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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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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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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18:09:01 |只看該作者
第五二九章 不值一提

    尤大人愣了下,做判官無數年頭,哪有人這等明目張膽地和他耍賴,老大人一時間有些不適應。

    隨後尤大人笑了,不生氣,雙眼裡透出些‘饒有興趣’的意味,開始重新打量蘇景,過了一陣他笑著開口:“老弟為人坦蕩得很啊。”

    蘇景搖了搖頭:“不是晚輩坦蕩,是大人太小看我了。”

    尤大人眼中趣味更濃:“六年前,得知幽冥世界又出來一件大紅袍,老夫吃驚不小不敢怠慢啊,少不得排遣能員趕赴陽間,查一查這位不請自來的大判官,到底是何方才俊。”

    對方的話題頗為突兀,蘇景沒表示,只是靜靜坐著、聽。

    “天宗離山小師叔,南荒天鬥劍廬主人,剝皮妖國太歲老君,東土漢家佑世真君神位供奉,西海修佛妖家傳經大士蘇老弟的頭銜可當真不少。”

    其他都好說,唯獨其中一個頭銜,蘇景稍顯納悶:“太歲老君?新封的?”

    的確是新封的,和佑世真君有些相似,是妖家供奉的神位,此事由剝皮大國師洪靈靈提議、瑞皇帝點頭同意。差不多一甲子前的事情,只是當時蘇景正在離山忙得昏天黑地,洪靈靈前後跑來東土三次都未能見到他,大好馬屁也就未能及時奉上,大國師引以為憾。

    是神位供奉,不過也就是蓋了做祠,塑了座像,一直也沒什麼香火。

    對蘇景疑問尤大人並不理會,自顧自向下說:“忽然聽說這麼多名頭,免不了又要被老弟嚇上一跳。所幸,嚇過一跳之後,心裡也踏實了不少:你做得那些事,雖有少年驕狂,但未失正道本色。”

    蘇景插口:“陰陽司也看正道邪道麼?”

    “不看,陰陽司行的是大道,什麼正道邪道,都不是判官要行的道。”尤大人應道:“不過相比之下,正道弟子更識得大體,看重乾坤造化,一品袍穿在了正道人物身上,更妥當些。”

    尤大人又把話題轉回到‘調查蘇景’之事:“陽間相傳,離山蘇景雖年輕,但盡得師門真傳,心存大慈悲,匡扶人間道。仇怨泯於一笑,恩情報其所能。真正的名門高人。”

    “訛傳罷了,人間修行五百年,蘇景沒有泯於一笑的仇,該報的都報了,且、皆為現世報。”蘇景實話實說。門宗內,誰欺負他他就亮如見;棲霞山,自刺一劍非取嚴辰首級不可;南荒裡,才出大聖識海立刻誅殺妖後;西海中,離開摩天剎便直奔剎天摩,小師叔報仇從來都等不及天亮。

    “仇必報,恩呢?”尤大人轉回原題,同時抬頭,渾濁雙眸直視蘇景。

    “有恩必報,大義之所在。”蘇景又變得義正言辭了,還是剛才那一套說法,不過他的後半句變了:“但挾恩持怨,困不得我。”稍頓,蘇景語氣加重了些:“蘇景受長輩教誨,從不敢罔視恩情,恩該報,但該如何報我說了算。”

    猶大判又次笑了,這判官比著傳說中愛笑得多:“果然,小看你了。”

    蘇景拍了拍錦繡囊,取出了一只瓶子和兩個小小瓷碗,掀開瓶塞一股馨香撲鼻。

    瓶中瓊漿泛紅,注入瓷碗之際還有叮叮咚咚的悅耳聲音,那是瓶中冰塊碰撞細瓷的輕響。“話說得有些多了,人間的楊梅露,大人請嘗一嘗,潤潤喉舌。”說話間蘇景還不忘將一片‘通陰’柳葉放在對方的碗中。

    全套東西都是不聽從人間帶來了的。這是女孩子的請調,不過換過角度再看看閑七雜八她把能帶的全都裝進袖中,似是來找蘇景過日子的打算。

    “恩情恩情,有恩也有情,大人若不看情只計較恩,把恩當做賬目、當初放過來本錢如今想要收討回去,這也無可厚非。不過既然是賬目,總得計算清楚才好。”楊梅露酸甜可口、清涼怡人,蘇景淺唱一口,愜意從眼中一閃而沒:“五年前一場黑色雨水,晚輩不敢懈怠,往返萬裡奔走周圍司衙總算沒辜負了身上的這件袍子,沒辜負了老大人的信任和栽培。”

    最後一段話仿佛換了話題?未換。黑雨中相助別司、搭救其他判官,若恩如賬,蘇景已經還清了。

    不受恩怨挾持在前;本來也不相欠在後,蘇景水潑不進油侵難透。

    尤大人暫時沒說什麼,端起面前的楊梅露,一口一口飲盡,最後連那片柳葉兒也納入嘴巴,仔仔細細地咀嚼一陣,吞掉了:“所以我要請你做一件事,會欠你一份恩情。嗯,可以。”

    平平一句,蘇景卻肅然起敬,只憑對方的身份,能認得這個小小道理,便值得一份敬意。

    “大人請。”蘇景拿起瓷瓶,又給尤大人斟上第二杯果露,不忘重新加上柳葉,端起、遞上:“大人當知曉,晚輩在離山時,忝任本門刑堂長老,主掌刑罰之事。初任職時,吾兄賀余借一樁案子,給我講明白了一個題目:值得。一樁大道理下,總會衍生出無數小道理,晚輩資質平凡,領悟不了太多,只在‘值得’之下,多悟出了一重:不值一提。”

    第二杯楊梅露飲盡,尤大人喜歡這個味道,放下杯子後才問:“不值一提?願聞其詳。”

    “楊梅露有的是,柳葉卻不太多,多謝大人。”第三杯果汁注滿,第三片柳葉兒加上,蘇景開口:“該做之事,便如此飲,一杯楊梅露罷了,不值一提。大人喝我些果子汁水,不用還;大人吩咐晚輩做的事,只要扣得‘應該’這重題目,便無恩無怨,無欠無還。我做該做之事,哪怕身死道消,也不值一提。”

    該做之事,不值一提。

    “當真小看你了。”尤大人放下手中杯,這次剩下了柳葉,再望向蘇景的目光變了顏色。

    這次‘小看’,不因蘇景的道理如何,而是源自他的‘搖身一變’。

    區區五百年修行,但蘇景經歷豐富,從離山到妖國再到邪佛,和他打交道的盡是地位超然之輩,耍賴時蘇景是個奸猾小子,可肅容言說時更會有一份高人氣意。

    幾句話的功夫,少年潑皮就變成了正道高人,這反差實在強烈

    蘇景笑了下,把自己的果汁也喝光,最後說道:“持恩以挾,挾不得我做不該做之事;全無瓜葛,隔不住我做該做之事,離山弟子個個如此,大人究竟找我何事,敬請吩咐。”

    “三個月後,封天都陰陽司總衙將會崩塌傾覆。”尤大人再不羅嗦其他,直入正題一語驚人,蘇景動容。

    封天都總衙是千萬陰陽司的核心、中樞,若它崩碎了勢必影響輪回事情。

    而輪回事情,看上去只是‘生靈往復’,但根基中牽扯兩界氣運循轉,若輪回不暢,絕非幽冥少來幾個鬼、陽世多添一些魂那麼簡單,屆時氣運紊亂,必定引動豪傑席卷兩界。

    尤大人的聲音變得低沉、鄭重:“若要挽回劫難,非得你我戮力同心不可。”

    “還請大人詳解。”

    “詳解?”尤大人皺了皺眉頭,似是一時間找不到合適措辭,思索片刻忽然抬起手,在自己臉上一抹。

    手掌抹過,星月大判變了模樣,從身形到五官再到表情神氣完全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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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18:09:16 |只看該作者
第五三零章 或許下一刻就死了

   干枯瘦弱、眼藏星月的尤大人變了哪還有尤大人,蘇景面前只有一個雙目清澈、身形高大的駝背老漢。

    即便駝背,老漢比著普通人還是要高出一截。

    或許是因眼睛裡沒了‘亂七八糟’的東西,讓他的目光遠比尤大人更明亮,人也顯得精神許多。但如果不看雙眸只看面容,高大老漢比著尤大人要蒼老,蒼老許多。

    星月大判變做駝背老叟,他身上艷艷奪目的大紅袍也變成了晦暗破舊的蓑衣。

    駝背老者不急著解釋什麼,伸手把第四杯楊梅露端到面前,一口一口喝著,目光則掠過碗沿直視蘇景。

    大判官是假的?如此驚人事情,蘇景面上卻不見絲毫驚詫,端坐原地、微笑從容與老頭子對視。

    果汁飲盡,空碗被重新擺回兩人之間的石桌,駝背老叟微笑點頭:“少年人能有這份鎮靜功夫,恨不錯了。” ..

    “是嚇傻了。”不開口時的年輕高人,一說話聲音又干又澀還帶著些顫抖

    大漠東土、南荒西海、人間幽冥,能去的不能去的地方他幾乎都跑了個遍,他的經歷算得豐富。見識過的大場面多不勝數,遇到過的重大驚變不在數。可蘇景好面子,堂堂離山小師叔,成天一驚一乍的,實在有失高人風度。

    是以在南荒時他就煉成了一樣本事:越是驚訝,面色反倒越平靜。但和自己人在一起時不會用這門本領。今天大判官來訪。紫金雲駕還在天上時候蘇景就已在暗中准備

    只是事情和想像的有所不同,有言辭上的小小博弈,可對方算得坦誠。心旌動搖面則不顯於色是應變本事,但老者以真身相見了,蘇景也就不再遮掩驚駭。

    一句話說完,蘇景趕忙給自己灌了碗楊梅露壓驚。

    駝背老漢哈哈一笑,無需蘇景追問,他直接說道:“我不是尤朗崢,我有兩個名字,如今叫做顧明月。以前姓高高宸成。”

    蘇景已然撤去了‘心驚肉不跳’的本事。聞言便是一愣:“高宸成?”來幽冥六年了,流傳於這個世界、那些如雷貫耳的名字,他早都有了解,駝背老漢一句話中說出的兩個名字。前一個尤朗崢。就是星月判尤大人。如今yin陽司的主事之人。

    後一個,高宸成,一樣也是紅袍大判!因一品紅袍穿著在身時會浮現十朵紅花隱繡。又被稱作十花判。

    十花判,高大人猶大判前一任,審斷yin陽主掌輪回的大紅袍、一品官!

    “死前我叫高宸成,死後我叫顧明月”,駝背老叟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個死人。”

    蘇景的腦袋有些亂,隨口應道:“幽冥裡不是死人的不多。”

    駝背老叟好說話,立刻糾正:“嗯,我是個死鬼,死於刺殺。”

    突兀的話題一重接著一重,可是做過一品大判之人,講話又怎會真的顛三倒四?現在看上去是東一句西一句,到最後前言後語必有彙合時候。蘇景能想明白這個道理,干脆放松了心思不去亂想,只追老頭子口中之言:“刺殺?一品判喪於行刺?”

    老頭子不答反問:“很稀奇麼?能功成身退的一品判十個裡不見得有一個,九成多都死於刺殺,你不是也遇到了刺客麼。”

    蘇景遇到過刺客,頭一年裡遇到過三次,其後五年間又遭遇兩次,每一回刺客來得都全無征兆,即便大聖守在身旁也無法察覺、更無法阻止,只有蘇景會在事發前瞬瞬會心現警兆。

    無一例外,行刺之人都與蘇景的本領相若。

    這幾年裡蘇景沒閑著,修行不敢放松絲毫,可他有了精進,刺客也水漲船高駝背老漢仿佛知道他的遭遇,微笑:“再多高手護衛防備也沒用,行刺只對你一人,無可躲無可逃,只能憑著自己的本領去抵擋,只因要殺你的不是旁人,是你身上的袍子!”

    大紅袍,刺客生!全無規律可循,或許百年平安無事,也可能三天五次

    “我死後尤朗崢繼任,他穿起大紅袍,給我起了新名字,從那以後幽冥世上沒了高宸成,多出一個顧明月。那時我的十朵花只剩七朵,大家也都改了名字,顧天樞、顧天璇,顧天機”

    前任判官和袍子上剩下的七朵花都姓顧,一個喚作明月,另外七個則以七星為名;

    新任判官的袍子上沒了紅花隱繡,但他眼中藏了一枚月亮和七枚天星!

