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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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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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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18: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六六章  住店錢
  
  
  一夜喧鬧!
  
  主要是兩隻烏鴉大聖吵鬧,再加一個烏悲悲幫腔……眾多修家作陪,問這問那,烏鴉衛自有分寸,為『小光明頂主人』大吹大擂,另外說了不少仙天軼事。
  
  這世界有時會有仙家歸來故鄉看看,可道家高人都講究個清靜從容,就算回來也不會說太多話,哪像烏鴉這般囉嗦聒噪,可也是因為烏鴉囉嗦,真正讓一群凡間修家聽了個過癮。
  
  一夜歡聚,有關離山弟子來此凡間的緣由凡修們終歸沒能問出來,但至少他們能確定這群仙家是好的,不會傷害本界。這就足夠了。
  
  直到天色大亮,畫舫上的歡宴方才撤去,一群人從畫舫重返地面,離山大旗正在晨風中飄揚,水血老怪與千多仙人依舊維持著昨夜姿勢,五體投地對神旗,安靜得仿佛木雕泥塑。
  
  丁陽掌門弟子不昧道長見狀面露不屑,唇角抿出一絲冷笑。不止他,幾乎所有凡修心中都對這夥犯界仙魔生出鄙夷:的確強大,卻是軟骨頭。
  
  蘇景沒走,和沒資格上畫舫去喝酒的修家們一樣等在岸上,見了不昧等人神情,以蘇景目力自是知道他們心裡怎麼想,蘇景搖搖頭、微一笑。
  
  如果水血等人的骨頭夠硬呢?現在怕已經死乾淨了吧。不同族不同修不同道罷了,貪生者求生,重義者取義,前者莫笑後者執拗,後者也別恨前者孱弱,歸根結底。大家活的不一樣。
  
  活得不一樣,這就是真相了,看穿真相即為智慧。飛升千多年,蘇景早都看得清楚了。
  
  通宵喝酒盡興,兩位烏鴉大聖的心情不錯,烏上一終於肯搭理犯界仙魔了:「口袋空著,藤兒垂頭,水血老先生,你到底怎麼想?」
  
  「啟稟烏家上仙,小人願獻寶、獻力。只因離山神旗屹立。旗中豪氣催神煉心,小人心中畏懼不敢起身。」
  
  水血老怪回答的不錯,烏下一揮揮手,離山大旗化作一團青青雲氣。流入鴉女袖中。跟著她指了指仍在半空離懸浮的空寶囊、青燈藤。
  
  何須半字吩咐。水血老祖邁步上前,不敢丁點私藏,將囊中、袖中、吞入腹中的法器、丹丸、符篆等等寶物統統取出。先用自己的一隻法囊裝了,再抹去囊上禁制,跟著又將一塊玉簡拿捏在手,催動法力做了一份『名錄』,寶物催動之咒,丹丸效力服法等等事情全在玉簡中交代明白。
  
  玉簡也放入囊中,最後又將此囊投入半空懸浮的空袋子裡。
  
  仔仔細細將第一件事辦好,水血老祖來到青燈藤前,端身盤膝認真做好,深深提息、再對藤子點點頭,藤子猛一竄,尖尖藤稍直刺水血眉心,下一刻水血老祖面色蒼白如紙,身體顫抖不休。小小青藤也同樣發顫。
  
  但不同的是水血老祖滿眼痛苦,藤兒顫抖中許多小小金鈴瘋狂搖動,鈴聲中就只有歡快之意。
  
  短短三息,藤兒一甩,被抽奪了八成修為的水血老祖摔落地面。
  
  還剩兩成修為,不過修為受損即為身魂受創,這是一場重傷,一時間老怪連站穩的力氣都欠奉,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爬不起來就努力爬吧,沒人去攙扶、由得他自己掙扎。弱肉強食是他的道,蘇景、烏鴉衛就給他『他的道』。
  
  水血老祖為首,千多仙家依樣而為,就算他們動作夠快也足足耽擱了一個上午,所有人都獻寶獻元,烏下一小心收好青燈藤,烏上一則抓過了乾坤囊,搖晃幾下露出個『還算說得過去』的神情,轉頭望向丁陽道掌教真人笑道:「我等入駐此間,不管怎麼說也是冒昧而來,這袋子就算是住店錢了。」說著將袋子拋了過去。
  
  未料話音剛落,忽聞江面畫舫上暴起一聲驚雷般的吼喝:「你敢!」只見船上一個大頭紅眼睛矮子發瘋似的沖起來,自船上跳入江中,一路踏水而來。
  
  不在東西有多貴重,在乎的是態度:哪怕一坨牛,也不能輕易送人!赤目真氣壞了,踏水之際轟轟巨浪自他足下直沖天際,狂奔之勢如怒龍瘋蛟,真正驚人!
  
  他本是向著烏上一沖去的,半途見到袋子飛去掌教真人手中,大宗師立刻轉向,又向著丁陽道沖。
  
  總算另外兩大宗師識大體,急急忙忙拉住了他,一個勁地勸『給蘇景個面子,給蘇景個面子』。赤目人在江面,頓足把滔滔江水踩出瘋狂漩渦:「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赤目暴跳如雷,烏上一心裡也有點發慌,還好蘇景密語傳來,帶笑:「沒事,沒事,趕回我再給赤目補份重禮。」
  
  赤目被另兩個矮子拖回畫舫喝酒消怒去了,烏下一又對凡間修家說道:「剛剛抽奪下的仙元,十年之內會化作乾坤靈氣,還於世界。」
  
  一直不怎麼說話的方先子也告開口,面色肅容:「敬奉天地,敬奉眾生。」
  
  得了一袋子寶物,千多真正仙家的法器已經讓凡間群修、尤其丁陽掌教心中發燙了,再聽到烏下一和方先子的話,凡間群修更是驚喜萬分!
  
  凡修或許本領不濟,可對修行的理解並不差,他們至少能明白,烏鴉大聖此舉,是在送出大把寶物之後、再送此間一次靈元大潮!普惠人間、普惠蒼生!不難想像的,十年之內,此間世界當迎來開元以來未有之繁榮。
  
  其實寶物也好,靈氣也罷,就憑血水和這一夥殘兵敗將的進獻,蘇景根本不稀罕。
  
  寶物姑且不論,只說那些仙家真元,全部加在一起又能有多少?如果來個鬼主天聖,戴上大帽子的小賊或還能勉為其難奪一奪,水血?他那點力氣算個啥。
  
  奪元本就是要送給這座世界的。
  
  不過仙元來自天地靈氣卻不同於天地靈氣。沒辦法直接滋補凡間,蘇景請小賊來奪力是為了借她『世界根』的能耐,將仙元化歸靈氣再釋放出來。
  
  蘇景打劫沒錯,只是這點贓物難入他的法眼,轉贈此間了。
  
  群修轟動,丁陽掌教等名宿前輩更是感激動容,烏鴉大聖笑眯眯的,由得修家們感激致謝,謝過烏鴉大聖再向未能謀面的小光明頂主人奉上敬意。蘇景躲在人群裡也一樣笑眯眯的,做過好事送出重禮。被人家誠懇致謝。這時候好大享受。
  
  做過好事不留姓名?那不是蘇景的性子,一般能留名他就一定要留名。
  
  倒是被搶劫的那夥仙家,也跟著開口頌贊,上仙德配天地、上仙慈悲普世雲雲。待到誇讚的殺不多了。血水老祖又來向烏鴉衛賠罪。寶物上繳了。元力抽奪了,可能不能活命尚未可知。
  
  烏下一伸手一抹自己的光頭,笑道:「你求饒沒用的。剛不說了麼,得讓他來替你求饒,或許還能活。」說著,手指點點,指向臉上血肉模糊成一片的仙官。
  
  烏鴉過的話烏下一可沒忘,到得現在那個仙官哪還有丁點兇悍,急忙上前討饒,烏下一不搖頭不點頭,而是望向了水血:「有個事情還沒弄明白。」
  
  「恭請上仙垂問,小人知無不答。」
  
  烏下一指指水血:「你是無漏淵的鬼,有名有號身份不低。」
  
  指頭轉轉,烏下一畫了個圈子,把千多犯界仙魔盡數畫中:「他們是無漏淵的附屬勢力,烏合之眾湊在一起,好歹也算一隊天兵……我不明白的是,你們身上的咒呢?」
  
  星滿天、無漏淵、十萬山、假西天都一樣,壇下所有仙家都有君主大咒在身,遇戰則勇往直前全無退路,否則君主動動念頭保他死得苦不堪言。這支無漏天兵卻逃出戰場未受制裁,事情不對勁。
  
  「上仙明鑒,鬼主倒行逆施,我輩早都心生不滿,奈何受禁於身反抗不得,非是小人心甘情願助紂為虐,實在是身不由己啊。」先鋪墊、表心意,跟著水血才說出實情:「但不知為何,我們這支軍馬與東天道家仙兵對陣時候,忽然天降冷雨,頃刻洗去了惡鬼妖王加持在我們身上的咒法,得脫自由不再受制於人,又怎能再與仙兵為敵,自然撤出戰場……」
  
  蘇景聞言略顯驚訝,此時冥宮內道尊的一道靈識打來:如何破去普通鬼物身上的禁制,一直是西坑隱的題目,想來是大夜叉破題了。
  
  蘇景微揚眉。
  
  這便是神仙鬥法各顯其能了。憑禁制,鬼主星君保證手下對自己忠心耿耿絕無悖逆,另一邊就想辦法破去這一咒,再來幫鬼主星君看看他們的手下還有幾分忠誠!
  
  憑此法術,西坑隱再立大功,想都不用想此舉會讓天外戰事順利許多。
  
  事情問明白了,烏下一依著蘇景吩咐,給水血等人擺下一條活路:領禁受制,奉烏龜州蝕海大聖為主。
  
  沒得選,要麼死要麼降,乾脆簡單。
  
  能活就好,水血甘願臣服,修為被奪去可以再修回來,這些人以後多多少少能出些力氣,而拜奉蝕海就等若拜奉十四王,對這夥子仙家來說倒是因禍得福了。
  
  後面的事情蘇景就不用再操心了,烏鴉大聖傳出靈訊,蝕海過來收人,一場能夠輕易湮滅凡間的風雨急急而來,但未等落下一滴就被打得煙消雲散……蘇景在此。
  
  如今蘇景有這個本事,他若不想天空落雨,那便是萬里晴天!
  
  ……
  
  蘇景返回南方的時候,十六老爺正在東方淺海海底。
  
  青年背負雙手,扭著扭著地轉圈子:圍著一具屍體轉圈子。
  
  道人的屍體,七十幾歲年紀,從服式佩劍上看死者地位不低,十六老爺才不在乎他的地位,真正讓小蛇『動心』的是道士的雙眼……冰珠。
  
  道人死前雙目曾遭奇寒侵襲,兩隻眼睛都被凍成了冰珠。這雙『眼珠冰』中的寒意詭怪,與之前十六撿到的那塊玄冰氣意同出一轍。
  
  昨天晚上仙魔犯界,十六開口大笑。哈哈一半突變『忽啊』,就是因為那時他從江流深處領略到玄冰特有的寒意,所以才不管敵人,投身入江開始追查。
  
  一夜仔細尋找,追著『氣味』自江入海,終於找到了這具屍體。
  
  事情乍一想有些『不知所謂』。通過一塊碎冰十六猜測這世界有古怪冰源,對小相柳是大補之物,十六要為相柳找到它;道人的雙目成了冰珠子,眼中寒意與碎冰同源……根本不搭邊的兩件案子。
  
  不過在十六眼中過程則清晰明白:詭怪冰源或有詭怪冰法守護,等閒之輩一望便遭反噬。遭寒氣所侵雙目凝冰魂魄崩碎。這等法術事情在十六看來全不奇怪。
  
  以十六的猜測,這個道士應該見過『冰源』,只是道士不知死了多久,屍身隨波逐流漂流到此。相距他喪命之處遠矣。道理上這屍體與十六吞入腹中的碎冰也不見得有什麼區別。都是從冰源而來,都是冰源存在的證據,卻非尋找它的途徑。
  
  不過屍體和冰塊終歸是不一樣的。十六有辦法。
  
  冷峻青年站住了腳步,猛張口吐出了一條大龍。
  
  這條龍煞得十六不斷煉化如今已靈智半開,雖比不得主人聰明,但也不比十六笨多少,現形後無需吩咐自能明白主人的心意,低吼一聲巨大身軀搖擺開來,圍繞著道人屍體層層打轉。
  
  龍本屍煞,死物做活煉,根基如此無論這條龍將來修煉到什麼何等境界、哪怕它把自己的力量煉得比佛祖道尊還要更強,心竅中那一道屍氣元煞也不會消失,就憑著它的元煞,能夠激起道人屍身……說穿了,起屍。
  
  道人魂飛魄散,只剩一具空殼,但屍身也有屍身『記憶』,憑著這點模糊『記憶』,或能追根溯源找回道人的喪命地方。
  
  果然,道人起身後在原地僵硬站立片刻,邁開步子緩緩向著大海深處走去。
  
  屍身走得奇慢,十六和自己的寶貝大龍就跟在其後,走不多久,『小相柳』打量身邊巨龍一眼,皺皺眉:「忽啊!」
  
  別人都聽不懂十六的『忽啊』,唯獨大龍能解氣意,巨大身體一震,變作另外一個身形龐大的怪物:七頭蚺。
  
  十六曉得小相柳在中土收服了一隻七頭大蚺,心誠則靈,心誠則靈,自己化作了小相柳的模樣,龍煞就該變成其七頭蚺,這樣才算『配套』。
  
  心滿意足了,小相柳帶著阿七走上一陣,小相柳又開始打量『阿七』了,雙眉一時皺一時松,過片刻又是一聲:「忽啊。」
  
  龍煞靈智半開,已經有了自己的簡單想法,似是不太情願,七顆大腦袋同時搖晃著。
  
  「忽啊!」十六堅持。
  
  份屬主僕,龍煞沒得抗拒,只能依他,巨大身軀再一轉,驟然縮小、引動濁流滔滔,片刻濁流散去七頭蚺不見了,變作了浪浪仙子。
  
  這才對嘛,小相柳飛升後就沒辦法再帶阿七,他和浪浪仙子混在一起了。
  
  「忽啊,忽啊忽啊。」小相柳開心同時出聲指點,浪浪仙子平時都用布條紮眼睛的。
  
  浪浪仙子隨手抓過一條帶魚,又覺得不太合適,放了,換成了一條海藻。不是普通海藻,有名堂的,此處是淺海,這種海藻採摘上岸晾乾後就是一道通俗海味:海帶。
  
  浪浪仙子把海帶疊成長條紮住了眼睛……盡善盡美!
  
