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雲武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91
發表於 2015-9-25 22:52:19 |只看該作者
升邪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八九章 飄搖依舊,安穩自在

幽冥世界,偏荒角落,天無雲地無風,寂靜到沉悶,死氣沉沉的悶。

忽然,空蕩蕩的天上炸起一道強光,那個瞬間,此間所有一切都化作熾烈的白。

什麼都沒了,只有白片刻後,白光散去,天地回復原來模樣,繼續著自己的寂靜,但半空中多出一個人來。

虎背熊腰,豹頭環眼,笑容滿面的虯須大漢。

臉上的笑容,是他'上路'時的表情,如今他已離開,剎那前的眼前人,此刻已經相隔兩界。不用再笑了,虯須大漢從半空落到地面時,眼色已經變得冷冽。

環目四顧,靈識遠播,置身荒涼地方,連鬼影子都找不見一個,虯須漢子皺起眉頭。

似是猶豫了下,他坐倒在地,脫下了右腳的靴子,猛向天空一扔。

靴子直上直下,啪嗒一聲,摔回地面。嘴角抽搐了下,算是個笑容吧,虯須大漢重新穿好靴子站起身來,向著之前'擲靴'選出的方向走去

瓶中城北,蠻狼陣中。蘇景化身為蠻,但感識依舊,狼群一變陣蘇景立刻感覺怪力撲來。

不兇猛卻窒悶,彷彿從開敞大路步入泥潭。

初時蘇景還不覺得什麼,但隨著外圍加入大陣的蠻狼越來越多、隨著身周的'狼渦'越轉越大,怪力對蘇景的影響暴漲!

狼卒陣力並非一道,而是千頭萬緒、胡亂湧動,這力量不傷人卻大大牽扯住蘇景的身形。四面八方力量或拉或推或擋或絆,讓他站穩都難,又何談跨步前行。

遠處的薄衣王笑著開口:“這大陣沒名字,陰間狼不像你們陽間漢人那般凡事都喜歡取個名堂。沒名字就沒名氣,怕是小九王以前未聽說過,這陣法有兩重變化,一為陷困,不必多說,閣下身在其中,當比我更清楚啊。”

“還有,非說不可的,這大陣施展會消耗元氣,等閑對手蠻狼都不會結陣,小九王能引出了此陣,足見你位高權重、得群狼看重何其有幸,何其有幸啊!”薄衣王聲音輕薄,滿面歡容,不解釋'何其有幸'的究竟是狼還是蘇景。

蘇景不回答,全力對抗狼陣'陷困'。

眼見蘇景身形搖擺不定寸步難行,三尸齊齊對滑頭王道:“你自己小心!”言罷手中長劍一遞,拈花誅赤目、赤目斬雷動、雷動殺拈花,這件事三尸早都練得熟稔無比,比著劍陣配合還要更默契三尸自裁,趕去救主!

這邊死時,那邊顯身,可三人出現在蘇景身後同時,也立刻受到'陷困',比著蘇景更不如,哇哇怪叫中被怪力引蕩得東倒西歪,手中利劍不受控制的亂劃,幾次差點傷到蘇景,哪裡是來營救,分明是添亂。

主尊和三尸力氣相若,三位矮子神君站不住腳,蘇景一樣左搖右擺,甚至搖晃得的更厲害,被狼怪力撕扯得無比難看,整個人都有些扭曲了。

“蘇鏘鏘怎麼如此沒用?”轉來轉去,耽誤不了赤目的廢話,眉頭大皺,滿臉不高興,覺得蘇景沒用。

“他個子高,所以不如咱們站得穩當!”雷動天尊總是有見地的,解釋得明明白白。

“天尊高見!”拈花耍著醉劍,擔心之餘還稍稍有些揚眉吐氣的感覺:“讓他比咱們高!”

特意證明雷動之言似的,蘇景搖晃得更厲害了,有幾次臉都蹭到了地面。見敵人落難,薄衣王毫不掩飾自己的開心,笑聲裡盡得意:“小九王,站都站不穩了,還要打麼這大陣的第二重變換,喚作'聚擊' ,眾狼之力集於一狼之身,來了!”

話音落,'漩渦'之中忽然沖出一頭惡狼,利爪獠牙、腥風裹雜,狠狠撲向蘇景!

狼來得快如疾風,可蘇景晃得實在太厲害,似乎連連他自己都不曉得下一刻身體會被'陷困'之力帶往何處,狼又如何能夠準確把握?就在惡狼堪堪抓到蘇景的剎那,他的身體猛向一旁摔飛開去,狼撲空。

蘇景逃開一擊,薄衣王非但不見失望,反而笑著喝彩:“小九王好機變,在下佩服!”

蘇景晃得狼狽,顧不得理會敵人,赤目則大怒斥罵:“這廝可惡,本座要撕他的嘴!”

只要長了眼睛就能看得出,蘇景避開惡狼撲擊純粹是受怪力牽引、誤打誤撞,靠得運氣,和'機變'哪有半個大錢的關系。

薄衣好歹也是霸土佔疆稱雄一方的人物,卻全沒有上位風範,這般小人得志的譏諷嘲笑,實實在在丟了身份。

薄衣王聽到赤目喝罵,手縷長髯語氣輕松:“小九王已經要砍我的頭了,也不多一個矮子來撕我的嘴。”笑聲之中,重新望回蘇景,話鋒轉回'聚擊':“好叫小九王得知,陣中狼可聚集同伴之力於己身,捕殺敵人時力量暴漲,故此稱作'聚擊',更有意思的是,每次撲擊力量都會再漲。狼奉十五為吉數,是以後一擊是前一擊的十五以乘!”

第一撲,一狼聚集十五名同伴之力,未中;第二撲,便是十五個'十五狼',一狼身俱兩百廿五同族大力撲起!

薄衣王說完話時,也是狼陣行轉準備完畢、第二次'聚擊'發動一刻。

狼來得奇快,這次好運氣未在眷顧蘇景,惡狼撲了個正著,蘇景踉蹌摔退,本就腳下虛浮,挨了一擊猛擊後就更不堪了,險險就摔倒在地。

蘇景狼狽,可那狼的下場更慘,頭頂塌陷爪折牙崩!

雖陷於敵陣怪力引蕩,但金烏蠻的體魄不會變,憑著兩百多頭狼的'聚擊',還遠遠夠不得傷他。

'行陣'之狼慘死,狼群漩渦中另有兩百二十五頭狼無聲到底,力量被抽去未歸,枯竭而亡。

意料之中的情形,若陽身小子連'兩百多頭狼'都擋不住,他也根本活不到現在,薄衣王歡暢笑聲不變:“蘇先生好身體,羨煞小王了。結陣蠻狼的規模,穩穩能夠支撐五次'聚擊',第六次也不是沒有,不過只能維持三四成的力道了,小九王還有的撐抗啊,第三擊來了。”

狼渦飛旋,陣力發動得越來越快,從蠻狼開始結陣到第一此次'聚擊'發動,前後快半盞茶的功夫;第二擊與第一擊相隔了幾句功夫,之後一句話,新的'聚擊'便告降臨。

第三擊。

十五以乘,第三頭狼,聚同類之力三千有餘,撲殺之際惡狼身披風雷!

狼再中。

蘇景再也站不住腳,怪叫之中重重向著地面摔去,不過就在肩膀觸碰地面一瞬,似是又被其他怪力及時牽引,一歪一斜在一扭,重新站立起來,跟著繼續搖晃。

這次惡狼撲擊,仍無法奈何蘇景,一座烈火世界、一座老蠍地煞、一座純凈天外罡,五竅三重天煉就的金身蠻體豈同反響!

薄衣王的聲音猛做提高:“第四擊,五萬狼!”

六字落,陣力起。第四頭惡狼出陣,第四次十五以乘,五萬惡狼聚力之殺。

於前三次'聚擊'不同,這頭狼並不急著撲咬,穩穩當當、一步一步踏入'漩眼',大尾輕甩舉步謹慎,圍著蘇景緩緩巡弋,狼的目光遊散無定、飄忽異常。

五萬狼,死不休。大陣行衍到此刻,'聚擊'就變成了'聚殺'​​,再不是一撲了事了,而是游斗纏殺,被困陣中之人與'第四擊五萬狼'只有一個能活。

眼光之中,殺來的普普通通一頭大黑狼罷了;蘇景感識之內,隨它投足甩尾,一舉一動,都有澎湃力量,如駭潮怒海湧動不休!

狼不受'陷困'之力干擾,它的步伐堅定身形穩固。看似漫不經心,蘇景卻明白感覺,雙眼、咽喉、心胸、小腹等要害地方一陣陣陰寒涼意拂過,且還帶了些微微的刺痛。會如此,只因惡狼的目光掃過。每時每刻,致命一擊都會到來。

'五萬狼'已足夠兇險,何況外面外面還有無數蠻狼結陣,'陷困'怪力讓人連站都站不穩!忽然,不斷向前的狼瞳孔微微一縮,猛地站住腳步,似是發現了危險,​​連尾巴都不再輕甩,就那麼一下子'釘住'了自己,再不敢貿然前進:蘇景'穩當'了。他還在飄、還在轉、還在被陷困之力帶動著,可是他的身形是穩的,彷彿風中蝴蝶濤上青葉。

三尸只有蘇景的力量,但是除了不死之身與天星劍陣,三尸哪一樣比得蘇景?偏偏之前蘇景晃得比他們三個要更慘得多,直到此刻,三尸恍然大悟,拈花喜色盈盈:“蘇景剛剛是在是在適應?”

“金烏感識豈是說笑的?他晃得兇只為洞察敵陣力量起伏!還有,陷困中亂力叢生,像不像蘇景的劍羽結域?老把戲了,他玩的熟練! ”後知後覺也不耽誤雷動開心,稍頓、又舊事重提:“不管怎麼說,他那麼高的個子,難能可貴啊!”

赤目瞇起了眼睛,聲音漫漫抑揚頓挫,詠道:“飄搖依舊,身且安穩自在依舊飄搖,身且自在安穩!”

難得難遇難想像,三個渾人之一,居然說出瞭如此像模像樣的十個字,拈花不甘落後,跟著開口:“雲急浪湧,何妨隨波逐流。”

赤目天尊是靈光乍現。拈花則因當年混跡勾欄,風月地方流連久了,難免沾染些酸溜溜的'雅緻',肚子裡倒是藏了二兩文章,可雷動就是吃貨一個,菜譜倒背如流,好詞卻一個想不到。

身為三尸之首,雷動天尊應變不錯,望向薄衣鬼王:“狗賊,等著咱們撕你的嘴!”說的是狠話,調子卻彷彿唱詞。

飄搖依舊,身且安穩自在。

雲急浪湧,何妨隨波逐流。狗賊,等著咱們撕你的嘴!

聲聲吟詠之中,三位矮子神君東倒西歪。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92
發表於 2015-9-25 22:52: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九零章 刀目火眼,動勢沉天

蘇景飄搖,惡狼定身。

狼舉頭,幽黃眼珠再不似先前那樣尋找機會,而是直直望來、盯住蘇景雙眸。

一眼兇狠凝望,惡狼的破敵辦法:蘇景的身勢穩當,從頭到腳守禦得無懈可擊,'五萬狼'尋不出破綻,便要刺出一個破綻。

五萬蠻狼不止力量共聚一身,氣勢也凝結一起,狼的目光如刀鋒銳,直刺。莫說蘇景不過第七境的修家,就是元神之輩被這狼眸蓄勢一盯也會雙目巨痛,忍不住的眨眼,只消一痛、一眨,再完美的身勢也會露出間隙。

蘇景也不例外,突然被狼子盯住,他眨了下眼睛。

薄衣王知曉蠻狼的對敵手段,要見蘇景眨眼,老鬼手捻長髯,眼中笑意實在。可出乎意料的,五萬狼未動!

準確說,應該是欲動、提勢、凝力,只是最終卻未發難。

攻敵良機如白駒過隙,'五萬狼'怎會放過?只因蘇景眨眼、闔目一瞬,'五萬​​狼'忽然覺得:天黑了。

天又為何會黑?日落西山、陽光泯滅。

身邊三尸、外陣群狼、剝衣鬼王等等其他人全無這等感覺,唯獨與蘇景敵對的'五萬狼'明明白白地覺得,隨那陽身小子一次閉目、開目,天光沉黯、綻放!

狼未動,不敢動,陽身小子讓它的天黑了狼能凝勢於目,蘇景又何嘗不會育威在眸!狼看我時我看狼,它眼藏刀我滅光!氣勢與氣意之爭,為一道先機!