    蘇景聽出些端倪,卻不敢妄加揣測,好在駝背老叟不賣關子:“死在一品袍刺殺中的判官,雖死無怨、一縷元魂不散,會駐留於紅袍,輔佐下一任判官!當年老夫袍上十朵暗花,就是在我之前的十位判官、老大人!”

    “元魂留駐紅袍,但也不定就非得在袍子上帶著,也能附著於現任判官之軀,如今尤朗崢的雙眼星月,則是他之前的八位一品大判!”

    “紅花、星月,形狀不同,會有差異是因判官的修持不同。我修屍上紅花秘法,那十位老大人的元魂平時都以花為形;尤朗崢煉得是星月法度,我們這幾個死了的鬼就變作了他眼中的殘月與天星;要說威風,還是我的上一任胡大人最是了得,他修持的秘法喚作‘龍虎齊天’,那老兒,袍子正面三虎嘯月、背面二虎下山,身上則密密麻麻紋布七龍爭海嘿,不管他穿不穿衣服,都威風啊。”

    駝背老叟說得起興,眉飛色舞。

    蘇景問道:“高大判接任時,袍納十朵花。您老卸任時,只剩七朵花?”

    駝背老叟點點頭,又重復:“隨後尤朗崢接任,七朵袍上花,變作七枚眼中星。”

    紅花變天星之事蘇景無意追究,追問:“少了的三朵花哪去了?”

    駝背老者聲音清淡了許多:“落葉歸根。附著於紅袍的元魂遲早會消彌,化歸元力滋養袍子,讓它的顏色更紅一份。”

    一品大判,高高在上,但從他穿上紅袍那天起。就時刻面臨凶狠刺殺。隨時會死;死後魂歸紅袍,變成新任判官的老師、前輩,一品判最大的依仗,就是這些寄魂於袍的‘龍虎、紅花、星月’;到最後。元魂變作chun泥。成了滋養紅袍的養料。

    過程蘇景能懂。但其中的道理他想不通:“大紅袍上有玄妙法度,能夠幻化刺客大紅袍為何要殺一品判?”

    “是磨礪、是試煉,更是警醒:或許下一刻你就死了。貪有什麼用;或許下一刻你就死了,懶更可笑;或許下一刻你就死了,何必貪何必懶,抖擻精神抓緊時間,趕快做好公事吧。”

    蘇景面色古怪:“這個道理說不通吧,或許下一刻你就死了,哪還忙個什麼,放浪形骸痛快玩樂才是。”

    駝背老者笑了:“你說的,是陽間人的想法;我說的,是有資格做這一品判之人的念頭。便是這重差別,讓有些前輩大判覺得陽世腌臜,我卻覺得陽世人的想法,其實也沒什麼不對。”

    他又端起了楊梅露,仔仔細細的喝光,放下碗時,老頭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蘇景,你可知,你做不成真正的一品大判,差在何處?”

    自問自答,不用蘇景應聲,老人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沒有雜念,為了一個目的,全心全意的向前衝。一品判,眼中只有兩界安穩、輪回順暢。為此,不惜舍了天、舍了地、舍了君、舍了親、舍了師,舍了自己。就如你之前所說,不值一提只要輪回有序,其他不值一提,這是一品判該做之事。”

    蘇景站起來,對著老人深深一揖。只因高宸成、顧明月這句話,他就明白自己永遠做不成真正的一品大判,但無妨,有人做得,蘇景敬佩。

    說過了自己的身份、來歷,老頭子忽然道:“蘇景,你且收了紅袍。”

    蘇景暫時不多問,心思一轉紅袍收入體內,一品殿登時變回原來的六品司,重重樓閣威風大殿盡數消失,兩人所在的後園也變一個普普通通的院子。

    駝背老漢點點頭,很快他身上紅光泛起,破舊蓑衣化作威嚴紅袍!而剛剛變回原形的六品司,又因新的一品官入主,規模再起重新變回一品殿。

    將元魂也算上的話,一品判有十個,可大紅袍就只有兩件,蘇景看著駝背老漢身上的官袍:“尤大人把他的袍子給了您?”yin陽司會因紅袍品級改變規模,這就是最好的鑒真法術。

    可駝背老漢卻搖搖頭:“一品袍仍穿在尤朗崢身上,我這件只是蓑衣曾向真正紅袍借法的蓑衣。”

    ‘借法’兩字,老漢咬下了重音。

    紅袍借法,一品大判代代傳承的法度,大判官可將衣袍上的法力,暫時‘借出’一部分,但不是隨便誰都能領受這法力,非得是‘龍虎、紅花、星月’這等曾擔任過大判的元魂才行。

    如此一來,若現任大判有要緊事情離開,總衙中仍能有一位大判坐鎮,可保yin陽司公事運轉流暢。

    “得紅袍借法,我可掌握大判權柄,與真正一品判官全無分別,唯獨兩重:一是借法一次,五年為期。”駝背老漢的聲音不知何時變得凝重起來:“尤朗崢出去辦事,已經四年另十個月了,他走後就再沒了無消息,如今只差兩個月兩個月後,我法力全無。”

    “而封天都總衙與別處衙門不同,大判在時每個月都要以自身精魂血配以秘法滋養冥殿,只要斷了一次,總衙登時轟塌崩碎。這便是我之前所說的,三個月後,總衙傾滅。”最後,駝背老漢嘆了一聲:“事情就是如此,時間不多了,不由得我不做准備。”

    做猶大判三個月內仍回不來的准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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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一章 第五圓

    “我能做什麼?”前因後果蘇景了解了,直接問道。

    沒有拐彎抹角,駝背老者直接說出自己所求。“以你紅袍借法於我,再續五年法度。”

    蘇景痛快點頭:“如何借法,請您指點。”說完,他又突發奇想,試探問道:“或者我隨您一起去總衙,以我紅袍入主”

    “沒有用,”駝背老者明白蘇景想說什麼,搖頭道:“借法只需大判一道咒令和官印落鑒便能成術,即刻就多出五年時間;但大判每月一次對總衙的‘滋養’,則來自一道鬼修法門,你是陽身人,根本煉不了那本事。”

    “這就請前輩指點借法心咒。”蘇景點頭道:“先做完正事,晚輩還有些疑問要請您老解惑。”

    駝背老者卻不著急,又仔細打量著下蘇景:“怎麼,你就不問一問,我向你紅袍借法,會不會對你有什麼不妥?”

    “忘了,對我可有害處?”

    蘇景回答得實實在在,駝背老者神情愈發古怪了,搖著頭笑道:“這等大事都忘記了?分不清你是精明還是糊塗!小子,實話講與你知:借法於你無損!”

    蘇景咳了一聲,無奈搖頭:“趕緊忙正事,我還憋了一肚子疑問,抓肝撓肺的癢。”

    正如駝背老者所言,借法的兩個關鍵,一是現任紅袍大判願借,二是前任大判的元魂來接,兩重關鍵滿足。借法過程簡單異常,蘇景習咒、掌令按於對方額頭、唱咒。他的紅袍、老漢的蓑衣同時振起一片赤紅光芒

    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法術完成,紅袍蘇景借法於前輩大判。

    深深吸一口氣,駝背老者靜靜感受湧入身體的法力,片刻後張開眼睛,對蘇景道:“多謝。”

    “不必,喝楊梅露。”數不清第幾碗果汁,蘇景遞給老漢。

    高大判、顧明月接過瓷碗:“有何不解盡可來問。不過有句話我要說在頭裡,基本上,你所問事情我皆知曉答案,但未必會一一作答。有些事情是尤朗崢一手操辦的,我雖明了經過,卻不方便講與你知,除此之外我知無不言。真要問到什麼我不合適講的。你也不用灰心,今日你借法於我,將來尤朗崢回歸總衙,當承你的人情,會答你所問。”

    老頭子把話交代周到,蘇景先問剛才冒出來、但還沒來得及問的一件事:“大判官隨時可能被袍子殺掉。萬一大判死得快些,還沒選出繼任之人”

    “你操心的事情還真不少,”老漢笑道:“不可能沒選出繼任之人,紅袍傳承無需我等擔憂,此事自有袍子做主。這麼說吧。我的上一任胡大人,他做上一品判的第一天。就領受了紅袍指引,去往金圖城把我從城中鬼王手下帶走,從此我都跟在他身邊,修煉上乘冥法、學習判官法度,他遇刺身亡後,紅袍從他身上飛起直接披到了我的肩膀。”

    “我傳上紅袍的第一天,也領受到了袍子指引,把一個小小游魂帶在身邊.不過我這一任大判做得特別長,那位接任之人熬不過我,死在我之前,”老漢的臉上有些惋惜,不過更多的是得意:“他死了,袍子立刻又起指引,我找到新的繼任之人,也沒熬過我。如此,一連熬死了十幾個,尤朗崢是我找來的第十四位繼任之人。總之,無論如何,總有一位候補大判等著繼位的。不過最近這幾年裡,事情有了變化。正好也給你引薦一下”

    說到這裡,駝背老漢放開了聲音,轉頭對園外喊道:“小君,青花,你們兩個進來。”

    聽到召喚,那位三品黃袍判官與女子差官顧小君一起走入園中。

    顧小君進園,正纏著她說這說那的拈花神君也跟著一起來了,拈花進園,另兩位矮子跟著;三屍進來了,小不聽戚東來之類也全都跟著一起,一下子蘇景這邊的‘閑雜人等’盡數來到。

    正事已經做完,後面只剩‘閑聊天’,對一群人走進園子駝背老漢不以為意,只招呼自己的兩個手下:“來見過蘇大人。”

    “下官花青花拜見蘇大人。”

    “下官顧小君拜見蘇大人。”

    兩人奉命施禮,黃袍判花青花面色謙和,顧小君卻微有些皺眉、不太痛快的樣子。

    駝背老漢轉回頭,對蘇景道:“如你所見,以往都只有一位候補判官,但幾年之前,小君還活得好好的,尤朗崢忽又領受到袍子指引就是這個花青花了。”

    未免人心浮躁,星月判不在封天都的消息並未外傳,這四年多時間高大人都幻化成尤朗崢的模樣坐鎮總衙,這次隨他而來的三個人都是知道這個秘密的心腹,其中兩個是候補大大判,另個黑皮鬼差則是尤朗崢的貼身僕佣。

    蘇景問:“幾年前?”

    駝背老漢笑答:“就是你剛到幽冥後不久。照我說,花青花應該認真來謝一謝蘇大人!”