  小相柳、浪浪仙子一前一后跟著道人屍身,向著深海走去。
  
  蛇有蛇跡龍有龍威,行走之中,小相柳扭啊扭啊扭扭捏捏,浪浪仙子龍驤虎步意氣風發。
  
  ……
  
  返回南方山中,蘇景一如既往,白天去揚啼山打坐睡覺,晚上回紅底山夫妻團圓,日子輕鬆愜意。
  
  波瀾不驚,每時每刻每天每年都在平靜中度過。太平靜了,所以時間就沒了刻度,而失去刻度的時間也就變得異常輕快,只稍一晃便飛逝,四十年。
  
  仔細計較的話是三十九年。三十九年過去。
  
  算算時間,當初神君法諭『百年休養』就要結束了,蘇景來這世界已經九十九年有餘。
  
  也就是在這第九十九年,蘇景的『睡覺修行』取得了重大突破:睡覺依舊、但他開始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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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七章  蘇大伯
  
  
  也就是在這第九十九年,蘇景的『睡覺修行』取得了重大突破:睡覺依舊、但他開始做夢了。
  
  精修之人輕易不睡覺,就算睡覺了也不會做夢,神氣凝固精元抱守,根本不會有遐思臆識,又怎麼做夢……蘇景做夢了,且開始的時候他都不曉得自己夢見了什麼:
  
  打坐、睡著、醒來,依稀覺得自己做夢了,可做的什麼夢就死活記不起來。
  
  當年白馬鎮少年時光才有的經歷,如今又再體驗,蘇景覺得很神奇。『做夢』必是修煉所致,蘇景沒太多思索直接去往冥宮請教道尊。
  
  木鈴搖響,不料道尊並未如以前預定那樣立刻出關幫他解惑,而是傳出一道法音直映蘇景靈台:正忙著,回再說。
  
  道尊閉關是為療傷,他老人家的恢復才是鼎鼎大事,無論對今日仙天亂局還是將來的墨色決戰。既然如此……再說就再說吧。反正做夢又不是走火入魔,蘇景自己先煉著。
  
  烏悲悲一如既往,修煉之餘都會來探望蘇景,這天蘇景睡醒後沒急著起身,正苦苦追憶剛剛的模糊夢境時候烏悲悲來了。
  
  眼見蘇景冥思苦想的模樣,烏悲悲眼睛猛地一亮:「可是修行上有難解事情?快快快,快來問我!」
  
  特別愛廢話的人大都好為人師,烏悲悲也不例外,只恨蘇景太懶惰,修行就睡覺睡醒就回家,從來不向烏鴉前輩請教。
  
  蘇景笑。真沒客氣:「做夢,又想不起來夢見什麼了。」
  
  「做夢?」烏悲悲眨眼睛,沉默片刻『嘿』一聲長歎:「你完了你完了,修行到現在還做夢,這得是多差勁的修持!我就勸你平時多用功你從來都不肯聽,到得如今你睡覺居然還會做夢,唉……」
  
  一句話,兩聲歎,蘇景都覺得自己怪對不起烏悲悲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走上小小山頂。微笑開口遙遙召喚蘇景:「小蘇景。比來無恙?」
  
  花甲,略胖,普通人打扮,五官平平無奇也談不到什麼神氣。但他的笑容和藹且靜謐。這笑容沒法用言辭去形容。所以他的愉快輕快也讓人沒辦法說清。
  
  蘇景以前從未見過此人,可素未謀面並不影響蘇景認出他。
  
  沒道理可講的,只一見面蘇景就曉得他是誰!
  
  驚喜於面。狂喜於心,咽喉湧出一聲詫異低呼後,蘇景急忙搶步上前,俯身在地大禮相對:「晚輩拜見福……拜見老人家!您老人家出關了?這可是天大喜事。安敢勞動您金身法駕來此,您傳個消息過來,晚輩去探望您才對。」
  
  佛來了。
  
  金身毀於漏,神魂困於鏡的佛,如今化作凡人模樣來此人間探望蘇景了。
  
  當著烏悲悲的面,蘇景險險說漏了嘴。『出關』為隱語,意指脫困,懂得自然能懂,不懂的人什麼都聽不出來。
  
  蘇景無意在離開前顯露身份,就這樣悄悄來、悄悄去,這人間沒誰認識他卻滿滿是『小光明頂主人』的傳說,多好。再說佛以凡人相入此間,不用問也是不想暴露身份的。
  
  「一家人,何必多禮,快快起來。是出關了,但也馬上要去閉關,長關、大關,趁之前先來看看你,謝謝你們救我。」佛如本家長者,慈祥親切、有那麼一點高高在上但絲毫不擺架子。
  
  伸手將蘇景扶起同時,佛將一道靈識打入蘇景腦海,簡單解釋過往。
  
  佛尊神魂被困寶鏡,神君帶走鏡子想辦法把他救出來,這不是件容易事情。
  
  鏡子本為赤霓畢生心血煉製,神奇異常,而佛祖深滬被困鏡中時間太長,魂與鏡已有多處融合,想要神魂無傷地脫開寶鏡,即便閻羅神君也沒把握。
  
  不過神君、佛祖何等智慧,前路難行便另闢蹊徑:何必剝離?鏡本為至寶,若能將其直接煉化做佛祖新身豈非完美。
  
  更要緊的:將來不是還有一場決戰會發生在今時仙天與古時邪惡之間麼?鏡子本就是鎮壓墨色的神器,即便鏡中法力已經流失,至少還有生克相對!
  
  想到了就去試,試過了覺得可行,神君真正出手施法,鏡內佛祖全力配合,百年光陰『初戰告捷』,鏡歸於佛、化金身。不過這也才第一步而已,身不穩力散亂,後面還需長時間閉關祭煉,佛才能恢復巔峰力量。
  
  佛也不知這一關須得多長時間,或許千年大成,或許千萬年等待,時間不在掌握之中。所以趁著現在能走動,他來看看蘇景也看看道尊,之後就要閉關養身去了。
  
  也是因為金身初成、不穩的緣故,佛的身上偶爾會有『賊光』爍爍,一閃寂滅,那是鏡子在漏光。
  
  烏悲悲可不曉得面前訪客是誰,只當他是蘇景的長輩,大烏鴉沒話找話:「蘇家的老人啊?」
  
  佛祖眯著眼睛笑,點頭。
  
  「家裡人到了,蘇景還不引薦。」烏悲悲嫌蘇景不懂禮貌。
  
  蘇景無奈:「這是我……本家大伯,這位是烏仙高足、揚啼山主烏悲悲。」
  
  蘇景本想說佛是自家老太爺的,不過他是神君門下,輩分上不能亂講,佛祖與神君是並肩之聖,從蘇景這裡論不能跨輩。再說道尊是舅舅,佛至多也就是大伯了。
  
  烏悲悲自來熟,與佛祖推心置腹:「我看得出,蘇大伯也是修行之人。我本還奇怪怎會有師父會收蘇景,原來是家學淵源……蘇大伯,你莫怪我多嘴饒舌,有些話如鯁在喉,不說我實在不痛快。」
  
  佛是怎樣仙聖,通天之法純淨之心,聆聽眾生疾苦傳道千萬世界,他老人家是最最有耐心的,烏鴉的小小囉嗦他全不在意,微笑:「烏先生請講。」
  
  「做長輩的不要只顧自己修行,孩子們的前程也是頂頂重要的,您當多多過問蘇景的功課才對,他自己在這山中修煉,轉眼一百年過去,還睡覺做夢呢。您有空,就多指點多勸誡……誒?」話說半截,大烏鴉眯了眼睛,『蘇大伯』身上一道鏡光漏出,閃了烏鴉的眼睛。
  
  烏鴉心中一歎,身上漏光,明擺著是精氣散亂、不能自斂之故,也難怪蘇景修行稀鬆了,是他家的修煉法門不成啊,這蘇大伯的修持也不怎麼樣。
  
  雖然蘇大伯的笑容讓人親切莫名,但烏悲悲是個直性子烏鴉,心裡有話就得說出來:「蘇大伯,您的修持……似也不太妥當,修行上若有疑問或者不解題目,我可幫忙參詳。」
  
  話音未落,天上有人接口:「蘇景,家裡來人了?」
  
  雲駕收、人落地,丁陽道小女冠巡山來了,不靈仙子聽到了烏悲悲之前說話,落地後對『蘇大伯』微笑致意:「蘇老先生可能不知道,烏悲悲有真正仙師指點,見識不凡錦繡於胸,修行事情若能得他指點,三言兩語遠勝百年閉門苦修。」
  
  幫腔的來了,言辭客氣但語氣用力,暗暗示意蘇大伯千萬別錯過良機,得烏悲悲或者烏鴉大聖指點可是等閒難尋的大福氣!
  
  蘇景笑,沒說話。
  
  烏鴉嘛,沒人誇的時候自己誇自己,有人誇就要及時謙虛:「主要是我兩位仙師教導有方,我自己還是草包得很,不過蘇大伯放心,你家功法事情,我若參詳不來,可請我家仙師指點。那兩位老人家最喜助人。」
  
  佛笑了,望蘇景:「要不……就勞煩一下烏先生?」
  
  蘇景心裡應了句『您快別添亂了』,口中則說道:「烏老大修煉繁忙,兩位烏家仙師更是高高在上,咱家這點小事莫要打擾了人家的清靜,來來來,大伯我們回家,不聽見您來了一定高興。」
  
  說著,對烏悲悲、小女冠揮揮手,攙了佛祖下山去。
  
  望著一老一小下山背影,烏悲悲數不清第幾聲歎,搖頭之際神情不言而喻,孺子不可教啊。
  
  一聲歎、搖搖頭,又是一聲歎,這聲歎的是蘇大伯,根基不牢法門下乘,就算回去閉再大的關怕也難有成就,難有成就啊。
  
  小女冠也苦笑,對烏悲悲道:「蘇景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一沾修行便散漫了,沒辦法的事情,畢竟修行在個人,你我再怎麼著急也於事無補。」
  
  ……
  
  蘇景領著大伯回家,小不聽果然驚喜。
  
  常理來說,佛祖能脫困離不開蘇景一夥相助,他來探望蘇景是人之常情,可不管道理怎樣,佛登門總歸是不得了的大事。
  
  而不聽還有自己的一點點小心思:佛歸來,送子娘娘當也不會遙遠了吧?
  
  在中土人間的說法,送子娘娘即為南海大士菩薩,大菩薩尚能送子,佛就更沒問題了。萬一送子娘娘下落不知,這點小事佛祖也能辦了。
  
  小妖女打醒精神,準備做一桌精緻素齋款待貴客。不聽的手藝還不錯,不過也分怎麼比,比起蘇記少東家大概略勝一籌,可要比起京城三口齋的矮子大廚就差得遠了,客人太尊貴,不聽生怕怠慢,讓蘇景趕快把大師傅請來掌廚。
  
  較真來算,真正把鏡子帶出『漏』的是三屍,蘇景當然要叫他們三人來。心意送出三大宗師自裁來見。
  
  接下來便是熱熱鬧鬧地歡聚,三個矮子從不知拘束為何物,見了佛祖一樣胡說八道,佛又怎會和他們計較,隨便說、他老人家全不在乎,遇到感興趣的話題還會主動插口,氣氛好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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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19: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六八章  你別管
  
  
  不過在小妖女隱約提起『送子娘娘』事情時候,佛卻顧左右言它,並不接口,小不聽稍有鬱悶。
  
  接著再聊,紅眼睛貪心鬼轉彎抹角,雖不曾直接問出口,但句句隱意不離『您打算怎麼謝我』。
  
  佛曾答應過閻羅『西天欠了蘇景一個佛祖』,可這承諾太含糊,蘇景都不解其意三屍就更不明白了。赤目想要問個明白。
  
  沒想到的,佛說此行是來謝謝蘇景,他老人家就真的只是說謝謝,言辭謝、沒一點實在的,如此一來又惹得三屍不太痛快了。
  
  不聽悶悶地做飯去了,雷動也在廚房裡忙活著。
  
  洗菜摘菜,忙碌時候,不聽似是來了興致,口中哼起了一個歡快調子;
  
  聽了她哼的調子,雷動微揚眉,小妖女、癆病鬼對望了一眼,彼此一笑盡在無言中,跟著雷動喊道:「拈花吾弟,來幫我做飯。」
  
  廚房、正堂分立,不過這院子裡的人皆為大威能強者,不聽在廚房裡哼起的快樂調子正堂中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三屍心意相通,拈花聞聲已解其意,興高采烈過來幫忙。
  
  未過多久,廚房突然熱鬧起來,小妖女哼著歌,拈花掄刀切菜,雷動左手鍋右手鏟開始炒菜……
  
  切菜,刀擊砧板噠噠連響,仿佛歌中擊節;炒菜,鏟碰鐵鍋當當響亮,仿佛鑼聲連綿。而這兩道聲音交疊,穩穩當當地扣合在小妖女的調子裡。初時還不顯什麼,時候稍長便能察覺……何其歡騰吉祥的一道鑼鼓大樂!
  
  佛在正堂端坐,全不掩飾自己的驚詫,望向蘇景:「這是?」
  
  赤目在旁作陪,仗著三屍與本尊心意相通,一道心識顯映蘇景心底,惡狠狠:私人恩怨,你別管,別管昂!傳意蘇景同時赤目對佛祖笑道:「這是中土人間吉慶曲子,最是歡快。每逢大族慶典大店開業必有此曲相伴。佛祖來了大夥高興。借著炒菜切菜做這個歡樂調子,聊表敬意。」
  
  廚房作樂,尋常人想來只覺胡鬧,可三屍哪裡是凡人。他們有這個本事。
  
  剛開始佛聽小妖女哼曲子的時候已覺這調子好聽。此刻再聽到傢夥什敲打起來。更覺此曲動聽非凡,笑道:「刀板鍋鏟已然如此動聽,若是真正鑼鼓哪還得了?」
  
  赤目笑道:「的確是好聽。否則也不敢在您面前賣弄,道尊也曾誇讚過這道吉慶曲,本想向咱們抄了譜子去做東天迎賓調,但咱們沒答應。」
  
  佛心動:「為何拒絕?」
  
  佛非凡,他面前不容謊言,是以赤目微笑不語。
  
  佛好奇,稍琢磨面露恍然:「好曲子,莫非想要進獻閻羅?」佛實在想不出區區一曲譜,道尊開口蘇景等人為何會拒絕,那就只有這一個理由了。
  
  「不錯。」蘇景身內傳出一個聲音,帶笑,跟著道尊邁步出而出,他老人家出關了。
  
  別人騙不了佛,但道尊能,並非道尊比著佛祖本領更大,兩人平齊能耐,二聖相對便如一雙凡人相聚,你能騙我也我也能騙你,道尊微微笑:「小傢夥們只想巴結自家長輩,不肯獻出這曲子。」
  
  說完,稍頓,道尊又笑道:「若非我說好聽、要抄譜,他們也沒想過獻曲於神君,如此算來倒是我給他們提了醒。」
  
  佛也笑,對道尊擺手道:「你求譜未果,算得出局,不可再與我爭。來來來,蘇景你聽我說,你要將此曲進獻閻羅,這馬屁可拍在了馬腳上,何故?閻羅喜歡的排場是萬鬼啼哭千魂唱冤,陰冥之主怎會喜歡人世間的歡騰調?」
  
  佛說的的確有道理,蘇景不吭聲,赤目跟著搭腔,反正佛是看上了這調子,想要抄走譜子自己用,今天道尊好心情時時插口從旁跟著爭一爭……
  
  到得最後,佛終如願,拿到了赤目親手抄好的譜子,佛說,將來重整西天,當以此調迎賓!
  
