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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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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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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18:06: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一九章 回陽間再說


    兩人走向仙宮大大門,不過中途又停下了一次,小妖女想聽一聽蘇景青燈境之行的情形,後者沒有隱瞞,把事情經過原原講述一遍,不聽點了點頭,未曾多說什麼,重新邁步向外走去。

    出了紫桐仙宮,當著眾人面前小妖女風風光光受了陸老祖的見面禮,那花盆惹出稱贊一片,就連大聖都微微點頭,那藤子就實在不起眼了,幾位差頭有心迎奉幾句都不知該如何下口,搓著手心干笑著:“此物必定不凡、必定不凡。”

    戚東來則笑道:“以後不聽仙子左手端個盆景,右手舉著花盆,來到人間城鎮,無需開口自有熱心人上前,為仙子指點花鳥魚蟲市集所在。”

    一群人說說笑笑,更少不了對不聽恭喜一番,小妖女開始時洋洋得意,後來也從容大方,但到了最後臉蛋還是紅了,莫耶女子不扭捏,但不扭捏並非不知羞澀為何物她羞澀時,盆中的青燈藤也害羞了似的,枝身一扭‘嗖’地輕響中,縮進了盆土之下,再不‘露面’了。

    眾人見藤子有趣,免不了一陣哄笑,隨後大家重入後殿,

    跟著兩位差頭一聲令下,早就在忙碌的小差官們齊齊喝應,不多時一桌上等鬼宴排開。還好差官都知道這一席是給陽身人開的,那‘珍珠翡翠幽魂羹’、‘冥韭炒五魄’、‘酒烹凶魄尖’之類烹魂飪魄的陰間大菜都沒敢做。

    不止蘇景幾人,司中幾位和判官相熟的差頭也坐下陪宴,小鬼差妖霧一邊抱怨著‘沒有油汪汪的炸魂兒喝酒都沒味道’,一邊大口滿賽順著嘴角向下流菜湯

    不津陰陽司熱熱鬧鬧,血海邊緣小島死般寂靜。

    血海粘稠無浪,小島空空蕩蕩。只有一塊刻了‘煞’字的石碑聳立西陲。忽然,一道道流光劃破天際,呼吸功夫就來到小島近前。

    流光沉落、散去,一行十余人顯身,跪於煞字碑前,為首之人是個消瘦的少年,他的刀一丈零兩寸,橫著背在身後。

    ‘十’字少年沉聲開口:“方亥拜見肆叔。”

    話音落下,血海驚浪石碑披血。義莊模樣的死不瞑目宮自小島上隆隆升起,肆悅鬼王的聲音傳來:“賢侄辛苦了。”

    方亥搖了搖頭:“有負肆叔之命,侄兒特來領罪,請您降罰。”

    ‘十’字少年受命於肆悅王,去往瓶中城附近追查狼群動靜。狼的蹤跡是查找到了,但他們這一行人也陷落在惡狼陣中,若非狼群忽然退走,他們早都慘死於惡戰了。

    那場惡戰之後,方亥就近尋得安全地方休養療傷,此刻精神恢復得差不多了,趕回老巢向肆悅王復命。

    “無罪。更無需自責。”肆悅的聲音平靜,並無責怪之意,有關他們追查到的狼群動向、惡狼與瓶中城之戰等情形方亥早都以靈訊做過仔細呈報,肆悅無需再多問什麼:“身體恢復得如何?”

    “叔叔命吞雲鬼鶴送來的冥丹有奇效。我等皆已無礙。”

    “正好有一樁新的差事,王靈通領下了,剛要出發,你若願意。就跟著他跑一趟吧。”

    “孩兒領命!” 回應同時,方亥、其妹以及身後十余屬下都目露驚奇之色。輩分以論。王靈通是他們的長輩;領以論,他的修為早已臻入化境,煞血軍中、瞑目宮下,除去肆悅王就屬此人凶猛為最。

    王靈通在肆悅王軍中地位,無異那只‘九斤黃’於削朱王。

    至少在方亥的印像裡,王靈通時刻相伴鬼王左右,除非王駕出巡,否則從未見過王靈通離開過死不瞑目宮!

