像多聞長輩聽到無知娃娃幼稚言辭時的善意笑容。冥王之中,瞑目王與蘇景等人交情最深,笑著說道:「十四,你們幾個人都去過十一世界、見過中土以前四圓之人了。」
  
  三個矮子搶話不輟,赤目點頭應道:「是,順口溜我還得記得呢,馭人皇、古人王,丁人吏、劊人役,番人蠻、雜末羶。」雷動接口:「咱們是雜末羶裡最最低賤的糖人,不羶,肉是甜的,最是好吃不過。」拈花補充:「其實我們也沒嚐過,不知是不是真的甜……」
  
  二明哥一不留意,被三個矮子插這麼多廢話進來,趕忙轉回正題:「咱們冥王都於中土一圓時得道,無論生前花鳥魚虫也好飛禽走獸也罷,化人形也應該是『古人』之形才對。」
  
  第一圓,古人背生鰭腳連蹼,可是諸位冥王,包括刀子化形的貪樂王在內,卻都是第五圓中土人的模樣。
  
  二明哥繼續道:「又何止我們冥王,就說佛祖無相,平日里也不也是以人形顯相,你看在西天諸多佛陀、羅漢,護法天神,絕大多數也是人形吧。東方道家也是一樣……鬥戰入極化歸本相不算,為何平時行走、坐立,諸般仙神都做人形?」
  
  問過,以防三屍再插口,瞑目王未做停頓就直接給出答案:「你們看人形毫無稀奇,背後沒翅膀不會飛,面上無腮不能潛,身上無鱗難抵外創……我們卻以為,人身才是最最完美最最完善的,缺點是有,可頂要緊的是:協調、配合、運轉、通靈。世上之軀,以這副人身為最!」滿天仙魔,大都不是從『人』修來的,至少不是中土第五圓的那種人,可放眼宇宙無數仙魔中,人形仙占到十之七八。群仙脫本態鑄人身不是沒道理的。
  
  因為這副身形最好,雖有缺陷但組合之下、平均起來最最完善,所以仙庭之中,處處是『人』。
  
  當然這種情形也不能一概而論,比如中土幽冥後來的祖大帝三身獠,他老人家就不是人形,但這不是說他的身體就勝過人身,只是他對自己的身體掌控更嫻熟,化歸人形後反受牽絆,這樣的例子很多但都是個例,大部分仙家都能從人形中獲得更多好處。
  
  蘇景若有所思:「便是說,中土凡間圓起圓落,待到第五圓時掌界生靈就已經了有完美身體?」
  
  雷動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人形是不錯,可得人形的凡間多得很,也不見得多了不起:「就說甲添的九龍地,施蕭曉的活色地,不都是漢人做主麼……」
  
  這次未等說完,大夜叉西坑隱就出聲打斷:「別家世界我不太熟悉,但甲添的九龍地,掌界生靈得到真正人形時已經是第七千四百圓了。」
  
  這個說法把三屍和蘇景都嚇了一跳,一旁瞑目王繼續笑道:「區區五圓就得了中正人形,中土世界被說成完美乾坤,可不是沒道理的。」
  
  閒聊過片刻,西坑隱又引回原題:「仙家把自己煉成人身人形並非難事,法術事情而已,但它們不同。」
  
  西坑隱指向面前的墨巨靈屍身:「它們的變化並非法術使然,而是、而是……我管他們的變化喚作『進化』。不靠法術速成,全憑外在世界對身體的影響而一點一點改造著、生長著、進步著。」
  
  「這樣的進步,看似耗時漫長全無法術煉化來得簡便,其實暗藏大好處,其間分別便如自己苦修與外力灌頂,成就全不相同。如今墨巨靈定住了自己的身魄形狀,已經好久不曾改變了,但定住的只是外形,他們身內的變化依舊未停,緩慢但不休,五內大小、氣竅分佈、血脈和經絡的構建等等,一步一步的完善、進步著。」
  
  「墨巨靈始終的進步著、進化著,千年不顯萬年不顯,但長長時間積累下來,今日墨巨靈已經遠比初時的墨色怪物聰明、強大、善於修行。更要緊的……這樣變下去,遲早有一天他們會得到臻形。」
  
  西坑隱又將眾人從化境中帶回雅室,剛剛化去的那面牆重新長好,之前牆上掛著的字畫都沒變。
  
  「臻形?」蘇景追問。
  
  「現在不可知,我輩無法預見,當是一種真正大圓滿大完美的身魄。」西坑隱應道。
  
  稍有見識的修者都能理解,本質脫變是因量的積累而來。量變引出質變,墨巨靈這樣發展、進化下去,終有一日能得到『完美』,到那時他們的實力必做暴漲。
  
  優和尚曾得見未來,他見到的墨巨靈和現在的黑色怪物並無區別,但很可能只是外形一樣罷了,墨巨靈早就停止了外形的塑造,他們的進化也早就由外入內……聰明,層出不窮,緩慢卻堅定的進步著,墨巨靈三重可怕之處。
  
  「其實我最好奇的就是墨巨靈究竟是怎麼做到自我進化的。」西坑隱搖搖頭:「可惜,找不出緣由,嘿。」
  
  說到這里西坑隱再次望向蘇景:「又一棧的規矩,不查閻羅,不查墨巨靈。前者是因神君與我師尊相交莫逆,他老人家是我的長輩,所有有關神君的事情我一概不敢去查;後者則是因為我本在全力追剿墨巨靈,而怪物兇殘狡詐,我這邊出來他們的消息,無疑將我又一棧擺入了明處,於我大不利。雖然你是自己人,但客棧的規矩就是規矩,不能破。」
  
  蘇景點點頭,本來沒問題了,卻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忍不住面露笑意,試探問道:「您真的曾和大金烏搶……」
  
  「哪個夜叉不愛美人兒?確有其事,沒打過那頭大金烏,他媽的。」大夜叉曉得他想問啥,點頭,一下子就不像高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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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12: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四零章  封仙瓶子天
  
  
  除了追查、剿殺墨巨靈,西坑隱還有一樁要緊事情,這些年裡他一直在想辦法破開一枚法盤,此物是從一頭墨巨靈首領身上繳獲來的,但法盤本身並無墨色法術氣息。
  
  法盤就是上古時候的玉玦,記錄事情事情用的,以墨巨靈對此物的重視程度看來,法盤內封印的記錄非同小可,但想要破開它可不是件容易事。
  
  當是為了把整件事情為諸冥王、道家真人理清楚,西坑隱並沒有就是轉題去說那尊法盤,而是指向了道尊:「這些年大家都忙忙碌碌,但最辛苦的非道尊莫屬。」
  
  道尊沒謙虛,這些年他過得的確不容易,開口接過話題:「天將亂妖孽生。這六個字應該不必多說了吧。」
  
  天將亂、妖孽生。蘇景在十一世界的時候,瞑目王曾給他做過仔細解釋,六字本義並非妖孽亂世,而是天將大亂前必有機緣綻放、會有因果橫生。機緣、因果連連就會造就奇葩,既是氣運也是氣數。
  
  便如穿漏今古是佛家本領、東天道遠遠比不得,觀星辨氣是道家絕學,別宗望塵莫及。道尊早早就在冥思觀悟中察覺天象暗變,仙天宇宙的大氣數正悄悄變化,這是大亂之兆。
  
  亂從何來?優和尚曾見將來苦戰。
  
  該來的總會來,該準備的一定要準備,早在發覺徵兆之初,道尊就跑了趟南方,去了趟南靈琉璃州。
  
  蘇景轉目望向身邊冥王,一群兄長都目露疑惑,再看對面道尊弟子,諸位真人一樣的莫名其妙,誰都沒聽說過『南靈琉璃州』這個地方。
  
  道尊看得懂娃娃們的納悶,笑聲利多有感概意味:「滄海桑田啊,南靈琉璃、絕色寶瓶,曾經響徹仙天的名號,如今的娃娃們卻聽都沒聽說過了。你們可曾知道,當年仙天,瓶兒仙子想要誰死,只消說一聲:我要嫁他。消息一出立刻就會無數凶仙殺上那人門去。顛倒眾仙,這四個字放在別人身上都是笑話,唯獨瓶兒仙子擔得起!對了,他還去打過瓶兒要嫁的人。」
  
  說著道尊伸手指了指閻羅。
  
  閻羅居然沒冷哼,他笑了,少年仙家自有少年莽撞,往矣。
  
  「顛倒眾仙,卻能獨守其身誰也不嫁,她的本事也就不用多說了。」道尊繼續道:「當年她曾欠我一個大人情,我去往南靈琉璃州向她借了寶貝,五天十色寶瓶。」
  
  這些事情閻羅神君都是知曉的,但有件事他一直忘了問,這次想起來、問:「小瓶子還那麼漂亮麼?」
  
  「老太婆啦。沒了當年的驚豔,不過依舊是好看的。」道尊笑道。
  
  仙人不老,尤其能讓道尊登門去借寶物的仙家,她的修為可想而知,若想駐顏不過轉轉心念的事情。但若看破鉛華、她自己不再關心容貌,又何必再去維持年輕?
  
  心老了,還要嫵媚容顏作甚。
  
  怎樣的心境就怎樣的容貌,自然最是逍遙。
  
  五天十色瓶,南靈琉璃州隱居天仙瓶兒仙子的本命寶物,一瓶以封界因果兩重天,瓶內只有因,瓶外落其果。
  
  本命法寶是隨隨便便能借給別人的?就算大家有交情,南靈琉璃州的瓶兒仙子依舊皺眉,問上門道尊要瓶子作甚。
  
  道尊坦言:天亂了,借你瓶子來裝妖孽。
  
  天將亂妖孽生的『妖孽』。但不是所有妖孽,因天象亂而領受了氣運且心中存有一份真正『義』的仙家才夠資格,道尊要把他們都裝進瓶子中去。
  
  都是高人,道尊解釋一句瓶兒仙子就能明白他的用意,又問:報劫你背?
  
  道尊點點頭:我已布下一陣,能化則化,實在化不去的我硬扛。
  
  又再思索片刻,瓶兒仙子歎了口氣:你就專心致志地挨打吧,人我幫你去抓。若遇到實在不好抓的我再找你相助。
  
  道尊大喜,瓶兒仙子早都封關不出,他以為能借來寶瓶就足夠運氣了,不成想連仙子本尊都借了出來……
  
  蘇景可不是高人,他漸漸聽不懂了,但不懂道尊為何要『裝妖孽』,不妨礙蘇景去猜那些『妖孽』中都有什麼人!
  