  不聽起頭、三屍幫忙,蘇景置身事外,道尊跟著幫忙,佛得迎賓曲、特意叮囑道尊東方不許用這調子,不聽赤目眉開眼笑,心裡舒服好多。
  
  素齋呈上,一夜歡聚,待到黎明時份佛起身告辭,道尊也站起身來,取出甘霖劍還給蘇景:「我也走了,將來少不得天外重逢,有的是團圓機會。」
  
  跟著甘霖劍一起的,道尊還送過了一塊玉簡,內中記錄內容道尊未明說,只說讓蘇景自己去看。
  
  百年之期,按天數算的話肯定不滿,但所謂『百年』只是個籠統說辭,如今九十九年已過,道尊算是完成了約定,他的傷勢尚未復原,可東天道泱泱大宗,多少事情都等著道尊做主,在凡間耽擱這一百年已是極限了。
  
  臨別之際,佛輕巧額角,笑道:「對了,還有個事情,閻羅有話讓我代傳。」
  
  當年閻羅傳下『百年凡間休養』之令,這旨意很貼心,老人家曉得自家十四王與王妃久離別,特意給他們安排百年親近光陰。如今百年假期將滿,神君再傳口諭,朕忙,你不用急著回來報到,愛做什麼就做什麼。
  
  神君沒小看蘇景,可現在的蘇景也的確沒辦法讓神君高看,想想前面十三位王駕,少他蘇景一個的確不能算少,如今的戰事有他沒他無所謂。既然如此,小傢夥就先好好修煉吧。
  
  蘇景不會妄自菲薄,他擺得正自己的位置,點頭謝過佛。
  
  事情說完,佛道兩大聖賢連袂飛天,走得輕飄飄的,連一隻鳥兒都不曾驚動……這凡間誰能知,道尊來過,佛祖來過!
  
  蘇景躬身相送,直到兩位前輩消失天外他才站直身體。三屍不在山溝裡多呆,各自踏上童棺返回繁華人間。蘇景則心裡明白:時候差不多了,自己也要離開這座凡間了。
  
  神君沒要求什麼,但假期也真正結束了,至少至少,還有一份『神鴉詭、收屍匠』的重任壓在肩頭;另外仙天戰事不需要他,蘇景卻不打算袖手不理,兄長同道都已入戰,蘇景打算力所能及,總要添自己一份力量。
  
  正盤算離開事情的時候,心神忽然一動,最近一直住在揚啼山的烏上一有靈訊傳來:丁陽道與甄古道兩宗掌門連袂前來,登門拜訪。
  
  兩位當世高人拜訪的是揚啼山烏鴉二聖,但他們所為事情與十六老爺有些牽扯……
  
  事情如果從頭講起的話,起因還在百年前,那時蘇景剛來這座凡間,他家親朋好友總來探望,妖聖冥王入界動靜不小驚動本界修家,各大宗門都派遣精銳弟子尋訪入世仙魔的下落,結果一無所獲。
  
  非但一無所獲,反倒還丟了一個,甄古道宗一位長老奉命出山追查仙魔蹤跡,從此一去不返,再未歸宗。
  
  甄古道宗主掌北方,是與丁陽齊名的當世大派,好端端地丟了一個長老,此事非同小可,多年裡始終不曾放棄尋找。除了聯絡同宗、廣派弟子去往長老可能去過的地方查探之外,甄古道宗還有一門秘法大陣:搜探乾坤。
  
  法術催動開來,陣力會緩緩掃過整座世界,每一位甄古弟子,無論生死只要法身還在,此人位置就會顯露陣盤內。這是好法術,不過畢竟是凡間之陣,要想將整座乾坤盡數掃一遍需得三百年光景。
  
  甄古道『運氣』不錯,開陣後不到一百年,陣盤中就顯現出失蹤長老的位置:極北深海。
  
  陣盤顯示此人已死,可又顯示此人正在極慢地移動著。甄古道掌門真人立刻啟程,率同門下精銳高手趕赴北方深海,結果到了地方驚訝發現自家長老屍身受控,在海底一步一步地走著,長老身後還跟了個『站著爬』的冷漠男子與一名海藻蒙目龍驤虎步的少女。
  
  四十年前凶仙犯界,冷漠青年曾以狂笑殺滅凶仙威風,他露面時間雖短但扭啊扭啊的走姿給人印象深刻,甄古道宗認出他來,上前詢問事情經過奈何青年幾句『忽啊』幾句『哈』的根本說不清楚。
  
  甄古道曉得這冷漠青年與烏鴉二聖、離山門徒是一夥,既然和他說不清,掌門人就喊了丁陽道一起來揚啼山,問烏上一究竟怎麼回事,為何要控制本門長老屍身。
  
  離山一脈對此界曾有救護之恩,甄古道掌門人倒不覺得堂堂正道仙家會為非作歹,但事情經過一定要弄明白。
  
  蘇景也納悶得很,十六馭屍作甚?
  
  過不多久烏悲悲就急匆匆趕來了:「蘇景,我家仙師說你解得詭古蛇語?」
  
  這事蘇景得親自過去看看,解『蛇語』是隨行理由,烏上一的靈訊中墊過話了,蘇景點點頭:「我家長輩曾結緣詭古蛇仙,那種蛇古怪,就會忽啊忽啊的叫,很有趣……」
  
  「那就對了,隨我來。仙師傳召,有事找你幫忙。」烏悲悲帶著蘇景縱上雲頭飛回揚啼山,路上不忘認真囑咐:「仙師看你不太順眼,待會你可得提醒精神、盡心為二位老人家做事,千萬別惹惱他們。嘿,這事是你的造化啊,我師父賞罰分明,差事辦好了必有重賞。」
  
  「嗯,我一定盡心,侍候好兩位烏鴉大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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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19: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六九章  特別冷
  
  
  抵達揚啼山的時候正趕上兩位烏鴉大聖與兩大道宗掌門人說完正事,一起從烏悲悲洞府中走出來。
  
  一見蘇景到了,烏下一嘎一聲笑,揚手摩挲著自己的光頭:「小子,這次追隨咱們辦事心思機靈些,若立功必有賞!」
  
  「謝過烏家大聖!要不……」蘇景狹促心起、笑:「我這先給您磕一個?」
  
  一面是高高在上的烏鴉大聖,一面是凡間不入流的小小修家,在場一眾凡間修家覺得『磕一個』也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沒人察覺烏上一、烏下一面上疾閃而過的見鬼、驚駭、嚇瘋了的神情」。
  
  烏上一直接呆若木鴉了,烏下一反應剛快些,急忙一揮袖子,扳臉道:「少要貧嘴寡舌,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你這疲賴性子!」
  
  語氣嚴厲,只有蘇景能看懂鴉女眼中滿滿地討饒之意。
  
  蘇景目中笑意閃閃,不再鬧老老實實在末位站好。
  
  烏下一心裡松了口氣:「大家啟程吧。」
  
  兩位大聖施法催起雲駕,揚啼山眾人盡做隨行……
  
  在蘇景同伴、妖奴之中,烏鴉衛的修行是最最差勁的,但再怎麼差也是仙聖道行,凡間萬里在他們腳下不過三跳兩步,須臾便從南方群山遁入北地深海。全無意外的,這等身法又惹來凡間修家好一陣羡慕。
  
  甄古道掌門真人指引路徑,烏鴉大聖帶上眾人繼續向北,又片刻就看到了小相柳、浪浪仙子和那位死後行走的甄古長老。
  
  此地已是極北。海面上再非海水洋流而是萬里方圓的厚重冰蓋,海下空曠安靜少見生靈。
  
  『小相柳』身後另有不少凡間的修行高人,其中有些甄古道弟子,也有其他大宗名宿聞訊趕來幫忙。
  
  「十六老爺,怎麼個狀況?」烏上一先行上前招呼。
  
  十六見自己人來了挺開心的樣子:「忽啊!」
  
  烏上一擺手笑道:「我請了一位精通你家蛇言的通譯來,怎麼回事你和他說清楚。」說著招招手喚蘇景上前。
  
  十六對蘇景又是一通忽啊,蘇景又哪裡懂得小蛇的亂叫,全憑大聖玦的聯繫主僕兩人可做心神聯通……不過小蛇的心思總是亂繞繞的,即便大聖玦能將兩人心思勾連,蘇景想弄清他的意思也不是件容易事。
  
  好半晌蘇景勉強明白了前因後果。但蘇景對甄古道、對本界修家的交代又是另一番言辭了:「這位十六老爺於海中發現道長屍體。同時也發現道長死因詭怪須得追查,十六老爺以為,殺害道長之物,或會危害這座世界。」
  
  「此事多有兇險。十六老爺覺得凡間修者參與進來不妥。弄不好會有性命之危。所以他老人家就馭起道長屍身獨自來到北方調查此事。」
  
  「十六老爺還說,馭屍只為還亡人一個明白,是為還世界一個清靜。其中絕無褻瀆屍身之意,更不敢對當世諸大道宗不敬,只是不想驚動大家、不想讓大夥一起行險這才擅自行動。」
  
  甄古道的修法不差,掌門人的眼光非凡,看得出自家長老的屍身並未被什麼邪法煉化,僅只是『起屍』而已,亡人未得安寧是事實,但是也真的不算褻瀆,尤其人家還是為了追查死因。
  
  道家高人通情達理,先致謝再表明態度:自家弟子死得不明不白,甄古道絕不會坐視不理,即便自己修為在前輩上仙眼中不值一提,他也要追隨仙家左右直至查明真相。
  
  蘇景也好奇,這世界還藏著對小相柳大補的寶貝冰?他想探個究竟……
  
  那還有什麼可在囉嗦的,眾人結伴繼續前行。
  
  十六老爺很開心,他都在這海底走了四十年了,當然不是他腳程差勁,全因引路屍身動作緩慢、外加屍體記憶模糊常常繞彎路,走了整整四十年,十六老爺都無聊死了,今天終於迎來了同伴哪會不開心,自從和蘇景說過話,小蛇的嘴巴就再停不下來了,忽啊忽啊片刻不停,不知他在跟誰說話,更不知他說的什麼。
  
  偏偏甄古道掌門人以為十六在交代線索,一個勁地著蘇景快快通譯,蘇景沒辦法,只好隨口瞎說。
  
  瞎說也分怎麼看。
  
  如果從通譯角度看,那蘇景是貨真價實的瞎說,他口中所說和十六的忽啊本意驢唇不對馬嘴,沒有一句能對應得上。
  
  可十六現在的忽啊其實就是各種興奮激動,那才是真正的胡言亂語,再細聽蘇景的通譯……初時在場眾多凡修聞言略略皺眉,聽上片刻便面露驚詫,而驚詫過後眼中閃出濃濃欣喜,這少年正給大家『翻譯』的,分明是一道上乘符法。
  
  制符畫篆之法。
  
  蘇景曾對符篆之法做精修,飛仙之後修為大漲心慧猛闊,對符篆煉化更添心得,現在他不知該怎麼翻譯十六的忽啊,乾脆就選著凡間修家能夠理解的、自己有關符篆心得的部分拿出來說。
  
  凡修當然不知道這是通譯『瞎說』,只道前輩妖仙惠贈,個個精神大振,再沒人多說半字、全都凝神聆聽,再時時印證自己的符篆修持,越聽就越是癡迷。
  
  沒想到,正聽得入神時候,『通譯』小子身上忽然傳出『啪』地一聲輕響,掛在他胸前的一塊玉佩崩碎。
  
  玉佩不是蘇景的,他只是個不入流的小修家,普通潛水問題不大,但在這極北冰洋深處他妥妥會被凍死,是以入水前有甄古道弟子給了他這塊玉佩,有分水辟寒的效用。
  
  此玉算不得寶物,內中法力平平,不過抵禦普通寒水是沒問題了,可就在剛剛海水溫度驟降,玉佩力量再抵不過寒冷侵襲就此崩碎。在場其他修家都無所謂。他們的修為深厚,唯獨小子蘇景,護身玉一碎立刻凍僵,一動不能動了且皮肉迅速蒼白。
  
  烏下一笑了聲『沒點用處的小子』,彈指將一道赤炎打出,火如蛟,自寒冷海水中從容遊弋,圍著蘇景轉上幾圈,肉眼可見蒼白皮膚迅速轉回紅潤,那情形有些像烤蝦。大家都面露笑容。
  
  可眾修家臉上笑意才告流露。十六最先、兩位烏鴉大聖隨後,各自冷哼一聲,旋即一眾凡間修家眼前異象突顯:前方遠處海水突然結冰,只在瞬瞬之間。浩浩海水盡化堅冰。
  
  事情並不難解。有極冷寒氣襲來。隨寒氣推進汪洋大海層層結凍,群修眼睜睜地看著前方『冰山』不斷瘋長蔓延,向著他們置身之處撲來。
  
  丁陽、甄古兩道掌門人應變奇快。齊齊做聲高喝敕令,各出一劍向著前方撲來的海冰打去。以兩位掌門的修為,並力出劍前方就是一座頑石大山也能打碎了,但劍遇堅冰難入半分,也未能有絲毫搖撼,兩柄長劍同時悲鳴一聲,被彈飛開去。
  
  海冰來勢不見絲毫減弱,繼續向著眾人撲來,在場凡修大驚失色,烏下一立刻出手,身形轉轉驟然崩碎去,妖嬈鴉女消失不見,化作了三十三道粗豪赤炎。
  
  三三烈焰流轉,穩穩守住了眾人所在千丈之地,下一刻寒流掠過,除卻神鴉烈火相護的千丈範圍海水依舊,四面八方盡化堅冰!
  
  還不等眾人松一口氣,十六老爺忽又低吼一聲,冷漠青年再不扭動前行,站立原地身形微躬,一副如臨大敵模樣。本界修家循著他的目光望去,他們看到了一道光,白色光芒。
  
  與之前寒流相同,白光也自前方遠處閃起、襲來。白光所過,堅硬到大修飛劍都難傷分毫的海冰迅速消失……並非融化,是沒了。未化水未化汽,就那麼憑空消失,被白光照得徹底消失。
  
  「冷?!」連烏上一都有些驚詫了。
  
  凡間修家靈識淺薄,他們看到的只是光,仙家卻能更深一步、辨出那道光的本相:冷。
  
  不是光冷,不是冷光,那光本身就冷,無形無跡、極致陰寒的冷。
  
  凡人理解,冷就是冷,會讓水凝成冰,僅此而已了;天外仙家卻曉得,當寒入極巔,可讓萬物消弭!法術以論:物極必反,至冷入酷熱,融化虛空。白話說:特別冷,凍沒了。
  
  前面那些冰就被凍沒了。
  
  寒光尚遠,烏下一所化烈焰就有了變化,赤紅火光迅速蒼白,火焰流轉也隨之遲緩,居然是要凍住了的樣子。眼見愛妻抗寒吃力,烏上一哪敢絲毫遲疑,怒嘯聲中也化身赤炎,與烏下一的火焰相融一起共抗奇寒。
  
  白光還沒過來呢。
  
  它在接近中但此刻相距眾人所在之地尚遠……遠處白光寒意已有如此威力,待它漸漸近了只憑雙鴉能不能抗的住?就在此刻十六老爺出手了。
  
  『忽啊』大喊如雷轟動,小相柳翻手抓住身邊浪浪仙子的脖子。
  
  將浪浪仙子提在手中,就當她是一柄劍似的,冷漠青年提『劍』急縱,破碎堅冰直直向前,迎上白光後揮劍斬下,正中白光!
  