    什麼樣的事情,要勞動王靈通法駕?方亥想不通。這個時候,死不瞑目宮內忽然傳出‘嘎啦’一聲悶響:啟蓋開館之聲。

    王靈通出棺。

    又過了片刻,一個人走出王宮,員外巾、富貴袍、祥雲靴,花甲年紀肥胖身材,除了眉心一道殷紅煞氣直衝發髻,王靈通看上去和陽世間和和氣氣的富家翁也沒什麼兩樣。

    王靈通笑呵呵的,神情和藹,對方亥兄妹點點頭:“辛苦諸位,此行目的我們邊走邊說吧。”

    方亥點點頭,帶領手下跟隨王靈通身後,踏雲而起直飛蒼穹。

    不津陰陽司飲宴未散,又有賓客來訪,聽說小九王要迎娶不聽姑娘,幾位歸順鬼王哪敢不來恭賀,滑頭小鬼也跟在了他們身後。

    四位歸順王都是在幽冥混了數千載的老鬼,口中吉祥話不斷不重樣,如果串聯起來能從東天角掛到西天邊。滑頭王也一反常態,沒了平時的冷嘲熱諷,笑逐顏開連道恭喜。隨後有人問起一對新人的佳期,蘇景尚未開口,小妖女就回答道:“還沒確定,不過如果能回去的話,喜事就不在幽冥來辦。”

    這話惹得三屍納悶,雷動先問:“小不聽,你可是覺得在幽冥辦喜事不吉利?”

    不聽搖了搖頭:“無家可歸、異鄉之人,中土的人間、中土的幽冥,於我沒什麼分別的,以喜事而論,陰陽兩界都一樣何況我家鄉習俗,亡者不存‘晦氣’而是充滿‘福祿’,所以幽冥辦喜事,全然談不到‘不吉利’一說。”

    “不怕不吉利,那就是你現在還不想嫁給蘇鏘鏘?”拈花第二個發問。

    不聽笑了,明媚橫生,眼波掠過蘇景:“這小妖人死纏爛打,非我不娶,不能與我結發輕則游神躁氣影響修行,重則走火入魔傻氣衝霄,座又生就一副慈悲心腸罷了,索性成全了他的心願,只盼他得償所願後能發憤圖強,認認真真做好他的離山弟子、做好他的佑世真君,座也算是舍卻身心、為蒼生謀得一道福祉。”

    全是不著調的言辭,但‘我要嫁給蘇景’的意思也再明白不過。

    拈花第三個發問了:“那又何必非得去陽間辦喜事?就在幽冥把喜事辦了,把洞房進了豈不是好!待有朝一日找到了回去的辦法,你直接以離山小師嬸的身份回去,風風光光,體體面面!說不定姑娘小子都生了三五十個!”

    笑容淺淡了許多,但不聽仍笑著,這次沒再解釋,反正就是搖頭,望向蘇景:“你我的喜事,我很想回到陽間再說。”

    蘇景似是能懂她的心意,痛快一點頭:“好!”

    原來不在這裡辦喜事,送禮之事更是遙遙無期,滑頭大王以下,諸位鬼王心裡都長長松一口氣。

    這個時候守門的鬼差傳報,又有客人登門,蘇景稍顯詫異,笑道:“今天這是怎麼了,如此熱鬧!”