爭未停,眨眼過後蘇景開目,凝視惡狼,煉天神鳥火意熊熊,蘇景雙眼滾燙,燒灼惡狼的'毒眼'。相持不過幾息,惡狼忽然低垂了目光,好像是害怕了。可就在它'怕了'的同時,兇獸身形爆起,飛撲蘇景!

尋不得破綻、刺不出破綻又如何,大不了硬碰硬的殺一場,五萬狼、死不休。

前面幾頭惡狼撲來時或大或小,都身挾風雷,唯獨這頭五萬狼的撲殺,靜悄悄的全無聲息不是沒有聲息,正正相反,它引出的動靜如同海崩地裂,只是它來得太快,把聲音甩在了身後。

惡狼撲躍如電!攻擊前它試探它謹慎它詭詐小心,可一旦攻勢發動它就變了,變得決絕且勇敢,變得一往無前,不殺滅不回還!萬事萬物乃至整座天地,皆不在它的目光之內,於此刻,惡狼眼中只有一個蘇景。

蘇景消失不見,換而一團濃霧!

霧氣甚濃,無人能看穿,即便集聚五萬同伴力量的惡狼也不行,來得無端更突兀,狐地迷霧散出,將蘇景掩護其中!

蠻狼軍禁法絕道,不受任何法術法寶正常時確實如此,蘇景一身寶物卻無用武之地,只能憑著金烏蠻硬闖。可後來情形變了:蠻狼結陣了。

陷困也好,聚擊也罷,皆為法術變化,狼子自己要用動用法術,自然得解開自家軍中的'禁法'之製。

並非禁止徹底消除,只是狼子將法禁稍稍開放一線,能讓自家大軍結陣即可,但蘇景的五感明銳,早早捕捉到這微弱的氣機變化,關鍵時候動法催寶護住己身。

其實就連蠻狼的'禁法絕道'也是法術,不過蘇景的境界還太低,無法體會、無法破去罷了

迷霧蒸騰,不似往時那樣彌漫七十里浩大,只籠住蘇景身周百丈方圓。不知是他刻意而為,還是敵陣中靈氣稀薄法寶威力無法盡數展開之故。

'五萬狼'不回頭,既已撲殺就再不肯停下,一頭撲入迷霧。

下一刻,狂風驟起、空氣的暴鳴聲轟轟亂震暴散四方,這是因'五萬狼'撲擊而來的聲勢,直到它鉆入霧中後才告傳來;同個時候,外陣狼渦中,就那麼毫無徵兆的、五萬頭惡狼驀然倒地,氣絕身亡。

一下子死去五萬頭蠻狼,再明白不過的緣由,沖入迷霧的'五萬狼'身遭橫禍,被斬殺!

聲勢綻放時,惡狼已死。

遠處觀戰的薄衣王大吃一驚!就算白色迷霧古怪,就算陽身小子兇猛,未免也太快了些,要知道那是整整五萬頭蠻狼合力!

驚,且怒,薄衣王面上笑容不見,死些狼他才不在乎,可若傷亡太大,他這個名義上的主帥難辭其咎,回去後少不得受罰。一想到楊三郎和狼主對付罪人的手段,薄衣王的背後就不自禁沁出冷汗,心中的恐懼盡化口中怒叱:“蘇小妖莫得意,殺得'五萬狼',還有第五擊,七十五”

話未說完,薄衣王猛收聲,嘴巴大張雙眼圓睜,滿臉驚駭望著陣心的迷霧:霧中,沖了一條船。

小小的一條船,好像陽間湖川,漁家捕撈勞作的漁船。混不起眼也談不上什麼旗號,只在船篷上插了一桿小小的三角旗,旗子一面鬼撰陽人難辯,另一面上繪著的圖案就有趣了多:三個大槐樹下,站著一隻肥肥胖胖的大黃雞。

只要是幽冥中的鬼就認得這面旗子,且一見此旗心中就會自然而然閃出一句話:

九斤雄雞啼鳴,三山神槐撐天!

三棵槐樹一隻雞,幽冥萬王中幾個頂尖的大勢力之一,削朱王旗!

至於小小漁船削朱大王麾下,沉舟兵。

與好友肆悅不同的,削朱的大部軍馬都是普通鬼卒,不如肆悅的煞血軍那般神奇,但削朱麾下有三路精兵,沉舟為其一,兇猛可怕遠勝遠勝煞血!

在這支大軍面前,'五萬狼'還不夠瞧,死得當真不算太快了。

蘇景初陷蠻狼怪陣時,曾將一道心神投映'玄空'。

那裡是漆黑世界,三十萬沉舟兵正向下摔,軍中主將楚三桓也不例外。他們已經摔了十個月了,還得再摔九十九年零兩月才能'到底'。

正昏昏欲睡的時候,楚三桓忽覺眼前光明大作,凝神一看那個陽身小子來到了面前。

楚三桓拜為上將軍,本領和見識都不差,曉得面前蘇景只是神識入法寶,只以冷目相對並未動手。

“我家師母九王妃已經與你家削朱王和解,傳令本座,放爾等回去!往日恩怨一筆勾銷,來日相見是敵是友到時再說吧!”說著,蘇景揚手,取出削朱王以前送來的'撤兵令鑒'亮給楚三桓。

令鑒也是'投映',只要是蘇景身上有的東西,都能隨神識一起投映入寶物之內。

蘇景聲音響徹玄空,三十萬沉舟兵盡數清晰得聞。楚三桓聞言精神大振:“吾王大令即為沉舟性命,他說不打末將便罷兵!這就請小九王收了寶物吧。”

“你放心,本座言出法隨,既已應承了師母放人就一定會放,不過...外面不是太平乾坤,你們當真要走麼?”蘇景正色說道,言罷掐動指訣,玄空開放一線,讓楚三桓能夠看清外面的情形。

鬼王大將眼中精光迸現:“狼?”

蘇景點了點頭:“不錯,狼。惡狼來犯,侵我福城,你們要走本座絕不阻攔,但外面的狼子,怕是不會把你們當朋友。”

狼卒兇殘,莫說會誤當沉舟兵是敵人之盟,就算它們明知這支大軍只求一條出路也不會讓沉舟離開,非得見一個你死我活不可。

說完,稍頓,蘇景又加重了語氣:“我已決意與福城共存亡。你們走或不走自己決斷吧。”

'玄空'水晶是摩天寶剎送給離寺弟子的神奇寶物,不是凡俗法器,當初在蘇景離開古剎時,這寶物就已經認主、從此與他氣意相連性命相依,人死則靈寶滅,被困寶物中的鬼兵鬼將自也都會隨寶物自爆而亡。

這重關鍵,楚三桓也能猜得到,更明白小九王哪裡是在讓他們'自己決斷',分明是咬牙切齒地威脅:你們不趕快出去打狼就得死!

“小九王可知今日狼群由誰統禦?是楊三郎,三苗狼主或者其他狼族猛將?”楚三桓不是猶豫,只是在出去前要盡多了解戰場情形。

蘇景搖頭:“不是楊三郎或者什麼狼王狼主領兵,大軍為蠻狼,帶隊之人為薄衣鬼王。”

楚三桓一愣:“薄衣王?”

“內中還有別情,現在不是細說的時候,總之薄衣王投靠惡狼,興兵來犯。”

蘇景一句話說完,楚三桓忽然笑了起來薄衣老鬼投靠楊三郎的緣由他不感興趣,但他明白一件事:狼群自重,它們只看重自己與同類,對別族都輕蔑得很。

這一戰是薄衣王帶隊?那就沒問題了,無論楊三郎還是狼主,都絕不會把真正的狼族精銳交給他來統帶。

狼有六銳,'行​​''不變'指全族;'厄''變'指軍中極少骨幹,它們都是沙中金,每一粒都稀少異常。六銳中就只有'法'、'蠻'是規模浩大的軍隊,薄衣王主力為'蠻'不錯,但這不是說他帶來了'蠻'的主力精銳。

楊三郎和狼主不過是把'蠻'中的一隊再普通不過的惡狼調給薄衣罷了。

見楚三桓笑了起來,蘇景解其意:“若將軍自忖能沖透狼陣,就請傳令部署,準備出去打殺吧。另外,我還有一事相請,盼將軍成全。”

楚三桓皺了皺眉頭,似是猜到了蘇景所求:“吾王大令小九王看得明白,命我部見令即刻歸營、不得再與九王妃一脈為敵。外面惡狼圍攏,為歸營我率部突圍不算違令,可若助閣下另起戰事、真正迎戰這群惡狼,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末將沒辦法向我家王上交代,還望小九王體諒。”

蘇景一笑搖頭:“將軍誤會了,我沒那樣奢望。只是想請將軍向那個方向突圍。”說著他伸手一指,指向玄空外、戰場中,薄衣王所在方向。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93
發表於 2015-9-25 22:52: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九一章 沉舟散葉,殺中求解

楚三桓揚眉:“薄衣王?小九王想我能斬殺了那個老東西?”說著他的語氣有些古怪了:“小九王可是以為擊殺了主帥,惡狼大軍就會不攻自破?別家軍馬或許如此;若惡狼本族猛將領兵也可能如此,但今日戰場上,這‘斬首’之道行不通,薄衣王不過一介傀儡......”

不等說完蘇景就擺斷:“我只想要他老命。.”

楚三桓痛快一笑:“那沒問題!末將只求突圍,哪個方向無所謂!”

正經事情說完,將軍吼喝聲起,傳令全軍準備離開、準備廝殺。

不久,隨著楚三桓一點頭,蘇景心念一轉,真正放開法寶。

玄空斂,惡鬼出!

一條烏篷小船,三十萬虎狼陰兵,一舉擊殺‘五萬狼’,隨即沖出狐地迷霧,顯身惡狼陣中。

真正大吃一驚,薄衣王目瞪口呆!饒是連作三年大夢,他也猜不到蘇景還能‘請來’削朱沉舟。

福城周圍,已經率部陷入苦戰、與惡狼廝殺的四方鬼王,他們的神情也不比薄衣輕松半分......沉舟甫一登場就擊殺北陣五萬狼,貨真價實絕非幻象。之前他們還道淺尋一脈和肆悅王結盟,此刻恍惚明白:原來九王妃是和削朱王結盟?

同個時候楚三桓的吼喝聲傳來:“沉舟散葉,孩兒們,與某破陣!”

沉舟破霧,小船崩碎!

真的碎了,一條普通漁船就那么轟然粉碎,仿佛琉璃燈摔落地面,迸濺碎片無數......碎片十萬,樹葉大小、樹葉形狀的‘碎片’。

不用修家神目。哪怕是個普通人,只要目光別太差,稍加留意也能看得出,又哪里是什么碎片,分明是一條條葉般小舟。沉舟散葉,三十萬猛鬼集結的漁船,化作三卒把持一枚葉舟。

十萬小舟,也是十萬青葉!

葉兒飄亂。半數凌空急舞,游于‘陷困’的怪力亂流中;另一半呼嘯飛馳。布下一片舟葉殺域,圍困‘五萬狼’后自狼陣中急急撲出的‘聚殺’第五狼、集結了七十五萬頭惡狼蠻力的兇物。

蘇景不懂兵不懂陣,看不懂沉舟的法度。

但他看不懂又有何妨,沉舟兵、楚三桓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就足夠了!

楊三郎是最近才崛起的人物,幽冥中人對她都所知不多。但惡狼在陰間為患已久。身為削朱王駕前大將,早都把它們的實力分布、平時習性、戰時打法等等能夠查到的信息研究熟透,沉舟散葉,正是應付蠻狼瘋漩的大好陣法。

相持時候不長,半盞茶過后,北方狼陣中猛爆起一聲淬厲巨響,千萬道巨力鼓噪罡風。自陣心向著四面八方呼嘯而去!

狼迎風,哪怕身體伏得再低、爪子抓入地面再深,到底還是抗衡不了罡風惡力,登時被掀翻大群。由此狼渦急旋之勢停頓......蠻狼大陣破。

楚三桓又是一聲咆哮:“狼兇猛,我家兒郎又如何?”

大吼聲下,十萬葉舟再度破碎,法度泯滅、歸化本形。一青葉三鬼、青胄青靴青巾包頭,十萬小小舟兒。三十萬青巾雄兵。

兵歸陣,大軍如龍,齊齊大吼,回應主將之問:“不知,殺中求解!”

楚三桓第二問:“狼無盡,我家兒郎可能突圍?”

“不知,殺中求解!”第二次吼喝,沉舟兵整齊揚手,接下包頭長巾,這群鬼個個蓄發,巾落長發隨風飄揚,比著旌旗更招搖也更威風!