  浪浪仙子與白光相交,暴起金鐵交擊的尖銳巨響,旋即氣浪翻卷冰海搖撼,群修個個立足不穩跌坐在地,再奮力運起目光向前望去。
  
  浪浪仙子如劍,『劍』插海床牢牢頂住了那道白光。白光仿佛活物,在『劍』下拼命扭曲搖擺,隱隱還有『吱吱』怪叫傳來。
  
  『小相柳』一擊成功,雙手牢牢抓住浪浪仙子的脖子用力頂住白光,同時轉回頭面露笑容,對蘇景道:「忽、忽忽忽忽忽……」
  
  「前輩仙家再說什麼?」丁陽掌門急忙問蘇景。
  
  「凍結巴了。」蘇景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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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19: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七零章  冰中仙
  
  
  可把小十六凍壞了。
  
  小相柳尚且牙關打顫何況被當做劍來用的、牢牢將白光釘在地上的浪浪仙子,小仙子覺得自己雙腳都沒知覺了,哆嗦著伸手接下了自己的蒙眼海藻,低頭去看自己究竟踩著個什麼東西。
  
  低頭看看,浪浪仙子望相柳,神情有些疑惑:「忽啊?」
  
  小相柳認真點頭:「忽啊。」
  
  浪浪仙子面色驚詫:「忽啊」。
  
  小相柳語氣安慰:「忽啊忽啊。」
  
  浪浪仙子面露安慰,把海藻重新蒙回了眼睛。
  
  龍屍是十六的龍屍,靈智半開時它也忽啊的不錯。主僕二人說得有來有去,但說話全不耽擱兩人運力,惡龍無力自十六手中騰起重重黑光,不斷匯入龍屍身內,再彙聚屍煞凶元,連綿不絕向著地面白光攻去。
  
  那道白色光芒掙扎地愈發劇烈了,但憑它怎麼翻騰搖撼又哪有機會掙脫十六主僕合力的擒拿,過不多久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弱,終於再也不動了。
  
  白光靜止時候也是白光散去時候,白光層層崩潰,短短幾個呼吸間光芒盡數消失不見,浪浪仙子腳下只剩一條好像蜈蚣的怪蟲子。
  
  比普通蜈蚣大上不少,大約尺餘長;比著普通蜈蚣的身體也扁得多,這怪蟲的比著紙張還薄,趴伏在地上,嘴巴裡不斷湧出血水,千百條細長的腿再做最後的抽搐,顯然活不成了。
  
  陰寒、極冷之光都是這頭怪蟲的法力。
  
  烏上一、烏下一已自赤炎火形重化人形。看看蟲子又再彼此對望一眼,目中都有驚訝流露。
  
  「二位師父,這是啥?」烏悲悲好奇,同時吞了口口水,他不認得這蟲子,可不知為人什麼一見此物就覺饞。
  
  烏上一應道:「這蟲子喚作白游,相傳是龍種。罕見,但本來也算不得神奇。」
  
  「普通白遊沒什麼,天性喜寒,於苦寒地生長、修煉。不過這只白遊不是活蟲。」烏下一接口:「它是『上行真靈』。至純至臻五行妙境。天生地衍護境靈魅。」
  
  上行真靈,名字聽起來挺威風,其實也沒那麼嚇人,比如蘇景凡間修行時候。於大聖識海中收煉一座烈火地。曾遭大群畢方火鳥圍攻。那些畢方就是『上行真靈』了。
  
  白遊是異種。喜寒,極致水形凝冰地方孕育出這樣白遊模樣的『上行真靈』不值大驚小怪,真正讓兩位烏鴉大聖駭然的是:貨比貨得扔!
  
  當年蘇景遇到的畢方。與今天在此地遭遇的白遊,同為上行真靈,可是一比較……根本就沒得比,畢方快去死吧!
  
  比翼雙鴉修為差勁是公認的,可那是被蘇景、葉非、陽三郎、三屍這群怪物比襯得差勁,真要擺放在仙天裡,尋常仙家根本不夠火鴉妖仙們打的,而烏上一烏下一兩人的赤炎火力,即便聯手也鬥不過這頭小小白遊。
  
  上行真靈不分仙凡,不會自己修行,它們的強大與否只取決一個條件:生身所在的五行地。
  
  五行地強大,生出的靈魅兒就強大,這事就這麼簡單。
  
  當年畢方襲殺蘇景,反倒被區區五境一小修擊潰,蘇景得了一座小小烈火世界的純淨火元;今日白遊在一雙火行大聖面前占盡上風,它的出身地又得是怎樣臻純。
  
  蘇景心中也有不小驚詫,小十六猜對了,這世界果然藏了真正的寶貝冰。
  
  此刻十六卻忘了寶貝冰似的,拔『劍』、將浪浪仙子擺放一旁,彎腰拈起了白遊,晃晃、再晃晃,確定這東西已經死了,他轉目望向比翼雙鴉。
  
  烏上一眉花眼笑:「生性相克,咱們對這東西是大補,若非如此怕也不會驚動它沖出來,反過來也一樣,它對我們也是美味,我們兩口子先謝過十六老爺。」
  
  白游是嗅到了陽火香氣這才出來捕食的,這蟲子雖是靈魅兒但根本談不到智慧,只依照本能行事。
  
  十六早都不吃蟲子了,可他見了烏鴉們的饞相後也被勾起了好奇,小心翼翼掰下一截白游腿,張開嘴正要放入嘴巴時候又停住了動作,轉頭向浪浪仙子:「忽啊。」
  
  「忽啊?」浪浪仙子愣下,不情不願地張開了嘴巴。
  
  十六將手中白遊腿扔進了浪浪仙子嘴巴,主僕同心同修同感,龍屍吃什麼十六一樣能感覺到味道。
  
  白遊一條比著頭髮還細的腿被龍屍吞了,下一刻『浪浪仙子』就凍上了,身上長出厚厚一層冰殼子。奮力一掙,浪浪仙子破冰而出,大大打了個噴嚏,鼻子裡向外噴白煙。
  
  十六感同身受,重重打了個寒顫,對蟲子徹底失去了興趣,直接扔給了烏上一。
  
  白遊飽蘊寒毒,但除非它自己驅馭否則寒毒都蟄伏經絡,屍身本身並不寒冷,烏上一興高采烈接住蟲屍,稍稍猶豫後雙指如剪,把白遊的腿子剪下一些分發給在場凡修,笑道:「靈物難尋,見者有份。不過此物劇毒,大家無論煉丹還是煉器都要謹慎以對,萬不可大意。」
  
  在場修家人人有份,除了紅底山小散修蘇景。烏鴉大聖看不上他。
  
  分出一些蟲子腿,烏上一將蟲子遞給烏悲悲:「收好了吧,此間事了我教你怎麼吃這東西,咱一塊吃。」
  
  烏悲悲大喜,沒口子地稱謝,小心翼翼地將蟲子屍身包了、收入囊中,片刻後他似是無意靠近蘇景,蘇景只覺手心一涼,烏悲悲偷偷塞給了他一條蟲子腿。
  
  這些年,烏悲悲都對蘇景好極了。
  
  十六重返『正題』,眯著雙眼向前凝望……
  
  烏悲悲又來發問:「師父,大仙找啥呢?」
  
  「若我所料不差。寶貝冰……不,詭厄寒冷地是在這世上沒錯,但非『直接』落座此界,當是掩藏化境中。」這是常理,以白游觀冰山,如果那座冰山直接擺放在世界裡,怕是整座乾坤早都凍成大個的冰疙瘩了。
  
  烏上一繼續道:「冰藏化境中,白游藏冰內,适才白遊出來開飯,出怪冰開化境。由此本來藏得好好的化境開出了一道裂隙。你十六師伯正在找那道『隙』以求破界而入。」
  
  師徒說話時候,在場一眾凡修一面仔細聆聽,一面傳訊回宗,前方果然是有個大兇險地方的。本界名宿心中依賴烏鴉大聖等人。但心中依靠不表示他們什麼都不做死等現成。名宿傳訊,著自家門宗擺陣以待。
  
  烏下一望向身後凡修:「諸位也看到了,再前行兇吉難料。大家還是請回吧,蘇景小子留下來,還需得你來做通譯。」
  
  群修也曉得自己純粹是累贅,可本界事情他們要袖手不理,心裡實在交代不過去,彼此商議了一陣還是決定留下來。兩頭烏鴉笑笑,也不堅持,他們願意冒險就由得他們吧。
  
  十六動了,他找到了化境的『痕跡』,白遊沖出來那一隙已然『癒合』了,不過既然露了形跡,憑十六現在的本事就一定能破開壁壘入化境去,時間問題罷了。
  
  前行一陣,十六轉回頭『忽啊』了幾聲,蘇景從旁通譯:「不可打擾於我。」
  
  說完十六就坐下了,開始鼓搗起旁人看不懂的事情,有時在面前畫個符,有時十指跳動不斷掐算,有時乾脆趴在地上側著耳朵聽……是十六在忙,但蘇景也出大力、心力,時時勾連心神,與十六一起參詳一起尋求破界辦法。
  
  一場鼓搗整整十天,待到第十天正午時分十六終於完成了諸般法術準備,忽啊怪叫中猛地躍起,揚手抓著早都伸著脖子等在一旁的浪浪仙子……和上次一樣,他抓脖子;和上次不一樣的,這回不再是拔劍,而是揮鞭。
  
  龍屍化作浪浪仙子模樣,人形,無論怎麼看它也做不了劍、做不了鞭,但十六出手之勢清晰且明白,那個『人』在他手中,可成劍也可做鞭!貫力、揮手,重重一鞭揮擊地面!
  
  龍鞭落地刹那,一群凡間修家只覺天旋地轉,旋即奇寒襲來,但還等他們打一個寒顫又覺心口一暖。心口暖和了,身體也不就不難麼冷了,一群凡間修低頭一看,每人胸口處都多出了一枚金色劍羽,為他們守住純陽抵禦陰寒。
  
  眾修紛紛對兩位烏鴉大聖點頭致謝,卻不知道這次出手的是蘇景,更不曉得自己胸口前貼著的離山小師叔早年的保命之器,紫皇庚金劍羽。
  
  對眾修致謝,兩位烏鴉大聖全無反應,他們眼中只有濃濃震驚,身體似乎都有些僵硬,呆呆站在原地望向前方!
  
  烏悲悲追著師父的目光去看,確是化境,一片冰天雪地中,一座晶瑩剔透的巨大冰川聳立……冰川四周散落一些早都凍得硬邦邦的屍體,當即就有凡修驚呼出聲,他們認出了其中幾具屍體。
  
  先前十六找到的甄古長老不是此界修宗中唯一『丟失』之人,他只是最近消失不見的一個。
  
  遠在甄古長老前千年萬年,此界修行道就有修者失蹤,不過這種事情很罕見,哪個傳承久遠的大戶人家還沒丟過幾個人呢,找過、沒找到漸漸也就放棄了。
  
  無需高人指點,稍有見識的修家都能理清因果:此間為化境,隔絕於大世界,但這重隔絕並不絕對,偶爾會有乾坤吐納、大小世界氣意交匯,若正好有修家在附近那就倒楣了,被吸入此間直接凍死。至於十六找到的那位甄古長老應該也是這樣情形,不過他的『經歷』稍特殊了些,被吸進來、看一眼冰山即遭陰寒侵襲喪命,旋即屍身又隨化境氣息噴薄被沖回大世界。
  
  不是這冰山主動去害人,但凡間修家不走運趕上了乾坤吐納也必死無疑。
  
  烏悲悲有師父沒門派,對那些死者不怎麼關心,他更好奇的是冰山裡面的『東西』冰山之內,影影綽綽地有些黑影,挺模糊的,他看不清楚。
  
  烏悲悲眯著眼睛奮力凝視。到頭來只大概看清裡面好像凍了一群人。且不必管師父是不是能知道真相,反正有不懂問師尊就對了,這是徒弟的本份,烏悲悲守本分:「師父,裡面是啥?」
  
  過來這片刻,兩位烏鴉大聖面上的驚駭已經消退,但神情之中也全沒有平時的輕鬆,只有滿滿凝重,甚至聲音都有些乾澀,烏上一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這事有點大啊。」
  
  烏下一也接口:「怎麼會是他們。」
  
  又何止兩位烏鴉大聖。就連蘇景此刻也神情肅穆。悄然打出了幾道靈訊,給留在畫舫幫忙的烈小二,給這凡間內的同伴,也給天外同袍冥王!
  
  烏悲悲心裡癢得快死了。兩位師父一人一句後就沒下文了。烏悲悲可受不得這種折磨。不撓再問:「師父,裡面到底是什麼人?」
  
  「人?」烏上一的聲音陰冷:「空有人形,卻不會站直行走的不能算人。」
  
  烏悲悲茫然。
  
  烏下一接口。語氣與夫君一樣冰冷:「他們不是人,是仙,古仙。」
  
  烏悲悲目力不濟只能看出冰山中隱約人形,比翼雙鴉、十六老爺、蘇景等人則看得一清二楚,冰中之物:金色甲胄、肋插雙翅的『人』。
  
  這樣的人蘇景曾見過一次:遠古時拿人與古仙的那場大戰,古仙中的一支。
  
  不止看清、且還探明冰中古仙性命尚在,他們還活著,深深沉睡中……
  
  上上次古仙露面,是太上古時那場『三天大戰』,之後銷聲匿跡無數年頭,這宇宙中再沒了他們的蹤影;可是上次露面時候,一群不知從何處跳出來的古仙挖了二明哥的心。若非三王阿伊及時趕到,十一王早都死了。
  
  一道火須自烏上一指尖蜿蜒而生,向著冰山緩緩遊去,他想探一探這座冰山,但立刻被蘇景傳神制止了。
  
  就在火須散去時候,眾人只覺眼前身影閃動,烈小二趕到。
  
  這世界所有蘇景的同伴都收到了他的靈訊,葉非最近閉關畫舫、方先子在旁護法,三屍忙著生意不喜歡看怪物,戚弘丁和不聽曉得此間發生事情,但他們也只是提醒了精神,時刻關注蘇景的情形,並沒過來。現在這裡也不用這麼多人圍觀。
  
  烈小二面色凝重,看過冰山模樣後思索片刻,沉聲開口:「前輩拿人玉簡留言,我記得清楚,古仙正神赤霓在最後覆滅之前,始終努力不輟,想要破解本族被抽奪心性後的反噬。」
  
  「忽啊,忽啊,忽……啊,忽!啊!」冷漠青年背負雙手眉頭緊皺著語氣凝重。
  
  蘇景一直在思索,此刻也告開口:「一百五十萬拿人曾遠征東方,折損超過三成,最後他們還是帶回了『玄紅青金冰枝』。」
  
  烈小二點點頭:「那塊神奇玄冰被拿人一斬兩段,一半扔回宇宙,另一邊送給赤霓,這一半玄冰差不多就是為所有古仙短時鎮壓心魔的劑量,拿人要與古仙做公平決戰。」
  
  冷漠青年眯起了眼睛:「忽?啊……忽啊,忽啊忽啊,哈,忽忽啊。」
  
  蘇景的目光漸漸清澈起來:「一戰以決兩大族類生死存亡,拿人挾必死之心入復仇之戰,赤霓雖強大但也沒有必勝把握。生死兩可之數,若戰死則一死百了,再沒什麼可說的了,可決戰之前、生死未定時候,赤霓總還要為將來做個打算的,打勝這一戰不是就能萬事大吉的,他還得繼續為古仙找出破解反噬的辦法。」
  