    新來的客人,皆為判官。

    下‘雨’時蘇景輾轉四方,馳援個個陰陽司,得他相助的幾位判官彼此相約,一齊登門致謝,可不津蘇大判的身份實在讓人尷尬,他們又特意去求段旺旺大人同行。

    判官也是有智生靈,辯是非明道理,得了蘇景的相助之恩,自會生起感激之情,口中的謝辭雖是陳詞老調,但都是由衷之言。

    幾位判官沒久坐,心意送到就起身告辭,蘇景把他們送到門口,忽又想起一件事:“段大人請留步。”說著,他拉著段旺旺走開幾步,低聲問道:“判官主掌輪回,權力匪淺,我想問問你,判官能不能主掌游魂投胎後的長相?”

    段旺旺完全沒聽明白:“判官主掌長相?什麼意思?”

    “就這麼說吧,我要想讓一個人投胎之後,長成我想讓她長的模樣,成不?”

    這次段旺旺懂了,搖頭笑道:“美醜善惡,和判官哪有半生香火的干系!反正我職卑位淺,做不來這樣的事情,或許高位大判能行?不得而知,不得而知。”

    言罷段大人飛天而起,蘇景皺眉琢磨片刻,正想轉身返回冥宮,護身靈識微微一震,蘇景舉目凝望只見一道劍光破開天頂罡風,疾飛而至。

    劍光如電,眨眼後落於蘇景面前,黃色衣裙的女子,神情如平時冰冷,目光裡卻比著以往多了些靈動,見面就問:“聽說你要結婚?”

    “拜見小師娘!”蘇景、三屍忙不迭施禮。

    鬼王和屍煞也趕忙施禮,淺尋不理別人,只伸手把蘇景扶起來,重復問道:“聽說你要結婚?”說完,她又指了指跟著蘇景一起跪拜的不聽:“是她?”

    和鬼王一樣,淺尋也得到了屍煞傳出的‘少主將大婚’的消息,淺尋已把蘇景當成了晚輩,陰陽兩界,能和她說上幾句話的人又有幾個?

    饒是淺尋心性沉冷,當時還是透出了一個開心微笑,御劍來了不津城。

    小不聽剛剛已經施過一次禮了,見淺尋向著自己指點,又起身重新施禮:“莫耶晚輩,見過前輩。”

    不等少女再拜下,淺尋就一揮袖子:“免禮。嗯,是個好看的丫頭。”小師娘的語氣,少有的和藹。

    見了不聽,淺尋也不去理會蘇景了,對不聽道:“陪我走一走。”跟著又對其他人道:“你們不用跟隨,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再講究什麼輩分禮儀,淺尋帶著不聽,肩並著肩在不津城中隨意行走。

    不津還是廢墟一片,兩枚人間的秀麗女子的信步而行,著實給這片荒涼添出了一道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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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18:06: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二零章 風光大嫁

   差不多一個時辰之後,不聽返回陰陽司,她一個人回來的

    三屍歪著腦袋向不聽身後張望,雷動問道:“小師娘呢?”

    “聊完就走了”

    赤目語氣埋怨:“也不和咱們打聲招呼”

    拈花提起大伙最關心的事情:“都和你聊啥了?”

    不聽不答,而是美目一轉望著蘇景:“你想聽麼?”

    蘇景自然點頭  不聽笑吟吟的:“隨我去紫桐仙宮”

    三屍急忙道:“我們也去”

    “不好,就當不聽拜托三位神君”小妖女滿臉笑容,學著東土男子的樣子,連連給三屍抱手打揖,這次三屍沒死乞白賴非得跟進去,說到底他們都盼著蘇景好,讓出他和小妖女單獨相處的機會

    紫桐仙宮也是完整宮殿,前殿後宮儀場花園一應俱全,只是規模不若蘇景的冥殿那麼浩大,不聽引著蘇景穿過幾重宮闈,來到一座精致花園,這才站住了腳步,不聽道:“小師娘最先問起的,是你我結識的經過,她要我‘只說自己就好了’”

    蘇景不是很明白:“只說你自己?”