楚三桓第三問:“殺人者恒被殺,有朝一日我等也當死于疆場,我想問,身死之日可在今朝?”

“不知,殺中求解!”一樣的六個字,喊第一遍時蕭殺凜凜,喊第二回時威風八面,喊到第三遍,化作豪氣沖天!沉舟兵臂膀一抖,手中頭巾盡化兇器:錐。

長鏈鏟于臂、可放十三丈,收入破山錘的血色長錐。

沉舟軍,不歸舟,浩蕩大軍沖入狼陣!

狼陣被破掉,‘禁法絕道’的禁護再次重新籠罩北方狼群,而沉舟兵也不再施法,他們以錐、以力、以勇武沖陣殺敵。

蘇景大笑,‘我送將軍一程’這句話沖到了嘴邊,不過看到薄衣王滿面驚駭、不敢置信的模樣,蘇景把放聲呼喝變作了傳音入密,同時金烏蠻再動,帶上三尸趕上沉舟前鋒,一起搏殺惡狼。

楚三桓不理會蘇景,昂首望向薄衣王:“薄衣老兒,可識得你家楚將軍?”

“削朱王駕前大將,楚將軍統御沉舟,千多年里戰無不勝名動八方,老夫早有聞名。”薄衣王面上驚駭褪去,聲音沉冷:“不過你當狼卒是好相與的么?今日惡戰勝負之數尚未可分!將軍現在還是留些口水,待得勝后再做喝罵吧,若你能得勝。”

楚三桓一聲冷笑:“老兒,睜大了狗眼看清楚吧......我家兒郎,勇武何在!”

后八字,一道大令傳下,沉舟軍中轟轟大響,三十萬鬼卒右臂甲胄崩碎,因此赤膊。

碎去臂甲后,沉舟兵同時低頭,猛張口,森森尖牙要向自己的右臂:小臂靠上、肘下寸半,拳頭大小一枚雄雞昂首啼鳴的金黃紋身。

紋身一破,鬼血入口,爆豆般的大響連連、自每一頭鬼卒體內傳出。想象中的身形暴漲、頭凸利角的樣子并未出現,鬼兵還是原來模樣,但他們的力量變了。

之前一錐打出,了不得打翻一兩頭蠻狼,此刻再動一擊,斬殺三五頭惡狼等閑事吧!

破一道雄雞紋身,蠻力猛長三倍有余。

沉舟赤膊,惡鬼破臂,兇上加兇!

摧枯拉朽一般,沉舟大軍急沖狼陣,向著薄衣王所在方向......狼族實力與削朱、肆悅這些大鬼王相若,可惡狼來得并非最出色的精銳,沉舟卻是削朱王引以為傲的兇兵,兩下里的相差,于惡戰中立刻顯現。

十個月前,若非出自摩天剎的‘玄空’太過神奇、沉舟兵一時輕敵未察,蘇景早都被楚三桓活捉在手了。

現下就連三尸都變了臉色,一貫自認天下前三的矮子彼此對望,口中都是那一句:“小瞧他們了......”

“薄衣老兒,貴為一方王家卻投靠惡狼,連‘鬼王、惡狼不兩立’的鐵律也敢違犯,死不足惜!”楚三桓聲音森然,說到此處忽然話鋒一轉:“但老狗,你好運氣啊!”

薄衣王冷哼一聲:“本王運氣何在,還請將軍指點。”

“你的運氣,是那陽身小子要殺你!”說著,楚三桓側頭望向蘇景,忽然變了樣子,之前好商好量的語氣,盡歸于譏誚笑聲:“小九王,你仗著寶物神奇,困我大軍于沉黯秘境多久?自從某家拜為將軍,從未受過此等折辱!礙于王命楚三桓不得向你尋仇,這也就罷了,你卻癡心妄想,還想你家將軍幫你斬殺仇敵?癡心妄想!我若應你,和自己交代不過去,和我家三十萬兒郎更交代不過去!”

說話之中他把手中巨錐一擺,指向另個方向,身后大軍盡數追隨將軍,就此轉頭另尋方向突圍,楚三桓放聲大笑:“薄衣老狗確是該死,我本有意取他狗命,可就因你想他死,我偏要放他一馬。讓你得償所愿?將軍做夢都不會舒坦。”

赤目勃然大怒:“堂堂大將,應承過的話當放屁么?”

拈花心有不甘,還勸楚三桓:“你別賭氣啊,該殺的還是得去殺不是。”

楚三桓不理斥罵更不會聽勸,只是望著蘇景繼續道:“陽身小子,洗干凈耳朵聽好,今次吾王有令在先,將軍不與你這小兒計較,來日若再相見,除非你還能有吾王令鑒護身,否則必取你狗頭!”

蘇景稍有些意外,但也沒太多失望,大家以前、以后都是仇敵,脫困前楚三桓虛偽與蛇、離開玄空后翻臉無情是再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是以蘇景并未懊惱,只是搖頭笑道:“嗯,以后還有機會,你我再見分曉。”

騙過蘇景一道,楚三桓心中通泰,哈哈大笑聲中,引領大軍向西而去,殺入群狼陣中。

此地狼群不如沉舟兇猛,阻攔不住......

算是逃過了一劫的薄衣王,笑容比著沉舟兵出現之前更濃更盛,遠遠地對著蘇景搖頭,口中嘖嘖:“讓小九王失算、讓小九王失望了。”

蘇景一擺手:“還未完。”金烏蠻勁力充沛,殷天子劍氣縱橫,蘇景與三尸不改方向,繼續向著薄衣王所在方向沖殺。

沉舟兵在時,與蘇景四人單獨沖陣,根本就是兩回事,蠻狼層層匯聚,又顯出重結大陣之意......即便狼群不再結陣,只憑蘇景幾人的沖擊,想靠近薄衣王也是千難萬難。

“小九王還不死心啊。都說惡鬼的執念了得,本王倒是覺得,陽身人的妄想更兇猛些。”薄衣王的笑聲愈發開心:“這好半晌過去,老夫的人頭仍在項上端坐,閣下須得加把力氣了。”

“我盡力,你再耐心些。”金烏蠻暴戾,蘇景卻不急躁,本就是不可能贏下的一仗,正如他口中所說,蘇景只求盡力、搏一個無悔無愧。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94
發表於 2015-9-25 22:52: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九二章 與旁狼無涉

    衝殺不停。

    前進之中,蘇景忽然捕捉到一絲靈氣波動這算不得什麼新鮮事,‘禁法絕道’沒錯,可也做不到絕對,偶爾會有靈氣游動,只是太孱弱,不足以支撐稍稍微像些樣子的法術。

    忽然,蘇景心念一動,揚手打出了一道符撰。

    剛剛好,夠了,漂亮的口哨聲響起。

    沉舟突圍於蠻狼,惡狼攻殺於福城,惡戰中鬼呼狼嚎、巨力轟鳴,就在這幾乎連天空都要埋沒的諸般巨響中,陽間大漠的調子來回飄揚,與周圍格格不入。

    蘇景笑,對三屍道:“好聽。”

    “好聽好聽,好想不聽。”靈光乍現,拈花又作了一句詩,隨後語氣略顯失落:“我還真有點想莫耶的小丫頭了,精靈古怪,惹本座開心。”

    雷動與赤目同時點頭,正要接口說話,不知從何處突然傳來了一聲惡狼長嗥勁力充沛、聲音裡滿滿威嚴,即便蘇景等人以前不曾和惡狼打過交道,也大概能猜到這是‘頭狼’之嚎。

    頭狼長嗥,其他惡狼引頸向天縱聲嚎叫,以作喝應。

    偌大戰場,無數惡狼齊齊引小,那是何等聲勢!就連正突圍的沉舟兵都暫停急行、小心戒備以防突變。三屍更是嚇了一跳,赤目脫口道:“怎了?什麼意思?”

    雷動面色沉穩,以己度人:“餓急眼了,要吃人了。”

    對話時候,兩三個呼吸功夫,群狼長嘯結束,而後又一個嘶啞聲音傳入戰場:“諸家鬼王聽好,今日戰事已盡,就此止戈罷鬥!”

    聲音飄忽,只能確定來自狼群之中,卻尋不到具體方向,更毋論找出具體是哪頭狼口吐人言。

    仍在前鋒普通狼群中衝殺的滑頭王聞言,直接反問道:“什麼叫戰事已盡?爾等要撤兵麼?”

    隨口一問罷了,沒想道狼群中嘶啞聲音確定:“不錯,大軍將撤,不再掃蕩福城七息之內,若還不停手、再有一頭狼被爾等所傷,我大軍必掃滅福城!”

    果然,群狼已經‘住手’,無論後方大軍還是前方已經接戰的狼卒,全都不再做殺伐。

    摘裘、楚江等城外諸王都把目光投向滑頭王,這件事只有他能做主。

    雖然摸不著頭腦,雖然心中將信將疑,滑頭王還是揚手把一道令鑒打上天空,傳令四方暫時收手、嚴加戒備,同時滑頭王冷冷開口:“狼肯撤,求之不得,但薄衣王又怎麼說?”

    不是征詢薄衣的意思,而是問狼群對老鬼的態度。

    七息已到,之前還熱血潑濺、生死須臾的慘烈戰場,就在這短短七息中迅速沉靜,沒了丁點動靜,狼卒不動、鬼族也不動,各自警惕著。

    又是一聲長嗥傳來,戰場中群狼目光緊緊盯著面前的敵人,腳下則開始移動、緩緩後退。時間仿若凝固,從鬼卒到鬼王全都凝神以待,總覺得這件事來得太不真實,可惡狼真在越退越遠,過了不久,惡狼紛紛轉身,狂奔而去。

    真的退了!

    來時有如天洪傾瀉,去時仿佛潮汐歸褪,滑頭王高飛於天鳥瞰四方,黑色狼潮從四面八方而來,此刻又向四面八方散去,場面頗為狀況。

    說走就走,明明已經占據必勝之勢,卻全無道理的退兵。福城守軍自上到下每一兵每一卒都恍如夢中,敵人退了,便是勝利了?可是這勝利來得太突兀也太詭異,以至沒有一人敢歡呼,生怕自己的得意會在激怒惡狼,惹他們轉頭回來。

    守軍不明白,薄衣王更想不通,心中著實氣惱,恨狼子!他明白自己這個‘主帥’只是掛名的,可就算‘掛名’,也還是主帥,退兵這等大事,竟沒有一頭狼來和他打個招呼,著實可惡。

    正想要找軍中的帶隊將領去問個究竟,薄衣王忽覺面上微微一痛,抬眼望去,前方陣中,蘇景不知何時已經挽起長劍。

    臉上的微微刺痛,只因長劍遙遙指向自己,劍尚遠、劍上鋒銳之意卻已侵至面皮。

    薄衣王面色陰寒:“天狼退兵,小九王當慶幸才對。”

    “別操心我了,多想想自己吧。”蘇景的聲音平平,眼睛卻是亮的。

    “殺我?到此刻還想著殺我?不怕惹惱群狼再啟戰端,把剛剛撿回來的性命再丟掉麼?小九王,少年得意是好事,得意忘形卻是殺身大禍了!”

    蘇景反問:“殺你會惹惱狼群?”

    薄衣王一聲冷笑:“小九王是裝傻還是真傻,之前我家將軍與馬家小鬼幾句商談,它的意思很難懂麼?”

    “將軍的意思?”蘇景的眼睛更明亮了:“它說再有一頭狼受傷,立刻掃滅福城。”

    ‘狼’字蘇景咬下了重音,薄衣王不是狼,跟著蘇景繼續道:“至於閣下如何處置,將軍未回答。”

    薄衣王不耐煩了,猛一揮手打斷蘇景的話,可待他開口想要喝罵駁斥的時候,心中猛然一驚馬家小鬼問‘薄衣老鬼又怎麼說’,惡狼軍中主將未曾回答。

    於薄衣老鬼想來,將軍不回答是因這等愚蠢問題根本不用回答。

    可薄衣王會這樣想,不過是‘立場’所在罷了,若換個立場、換成淺尋、蘇景、滑頭一脈的立場去琢磨將軍沉默不應的意思還有,單擺出來難以確定的事情,不妨串聯起來看,這又折返回前一問:惡狼為何退兵?

    沒道理的,惡狼退了;

    狼軍中被淺尋一脈視作眼中尖釘肉中毒刺的薄衣王該如何處置?將軍沒有吱聲。

    薄衣王的額角冷汗滲出,心中不甘猶存,大聲怒叱:“小妖,真當本王身邊天狼是擺設麼?若敢造次,管叫今日此間,萬生萬物灰飛煙滅!”