    幽冥裡多出來一件判官袍,自然也就多出了一位候補大判,不過蘇景不懂判官法度,紅袍對候補大判的指引落到了尤大人那邊。

    花青花原本就是三品判官,位高權重多見世面,聽過駝背老漢之言目中謙和更甚,再對蘇景深深一揖:“多謝蘇大人,下官必不負大人所望,做好自己本分。”

    蘇景笑呵呵的,有‘這候補是因我而來’這層關系,讓他覺得花青花挺親切:“謝我什麼,機緣巧合罷了。”

    這時一旁的顧小君忽然開口:“下官一事不解,盼蘇大人解惑。”

    蘇景稍有好奇:“你說。”

    “來時路上,若下官不收封天令,不知蘇大人牽於我身的那道殺機,會不會化作奪我性命的神通。”顧小君當時未能找到第三道殺機來自何處,但事後猜測到真相。

    直言相詢,算得無禮,且她混不掩飾心中憎惡,任這情緒浮於俏面。她計較得倒不是個人如何,而是覺得蘇景既做了判官,就不該再縱容手下攔路總衙來人,更不該對總衙中人以凶法相對。

    “你說的是什麼啊?什麼殺機神通,本官何時對你施展過法術?”蘇景一個‘不承認’就擋回去了,說完不再理會顧小君,由得她又發愣又著惱,蘇景望回駝背老者,另起話題:“陽間生靈喪命,游魂進入幽冥,抹除記憶後再重返陽間投胎,此乃輪回之道陰陽輪回,其實就是陽間生死罔替、幽冥迎來送往,如此循環不休。”

    駝背老漢一點頭:“差不多是這麼回事。”

    “可為何十成游魂下來,只有一成能重返人間?再就是這幽冥裡的鬼物,實在太多了些。遠勝陽間萬生總和,這不對勁。”

    駝背老漢應道:“你只知世上生靈有生滅,卻不知這世界也有生滅”

    話沒說完,蘇景就應道:“我曉得。”

    旁人可能不懂‘世界有生滅’這個說法,可蘇景南荒時見過天無常妖丹的丹世界,西海邪廟中直接和舊圓歸仙打過生死交道,又怎麼可能不明白。

    侍立老漢身後的顧小君,面露一個譏誚笑容,雖未說話但望向蘇景的目光再明白不過:你要真曉得才好。

    “一紀一榮枯,一元一破立。”忽然間,蘇景身邊有人開口漫唱,說話之人三大渾人之首,雷動天尊。

    雷動之後,赤目接口:“天地反復,世界輪回,舊圓末時新圓起。”

    赤目說完,拈花手摸肚微笑從容:“往世沉淪上圓中,早早斷末;天地重歸新圓內,正蓬勃。”

    前兩句原封不動,末一句稍加更改,這話曾是六耳歸仙之言,且不論那頭凶物本性善惡,到底他是個仙家,他說的話味道十足。

    此刻三屍接踵開口,可比著蘇景自己去說更掙面子。幾年裡封天都來人始終關注蘇景一舉一動,三屍是什麼料子,高、顧、花等人心裡有數,哪想到蘇景手下三個渾人都有此等見識。

    對蘇景心懷不忿的顧小君聞言又愣了愣,十足出乎意料,高大人則笑而點頭:“說得好!一樣的言辭,陰陽司中怕是沒幾個人能說得出,青花、小君,今日明白‘不是猛龍不過江’的道理了?來日當向蘇大人多多討教。”點了自己屬下一句,駝背老者轉回原題,對蘇景道:“既知世界有生滅,事情就再簡單不過了:今日中土陽間,是第五世。”

    蘇景大概知道高大人的意思了:“前面四圓中的生靈游魂”

    “不錯,到現在陽間四滅五生,幽冥卻安穩如新、不生更不滅!”

    真相無關緊要,可即便它和蘇景無關,也依舊讓人心底震駭:陽世有生滅罔替,陰間卻不受其擾,幽冥的鬼那麼多,因它還受納了大群舊圓中的游魂!

    “得知判官不把‘人’高看一眼,人魂都心懷不忿,卻不知陰陽司看慣大世生滅。人,又算得什麼?即便今時的這第五圓,萬萬年後還不是如煙散去。”駝背老者聲音緩緩:“所以陰陽司執法才有了‘大公平’之說,十成剛剛經歷過一世生命的游魂下來,只選一成重返人間,不足之數也就是空出的機會,由幽冥中的‘土著’補齊。大家都有機會,只是得‘爭一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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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二章 日月冕

    陰陽司甄選一成游魂的手段蘇景已經見識過了,至於從土著中選擇‘勇者’的辦法,此刻他也全然能夠想到:“戰死的鬼兵?”

    “不錯。”駝背老者點頭相應:“這個辦法還是祖大帝想出來的。”

    蘇景又次反問:“三身獠祖樂樂?”

    “除了他老人間還有誰。閻羅之後萬鬼逐鹿,無數年頭裡只有他老人家曾一統幽冥,八百年後,太平盛世之中,他卻忽然棄位而去  。旁人不知道,他離去前曾給當時的一品判管傳下靈訊一道:何須安穩、何必安穩,萬王爭霸,勇士輪回!”

    “祖大帝離去後,幽冥天下四分五裂,但之前八百年社稷穩固,基礎打得太穩當,所以亂世時間不長,百年混戰後又有了新的格局:七位大王各據一方,立邦成國,若不出意外,了不得再有千年征伐,七王中自然會有人殺滅余者,稱霸陰間。”

    “但還不等七國真正開始衝突”駝背老者雙目半閉,臉上盡是敬佩,如數家珍:“祖大帝棄位後第一百零三年、七月初一到初七,七天時間、七國君上,一天死一個,七天裡七位凶猛鬼王,全都死了個干淨。一下子,天下更亂!”

    “再過六百年,世上又有五國並起,又是一個七月,五天時間,五國鬼王無一能活!”

    “轉眼兩千年,新的六國再呈對峙之局,仍是七月。初一到初六,六個鬼王魂飛魄散如此不休,整整七萬年,每有大勢將定征兆,雄霸一方的鬼王便會暴斃於七月。”

    雷動聽糊塗了,翻著眼皮想了又想:“為何都是七月?”

    駝背老者手捻長須,微笑回答:“祖大人壽誕在七月,他老人家喜歡熱鬧熱熱鬧鬧地過生日。”

    有能力一天斬殺一王的,除了那位祖大帝還有誰!

    幽冥亂世,時時刻刻殺伐不停。哪有正史流傳。大小鬼王都身陷局中,無論以前還是以後他們都看不得太遠;而陰陽司超脫世外冷眼旁觀,穩穩當當地把所有事情都看在眼中、錄於筆下。

    蘇景從一旁聽著,只覺心驚肉跳:三身獠祖樂樂。好端端的皇帝不做、舍了自己的大位不算。還要把社稷根基一點點碾碎。直到這個世界完完全全變一團散沙才肯罷休!

    只為‘鬼王爭霸、勇者輪回’?

    對,但不全,更重要的還是三身獠留訊的前八個字:何必安穩。何須安穩幽冥世界的大統、安穩,對輪回來說全無意義。

    既然安穩沒有絲毫價值,不如換成亂世,至少還能讓‘勇者’輪回。

    不可思議、難以理解,可就是這樣一個道理,祖樂樂翻翻手掌,從此幽冥世界沉淪水火,輪回卻安穩無比,陰陽司甄選游魂的效率大大提高,同時去往陽間投胎的魂魄個個堅韌悍勇,以已一生一命爭於地鬥於天,凶狠地向下活!哪怕什麼都不為,只是活著,但活著本身又何嘗不是一場爭鬥,他們敢死便不怕活不怕爭

    一圓又一圓,圓圓繁盛!

    蘇景深吸一口氣:“這位祖大帝,後來又如何,還有他的消息麼?”

    駝背老漢應道:“七萬年後,祖大帝將幽冥徹底‘碾碎’,那時陰陽司也找出了自己的辦法,大帝功成身退,再沒消息了,但可以篤定的,他老人家未死,現在還活著。”

    蘇景聽出話中關鍵:“前輩口中‘陰陽司自己的辦法’,指的什麼?”

    “好像祖大帝那樣,讓亂世不休的辦法。圓不同、大判面對情形不同,所以用過的辦法也有多變化,但根底是不會變的”說到這裡,駝背老漢咬字漸重:“陰陽司禍亂幽冥,不讓一王大統天下!”

    “比如?”蘇景問。

    “比如,狼患。”駝背老漢答。

    狼患由來已久,早在尤朗崢等任星月大判之前。此議是由駝背老漢的前任,龍虎判胡大人所訂,但真正得以實施、成事是出自駝背老漢十花判之手,這是他的得意之作。

    歸根結底,狼患是陰陽司維持陰間亂世的辦法。

    “狼魂能夠覺醒,那是它們天性倔強,與陰陽司無關,但扶持它們茁長、養成幽冥的禍患,卻和我們脫不開關系。還有,狼群神出鬼沒古時祖大帝在位時,為讓四方通聯,親自主持,施以秘法煉化攝地之陣三千一百座,到如今就只剩下陰陽司還曉得這些古陣存在。”

    “狼患來自陰陽司,這等大事,前輩不怕我會泄密麼?”確實事關重大,如果消息傳出去,被天下鬼王所知,後果難以想像。

    駝背老漢一笑:“你要想毀了陰陽司,又何必以紅袍借法?說給你聽,不怕。再說你們一群陽身人散出去的謠言,哪個鬼也不會信更要緊的,你助我在先,我已說得明白:能講的,我言無不盡。”

    蘇景點點頭,話題轉開:“陰陽司要香火什麼?”

    之前‘紅袍殺人,來不及挑選繼任之人’為蘇景借法後的第一問,這一問是臨時起意,之後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則是以蘇景來到幽冥後的時間為序,所攢下的疑問。這樣問會讓話題顯得突兀,但他自己不會亂。

    駝背老漢全無隱瞞:“一來,判官自己要修煉;二來狼患為例,陰陽司是要養兵的,沒了香火怎能成;三來、也是最要緊的陰陽司斂來的香火,是要上供的。”

    免不了又是一場意外,蘇景追問:“上供給誰?”

    “不是你想的那樣,上供是‘敬奉’,是情分、而非本份。”駝背老漢先解釋了一句,跟著給出答案:“祖大帝。”

    封天都總衙地宮,設有浩大祭壇,供奉祖樂樂神位,總衙收繳來的香火,大半都會獻祭於此。祖樂樂神位一向‘來者不拒’,大判奉上多少香火,神位都會盡數斂去。正因如此,大判知道三身獠祖大帝仍還活著。若他已死,他的神位就不會再收斂香火。

    只是三身獠如今身在何處,無人知曉。

    “不過,最近這些年,對祖大帝的供奉中斷了,那份香火被用作它途,這是尤朗崢任內事情,我不便說,以後有機會你自己去問他好了。”說到這裡,駝背老者似是想起了什麼,先對蘇景道:“說了半晌都是祖大帝,讓我想起一個有趣的玩意,是他還在位時,送給大判的一件禮物,很有意思,給你看看。”說著,他轉回頭望向顧小君、花青花:“那件東西,在你倆誰手中?”

    顧小君上前一步:“在下官這裡。”說著,她從袖中摸出了一塊碧綠翠玉,遞給駝背老漢,後者接到手中,又對蘇景笑道:“仔細看好了。”

    老漢一道法力注入翠玉,只見玉中一片奇光流轉,投射於亭旁的水潭中碧水為幕,顯出圖畫。

    規模宏大、氣像磅礡的一片宮殿,遠勝蘇景所知人間帝王的皇宮,甚至比起陰陽司一品冥殿還要更加雄壯。

    大殿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忽然,一個尖聲尖氣的太監嗓音,拖得長長的喊道:“仙帝起駕,巡查乾坤!”

    話音落下,先是鼓樂齊鳴,繼而龍吟虎嘯,八百頭白色巨虎,腳踏金風竄出大殿,掠地三寸整齊布陣;跟著六百條青龍身披水霧飛上蒼穹,結做大陣封閉天空。

    龍、虎霸天封地,隨後宮殿中又有一道道劍光閃爍,千余修家遁劍飛出,個個身周金光繚繞、頭頂氣運結形,一看便知他們的不凡,眾劍仙於天地間、半空裡集結劍陣,警示四方。

    這還只是皇宮周圍,再遠些的地方,隱隱可見一批批金甲武士托付於雲,隊伍威武整齊,巡弋四面八方。

    龍、虎、劍仙,金甲神兵只是護衛,再之後才是帝王依仗,只見仙鳥成群瑞獸結隊,身裹迷離光華的宮娥彩女、駕馭錦鯉唱道八方的內臣宦侍、披紫霞抗祥鼎的黑皮力士一陣又一陣的依仗隊伍從宮中飛出。

    看到這裡三屍、戚東來等人早都倒吸涼氣,這等排場、這樣的威儀,當真如先前那聲太監喊喝是仙帝、也只有仙帝才能當得!

    “這、這是仙庭中的景色?”戚東來聲音喃喃。

    不聽的眸子亮晶晶的,看得投入,點頭附和:“定是仙庭了以三身獠前輩的法力、修持,往返仙庭與凡間也不足為奇。”

    哪個修行之人不向往仙庭的景色,眾人都看得聚精會神。

    大家又等了好一陣子的依仗,端坐於青鸞駕輦的大帝終於現身。面銀盆、目朗星,頭頂冕旒明珠燦燦,十二旒各穿兩珠,一小一大,小珠瑩白清冷如水、大珠金紅似火燃燒,看到這裡蘇景未忍住,口中輕輕一聲低呼金烏傳人,分辨得明明白白,金色大珠,分明就是一輪小小驕陽!