    “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她的意思我明白,依她吩咐,我只說自己”不聽垂下了目光,看著腳旁草池中剛剛綻放的一朵的花兒:“莫耶地,邪魔地,我是中土人眼中的邪魔中土浩瀚,我感覺比著莫耶世界還要更大一些,中土的風光很好比著莫耶好猶有過之可山河再好又有何用,偌大世界,無數生靈,個個都欲殺我而後快中土的莫耶人,活得孤苦伶仃,我不敢去熱鬧地方,不敢穿漂亮衣裙,除非必要否則我只和花兒草兒講話,還是先把它們采摘下來再講我須得先妥帖確定,它們不是木修的精怪”

    “不成想的忽然有一天一個小小喪修從泥土裡鑽了出來,我很怕喪修余孽,修習禁忌之術,和我一樣都是‘人人得而誅之’的貨色同病相憐可以做個朋友?錯了錯了只有生死相見!”

    不津城的廢墟間,不聽說到這裡時,淺尋點了點頭道理她明白得很,無需不聽仔細解釋

    不聽閉上了眼睛,把整顆心都浸入回憶,繼續說著:“他只是三境的小小修家,手段卻層出不窮,樣樣不遜於我,打到最後他贏了意料之外的,他沒傷我他說他對莫耶人的印像還不錯”說到這裡不聽笑了:“這不是說胡話麼?好像他見過其他莫耶人似的”

    “可不管怎麼說,他收了劍、放我從容離去”紫桐仙宮精致小園中,不聽望向了蘇景,兩人對視會心一笑,不聽的聲音不停:“那時我大概明白了,他和我想得不太一樣,他沒把我當做敵人,甚至連敵意都不存”

    “既然沒了敵意,那就只剩下‘同病相憐’了,我是莫耶妖女,他是喪修余孽,我沒有朋友,他的朋友應該也不多吧”不聽的聲音很輕,幾乎是在呢喃:“不料我又錯了,他的朋友很多跟著天降巨足、齊喜山塌,他和我都僥幸脫難,但他的一些朋友未能幸免”

    小不聽加重了語氣:“凡人朋友”

    “和凡人做朋友也就罷了,這個小喪修居然還要替凡人討個公道?率領一群烏鴉精怪,大張旗鼓地報仇去了真要報仇還是虛張聲勢?是真的話又該如何報仇?我很好奇,悄悄跟在他身後”

    “先去傾雲澗,再去棲霞山,尤其後者,不是個普通門宗,我不敢靠近,沒能看見過程,但我遠遠地見他進山,好一陣子又出山,胸口一道劍傷貫穿、手中提著一顆人頭我知道他成功了,我很吃驚”

    不津廢墟中,淺尋皺了下眉頭:“他受傷了?我不知曉”幸虧她不知曉,否則棲霞山絕戶滅門!這種事小師娘做得出來

    不聽對小師娘笑了笑:“我最最羨慕他的地方,就是他有你這樣的長輩,護著、疼著、他的一根頭發比得過萬萬人的性命”

    淺尋不置可否,對不聽做了個手勢,示意她繼續講

    “我吃驚,我也歡喜:這個小喪修很夠朋友我很想有個朋友於我而言,中土實在太空空蕩蕩了結果又一個‘沒想到’,喪修小子還是中土第一仙宗,離山門下弟子”

    “又何止是弟子,”小妖女苦笑著搖頭:“打聽過才曉得,竟是高高在上、連離山掌門見了他都要磕頭的小師叔!我說你們中土的事情,怎麼這麼混亂啊”

    淺尋似是笑了下,唇角勾得很淺,幾乎看不出來:“也不都是這麼亂,是他有些特殊”

    “知道了他的身份,我也就明白了,這世上不會有人相信,離山掌門的小師叔是喪修余孽您別在意,我沒有輕蔑之意”

    “無妨,接著說吧”淺尋畢生只爭於劍,從不在意言辭事情

    “所以他不怕我泄露他修習煉屍法門的秘密,可我不同,我只有一個莫耶妖女的身份,不能冒險,和他做朋友的心思,只好散去了”講述到此,不聽有些冷,不知不覺間由此沉入回憶,莫耶少女流浪中土的孤苦,如今回想仍覺得冷