    色厲內荏的吼喝,蘇景豈會放在心上,可平心以論他也不敢十成篤定‘將軍’的態度,是以朗聲開口:“私家仇怨,必斬薄衣,與旁人無涉!”

    三屍覺得蘇景說得不夠明白,異口同聲替他糾正:“與旁狼無涉!”

    一句試探,沒有一頭惡狼停步、自也不存匡護薄衣之意,群狼撤退急而不亂,蘇景的聲音如石沉大海,得不到絲毫回應情形已經再明白不過了,下一刻,薄衣王眼中劃起一道金紅色的弧。

    軍中禁法消除,蘇景又能重新展翅,火翼猛震疾飛衝天,手持長劍疾飛而來!

    這個時候薄衣王連叱喝都顧不得了,騰起遁法轉身就逃。

    灰色飛煙急急在前逃遁,金紅光芒快若光電緊追在後,地面惡狼退得有條不紊,沒有狼抬頭去看,更沒有狼騰遁飛天去解救薄衣。

    薄衣以為自己對狼群有功、得了楊三郎與狼主的信任,不料人家棄他如糞!

    非我族類,與我無關,可用的時候不妨用一用,無用的時候不吃了他就已經是天大恩賜了。狼的眼中只有狼。

    薄衣王的修持不錯,可他強的過妖皇洪吉麼?比得了邪佛護法帝釋天麼?打得過九頭小相柳麼?而蘇景修持金烏正法,飛天遁法本就是強中之強,被這個煞星盯住,他又哪裡逃得掉!

    何況追他的何止蘇景與三屍,明白了惡狼對薄衣的態度,屍煞阿二,馬家小鬼、摘裘錦綸楚江紅線諸王,個個催動遁法疾飛衝天,向他追來,每一個都欲誅殺這叛徒而後快!

    薄衣王為證忠心,此次出征他只身隨軍,自己的兵馬一個都未帶,此刻狼不管他了,又怎麼可能還有活路。

    全力飛馳,可到底還是無路可走,一個多時辰的亡命奔逃徒勞無用,還是被蘇景追了上來;薄衣王手段盡出,諸般法術樣樣法寶層出不窮,奈何技不如人,再怎麼拼命也闖不出生路。

    趁著兩人鬥法的時候,滑頭、摘裘等鬼王也追趕上來,本來幾位鬼王心中還有些忌諱,怕蘇景不喜歡別人插手他的鬥戰,沒想到蘇景身邊三屍熱情周到,同聲招呼大伙:“一起來,都痛快痛快。”

    三屍解通本尊心思,以蘇景之能若想速戰速決,薄衣王早就該身首異處。但他景做纏鬥如惡貓戲鼠,他的意思就再明白不過:等一等幾家鬼王,讓大家同來出這一口氣!

    那還有什麼客氣,眾人各自施展最拿手也最出氣的法術,薄衣王真正倒足大霉,右手中了紅線王的奇毒,皮肉層層潰爛;左腿被楚江王的三千蟲兒鬼圍住,身形還不如蘇景拇指的高的小鬼揮舞著寸余長的幽綠刀片,凌遲似的割皮、刨肉、刮骨、剜髓;笑面小鬼的鬼爪直接探入了薄衣的肚皮,一點一點的向外掏出他的髒器,滑頭王手上力量拿捏穩當,肝膽肺腎上的血脈經絡都被拉長卻未斷,五髒離開肚囊,薄衣還活得明明白白

    幾家鬼王邊打邊笑,手上盡是陽世間匪夷所思的殘忍刑法,蘇景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又勉強等待一陣後擺了擺手:“諸位,差不多了。”

    五位鬼王同時停手、退後,薄衣老鬼還活著,勉強維持著口中的半口氣,費力喘息著,面皮抽搐神情痛苦,目光則滿滿怨毒,盯著蘇景。

    蘇景笑了笑:“以後你好自為之,下次見面,你未必會有這麼好的運氣。”

    說完蘇景轉身就走。三屍、阿二連同另外幾位鬼王全都愕然瞪目,小九王言外之意,竟是要饒過老鬼。薄衣受巨痛折磨,但神志未泯,聞言也是一愣,不自禁瞪大了眼睛。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95
發表於 2015-9-25 22:53:10 |只看該作者
升邪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九三章 神符

可是還不等他問一聲或是說什麼,背身相向於他的蘇景,忽一彈指,一枚劍羽飛出,快若流光一閃,淬厲弧度劃過,薄衣老鬼人頭飛離身體。

雷動反應最快,恍然大悟蘇景說過,要取薄衣王開目首級,要他死不瞑目。

薄衣王人頭飛起,在半空翻滾幾圈,正落進了赤目真人的懷裡,赤目真人滿臉不痛快,瞪向蘇景:“你幹啥?”

純粹巧合,不過砍頭的是蘇景,赤目就得怪他。蘇景笑了:“天意啊,正好真人不是還要撕他的嘴麼?”

狠話但說無妨,可三尸都不是嗜血殘忍之輩,赤目平時脾氣是暴躁了些,不過撕死鬼嘴巴的事情他無論如何不會做,哼了一聲忙不迭把人頭扔去一旁。

沒想到人頭一落地,又一個憤怒聲音傳來:“丟東西的時候留個神,小心砸到旁人!”

循著聲音望去,薄衣人頭旁邊,尺半小鬼差妖霧正對赤目怒目而視小鬼差本來在福城待著,後來追殺薄衣時他竄上了屍煞阿二的肩膀,也跟著一起來了。

大家一起打薄衣的時候他站在旁邊看熱鬧來著,剛剛人頭落地,險險砸到了他。

小鬼差滿臉的不痛快,口中喃喃又罵了幾句,抬起腳'咚'的一聲,把鬼王的腦袋當個球,一腳踢飛開去。

妖霧個子矮小、修持差勁,腳頭上的力量卻十足。薄衣的頭顱掛起風聲,向著前方遠遠飛去,蘇景不知又轉起了什麼古怪念頭,抬手在此打出一枚劍羽,眨眼趕上疾飛中的人頭。

劍羽上藏了一道陽火,一碰頭顱火焰便沖騰而起,頃刻將其燒做飛灰。

蘇景收回劍羽,這才對小鬼差說道:“小心再砸到旁人。”

惡狼遠去,舉目前往視線中一片空空蕩蕩,又哪裡有人。但蘇景說完話。三十丈外空氣忽然一蕩。一群人現身顯形:為首者身形瘦弱身背長刀,刀長一丈有餘、橫背肆悅王心腹手下,'十'字少年。

一行十七人,不久前還和蘇景等人見過面。不過當時十七人目光森嚴氣度浩蕩。此刻卻狼狽得很。個個衣衫襤褸血污披身,其中三個傷勢不輕要靠同伴攙扶才能勉強站穩。

十字少年奉命來追殺惡狼動向,狼的蹤跡他們是找到了。但因一時失算受困於狼群這些天裡不停在狼群中沖殺,可有哪有逃脫之路,不過他們一直在狼群的更深處突圍鏖戰,與福城戰場相隔遙遠,蘇景這邊不知道罷了。

最後,他們堪要堅持不住時,狼群休戰,不再攻城了也不再和他們這一行人糾纏。

十七人都精疲力竭,留在原地調息休養,不料薄衣王逃來了這附近,蘇景等人趕上這等狼狽時候,十字少年可沒興趣見蘇景,發動了一件寶物來遮掩自己和同伴的身形,但還是沒能逃過蘇景的洞察。

蘇景本也無意叫破他們的行藏,不過少年的匿形法術是類似蜃玉那樣的幻法,他們有正處在'薄衣頭'飛行的前方,蘇景若不出手,幻術也會因人頭打擾被破去。

見蘇景已知自己存在,少年所幸不藏了,顯身出來。

一見'十'字,赤目真人哈的一聲大笑,滿面喜色:“千金不易,你好!可是來殺蘇鏘鏘的?請啊。”

殺什麼殺,身體傷得不輕,真元幾乎耗盡,哪還有力氣再去鬥蘇景這等強悍人物。

赤目簡直要笑出眼淚了:“上次你可說,再見面時定取蘇景性命這次又不殺,那就老規矩,接著一字千金?”

又被敲竹槓,少女和另外十餘人都目露怒色,但少年穩穩點頭:“好,仍是一字千金。”

赤目真人喜不自勝:“上次香火二百四十萬升,這次一樣那個價錢,承惠,多謝。”

赤目言罷,拈花摸著肚皮笑瞇瞇:“也算老主顧了,給個折扣,二百二十萬升香火。”

“嗯,買賣也有人情在,下次再'一字千金'就更便宜些,我等不是貪心之輩。”雷動天尊大度道。

“上一次我急急追狼而去,不欲於俗物上與爾等多做計較,”少年聲音冷漠:“你真當我不會算賬麼?”

一升香火一兩銀,一字千金萬升香火,二十四個字是香火二十四萬升,上一次赤目真人愣是算出了兩百四十萬的'殺天價'。

這事也不像十字少年說的那樣'要事在身、不欲計較',是他當時也沒算過賬來,赤目說多少就是多少了,可過後不久他就算明白了,心裡氣得狠了倒不是錢多錢少的緣由,而是這個'騙術'實在太差勁了些,自己竟然還上當!

這次他無論如何不肯再當冤大頭。

赤目可沒有丁點臉紅,嘿嘿笑道:“一筆歸一筆,咱這買賣不同於別家,不算回頭賬,以前的賬目清結了,不能說新賬從老賬中扣。”

十字少年爭得是'公道',但'一字千金'的架子不倒,揚手把一隻香火包袱扔給赤目,一下子少賺了九成也不耽誤赤目真人開心快活,沒口子的道謝,最後還不忘問一聲:“下次相見,你還是要殺蘇鏘鏘是吧?若不改口”

十字少年懶得再多說半字,只一點頭,轉回身帶著手下緩緩飛去。

強敵罷兵奸徒授首,尤其意外的,還順帶賺了一份香火,雖只是小財一筆但也著實助興,眾人興致勃勃返回福城,屍煞阿二不忘招手一攝,將薄衣王的無頭屍身收入囊中,老鬼身上帶有乾坤囊和藏天袖,裡面有寶有錢,都等回去了再仔細搜索。

飛遁之中,幾位鬼王在蘇景身後交換個眼色,紅線王堆起笑容:“我們幾個見識淺陋,有件事實在想不明白,還望小九王指定。”

蘇景笑著應道:“不用那麼客氣,直說就是。”

“小九王那道符撰,口哨聲著實漂亮悅耳,此外定還藏了玄機否則何以能驚退狼群。”紅線王說道。

“一道神符飛天,無盡惡狼退卻!”錦綸王接口道:“這神符的玄機,讓我等好生羨慕,若方便的話還請小九王給說一說,讓咱們幾個老鬼也開開眼界。”

蘇景失笑:“與符撰無關,狼群退走我也莫名其妙。”

摘裘王乾笑了兩聲:“看來是重大玄機,老鬼們冒失了,本不該多嘴詢問的,小九王勿怪。”

亂世中廝混幾千幾百年的老鬼,頭發都精明得是空心的,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心裡明白得很,也早料到蘇景不會說出'神符玄機',明知得不到答案還來詢問,不外一個緣由:小九王一符驚惡狼,此乃得意之作,非得著重提一提不可。

蘇景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乾脆搖搖頭不廢話了,由得他們去誤會。

再向前飛,福城遙遙在望,蘇景卻突然'咦'了一聲,轉頭向著西北方向望去,見他神情有異,身邊鬼王都如臨大敵,運足目力鼓蕩靈識,齊齊向著西北方探查過去。

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滑頭王皺眉問道:“可有不妥?”

沒不妥,反倒有些欣喜,蘇景搖頭道:“三尸隨我來,其他人先回福城等我。”說完也不解釋什麼,背後火翼猛振向西北疾飛而去。幾位鬼王摸不到頭腦,但也由得他們離開,其他人一起返回福城去了。

疾飛一陣,來到一片陰樹林內,蘇景落下身形,喜滋滋躬身道:“弟子拜見師娘,您何時來的?”剛剛蘇景領受一道劍意,再也熟悉不過的,出自淺尋之手,是師娘喚他去相見,蘇景立刻趕來。

三尸這才知道淺尋在此,個個歡喜不迭。

一陣微風掠過,吹拂樹梢搖擺,嘩嘩的輕響,淺尋顯身懷抱長劍的黃裙女子,斜依在枝椏間的仄仄女子,像極了蘇景初見她時的情形。

可不知為什麼,蘇景總覺得今天的小師娘和往時有些不太一樣,一時間又找不到差別在哪裡。

淺尋沒看蘇景,螓首微揚望向天空,口中應著蘇景所問:“來了有一陣子了。正巧經過左近,聽說馬家小鬼情形不妙就趕來看看,見你又打又殺得快活,就沒急著顯身。你那口哨妖符有何奧妙,何以會驚退狼群?”