    認出了大珠是金輪,小珠不言而喻,自然是明月。

    一只帝王之冕,前十二後十二共二十四條垂旒、四十八個明珠。珠子半數為日,半數為月。

    這便是仙帝頭上帶著的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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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三章 敬畏之心

    仙帝過後,還有金瓜斧鉞、鼓磬提鐘等等陣勢,偌大依仗,浩浩蕩蕩向著宮外飛去。也就在仙帝跨出宮門那一刻,駝背老漢手中翠玉光芒陡變,映在潭水中的浩大場面也隨之改變准確講,變得不是場面,是‘視線’,視線一下子被拉遠了:剛剛是‘站在山上俯視’,此刻則是飛到高遠天空鳥瞰。

    視線被拉遠,浩大宮殿變成了小小‘盆景’,威風凜凜的仙帝依仗,也就變成了一群螞蟻似的‘小東西’  。皇宮之外的繁城、繁城之外的山水得以進入眼界。

    眾人本被那排場威儀吸引,都在聚精會神地看‘仙帝出巡’,沒料到眼睛景色陡變,一時間都覺得有些眩暈。但變化不停,視線被越拉越遠,仙帝所在的那一座世界漸漸呈現,而片刻過後,仙帝出游的浩大儀仗,除非蘇景動用辨塵入微目力功夫,否則再看不到了。

    可‘視線’還在不停的升、遠,很快就跳出了仙帝的世界仙帝的世界從外面看,形質圓潤、顏色晶瑩,那世界之外則是被濃滾滾的綠色包裹。開始時還難以分辨,不過隨著視線繼續高遠,景像變得清晰了:

    仙帝的世界,不過顆露珠,那濃厚的綠,分明是一蓬野草!

    野草上的一滴露水。

    突兀裡,一片黑暗從天而降,踩踏了那一蓬草、砸碎了那一滴露‘仙帝’的世界就此毀滅。

    視線還在升高,眾人得以看清。毀滅一界的凶殘妖魔:一只灰不溜秋的兔子,正蹦蹦跳跳地路過草叢。

    兔子身後不遠處,一只獰貓正悄無聲息地跟隨著,一在前、一在後,過了草叢鑽進前方的灌木密林中去玄光滅,翠玉法度散去,不津冥殿後園水潭中的景色也就此消失。

    三屍沒心沒肺,只當剛看過一場好戲,嘻嘻哈哈的品頭論足,赤目說‘又龍又虎的。還道仙帝多了不起。原來是露水裡的小小小小蟲兒’,雷動說‘那兔兒肥肥大大,烤了吃味道必定不錯’,拈花仔細回味‘宮娥彩女那一陣。第三排第七個屁股最大’。

    蘇景、不聽、戚東來卻都已變了臉色。剛見過的景色不能細想。越想便越害怕!三個人面面相覷,一時間誰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駝背老漢將翠玉遞還給顧小君,問蘇景:“怎樣?”

    蘇景的聲音有些干澀。未回答而是反問:“玉中所錄,是真正發生的,還是祖大帝幻繪的?”

    “重要麼?”駝背老漢搖了搖頭:“祖帝未留下解釋,是真是假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宇宙浩渺,我輩當永懷:敬畏之心。”

    深深一吸,跟著長長一口濁氣呼氣,對駝背老漢道:“多謝。”

    他沒說謝什麼,老頭子也不去追問明白,開開心心地又喝了一碗楊梅露:“還有什麼要問的,快快問來吧,封天都還有大把公事等我料理。”

    沒有半字廢話,蘇景再問:“陽世修者,死後幽魂被送往極樂川、無窮春兩衙,他們的下場如何?”

    “極樂川和無窮春兩衙自古便有,專門用來對付修行之輩,不過不同的大判,對修者元神的發落不同判官行事,並非一沉不變。一樣的案子,落在不同判官手上,可能就會有不同的審斷。現在尤朗崢怎麼做我不會說,還是等將來你去問他吧。”

    沒有答案,蘇景並不氣餒:“當初您在任時,如何發落修家元神?”

    “九堂酷刑連施,十者滅其七八,余下一兩成抹去記憶,斷滅塵根,發往苦寒偏遠之地。”明知蘇景等人都是修家,駝背老漢仍‘言無不盡’。所謂斷滅塵根,絕非出家人超脫世外的手段,而是在那鬼魂上打下烙印,標明此魂永墜陰曹、再不得投胎轉世!

    如實回答過後,駝背老漢不管蘇景的神情,又淡淡說道:“修行之輩,竊取天地、謀奪造化,飛仙了去我管不著,沒能飛走的,落於我手絕難善終。不只是我,我袍上那十朵紅花、十位前任大判,給極樂川和無窮春兩衙定下的法度皆如此。”

    “高大人也是修行之輩吧。”聲音嫵媚,語氣冷漠,戚東來插口反問。

    “我修行沒錯。不過一來,我以香火修行,我的修持來自萬生之願,於天地靈元全無干系、不會影響乾坤繁秀;”駝背老者聲音平實,不是反駁什麼,只是在講請自己的情況:“另則你以為我到了最後,會有一個好下場麼?”

    說完,駝背老者對蘇景一擺手:“我大概知道你的性情,但往事已矣,我早已不是判官,我那時定下的法度於今朝早都沒了意義,你也實在不用和我去爭個對錯。來日見到猶大判,你再去問,問來不滿,你大可和他喊打喊殺,和我沒有關系了。這次你肯借法於我,我只有感激。”

    果然,蘇景沒和駝背老漢做爭辯,追著對方之言就勢把話題轉到猶大判身上:“猶大判一走四年另十個月?具體日子我記不太清楚了,不過大概記得應該就在他走前不久,剛剛下過一場‘黑雨’。尤大人離開封天都,與那場雨有關?”

    駝背老者微一點頭,算是確認了蘇景的猜測,但並未沒急著開口,沉吟了一陣子他才說道:“有一座山,山上有一萬頭小老虎,都是虎崽子,未長大。等它們真正長大,就會從山上衝下來把所有人都啃了。山下有人察覺危險,可山勢險惡、小虎雖是崽子也凶猛得很,想要進山打虎力有未逮。”

    “所幸,山下人找到了對付老虎的辦法。可這個辦法短時間裡還無法實施,須得大把光陰去養那事情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山上的小虎崽子現在衝出來,沒了山勢掩護它們贏不了,它們需要時間,待長大才能吞噬四方;山下人對付老虎的手段一樣需要時間來成形。”

    “小虎不能下來,山下人也不能山去,大家都在磨時間,等看是猛虎下山在前,還是殺虎手段完備於先。或者能趕到一起去?那就是決一死戰了。”

    “按道理講,現在應該是平靜的。不料突然有天。萬只虎崽子中的一千頭。莽莽撞撞的衝下山來,雖也給山下造成些災禍,可影響甚微。小虎崽子狡詐異常,比著白胡子老頭還詭計多端。他們這麼做全沒道理山下人的耳目敏銳。目查天、耳徹地。全神貫注仔細查找,終於發現,下山的千頭虎崽子中。九百九十九頭都在發瘋吃人,唯獨一頭,不招災不惹禍不吃人,躡足潛蹤、靜悄悄地向著一個方向跑去了。”

    莫說蘇景、不聽、戚東來等人,就連三屍都聽明白了駝背老者的故事,拈花先拔頭籌:“便是說,千頭小虎下山,余眾皆為掩護,掩護那一頭獨自前行的小虎!”

    “正是。”駝背老者穩穩點頭,聲音低沉。

    拈花猜對了,大是得意,手摸肚皮跟著問道:“不是,蘇鏘鏘問你下黑雨的事情,你扯什麼小老虎、山下人的,莫名其妙啊。”

    駝背老者翻起怪眼:“你這矮鬼,可是在消遣我麼?”

    拈花更得意了,笑嘻嘻:“你繼續,你繼續。”

    另兩位渾人見拈花搗亂,非但不斥責,反而嘻嘻哈哈地跟著一起高興。

    蘇景無奈搖頭,做了個手勢示意高大判不必理會他們三個。高大判話歸原題:“山下人不敢大意,追蹤那小虎去了。一去,四年零十月,其間不曾有過半字消息傳回。”

    話說完老漢稍加停頓,又補充道:“細節上或有不妥當,但大意不會錯,就是這樣一個故事了。”

    五年前一場黑雨,千萬黑斑飛散四面八方,其中一枚另有去向,尤大人追去了,非獨行,陰陽司中最最精銳的力量‘七十三鏈’在掃蕩黑雨之後,盡數追隨在尤大人身邊。

    如今尤朗崢人在何處情形怎樣,駝背老漢也不得而知,蘇景沒再糾纏尤大人如何:“故事裡的‘山’在何處,‘虎’又從何而來?”

    “西方,幽冥西陲本是寒苦之域,終年罡風不散寸草不生,地窮天惡的地方,沒有鬼民在那裡安身,自也不存鬼王勢力。如今那裡已經被濃濃黑暗籠罩。至於‘虎’從何來”駝背老漢搖了搖頭:“我和尤朗崢都不得而知。”

    說著話,駝背老漢又向身後一指,對蘇景道:“這些年都是顧小君在監視西方的動靜,你若還有疑竇,可以去問她。”

    還不等蘇景發問,顧小君就主動開口:“也沒什麼可說,那一片黑暗籠罩西陲,如雲似海彌天漫地,外人擅闖有去無回,便是如此了。依下官看來,蘇大人不過是聽故事,實在無須深究。”

    言辭簡慢語氣冷漠,顧小君對蘇景全無好感,說話很不客氣。

    蘇景不以為意,態度誠摯:“事關重大,還請顧大人再仔細想一想,黑暗中藏匿的到底是什麼怪物;它們的法度如何;這些怪物和陽間可又關聯?”

    顧小君混不耐煩,直接一揮手打斷蘇景之問,回答兩字:“不知。”

    說完,見蘇景微皺眉,她又加重語氣:“大人所問,盡是些無解之題。無人能知,我也無可答奉。”

    忽然,眉頭舒展開來,蘇景笑了起來:“無解之題?你不知無妨,我告訴你。”

    “黑暗中匿藏的怪物,身形大若山岳、頭生雙角、身著法胄,皮膚黯如晦夜墨色巨靈。”

    “以我所見,它們有兩重法度,一為沁,沁染人心,與之接觸稍久就會變它們的作狂信門徒,同時實力暴漲;二為奪,揮手間一道黑風掠起,所過之處,無論牌匾石刻、筆墨書畫,所有字跡都會被奪去不是抹掉、毀壞,而是奪走。墨巨靈真正的實力不得而知,但只從這兩重法度,可見一斑。”

    “這些怪物和陽間有必有關聯,陽世裡就有墨巨靈的信徒,也有墨巨靈的屍身。”

    話說完,顧小君目瞪口呆。又何止顧小君,連駝背老者也大是驚詫。

    過了片刻,顧小君終於恍然大悟先三問,再三答,這幾句話來得輕飄飄的,可被幾句話拂過,臉上火辣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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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四章  靈須
  
  
  戚東來笑、三屍更是一邊笑一邊對顧小君擠眉弄眼。
  
  不久前閑聊時,不聽還和戚東來說過,蘇景做事,從高往低會看三重境界:上為『義』,中『性』,下『勢』。
  
  『義』分大小,但無論大小都義不容辭,不過和候補女判吵架拌嘴與義無涉;
  
  義之下,就要看自己的心情、心性了,顧小君先前冷冰冰的譏諷幾句,蘇景也不怎麼在意,這件事和心性扯不上關系;
  
  最後一重,看『勢』,墨巨靈是屠晚的敵人,便是蘇景的對頭;墨巨靈毀滅莫耶世界,大師娘和小不聽的死仇,蘇景不會置身事外;且這種怪物邪得很,為禍陽間同時還在幽冥肆虐就對付墨巨靈這件事上,蘇景與猶大判、高老頭等人同仇敵愾。本來他在陽間了解的有關墨巨靈的情形都要如數告知駝背老者,正好顧小君就此事來和他言語刁難,哪還有什麼好說,順勢而為,三問挖了個坑,再三答埋了俏鬼官的臉面。
  
  驚詫過後,駝背老漢面色凝重:「你所說這些,當真?」
  
  「我在陽間和墨巨靈的信徒鬥了個天翻地覆,還曾親眼得見怪物的屍身,絕不會錯。」
  
  駝背老漢點點頭,轉回頭對顧小君道:「還不謝過蘇大人指點。」
  
  顧小君邁步上前,道謝。
  
  這女人古怪得很,道謝時態度誠摯,確是真心實意的致謝。可再起身後,面上對蘇景的神情依然全無善意。
  
  蘇景沒把她放在心上。重新望向駝背老者,把自己在陽間遇到過的、那幾樁與墨巨靈有關的事情原原本本講述出來。
  
  駝背老者聽得仔細異常,其間幾次插口詢問雖已發現劫難藏於西陲,但幽冥力量對墨巨靈幾乎全無了解,是以蘇景所知的那點事情,都變得重要異常。
  
  到最後,高大人聽說莫耶世界已經毀在了墨巨靈手中,老頭子皺起了眉頭。
  
  見老漢面色有異。不聽問道:「前輩熟悉莫耶地?」
  
  不聽想多了。中土大判對莫耶世界沒有任何關心,老漢皺眉只因:那個世界的凶猛之處,不比中土遜色分毫,如今它已毀滅,對上同樣的凶手,中土能擋得住麼?
  