  烈小二的思路迅速理順,眼睛同樣亮了起來:「再就是……就算打不勝,至少也要為本族、為自己的時代保留下火種傳承,拿人那時候已經瘋了,可赤霓沒瘋,他手上有半塊『玄紅青金冰枝』,用這半塊冰枝能為所有古仙鎮壓心魔一次。也可以為九成古仙鎮壓心魔,剩下一成……」
  
  冷漠青年面露冷笑,口中:「忽啊忽啊,烈,忽啊啊!」
  
  蘇景對烈小二點點頭,接他的話:「剩下那一成中的九成九都拋棄捨卻,由得他們去發瘋入魔死掉,但最後的『一分』被寶貝玄冰徹徹底底地凍了起來,不再是普通的玄冰制符鎮壓心魔,而是從頭到腳從內至外。以玄冰徹底封鎮,不參戰,從此沉睡下來。戰後若赤霄身死,這些冰封古仙就是古仙一脈的最後火種,至於他們的心魔毛病……聽天由命吧,至少赤霄盡力了;若赤霄未死,會再繼續研究下去,為他們結封、為他們治病。」
  
  烈小二『嗯』了一聲,接回蘇景的話:「是以決戰之前,赤霓將麾下古仙分作了三個部分。絕大部分隨他入戰。死光了;一小部分、發瘋自滅,死光了;另有幾可忽略不計的微小數量,被封入玄冰長久沉睡,他們還活著。活到了現在。」
  
  冷漠青年揚起手輕輕敲了敲額角。繼續忽啊。長長連串、抑揚頓挫,語氣實在多變。
  
  等十六老爺忽啊完了,蘇景接著烈小二的話繼續道:「拿人看似散漫。但他們的心智絕不差,決戰前夕赤霓想要給自己留個根,也非得小心行事不可,他把凍起來的古仙再分成『小隊』,分藏宇宙各處,比如這一處、這座冰山;又比如前陣子傷了瞑目王的那一群古仙……眼前這群還睡著,但之前那群不知是被人放了出來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總之他們醒來了,還傷了十一王駕。」
  
  烈小二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道尊曾查到西天偽佛與襲擊十一王的那些古仙有聯繫,但不知內中關聯何在,現在看來,偽佛是找到了赤霓藏於宇宙中的冰凍古仙了。」
  
  冷漠青年背負著雙手,跟著烈小二一起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忽啊。」
  
  蘇景呼出第三口濁氣:「倒是破了一樁懸案。」
  
  蘇景、烈小二都是機靈角色,既知前塵過往、又對赤霓為人有所瞭解,再見到眼前這道冰川,以他們的心思想要理清事情脈絡並不是難事,雖都只是猜測,但也算得環環相扣,不會偏離真相太遠。
  
  話說完的時候,蘇景的心情稍稍有些複雜,心裡翻來覆去地咀嚼著兩個字:傳承。
  
  拿人重視傳承,當子孫滅絕他們不惜以最決絕的方式來復仇,而拿人大仇,曾經的宇宙第一神赤霓又何嘗不是同樣在乎這『傳承』二字。
  
  赤霓早已死去了,但這宇宙中還有他的火種。
  
  這時候烏悲悲來到蘇景身旁,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笑道:「蘇景,通譯的不錯!」
  
  蘇景與烈小二一人接一句地串起整件事情,凡間修家根本都聽不懂他倆說什麼,不過他們至少能看明白:烈一句,十六跟著忽啊連串,再之後則是蘇景開口,如此往復……再明白不過,蘇景是翻譯,而且看烈小二的來言去語、看十六的神情變化,蘇景翻譯得肯定不錯。
  
  冷漠青年『忽忽忽』地笑,面帶得意,為了保全蘇景這個『通譯』身份,十六老爺可是盡力了,煞有介事地忽啊了那麼多聲。
  
  蘇景也想笑笑,可未等唇角笑紋散開,他始終望向冰川的目光陡然犀利!
  
  他看得明明白白,冰川內,一個古仙緩緩張開了眼睛,正向著他望來。
  
  一個、兩個、三個……一個個古仙全都張開了眼睛,他們的眼睛顏色各異,他們的眼光清澈非常,清澈地不存一絲感情,像琉璃、像冰。
  
  蘇景只覺心底一緊,顧不得再陰藏身份,迎著古仙的目光沉聲開口:「既然睡,就睡下去吧,何必再醒來。」
  
  「本也沒睡夠,仍想繼續睡。」一個古仙在冰中緩緩開口,他的強調古怪得難以形容,但其中的快樂意味明顯得很,忽然轉開話題問蘇景:「你可知今天是什麼日子?」
  
  問題突兀且古怪,蘇景不做徒勞思考,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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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仙笑了,一個笑,個個笑,之前開口的那個古仙繼續道:「今天啊,2o14年12月31號,最後一天了,再困也要來給大家說一聲:新年快樂!新年快樂哇!身體健康哇!萬事如意哇!財源廣進哇!」
  
  「忽啊!」十六老爺響亮喝應!
  
  分割線以下,題外^_^。
  
  大章節,今天的更新啦。
  
  即將結束,祝大家新年快樂、2o15萬事大吉、一切順利^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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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19: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七一章  賣個慫
  
  
  在場眾人,從仙家到凡修乍見古仙開目,人人大吃一驚。可不等他們有所反應,一道強大氣勢突然自他們身邊綻放……蘇景!
  
  古仙睜眼時候,蘇景心思急轉,封藏於鬼袍的一道靈咒就此行轉,身上幾許靈光隱隱閃爍,那光芒凡人無可查卻躲不過高深修家的洞察:在場凡間修家眼中,一貫被他們忽略、成天把睡覺當做修行的懶惰小子陡然變得強大起來!
  
  靈光之下便是靈意,靈意之後即為威勢,就那麼一下子,蘇景氣勢強大百倍——從稀鬆倦怠一小修直接跨入凡間高手。
  
  凡間高手。
  
  凡間。
  
  烏悲悲雙目瞇起,面色驚詫,這蘇景……只比自己稍遜半籌啊,以前他都在隱藏真力?
  
  丁陽、甄古兩道掌門真人也因蘇景的突兀變化微微皺眉,望氣可知其力,這小子的修為堪比四大道宗門下長老,好傢伙,他一直深藏不露啊。
  
  凡修想來,事情似是再明白不過,蘇景本領不凡卻深藏不露,他隱藏實力的緣由不可知,但冰中怪物睜眼,這驚變來得突兀他受驚嚇不輕,可能是心智失守也可能是為凝力自保,由此顯出真正實力。差不多四大道宗長老的本領。
  
  不得了啊。藏得真好。
  
  丁陽、甄古掌門人心中想待此間事了定要問清蘇景為何要隱藏實力;
  
  烏悲悲則恍然大悟:蘇景除了冒犯主公的名諱,他還藏力裝傻!可就算蘇景藏力法門了得,能瞞得過凡間修家,又怎可能瞞過火鴉神目?兩位師父指定是一早就看穿他了,火鴉大仙何等正直,最恨這等藏頭露尾的行徑,所以才會如此討厭他。
  
  凡間修家因蘇景的突然『爆發』引出幾分驚訝,但蘇景先在哪有心思再去和凡間修家開玩笑……
  
  在這凡間生活百年,蘇景故意隱沒身份不假,不過他從不曾刻意壓制氣意,更談不到凝元斂氣壓制修為,早已修得千錘珍寶身、修成百煉金玉骨,神元內斂精氣藏心,無需刻意已是平凡,無需刻意足以瞞過凡間修家和普通仙人了。
  
  不露,但也未藏。一百年。
  
  包括水血老怪領一群仙魔犯界時候,蘇景也是這樣『不露但未藏』的狀態,只是對方眼力差勁看不出來罷了。
  
  但此刻不行,對冰中古仙不行。
  
  蘇景是真沒想到自己找來找去居然找出來這麼一夥怪物,沒想到也沒用,既然找出來了就只能面對,很可能是一場硬仗。
  
  面對強大敵人,面對艱苦之戰,蘇景趕緊藏實力。不聽曾給蘇景這種行徑起了個名字,賣個慫。
  
  以前的『不露但未藏』能瞞過普通仙家,但未必能瞞過冰中古仙,眼前這群古仙究竟實力怎樣蘇景也不曉得,不過他至少記得,上一次古仙露面時,就連瞑目王都遭其毒手。
  
  『不露但未藏』不管用了,所以蘇景動用冥王袍中封印的法術,綻放氣勢,從不入流的散修一躍跨入凡間高人修為,以凡修氣勢遮掩神元仙根,從『不露但未藏』到『顯露卻真藏』。
  
  能瞞得過古仙洞察麼?蘇景自己也不曉得,不管了,先賣個慫再說,總之有益無害。
  
  果然,冰中古仙只淡淡看了蘇景一眼就挪轉目光,對化境中那群凡間修家都是如此,古仙一掃而過。
  
  但對比翼雙鴉、烈小二和『小相柳』這些真正仙人,古仙明顯更留意些,矚目時間很長。下一刻,古仙齊齊動身,不見他們又怎樣動作便一步自冰山中跨出來到眾人面前。
  
  再看古仙身後冰山不見絲毫破損,但隨古仙離開,冰中所有靈氣猛地減弱,雖未消散殆盡但也所剩不多:
  
  古仙在時,冰為水行極致寶物,水形至潤與極寒臻煞完美相融,上上珍品、玄紅青金冰枝;
  
  古仙離開,玄紅青金冰枝中絕大部分靈瑞都被古仙帶走,冰從珍寶變作凡品。
  
  一重變化,又解開蘇景心中一道疑惑……古仙的實力。
  
  赤霓封印古仙是在決戰前夕,他要保留火種、但也面臨滅族大禍。大戰將至正是用人之際,常理以論赤霓不該封印本領強大的手下,可不久前古仙那次露面,連十一哥的心都挖去了。
  
  就算古仙是強大種族,能將瞑目王重創的古仙,也絕對算得同族中的佼佼者,赤霓封印了一群特別強大的手下以留火種,然後帶著一群老弱病殘上戰場?腦子壞掉了麼。
  
  直到此刻謎題解開,赤霓封印的古仙並不強大,至少在被封印時候他們並不強,但赤霓的封印法術另有玄妙,漫長到無可計較的冰封過程,也是寶貝冰的力量一點一點相融於內中古仙神元的過程。
  
  被封印時候只是普通古仙,但醒來時他們已經收煉了冰中神力,變作強大古仙。
  
  古仙十一人,黃金甲、烏羽翅、四肢著地的『人』。
  
  古仙出冰山,化境眾人接後退,直面強敵凝神以待。尤其凡間修家,沉不住氣都已拔劍在手,蘇景也想拔劍,可他的劍都太好了,一旦亮出來他的慫就賣不出去了,自挎囊中好一番尋找總算找出一張以前畫瞎了的符,煞有介事夾在雙指之間,如臨大敵模樣。
  
  從十一世界返回中土後畫的符,畫壞了卻沒捨得扔,威力實在不值一提,可他畫符那時已經是人王實力了,符上層層流轉的犀利劍氣還是引來身邊凡修一驚:好霸道的符!
  
  凡修皆持刃,只是螞蟻面對高山時候縱然手中執刃又有何用!一群凡間修家才凝神備戰便覺眩暈感覺襲來,一陣天旋地轉後儘數跌坐在地,再看眼前情形:冰原漫漫滿目銀白,但、天空碧藍無邊,一輪驕陽斜掛,他們已自化境返回凡間世界。
  
  不止凡修,蘇景、烏鴉、烈小二、小蛇和古仙都進入了大世界。
  
  也不是古仙想出來,而是那座化境破碎了。化境是因冰山而來,冰山是為封印古仙,如今古仙醒來,冰山靈異不再化境也隨之消散。
  
  十一古仙並沒動手意思,為首的古仙目光在眾人中巡視片刻緩緩開口,他的嗓音不是普通古怪,像極了炸油條的聲音,茲拉茲拉的怪響還混合了些『熱油沸騰』的咕嘟嘟聲音,沒法說的刺耳。
  
  古仙首領的話不可能有人聽懂,可隨他口中古怪音節連串,眾人腦中自然就開解其意,這也是一道神通、類似傳神,難得的是還有語氣:「你們信佛吧。」
  
  規勸的語氣,談不上懇求或者盼望,但包括蘇景在內,所有人都感覺古仙讓大家信佛是為了他們好。
  
  丁陽、甄古眾修只覺啼笑皆非,大家都是正統傳承道家傳人,改信佛?開得什麼玩笑。烏上一笑笑反問:「哪個佛?」
  
  古仙首領並不掩飾自己的迷惑:「哪個佛?如今仙天裡有幾個佛?當然是西方極樂、靈山之巔大雷音寺中的佛祖。」
  
  輪到烏上一發楞了,他本以為古仙口中『佛』會是赤霓,佛是一道法門,但也可看做一個尊稱,也許上古時代裡那些仙家就管赤霓化作佛呢。他可沒想到古仙首領居然還知道西天極樂。
  
  封印冰中,沉睡無盡時光,不是應該什麼都不知道麼。
  
  烏鴉迷糊了,蘇景、烈小二卻明白得很。蘇景正賣慫不能開口,烈小二搖頭道:「靈山塌了雷音炸了,你的佛死了,魂飛魄散再無痕跡。」
  
  說話中,烈小二將『你的佛』三字咬了重音。
  
  古往今來,西天極樂中只有過兩位佛祖,一個入漏去,一個篡西天,真佛從未與古仙有過交集,否則必定告知又一棧、冥家和道家,倒是那尊偽佛與古仙頗多牽扯。
  
  「佛死了?」古仙首領微皺了下眉,但隨即搖頭,望向烈小二:「要麼你騙人,真佛尚在仙天;要麼他真死了,但衣缽傳承仍在。未死也好、死了也罷,總之佛還在。再就是他不是我的佛,他是我們的朋友,於我有恩。」
  
  烈小二笑了,眼神中居然帶了幾分巴結:「那您給我說說唄,怎麼跟怎麼您就和西天裡那尊佛跨越萬萬年,結做至交好友了?那尊佛又給了您什麼大恩,讓您老才一醒來就幫他傳教、來拉道士入佛門?」
  
  古仙顯出的氣意是漠然的,可實際裡他們很隨和,不擺架子也沒有拒人千里之外,更不見他們有動手打殺的意思,在聽過烈小二的請求後為首古仙很痛快地點點頭:「一覺久遠,今日起身……今日才起身,但我們早就醒了……也不能說是完全醒了,是有一線靈思早就甦醒了。」
  
  如果沒有意外,冰中古仙能被封凍到天荒地老去,赤霓在封凍他們的時候並沒有定下『解凍』的時間,這不難理解,若赤霓撐過決戰,可隨時為他們解封;如果赤霓隕落,這些火種……就只能算是他的寄託吧。冰中古仙自行甦醒?那是件遙遙無期的事情,但偽佛找到了赤霓封印的古仙。
  
  並不是偽佛故意尋找。古仙往事、拿人慘禍,太上古時種種事情早都被時間湮滅再無線索存留,偽佛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曉得今日宇宙還有古仙存留,他只是在機緣巧合下,偶然從一座星石中發現了一座化境,繼而發現一群冰封古仙。這也是很久前的事情了。
  