  果然,神君從一旁開口,對蘇景道:「剛剛你想請老道幫你找人,哪有怎麼便宜的事情,那些人本就是因為他才被抓進瓶子的。」
  
  蘇景心神忐忑:「他們……可還安好?」
  
  「小友且放心,道尊抓人不是害人。」西坑隱為蘇景吃了個定心丸。
  
  尋常氣運,領受了也就領受了,就好像在路上撿到錢,吃喝享樂皆無妨,沒報應;可是仙天宇宙氣象漸亂,諸般『氣運』降臨背後都勾連著重大因果。
  
  這重重因果中,有善也有惡,藏福更藏劫。
  
  善果自不必提,得機緣領氣運,修為精進本領大增,並無可怕後果;
  
  但惡果就麻煩得很,今朝得氣運,來日再想還,是要還的、有劫的。
  
  氣運為因,其果難辯善惡,十個因天將亂而成就的妖孽,總得有五六個毀在後面的報應劫數中。道尊不想他們出事,盡可能地找到這些人,將他們放入五光十色瓶。
  
  瓶內為一方大世界,仙家進入瓶中照樣可以修行、可以精進,該有的氣運不會被斬斷,但這瓶子只納因、不收果,無論善果惡果都不會追入瓶中,它們會化作厄法劫,追於篡改這場因果之人……道尊。
  
  蘇景聽得心驚膽戰。
  
  妖孽?他自己就是天將亂成就的妖孽,是以再明白不過。
  
  道尊裝進瓶子裡去的仙家不是什麼惡人、災星、魔王,何況道尊請瓶兒仙子特意甄選。這些人心中存義、領受機緣,若將來那場因墨巨靈而來的大戰無可避免,今日瓶中仙人即為守護仙天真正精銳。
  
  應著『天將亂』而變得強大的『妖孽』,又何嘗不是天選出來的護道者。
  
  道君願竭盡所能,保他們一個平安,保他們不被自己的氣運反噬。
  
  用瓶子來裝『妖孽』,這件事進行的不是一天兩天了,數不清多少仙家被封入寶瓶,剛和烈一起遊蕩仙天的時候,蘇景曾聽他提過一個『封仙瓶子天』的勢力,其實指的就是寶瓶記憶體下的精銳了。
  
  「我讓烈跟著你,除了朋友間照顧幫忙之外,也和瓶子有關,」西坑隱插口,對蘇景道:「你也是道尊口中的『妖孽』,不過身份有些特殊,萬一被瓶子收了可不妥當,烈的手心有我落下的信符,萬一你被瓶兒仙子找上或者撞入她布下的那些甄別妖孽、抓入瓶子的法術,烈能保你不被收進瓶子去。」
  
  待西坑隱說完,道尊又繼續道:「妖孽裝去瓶子裡,因仍牽掛在他們身上,果我來背……其實在我初時想來,這事也就聽著嚇人,」道尊微笑著:「剛不是說了麼,我專為他們的報劫布下了一陣,尋常反噬都可化解,根本傷不到我。可沒想到啊,有幾場反噬之劫竟兇猛無匹,特別是其中一劫,直接破了陣且還傷了我的根基。不過……是好事。」
  
  反噬來得越兇狠可怕,就說明瓶中仙家得來的機緣越驚人!
  
  道尊因此受傷,但卻顧不得仔細休養,因他還要做一件大事,將兩重**煩一併解決……
  
  第一重麻煩,佛祖離去時留在西天的分身自開靈智、再做修持,繼而摘菩提大涅槃,他從佛祖的分身修行了一尊真正的佛。絕不同於普通的佛陀,他是修得六神通、煉就七寶身的上上金佛!
  
  曾為佛祖分身,且還是重要大身,具佛祖三成修為,又再接得菩提入手,他的涅槃幾乎不遜於真正佛,其後成就的能為何等了得,除了資歷差了些,他真的可以與閻羅、道尊平起平坐。
  
  只是這尊佛摘在手中的是一枚厄菩提、邪佞果,他悟來了佛的獨尊,卻丟棄了獨尊的根本:慈悲。
  
  聽到這裡,三屍眼中精光亂竄,雷動皺著眉頭問道:「不是……修邪也能大涅槃、證佛位?」
  
  佛祖是假的,可這尊假佛祖本身是真的佛,具大威能、掌漏盡通、生三十二寶相的真佛。
  
  道尊點點頭,目光卻望向蘇景,微微笑:「天無道。」
  
  假佛祖大涅槃,他證得的是另一重大道。而天不問正邪、道也不分正邪,管你是好人惡人,管你本心是美是醜,只要能證得自己的道真正存在,那這重大道就為你而開、因你而立!
  
  真佛不再,原先的西天精銳不在,假佛證道後根本無需立位,他本來就在位上。其後漫長時間裡,真經被篡改妖法傳八方,西天極樂漸漸變了『調子』。
  
  最開始的時候,神君、道尊並沒發現西天異樣,畢竟主持西天的是佛祖分身,自開靈智、再得涅槃這種事發生的可能性太小了,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後來西天越來越不像樣子,冥、道兩家又不是瞎子聾子,怎麼可能永遠發現不了。
  
  不過在閻羅神君看來,無論西天怎樣都是佛門自己的事情,他只管找回真佛,其他的懶理會,神君他老人家才沒興致去給佛門正視聽;
  
  道尊也頗有顧慮,一旦他插手必會引出大戰,惹出重大傷亡,平心而論這場仗他真不想打。於道尊想來,最妥善的辦法仍是尋回真佛,讓他去清理門戶,東天道可以幫忙,但不好打頭陣的。
  
  而且閻羅、道尊、西坑隱、優和尚都有重任在肩,想要放下一切轉去對付西天又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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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12: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四一章  都是好人
  
  
  時間滾滾向前,如果一切正常的話道尊仍不會向西天偽佛問罪,可後來靈寶出世了。又一棧探得西方偽佛對這件寶物志在必得,如此一來道尊就再不能不聞不問,靈寶若落入西天極樂,怕是那尊偽佛就再難降服了。
  
  偽佛是一顆慢慢長大的毒瘤,經過長長時間的生長終於變成了個禍害,這其中的確有神君、道尊姑息的原因在。但閻羅本就是那樣的性子,他沒興趣理會就絕不理會,管它是瘤是球還是蛋;而道尊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沒人能不犯錯,即便道家第一仙長、東方逍遙之主也不例外,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的確小看了偽佛。
  
  除了偽佛,還有另一個麻煩:千多年前,墨巨靈忽然銷聲匿跡了。當然他們不是絕對意義地消失不見,而是儘量地蟄伏、潛藏。
  
  如果說以前在外活動的墨巨靈只是一根觸角的話,那最前千多年裡就剩下了觸角上一根細須還在活動。
  
  怪物的反常頓時引來了始終在狙擊他們的西坑隱的警覺,這些年裡陸陸續續西坑隱也抓到了一些墨巨靈或者墨靈仙,嚴刑審問對他們沒用處,以密法直攫其魂得來了個說法:將涅槃。
  
  很模糊的『口供』,再無更多細節可以追究。
  
  不過這個說法也扣應、解釋了墨巨靈的『全面收縮、潛伏』。涅槃二字不止是佛家的說法,大家都在用這詞,破而後立、重大蛻變之意。
  
  再聯想西坑隱這麼多年苦苦鑽研墨巨靈身體奧秘得出的『終得臻形』的結論,道尊又哪敢有絲毫大意。
  
  不過,涅槃中既存一破,那破之中、之後,立之前就是最最虛弱時候,墨巨靈進入了一個關鍵時期,若能趁此打擊可收奇效。若錯過機會這仙天就會迎來嶄新的、更加強大的墨色凶魔。
  
  適逢靈寶出世,屆時風雲際會……道尊在想,墨巨靈已經開始蟄伏、準備涅槃,但他們會放過這件寶物、這次機會麼?
  
  寶物人人都想要。這一重不必多說;
  
  機會……能將仙天中大群高人一網打盡、甚至殺滅祖道尊這種級別的巔頂仙神的機會。
  
  道尊決定試一試,由此提刀赴會!
  
  在道尊背後,東天道弟子催運北鬥轟滅之法;西坑隱則放下手中事情,全力行布一座全新真法。這陣法無劫亦無殺,真意只在一個『追』字,只要墨巨靈顯身、動法,憑此大陣即可追根溯源,追查到他們究竟隱藏在何處。
  
  陣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布下的,西坑隱與墨巨靈打了無數年頭的交道,才最終『量身訂做』。專門為墨色創出了這樣一道追蹤法陣。剛剛創出,立刻就用上了。
  
  有關這一陣,剛剛西坑隱再說起他那邊的事情時提過一句。
  
  ……
  
  不惜徹底決裂,不能讓偽佛奪取靈寶;不惜身死道消,以求佛道決戰引出墨巨靈來『漁翁得利』。道尊將兩重麻煩歸於一戰解決。只是道尊沒想到。這次墨巨靈沒有絲毫動靜。
  
  靈寶他們不要,佛道決戰西天他們不理會,這件事說不通的,前不久不安州假靈寶出世時候,墨巨靈還曾發動大陣轟襲靈州,這回真寶貝出世他們竟無動於衷。
  
  這個時候拔舌王開口,對道尊說道:「道爺啊。您老做事我們這些晚輩本不存廢話的餘地,可……可這次小的實在忍不住了,您要擊殺偽佛這麼大的事,應該和我家神君打個招呼才對,大家一起打,好打;再不濟我們也能給您打個接應。您看這次,多危險。」
  
  道尊微笑搖頭:「我為逍遙之主,想做什麼逕自去做,何必招呼閻王。」
  
  三屍彼此對望,心裡都是同樣的念頭:這便是高人刻在骨性中的桀驁了吧。道尊閻羅交好,小事情上隨時開口絲毫不怕給朋友找麻煩,可大事上,若道尊覺得此事應該我來做,便絕不會再去麻煩閻羅分毫!
  
  閻羅王輕輕咳了一聲:「你別教壞了小孩子,實話實說多好。」
  
  道尊一笑風輕雲淡:「若能找到你,我傻瘋了自己去?我又不修天魔道。」道尊說實話了。閻羅說的沒錯,別教壞了小孩子,啥事都自己去扛不是什麼好毛病。
  
  靈寶出世是最近幾百年的事情,道尊決意與西天決裂是最近幾十年的事情,閻羅一直在池塘裡沒露頭,道尊聯絡了幾次都沒能找到他,只好自己去打仗。
  
  至於那些冥王,道尊知道自己要打的仗太危險,不想連累小孩子。
  
  事情經過大致如此了,蘇景最關心的事情還有兩重,一是自家的親友長輩,被收入『五天十色瓶』的究竟都有哪些,他們什麼時候能出來,或者自己進去看看?
  