  駝背老漢搖了搖頭,算是應付了不聽之問。隨即他繼續問蘇景:「以你所見,被毀掉的是莫耶陽間,它的陰間如何,你可知曉?」
  
  這事蘇景如何得知,正待答上『不知』兩字,不料身邊不聽搶先開口:「陰間也完了。」
  
  駝背老漢的面色愈發難看了。
  
  不聽則轉回頭。對蘇景凄凄一笑蘇景在西海的時候,不聽曾再去莫耶,百多年未歸,惹得裘婆婆等人擔心不已。
  
  之所以逗留那麼久,是因不聽在故鄉裡失魂落魄地游蕩中。忽然領受到一絲微弱靈訊:很古怪的消息,沒有具體的字句。可不聽就是能感覺到熟悉、親切,這道靈訊在召喚自己。
  
  沒有絲毫猶豫,不聽尋根溯源一路追蹤過去,好一番積極趕路,終於來到靈訊發出之處:一座神祠,莫耶人拜奉他們的閻羅的神祠。
  
  神龕上、神像腳下,有一個活著的『人』。
  
  不是人,是鬼,莫耶陰曹中的鬼官,七手八腳形狀可怖,臉生六目面貌可憎但不聽卻十足驚喜:每個莫耶人都曉得這怪物,陰曹中專責施展酷刑折磨罪魂的刑官大人。
  
  莫耶沒人了,見到鬼小不聽也一樣開心!
  
  可她的歡喜只一閃便告消逝,她看得出,猛鬼刑官垂垂瀕死,他活不成了。
  
  見不聽趕來,刑官費力張開眼睛,對不聽道:「莫多問,聽說我:黑身之禍席卷陰陽,兩界皆喪,我家大人舍命阻敵,命我帶了靈根逃出」
  
  靈根是什麼刑官未解釋,也不需要解釋了,因他逃走時遭受凶法猛擊,自己受必死之創、靈根也被法術毀掉了。如今刑官手中,只剩下根上的一個細須。
  
  一條根須,發不了芽長不出葉,但它畢竟來自靈物,內蘊浩瀚之力,修行人眼中至寶。
  
  浩劫過後,凶物離開,刑官勉強還活著,傷勢太重生機斷滅,他吊住最後一口氣的意義僅在:或許能找到幸存者,把靈根須子傳下去煉化了這須子,可讓人修為猛增,添出一份報仇的機會。
  
  刑官現在幽冥傳訊,可惜苦苦的等待全無回應。絕望之下他來到陽間,這次終於有了回應,一個莫耶少女急急趕來。
  
  還能不死,只因心願未了,完完全全靠著心中一段執念撐了這許久,待把靈根須子交給不聽,刑官的執念散去,身形化歸烏有,莫耶世界最後一頭猛鬼魂飛魄散。
  
  手下前輩遺饋,不聽就在那空擔當的閻王神廟中行功、煉化寶物,待告以段落才返回中土,一晃百多年,再回來時,莫耶少女的修為暴漲。
  
  但那段靈根細須還遠未煉化完全。
  
  不聽的經歷就是如此了,只是此事發生在莫耶,一做追憶就讓她心痛如刀絞,回來後她絕口不提,即便對蘇景也沒有什麼解釋。
  
  蘇景這邊說話不停,說過莫耶所見,自然提到了藏在莫耶地的天真大聖、醜陋和尚、獨目老道和白發蒼蒼的三身獠。
  
  免不了的,駝背老者又是大吃一驚,之前他可不知祖大帝還去過莫耶。
  
  說到此,墨巨靈的事情全部結束。駝背老漢沉默了好一陣子,嘿的一聲笑:「陸角八的弟子,見識經歷果然了得。」
  
  這次輪到蘇景吃驚了:「您知道晚輩師尊?可知他老人家現在何處?」
  
  「游魂能帶寶物下來幽冥的,他是第一個;能打翻陰差從容離開的。他還是第一個!陸角的下落我也不知道,將來你若找到他。記得勸他速速來陰陽司投案,看在你的面子上,如何發落我們好商量。」
  
  蘇景根本不理會老漢的規勸,再開口時另起話題:「楊三郎又是怎麼回事?」
  
  「這是尤朗崢主持的事情,老規矩,我不說,回頭你去他。」
  
  蘇景點著頭『嗯』了一聲,可口中該怎麼問還怎麼問:「楊三郎也是陰陽司的人吧。」
  
  「明擺著的。她和狼群在一起。」老漢沒矯情太多,算是肯定了蘇景疑問。
  
  「我聽說楊三郎要吃我。」蘇景盯住了駝背老漢的眼睛。這是剛剛從郎萬一得來的消息,還沒來得及轉告同伴,此刻不聽、戚東來得知此事,或目露陰冷或雙眉微皺。
  
  駝背老者坦然得很,點點頭:「是,我有聽說。這不就急急忙忙地趕來了,萬一你要被楊三郎吃了,我找誰去借法。」
  
  蘇景笑了:「你不勸勸楊三郎麼?」
  
  「是這麼回事:楊三郎的性子驕傲異常、做事隨心由性,她是因尤朗崢而活,以前小尤在時,她還能勉強聽話。就如上一次狼群圍攻瓶中城,尤朗崢一道諭令傳過去,她再不甘心也還是撤兵了。可這次不同了,楊三郎聰明得很,幾次消息往來就被她察覺。如今坐鎮封天都的不是真正的尤朗崢。咳,直說了吧。我約束不住它。」
  
  「你們養的兵,到頭來不聽你們的話,這又是何道理。」不聽皺眉詰問。
  
  「楊三郎身份很有些特殊,與狼群不可同日而語。」有關楊三郎,駝背老漢的說辭裡全無重點,讓人沒法把握關鍵,老漢也無意做仔細解釋,對蘇景道:「以你現在的兵馬,擋不住狼群;你的修為,怕是也避不開楊三郎的獵殺。或者你若實在擔心,就隨我去封天都?楊三郎雖桀驁難馴,但對總衙總有幾分忌憚,不會亂來的。」
  
  蘇景搖頭拒絕,自己能一走了之,瓶中城、不津城不可能一起帶到封天都去,況且不聽、戚東來、蝕海大聖都來了,還有小師娘這一大強援,自己這邊人強馬壯,未必不能和楊三郎周旋一番。
  
  蘇景笑了下:「一戰不接,舍了基業逃走?我沒麼厚的臉」
  
  道理是沒錯,可小師叔說自己臉皮不厚,還是惹得幾個同伴在他臉上好一陣打量。
  
  閑聊了幾句,見蘇景暫時沒了問題,駝背老者不再耽擱,站起身來:「公務繁忙,我須得回去了,這一次沒問完也無妨,他日再想起什麼,大可傳書相詢於我,還是那句話,凡我能說的,言無不盡對了,一直有些好奇,香火裡面是個什麼東西?」
  
  駝背老漢指了指蘇景的肩膀,一團香火濃濃包裹著,內中金烏元神誰都看不透。
  
  「九天神物!」面皮不厚的蘇景回答得字字響亮。
  
  駝背老漢踏上了一步:「不會是你師尊、陰陽司通緝重犯陸角吧?」說著他伸出手,試探著向香火團內探去。
  
  蘇景向後退開,笑道:「小心它咬你。」
  
  以蘇景的心性,就算陸角真咬人他也不會那樣說,駝背老漢哈哈一笑,收回手:「走了,多謝!」言罷紫金雲駕自他腳下翻滾開來,隨他同行的花青花禮數周全,不忘對蘇景行禮告辭,顧小君則草草應付一下了事,仍是先前那副冷漠態度。
  
  就在雲駕將起未起時,蘇景忽然開口:「且慢!」
  
  老頭探出頭來:「何事?」
  
  蘇景揮手把楊梅露的瓶子扔向了他,笑道:「還有許多,送於前輩了,慢慢喝。」
  
  瓶子煉有受納乾坤的法術,一間作坊整整三個月釀榨的楊梅露都被不聽裝在瓶中,一天三碗的話,足夠老漢喝上一陣子。蘇景心細,隨著瓶子一起扔過去的,還有兩片柳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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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五章  太陽的陽
  
  
  紫金雲駕一飛衝天,不知是不是借法後力量充沛之故,離開可比來得時候飛得快得多,眨眼功夫便消失於天角盡頭。
  
  正疾馳中,端坐雲駕閉目養神的駝背老者忽然開目,傳令:「止步。」
  
  雲駕陡然止住疾飛之勢,前方七丈處,一個身形尺半的小小鬼差正垂首肅立,不是妖霧又是哪個。
  
  雲中老漢伸手一引,將小鬼差妖霧引到自己身旁,後者拜服於地,恭敬問禮:「應無翅拜見高大人。」
  
  待妖霧起身,花青花、顧小君又依著規矩,對妖霧行禮、口稱『見過應大人』。禮數周全了,妖霧對駝背老者道:「攔截大判雲駕,應無翅犯下逾禮之罪,甘心受罰。鬥膽妄為只為問一句:尤大人他還沒有消息傳回麼?」
  
  「赦你無罪。」駝背老漢緩緩搖頭:「尤朗崢走後,確實再沒消息傳回,他的情形無人可知。事出反常,不過他的情形你也不必太過擔心,郎錚的本領你心裡有數、且他身邊還有鏈子相護或許是被什麼事情困住了吧。」
  
  口中再勸別人莫擔心,但駝背老漢自己說起猶大判時,眼中也藏了一份憂色,沉默一陣後重新開口:「我會著力查找他的下落,一有消息,會通傳於你。」
  
  「多謝大人。應無翅告退。」妖霧磕過頭,退出大判雲駕,一路歪歪斜斜地飛回了不津城。
  
  小鬼差職卑位淺,離開一陣也沒人察覺。回到陰陽司,妖霧一不去差房辦公、二不回營房休息。而是腳步匆匆直接去了冥宮中的神祠。
  
  無論哪一級陰陽司,都設立神祠一座,詭著幽冥之祖閻羅神君的大像。
  
  來到龕前,妖霧三叩九拜虔誠施禮,口中喃喃求請閻羅神君慈悲、保佑尤大人平安歸來。禱念過後妖霧起身走向香壇,取過三柱長香,再催動法術於自己指尖升起小小一團冥火,正待點香。全不料自己的手指上突然竄出一個人來。
  
  准確講,是從他指尖冥火中鑽出一人!
  
  妖霧驚駭叱喝:「何方妖啊!」
  
  火中人撲出,隨隨便便一甩手將其打翻在地,總算手下留情,沒有直接取了妖霧性命,只是將其擊昏。
  
  金披、金袍、金靴,火中竄出來的。一個金燦燦的人,披風帶帽,容貌被遮掩於深暗處,看不清。不過此人身材凹凸有致,應是妙齡女子。
  
  打到妖霧,金衣人正要走出神祠。忽有輕輕『咦』了一聲,俯身蹲在妖霧身邊,一根手指伸出袖口,在他額頭輕輕一敲。
  
  妖霧猛地打了個機靈,就此醒來。
  
  「應無翅。你怎會在這裡?」金衣人語氣納悶,聲如珠落玉盤清脆動聽。
  
  妖霧醒了。但頭痛未消,目光還迷茫著:「楊三郎?你」
  
  金衣女子腦筋轉得奇快,妖霧話未說完,她就恍然道:「你在這裡當差?上次我的狼群攻打瓶中城,就是你給尤朗崢報訊,他才傳令過來命我撤兵的吧?小東西,你壞我好事!」
  
  「混賬!尤大人的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妖霧完全清醒過來,想起了自己被打昏前的事情,勃然大怒:「我壞你的事情?你楊三郎壞了我的大事才對!我正侍神祈願,被你無端打斷,若祈願落空,老子……」
  
  小鬼差篤信閻羅神君,祈願時被打擾中斷,視為大不祥,事關尤大人的安危,妖霧越說越怒,小小的身體竟猛地一彈,抬起手一拳頭就向楊三郎打去。
  
  平時修為淺薄,連飛遁都搖椅晃的小鬼差,打出的那一拳藏風、奪光、歸煙!
  