蘇景還到是師娘施展了什麼手段,暗中相助驚退狼群,正打算開口道謝,不成想根本不是那麼回事,當即搖頭:“就是以前師母見過的那種妖符,除了封印一道口哨,哪還有別的奧妙。”

“那狼群為何退卻?以我所聞,狼群攻伐從未有過這樣的情形。”淺尋低下頭,看了蘇景一眼。

“弟子也不知道,一樣糊塗得很。”無可猜測的事情蘇景不浪費心思,話鋒一轉:“戰時那薄衣老鬼對弟子明言,楊三郎有意與您老爭勝,師母要小心。 ”

口中說話不停,但因淺尋垂首望了他一眼,蘇景終於找出了'小師娘哪里和平時不同':目光。

淺尋這個人一貫冷漠,可即便沒了表情,她的眼睛依舊是亮的,冷漠也有冷漠的深邃,以前她目中有神。

但是今天,她的目光空洞以前如燈,明亮、泛著淡淡光芒;今時沉黯,再沒了光采,彷彿一雙深不見底的黑色窟淵,正悄無聲息的吞沒著所有明亮,不知不覺裡,她把周圍也染得'空洞'了。 (……)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96
發表於 2015-9-25 22:53:20 |只看該作者
升邪第四卷乾坤無量第四九四章齊僮兒

對弟子的示警淺尋無動於衷,重新抬起頭再望著天。

她不出聲,其他人都不敢言語,站在一旁老老實實的等著......如此半晌,淺尋終於動了動:自袖中取出了一架瑤琴,扔了下來。

三尸還記得當年凝翠泊大湖深處,小師娘曾讓拈花撫琴,是以一見瑤琴就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無需吩咐,拈花跑上兩步接了琴,穩穩當當地架好:“師娘想聽啥曲子,弟子肝腦塗地也要彈。”

渾人說諢話,淺尋沒身份反應,只是淡漠言道:“齊僮兒,你會彈吧。”

'齊僮兒'是一首喜壽祝曲,於東土漢家世界廣為流傳,專門給小孩子慶賀生日的調子。

曲子不稀罕,說一句'人間世界處處可聞'也不過分,可是從蘇景到三尸都忍不住愣了下,小師娘點的這首曲子未免太古怪了些......沒人敢問,拈花點頭道:“弟子會。”

“全譜,彈吧。”

拈花懸肘、沉腕、勾指,閉上眼睛長長一個呼吸,隨後指壓古弦,琴聲響起。

給娃娃慶祝生辰喜日的調子,輕松歡快,非說不可的拈花琴藝著實有幾分火候,手指翻飛琴聲疊疊,漲潮似的一個調子一個調子的拔高上去,那曲子越談也就越歡快,蘇景從一旁聽得仔細,漸漸因聲入景彷彿嗅到喜壽宴席上的酒肉香氣、聽得賓客歡笑祝辭不斷、看得見那小小壽星不聽話,不肯老實坐著而是穿梭席間跑來跑去。

盞茶功夫過去歡快調子漸緩漸輕,一支好曲子接近終了......不料,就在蘇景以為曲終時,拈花猛又擺出一道大指連彈,本已低迷下去的調子忽又響亮起來!

可再度響起的琴聲。哪還有絲毫喜慶之意,錚音急凸鏘聲迭迭,盡是怒海暴潮之意,琴聲意境,風波詭譎!

淺尋要聽'齊僮兒'的快活調子,拈花卻彈著彈著彈出來一支險惡調,蘇景大吃一驚,小師娘在上他不敢傳音入密,只有壓低聲音:“拈花。你作甚!”

拈花微一搖頭,同樣低聲回應:“齊僮兒全譜!”

蘇景不懂琴律,還道他平時在陽世坊間聽過的歡快調就是《齊僮兒》,殊不知,齊僮兒曲分三節。只因第一節歡快異常,才被世人選來做了孩子的慶生調子。小師娘要聽的是三節全譜,赤目哪敢'貪污'。

第二節的險惡調尤其漫長,好半晌過去,隨後琴律又是一轉,進入第三節,歸於平靜了。

前面兩節。歡快也好險惡也罷,至少都節律分明抑揚交疊,到了第三段簡直變成了'以琴念經'平起平放平收平末,偏偏這一節還特別漫長。若是凡人聽了怕是會有一半會在此節昏昏睡去......到了最後,又稍稍有了一點快樂的味道,可惜短暫異常,拈花三指輕輕一撥、跟著手掌扣於長弦。所有聲音都消弭在他掌下,曲終了。

枝椏間的淺尋。幾近化作泥雕石塑。明明有風、她的裙角、衣袂、發絲都隨風輕揚,卻讓人覺得她紋絲未動,靜得讓這小小一片乾坤都憋悶窒息;明知小師娘是活的、她有呼吸、有溫度、有滿滿的情緒,可蘇景沒辦法從她身上探知哪怕一絲一縷的生機。

又等了一陣,淺尋仍不說不動。等待之中,蘇景恍然發覺:林中徐徐回蕩的輕風不知何時停歇了。

風停了?

風未停。

靈識散出林外,輕風依舊,自東來向西去,其間穿過這片林子......入林後,風滅了。

不是擋住,而是'滅'、是'抹殺',全然不同的兩回事。

三尸面面相覷,跟著三個人又把目光投向蘇景,齊齊向他使眼色,小師娘不太對勁,須得得意弟子去問問狀況。

蘇景輕輕咳嗽一聲,可還不等他出聲,淺尋就先開口了:“還是'齊僮兒',再來。”

拈花不敢多言,雙掌一分劃過琴弦,快活調子再度響起......

另一邊,滑頭王與另外幾位鬼王返回城池,他還有些不甘心,問道:“蘇鏘鏘的妖符到底藏了什麼玄機?聽了符撰的調子惡狼便告撤軍,究竟是何道理? ”

滑頭王問得是小鬼差妖霧,小鬼差是和蘇景一起來的,滑頭王也不太知曉他的底細,把他當成了小九王的親信心腹。

小鬼差雙目半閉,不說自己不知道,當然更不說自己知道,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狼潮莫名其妙地退走,此事讓滑頭王心裡著實癢癢,不肯罷休、還把語氣放得更柔和了些:“你到底......”

話沒說完,前方忽然爆起歡呼大響,把正一心探究奧秘的小鬼王和凝神扮作高人的小鬼差都嚇了一跳,忙不迭舉目望去:

福城內外,鬼將鬼兵鬼民,五位王駕轄下萬萬遊魂,見自家大王歸來,立時報以歡呼!自從幽冥世界有了'狼患'之說,從未有過今日先例!

不是說沒有鬼王打贏過,而是惡狼從不曾在佔據優勢後會停止殺伐,會放棄屠滅。

所有人都自忖必死,哪會料到最後竟然得勝,雖然勝得不明所以,可狼走了,守軍就是勝了!

歡呼聲自無數遊魂口中響起,匯聚成巨大聲浪,山呼海嘯一般席捲四方。其中滑頭王的民、卒那'城即吾命,王為我福'的呼喝尤為響亮。

滑頭王笑了笑,擺了擺手想要散去歡呼,不料全不好使,歡呼非但不曾收斂、反而更暴發得更洶湧、更熱烈。

鬼兵鬼民都不聽話了,可滑頭小鬼有怎會怪罪,正相反,他開心得很,打從心眼裡開心。這何嘗不是一份賞賜!小兵賤民給大王的賞賜。

就在萬眾歡呼之中,一行人進入福城,其間滑頭王又追問了小鬼差幾次,始終得不到回應,只得作罷,轉回頭對摘裘等四王道:“你們隨我來,還有事情與幾位商議。”

已經納過降表,滑頭小鬼說什麼就是什麼,四位王家跟著他去了城中鬼王府......五王密議,好一陣子商談,最後滑頭王端起茶杯:“你等若無異議,待小九王歸城後,便......”

話還沒說完,忽然親兵趙鐵瓶急匆匆來到正堂,單膝跪地:“啟稟吾王,緊急軍情!”

“講!”滑頭王目光一緊,其他四王也各自欠身、關注之意本能流露。

可趙鐵瓶詞不達意,吭哧了好幾句,說什麼'西北'、'樹林'、'怪事'等等,具體什麼情形他也說不清楚。

滑頭王沒耐心等他措辭,直接擺動雲駕疾飛城頭,抬眼向著西北望去,確是樹林、確是怪事:瘋長的詭怪樹林。

綠芽破土、呼吸功夫躥升尺餘高矮,再過片刻就長至手腕粗、三尺高,小小樹冠開始撐起;而遠一排小木開枝之時,近數丈新的樹芽兒又再破土...如此,視線之內,那一片浩瀚綠林層層延展、步步推進,不斷吞噬著前方的空地,浩浩蕩蕩向著福城逼迫而近。

“福城西北地勢開闊,八百里內不存樹木,只在快九百里的地方,有一片不大樹林,佔地不過十'楂'。”描述異象嘴巴不靈,但說起城周地勢趙鐵瓶如數家珍。

楂為幽冥量土度衡,一楂土差不多是陽間四畝地大小。

趙鐵瓶聲音不停:“已經派出十七路哨探去探查緣由,其中一路由阿二將軍親自帶隊。”

這個時候,淺尋麾下另一位追隨蘇景來到福城的屍煞阿七接口:“密林來的方向,正是少主離去方向,兩件事或有牽連,所以二哥要親自跑一趟。 ”

滑頭王點點頭,口中連串軍令傳下,另外四王各歸本陣,命麾下人馬備戰。

福城如臨大敵之際,蘇景忽然縱身而起,口中低喝:“師娘恕罪!”揚出一道劍羽,直刺淺尋身前......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97
發表於 2015-9-25 22:53:30 |只看該作者
升邪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四九五章 我都有

奉小師娘之命,拈花再度彈響'齊僮兒',可不久之後,密林之間層層陰家修元流轉、彌漫。

不是猛鬼顯身、更非異寶現世,蘇景探得清楚,林中陰元滾蕩只因小師娘:淺尋身上靈元外透,此刻樹林中流轉的,皆為她的真修元氣!

淺尋修劍,但她的元基是喪修陰氣,與幽冥生靈本屬相契,林子得了她的元氣滋養,立刻瘋長起來.......今日蘇景,已經踏入修行快五百年,再不是當年那個輩分高高在上、肚子裡卻沒有半分貨色的無知小子,見狀皺起了眉頭,揚聲道:“師娘,弟子有要緊大事呈秉,事關陸師叔。”

哪有什麼要緊事情,眼見師娘魂不守舍、元氣外洩,蘇景曉得這是心魔奪智、清明泯滅之兆!這可如何得了,蘇景揚聲喊喝、不惜搬出陸崖九的名頭,只求能夠驚醒淺尋。

可淺尋無動於衷,回應蘇景的只有密林瘋長的嘩嘩亂響。

拈花也明白事情不對勁了,停下了手中瑤琴,不敢在彈。不成想他才一停手,身前古琴竟一下子沖飛而起,直直上樹落入淺尋手上。下一刻,弦長振,琴聲再起,依舊'齊僮兒',接續於拈花停音之處。

蘇景也好、三尸也罷,以前從不知道小師娘還通曉音律。又何止通曉!

素手橫擺芊指輪舞,琴聲遠比拈花彈奏更曼妙更空靈,無須行家品辨,就是普通人也能聽得出小師娘琴藝不凡,精通音律。見小師娘親自弄琴,驚詫之餘蘇景也稍稍鬆了一口氣,她能彈琴。應該就說明心神未失吧......

第一節歡快調已過,第二節險惡調正急,淺尋掌琴如劍,旋旋錚錚,殺伐之意漸起漸濃,而幾人身周密林,似是受了琴聲催促,擴張得越發迅速。

再如何神奇的琴聲也無法催生密林,歸根結底。讓這林子瘋狂的還是淺尋的元氣。

元氣外洩得越來越快!