  對此問道尊搖搖頭:「寶瓶在瓶兒仙子手中,也一直是她來抓人的,具體都抓了誰我不是很清楚,不過她和我提到過,中土上來的不少,以我猜測,你那些找不見的親友十有八九都在瓶內。我會傳出一訊,先幫你問問瓶兒仙子。」
  
  仙子早成『老母』了,不過多少年稱呼習慣了,不必再改。道尊說完話自袖中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剔透琉璃瓶,瓶中又一滴嫣紅水珠,有些像血滴卻並無血色那麼猙獰刺目,煞是好看。
  
  輕輕晃動小瓶,水珠滾動之際發出的居然是連串叮叮細響。
  
  好看、動聽,其實也就是普通木鈴鐺用處……道尊傳訊瓶兒仙子幫蘇景打聽人。
  
  小師娘在瓶子裡麼?陸老祖在瓶子裡麼?那是不是重逢、重歸於好了?蘇景不禁面露笑容。
  
  蘇景心中另一重疑惑:以佛祖的感悟,墨巨靈是自鏡中黑氣脫變而來,鏡子又是太古時候怪物首領掛在胸前的寶物,那群怪物與百萬拿人做生死征戰,這其中究竟有什麼關聯……這一問未等蘇景開口,雷動天尊就搶先一步問出口了。
  
  也是在雷動發問的時候,蘇景伸手一敲腦袋,低聲罵了自己一句『糊塗』,伸手自囊中取出一枚玉簡遞向了三屍。
  
  蘇景曾被困破爛囊,囊中有一對心猿意馬,它們施法破開了破爛囊的禁制,蘇景這才得脫自由,臨別之際意馬送了他一塊玉簡,但內中記載的皆為猿啼馬嘯,外族根本就聽不懂這些聲音的含義。
  
  當時蘇景就大概明白,這枚玉簡是拿人留給三屍的。但重逢三屍後,蘇景尋回不聽、跟著靈寶出世大戰爆發,太多事情接連發生,以至他把這枚玉簡忘得死死的。
  
  剛才提到太古大戰、百萬拿人,蘇景才猛然想起這個茬,趕忙把玉簡交給三屍,三屍不明所以,「這是啥?」雷動一邊問著一邊伸手去接,就在他手指觸及玉簡一瞬,雷動天尊面色陡變!
  
  同個時候蘇景分神一道去探破爛囊,就和上次他見到的一樣,大鬼主老老實實趴在地上不動,心猿意馬也渾身發光呆呆僵立。
  
  囊中兩位前輩應該是在某道修行大境內,蘇景不敢打擾,所以也就不敢把三屍送進破爛囊中去見前輩。
  
  也是這個時候,大夜叉西坑隱從一旁開口:「那方法盤我尚未全盤破解,但最近進度不錯,解讀了內中封存的一點資訊,很少,但就目前所知,大概能有個說法……」
  
  西坑隱接出一部分法盤內的資訊,此事就連道尊、閻羅都還不知,聞言兩個老頭子同時精神一振:「講來聽。」
  
  法盤並非墨巨靈的東西,來歷尚未可知,內中記載的事情大都還在破解之中,偏巧西坑隱得出了剛剛雷動那一問的答案,西坑隱說道:「邪根惡靈,赤霓以神鏡收之。」
  
  西坑隱說了一句話,然後就收聲了。
  
  眾人還在等他下文,可等了半晌見他再沒開口的意思,拔舌王試探道:「完了?」
  
  「完了,現在就得來這一句話。」西坑隱理所當然。
  
  只開出這樣一句話,雖然沒頭沒腦不過並不太難理解,蘇景親眼得見,鏡子是怪物大軍的首領,一個長著紅色羽毛的神怪佩戴胸前,既然它是鏡子的主人,那此人多半名喚赤霓了。
  
  「赤霓用他的鏡子收養邪靈,想來是要煉化為己用吧,」拔舌王從不放過說話機會,西坑隱不解釋他來解釋:「後來他帶著鏡子領著兵與拿人開戰,結果兵敗人亡鏡子也被打碎,由此鏡中收養的邪祟也借機逃竄出來。」
  
  人家西坑隱不解釋是是因為這句話任誰都能理解,可拔舌王管他們懂不懂,能說話就是幸福,不止解釋還評論道:「所謂什麼人養什麼鳥,拿人這一族雖只是傳說,真正活拿難尋,可他們的性情大家都曉得,快活玩樂不理是非,不提長相的話,心猿意馬算得快活精靈,絕非惡物。赤霓好端端的與拿人開戰,那就必定是個邪物,邪物用鏡子養邪祟,再也正常不過。」
  
  未料,拔舌王的話剛剛說完,蘇景身邊,雷動天尊忽然開口:「錯了。」
  
  赤目接口:「赤霓是好人,真正良善之人。還有他手下的怪物大軍,凶卻不惡,狠卻不戾,本心都是善良的。」
  
  拈花又道:「當然,拿人也是好人,心猿意馬都是好人。」
  
  言罷三屍齊齊一聲歎息,沒法說的悵然,他們已經讀完了破爛囊心猿意馬留給他們的玉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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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12: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四二章  天造就,獨行者
  
  
  心猿意馬留下的玉簡,即便佛祖、道尊來探也只能從中聽到猿啼馬嘯,可身為拿人的三屍將玉簡拿在手中時候,根本無需他們可以去探、去讀,識海自然生象耳中自然現聲,短短片刻,一個有關太古也有關今朝的故事,就被三屍聽了個完整……
  
  古仙善良。
  
  拿人逍遙。
  
  古仙皆為怪物,石頭壘砌的凶物、灰色煙氣中瘋長的黑色荊棘、身披黃金甲胄肋生墨色雙翅的『人』以及各種怪模樣的獸。
  
  古仙在最早時候不是仙,雖然擁有強大力量,但只能生活在凡間世界中,不能突破天地桎梏也就無法飛升到宇宙中來。
  
  他們的智慧並不高明,至少遠遠比不得今時凡間的靈長,對於修行之道他們只有粗淺的理解,所以個人能為終歸有限,可他們與生俱來的強悍身體與兇狠性情,又讓他們擁有強大的力量。
  
  不夠聰明、個體強悍、脾氣暴躁……古時宇宙的模樣也就不難想像了,一個又一個的凡間裡,戰爭與衝突無處不在,殺戮是生存的主題,蔓延在無以計較的時間裡。
  
  直到有一天,一頭渾身長滿羽毛、名喚赤霓的怪物飛仙了。
  
  不是靠自己的修行突破天地桎梏,而是無數次幸運機遇,連串的巧合使然,讓他稀裡糊塗地突破了凡間極限,飛升到天外。
  
  修行、升仙這種事情,其實很像一場科考。一份卷子發下大家來答題吧。即便看不懂題目的意思,只要會寫字就能夠提筆胡亂作答,從道理上講,哪怕真的是瞎寫,也存在極極細微的算率成功通過考試的。
  
  極極細微的算率,看似可以忽略不計,但如果基數足夠大呢。
  
  舊年、宇宙,綿延無盡的時間與匡闊無垠的空間裡,數不清的凡間世界上多到無以計數的平凡生靈,都在不知不覺間進行著這場科考。就那麼最最單純不過的、全憑瞎蒙和運氣。赤霓成了飛升天外的第一位仙家。
  
  宇宙永遠是宇宙,它只是一片場地、一片江山,無論場中人如何變化,江山本色永遠不改。霓裳飛仙時的遭遇與蘇景飛仙時的經歷並沒有太大的區別。遭劫數、得洗煉、得到永恆的生命……
  
  洗煉是針對身體的。但同樣對靈智有著巨大的震撼、開拓,飛仙就是一場脫變,以前的霓裳即便能飛升他的頭腦也是簡單、渾噩的。可一場飛仙變,讓他智慧大開。
  
  隨之而來的還有無盡壽命,他可以遊走宇宙,可以去見識一個世界是如何成形、如何開始孕育生命、一圓是如何毀滅新一圓又是如何誕生的,更要緊的是他在迅速開闊眼界的同時,還有大把的時間用來思索。
  
  赤霓變聰明了,特別的聰明,既然他是那個時代的第一位飛仙,也就註定成為那個時代的開拓者和締造者了。
  
  天造就!
  
  不過天能開其智慧塑其身能贈與他絕大力量,卻無法改其根性,天性使然,赤霓雖已變得聰明非凡,但他本性是單純的,特別單純。其實不止赤霓,古時整座宇宙的生靈都一樣,他們活得艱苦也活得兇猛,永遠不停歇的爭鬥和殺戮中,不停在進化的是他們戰鬥的本能和技巧,卻非用兵的智慧與佈置陷阱的能力……
  
  西坑隱是個特別愛研究的傢伙,生命、進步、改變一直都是讓他著迷的東西,多年研究下來,有關『進化』的結論就是:在環境的影響下,生命會自發地做出改變,以適應環境更好的生存下去,進化是趨勢,可進化本身並沒有統一的規律。
  
  比如同樣的人,生活在同樣的大風沙地方,一群人就漸漸變成了長睫毛,長長的睫毛可以阻擋塵沙保護眼睛;另一群人卻沒長長睫毛,他們漸漸變成了小眼睛,細長的一條縫隙似的,眼睛變小了,被風沙迷眼的幾率自然就低了許多。
  
  古時宇宙中的生靈就是這個樣子了,他們沒學會勾心鬥角,他們逐漸強大的是體魄的精悍與戰鬥的技巧,在彼此的戰爭中不存陰謀詭計,只有熱血爭殺。
  
  殺戮是為了生存和榮譽,與善惡無關。醜陋兇猛、稍有不合就生死相見,但卻單純的生靈。
  
  看遍宇宙、盡享逍遙也盡享孤獨的赤霓終於將自己的注意力挪轉回凡間。本心之中不存善惡念頭的人,未必就是良善之輩,可他一定不會是個奸邪之徒,沒什麼特殊理由,單純的赤霓只是單純地覺得:人間的爭殺實在太可笑了,宇宙何其廣漠、足夠所有人都活得舒適寬敞,只因他們出不來、都擁擠在一座座凡間,這才沒完沒了的殺殺殺。
  
  所以赤霓出手了,他在十七座凡間中傳道、授法,試著將凡間生靈帶進宇宙中來,但很快他就發現這個辦法很失敗:那些凡人進入修行後很快就把修行變成了鬥戰的手段。
  
  大家爭先恐後地修行,然後再去奮不顧身的戰鬥。
  
  修行沒能讓凡人擺脫殺伐,反倒讓凡間的戰爭不斷升級,一座又一座凡間世界毀滅於擁有強大力量的修行者的戰鬥。不過既然有了正確的修行辦法,就總會有人從戰鬥中生存下來、且最終成功升仙。
  
  然後飛仙者之間,即便他們已經擁有了無邊宇宙,卻依舊選擇爭殺,甚至赤霓自己也不例外。以前他是唯一的神,脫離凡人後就不會再對凡間的爭殺有絲毫興趣,可後來又有了新的仙神、有資格向他挑戰的強大存在,他熱血沸騰地投入戰鬥,同時也漸漸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爭鬥之心!
  