  一拳出,奇快卻不驚風,不存絲毫動靜;一間空曠神祠陡然黑暗,所有光芒都在小鬼差攥拳時被奪下、融於拳力;還有那拳頭竟是『虛』的,不是打,更像是飄、是散、是氤氳!
  
  如此一拳,陽間等閑的元神大修怕是都打不出來,竟被陰陽司內最最沒用的小鬼差施展。
  
  猝不及防之下,楊三郎躲不開,被一拳直直打中左眼!
  
  「啊!」同樣怪叫,分別出自兩人之口,楊三郎躲不開擋不下,但挨上拳頭的同時,她的手指頭也重新點在了妖霧額頭。
  
  剛剛跳起來的小鬼差又摔回地面,重新昏迷;楊三郎也不好過,被一拳打翻狼狽倒地,後腦勺都磕到了青磚上。
  
  甫一摔倒便立刻躍起,金色大帽仍罩在頭上,她的神情難見,不過緊緊攥著、因太過用力以至指節、手背都隱隱發白的拳頭,足以顯示她心中憤怒了。
  
  但很快,她的拳頭放松開來,恨恨對著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妖霧道:「看在尤朗崢的情面,饒你狗命。」
  
  說完邁步出門,不到一個呼吸功夫她又轉回來,蹲下、提拳、照著妖霧的左眼又是一拳。於楊三郎而言,打碎小鬼差的腦袋是輕而易舉之事,不過她沒下狠手挨過一拳,妖霧的腦袋還在,只是左眼眶迅速烏青、腫起。
  
  怎麼挨的,怎麼還回去,楊三郎這才真正出了氣,不再著惱,咯一笑中再次轉身出門。
  
  到神祠之外,楊三郎暫時止步,凝立原地不動,似是在感受什麼,片刻後重新邁步,向著一品殿後園走去。
  
  徐徐不急,步履清閑,楊三郎未施展身法或隱遁之術。
  
  冥宮裡雖不熱鬧,也總有千多鬼差,要緊門戶一向有人把守,可她就閑庭信步似的一路走來不是沒人發現她,但才一發現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就被她遙遙一彈指打到在地。
  
  楊三郎沒有大開殺戒。中擊陰差都如妖霧一般,只被打昏了事。
  
  穿過重重宮闈。楊三郎走進後園,不遠處、園亭中,一身大紅袍的蘇景端坐石凳,正從容望來:「楊三郎?」不聽、戚東來坐在蘇景左右,三屍侍立蘇景身後。
  
  容貌藏於大帽,楊三郎的神情不可見,語氣則有些意外:「你知道我來了?還不逃走?」
  
  蘇景搖搖頭,未答反問:「你要吃我。想怎麼吃?」
  
  楊三郎全不否認,笑聲朗朗:「先吸進你的真元,然後再連皮帶骨嚼了吞咽下肚你修煉得很好,不僅陽火可為我用,皮肉骨血也有滋補之效。」
  
  蘇景不動怒,再問:「你的陽火修持從何而來?」
  
  楊三郎神元內斂,除非出手否則外人絕難察覺她的修元本屬。可蘇景探得明白,金衣中的女子,從元基到真氣,最最純烈不過的金烏陽火!
  
  被窺到真相,楊三郎不再隱瞞,身上的長袍忽然燃燒起來燒。卻不散,袍子還是袍子,只是從原來的金顏色變成了金輪火焰。
  
  金烏陽火織就的長袍,晃晃奪目,楊三郎和蘇景一樣。不答反問:「魚兒為什麼會游泳、老鼠為什麼會打洞?」
  
  蘇景不解:「聽不懂。」
  
  「天生。」楊三郎的聲音很好聽。
  
  蘇景愈發糊塗了,他不遮掩。心中所想面上呈現,納悶的神情。可還不等他開口再問,三屍就耐不住性子了,一個接一個從後面繞出來,雷動最先問:「你當真是楊三郎?」
  
  已到後園,楊三郎眼中蘇景就如掌上螞蟻,在沒得逃了,所以她耐心很好,語氣帶笑:「如假包換。」
  
  「楊三郎是男人名字,你卻是女子。」赤目眯著紅眼睛,很是懷疑:「哪有女人叫這個名字的。」
  
  「楊取同音於『陽』,太陽的陽。」楊三郎剛解釋了第一個字,拈花就打斷:「何必取音換字,本就有『陽』這個姓氏,太陽的陽。年幼時未好好讀書吧,百家姓上寫著的。」
  
  楊三郎點了點頭:「是麼?那以後我就叫陽三郎了,太陽的陽。」
  
  「三郎又怎麼解?」戚東來聽出了趣味,插口詢問。
  
  看不見面容的陽三郎明顯愣了下,第一次和憎厭魔弟子打交道的人,初聽他開口講話沒有不發愣的回過神來,陽三郎繼續道:「郎字再簡單不過,我與狼合作,雖不同宗不同類,但既然一起行事,也就算得它們中的一份子,姓氏非楊不可,那就從名字裡取一個『郎』。」
  
  「三呢?」三屍異口同聲。
  
  「三?更簡單了。我以前有個名字,是三字打頭,這次重獲新生,可還遠不曾恢復,所以只把『三』字用回來,等將來真正恢復如初,就能用回原來的名字了。」陽三郎放慢了聲音。
  
  蘇景好像想到了什麼,目光驚詫,不敢置信的表情。
  
  三屍能不動腦筋的時候從不會動腦筋,懶得想,異口同聲追問:「你原來又叫什麼?」
  
  「三足金烏。」陽三郎字字用力、字字重音。
  
  冥殿後園頃刻寂靜!
  
  但也只寂靜了『頃刻』,雷動捶胸、赤目頓足、拈花捧腹,三屍突然爆發大笑。但蘇景未笑,飄身出亭:「還請詳解。」
  
  火焰妖嬈的女子,身具純烈陽火精元,自稱三足金烏蘇景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只有聽了她的仔細解釋後再去琢磨。
  
  可楊三郎搖頭:「往事沒什麼光彩的,否則我何以落得今日田地?不想說。問完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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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六章 何其有幸


“非吃我不可?”蘇景沒問完。

陽三郎開心而笑:“正饑餓時,碰到愛吃的東西,你會不吃麼?”

不用蘇景回答,雷動天尊就大點起頭,陽三郎的說法他深有體會。

“不過我做事會求一個公平。你不是無路可選。”陽三郎聲音不停:“一是你們群起而攻,我殺所有人,魂飛魄散再無來生;二是你我公平一戰,只死你一個人,我留你魂魄一線,能不能再投胎就看你和陰陽司以前相處怎樣了;三,你引頸就戮,我不白吃,除了留你魂魄外,還會承你一份人情,替你完成一個心願,陽三郎言出必踐。三條路,你自己選吧。”

話音剛落,戚東來就笑了起來:“您還不白吃?足夠白癡了!”腳下浮雲卷蕩,托著他緩緩升起、封住半空;小不聽挪步,身輕隨風,繞到了陽三郎身後、攔住了她的去路;三尸長劍出鞘,腳踩陣位於蘇景成掎角之勢,相輔相護。

以前不知楊三郎是何方神聖,聽說她要殺自己,蘇景心中對此人不存半分客氣。不過見面之後......她若真是三足金烏,幽冥中怎會有一頭金烏,哪來的?即便不是金烏,至少她那一身陽火修持做不來假,陰曹地府裡多出另一個陽火傳人,仍是那一問,哪來的?

有關這個金衣女子,蘇景已隱隱猜到一個重大關竅,平心以論,他現在真不想再和對方動手,可事情由不得他......正微微皺眉、沉吟之中,蘇景護身靈覺急震,陽三郎就那麼突兀出現面前兩尺境地,纖纖細細的一根手指向他眉心戳下。

蘇景大駭。火翼急撐身形暴退,同時九九陽鴉飛出護身,北冥刀螂齊動以求阻敵!

一退十餘丈,額頭安好,陽三郎突襲未中,雙劍的反擊也如泥牛入海全無效果,蘇景被驚出了一身冷汗,可是等他重新站穩身形,耳中忽然響起雷動天尊的呼喝:“蘇鏘鏘。你作甚?”

作甚?

蘇景被問得莫名其妙,暫時顧不得回答,抬頭再看,陽三郎人還在剛進園門處;三尸、戚東來甚至包括不聽在內,都用古怪目光望向自己......在旁人眼中。剛剛那瞬間裡,蘇景忽然動法暴退、出劍殺向身前,但他身前根本什麼都沒有!

旁人看得清楚,陽三郎人在原地,從未動過。

“欺勢而已。”無需蘇景苦惱思索,陽三郎脆聲給出了答案。

並非真正動法,只是將'攻殺此人'的念頭凝結成勢。遞送過去罷了!

旁人無所察覺,只有蘇景自己能感受......說穿了,陽三郎不過是'想了想',蘇景就深陷困局、真偽難辯!

“怎樣?選好了麼?”陽三郎語氣輕松、輕蔑:“再不選。我就當你選了第一重。”說著,她轉頭,深陷於篷帽內的目光望向戚東來。

和之前蘇景一樣,戚東來猛怪叫一聲。諸般法術亂打、身形疾飛撤向高空......說不出的可笑,更說不出的讓人心中陰寒!

不聽一聲輕吒出口。素手翻翻一片青翠竹葉被取在手中,準備出手,這個時候蘇景忽然喝道:“且慢!”

莫耶少女聽話,竹葉寶物沒有收回,但法術未動、只凝勢以待。

蘇景邁步上前,來到陽三郎身前二十丈地方站住:“陽火傳人若能與金烏一戰,何其有幸。”

“便是說,你選第二條路?”陽三郎痛快點頭:“好,我應承你,只要他們不動手,就隻死你一個人,且有望再投胎。”

蘇景點點頭,從目光到神情再到語氣皆平靜:“多謝。”兩字落地,蘇景腳下掀起了陣陣漣漪——金紅色的火焰,如水蔓延,從蘇景雙足向著四周迅速擴散,眨眼十丈方圓。

身邊陽鴉雙翅微震,飛得高了一些,盤踞於蘇景頭頂三丈處,結做一環,同樣十丈。

第二重罡天外放體外,九十九枚庚金劍羽隨金風飄蕩,在蘇景身周起起伏伏,搖擺不定,仍是十丈。

火成池、鴉結環、劍羽封疆劃域,從上到下十丈地方,蘇景守勢無懈可擊。

北冥、刀螂兩劍收起,丈一龍劍握於右手,劍鋒輕挑斜指陽三郎,最後深吸一口氣,蘇景朗聲道:“請。”

“打醒​​精神,若死得太快就沒意思了。”陽三郎的聲音不緊不慢,話說完,金衣女子就此消失不見!

消失剎那即為現身剎那,現身於蘇景頭頂,陽鴉之環。

九十九隻陽鴉變成了九十八隻,少的那一隻變成了陽三郎。

穿火而遁,蘇景得意法術,金烏萬巢大咒.....只是陽三郎施展起來,比著蘇景更嫻熟更從容也更突兀得多!

蘇景以咒遁空的時候,只能從一火穿去另一火,至少先在自己身邊生一團火,陽三郎卻不用,只憑一念便已入身而去:她本身就是火,又何須再起火承咒。

陽鴉是由護身赤炎結形而成,不是真的鳥,沒有靈智,它們受蘇景指揮、更遵循護身法術的本旨:一受侵襲,本能迎擊!餘下九十八頭陽鴉齊齊暴發怒叫,奮起烈火之威,身化金色虹光,撲殺陽三郎。

陽三郎右手輕揮,五指捏放古怪,彷彿手印卻似是而非,可被她的右手揮中的、沖在最前的那七頭陽鴉,就那麼毫無道理的消失不見。

不是擊潰、不是打散,是被奪下了,被吞噬......鴉為陽火化形,陽三郎要吃蘇景,為的就是這一重緣由:奪元!