剛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淺尋的'宣洩'無異猛虎自斷爪牙、富翁散盡家財,正常修家豈會如此。蘇景凝神再去細看淺尋,是在撫琴沒錯,可她的神情空空、目光空空。又哪有一絲清靈模樣。

能彈琴證明不了淺尋依舊清醒,蘇景還聽說過有睡遊的木匠半夜下床做活、轉天起床見活計完工大呼有鬼的。

哪敢絲毫怠慢,蘇景連聲呼喚小師娘,前後試過幾次皆無回應後,蘇景咬了咬牙,飛身動劍,打出一枚劍羽!

出劍。只求打斷琴聲,助小師娘從她自己織的繭子中脫困。劍羽如電,不敢直接去襲擊淺尋,而是打向了她面前的瑤琴。

‘錚’。一聲輕鳴,一束劍氣自淺尋袖中飛起,就在劍羽堪堪擊中瑤琴時將其擋下。

淺尋漠漠,螓首微揚。看著天,對蘇景的劍羽、對自己的袖中劍氣全無法應。

動劍如弄琴。皆為本能應對吧,蘇景知道小師娘有這個'本領',一劍落空蘇景再次告罪,隨即雙手連晃,刀郎北冥、劍羽劍獄、骨金烏黃金屋群劍並起,四面八方齊襲瑤琴。

手段盡出、好劍群動,可仍是'錚'的一聲響。

蘇景的大把寶貝,於木訥淺尋面前,和第一根劍羽也不見得有什麼區別!袖中劍氣一次吞吐,便盡數告破。

蘇景又怕又急,心念再轉三重天外放,同時背後火翼撐開,準備合身以法、劍,親自撲上冒險奪琴!三尸何嘗不急,童棺振翅殷天子出鞘,打算追隨本尊一起和那支瑤琴拼命......不料就在這個時候,淺尋忽然開口:“三尸去林外,把那些哨探都擋下,再告訴阿二沒事,讓他帶隊回去。”

“啊?”蘇景驚呼出口,手忙腳亂收罡天收好劍,這才明白小師娘根本沒事。

十指一伸壓住琴弦,琴靜林止。三尸各自吆喝一聲,駕著小棺材風一般逃向林外:小師娘沒入魔,那就是不肖弟子無端向她老人家拔劍張揚、壞她的心境與琴聲了,這個罪過三尸可擔不起,都扔到蘇鏘鏘肩膀上去,借著'傳令'機會趕緊逃走......

收起瑤琴,目光一轉,淺尋望向蘇景:“怕我心魔奪智、走火入魔?”

蘇景訕訕點頭:“弟子見過一位...一位朋友元氣外散、心念執魔,險險就喪命了,是以見了您老剛才的情形......”

“我沒事,只是不想理會外物,安安靜靜得聽會'齊僮兒',”少有的,淺尋給蘇​​景解釋了一句,目光依舊空洞著。跟著她又反問蘇景:“你有酒麼?”

蘇景有酒,就在錦繡囊中,可陽間的酒到了陰間,不知為何就變得滋味全無,和白水一樣的味道。

蘇景都曉得的事情,淺尋比他早來此間幾百年必是清楚的,但她仍問酒,想來另有道理,蘇景直接從錦繡囊中取出兩個小小酒壇遞過去。

泥封排開,清水無嗅。

“你可知,陰差去了陽間,喝酒一樣是沒有滋味的,但他們有辦法。”明明是心情沉黯的女子,卻反常地健談了,說起無關之事時,她唇角甚至​​抿起了幾枚笑紋:“取來幾枚柳樹葉浸泡酒中,柳性寒通陰,再催以小小法術即可,那酒水落入陰差口中就有滋味了。一樣的道理,陰間也有些通陽的東西。”

她自囊中取出了兩只紫身綠斑的小甲蟲,分別置入酒壇。蟲兒在酒壇裡迅速遊動著,淺尋口中喃喃動了一咒,過不多久,酒罐玄光一閃,兩頭甲蟲兒振翅飛出酒壇。這個時候,蘇景嗅到了清甜酒香,笑道:“這個法子好使!”

淺尋把其中一罐遞給了蘇景,目空洞,讓她的笑容也空洞得很:“今天是個吉慶日子,可以喝些酒。”她身邊只有蘇景一人,那隻酒壇也的確遞入他手中,可蘇景就是莫名覺得,師娘不是在對自己講話。

稍作遲疑,蘇景問道:“什麼喜日?”

再明顯不過,小師娘的狀況不對頭,蘇景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搭腔。

“生辰喜日。”淺尋回答了,她沒喝酒,把酒壇放在鼻下輕輕搖晃、嗅著。過了片刻,又反問:“你五百歲了,可有孩兒?”

問題突兀,蘇景搖頭而笑:“沒有,弟子尚未成親,再說添丁進口這等大事,我肯定敲鑼打鼓傳告四方,哪會向您隱瞞。若有了孩兒,早就告訴您老了。”

淺尋又問:“那你可有蝕骨燒心的必殺大仇、偏有不能殺的人?不是殺不了、而是現在還不能殺的仇人。”

蘇景搖了搖頭。修行以來,喪在蘇景手上的性命不少,可仔細想一想,大都是該死之人、正邪爭鬥,幾乎不存私仇,更毋論想殺卻不能殺之輩。

“我有,都有。”淺尋嗅著她的好酒:“孩兒、恨絕卻還不能殺之人,都有。”

說著,她手中酒壇被一道風法托浮著,輕輕升起,飛上三尺高矮止住了勢子、靜靜懸浮不動。

'卜',淺尋催劍將壇底打穿,特意拿捏的力道讓壇底穿孔細小,酒水不足以順暢流淌,只能一滴一滴的、先緩緩凝結再輕盈滴落。

淺尋沒去喝酒,她把劍擺在了酒壇下.......她的佩劍,曾高遠於不津城頭的那一柄。

不同於普通長劍,淺尋這一柄劍狹長、奇薄,若擺放一旁不去管它,就是一陣普通的風兒也能讓它輕輕發顫、輕輕嗡鳴。

很有趣,可憐又調皮的劍。

滴一滴酒水落下了,'滴答'一聲,打在了劍身上,毫無意外的,薄薄長劍一陣顫抖、伴以歡鳴,像極了饞嘴的囡囡吃到一顆酸溜溜的梅。

淺尋暫時不再出聲,靜靜看著她的劍'喝酒'。

短短一會功夫里,蘇景似是想通了些道理,不再遲遲疑疑,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平時和朋友隨口閑聊的樣子:“師娘有孩兒?”

說話時,蘇景努力把自己的語氣放得柔軟再柔軟:“弟子曾聽三尸講過,當年他們在追隨師娘學藝時,曾在凝翠泊大湖下胡鬧,意外掘出一具童棺,內中安睡著一個小囡囡......”

“就是她了。”淺尋的嘆氣輕飄飄的:“姓陸,只有乳名,沒大名......陸崖應該沒和你說過。”

“師叔很少和弟子說起他的過往。”蘇景回答道。

開宗立派、仗劍乾坤,自己的往事陸崖九對蘇景說起過不少,可有關他與淺尋的糾葛,師叔從未提起過。蘇景還是是吃到了'機緣饅頭'才曉得凝翠泊有一位黃裙女子曾與師叔有舊。 ”

“是啊,他不會說。”淺尋意料中的事情:“不過你對我說過,陸崖為你煉化的真傳命牌中封印的神通是'我'。那個'我'是什麼模樣?”

“比您現在年輕些,少女模樣,另外...也更開心些、更俏皮些。”

淺尋笑了笑:“嗯,遇到他時我確是沒什麼煩惱,那時他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離山老祖,我的劍術也稀鬆平常,比你現在強不了太多。”

陸崖九封印在命牌中的'淺尋',她初入他視線時的模樣,開心快活、或許有慮卻無憂的女孩子,她喜歡黃裙子。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98
發表於 2015-9-25 22:53: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九六章 父母心

    初遇時恰年少,同樣喜愛劍術、同樣修持出色,又是同樣的真率心情,互相吸引再正常不過,淺尋是‘沉世淵’出身卻不會為非作歹,以陸崖九的性子又哪會因她出身邪門就心有芥蒂。

    兩人相處其樂融融,但並未因情事耽擱修行,正相反的,至情至性之人會因‘開情通心’加快進境,有利修行,否則修行門內也不會有‘雙修道侶’之說。

    說到這裡,淺尋一拍錦繡囊,取出一只冰盤遞到蘇景面前:“幾千年前的東西,字都有些變化了。”

    冰盤之中,三張文書被凍在其中保存如新,寒冰晶瑩剔透,那三張鎏金紙箋字字清晰樣式變了、字為半古斜篆,可這些全不妨礙蘇景認出它們:

    聘書、禮書、迎親書。

    所謂三書六禮,至今東土人家的嫁娶喜事仍有這些講究,冰中那三張紙,既是文書證鑒,也是喜箋婚書。

    三書寫得明明白白,一雙新人,公陸崖婆淺尋。

    拿回冰盤,它干淨得不能再干淨,是以淺尋的輕輕擦拭全無意義。

    很快,冰盤被小心翼翼地收回囊中,這是她認真保留了一輩子的寶貝。之後她安靜了許久,眼簾低垂遮住了眸子,目光裡空洞也暫時被擋住。忽然,淺尋的手指動了動,勾彈身前擺放的那架瑤琴,合喜調,專門用在婚嫁喜典上的曲子想得入神了,浸入了那天的歡喜中,不自禁就彈起了那天的調子。

    可惜,琴一響,淺尋也醒了,琴聲又停下,那幾聲悅耳聲音頃刻消失。

    淺尋是陸崖明媒正娶的妻子。

    並非修宗做典,是民間成禮。

    與陸角和藍祈不同的,不是陸崖九要刻意隱瞞、不把淺尋引薦給同門、同道,而是淺尋自己心中藏了一份傲氣。

    雖無意再翻沉世淵與正道的舊賬,但淺尋心中對正道人物的抵觸可想而知,她只要陸崖就好了,他那些同門兄弟、同道好友,淺尋一個也不想見。

    “我直言相請,要陸崖不可說出我倆成婚之事。是為了他好,也是因我心中實在不喜正道。陸崖還是想告訴自己那幾個結義兄弟,尤其想告訴他哥哥陸角我們商量很久,他答應了我,我很感激。”

    以陸崖九的性情,對自己人的時候,只要點頭答應就絕不反悔,更不會陽奉陰違,無論妻子、兄弟或者看重的晚輩,他心中都存了一個‘敬’字,這一重是絕不會錯的。

    淺尋入主凝翠泊,陸崖九修行於離山,以他們的本事和聯絡手段,說一句‘雞犬相聞’也不算誇張,兩人相隔不遠,時時都能見面。得紅顏相伴、修持與劍術進境飛快、開創離山劍宗基業,那些年是陸崖九的神仙日子,所有事情都順風順水,不久之後又一樁大喜事到來,愛妻有喜。

    十月懷胎,添丁進口,小小女娃呱呱墜地。這孩子長得像極了母親。那時兩人的歡喜非當事父母能夠理解,陸崖九喜得直接破開了一個境界!

    再之後一件大事就是給孩兒起名字了,夫君學識通天、娘子秀外慧中,兩個出類拔萃的修家,居然想不出一個好名字,今天陸崖想出一個,淺尋撇嘴;明天淺尋靈光乍現,陸崖搖頭。

    一晃兩年,囡囡沒名字。好在古時有個講究,男童七歲定名,女童五歲定名,當時還有時間,大可再想上三年。

    有了囡囡固然欣喜,可一樁煩惱也隨之而來:陸家的孩兒,豈有不見陸家長輩的道理?陸崖舊事重提,想把她們娘倆引薦給陸角,還想接了淺尋母女干脆住進離山去

    淺尋不同意。

    蘇景和小師娘的接觸不算太多,但也能想像她的倔強。

    這件事講不通情理,可它也真的和‘情理’沒太多關系,若陸崖九有事她可舍了性命,若陸角八落難,為了夫君的手足之情淺尋也敢舍命相救,可要真正去和大伯做親戚,淺尋繞不過心裡的彎子。

    她不想,但不是說她以為這是理所當然。

    淺尋、陸崖皆為蘇景敬愛之人,聽她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起陳年舊事,覺小師娘做得有些過分還在其次,倒是心裡另外升起了一份古怪感覺:說穿了,不就是媳婦不喜歡婆家親戚麼。兩個當世大修、陽間東土的絕頂人物,過起日子來竟也不能免俗若能有個好結局,蘇景現在多半會笑。

    蘇景神情沉穆。

    這個時候淺尋忽然岔開了話題:“剛才的《齊僮兒》好聽麼?”