  激烈的廝殺與衝突中,凡間生靈不斷進化的,除了戰鬥的本能外還有支持著自己不斷去戰鬥的本念……爭鬥之心、殺戮之心、毀滅之心。這心念早就變成了凡間生靈的天性。變成了他們與生俱來且根深蒂固的認識和行為準則,即便修行、飛仙也無法泯滅他們的爭鬥本性。
  
  凡人還是凡人的時候,他們為了生存和榮譽去戰鬥;凡人成了仙家,生存與榮譽都變成了雲煙後,他們乾脆就什麼都不為,或者說只是為了爭鬥而爭鬥。
  
  為了爭鬥而鬥爭,在今日生靈看來這簡直沒有任何道理,其實並非無跡可尋。
  
  生命的本質就是生存,為了生存可以不顧一切的戰鬥下去,由此『戰鬥』兩個字本就是生命的主題之一。只是在古時宇宙中。這兩個字被無限的放大了:為了生存而戰,跟著『戰鬥』這個主題被不斷突出不斷放大,漸漸成了本性,漸漸變成了為了戰鬥而生。
  
  看一看生靈成長的過程。不斷犯錯、然後改錯。常常會矯枉過正。又再慢慢調整回來。
  
  進化,本就是個錯誤不斷的過程。
  
  古時宇宙古時生靈,他們活在一個矯枉過正的錯誤中。
  
  凡間生靈看不清這一點。但赤霓能看清楚,他是神,他想糾正這個『矯枉過正』。
  
  當時赤霓的感覺很糟糕,倒不是新上來的仙家對他有什麼威脅,畢竟那時宇宙間所有的道都是他所開、他所傳,那些徒子徒孫還沒有傷害老祖的能耐。可赤霓覺得『為了戰鬥而生存』的世界並不是自己理想中的樣子。
  
  大凡強大仙魔,都有自己的執拗所在,他們會堅持自己的理念、去奮不顧身地追求自己心中的圓滿,比如今天的佛祖、道尊。赤霓也不例外,他希望凡人可以超脫世俗,他希望宇宙中有許多仙家,他不想修家、仙人們成天到晚殺殺殺,雖然他自己也有一顆爭鬥之心。
  
  他要拔除凡間生靈的爭鬥之心,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但赤霓是神,那個宇宙中所有大道的開拓者,他的強大與智慧都深不可測。
  
  又是漫長時間的思索、摸索,這其間他傳道的那十七座凡間或先或後,全都因為強大修者的征戰而『滅圓』,飛升上來的仙家也皆因他們的自相殘殺而隕落,得以『重新開始』的赤霓也終於找到了重新開始的辦法:
  
  他創出了新的修行辦法:在修行、築基的第一步,就徹底拔出修者的爭鬥之心——不靠修者自己,而是靠外力、靠他創出的法器強行抽走修者心底那份爭殺本念!
  
  聽到三屍說到這裡,道尊與神君對望了一眼,兩人都微微皺眉,被困在鏡子裡的佛祖則輕輕歎了口氣。
  
  他們三個都是大道的開創者、擁有者,尤其道尊、佛祖,立法門傳經義於人間,在今日無數凡間香火鼎盛的兩大法門,都在勸人向善、抹去自己的爭鬥之心,可是這個是自我鬥爭、自己去剔除自己心魔的過程,不應去借助外力。
  
  本性不是不能變,但應知行合一、以自己的經歷和感悟逐漸去蕪存菁。道也好佛也罷,經書中的道理和法音禪唱自定清甯印等等,都是輔助的手段,法門下的修行者真正想要獲得平靜,歸根結底還是靠他自己。
  
  升仙可讓人得大力開睿智但獨獨不會改變心根本性,天都不會去篡改的人心人性,赤霓出手開始去改。
  
  同樣的事情,今天的佛祖道尊也能做到,但他們不會去做,無論是心隨自然還是四大皆空,都是自我覺醒的過程,若沒了『自我』自然也就談不到覺醒,不能覺醒修行也就失去了意義,此乃大義;歸結到修家自身的話,若被外力強行抽奪心根本性,縱使因此鑄成道心也會存有重大缺陷,哪怕成就了金仙體魄得以飛升證位,遲早有天也會道心崩碎……說穿了,心不全慧殘缺,遲早走火入魔。
  
  佛祖道尊知道的後果,赤霓卻不曉得,不是赤霓目光短淺,只因他是舊時宇宙中第一位神仙,前車無可鑒,他始終在獨行……
  
  赤霓煉就了一面鏡子,此鏡可強行奪下修者的爭鬥本心、為修者逆改本心直接建下道基,之後他又選了一座凡間,先傳鏡再傳道。這次果然大獲成功,被抽奪了爭鬥之心的凡人,再不會把修行看做爭殺手段,入道則再無爭殺。
  
  鏡子神奇,難只難在創造時,一旦創造成功,想要再依樣祭煉就簡單了,那些年裡赤霓煉化了無數鏡子,分發於無數人間。他發下去的鏡子皆為『子器』,另有一尊『母鏡』為他自己隨身攜帶。所有子器從凡間凡人處拔除下來的『爭鬥之心、摧毀本念』都化做烏黑邪氣源源不絕地匯入母鏡之中。
  
  這份邪氣不能外泄出去。否則不知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可是赤霓想盡了辦法也無法邪氣徹底煉化,只能將它們鎮壓、封印。
  
  無論以後怎樣,在舊年古時。宇宙的確迎來了大一統的時代。飛升的仙家善戰卻厭戰。沒了爭殺就有了團結,處處和氣的仙天也有一份共同的信仰:奉赤霓為神。
  
  仙家無數,但只有一個法門。法門中也只有一尊上上仙神,赤霓。
  
  好處顯現了,而漫長時間裡,強抽心根本念的惡果也悄悄顯出徵兆,偶爾會有仙家突然發瘋,有人暴體而亡有人狂躁作亂。普通仙家並未足夠重視,只以為走火入魔是普通的修行問題,畢竟發瘋的只是個別人。
  
  不過赤霓卻留意到了所有的『偶爾』,他大概明白可能是自己創出的鏡子惹禍了,可是找到癥結所在並無用處,需得找出解決的辦法才行,由此赤霓又投入枯燥卻充滿挑戰的道法研究中去。
  
  只是想要彌補逆天改性造成的惡果實在太困難了,單單研究凡人、仙家根本沒用處,赤霓唯一有可能解決問題的機會僅在於:研究自己。
  
  這種情形有些像中土傳說裡的神農嘗百草,非得感同身受否則難以把握問題的核心,所以赤霄對自己施法,他把鏡子照向了自己,他改了自己的本心,抽去了自己的爭殺之心。
  
  蘇景緩緩地呼出一口長氣,心中很古怪的感覺,古時那座浩瀚宇宙,就被赤霓一個人給玩壞了?
  
  但不可否認的是,赤霓做的那些事情,無論是對是錯至少他的本意是善良的,在發現搶改心性的惡果、發現這重惡果似乎無法挽回後,他仍把鏡子照向了自己,這就更值得敬佩了。
  
  非說不可的,本心缺失的反噬來得很慢。這和古時仙家本性單純有很大關係。
  
  慢,不過該來的總會來,古時候,越來越多的仙家遭受反噬,無以計較的長長時間,仙人的走火入魔從偶爾發生到將近一成,仿佛瘟疫一般,漸漸呈現蔓延之勢。
  
  只是這場瘟疫最終沒能得到暴發的機會……瘟疫逐漸蔓延的城鎮,突然被一顆墜落的流星擊中,瘟疫自也就沒了暴發的機會。
  
  一場更直接更具毀滅威力的災難取代了本已醞釀良久正開始發酵的危機:拿人來了。
  
  拿人不是石頭縫裡跳出來的,他們也是生靈,來自凡間,正是赤霓誕生的那座凡間。
  
  宇浩瀚宙無窮,當無邊的空間與時間彼此融合,就一定會有奇跡發生,事實上這片星天中也的確不缺奇跡,從一顆小草的茁壯到一位仙祖的證位、從一座世界的成形到一片星海的彙聚,奇跡無處不在。
  
  拿人就是無數奇跡中的一件,在一座本來擁有智慧靈長的世界中,從自然的繁衍與進化中又生出來的一脈智慧生靈。
  
  如果用今日的動物來做比的話,拿人其實很像狐狸,整體團結卻也不乏內鬥,懶惰散漫卻對所有未知事情都充滿了好奇心,喜歡玩耍喜歡煞有介事但在生死關頭有會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它們貪婪異常可又沒有太大的野心,它們有鋒利的爪子和牙齒卻更喜歡偷偷摸摸和陰謀詭計。
  
  套用西坑隱經常舉用的例子,如果古時宇宙其他生靈都是長睫毛,拿人就是小眼睛了;當其他古時生靈為了讓睫毛長長而拼命努力地長長睫毛的時候,拿人只讓自己的小眼睛恰到正好,不需要再繼續小下去了。拿人代表了進化的另一個方向。
  
  其他生靈為了戰鬥而戰鬥;
  
  戰鬥依然是拿人生存的主題,但這兩個字絕非拿人生命的全部,他們生命的主題可多了,戰鬥只是保護其他主題的必須技能而非本性。
  
  古時拿人的生存環境異常惡劣。不難想像的,他們並不是世界的主角,他們生存的世界早都被好戰之族佔據。那些好戰生靈有些照過鏡子去修行了,但更多的人還在凡間不斷的爭殺著。
  
  拿人時時刻刻都面臨著死亡甚至滅族的危機,重壓之下他們異常珍惜活著的時光,這份珍惜的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拼命享樂和努力繁衍。
  
  抓緊一切時間來玩;再就是盡可能的繁衍……一是繁衍這件事本身就挺有樂趣的,讓人樂此不疲。再就是身處毀滅邊緣,讓自己的血脈延續下去是自然的反應,這是拿人的本能。
  
  對於古時的生靈來說,拿人的出現是顛覆性的。他們有著不遜於前輩靈長的力量。同時他們還狡猾異常,他們會利用地形、利用天氣、利用水火風雷等等一切能夠利用的東西去打擊敵人,拿人一點也不勇武,簡直卑鄙。
  
  可卑鄙拿人並不是戰爭的發起方。為了戰鬥而戰鬥的生靈可以全無理由地來剿殺拿人。因為剿殺的過程本身就是一場充滿激情的戰鬥。
  
  拿人想活命就得打仗。拿人打仗不到萬不得已才不會拼拳頭!放火燒、挖坑摔、用山石砸、築起堤壩蓄水再挖開大壩放水湮,拿人只管殺掉那些來殺自己的人,管他們怎麼個死法!
  