    淺尋看在了眼中,沒說什麼

    不聽緩緩呼出一口長氣:“再見他時,已是百年之後”這時候他忽然笑了:“小師娘,你可知,我在家時常常被罵古靈精怪,因我調皮總喜歡給大人鬧出些意外”

    小妖女造次了,‘小師娘’這個稱呼,背地裡跟著蘇景等人一起喊一喊無妨,當著淺尋面前總是要恭恭敬敬地稱一聲‘前輩’,不過淺尋沒計較,不聽都沒留意自己喊錯了,接著說道:“不料想來到中土之後,我就從給別人意外之人,變成了被別人給意外的那個蘇鏘鏘,從人人喊打的小小喪修變成了高高在上的離山小師叔,又被門宗所棄成了孤魂野鬼,待我和他再次相見時,竟又成了南荒大聖、剝皮國皇帝的老祖宗”

    邊說邊笑不津廢墟、仙宮小園皆如是不聽望著淺尋笑,笑容裡有自豪;不聽望著蘇景笑,笑容裡柔柔的情意

    “我心裡曉得蘇景這個人不能以常理猜度我以為,我想透了這一重他再有什麼驚人之舉我也不該再意外可我又錯了,他說他有一位長輩是莫耶之人!”

    “初聞訊,我覺得我快瘋了激動過後我忽然就覺得,他他很親近不久,他又亡命去了,從老祖大聖變成妖皇舉國力追殺的惡賊,那次分別過後,我開始常常想他了我想,我應該給他做雙鞋”眼波盈盈,不聽望著蘇景,一步一步走進了他懷裡

    小妖女的身體很軟,軟到仿佛隨時會融在蘇景的懷中,不聽輕聲:“小師娘是慈悲的,故事說到這裡,她說可以了”

    “可以了”不津城中,淺尋揮手打斷了不聽的講述

    有關不聽,她曾聽蘇景和三屍講過,有個大概了解,可她不是莫耶藍祈,土生土長的中土人物,對莫耶之人都會深藏一份戒心,她要不聽說起與蘇景的結緣經過,目的不外是看一看,她對蘇景是否真心,淺尋有這樣的眼力

    不聽講到‘第一雙鞋’的時候,淺尋已經篤定了她對他的心意,再向下說,就該到莫耶被毀的經歷,那殘酷事情淺尋不問,免得不聽再傷心一次

    淺尋轉開了話題,別人提過的老問題:“准備什麼時候辦喜事?”

    不聽自是和先前一樣的回答,淺尋不解:“為何如此?”

    “我要風光大嫁”小妖女的回答,聽上去有些淺薄

    風光大嫁?以蘇景在陽間的身份地位,似是不難辦到,一疊喜帖飛傳四方,東土修家西海妖精誰都不會怠慢,南荒的妖怪就更不必說可是莫忘記,不聽是莫耶女子!她想要的喜典越隆重、越風光,蘇景肩上的壓力便越可怕,陸老祖說的那‘擔子’就沉重!

    可不聽還是不解釋,表情好像一只倔強的小狐狸,漂亮狐狸

    淺尋的面上沒什麼表情,也許是猜到了什麼,也可能什麼都沒想哪個女子不盼風光大嫁?她以前也曾盼過,那也的確是凡間的一場好熱鬧

    “回去之後,把這個交給蘇景”淺尋摸出一方玉簡,交到了不聽手中

    不聽摸出了一方玉簡,交到了蘇景手中:“我沒看,是什麼?留下此物,小師娘就御劍離去了”

    靈識掃過,蘇景皺了皺眉頭:“讓人死不了的法術,喪修修法為基應該是師娘自創的法門,什麼意思?”