  真佛是個好奇的傢伙;偽佛曾是真佛的一具分身,後來靈智自開涅槃成聖,不過偽佛是從真佛而來,根性深處藏了一份『好奇心』,乍見冰中神怪,意外之後他就開始好奇了。
  
  好奇則已,偽佛可不是冒失鬼,當然不會直接溶去玄冰,且不說對方來歷莫名實力莫測,就是有傳染病也讓人受不了,偽佛不動冰塊,而是將一道神識注入冰內去探索那些他聞所未聞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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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二章  老骨頭
  
  
  偽佛探古仙的時候,冰中沉睡的古仙也感受到了偽佛的神識……當年、偽佛發現的那塊玄冰內一群古仙就此被喚醒??但這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蘇醒。
  
  從凡人角度來說,當時那群古仙的情形更像是做夢;從仙神角度看來則是神遊:沉睡依舊,意識沉落,不過一線靈思恢復了正常,他們身處沉睡與清醒的邊緣。
  
  若把清醒仙魔的靈台看做一片輝光燈火宮殿的話,那當時那群古仙的靈台只能算是有一隻螢火蟲飛舞的墳塋罷了。一隻螢火蟲,古仙的一線靈思。
  
  但一隻螢火蟲就足夠了、足夠古仙在冰中沉睡的同時,開始並長久保持著與偽佛的交流。
  
  而所有被赤霓冰封、保存至今的古仙之間都有神思勾連,一個古仙的靈台中飛起了螢火蟲,所有古仙的靈台就都飛起了螢火蟲;偽佛與一個古仙交流,就是與所有古仙溝通了……
  
  在與偽佛的交流中,古仙得知赤霓、古族早已消失不見,拿人仍存在,但拿人對今日仙魔來說也只是傳說了,知道拿人神奇的仙魔不少,可沒誰見過這種神奇怪物。
  
  「我們依舊沉睡,但一線靈思已經醒來,我們就隨時可以醒來了。想醒就能醒。」蘇景等人面前,古仙首領的聲音茲茲啦啦難聽異常,可他的語氣是平和的,甚至還帶了幾分笑意:「事情是這樣的,原來我們無法自己清醒,這一覺會睡到什麼時候完全不能控制;後來因為佛祖出現。無論他有心還是無意,我們都因他的神識呼喚恢復了一線靈思……從沉睡不能醒到繼續沉睡可想醒就能醒,這何異一次重生呢,所以我們欠了佛祖一個人情,很大的人情。」
  
  烏上一的笑聲乍一聽和往常差不多,但久與師尊相處的烏悲悲能聽出來,師尊的笑聲比著平時多出了一絲猙獰:「古仙的人情這麼容易就著落了?」
  
  古仙首領也笑了笑:「我看得出,你們對我這一族有些瞭解,我不知你們從哪裡得來的線索,不知你們對我瞭解多少。又或者這其中會不會有了誤會。但有一重不妨直言相告:我族重恩。有人隨手種花,我嗅得花香開心愜意,從此永記種花人的好。」
  
  烏上一先俯首垂目思索片刻,再仰首抬眼:「佩服。」
  
  蘇景賣著他的慫。低頭默默思索著……古仙隨時能醒卻不肯醒來。這倒不難理解。寶貝玄冰神效、赤霓法術玄奇,冰中古仙在封印中,他們的心魔也告蟄伏不會發作。一旦他們徹底醒來、離開玄冰就要面對心魔之患,天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發瘋。
  
  果然,烈小二再發問時候也追住了這個題目:「前輩們封結玄冰之內,香香甜甜地繼續睡下去多好,也未見得我們就是敵人,何必一見我們到來就跳出來?出來容易得很,想回去卻再無可能,會發瘋啊,不覺得這後果太嚴重麼?」
  
  古仙首領並不掩飾自己的驚詫,但也僅只是驚訝而已,不怒、不躁:「你們知道的事情果然不少啊……確實後果嚴重,但為了報恩也顧不得這麼多了。瘋就瘋吧,誰讓我族重恩呢。」
  
  古仙這一族真的很奇怪,蘇景自忖也算個重恩重義之人,卻完全不能理解對方,他們被偽佛喚醒了一線靈思,就算心裡念著偽佛的好,也沒必要把這種事當做天恩澤被,可古仙重視異常,他們真的用『再造之恩』來看待偽佛……
  
  真佛不在時候,偽佛佔據了西天,但他並不踏實,他怕有一天真佛會重返世界,他曉得道尊對自己虎視眈眈,他也知道如果有天道尊對自己翻臉,閻羅神君就會立刻發難,他這個佛坐得不穩當。
  
  許多年裡,偽佛刻苦修煉、發展勢力,他有忠心護法,他有厲害門生,可他自己明白還不夠,遠遠不夠真佛、道尊、閻羅聯手打的,所以偽佛在無意中發現古仙後一度欣喜非常,這支力量強大且隱秘,若能成為自己的奇兵,將來惡戰時可堪大用,靠著他們扭轉戰局也不算做夢。
  
  更讓偽佛開心的,長時間的溝通過後他發現這群古仙心地單純思維直白,只因一個無意之舉,他們就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大恩人和好朋友,願意受他調遣……這個『願意』並非臣服或者皈依,更準確的說,古仙是把偽佛當做了朋友,如果朋友需要,古仙隨時會幫他對付敵人。
  
  思維古怪、看待事情角度奇特的古仙。
  
  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古仙。
  
  如今看來簡直荒唐的古仙。
  
  可『荒唐』也是有背景的,古仙做事有自己的思維和道理,可惜時代變了,古時候的道理在今天不再是道理,曾經的理所當然也就變成了今天的荒誕糊塗。
  
  偽佛手握著古仙這支奇兵,可他只動用過分散宇宙各處寶貝玄冰中的一塊、只動用了一次:偷襲瞑目王。自那以後,無論西天擴展勢力、不安州薔薇州兩次奪寶,甚至與東天道決裂戰死於靈山之巔,他都再沒聯絡、更未發動過古仙奇兵。
  
  古仙是心甘情願為他幫忙,偽佛卻只用過一次就作罷,偽佛究竟怎麼想得無人能知曉……
  
  再把時間倒轉回去,早在偽佛與遺存古仙結緣之初,偽佛就對所有古仙提出了一個請求:如果無人發覺,諸位大可繼續沉睡,但若被人無意中發現了行蹤,要麼將對方收服,要麼斬殺滅口。
  
  「如果無人發覺,諸位大可繼續沉睡,但若被人無意中發現了行蹤,要麼將對方收服,要麼斬殺滅口。」古仙首領對烈,停頓片刻後又繼續道:「所以我勸你們皈依佛祖,明白了?」
  
  明白了。烈小二、蘇景、烏鴉大聖等等所有人都明白了。古仙被偽佛當做奇兵,既然『奇兵』自然要潛伏、要保密、要不存在,一旦被人發現他們的存在,即便發現者不知古仙與偽佛的聯繫,至少也會成為洩露機密的潛在變數。
  
  何況偽佛知道古仙的心思單純,他們幾乎不懂隱瞞,很容易就被人問出真相了。
  
  古仙把偽佛當做恩人和朋友,普通修家就算發現了他們也會被直接凍死,無需他們刻意做什麼;但蘇景一夥本領了得,破開化境得見冰山仍安然無恙。所以古仙動了。醒來、出山、入世,哪怕未來瘋癲,他們答應過偽佛的事情也一定會做到。
  
  「忽啊?」冷漠青年面色迷茫忽啊疑惑,十六老爺不明白。為啥要皈依偽佛呢?
  
  沒人理他。
  
  烈小二摸著下巴。長久相處。他對蘇景足夠瞭解,古仙單純且直白,這一仗十四王應該不想打。是以烈的那尊佛都死了,還談什麼皈依不皈依、滅口不滅口的。這一戰不是非打不可的,你們以前也不曉得,那尊偽佛魔作沙門為禍仙天,根本不是好人……
  
  不等烈想完,古仙首領就打斷道:「你知我們從何處來吧?」
  
  「從過去來。」烈小二應道。
  
  古仙一點頭:「嗯,過去。多少星辰隕落,多少日月泯滅,多少凡間化作齏粉,多少永恆不滅的神魔先變枯骨再成飛灰……多少變化!變來變去,今日仙天早不再是曾經模樣。」
  
  「我從過去一步跨入今日,左右看看、低頭想想,今日宇宙、今時一切早都不再是我們活過的那個世界。都變了,變得與我無關,這世界一切一切皆與我無關。你道我會在乎一座無關宇宙中你們誰善誰惡,在乎你們誰對誰錯?」
  
  「我從過去來,過去一切我都習慣喜歡,今時所有變化我都理不順看不慣。我們都是些老骨頭了,古往今來宇宙八方所有老骨頭都一樣:不喜歡現在。」
  
  「我不在乎你們,我不喜歡現在,這算是一重根由所在:老骨頭們打從心根深處仇恨今日一切。」古仙直白,心底怎樣想就怎樣說:「於我而言,我全不介意將你們抹殺,但我不存爭鬥之心,不喜鬥戰和殺戮,是以能不動手就不動手了。」
  
  「不過爭鬥心不再了,恩義心仍存啊。答應過佛的事情我們永遠堅持,」古仙首領笑了:「皈依佛門,受我法禁就可以活命了,若不肯,殺滅所有人、摧毀此間一切我無所謂的。」
  
  言罷古仙首領抬右手到面前,端詳著,天上有太陽,冰原光芒強烈、地上投影著手的影子。
  
  他們是古仙,沒了爭鬥心且不發瘋的時候,他們不是壞人,但他們也不是好人,對今日世界不存絲毫好感也就不存絲毫善意,如果沒有答應偽佛什麼,古仙或許不會故意與今人為難,可是既然答應了,在這個他們覺得無所謂的世界、無所謂的宇宙中,那承諾就是他們唯一的恪守。
  
  無所謂,無所謂,想殺但不出手無所謂,不想殺卻出手也無所謂。
  
  風乍起,自蘇景腳下。
  
  風繚繞,迅速升起,掀卷蘇景的衣角也吹得他指尖符篆搖擺,蘇景面色陰沉:「少要廢話了,想要我皈依你總得拿出點真本事來!」
  
  十六也是聲色俱厲地一聲『忽啊』,古仙說的話讓十六老爺一頭霧水,早都聽煩了,快快動手吧!
  
  話音剛落,古仙揚起了右臂,群修群仙都以為古仙要動手,未料他只是抬手、最最簡單的不過:本來放在面前端詳的右手此刻高舉過頭,好像掀光線太刺眼、舉手為自己遮太陽的樣子。
  
  跟著那只手齊腕消失不見。
  
  毫無徵兆的,古仙首領的右手消失了,古仙面上也不見有痛苦神情,依舊高舉著沒了手的右臂,模樣可笑也詭異。
  
  在場修家、仙家都有些莫名其妙,但下一刻眾人心底一顫、全都察覺到什麼,抬頭向著天空、太陽所在位置望去……人在凡間,清晰可見,天穹上一隻大手顯現,手向前伸、握住了太陽。
  
  古仙舉手掌握驕陽。
  
  第一息,眾人忽覺氣溫驟降,因那只手將太陽稍稍向後挪了挪;第二息,眾人有覺酷熱加身,因那只手跟著把太陽向前挪了挪;第三息體感恢復正常,大手將太陽擺回原位,但手不松,差不多普通人握著個大個雞蛋的樣子,此界人間天昏地暗,太陽被大手握住了,只能從指縫中向外綻放光芒。
  
  又何止天昏地暗!太陽被古仙巨力硬撼著前後挪移,雖只是小小幅度,對著世界的影響也不可估量,一時間汪洋巨浪翻騰,大地轟轟顫抖,天空處處颶風翻騰……舉世皆驚!
  
  古仙首領語氣漠然:「皈依又或毀滅,你們自己選吧。」
  
  凡間傳說,滿天神佛坐擁大力可掌星辰拿日月,這種事蘇景見過但凡間修士何曾得見,看到古仙首領輕而易舉就將驕陽拿捏手中個個面色驟變。
  
  烏悲悲面色發黑,滿眼乞求望向兩位師父。烏上一烏下一同時苦笑,他們當然明白徒兒的意思,可惜,只能搖頭:「這妖怪本領太大,為師打不過啊,想要除魔衛道,就只能請主公出手了。」
  
  比翼雙鴉跟著蘇景一起修火,對太陽最是敏感不過,初到此界時候比翼雙鴉就看明白了,這裡的太陽正值壯年,規模雖不算太大但也絕不小,如果只是雙鴉合力,拼出全部修為也不一定撼動它分毫,可對面的古仙首領只隨便一伸手就將驕陽拿捏在手,其間差距不言而喻了。
  
  根本不是對手。
  
  烏悲悲腦筋不慢,丁陽、甄古兩宗掌門人更是心思聰慧,聽過烏鴉大聖之言,烏悲悲才剛面露喜色,兩位掌門人就已異口同聲問道:「貴上……小光明頂主人也在此間?」
  
  問聲未落,忽然『嘩啦』輕響傳來,來自蘇景手中符篆。但並非催符攻敵,而是手腕晃晃將靈符收起。靈符消失同時蘇景手中多出一根烏黑法棍,棍在手,輕一頓,『咚』一聲裡小修家變成了個年輕和尚,跟著和尚倒背法棍,望向古仙首領朗聲道:「我佛慈悲,普度苦海,殺戮無邊回頭是岸……我投降我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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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20: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七三章  不受降
  
  
  手握驕陽舉重若輕,古仙首領正在做的事情蘇景自忖也能做到。但蘇景心中明白得很:自己是修什麼?自己的本命根修就是驕陽、是烈火。
  
  蘇景也能輕鬆撼動驕陽,可那是因為自己本就是熾烈天驕飛升,仙天所有三足神鴉都認他做同族,宇宙所有驕陽都認可他。有了這一重『認可』,只要修為別太差勁,搖撼一尊驕陽絕非難事。
  
  可古仙不是,為首之人的修元與陽火不存絲毫關係,他只憑元力就輕鬆把握了那一輪驕陽。而金輪本為烈火世界,又因內中都駐有太陽進宮一座、所以金輪都會有一絲金烏靈性長存,由此太陽這種星體性情遠非其他天星可比,暴烈非常,一旦被外人把握,太陽寧可爆碎自毀也不會受其掌控。
  
  但在古仙首領手中,那枚金輪想要爆碎都沒機會……這樣的手段,至少也是星君鬼主一個級別了。蘇景清楚得很,自己不是古仙首領的對手。
  
  古仙首領掌控驕陽的手法古怪,他的手消失於腕又再高淩於天,即便蘇景一直凝神戒備也沒能及時阻止,如今太陽被對方握在手中,本地修家、仙家先機盡失,蘇鏘鏘毫不猶豫立刻投降。
  
  投降不是說句『我信佛』就算完事的,還得心甘情願領受對方法術禁制,領法受禁前古仙又哪會放鬆對他的警惕,想坑人,等受禁之後再說。
  
  受禁這種事,與妖奴拜奉大聖玦也不見什麼區別。甘心成僕從再興不起一絲反抗之心,更別說坑人了……全不誇張地說,領受古仙禁法對蘇景無異一場生死賭局,他不是沒有本錢,他有冥王袍護身。
  
  閻羅法術加持,冥王身份象徵。
  
  冥王代表閻羅威嚴,可以戰敗戰死,但休想讓他們折服投敵,蟒袍上自有法度專破諸般禁法!
  