  隨著拿人堅強的生存與堅強地吃喝玩樂。凡間的戰場綿綿延續。那時候赤霓已經開始苦苦思索如果『扼殺瘟疫』,根本沒有留意到凡間的小小爭鬥,而擁有強大力量的其他仙家和凡間的修行者都不存爭鬥之心,他們從不介入同族與拿人的戰爭,這就給了拿人生存下來的機會。
  
  可以說拿人的崛起是一個巧合,不過所有顛覆的起點,總都有『巧合』存在的。
  
  再就是沒有了明確意義、當戰爭變成本性的時候,戰爭本身也就沒有了針對性,前輩靈長們全無團結可言,不止向拿人開戰,他們自己之間也在不斷殺伐。
  
  拿人卻不然,他們團結,當外敵存在的時候,拿人團結得像一塊石頭……
  
  相比戰鬥之族,拿人無疑更聰明,他們的聰明不止運用在戰爭的卑鄙手段上,也體現在對未知的不斷探索上,拿人會觀察星際的運行,會思考樹木的年輪,也會借鑒前輩靈長的修行辦法,對自然與生命的探索,最終成全的是一件事:修行。
  
  拿人中有人開始修行了。
  
  看三屍的德行,蘇景實在想像不出拿人們認認真真修行的樣子,不過這倒不妨礙他對拿人修行的理解:從覺得好奇到覺得有趣,不會飛的人會覺得飛行真好玩,只能在天內飛的人會嚮往天外飛行的感覺,古時拿人的貪婪不止在享受,也在追求。
  
  擁有足夠的智慧,又再努力的探索自然,修行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終於,有拿人飛仙了;終於,越來越多的拿人飛仙了。
  
  出身時的條件使然,讓拿人分外重視傳承,飛升後的大拿們不止追其自己的自由,他們也在為子孫謀福,尋找到更靈秀的凡間世界,將普通拿人從一個凡間挪去另一個凡間。
  
  普通拿人開始在許多凡間落地生根,繼續繁衍繼續享樂的同時與各個世界的好戰靈長進行著戰爭……
  
  神仙都是從凡間來的,凡人時候團結一致、珍愛子孫的拿,變成神仙後依舊團結依舊珍惜子孫,他們才不會想鬥戰之族那樣無視凡間爭殺,無論那座凡間,一旦拿人受到威脅,天外大拿仙家都會立刻插手,將那些『威脅』無情摧毀。
  
  這個時候,赤霓開始真正重視起拿人來。
  
  赤霓在重視拿人的同時,大拿仙家們也開始認真地思考一個問題……
  
  三屍你一句我一句地講著古代的故事,講到這裡的時候,雷動忽然轉開了話題:「凡間的拿人與那些鬥戰之族的靈長實力不相上下,但飛升後的大拿仙家,本領遠勝古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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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13: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四三章  遠征
  
  
  赤霓在重視拿人的同時,大拿仙家們也開始認真地思考一個問題……
  
  三屍你一句我一句地講著古代的故事,講到這裡的時候,雷動忽然轉開了話題:「凡間的拿人與那些鬥戰之族的靈長實力不相上下,但飛升後的大拿仙家,本領遠勝古仙。」
  
  「飛仙後的拿人,無論洗煉體魄、開拓靈慧還是神通本領,都比著古仙更出色的多,而且拿人的智慧本就遠勝舊時靈長,來到星天後眼界大開、對道、法、自然的理解越發深刻,是以拿人仙家很快就看清楚赤霓是如何讓古仙入道、修行、飛升。」
  
  「同樣,拿人也很快就明白了,宇宙之中無數古仙……遲早發瘋,全都發瘋!」
  
  三屍一句接一句,個個面色沉重。
  
  拿人仙家喜歡玩耍享樂,他們不願戰鬥,如果沒有人來主動攻擊他們或者傷害他們的子孫,拿人不會主動挑起戰爭。可眼下他們面臨了一個天大麻煩:『瘟疫』正在蔓延,古仙已然顯出不穩的徵兆,遲早有一天他們全都會發瘋。
  
  當知,從赤霓煉出第一面鏡子到拿人族中有人飛仙,這其間經過了漫長時間,天外古仙數量龐大到無以計較,如果他們全都走火入魔發瘋發狂,拿人必會受其殃及,元氣大傷都要算僥倖了,滅族可能要占到七八成的樣子,
  
  個人實力相比,拿人要比著古仙強大得多,可那時拿人仙只才六萬不到,數量相差得實在太懸殊了,何況古仙陣中還有一位真正的神,天造之神、具大威能的赤霓!他若真要出手,只憑他一人就能擊潰大拿仙軍。
  
  打是打不過的。坐以待斃更不可能,是以拿仙定議,準備做一場大遷徙。想要先尋找遠離古仙本營又適合拿人生存的星石,再分批將自家的子孫搬送過去。既然惹不起那就只好躲了。
  
  只是宇宙雖浩瀚,能適合普通拿人生存的天星卻有限,拿人仙家能找到的地方,幾乎都被好戰靈長盤踞。就在這個時候,赤霓主動約請拿仙首領見面……
  
  赤霓是麻煩的製造者,但他從來不是一個壞人,他所做一切也只是想讓凡間的智慧靈長得到超脫、甩去本能枷鎖而已。
  
  拿人的崛起、凡間的衝突並沒讓赤霓興起殺戮念頭,他只想化解這場衝突然後再去鑽研破解『瘟疫』的辦法。
  
  雙方首領會面。赤霓不喜歡毫無勇武精神的拿人,但還是體諒他們的處境,一道神諭降下,選出十座適合拿人生存的凡間世界,本界靈長搬遷到其他世界去。
  
  十座世界彼此相鄰,赤霓又將其劃做拿人星界,約束手下古仙不得擅自進入那片星界。由此雙方立盟誓,互不侵犯再無爭鬥。
  
  赤霓畫出了十座世界給拿人生存繁衍,這真算得以德報怨了,拿人雖淺薄但也不是真那麼沒心沒肺。作為回報三十位最最瞭解大道本真、精通諸般法術的拿人仙家願追隨赤霓,助他一起尋找解決瘟疫的辦法。
  
  拿人這樣做不單單是幫赤霓,也是幫他們自己。古仙不發瘋他們的日子才能過得更好。
  
  赤霓聞訊大喜,他是遠遠超越眾生的存在,但他並非無不知武不能,尤其在鑽研自然、道法的過程中,他經常會遇到謎題和障礙,想要找人探討,可手下古仙智慧有限不足以擔當此任,拿人中的精銳願意幫忙簡直再好不過。
  
  就那時的根基來看,即便大拿中最出色的仙家。相比赤霓也是望塵莫及,三十拿仙本沒資格與赤霓論道。
  
  但拿人聰慧。不懂不會沒有關係,只要他們肯學就很快能學會……隨後七萬年中。赤霓一邊鑽研自己的難題,一邊將自己所知所會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三十拿仙,開始的時候赤霓只是為了給自己培養出一群好助手,不過接觸時間長了,他也真就覺得這群不知所謂成天胡鬧的醜傢伙很有趣。
  
  不去計較前塵宿怨,沒了敵對仇視前提,赤霓與三十位大拿越處越親近,亦師亦友,法術雖枯燥、拿人雖動不動就鬧著要出去玩兩天回來再學,可是那幾萬年大家相處得真的很好,過得很快活。
  
  就在赤霓毫無保留地傳道下,三十拿仙的修為突飛猛進,尤其其中三位親兄弟拿仙,他們的本領幾乎直追赤霓,沒有師父名分,但他們三個是赤霓最得意的弟子,也是赤霓最談得來的朋友。
  
  三十拿仙追隨赤霓,不過無需成天守在他身邊,拿仙隨時可以返回自己星界去探望同族、看看凡間的子孫。
  
  赤霓身邊的拿仙回界後再傳道,由此拿人的修行也跨入鼎盛之期,拿人跨入了盛法時代。究其根源、拜赤霓所賜。
  
  一切都很好,但一切也都不好,因為古仙不好……拿仙殫精竭慮、赤霓想盡辦法,奈何曾經拆破的心根想要再補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被赤霓封入鏡子的『爭鬥之心,毀滅本念』早都變成了詭怪邪氣,這就仿佛雞蛋能變成雞再變成八珍烤雞,可八珍烤雞絕對變不回雞蛋一樣,那些邪氣無法還原,更毋論再充填回仙家心底。
  
  發瘋的古仙越來越多了,漸漸從一成增到兩成,本來祥和一片的星天漸漸開始動盪。不過尚未波及到拿人界。
  
  古仙動盪時拿人卻越發繁榮,族內飛仙者眾,已經從最初六萬不到變作一百五十萬規模,軍容鼎盛仙法高強,再不是當初的弱小模樣。
  
  也是這個時候,赤霓觀星辨象,察覺東方星天極遙遠處有淡淡青光閃過,解其芒辨其神髓,那一閃而過的青光像極了赤霓多年苦苦尋覓而未得的玄紅青金冰枝。
  
  一種宇宙玄冰,內中藏蘊天始鎮寧之氣,對鎮神靜心有奇效,若能得到此寶祭煉成符分發於古仙佩戴,赤霓有把握至少能把『瘟疫』暴發時間再向後推遲百萬年頭。
  
  難題解不開,赤霓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了。
  
  以前找不到這件寶物,如今找到了可古仙的狀況不佳。寶物在極東宇宙中,此去路途遙遠、尋找時間無計,一支人馬派過去三四千年未必能回來,赤霓也沒法保證如果是古仙遠征的話,途中會不會有人發瘋。一隊古仙覆滅事小,可無法取回寶物就影響重大了。
  
  赤霓也沒法親自趕去,古仙發瘋越來越頻發,仙庭之中人心惶惶,他一定得留下來主持大局。如此便只能請拿人仙家來幫忙。
  
  拿人能有今日繁榮,與赤霓的幫助關係重大,對探索遠東尋找玄冰之事拿人仙家義不容辭。
  
  而那時的宇宙本身,尤其東方也處在一個『震盪』時期,天星爆炸颶風橫生,沿途危機重重,拿人仙家不敢掉以輕心,首領傳令大軍整備,十天之後將近一百五十萬拿仙盡數開拔,向著東方行去。
  
  拿仙傾巢而出是因路途兇險,人多才有勝算。
  
  至於拿人星界,只留下三百本族仙家留守。防守如此空虛,一是大拿們信任赤霓,信他能主持大局保證拿人凡間安好;再就是大軍雖出征去了但都帶有歸巢神咒,一旦家裡出事,留守仙家靈訊打出大軍立刻就能趕回來。
  