    “第一段很聽,第二段來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單以韻律也聽得過耳,第三段就不敢恭維了。”說到第三段,回想那平淡無味的調子蘇景直搖頭。

    “蘇鏘鏘,這就是你沒有見識了。”隨著說話,拈花神君重返密林,另兩個矮子和他同路,腳踏地面後,三屍齊齊對樹上的淺尋躬身施禮:“遵奉師娘諭令,福城那邊過來的探子都被打發掉了。”

    復命後見師娘沒什麼反應,拈花的膽子大了些,轉目望向蘇景:“《齊僮兒》來歷非凡,它不是人間的調子,而是天上神仙賜下的調子。”

    一去一回中,三屍也少不得一番交談,有關‘齊僮兒’的來歷,赤目和雷動剛聽拈花說過,此刻現炒現賣,赤目接口:“相傳差不多三千年前,一天夜裡,漢家名山‘東海乾’山中忽然悶雷疊疊金光暴現,整整三個時辰異像才告消散。轉天清早,有些不知深淺的山中人登峰查看,這才發現主峰‘金釗峰’一側被徹底抹平,石壁平整如鏡,整整齊齊地刻了《齊僮兒》的全譜。”

    “你我兄弟都已修得半仙之體”在小師娘面前雷動天尊稍作謙遜,沒說自己是大羅真仙,繼續對蘇景道:“抹一片山崖、刻上去些什麼也不是難事,不過在凡夫俗子眼中,東海乾金兆峰的異像自然是仙佛所為,那山壁上的譜子也就是仙譜了。”

    拈花又接回話頭:“名山上鐫刻了仙曲,一時間文人雅士八方彙聚,共做敬仰,《齊僮兒》的全譜也得以流傳。更有數不清的樂家琴士想要解通此調,可仙家意境豈是凡人所能領悟,全都不了了之。”

    所謂‘解通’指的是曲中意味,不過《齊僮兒》三節曲風全然不同,無論如何去解都顯得牽強,更得不來旁人認可,最後只能歸於‘仙家意境凡俗難懂’這句話上。

    但是因為第一節歡快爽樂、滿帶新生娃娃欣欣成長之意,漸漸被後世用做小娃生辰的喜調。

    這個時候淺尋重新開口,再次轉開話題:“蘇景,你可知陸角、陸崖是什麼人?”

    這一問實在無端,蘇景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也無需蘇景回應,淺尋就給出了答案:“他們都是古時齊國後裔,陸崖年輕時有一陣喜歡自稱‘齊人’,囡囡像娘親,她身上沒有一點阿爹的影子,是以乳名的便宜就給了陸崖:她乳名喚作齊僮兒,是齊人的僮兒。”

    淺尋的聲音寂寥,又再講起舊事:“一歲生辰時,我帶她飛去東海乾看日出,那天到得早了,看她睡得恬美,一時興起就譜下了那首曲子,《齊僮兒》。”

    說到這裡,淺尋輕輕撩起眼簾,望向蘇景,帶笑:“劍氣凌山石崩岩裂,是多大的動靜啊,小小的狗東西就在我懷中睡,硬是沒被驚醒。”

    或許是因角度?淺尋垂頭、撩起眼簾的時候,蘇景忽然從她的眼邊、額角看到了細細的皺紋。似乎永遠年輕、永遠冷漠的小師娘,顯出了些許老態。

    三屍在樹下,蘇景眼中景像他們看不到,聞言後立刻馬屁奉上:“原來《齊僮兒》是師娘所譜,難怪這曲子如此精彩!說到底還是師娘驚才絕絕,琴棋書畫、屍劍法道絕艷乾坤!”

    “那曲子得於一時興起,卻未能一氣呵成。”不理三屍恭維,淺尋聲音不停:“還有許多地方沒能想好,比如三節彼此割裂、串承不好;比如最後一段實在太平淡,我想能平淡,但也不要那麼平、沒味道了。”

    師娘耍劍厲害大家早都見識過,她還會譜曲可是第一次聽說,於情於理於巴結三屍都得多問幾句,尤其她今天的情形,三屍都想惹她開心,拈花語帶崇敬:“弟子喜愛音律,奈何資質淺薄,欲求解音精琴而無路,若師娘有暇,弟子想求解《齊僮兒》三重境意。”

    今天的淺尋,耐心不是一般的好,有問則答:“第一節,欣欣快樂,盼她長大、盼她漂亮,我心裡快活那曲子就快活了;”

    “第二節,越是高興得忘形,之後就越是擔心。世間風波惡,人浮於世誰能幸免?莫說還只是個孩兒,即便強若你師尊陸角八又如何,齊僮兒那麼柔那麼軟,她能應付得來麼;”

    “第三節,忽然想通了,她若能富貴、若能長壽自是最好,可如果什麼都沒有,至少我還要求她能安樂,哪怕一輩子平平淡淡也無妨,只要她安好,康健。”

    鐫刻東海乾的仙家琴曲,淺尋譜給齊僮兒的《齊僮兒》,它的意境說穿了,也不過三個字:父母心。

    不值一提的父母心。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99
發表於 2015-9-25 22:53: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九七章 今生了斷,不存來世

    不是沒人能解出曲中意思,不過仙家曲子,又豈會如此淺薄?解出《齊僮兒》三節意境之人自己都不相信

    “囡囡滿歲時,我譜下一曲,可惜未盡全功,當時我不急,時間還有的是,大可留待以後再慢慢思索,大不了就暫停修行去拜訪名師再深學音律琴藝,她到了‘正冠名’的年紀前,我總能送囡囡一首真正好調子的。”

    說完,淺尋微微側頭,好像琢磨了下,很快又糾正道:“說錯了,是我以為在齊僮兒五歲前,能送她一首好調子沒等到,她死了,兩歲時。”

    最後九個字,聲音平平,語氣平平,連她的表情也一樣平平。

    從眼到口,從神到聲再到整個人,平得不見一絲起伏,絕非活人應有的樣子說那九個字,淺尋仿佛行屍走肉,丟了魂魄的女子!

    所幸,淺尋並未就此沉默,她淺淺的嘆了口氣。

    一聲輕嘆遠不足以呼出心中黯淡,但嘆氣有情緒,有了情緒就有了神髓、有了生氣、有了活著的證據可也是這一聲嘆息、這一份‘我還活著’的證明過後,那個斜倚枝椏、執長劍著黃裙、比著寒霜更冷漠但也比著冰雪更晶瑩更剔透更美麗的女子,兩鬢飛霜青絲披雪!

    十萬烏黑長發,盡化蒼蒼白發。

    一聲嘆,一眨眼,一瞬間,她活了,從雙十年紀活到白頭!

    三屍拜身樹下,蘇景投跪枝椏,齊齊向小師娘叩頭,可一貫心思活絡伶牙俐齒的四個家伙,今時此刻卻誰都不知該說些什麼。

    不是不會勸人,不是肚子裡缺少言辭。甚至早在半晌前淺尋開始講述舊日往事時,蘇景就已經開始在心中盤算師娘說到‘囡囡早夭’時該如何相勸,可是沒有用,以淺尋的心性,無論他們說什麼都顯蒼白。

    蘇景還是吃力開口了:“往事已矣,師娘節哀師姐早入輪回,來世也定會開懷快活”

    “來世?”淺尋搖了搖頭,即便三劍破血海時蘇景也不曾見她如此用力:“走時已經魂飛魄散。今生了斷,不存來世。”

    那時淺尋身邊有一尊屍煞,喚作‘阿添’。

    沉世淵毀滅後,一具‘天屍’僥幸存活,被淺尋帶了出來。陸崖九不在乎淺尋的門宗家事,但是對煉屍的法門一向不是很喜歡,這是人之常情。何況喪修煉屍是為了鬥戰所需,淺尋本身劍術出色,身邊根本用不著擺一具凶屍相護。

    天屍,十重塔,屍中上品,已開通靈智可以自行修煉,也不用再追隨主人。

    有了囡囡之後,陸崖九就對淺尋明白提出:

    不要讓屍煞接近小娃,最好是她能把它打發掉,當然不是說斬殺了那怪物,而是遣它去荒僻地方,不得為非作歹從此自己修行;若淺尋實在不願舍了屍煞,陸崖退而求其次,就讓它留在凝翠泊附近,但淺尋須得設下一禁,絕不許屍煞登上她們母女所住的小島。

    淺尋選了後者。但只是‘選了’而已。那是她的屍煞,陸崖九不信任,她卻踏實得很,心中萬分把握,阿添絕不會害了齊僮兒,實情也確是如此,阿添忠心耿耿,對小主的百依百順、愛護之情尤甚主上。

    十重塔,就和現在的阿二、阿七一樣,修持內斂煞氣於脈,絕不會外溢染到小娃。除了‘出身’,他們和東土修家全無區別。

    淺尋未設禁,也根本不禁。在陸崖來時,她會著阿添躲開,平時自己修行或是煉劍時,還要阿添幫忙照看囡囡。

    說到這裡,淺尋問弟子:“萬無一失,絕不可能出問題的事情,偏偏就出了問題,蘇景,你知這叫什麼嗎?”

    “意外吧。”蘇景回答。

    淺尋搖頭:“命!”

    慘事過程,淺尋不曾細說,只一句話:“囡囡兩歲剛過七天,阿添發狂了,奪了她的魂髓魄精,我發現時為時已晚。”

    淺尋未流淚,但原本清白的眸子侵染血色,仿佛失了幼崽的母狼,哀傷到凶狠,恨不得咬碎明月抓破天空的凶狠!

    “是命,卻不怪‘命’,罪在我。”淺尋每個字就講得吃力,偏偏話說出口,聲音卻是輕飄飄的:“陸崖勸我搬去離山,我不願意;陸崖讓我打發了阿添,我答應了卻沒做,不怪我又怪誰他趕來後,他氣瘋了。”

    真的氣瘋了,上天入地,焚海斷岳都不足以平息的狂怒,無以排解永遠結壓心底的憋窒。

    陸崖九暴跳如雷,不可遏制之中‘錚’地一聲劍鳴衝天,陸九動劍,直劈淺尋。

    那時淺尋像一塊木頭,呆呆站在原地不擋不避,若真能死在他的劍下是不是解脫啊。

    劍劈下,但堪堪要斬入淺尋肩膀之際,百煉好劍忽然爆碎成一團齏粉,飄散了四方。陸崖九是正道修家,即便狂癲到幾近入魔,神志裡依舊會保持一絲清明,終還是沒能揮下利刃,及時發力將佩劍震碎。

    劍崩碎,陸崖九單手捂心,哇地一聲嘔出一口水,清澈到只能用明亮形容的水,修自乾坤、凝於造化、養在體內的至粹真水,那是他的元基。至性之人,經歷這等大悲慟,尤甚要害遭天魔重創!陸崖九重傷。

    不是陸九脆弱,只因那件慘事本不該發生!他想不通。

    對蘇景時,陸老祖說自己是痴迷劍術以至耽誤了修行進境,這話是沒錯,卻不全。他被困於歡喜兒、修行變得無比緩慢,也與受過這次‘重傷’損及元基有關。

    比精血還要重要無數的一口水落地,陸崖九重重喘息,聲音嘶啞:“齊僮兒非你所殺,但我痛喪愛女也和你脫不開干系,沉世淵淺尋,你欠我,要還的。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補還!”

    說完,陸崖九撕掉長袍下擺仍在地上,轉身走了,離開時老祖淚流滿面。

    割袍斷義,從此陌路,這本是朋友間‘儀式’,何時都不曾用於夫妻之間,可陸崖九心智恍惚下哪還顧得了這些講究,他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風又滲入林中,吹在蘇景身上,從發膚一直冷到了骨髓。淺尋又問蘇景:“他最後一句話,你怎麼想。”

    蘇景努力讓聲音柔和些:“他老人家還是在意師母的,他怕您會”忽然,蘇景聲音一窒,淺尋抬起了頭,蘇景發覺她‘變了’。

    剛剛青絲變白發,可她的容貌仍年輕,頭發白了並不顯得蒼老,而是添出了幾分詭異和凄厲;可現在,淺尋好像‘長大’了幾歲,從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變成了三十上下的婦人模樣。

    “他怕您會想不開。”蘇景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的話說完。

    聽上去的決絕之詞,但那份苦心也再明白不過:你欠了我,我說什麼時候還、怎麼還,你才能還,在這之前你得活著。

    淺尋竟笑了,滿頭白發、面色凄然和緩緩變老的女人,笑起來時沒辦法言喻的古怪:“他是好人,我害死了囡囡,他怪我怒我也仍憐著我他是好心,可他不明白的,就是這一句話,讓我多出了一個‘蝕骨燒心的必殺大仇、偏又不能殺的人’!”