  只是有了本錢,不表示這賭局就一定能贏。倒不是說神君親手加持於蟒袍的法術會怕了古仙的禁制。這一重蘇景並不擔心。閻羅神君是開玩笑的麼。
  
  蘇景擔心的是蟒袍的護身法術或會與古仙的禁制激烈衝突,如果動靜稍大立刻就會被對方察覺,那時『投降』把戲再沒得耍,之前的慫白賣了不算。蘇景自己也會立刻陷身險地成為古仙直接打擊的目標。
  
  不一定能贏的。不過蘇景沒辦法。只有硬著頭皮試試了。
  
  前思後想一大串,奈何仔細計較到頭成了笑話,古仙首領根本不在乎蘇景。不容他靠前也全沒有給他下咒的意思,搖著頭道:「小傢伙,誤會了。我說皈依可活指的是那幾個仙家,不是你們這些凡間的修行者。」
  
  話說完,凡間群修面色再變。
  
  螻蟻,螻蟻。莫恨人家瞧不起,只怪自己是螻蟻!古仙根本沒把凡人當回事,收下那幾個仙家還不錯,至於在場凡人……他們答應過偽佛不洩露行藏,見過他們存在、得知他們與偽佛關係的凡人,古仙不受降。
  
  下場不言而喻了。
  
  丁陽道尊掌門聲音低沉,先望向烏鴉大聖和烈小二:「仙家如此自處,凡間晚輩不敢置言。」跟著他轉目,對古仙首領道:「今日我等喪命於此只怪氣運糟糕,沒什麼可抱怨了,但求前輩放過這座凡間,仙魔事情與凡間無涉。」
  
  古仙首領一哂,搖頭。懶與凡間修士多費唇舌。他搖頭的意思也再明白不過了,為滅口,這座凡間世界他們不會留下。丁陽掌門臉色鐵青,交涉無果再不多說什麼了……
  
  凡人爭鬥、修家對戰、仙天剝衣,這世間的爭鬥總也跳不開兩個字:變數。擅鬥者必擅變,擅以已變應敵變應天變。很多時候大家鬥的就是這個一個『變』字。蘇景面上露出忐忑神情,忙不迭搖頭:「啟稟上仙,我雖是凡人但也曾與大羅金仙結緣,有重大寶物在身,願將寶物奉上以證向道之心,只求上仙垂憐收下蘇景做個門生……」
  
  烏悲悲的目光犀利,蘇景臨陣投敵讓他大失所望,恨不得立刻出手痛打這根軟骨頭,但被烏上一的一聲冷哼制止了。
  
  古仙首領揚眉:「寶物?」
  
  「上上仙寶,宇宙難尋!」蘇景忐忑依舊,但目光中有少許自信流露:「晚輩不敢吹牛,跟您老吹牛也只有死得更慘,那真是好寶貝,兩付。」
  
  「拿來看。」
  
  「您收我?」
  
  「我若收你寶物,你就不必死了。」古仙首領的確有些好奇,而大局在握,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蘇景應上一聲,伸手去摸挎囊。
  
  似乎在仙家眼中,一個凡間修家的投敵不值關注,蘇景取寶物時候烈小二再次開口,對古仙首領:「赤霓有一面鏡子。」
  
  古族能成仙、古仙會發瘋,一切根源都在赤霓的鏡中,烈小二這句話說得輕飄飄、落入古仙耳中卻重得很。
  
  包括首領在內十一古仙聞言都微微皺眉,烈小二不等對方發問就直接道:「那面鏡子碎了,內中邪氣逸出化作黑色巨靈妖,自稱『正神墨中生行馳宇宙間』,他們是些什麼東西你等再瞭解不過,墨巨靈是要摧毀宇宙的。」
  
  眼見古仙面色陰晴不定,烈小二加重了語氣:「赤霓上神為你們抽離的惡根,如今已成宇宙大患,今日仙天中大德前輩、有識仙賢已然整兵備戰,此事……」
  
  古仙首領終於接口了:「抽離即為決裂,我們與『惡根』不共存,若相逢,生死相見。」說到這裡古仙首領忽又笑了起來:「可這和你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次輪到烈小二皺眉頭了,從小長在又一棧,迎來送往各路仙家,小二哥的腦筋不可謂不機靈,但這次卻聽不懂古仙的話。
  
  古仙首領繼續笑著:「若發瘋之前有機會與惡根做生死決戰當然再好不過,但你莫忘了,我們也好,惡根也罷,即是生死仇敵也同樣都是『老骨頭』,我們身有惡疾注定一事無成,如果讓我們來選,究竟是今日鬼神把持仙天還是墨色巨靈橫掃八方……哈哈,我倒寧願惡根殺滅今日宇宙!明白不?我們與惡根相逢即相殺,可我不會幫你們,你們死光了無所謂,我們不是惡根的對手也無所謂。」
  
  古仙是敵人的敵人,古仙不是今日仙家的朋友。
  
  他們是老骨頭,雖不會主動摧毀宇宙,不過心底也今時世界全無善意。古仙的離場說複雜就稍有些複雜,說明白卻再明白不過。
  
  烈小二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了。
  
  此時蘇景也從囊中取出了他要進獻的寶貝:破破爛爛一隻囊。
  
  烏悲悲瞪大了眼睛,在場凡修滿心冷笑,的確是宇宙難尋,三千世界八方神魔全都湊在一起也未必能找出一隻更破爛的乾坤囊了,用這個袋子去進獻古仙,生怕自己會死得太痛快麼?
  
  可是一群古仙見到此囊個個面色驟變!他們是古仙,他們的生死大仇有兩重:曾經的惡根、墨色巨靈,是因立場決裂生仇,生不共存但這仇恨本身並不嚴重;另個大仇則是拿人!
  
  遺存古仙並未經歷那場『三天血戰』,但他們被封印前已經知道古、拿兩族宣戰,今日仙天中再無古仙痕跡,他們又怎會想不到拿為滅族之敵。
  
  破爛囊是古時心猿意馬為自己打造的監獄;遺存古仙曾與拿人長久共處……一見破爛囊古仙便嗅出拿人氣息!
  
  一直以來都從容、漠然的古仙陡做猙獰,首領左手淩空一探直接將蘇景抓到面前,其聲淒厲語氣恨怒:「你從何處得來此物?!」
  
  蘇景嚇呆了,結結巴巴:「此囊來歷複雜,一句半句說、說不清,上仙且請喜怒,看過小人的第二付寶物您自知這乾坤囊的來歷……」一邊說著蘇景再次伸手入囊,這次摸到手的是匣子,三枚好頭匣。
  
  ……
  
  太陽被古仙首領拿捏在手,這是蘇景的大忌憚,他要保住那枚太陽,攻敵之際務求一擊必殺,直接誅滅古仙首領不給他砸下或者捏碎太陽的機會。
  
  誅殺古仙首領,蘇景自己是沒這個本事的,不過他有好寶貝:分別裝了七寶大士、四星君、七鬼主首級的好頭匣。
  
  匣神奇,收人頭煉『枇杷』,枇杷煉成可做死者生前全力一擊。相距幽藍薔薇州奪寶大戰百年已過,好頭匣不久前已經煉成了好『枇杷』,三位上上金仙的全力一擊,蘇景倒想看看這夥子古仙擋不擋得住!
  
  可仍是之前那個前提:務求一擊必殺,不給對方反應機會。
  
  蘇景投降不成,改作獻寶。烈小二配合無間,先提出『鏡中惡根』之事,直擊要害,擾亂古仙心神;蘇景取出滿滿拿人氣意的破爛囊再讓古仙分神……
  
  古仙強大毋庸置疑,可他們是有缺陷的,心根一部分被抽離是以心基不穩,先提鏡中墨色再取拿人古囊,前後兩件事的確擾得古仙心神大亂,到得此刻就是蘇景發難的時候。
  
  三枚好頭匣摸索在手。
  
  可就在蘇景取到好頭匣、還沒來得及將它們取出挎囊的時候,蘇景心底靈犀微動、跟著整顆心都沉了下去;與蘇景心有靈犀、表面輕鬆但早已凝神備戰的比翼雙鴉、十六老爺也同時面色一變:
  
  東、南、西、北,靈氣噴薄,浩浩咒唱與元靈滾蕩中引發的隆隆天雷響徹乾坤,當世四大道宗齊齊發動本宗大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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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20: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七四章  小心啊
  
  
  早在海底遭遇『白遊』之後,海底修家便傳訊門宗與同道,各大門宗列出殺陣嚴陣以待,剛剛修家靈訊相傳指明方向,他們動手了。
  
  凡修知道今次遭遇了強大敵人,就連他們視之為依仗的幾位仙家都坦言不敵,而後凡修得知小光明頂主人可能也在此間,一度希望於心,可是等了半晌也不見動靜,足見小光明頂主人態度**。
  
  仙家有退路,打不過可以逃逃不掉可以投降,凡修卻只剩死路一條,他們搶先動手乍看上去是沉不住氣,其實儘快開戰只為把水攪混,不給烏鴉大聖等人搖擺機會,以求將小光明頂主人拉入戰團。
  
  憑心以論,凡修此舉無可厚非,但眼力不夠心思不夠能力更不夠,在這個節骨眼上出手,實實在在給蘇景添了個大堵心!
  
  四面八方,凡修重法轟動,敵襲將至古仙立刻提醒心神。
  
  以古仙威能,臨戰則凝心、防一既防十,他們不會把凡間修家這點小小手段放在眼中,但只要是有危險、哪怕不值一提他們也會立刻進入戒備。
  
  戒備,元力凝聚神識巡梭,整個人的精氣都提聲至最高,防備身邊一切,自也包括正伸手取出好頭匣的蘇景。
  
  此刻情形,無異於蘇景好不容易鬆動了古仙心神、即將發難之際,此間凡修齊齊對古仙大喊了一聲:小心啊。
  
  可把蘇景堵心死了,一下子前功盡棄。就算不理會凡修、由得古仙出手把他們統統打滅,古仙再轉回頭來問破爛囊來歷,也不會再像之前那般驚詫恍惚。最好的偷襲機會尚未閃現便已錯過,如何懊惱也不存補救機會,蘇景冷聲一聲就此發難,那就打吧,打打打!
  
  三枚好頭匣同時飛天,佛光普照禪動天音,星芒乍現鋪就長空,煞氣沖騰滿世啼哭。三個匣子三顆頭。三個絕大威能者生前滿力一擊、霸道一擊!
  
  好頭匣打出,蘇景不存絲毫停頓,揚聲叱吒中烏鴉衛盡出,惡羅漢盡起。小金烏主掌真陽劍陽三郎駕馭墨色劍。蘇景眉心第三目開望死眼籠罩前方並執甘霖殺千刀。當然也少不了那一句來自他背後的齊聲大吼:「雙龍出海!」
  
  烈小二手中長針飛出,『小相柳』與『浪浪仙子』搖身化作兩條煌煌巨龍飛撲敵陣。
  
  只在一瞬之間,所有手段所有殺伐都一股腦打出去。不再是機會的機會,必殺十一古仙!
  
  在場一群凡間修家根本不曉得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甚至看不出蘇景已經搏命出手,一眾凡修只覺得巨大威勢於前方突然爆發,法術轟鳴炸的他們心膽欲裂,熾烈強光刺得他們雙目巨痛,雖都有一身修為,可在真正的神威前他們連丁點力氣都用不出來,個個哀聲慘叫著向後摔飛開去。
  
  摔飛,落地,差不多兩個呼吸的功夫,丁陽掌門、烏悲悲等人重重摔在地上,不顧雙目巨痛仍奮力瞪大眼睛望向前方戰團。
  
  只兩息,法音沉落強光散去,四十九對比翼雙鴉跌倒遍地,口中倒是罵得歡暢,十六雙龍化歸人形勉強站立,十七羅漢結坐在地篩糠顫抖,蘇景懸身半空,粗重喘息著。
  
  另一邊,十一古仙……碎屍遍地,殺滅!
  
  這一夥古仙,為首者與星尊鬼主同個境界,不過在同一檔次下,古仙首領的本領算是差勁的,比起七鬼主他還要遜色一籌,其餘古仙就差得遠了,單打獨鬥的話了不起九相菩薩本領。
  
  三個好頭匣建功,迅猛之殺古仙們抵擋不住,都死了。若非本地修家『及時喊小心啊』,只憑著三個好頭匣蘇景能夠輕鬆贏下此戰,、讓一群古仙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但時機未滿、雖及時出手也殺滅了敵人,蘇景一夥無一例外都遭古仙瀕死反撲,萬幸好頭匣打擊在前古仙反撲在後,威力大大遜色,蘇景一夥只是受到大力震盪,身內氣血翻騰,難受則已卻並無大礙。但另還有一重大麻煩……
  
  蘇景轉頭望回狼狽不堪的凡間修家,臉色很不好看,想要發脾氣可又覺沒脾氣……這些傢伙惹禍啊,不過在『護界之心』上本地凡修也真的像極了中土天宗,若有的選,他們會毫不猶豫用自己性命來換人間安樂,突然動手攪渾一鍋水也不是為了自己活命而是為了乾坤安泰,一想到此蘇景就沒脾氣了,只有搖頭苦笑:「你們啊,麻煩了!」
  
  眾修沒看出來剛剛惡戰究竟怎樣過程,腦中對蘇景固有印象太深刻誰也沒聯想到他會是小光明頂主人,愣愣看著地上多出來的一群烏鴉和兇惡羅漢,再抬眼看看懸浮半空的蘇景,不知道怎麼回事。
  
  蘇景沒脾氣可怎麼想怎麼不甘心,又瞪眼,瞪丁陽道和甄古道的掌門人:「這事不能算完,給我寫書!給我立祠!寫《屠晚》、立『佑世真君大威德祠』!」
  
  群修更懵了,這傢伙發瘋了麼?就在此時突然天黑了。
  
  全無徵兆的,就那麼一下子,蒼穹沉黯人間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群修倉皇抬頭這才驚駭發現:太陽不見了。
  
  太陽不見了。太陽崩碎了!
  
  之前蘇景煞費苦心,又投降又獻寶還不是為了保住被古仙首領攥住的那輪好太陽,務求一擊殺滅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
  
  結果天算不如人算,到最後他是成功擊殺了古仙,可天外驕陽未能救下來:
  
  古仙遇襲時已是戒備狀態,難逃一死但還是及時發力,摧毀了驕陽。會晚上片刻才天黑只因驕陽倔強,已經被古仙巨力摧毀內核,卻仍堅持片刻才真正爆碎。
  
  也是驕陽毀滅、世界漆黑的時候,連串古仙的大笑響起:「死得不算痛快。但總算有人陪葬,哈,哈哈哈……」古仙死了,笑聲只因最後一點執念,全無法力更談不到殺傷,即將散去的思慧靈精罷了。
  
  蘇景冷哂:「散去吧,本來我對你們是有些佩服的,但你最後這場笑反倒讓人看輕你了。」說著揮揮手,一道陰風卷過將古仙殘念吹散,就這短短片刻裡。太陽爆炸的隆隆巨響傳入凡間。
  
  宇宙奧妙無窮。漫天星鬥看似密密麻麻亂七八糟,其實暗藏規律、星鬥之間也有引斥之力制約著彼此距離、引動著各自旋轉,天上的太陽碎了對凡間影響絕不止是沒了光熱,同時也會徹底擾亂力場。這座世界開始急急顫抖起來。大地深處暴起沉悶巨響、震得人肝膽巨寒!
  