  的確是妥當的,只是那時候拿人不曉得,赤霓自己也照過了鏡子。
  
  此行萬紮迢迢,整整四千年的行軍,殺星漏、天火暴、旬空雷、飛星潮……拿人大軍幾乎經歷了震盪宇宙中能夠遭遇的所有危機,大軍抵達遙遠東天、玄冰寶物可能存在的範圍時候,折損了將近十萬人馬。
  
  隨後又是兩千年的苦苦尋找,玄冰寶物在閃過青光後便告消隱,即便確定了範圍想要把它找出來也不是件容易事情。
  
  不過東方的旅程雖艱苦危險,卻並不枯燥,拿人們意外地發現就在這片躁動的星天中,正有全新的世界成形,也有了簡單的生命正萌發,完全不同於拿人或者諸多好戰種族的自然形式、生命形式……
  
  從出發算起,大概六千三百年的時候,拿人尋得了那塊玄冰,直到此刻一切安好,他們與本屆凡間、與赤霓的聯絡始終未斷,得知他們尋回了寶物赤霓又是激動又是焦急,請他們速速帶了巨大玄冰歸巢。
  
  但是這塊巨大玄冰蘊藏神奇大力,帶著它就無法發動歸巢之咒,拿人仙家簡單商議後決定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仍是大軍行進。
  
  來時征途危險,回去路上依舊難行,大家照應著才能減少傷亡。便如來時路上,十萬拿仙的折損,如果來的不是一百五十萬而是三十萬或者四十萬,折損的數量就不可能是十萬,說不定三四十萬拿仙會全軍覆滅。
  
  所以沒有拿仙會自己先回去。
  
  拿人仙家的猜測沒錯,甚至回歸之路要比著來時更難行,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們帶了大冰塊引來天怒的緣由,拿人大軍在歸途近半的時候,遭遇了一場聞所未聞的宇宙星暴。
  
  受困星暴整整三百年,其間與家鄉、與赤霓的一切聯繫都告中斷,拿人的仙家大軍傷亡慘重,只在這場狂暴天威中就隕滅了三十五萬仙。可即便如此也沒有誰放棄玄冰發動神咒逃離。
  
  赤霓是好人更是恩人,拿人仙家雖然口中抱怨不斷叫苦連天,心裡終歸是不肯辜負恩人的。
  
  只是拿仙們做夢也不曾想到的,三百年後當他們撐過狂暴天威,繼續帶著玄冰啟程、興沖沖聯絡家鄉時候,家中再沒了絲毫回應。
  
  講到這裡,三屍皆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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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13: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四四章  了斷
  
  
  赤霓也是照過鏡子的,就在拿人大軍被困的三百年中,曾經有過五年時間赤霓心魔躁動引出反噬。
  
  赤霓的本事遠非普通古仙可比,他不會那麼容易就發瘋,不過這次反噬來得出其不意且格外嚴重,赤霓需得閉關自守,無需太長時間,只才五年。
  
  但也只是這短短五年時間,一支古仙發瘋入魔,大群瘋仙沖入拿人星界,留守大拿聯絡不到自家軍馬與赤霓,除了一對心猿意馬之外其他所有拿仙苦戰不支盡數戰死,繼而十座拿人世界儘早屠滅,不止人死光了,就連一座座巨大星石都被摧毀,化作塵埃。
  
  災難來得毫無徵兆且過程極快,當清醒古仙發現出事的時候,拿人已經死光了……拿人是古怪種族,凡間時候繁衍無礙、飛仙後也隨時可行**事情,但成仙後的大拿女族就再無法添兒進女。
  
  凡拿喪盡,仙拿不能再添丁進口,便是說:拿人絕後……
  
  遙遠東方,剛剛擺脫可怕星暴的拿仙大軍聯絡不到族人,但他們很快就聯絡赤霓。赤霓答應過拿人群仙,在他們出征時他會保護好那十座世界的。
  
  赤霓已經思索了百多年,當拿仙的靈訊再度傳來時候他選擇了面對:並未隱瞞,將真相和盤托出。
  
  除了災難的經過,赤霓還告訴拿仙首領,一切責任都在他一人,請拿人送回玄冰,待他尋得破解古仙『瘟疫』的辦法後,他願自刎以謝拿人滅族之禍。
  
  靈訊傳出,三天寂靜,未見拿人隻言片語的回訊。
  
  三天後,拿人的消息終於傳來了,兩句話。
  
  不夠。
  
  宣戰。
  
  那些年。拿仙與赤霓相處良善時,拿仙常常會對赤霓說一句話:我們啊,就是兒孫命。
  
  拿人最最珍惜最最重視的就是子孫、血脈、傳承。
  
  赤霓對待拿人友善。為了這重友善,拿人願為他分憂解難、幫他破解難題;
  
  赤霓慷慨傳法造就拿人盛世。這是恩情,為了報恩,拿人仙家不惜捐頭獻命去為他尋回玄冰。
  
  但拿人被滅族,所有子嗣兒孫都死得乾乾淨淨、都死得連渣子都不剩後,所有友善與恩情都隨風散去,接下來的就只有慘烈的報復與兇狠的殺戮。
  
  拿仙大軍憑空消失,任憑赤霓如何傳訊他們都再無回應,任憑古仙如何尋查都找不到他們的蹤跡……直到兩千後。拿仙再度出現,出征時的一百五十萬大軍,歸來時只剩勉強百萬眾。超過三成的折損,為了古仙尋找續命玄冰。
  
  百萬拿人分作眾寡不均七千隊,於瞬息之間橫掃古仙出身的七千凡間!
  
  拿人曾說:不夠。
  
  只一個赤霓,如何能填回十座人間、無數孩兒的性命。拿仙的目標明確、直接且毒辣,誰讓我傳承喪滅,我便讓誰斷子絕孫!
  
  拿人看似嘻嘻哈哈,但觸及根本的時候,他們就會化身成魔。他們的兇惡一旦展露。便是滔天之血!
  
  不分青紅的滔天之血,滔天之殺,每一座天外古仙的出身地盡遭滅絕。就和那十座拿人世界一樣,人死絕、星爆碎。
  
  古仙不是沒有防備,只是古仙的情形實在太糟糕了,不斷有人發瘋入魔,大隊人馬雖還安好但也都能明顯感知自己心魔的躁動,絕大多數古仙都在凝心自守抵抗心魔,對拿人的瘋狂報復他們根本無力抵擋。
  
  可是接下來拿人並未進襲古仙,他們只殺光了好戰之族的所有凡間後就停手了。
  
  不止停手,他們還把玄冰切開兩半。一半扔回宇宙隨它漂流去哪裡,另一半送去給了赤霓。
  
  半塊玄冰。大概就是為所有古仙煉符續命一次的分量。
  
  拿人曾說:宣戰。
  
  其實這一仗根本沒得打,以古仙現在的狀況。連一場大規模的集結都難還談什麼打仗。但是拿人送來了半塊玄冰,足夠所有古仙都能暫時鎮壓心魔的寶物……拿人要做正大之戰。
  
  一貫以卑鄙無恥、毫無勇武精神著稱的拿人,讓包括赤霓在內的所有古仙先鎮心魔、再做決戰。
  
  誰生誰死都已無所謂了,拿人只求最後的決戰,這場決戰中他們要光明正大的來打,這樣做當然不是拿人要證明什麼,他們想得很簡單:成全好戰之族的勇武,這是拿人對赤霓最後一個交代。
  
  拿人永遠是聰明的,但這次他們主動放棄了自己的聰明,因為無論如何,他們都是尊重赤霓的……
  
  蘇景見過那場大戰,他早就知道結果,可他在聽三屍一邊流淚一邊講出的故事時候,仍在努力希望、盼望著事情能夠不必這麼虐戾的解決。
  
  未來三千但過去唯一,已經結束的事情、註定的結局,再沒得改了。
  
  羅刹凸出去轉了一圈,再回來的時候身上又長出了四條胳膊,他有這個本事,如果有需要他可以變作千臂羅刹。
  
  六隻胳膊端著三個銅盆,盆中水溫正合適,盆邊還搭著三塊雪白的毛巾,三屍一直在流淚,羅刹凸打水來給他們淨面。
  
  小心翼翼伺候著三屍洗臉,羅刹凸似是想安慰幾句,可最終還是搖著頭歎了口氣。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分出對錯、都能區別善惡,而當對錯善惡全都模糊成一片時,剩下來的就只有恩怨情……仇!
  
  再之後就是約定決戰日期,赤霓融冰煉符為所有古仙鎮壓心魔和蘇景親眼得見的那場絕世之戰了。
  
  雙方都存滅族之仇,古仙剔除了爭鬥之心,但這只是讓他們變得平和安詳,並不會讓他們忘記如何去戰鬥,當面臨強仇非戰不可時候,他們依舊勇猛。
  
  百萬拿人如約入戰,沒有任何陰謀詭計,不存絲毫投機取巧,只憑自身的修持與力量。迎戰那時宇宙中所有的仙。
  
  戰前一刻,赤霓已知此戰無可化解,但他還是對頭戴金色帽子的拿人首領說了句對不起。他答應過要照顧凡間的小拿們。
  
  拿人首領曾搖頭,沒必要再對不起了。我家兒郎死絕,我也殺滅你家凡人,還有什麼誰對不起誰呢,剩下來的就只有:了斷!
  
  一切恩怨,一切對跨不過去的心障和對自己都無法交代坎子,全都用性命填平。
  
  正好!
  