七頭陽鴉被奪,陽三郎再穿空,身形於蘇景頭頂消失,又從他腳旁火池鉆出,這一次她的奪元更乾脆了,一個提息,長鯨吸水似的,直接把那十丈方圓的烈火之潭吸入口中、吞下。

生平第一次。蘇景的火法於敵人全無傷害,反倒成了她的滋補。這根本不是修為差距,而是'歸元''生屬',五百年辛苦修行,竟是為他人作嫁衣裳,這讓蘇景何其憋悶。

擒鴉飲潭,電光火石,陽三郎的一根手指,點向蘇景眉心。

劍羽急顫、陰風潰散。這時才是力之差距。那根纖細手指來得併不快,但擋無可擋,劍羽結成的疆域在這一指之下,不比一枚紙糊的燈籠更結實。

劍獄破,蘇景悶哼、急退。陽三郎又想笑:他的身法還算不錯,可金烏眼中又算得什麼?太陽東升西落,只需一個白天就能跨越整座世界,陰陽兩界又還有什麼能跑得比金烏更快!

陽三郎欺身而進,笑聲出口,他逃不掉......但她只笑了一聲,隨後笑聲消失。

消失的不止笑聲。還有人:第三次,金衣女子不見了。但和前兩次不一樣的,陽三郎消失之後就再沒現身。

片刻後,蘇景的身體晃了晃。咕咚一聲跌坐在地,臉色蒼白目中驚駭猶存。惡鬥的過程短暫,生死之險也比不得以往幾次苦戰經歷,可是這個敵人能搶他的法術、奪他的真元。這讓蘇景心中說不出的不舒服。

三尸、戚東來滿目戒備,巡視四方不敢絲毫大意。雷動不忘沉聲提醒兄弟:“事情詭怪,千萬小心!”

拈花滿心緊張,還不忘附和兄長:“陽三郎明明佔盡上風,突然又隱沒身形,必有陰謀詭計!”

不聽也在戒備,不過目中更多的是關切,問蘇景:“你怎樣,可有受傷?”

先對不聽搖搖頭示意自己無妨,再呼出一口濁氣,蘇景面色恢復如初,很快笑了起來,對同伴道:“不必找了!”說著,箕坐著不急起身,彎腰伸手向著面前地面一拍,只見他掌下七彩光芒乍現,地面上一條細入發絲、除非刻意查找否則絕難察覺的縫隙消失不見,再看蘇景手中,多出來一塊漂亮水晶。

蘇景笑得愈發開心:“掉進去了。”

三尸異口同聲:“玄空水晶?”

蘇景把水晶往空中一拋,又攤手接住:“妥妥的!”

驚詫、開心、還有納悶......幾位同伴都在笑,可笑容一個比著一個古怪,大判走後大家始終在一起,陽三郎入園前蘇景有所察覺,確實也做了些準備,但誰都沒看到他種下了玄空。

園中埋'玄空'的時候,封天都總衙來的紫金雲駕尚在不津南城,還未落入陰陽司。

怕總衙來人會對自己不利,蘇景布下陷阱本是為為了防備大判,但對方沒有敵意更未動手,玄空自也無需發動,之後蘇景和同伴說起郎萬一的事情,暫時沒想到啟回寶物,剛好用在後面陽三郎身上。

為防陽三郎會察覺玄空,相鬥時蘇景特意站到裂隙前,後來他退、陽三郎追......然後她就漏了下去。

三尸哈哈大笑,赤目掂著腳尖從蘇景手中搶過水晶,高舉、對著明亮天空,赤目閉一眼瞇一眼,使勁端詳、想從其中找出陽三郎。

另兩個一左一右,都仰著脖子看,雷動問:“看到了麼?”

能看到才怪,玄空內蘊混亂空間,從水晶表皮又如何能得到陽三郎?但赤目不承認,煞有介事地點頭:“看到了,就在這。”另隻手抬起,對著水晶胡亂一點。

拈花眨眨眼睛,也不肯示弱:“啊,看見了,她還瞪眼睛呢!”

雷動愣了愣,開口:“是是,我也看見了,嘖嘖,她眼睛瞪得真大,長相普普通通,嘴巴太尖。”

三個渾人正自己跟自己唬鬼,忽然說話聲戛然而止,他們真的看到了陽三郎,就在水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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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七章 甩袖



玄空水晶,兩頭尖尖其形如菱,長不過兩寸。

陽三郎就出現在玄空水晶正中、最寬高處,腳踏晶底、帽及晶頂。

身上燃燒著金色火焰的女子,而水晶瑩潤剔透赤目手中的水晶,因陽三郎的出現,變得鮮活起來,同時也詭異起來:像極了一隻眼睛。

面容隱於寬大帽遮之下,看不清陽三郎的模樣,可三尸明明白白得感覺到:這女子在笑。

下個瞬間,'眼睛'裡的那團火光芒暴漲,長嘯jiliè中,陽三郎破玄空沖出水晶!周身陽火捲揚,無數道火焰迎風暴漲,盡展百丈開外,沖出來的又哪裡是個人,那是一團當年曾隕落、如今又再沖飛的燒天怒焰!

三尸首當其中,連慘叫的機會都不存就被焚化成煙。

陽三郎的烈火之勢更盛,直直沖向蘇景!

蘇景也曾身陷玄空,靠著罡天中的金輪指引他才找到方向而陽三郎呢?她說自己是三足金烏,她自己就是太陽!摩天剎時玄空困不住蘇景,今天也一樣阻不住陽三郎。

事發突兀,蘇景哪有躲避餘地,想也不想口中一字叱吒:“崩!”風火雙元,盡歸於手中丈一神劍,五百年修行,一劍綻放、一劍崩!

元力入劍,再由劍出,就再不是風火力量,而是劍力、劍下殺機。

兇猛之火,正撞瘋狂一劍,蘇景嘶聲大吼。遭受巨力反震遠遠摔飛開去,萬幸鬼袍變做判官袍後護主之力更盛往昔,蘇景摔得狼狽無比但總算傷得不重,正亂滾著'翻飛',身後忽覺一暖,不聽趕到,從後輕輕接住了、抱住了他;

對上五竅三重天綻放的劍力,陽三郎雖強也不好過,悶哼一聲,急撲之勢一窒。停頓了片刻。

可也僅僅停頓片刻。受挫的熊熊火元又告流轉順暢,金色火焰再漲、陽三郎重新撲起,必殺、必奪、必吃蘇景。

不聽抱著蘇景繼續急退,可小妖女的修持的身法重在靈動卻非疾速。陽三郎確有金烏風範。那女子、那火焰來太快戚東來連串法術猛攻想要狙擊強敵。奈何敵人的陽火太過純烈,什麼法術法寶攻上去都立刻被煉化成煙,全無效用。

一呼一吸。短短功夫陽三郎就追到近前,蘇景是'退'不是'逃',是以他與陽三郎正面相對,眼看著對方又來奪命,蘇景無奈苦笑、用剛剛回了一口氣攢下來的一點力氣揮了揮手袖子。

袖子裡揮出來來了一座盆景。

盆景翻滾,好像一塊石頭砸了出去,陽三郎的感知何等敏銳,一探便知瓷盤納乾坤,假石為一山。

一座山又如何?她不在乎。

瓷盆落,山顯形、破風呼嘯!陽三郎不退不避,朗笑聲中右手一揮,轟隆大響中雄偉大山被她一擊打向高空!

山算得什麼,可盆中只有一座山麼?

怪笑之中人身蛇尾的兇蠻小子顯身不聽初到幽冥,曾在削朱王宮取出過盆景,那時為了警懾猛鬼,大聖故意綻放些氣意,這才被對方察覺;但這次蝕海藏身盆景內,樂呵呵地等著嚇人,當然要斂氣收勢默然蟄伏,陽三郎只看出盆中山,卻未能察覺山中蛇。

蝕海出,氣勢升!即便身魂不屬實力遠遠不如全勝往昔,可大聖爺的威風氣勢比當年全不遜色。

昧明鐘之故,猶大判、駝背老者都曉得有大聖來冥間相助蘇景。不過蝕海來後不久,西方'黑雨'沖天,星月判急急忙忙去做追查,沒來得及和陽三郎提起此事。

至於十花判,陽三郎實在太聰明了,幾次接觸過後她就看出對方不是尤朗崢,全不把老漢命令放在心上,十花判自不會再上趕著和她講大聖之事,讓陽三郎吃些苦頭,老頭子覺得挺好。

乍遇勁敵,陽三郎大吃一驚!

而驚詫之下,並無恐懼。金烏從不會害怕。

只有憤怒、只剩憤怒!陽三郎真就覺得那股怒氣凝結如刀,從心底升起直沖腦海,她氣,氣急敗壞啊那小子身邊竟還藏了個大聖!身邊明明有個大聖,還假惺惺的公平一戰?又何必弄什麼方向錯亂的玄空?尤其可恨的,他扔出盆景時,居然滿臉無奈!

陽三郎冤枉蘇景了,他臉上無奈是真的,扔出這座盆景,此戰的生死就再不受自己控制!除非迫不得已,他不想殺陽三郎。

蝕海顯身、全然無視陽三郎身上烈焰,一拳打出。毫無花俏、比著莊稼把式更樸實的拳頭。

陽三郎凜然無懼,同樣舉拳相迎,兩拳相交、轟轟烈烈的一聲巨響,蝕海大勝,他的拳完好無損;陽三郎慘敗,她的拳爆碎,周身烈焰齊滅、重新變回金燦燦的衣袍。

但也十足出乎蝕海意料的,陽三郎的急沖之勢沒有絲毫停頓。

她碎了拳頭身遭重創,卻也因此卸掉了大聖的一擊巨力,前沖之勢全不受影響,這全不合常理只因金烏身法太過奇妙!

她滑過大聖身邊,繼續倔強沖鋒。

蝕海哎喲一聲,翻身再追已來不及,他打得過陽三郎,但追不上她。

蘇景登時不無奈了。眼看著陽三郎瘋狂重來,忙不迭再一揮袖,諦聽咆哮,四足生火的兇猛巨獸撲出。

陽三郎獨手猛揮,惡獸好像個布娃娃似的被打飛遠處!她仍在追,奇快接近。

不過陽三郎遭受重創在前,遁法不受影響力氣則損耗奇劇,之前她一拳就算不把諦聽徹底打碎,至少也能把它打回封經印原形,此刻卻僅僅是將其打飛一旁。

諦聽飛去時,蘇景又甩袖子。陽三郎恨死了蘇景的袖子!

這次甩出來的是一條烏黑小蛇。

堂堂離山小師叔。堂堂陰司一品判,總讓一條小蛇在臉上跑進跑出實在有損威嚴,蘇景和十六老爺商量了多次,小蛇總算買了個情面給他,改從袖子出入了。

十六的本事比著諦聽勝出一截,但對上陽三郎的'一揮手'還不夠瞧。不料陽三郎這一次沒再提拳或揮掌,而是猛握指、捏住了小陰褫。

急怒攻心、陽三郎只想'殺滅'以做宣洩,單憑揮掌還打不死小蛇,她要抓住、捏死!

十六腦袋硬、身子軟,一被捏住立刻張大嘴巴。然後它吐出來一條龍。

死氣沉沉的嘶吼、金紅相間的大龍。

十六老爺可不是遊手好閑之輩。頑皮歸頑皮,修行從不曾耽擱,最近一段時間它的功課之一便是:口吐大龍。

蛇才一尺,龍那麼大。聽上去不可思議。實際裡卻沒什麼。那頭龍是被他煉化認主的駕輦,大部分妖精和一些修家喜歡把自己的法寶吞進肚裡,用時張口一吐。完全一樣的道理。

龍身巨大,幾乎是被吐出來就直接撞上了陽三郎。

避無可避,只有猛撞。又是轟隆一聲巨響,大龍被狠狠撞飛,陽三郎的前沖速度仍未減弱!只差一步她就能追上蘇景。

巨龍飛了,但小陰褫還有一擊,黑色小蛇化身烏光如電,從龍耳中激射出來陽三郎心中閃現兩字:見鬼!