  何須仙家見識。就是最最普通的修家也能明白,再用不了片刻這世界就會開始瘋狂亂轉、到那時大海潑天厚土崩碎,整座乾坤都將崩潰。
  
  滅頂之災。無可挽回。烏悲悲又去喊師父:「師父……」
  
  烏上一一肚子氣,嘎聲道:「貿然動手壞了大事,現在太陽毀了小崽子們開心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烏上一話音才落,其他九十七隻烏鴉大聖轟然開口,大罵凡間修家貿然出手壞了大事,作死,作死,妥妥地自作孽不可活!
  
  群鴉罵聲之中,一聲聲『忽啊』『哈』『呸』夾雜。
  
  烏悲悲的聲音帶了哭腔,果然白頭苦號鴉本色,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辯解,只是奮力喊叫:「師父,救苦救難啊。」
  
  「帶你逃命易如反掌,可是要救這個世界……」烏下一心疼徒弟,嘿一聲搖搖頭:「砸碎個雞蛋再容易不過,可誰能把砸碎的雞蛋重新黏好再讓它孵出小雞來?」
  
  打碎這凡間許多仙家都能做到,但要把一座沒了太陽即將崩毀的凡間保下來,難上萬倍!
  
  聽了烏鴉們的叫嚷,凡間眾修大概明白原來自己惹禍了,滿面苦澀滿心絕望,丁陽、甄古兩位掌門真人對望一眼,奮力起身整肅衣衫,跟著大禮參拜於烏鴉眾聖:「求請前輩……看能不能儘量多帶走些孩子,拜求前輩!」
  
  沒指望了,這天地完了,大修的最後心願僅在於:請前輩多救些孩子。
  
  動用耳力聽徹人間,多少娃娃啼哭;放開眼界望過大地,多少父母都把孩子緊緊再抱懷中,父母也嚇得六神無主,卻還一個勁地安慰著懷中小娃,莫害怕、爹娘在呢,沒得事……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傳遍天地:「無雙城主,煩請釘下無雙徹天楔子,釘穩天地四向。」
  
  開口之人,讓冰原群修驚訝,蘇景。
  
  平平淡淡的開口,一句話說穿人間!
  
  頃刻戚弘丁聲音傳來,帶笑:「好嘞。」
  
  「多謝。」蘇景再開口:「女皇陛下,幫忙捆山綁海,別讓這天地散架了。」
  
  「不管!」
  
  不聽的聲音傳來了,氣鼓鼓的。她的一道靈識始終關注戰場,眼看著凡修搗亂害得良人涉險,恨不得天塌了算了。
  
  「好媳婦。」蘇景笑了。
  
  「哼哼。」不聽仍是氣嘟嘟的,但還是領了蘇景的甜甜呼喚。
  
  下一刻,一道紫金光芒自霖鈴國中陡然沖天,霖鈴國無雙大天師施法!紫金虹沖抵天際後就此崩散,化作青白紅藍四道奇光,分赴這世界東南西北四向四極!
  
  同個時候悉悉索索地聲音遍染人家,南三萬里大山中蔓延出無盡青藤,長藤淩天瘋長,綁縛世界群山、鎮壓乾坤滄海!
  
  也是這個時候,原本漆黑沉黯的世界突然明亮起來,光自半空來,光自人身起……懸浮半空中,那個一修行就睡覺的傢伙身上,正散出燦燦光芒,絕絕純正的太陽之光!
  
  烏悲悲長大嘴巴,看傻了。腦子裡亂成一團,渾不知怎麼回事,正混亂中忽然腦袋被不知何事來到身後的烏下一拍了一擊:「還不叩拜主公!」
  
  「啊!」烏悲悲的叫聲簡直淒慘:「他、他、他……小光明頂主人?」
  
  正發光發熱準備行轉重法的蘇景低頭,瞪眼:「與我寫書、與我立祠!」
  
  「寫!寫屠晚,立佑世真君祠!」這次不是烏悲悲喊叫了,是丁陽道掌教真人在大喊。甄古道掌門和其他修道名宿忙不迭點頭、忙不迭附和。
  
  蘇景憋在心底的這口氣總算出透了,搓著手心開心笑,笑聲傳遍人間,告訴此間每個凡人、每個娃娃:「沒事,甭怕。」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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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30 17:20: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七五章  戒訓祠
  
  
  蘇景憋在心底的這口氣總算出透了,搓著手心開心笑,笑聲傳遍人間,告訴此間每個凡人、每個娃娃:「沒事,甭怕。」
  
  微笑安慰中蘇景雙手結印,遙遙向著天穹一按。隨他落印,昏暗龜裂天空驟然明亮,萬萬金紅火斑普遍長空;
  
  蘇景雙手開解,手印散開,雙臂撐雙手輕擺。隨他揮手,八方風起,慘慘陰風掠過滄海人間、掠過山巒青峰後直撲天際!
  
  風沖天。天有無盡陽火金斑。風火融匯萬丈高天。再轉眼,滾滾陰風融化了無窮火斑,由此風不再是風斑不再是斑,風火和合後化作蓋世紅雲。
  
  雲涌動,雲沉降,遽然一道驚雷綻放雲中,下雨了……很慢的雨,火雨。
  
  雨為火,但雨不成『滴』,而是『朵』,籠罩於人間、千千萬萬朵火雨,小小的真火太陽花。
  
  火雨也是花雨,這座人間從未有過的夢幻景色。
  
  蘇景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帶笑:「別怕,也不用躲,花會護你們平安。」
  
  太陽花徐徐落下,每一片花能凝聚靈瑞,不落白地,飄飄散向此間凡人,一花落一人。
  
  當火花兒落在身上,花兒微一震,化作一層淺淺紅芒將人包裹其中,跟著光中人只覺身體一輕,被溫軟赤光裹護著慢慢飛上天空,不高,百丈後不再上升、就此靜靜懸浮。
  
  蘇景的聲音不停:「要救這世界須得費些手腳,說不定會有房倒屋塌河水倒灌什麼的,先將諸位護持半空以策萬全……」
  
  還沒解釋完,突然一個結結巴巴地聲音從南方傳來:「不、不許救。」
  
  雖才四個字,卻足夠蘇景聽出說話人是誰了,愣:「方先子你說什麼?」
  
  「不是我的話……是我說的。但不是我的話,不是我想說,我也想師叔祖救人的……」方先子語氣惶恐。再開口時顛三倒四越講越亂。
  
  所幸此時另個聲音傳來了,給老實人解了圍:「是我讓他說的。不許救。」
  
  葉非聲音平平淡淡全無語氣,但又切金斷玉無可置疑!清清淡淡的切金斷玉:「不知所謂的地方,自己害死自己,你不許救。」
  
  葉非閉關於畫舫,但非不動關,外面發生的事情他始終有一道靈識在關注,本界修家自作主張壞了大事還險險害得蘇景受傷,可把葉非彆扭壞了。
  
  沒彆扭的時候還要找彆扭的人。這次被一群小東西給彆扭了,哪還了得?他說:不許救,讓他們死!
  
  蘇景知道師兄的性子,嬉皮笑臉地想要對付幾句,才開口說了半句話,江南方向忽又傳出葉非一聲冷哼,旋即,此間世界有劍光乍現!
  
  一道劍光還是萬道劍光?凡間修家完全分不清楚,他們只看到當那寒芒散去後,天地間正徐徐飄落的火花之雨……每一片火花都會從中斬斷。失了花形也就沒了法術靈韻,殘花散落、幾息後化歸風火靈元,隱沒於空氣中。
  
  一劍一花。
  
  葉非一劍。滿天火萬萬花滅盡。總算他劍下留情,只斬滅正飄落的火花,未理會已經成法、將一部分人托浮半空的赤芒。
  
  劍才落,南方三萬里山中弟媳婦的喝彩聲就傳來了:「葉師兄好劍法!」
  
  不聽還在賭氣,打從心眼里的開心贊嘆。
  
  凡間修家面色蒼白……蘇景好說話,他師兄可不那麼體貼人!
  
  蘇景不生氣不驚訝,反倒是滿目歡喜:「師兄破關,恭喜師兄再得精進。」
  
  「少廢話。百年之期已過,收了法術離開此間。以後道尊若怪罪讓他來問我。是我不許你救這不知所謂的世……嗯?」葉非不理師弟的巴結。
  
  話還沒說完的時候,葉非忽然覺得:亮了。自己亮了。
  
  畫舫下、江水中。一團陽火熊熊燃燒中綻出一柱強光,正正映照於葉非……不止照亮。且還將他的一道真影法像打映於蒼穹,於此一刻,葉非模樣舉世可見!
  
  三十出頭,頜下微須,身形消瘦卻鋒銳,劍一般的男子。
  
  還有他左頰上、從額角蜿蜒貫穿直沒衣領去的長長傷疤,不顯醜惡反倒更添犀利。問這人間,何時曾見如此鋒利之人?!第一代離山真傳中,若賀余代表了離山仁、塵霄生代表了離山義、那葉非便是:離山銳。
  
  蘇景也是一代真傳,一枚如見打遍山門一件紅袍欺壓幽冥都是他的光彩事跡,他代表了離山什麼……蘇景之前,離山無劍!
  
  葉非煉疤入劍,但他早就發現這一劍永遠也煉不完的,是以這次療傷、精進後,他的傷疤又重現於面,不存盡頭的一柄劍,永不消失的一道疤。
  
  蘇景肅容,再開口其聲朗朗:「此界凡修看來!此乃我師兄,離山葉非。師兄畢生恩怨分明,仇必誅錯必糾,恩必償功必賞……」
  
  三屍一個勁在心里念叨,以心神相映來提醒蘇景:「還有言必踐。言必踐。」
  
  蘇景沒敢說,怕師兄翻臉。
  
  凡間群修此時終於變得聰明了,當初傳訊令門宗動法的甄古道掌門人第一個整肅衣袍對著天上的『葉非』一躬到底:「拜見離山前輩劍仙,晚輩行事孟浪,招致惡果追悔莫及,錯於我一人。」說著改躬為拜:「願領前輩懲戒,願領前輩責罰。」
  
  禍是大伙一起闖的,修道重心性,四大道宗皆有義氣,掌門人拜則甄古道拜,甄古道拜則四大道宗皆拜,四大道宗之後還有此界無數修家,一時間『拜見離山仙長,請前輩降罰』之聲此起彼伏,從人各四處傳來。
  
  蘇景的聲音低沉下來:「師兄如何責罰,看你們的運氣了,我不會管也管不了。但、今日之後,此界人間當有祠,戒訓祠。以祠為戒、行事三思!便說今次,既知小光明頂主人在此。既知我敬奉道尊為長輩,你們還敢胡亂動手,到頭自吞惡果怪得誰來。修仙當刻苦。做事要機靈啊!」
  
  最後一句蘇景咬重音,地面上大伙都挺機靈的。立刻就有修家名宿恭敬開口:「當立戒訓祠,敬奉葉非前輩神位,世代不忘今次大禍,必當引以為戒……修仙當刻苦做事要機靈,上仙教誨永鐫於心!」
  
  一呼百應,亂糟糟的人間。
  
  「師兄,如何懲戒你說吧。」蘇景這才望向葉非,面目是嚴肅的。可他的目光……怎麼就讓葉非覺得他在嬉皮笑臉呢。
  
  葉非一哂:「還罰什麼,沒興致了,不罰了。」
  
  葉非也就是憋了口氣,又不是和本地修家真有仇,此刻凡間修家跪了一地都說要給他建神祠了,還有什麼可追究的。再說道尊的面子總要顧及的,葉非順氣了此事便作罷。
  
  凡間歡喜,蘇景也歡喜:「那再……勞煩師兄,接應一下此間生靈?」
  
  看不看得慣這里的小家伙是一回事,給不給師弟幫忙又是另一回事。葉非臭著臉孔不吭聲,手中劍光卻再度閃起,下一刻天又下雨了。不過再非火花盞盞,而是驚世駭俗的萬劍穿落、從天空直刺凡間。
  
  凡人驚駭欲絕,萬劍奇快,哪有哀號躲避的機會,人人中劍!
  
  劍嚇人,不過效用和之前蘇景的火花一樣,劍刺於人便化青輝,葉非接替蘇景將這世界萬萬凡人都用法光裹住托浮半空。
  
  蘇景卻苦笑著:「師兄慈悲啊。」
  
  葉非不痛快的垂下眼皮,但天空中劍光再度震鑠!又是劍。萬劍萬萬劍無以計數之劍,劍落滄海落桑田落於山川胡泊。跟著這半空里就亂了套……小到草木蟲豸,大到古木兇獸。海底魚山中獸天上鳥、這世界所有所有的生靈都被葉非『一劍打盡』,統統漂浮於半空!
  
  直到此刻,凡間修家終於驚了、瘋了、真真正正看傻了。
  
  只把人套住已經驚世駭俗了,而這世界上究竟有多少只螞蟻?海底有多少根水草?泥土下又有多少蚯蚓?一個不差,只要是活的就會被葉非的劍光裹護、懸浮半空!
  
  他一人,鎖盡眾生,離山葉非。
  
  這是怎樣的神通法力!
  
  魚脫水則亡,但在劍光中它們依舊安然舒泰,全無不適;草木離土則枯萎,而劍光包裹下,花猶盛開葉正青青……
  
  無論人畜,陷入劍光內都覺溫暖舒適,無可抵御的困意襲來,就在半空中、就在自己做夢也未曾見過的詭異景色中沉沉睡去。
  
  天上的生靈實在太多了,是以沒誰留意到,一只叼著個毛毛球的小花貓也被劍光裹著,喜滋滋在半空里飄,不知道它為什麼不睡覺,不知道它怎麼這麼高興……
  
  蘇景哈哈一笑,喊了聲『多謝師兄』跟著結定盤坐於半空,十指交錯連連,手印變化奇快,三息過後蘇景猛開聲,獅吼隆隆轟動乾坤,陽三郎打了個手勢,小金烏與四十九對比翼雙鴉齊齊振翅,隨她一起直沖天際,一百人盡化神鴉本相,看似混亂實則錯落有致,各占法位圍攏住蘇景團團打轉。
  
  急旋之中蘇景頭頂接連兩道強光崩裂,百里驕陽與小光明頂先後躍出,百里驕陽在蘇景頭頂三百丈、小光明頂在蘇景座下九百丈,也開始急急旋轉。
  
  九息過,突然轟地暴鳴聲綻放,蘇景、烏鴉、百里驕陽小光明頂盡化烈焰本相,天空中團團陽火飛舞繚繞;再九息,蒼穹陽火大陣之中,一道道烈火如游龍般自陣中蜿蜒而出,不斷延展不斷瘋長,萬道火龍打入這乾坤各個角落。
  
  火龍連天,火龍入地。
  
  入地或連天後,火龍再告游散,一龍化千蛇,條條燦爛火蛇將將這世界徹底盤踞,熊熊烈火鎖天縛地,流淌不休煉化不休。蘇景要煉這整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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