  拿人首領就是赤霓親傳的那三位最最出色的親兄弟拿仙之一,另外兩個人,大哥死在了東方。老三也在歸途中身遭重創,但老三臨死前施展秘法將自己和大哥的身骨、力量煉就了一定帽子。
  
  好像個平底砂鍋的金色帽子,戴在了老二頭上。
  
  赤霓是好人。
  
  古仙本性單純,沒了爭鬥之心只要不發瘋他們就永遠安詳,他們是好人。
  
  拿人奸懶饞滑但知恩圖報,最後決戰時給了赤霓與所有古仙刻入骨血的勇武……
  
  一場無數好人參與,最後只有十七個人生還的曠世之戰。相比那一戰,後世仙天中所有的殺戮攻伐全都不值一提。
  
  赤霓隕落於此戰,拿仙首領能有今日強大是他親自培養的,且拿仙首領還有一頂神奇的帽子。兩人都給出對方自己能做到的、最後的敬意,他們拼出全力的廝殺。
  
  拿仙首領死在赤霓手上,赤霓也身受重傷遭其他拿仙斬殺。
  
  那一戰無人退縮。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戰根本就是個笑話也無人退縮,古仙喪盡,十七位拿人倖存下來。他們沒有搜索戰場,沒去尋找首領的帽子和赤霓的鏡子,因為這一戰蕩起的力量太過強大以至擊碎宇宙壁壘,他們察覺天將漏,沒有時間再去搜索了;更要緊的,子孫喪滅後拿仙就陷入了最徹底的迷惘:視傳承為生命存在最重要主題的拿人,在失去傳承後迷失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隨後的復仇只是了斷。當了斷了斷了,十七拿人為了的存活而慶倖。但也因未來繼續迷惘,他們勾肩搭背的走了。沒再回頭看那血腥戰場一眼。
  
  雷動天尊沉沉地歎了口氣,又擦了一把臉,望向了西坑隱:「能吃飯了麼?」
  
  太難過了,故事還沒講完,但最悲慘的事情已經說完,雷動心疼則胃疼,他想吃飯。拈花和赤目也想吃飯,望向蘇景異口同聲:「吃完飯再接著說成麼?」
  
  大阿姑早都準備好了上好佳餚,只是西坑隱想聽完整件事再開席,可三屍都開口了哪還能再拒絕,西坑隱揮揮手,羅刹凸立刻出門去張羅,轉眼間三桌上好仙饌開出,一桌專為幽冥一脈準備的『陰齋』,一桌為道尊等人準備的珍宴,第三桌是專門為大和尚小優開出的素齋。
  
  三屍的情緒還陷在往事中,唉聲歎氣的舉起筷子開始吃,不過心緒沉沉全不妨礙他們的飯量,嘗了一口『陰齋冥宴』他們三個都擠去道尊那桌吃了。
  
  吃著吃著,三屍又說太油膩,端著食碟拿著筷子湊去優和尚那桌,大阿姑的手藝無需多言,無論珍席還是素齋都美味異常,東西好吃三屍漸漸開心起來,拈花一個勁地誇讚著大阿姑的手藝一邊從優和尚面前的罐子裡盛了一勺湯羹入口。
  
  這桌席本就優和尚一人吃,沒想到還會有其他人湊過來,是以開始時候滿臉橫肉的大和尚吃得一點也不講究,罐中的公勺他就直接抄起來入口,現在三屍來了,三大宗師什麼沒見過,一點不嫌和尚骯髒,直接用他用過的勺子繼續喝湯……
  
  突然,拈花嘴巴裡『喀』一聲脆響,拈花單手捂腮滿面苦楚:「硌牙……大阿姑,菜裡怎麼還藏了小石頭。」
  
  大阿姑滿面驚詫,不可能的事情啊,凡婦摘菜或許會疏忽,以她的聖目神手做出來的酒席怎麼可能有不乾淨的東西,何況也不可能是小石頭,以三屍現在的牙口,真要咬到石頭也只會石頭崩碎,哪裡會咯牙。
  
  硌牙是真的,而且硌得頗為慘烈,拈花嘴角都流出血來了。
  
  優和尚若有所思:「我都找半天了。你吃到了?」
  
  開口之際,三屍才發現大和尚才裝回去不久的大門牙又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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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五章  子子孫孫永傳續
  
  
  可把拈花給噁心壞了,放下湯勺怒道:「你的牙?你這個和尚怎麼、怎麼這麼……這麼……」
  
  雷動和赤目都放下了筷子,全神戒備著,只等拈花『這麼』完了就幫忙附和,大家一起去和和尚吵架。可拈花『這麼』半天始終也『這麼』不出來什麼,他實在找不到合適措辭。
  
  優和尚長得兇狠彪悍,為人卻是和氣的,不與對方吵架,只是笑呵呵說道:「剛裝回去,還沒來得長得太結實,一不小心又掉湯裡了,無心無意、有怪莫怪,抱歉得很啊,請神君還我牙齒。」
  
  「……」光記著抱怨和吵架,他還沒把優和尚的牙齒吐出來,拈花聞言眨了眨眼睛,似是在嘴巴裡找了找,跟著他又眨了眨眼睛:「咽了。」
  
  「咽了?!」這次輪到優和尚瞪眼睛了。他可是『不稱佛的佛』,一身正宗禪法修持來得何等深厚,先前把大門牙掰下去可給西坑隱施法,之後他要想在長出一顆新門牙不過是動動念頭的事。
  
  可這個牙與生俱來,又曾得西坑隱施法轉活很值得紀念,所以優和尚始終空著那塊牙床,等『白板大士』歸來後再裝回去,哪成想,掉湯裡就罷了,被拈花咬到就罷了,竟還被他給咽了。
  
  這還怎麼要。
  
  和尚瞪眼,拈花更是急赤白臉:「咽了……就咽了怎麼著?你敢把牙往湯裡掉,我就敢撈出來吃了!」
  
  「咱們兄弟吃進肚裡的東西就絕不會再吐出來。」赤目小手一揮,幫腔。
  
  和尚大頭搖晃:「從肚子裡吐出來我也不要啊!」
  
  「拉出來的要?」赤目想都不想的反問。大和尚的修為沒得說,可吵架的本事實在沒法和三屍相提並論,眼睛瞪得更大,都有些向外凸了。
  
  雷動介面直接耍無賴:「甭廢話,就是咽了,和尚你說怎麼著吧!」
  
  一群冥王早都看得哈哈大笑,道家高人不似冥王那麼性情坦白,但也都面露微笑。蘇景趕忙上前勸架,這事真沒法說啥,只能盡量約束三屍。
  
  好在三屍從來都給足蘇景面子,見他開口,矮子們就不再多說什麼繼續低頭吃飯,尤其拈花神君,吃了一顆牙也一點不影響胃口。
  
  優和尚還瞪著一雙銅鈴大眼,可三屍又都吃吃喝喝去了,一肚子火也不知該怎麼發,見三屍都不理他,和尚又瞪向了蘇景。蘇景被他一看,沒忍住就笑了出來:「大師息怒啊。」
  
  大師嘿了一聲,沒啥可說的,和渾人怎麼計較,落座繼續吃飯……
  
  飽餐一頓,吵嘴幾句,三屍的精神振作了不少,飯後繼續說起前輩玉簡中的記載。
  
  古時恩怨情仇,兩大族類凡間滅絕,無數仙家身碎魂消,倖存下來的十七頭拿人沒了目標與目的,就在這空蕩蕩的宇宙中四下閒逛著。
  
  仍舊是漫長到無以計較的時間,最後十七位拿人又回到了東方,那時候東天的『震蕩』已經結束,路途上不見了那些可怕危機,一座又一座新星初成形,正『生長』。
  
  東方深處的景色就更加美好了,上次拿人大軍來此尋找玄冰時候,這裡就已經有了自然、生命的萌芽,晃晃多年再故地重遊,這裡的一些世界已經生機昂昂,各色智慧生靈開創出屬於他們的新紀元,東方星天,那是一片生命勃發的美麗世界。
  
  前輩大拿在玉簡中留下本族神思,後輩拿人在讀簡時候,前輩的心情他們感同身受,雷動閉上了眼睛,面帶微笑:「有的世界天龍把持,有的世界金凰為尊,有的世界玄武鎮世,有的世界麒麟嘯天,還有的世界金紅色的三足烏鴉亂飛亂叫……」
  
  大拿與古仙主掌仙天的時候,根本都沒有龍鳳麒麟這些生命,十七拿人初見這些新生命的時候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不過玉簡內容能夠直接成像於三屍識海,三屍能『看到』這些兇獸。
  
  十七位拿人進入一座又一座新世界。
  
  新世界的主宰們都擁有強大的體魄與力量,比起古仙時代的凡人要更強大的多;新世界的靈長雖然善戰、雖然不少傢伙都性情暴躁,但沒有誰會把打架當做生命的主題,他們都有自己的興趣所在,比如龍都貪圖美色,比如鳳凰特別愛漂亮,比如玄武巨龜非常懶惰寧可什麼都不做就乾巴巴地待著便是幸福;比如三條腿的金鴉好熱鬧愛聊天並且喜歡一切亮晶晶的東西……
  
  生命初長成。
  
  後世人看來高高在上的神獸聖靈,那時拿人眼中稚嫩可愛的娃娃。
  
  不過『娃娃』的數量並不多,繁衍能力大都低下,維持種族延續是夠了,但無法向樹木野草花鳥遊魚那般將種群無盡擴大。
  
  新世界的娃娃們會本能的吞吐天地靈氣,但是還沒到自覺修行、主動修練大道的程度。
  
  挨座世界去探訪、去玩耍的十七拿人就成了這些種族的啟蒙仙師。
  
  遊玩途中,拿人為後世的神獸指點大道,傳授修行之法。差不多每入一界,玩耍過後臨走之前,拿人都會選靈秀山一座,坐身於山巔為當地靈長開課說法,不多講,十天講自然、十天講生**性、十天講修行。
  
  三十天裡每天足金足兩地講上六個時辰,剩下半天當地靈長請客吃飯,蹭足三十頓飯後拿人起身離去再去下一界玩。
  
  拿人的性情不值一提,可他們的本領、見識何等了得,在那時龍鳳等神獸眼中他們就是神祇,是以拿人開課,無論那座世界,當地靈長都會蜂擁而至,場面之盛大比著後世的佛陀講經要強上不知多少倍。
  
  而拿人的傳道,正式將後世的諸多聖獸引入修持之道,與信仰無涉、只在領悟自然的修行。
  
  得修行、破桎梏、飛出凡間世界進入無邊宇宙……或許與『進化』無關,但後世的諸多神物也的確變得非常強大,他們是新世界中第一批仙聖,並且大都修煉大成、離開凡間遷徙入宇宙中去。
  
  時間是治癒心傷的無上良藥,隨時間流淌,拿人心底曾經滅絕的希望又再『死灰復燃』,十七位拿人開始重新思索『傳承』。
  
  生孩子是不必想了,要能生也不必等到現在。不能生的話,能不能用自己的法術來創、來造呢?拿試過無數次,也造就了數不清的生靈,不提那些失敗的,只說成功的,並不是拿人們想要的後代,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造出來只是他們自己……
  
  不久之後拿人就放棄了這種荒唐事情,當然被他們創造出來的生靈都得到善待,供養終生快活無憂。
  
  以十七拿人的本領創造一座世界不是難事,可當世界成形、自然孕育之後,生機的萌發、延續、繁衍就不是他們能夠控制的了。他們開世界、劃天道、立規則,他們可以讓雞鴨在指定的地方下蛋,但他們沒辦法讓激鴨蛋中孵出一隻白熊。
  
  自然發展自有奧妙,力大者能夠揮手摧毀一方自然,卻無法篡改它。
  
  想通這一重後拿人們改變了思路:
  
  我不能篡改自然,但我若相融於自然呢?那樣的話,自然再孕育出的生機,是不是就能成為拿人一族的延續。新的生命也許沒有拿人的模樣,不過他們一定一定擁有拿人的血脈!
  