小蛇明明被自己握在手中啊。

也是此刻她才發覺:手空了。

撞龍之際,陽三郎體內真元迅速行布,護住頭、胸、腹等等要害,手上用來捏小蛇的力氣自然減弱;

陰褫不凡,煉化龍屍之後,兩者自成冥冥牽連,這'牽連'不止是主僕、乘駕的聯繫,還包括一道身法:同樣也是穿空遁,只要龍輦在小蛇身周百里內,十六隨時可以穿跨虛空,回到龍耳內。

這也是最近的功課,才煉成不久的本事,趁著剛剛陽三郎手上松勁,十六逃回到龍耳。

十六的連串打法,實在不是外人能夠揣度的:飛身撲擊、口吐大龍、又從龍耳中再飛身撲擊陽三郎躲不開,被小陰褫一口咬中肩膀。

肩膀巨痛,陽三郎只覺心胸窒悶、頭腦眩暈,中毒了。

金烏陽火,百無禁忌,至少現在的小陰褫,對陽三郎不該有任何作用,可是她已受重傷,護身的法力不足,難以及時將侵體劇毒煉化。

受大聖一拳、擋諦聽一撲、抗巨龍猛撞、再遭陰褫毒口,陽三郎竟還在沖,速度不減!

烈火神物的倔強,於她身上盡顯無疑。

戚東來、三尸、蝕海等人全被甩在身後,不聽抱著蘇景急逃,全無轉身時間,她要轉身迎敵必會減速,那個空子足夠陽三郎趕上來、給蘇景緻命一擊

再沒有任何障礙了,陽三郎已近強弩之末,力氣不足來時半成,可即便半成也足以殺掉現在的蘇景!

什麼奪元、吃人,這些想法統統不在,此刻陽三郎只盼殺掉蘇景。

一步之距變作一尺之距,陽三郎追上了,獨手揚起五指捏鑿,這就要向著蘇景額頭狠狠打下。但是做夢都想不到的,本已氣力盡散的蘇景,突然一挺身從不聽懷裡跳了出來,口中言辭誠懇'對不住',手上直直一拳,打在了陽三郎的面上,右眼。

再挨一拳,再也堅持不住了,咕咚一聲陽三郎被打翻在地,一直罩在頭上的帽子翻開了,始終被遮掩的面目顯露。

也就是陽三郎倒地的瞬間,蝕海便追趕上來,一見陽三郎的樣子,大聖對陽三郎喝罵變成了對蘇景的疑問:“一拳怎麼打青了她兩隻眼?”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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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18:11:20 |只看該作者
第五三八章 影身



陽三郎看上去二十出頭,五官精緻、面容嬌美,算得漂亮女子,不過於不聽的明媚、扶乩的颯爽、扶蘇的溫婉不同,她的眉峰輕輕挑起、眼角微吊,顯得驕氣桀驁。但此刻她雙眼眼眶青烏,讓她的模樣看上去有些狼狽、有些可笑。

右眼烏青來自蘇景,左眼的瘀傷是先前被妖霧那如煙一拳打的......

不聽現在還顧不得放鬆,素手一招將空瓷​​盤引入手中,隨即登雲而上,把那座正轟轟下落的大山收回到盤中。差不多同個時候,兩位屍煞猛將、一位常駐不津的納降鬼王齊齊趕到陰陽司:司中飛上天去一座大山,動靜十足驚人,異像一現阿二等人就急急馳援。

他們來得不可謂不快,不等山再落回地面就已至陰陽司,可是蘇景等人和陽三郎的惡戰更快。

蘇景先對阿二等人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隨後單手拂過摸了摸剛剛用來打人的拳頭,對蝕海微笑道:“大聖有所不知,晚輩修得鬥戰秘法,打一眼則青一眼,擊兩拳則雙目烏。”

“啥意思?”蝕海沒聽明白。

“我也不知道,得問她自己。”蘇景哈哈一笑,轉目望向陽三郎:“你來之前剛挨過打?誰打的......你莫哭啊。”

始終強橫、倔強的陽三郎,眼中竟然淚水盈盈。

不過被淚水浸透的目光,又哪有絲毫的委屈或難過,只有濃濃憤恨!她的性子倔強。情緒卻簡單直接,於陽三郎心中根本就沒有'淚不輕彈'這個概念。需要宣洩時眼淚自然流出。

此刻三尸也跑了過來,拈花看了一眼,對同伴道:“氣哭的,錯不了!”

天生色鬼,最懂女子,拈花神君一語中的,的確是氣極而泣......氣瘋了。

私藏大聖、私藏私藏了大龍的陰褫、私藏實力,這算什麼公平一戰!而最最讓她氣惱的。是蘇景打出最後一拳時,居然還言辭懇切的說一句'對不住'。

陽三郎又冤枉蘇景了。

蘇景鬥戰不講究臉皮沒錯,不過那句道歉之言確是有心而發。

那時蘇景的心情很有些古怪,眼見陽三郎執著到幾近魔障,連遭重創仍不放棄眼中強仇,即便蘇景明知她要殺的人是自己,心中仍覺震動。所以在徹底打倒她之前,脫口說出'對不住'。

陽三郎不擦眼淚,哭不丟人,雙手撐著地面吃力坐起,三尸頓時如臨大敵,戚東來翻手亮出了魔家煉化的捆縛繩索。大聖卻搖了搖頭:“放心,她力衰氣竭再難作怪,且再好的繩索也綁縛不住她。”

前半句簡單易懂,後半句有些莫名其妙,大聖不急著對同伴解釋。一雙陰森蛇目瞪向金衣女子:“陽三郎你仔細聽好,蘇景乃是俺故友傳人。有蝕海在世,陰陽兩界無人能動他一根寒毛!若你知趣,就此罷手還能多活幾年,若不知悔改,小兒你死期不遠。莫以為不現真身便能高枕無憂,找出你藏身之處,不過舉手之勞!”

陽三郎根本不理會蝕海,怨毒目光死死盯在蘇景臉上,雖一言不發,但她的態度也再明白不過了。蘇景被她盯得難受,開口道:“你放輕鬆一些,我還有些事情想要請......”

話沒說完,陽三郎的身體突兀散碎。不是逃匿遁法,這天下沒有一樁遁術會真正炸碎自己的身體:血肉橫飛、碎骨與內臟散落四處,她是真的把自己炸碎開來,死得不能再死。

變化突兀,眾人難免吃驚,但之前大聖之言露出些端倪,眾人也沒驚駭到要出聲怪叫的程度,蘇景直接問蝕海:“怎麼回事?”

“來得不是真身。”蝕海剛答了一句,三尸就搶話反問:“是分身?”

蝕海搖了搖頭:“也算不得分身,不妨當她是道影子。”

精深大修,一道神識投影於乾坤,本尊坐於洞府紋絲不動,影身則八荒六合無處不可去得,有血有肉有法術與真人無異,當初陸老祖把蘇景從白馬鎮帶走時就顯露過這手本領。

只是影身的力量,難及本尊修為百之一、二,用來傳個口訊或者辦些小事無妨,真正要用影身鬥戰,實在用處不大。

聽過大聖回答,蘇景、不聽、戚東來面面相覷,中土正道、魔家、莫耶世界年輕一代翹楚人物,自然都曉得'影身'是怎麼回事,所以一個一個都嚇壞了,影身就那麼兇猛?那陽三郎又得是什麼樣的實力!

蝕海從旁邊仔細看著,待確定三個年輕人臉色都顯出蒼白,他才不緊不慢繼續說道:“是影子沒錯,但不是你們以為的那種影身。這道影子不是神識投映,應該是什麼仙鏡之類的好寶貝中來得法術......”

陽三郎如何成法大聖不知細節,但蝕海能看得出,來的這個陽三郎是影身、且與本尊之間能'借力'牽連,影身至少能從本尊處借得七八成的修為。

“不過事無兩全,影子能得本尊大法力支持是好事,但是被咱們打得如此悲慘,本尊那邊也傷得絕不會輕,放心好了,以後好一陣子,陽三郎都得在老巢裡養傷。”蝕海的見識不是普通修家能夠比擬的,把事情仔細說清楚後話鋒一轉又問蘇景:“一劍崩後,不是力道全失麼?那一拳又從哪來? ”

蘇景挽袖子上肩,露出大臂上的天泉穴,穴竅上一片金色鱗葉光芒閃爍、很是奪目......無需他囉嗦多言,事情再清楚不過,不聽笑而點頭:“恭喜,又開一葉金鱗。”

天烏喜戰,鬥中精進。

得一片鱗葉,就是一個小小境界的小小圓滿,會為主人添生新力,用來打翻強弩之末的'影陽三郎'綽綽有餘了。

蝕海多少年不曾真正打架了,剛剛一戰放在當年,是幾可忽略不計的小場面,於此刻卻是滿心歡喜,開心之下他又望向小十六,笑道:“你這蛇娃娃倒也有趣,來日我閑暇時,再傳你幾道法術。”

得洪蛇大聖青睞,十六霍然大喜,尾巴尖甩得劈啪亂響,口中呼呼有聲,'歡呼雀躍著'跑到大聖身後,用眼窩上的白鱗片對大聖爺仔細'端詳'一陣,跟著小小的身體一挺,尾巴撐地上身人立。

蝕海平時都是人身蛇尾的模樣,十六雖沒有人身,但他擺出的站立姿勢和大聖一模一樣。

擺好了,還嫌不夠,十六嘴巴大張,把才吞回肚子的大龍又吐了出來,龍屍最是聽話,領奉主人心意,大尾結盤上身直立,也愣愣呆呆地學著蝕海大聖的模樣站好。

眼前情形有趣,眾人不禁莞爾,唯獨那位虯須大漢,聲音輕輕柔柔,一聲嘆息幽幽:“大聖爺該仔細練一練飛遁身法了。”

憎厭魔,惹憎厭,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十六老爺不懂好歹,聞言大點起頭,蛇才一尺長,莫說點頭,就是磕頭也不會太醒目,可那隻大龍有樣學樣,大屋規模龍頭點起來,旁人想看不到都不成。

大聖爺頓時沒了興致,撂下一句'某家回去了',身形化作青煙鉆回盆景,十六忙不迭忽忽叫喚,還沒明白剛才還說要傳法術,怎麼一轉眼他又不高興回家了......

幽冥東,一葉山。

山巔絕嶺,一方石壁光亮如鏡,金衣女子端坐於鏡壁前,面色慘白,呼吸斷續,微蹙的眉宇間痛苦與憤怒混雜。

忽然黑影一閃,身形足足百丈雄闊、如山峰般雄壯的巨靈大漢躍上山巔。

巨足落於山石,卻輕得好像一片葉子,全無動靜。神情魁梧,面目冷硬,眼中盡是殘忍之色,如狼。

大漢身裹厚厚的裘皮,上山後來到陽三郎對面,坐下:“我察覺生影鏡壁有法術行轉,上來看看。你生影是為找蘇景?”

陽三郎並不隱瞞,點點頭:“小賊狡詐,身邊還藏了一個大聖!”

大漢皺了下眉頭,又問:“傷得如何?”

“不輕,須得閉關。”陽三郎臉上恨意更濃。

大漢嘴巴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麼,可到底沒把話說出口,伸手入懷取出一枚虎符,正要拋向天空,陽三郎忽然說道:“且慢,你調兵作甚?”

“一狼傷則百狼起,百狼損則萬萬惡狼殺到,你名字裡那個郎字,於我族而言,不是白叫的。”大漢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召部署、點重兵,惡狼血洗不津城,為陽三郎報仇。

“多謝狼主,但不必。”陽三郎卻搖了搖頭:“封天都的意思很是明白,你無需為難。”

陽三郎不聽高大人之命,但狼群能有今日規模,全賴前任十花判打下基礎,從狼主以下,萬萬惡狼都對十花判唯命是從。是以狼主一直不想發兵不津,只是陽三郎要奪蘇景陽火。

“是違背了他老人家的意思,”狼主應道:“將來我自會去封天都請罪,但郎家子孫,有仇必報。”

陽三郎仍搖頭:“金烏之仇,不會假手於人。狼主好意我心領了,我的私事不用你管。”說著,她緩緩閉上雙目:“將閉關,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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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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