    從始至終,淺尋的語氣不帶一絲激動,此刻也不例外。她低著頭、翻起了眼睛,目光裡滿滿怨毒:“那個人就是我自己。我與我,不共戴天。”

    任誰心中都有繞不開的彎子,何況淺尋偏執。心中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孩兒,早已動了求死的念頭,但因陸崖九的一句哈,她死不成了,她還有債要還!

    常人而論,既然決意赴死,又哪還管什麼‘債’,可淺尋、陸崖皆為固執之輩,他們的道理實在不能以平常計較。接下來的‘活’無異煎熬,淺尋挨不住,幾次主動去往離山求見陸崖九,想要他給出個痛快話,自己替他完成了‘補償’,再得自裁解脫。

    陸崖九避而不見

    蘇景依稀記得,光明頂山核小院,剛見到大師娘藍祈時曾提到過‘黃裙淺尋’,陸角八只道是淺尋痴戀陸崖九,但陸崖九心靜如水不解風情。

    現在看來,原來是陸角八誤會,他不知道前面的那些事情,只看到淺尋多次來離山求見自己兄弟,陸崖九卻冷漠回絕,所以才會有了‘她落花有意、他流水無情’的猜測。

    其實話說回來,陸崖九又豈會不知淺尋的性情、豈能不曉得這般‘拖沓’對她是痛苦煉獄!但精修之人更清楚,人世間威力最大的‘東西’莫過:時間。遲早會衝淡的淡了麼?彼時撕心裂肺,今時一嘆白頭!

    一邊聽著,一邊琢磨著,忽然蘇景神情一振:“當年師叔讓我去凝翠泊向您學劍!”

    蘇景去凝翠泊,就是陸崖九傳遞給淺尋的一個消息:往事已矣,你不欠我什麼了。

    一個饅頭中,藏著兩段‘機緣’。前者是蘇景修習巔絕劍術的機會,不必細說;

    後者囡囡的慘事已過了許多年,陸崖九仍不敢確定淺尋能否真正放下,可他自己已經被困青燈,幾乎不存出頭之日,以後怕是再沒機會見到淺尋了。

    是以陸崖九把這件事的決斷交給了饅頭、交給了天!

    三屍偷偷對望,恍然大悟,難怪當年凝翠泊小島上,淺尋得知陸九遣蘇景來習劍時曾淚水流淌,曾輕聲說出一句:總算他肯讓我為他做一件事了。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500
發表於 2015-9-25 22:54: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九八章 百年障

    “不過你來晚了。”淺尋望著蘇景,說的話莫名其妙。

    蘇景卻滿目慌張,慌張到話都說不清楚了:“師娘保重那些事情都過去了,莫再多想什麼,過去就過去了。”

    慌張,因為淺尋在變老,肉眼可見,她在一點一點的蒼老,皮膚悄然失去光澤,眼角與額頭緩緩蔓起皺紋,於她身上時間仿佛快了萬倍,黃裙女子的絕艷顏色正被迅速得風蝕、消磨!

    四十歲的淺尋。

    她已白頭,二十歲時不顯什麼,三十歲時勉強看不出蒼老,可四十容貌再配以蒼蒼白發她老了。

    淺尋搖搖頭,示意自己無妨,口中說話不停:“在你來之前,我已經想好為他做什麼了,一件他不能拒絕之事。”說著,她話鋒一轉:“陸崖在這世上,有三個親人。陸角八、淺尋、齊僮兒。囡囡走了,我再不配做他妻子,他就只剩一個兄長了。後來,陸角八也死了。”

    “陸角八的本事,我聽陸崖仔細講過,以他的修持竟未能飛升,落得走火入魔的下場,實在讓我意外。但聞之他的死訊時,我想到了補還陸崖的辦法:入幽冥,把這個人帶回去!”

    “我害了陸崖的至親女兒,我找回陸崖的手足兄弟!這算得補還了再就是,陸崖九心腸太好,他一個人在這世上,不行的。”

    她下來為尋找陸崖九的兄長、陸角八。

    以前蘇景無數次猜度,小師娘以陽身入幽冥究竟是為了什麼,想來想去只能一語以括:定是驚天動地的大圖謀。就是做夢也想不到啊,她來這猛鬼世界,只為‘補還’夫君。

    這麼簡單的理由。

    她老得更快了,三句話後又是十個華年流逝,五十歲的老婦人了,原本飽滿紅潤的雙唇癟了下去,嘴角也隨之塌陷。蘇景淚盈於眶,他親眼看著她老了。

    淺尋自顧說著,不理自己的‘年紀’:“只是陸角死得太突兀,我全無准備,只能從頭做起,以沉世淵秘法,重拾連屍法門,我要入幽冥,非得以十二具七重塔屍煞才能成陣打通道路。”

    “煉屍、煉陣,耽誤了許多時間,我心中惶急,怕陸角八會轉世投胎,但這種事情急也沒用的,後來就想通了,去晚了大不了再去追他轉世何處,今生哪裡,然後再想辦法為他還回記憶。無論如何,這一趟幽冥我總要來。”

    “但我最擔心的還是陸崖九我怕他等不及。年頭過得太快,囡囡離開仿佛還是昨天事情,不知不覺裡他已經到了三千年大限,所幸,他得了青燈,還能繼續活著。”

    又是三句話,淺尋又老了十歲,六十老嫗,目光不再空洞,而是渾濁,她的眸子渾了,目為心窗,老去的不止是身體,還有她那顆心。

    蘇景的眼淚止不住了,隨著說話不斷變老的女子,那份震撼直慟心底!

    人老了,毛病也就跟著來了,淺尋咳嗽了幾聲,勉強止住、深深幾次呼吸,繼續她的故事:“總算煉好了屍煞,打通了陣法,我來到幽冥,這裡和我想的有些差異不過這樣很好,只講劍不講理的地方,做事會更方便。”

    “茫茫世界,找一個不知還在不在的游魂,不算一件容易事情,且又時隔多年,但手中的劍鋒利,腳下的路就會好走得多,到底還是被我探到,陸角來了他未入輪回,但也不像普通游魂那樣被陰陽司拿去,他下來、然後打翻鬼差遁身而去!”

    “他就在幽冥,卻不知去了哪裡,讓我吃驚,可在仔細想一想,好像也沒什麼意外,他是陸角。”

    臉上還掛著眼淚,蘇景錯愕當堂。他現在就是判官,雖然修家游魂不歸他管,可基本的道理他大概清楚:

    修家煉氣焠身、聚元健魂,他們的魂魄遠比普通人強大,可身死入幽冥的‘游魂’,僅只是魂魄中的‘靈智’而非魂魄全部。

    就算在陽間煉就了元神也沒用,因為下來的不是元神,嚴格以論,游魂不過是一團‘記憶’罷了,弱小得不能再弱小。至於在幽冥中重新修煉、成為一方猛鬼,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是以‘游魂’打翻鬼差,萬萬不可能的事情。

    知道弟子的疑惑,無需蘇景來問,淺尋就給出了解釋:“以我探知,陸角不是靠自己,他帶了‘碗’下來。游魂無力可法寶了得陸崖和我說過,他兄長將一枚寶碗煉化成劍,發動時威力驚人。憑著這件寶貝,擊敗幾個小小鬼差又算得什麼。”

    不解釋還好,解釋過後蘇景更加糊塗了。

    須得明白,師父陸角八不是如淺尋、蘇景一般破界而來,他是身死道消!又怎麼可能把生前的法寶一起帶入幽冥。

    游魂持劍而來?這比著陸角八赤手空拳殺退鬼差更匪夷所思。

    但淺尋所知,也僅止於此,想要一個徹底明白的真相,除非能找到陸角八。

    “找游魂陸角無異大海撈針,所幸他的碗算得特殊,是以我開始找碗,哪裡有了碗我就去哪裡,當初想辦法生擒肆悅,就是因為聽說他有一只碗”說著,淺尋皺了下眉頭:“只是和陽間不同,幽冥中的‘碗’實在不少。”

    說話不停,衰老不停,鶴發雞皮的老婦,臉上一塊塊灰斑橫陳,蘇景看在眼中,心底顫顫。

    花甲到古稀,古稀到耄耋,再之後人太老了,也就沒了樣子,皮肉似都萎縮了,身體佝僂著,她還斜依在枝椏,干枯瘦小的那一團,風燭殘年的淺尋。

    故事說完了,老婦人緩緩閉上了眼睛,很輕的喘息,呼吸之間離她而去的,盡為華年!忽然,淺尋開始咳嗽。

    一聲、一聲,窒悶而費力,枯瘦的手倔強揮動,不許蘇景和三屍上前相助。

    這是她的蒼老、她的咳嗽,淺尋不要別人幫忙!

    身體抽搐了起來,瘦弱的肩膀高聳,幾乎都要刺到了自己的臉頰,片刻過去,一口濃濃鮮血自她口中咳出!

    不腥不臭,卻揚溢出濃濃苦味的血。

    咳嗽不停,抽搐不停,嘔血不停,甚至讓人生出了一道錯覺:她咳出的血,比著她體內所蘊所藏的血還要更多!拈花哭成了淚人,雷動與赤目目光悲苦。

    三屍都飛身上樹,卻因淺尋將幾道劍氣行布身周,他們靠近不得!

    拈花急得咬牙,伸手去抓蘇景的衣袖:“快想辦法!”

    蘇景非但不出手,反而伸手揚起一道陰風,將三屍卷了一起離開大樹,落地後腳步不停,再後退十丈。

    赤目大怒:“蘇鏘鏘你作甚!”

    蘇景肅穆搖頭:“安靜等候,莫再打擾她老人家,否則適得其反。”說完雙膝一曲向著淺尋所在大樹認真跪好,再無不稍動也再無半字。三屍未跪,各自焦慮,在蘇景身後走來走去。密密的枝葉遮擋,他們看不到淺尋的情形了,那一聲聲的大咳清晰敲入耳鼓,讓人心焦難耐!

    好半晌,蘇景突然開口:“止步,聽!”

    三屍登時將自己釘在了地面,不敢稍動、連呼吸都一並屏住,側耳仔細傾聽,仍是咳嗽聲,又哪有變化。赤目的性情最急,聽了幾聲便忍不住頓足:“還是咳嗽啊,止不住啊!”

    雷動要沉穩得多了,仿佛聽出了什麼,刀條子臉上顯出欣喜:“年輕了,聲音變了,仔細聽仔細聽!”

    聽到的,咳嗽的聲音從嘶啞無力、從衰老蒼涼正慢慢變得響亮,變得清透,雖然那咳嗽滿滿痛苦,可明明白白的,她的聲音正一點一點,年輕回來。

    看不到的,一聲咳、一聲血,而後是幾天還是幾月?一時難辨,不過‘積累’以查便欣喜可見:她正回來,那些因傷心而逝的年華,正在苦血離身中,重新回到淺尋的軀殼!

    赤目聽得入神了,不知不覺裡嘴巴咧得老大,欣喜的樣子傻得要命;拈花哭得更凶了,怕打擾師娘他不敢鬧出太大動靜,用力憋著、憋著,把哇哇大哭憋成了嗓子眼裡時大時小忽高忽低的哼哼。

    雷動則已跪到蘇景身旁,直挺挺的矮上本尊一大截,安靜等待著

    又過了良久,終於,清風掠過黃裙女子躍出枝葉,落足於蘇景面前。

    如瀑黑發垂肩、如爽冷漠盈面、眸子是明亮的再沒一絲空洞,嘴邊血漬擦拭干淨、唇上還有薄薄一層鮮血殘存、卻顯得她的唇更加鮮艷,二十出頭的淺尋重新回到蘇景眼中。

    “今天是齊僮兒的生日,整百生辰,廿六百年。”淺尋淡淡開口,望著蘇景點了點頭:“多謝你。第二十六次,是最輕松的一回。”

    愛女百歲生辰,母親心中會是何樣感慨,淺尋心中又得何等蒼涼?自從小娃離開,每到百年今日她都會迎來這一場‘心苦劫’。

    從修行來看,這是一障,百年輪回一次的‘魔障’;對淺尋來說,則是一場巨大煎熬。

    無以復加的痛苦,傷修傷身更傷心!

    好端端的忽然說起自己與陸崖九的往事,以淺尋的性情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情,會如此只因今天是齊僮兒百歲辰、今天是淺尋的百年之障。

    因為傾訴,今日破障比著以前二十五次都要疼得更狠;

    也因傾訴,第二十六次‘百年障’對淺尋傷害,比著往日每一次都要輕得多。可即便如此,她的腳步還是有些虛浮。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17 17:46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