  最初的時候這只是個模糊的構想,不成熟更不成形,但是倖存下來的十七拿人有大把時間和傲視天宇的法力,之前的無所事事傳道蹭飯只因他們少了一個明確的目標。而當目標建立後,哪怕初時有的只是一個大概方向,對他們來說已經足夠了……
  
  說到這裡,雷動天尊稍稍停頓,而後認認真真地說道:「先祖成功了。」
  
  短短五個字,卻包含了無限欣喜與感激,欣喜是為先祖終於得償大願,感激則因沒有當年十七位拿人的不輟堅持,又何來今日三屍。
  
  有關法術細節,前輩拿人在玉簡中一帶而過,只大概說了下大概。
  
  先是沿著他們確定方向鑽研,無數次失敗嘗試後終於找到了可行的辦法,隨即就是漫長的閉關、修煉……前世後世無數法門,但都沒有對拿人那場修煉的準確定義,十七拿人自己給自己的修煉起了個名字:大生兒育女拿天拿地拿自然子子孫孫永傳續妙靈生氣正法。
  
  聽了這麼威風八面的名字,拔舌王忍不住問了句:「沒拿宇宙麼?」
  
  很可笑也是很吉祥的名字。拿人們的心意都在這門修煉法訣中了。
  
  可實際的修煉,卻是自毀再生之道,殘酷且痛苦。
  
  自毀,將自己的肉身、元法、元魄中的所有精華提煉出來,再做漫長祭煉,最終將己身精氣化作能夠融入自然生機的靈氣。
  
  靈氣融入自然生機中,也就變成了生機的一部分,當生機慢慢變做生命,那生命的根本中就有了拿人的存在。
  
  這就是拿人『以己身相融於自然』的辦法。
  
  身魂與元法中的精氣被提煉出來,體魄就枯萎了,神魂就泯滅了,人就死了。但煉成的靈氣能夠完美地與凡間世界自然生機融合,那座世界的生命就有了拿人的傳承,小到一草一木,大到山胎海女,皆算得拿人的血脈傳續!
  
  也是因為身魂精氣一旦被提煉,大拿就會徹底死亡,所以拿人無法單獨完成祭煉,須得有同伴相助、在前者死後繼續將他們的本命精氣煉做『生靈氣』,所以十七位拿人入法,最終只有十六人完成了『修煉』。
  
  十六位拿人,煉就七千六百道『生靈氣』,之後無需指引道道靈氣就飛天而去,從此遊走宇宙之間,只要遇到合適的世界,一道靈氣會自行入世,與正萌芽的自然相融合一……
  
  此刻滿滿好奇心的佛祖從鏡中插口問道:「到底那些世界傳承了拿人的生靈氣,你可知曉麼?」
  
  「草木魚蟲,那些未能真正開智的生命就不提了,只說那些智慧靈長……」也不管佛祖看不看得見,拈花對鏡子笑笑:「具體哪些世界已無可追究,但不妨這麼說,只要生俱三屍的靈長,都算得拿人後代了。」
  
  「更要緊的,靈長修行、領悟大道時,三屍也可煉化真形離開人身,再做修行可就化作真正的心猿意馬、變成真正的拿人,本來似是而非的傳承,繞了一個圈子後就變作了真正的:子子孫孫永傳續!」
  
  「不過以前的拿人都是獨立而生,如今的拿人在出生後就與靈長同生共長、相偎相依,修家悟道後絕大部分三屍都不願離去,放棄離開機會主動選擇完全相融於靈長,咱們拿人啊,都懶。」
  
  這事沒什麼可說,三屍化形後就是拿人了,可即便他們有純正『血統』根紅苗正,他們更依戀自幼共生的靈長、更習慣他們新的生存和成長的方式,畢竟,環境會改變習慣。對於古時大拿來說這樣的情況是他們始料未及的,不過又有什麼關系啊,兒孫們有自己的選擇,真正的關鍵在於:子子孫孫永傳續!
  
  古時拿人得償所願,古時拿人含笑九泉。
  
  閻羅、道尊彼此對望,冥王、真人面面相覷,優和尚的大手摩挲著光頭,西坑隱的指尖敲打眉心……終於,閻羅神君當先開口:「我是有『三屍』的。」
  
  「我也是。」道尊微笑點頭。
  
  「還有我。」鏡子裡住著個好奇心特別重的人,好奇心重的人大都喜歡熱鬧,有共通話題時候就會插口說話。跟著,鏡子裡又傳出了一陣笑聲,幾分唏噓幾分歡喜幾分『原來如此』。
  
  佛祖之後,神君、道尊都笑了,幾分唏噓幾分歡喜幾分原來如此。
  
  體內三屍放棄化形機會,他們不去離開靈長,這會是一種神奇的共存,對靈長而言三屍並不存在,它們只是三道與生俱來的本念、本能;可是對三屍而言,他們明白自己的存在,放棄化形的機會就意味著他們無法再獨立走入世界,可是他們仍就能夠與最最親密的『夥伴』一起飽覽天地壯麗、經歷悲歡離合,那又何嘗不是他們自己的人生。
  
  三屍,或者說後世拿人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這是他們喜歡的存在方式。當然,這種情形並非絕對,還是有些三屍會選擇化形,只是很少。便如蘇景等人曾在十一世界那方星盤中見過的大拿,對雷動赤目拈花來說他是老老老前輩,對舊世拿人來說他則是小小小晚輩。
  
  與人生死相伴的三屍,讓人貪婪愛財、讓人貪慕女色、讓人貪戀美食、也讓人對未知充滿好奇的三屍的來歷……大生兒育女拿天拿地拿自然子子孫孫永傳續妙靈生氣正法。
  
  看上去三屍真不是什麼好東西,讓人貪吃好色愛錢財,可再仔細想想,支持著人們不斷進步向前不斷發展壯大的根本力量,不就是貪吃好色愛錢財麼?
  
  追求美好生活的源動力就在於此吧…
  
  即便沒那麼積極向上,至少這些的存在也讓凡人的生活添出了許多樂趣,吃上一口湯汁肥美的白灼蝦、和鄰家姑娘眉來眼去、辛苦鑽營掙來一袋沉甸甸的銅板,又有哪一樣不是快活所在。
  
  若再深究一步……以蘇景所見所知,中土人又和古時中的拿人何其形似啊,小小的貪婪,時時的懶惰,開朗明亮的本心,對親情的重視對父母的敬愛對兒女的珍視,以及當底限被觸及後就會發瘋發狂的狠毒。
  
  如此相似,究竟是中土世界自然使然,還是受了拿人『生靈氣』的影響?
  
  中土世界有斬三屍以證道的說法,但這並不是徹底的誅滅,最簡答的例子,如果沒有,道尊為何要執刀入極樂,佛祖何必捨身穿漏古時,閻羅又何必還在中土封印了一道靈犀準備為鐘大判封王。
  
  『慾望』的另一個說法就是『願望』了,沒有宏志大願,何來慈悲心腸,何來開天魄力!大能為者,身內三屍與之共進共行,興致到時才一滴花瓣上的晨露納入口中,微微甜所以微微笑,算不算口福?喜歡看著錦繡人間的大潮明月也喜歡看花圃中的花紅葉綠,算不算好色之心?關心座下弟子安慰維護自己心中的大義小義,算不算私欲?
  
  三屍不滅,三屍永在,他們因靈長的徹悟一起超脫,他們因靈長的逍遙尋得快樂,如此……
  
  過往事情不必太較真,真正因這一場宏大故事而來的是心底的感慨。
  
  赤霓、古仙與拿人,爭鬥、良善與傳承。有關上古、有關今日的故事基本講完了,只差十七拿人中的最後那一個:
  
  煉化己身精氣為生靈氣需要同伴完成後半部分祭煉,『最後一個』沒能變作生靈氣,在所有同伴都離去後,他用了十萬年為自己打造了一座牢籠,然後把自己關了起來。
  
  他有罪。
  
  雖然沒人責怪他。
  
  當年拿人大軍遠征東方為赤霓尋找玄冰,曾留下了三百拿仙留守本界,他是其中之一,出事的時候他值休跑出去玩,在一方靈州中他尋得上好真石津露,這露水就是宇宙釀出的美酒,他喝了個酩酊大醉,再醒來時候大禍已生,子孫與同伴盡數死絕。
  
  大禍之後百萬拿人所以要與赤霓決裂是因為赤霓為始作俑者,所以要殺滅古仙凡間是因為拿人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但真的沒人怪罪『最後一個』拿仙,正相反的,許多拿人都為他感到慶幸。畢竟,那場大禍暴發猛烈,根本不是多一個拿仙就能改變結果的。
  
  最後的大拿也沒在同伴面前顯出太多自責,但當所有事情結束、所有同齡人都告離開後,他告別了花花宇宙和越來越有趣的諸多世界,他給自己打造了一座監牢他把自己關了進去。
  
  破爛囊。
  
  破爛囊是靈性的,穿梭宇宙並非無目的的亂闖,它只在有『拿人生靈氣』的世界之間穿梭來去,拿人的本性沒法改,說到底他還是其牽掛子孫傳承的,所以一旦破爛囊的主人證道就會被抓緊袋子裡去。靈長證道時即為三屍離體化形的機會,他盼能再看看後世兒孫,只是很可惜,三屍大都選擇『留下』,這漫長年頭裡,最後的古時大拿從未見過真正的子孫。
  
  對抓入破爛囊的人大拿另有補償,不白抓的,大拿會送給被抓之人一場修煉機會。
  
  再就是拿人這種傢伙啊……每當讓人肅然起敬的時候,他們有總會做出些破壞氣氛的事情出來:最後的大拿把自己關進牢房,然後又給自己留了個後門。當然不是隨時可以溜出去,每隔八萬年苦牢就會有八百年『假期』,出去放放風透透氣。
  
  或許是知道蘇景修金烏陽火的緣故,最後古時大拿在個三屍的玉簡上還專門說了一件『放風』時的事情,那也是許久前、古時候了,放風時的大拿遇到了一頭煉成九日仍不放棄、還想再突破、煉就第十日的大金烏。
  
  大拿花了幾百年的時間指點那頭大金烏。大拿的想法很簡單:金烏是煉日的,他們越強大煉出的太陽就能更好的照耀凡間世界……
  
  一個宇宙時代的開拓、滅亡,和舊時代的影響延續到新時代直至今日的故事、拿人的故事,結束了,
  
  故事講完的時候,道尊袖中傳出叮叮當當的悅耳細響,來自一枚晶瑩剔透的小瓶子……之前道尊為蘇景詢問封仙瓶子天的事情,此刻瓶兒仙子的靈訊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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