    當然不是施展此術,就能讓人永生,玉簡中的法門更像是從酷刑中衍變而來,讓受術之人求死不得,就算尖刀剜心,也還能再殘喘幾天琢磨半晌,蘇景恍然大悟:“是用來對付三屍的吧”

    “對付他們?為何要對付他們?”

    “渾人多半要攪鬧洞房,可你我防無可防他們三個一抹脖子,立時就會顯身在我身後,這又怎麼防備!但真到大喜日子,把他們鎖入青燈境未免也太不仗義”蘇景笑了起來:“小師娘想得周全,求死不能,大好辦法”

    不聽還有些不明白,怎麼就說著說著,忽然轉到‘洞房’上去了,臉又紅了,嬌艷欲滴的女子蘇景忍不住去摸她的臉頰,但就在他手掌剛剛揚起時,蘇景面色突變,口中一聲叱喝,風火劍三法齊動!

    下一刻,一團幽綠慘霧來得毫無征兆,陡將蘇景籠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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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一章 天烏喜戰

    不聽大吃一驚。來不及細想,催動法術投身慘霧去助蘇景。

    她的動作何等迅捷,可還不等她衝近怪霧,內中便猛地傳來一聲巨響,不聽分辨得明白:法術碰撞、巨力相抵、長劍交擊諸般鬥戰惡響彙聚而成的聲音!隨即慘霧破碎,蘇景的身形重現於不聽的眼中。

    在蘇景腳下,躺著一具鬼靈屍身,已死。

    性命沒了,鬼靈的屍身迅速腐爛,惡臭散發開來,熏人作嘔。

    再看蘇景,雙目無神面色蒼白,都站不穩腳跟,身體微微發晃真正的瞬息生死,慘霧中的惡鬥雖短暫卻激烈,剎那裡蘇景幾乎用盡所有精力、所有真力,這才擊殺了鬼靈應付下來這一場凶狠刺殺!

    不聽又急又氣又心疼,急急強到蘇景身邊:“如何?”

    蘇景沒受傷,只是力量被一下子抽干,身體裡空落落的難受,沒力氣搖頭,只能對扶著自己坐下的不聽咧一下嘴巴,勉強笑了笑。

    不聽一道真元探入蘇景身體,查知心上人無礙,稍稍松一口氣,此時她心有所感:蝕海、戚東來、三屍等人察覺有異,衝進了紫桐仙宮,幾位陰陽司的差官緊隨其後。

    蝕海來得奇快,幾乎不聽發覺他進門的同時,人就已經出現在精致小園內,凶蠻小子滿眼戾氣,看看蘇景、看看地上正腐爛的屍首,最後望向不聽:“怎麼回事?”

    不聽苦笑著,回答得莫名其妙:“不可能的。”

    事情來得太突兀,初時她只關心蘇景,不及細想,待見蘇景無恙,她的心思有重歸清澈。再回想這場刺殺,想到的就是這四個字:不可能的。

    紫桐仙宮並非真正宮殿,而是萬年妖木化形,再被不聽收服後,整座仙宮都與淺尋的感識相連,不聽人在宮內時,任誰進入都瞞不過她的探查。

    當然,世事無絕對,不聽曉得這世上沒有包打天下的法術。可是能悄然潛入、又能躲過自己探查的人物,那此人的刺殺就絕非蘇景能夠抵擋了。

    蘇景的事,不聽還是了解的。

    但蘇景贏了,刺客死了。不聽糊塗了。

    “莫擔心,以前也遇到過。”坐在地上調息的蘇景忽然開口:“兩次。來的刺客不一樣、手段神通不一樣,不過殺我時它們帶出的那份那份氣意一般無二。”剛剛入住不津陰陽司時,蘇景前後遭遇兩次刺殺,再之後就太平安穩的過了快一年,不料想今天刺客又告出現。

    說話中,蘇景站了起來,笑容清透目光炯炯。一見他的樣子。不聽立刻把心底疑問扔出了幽冥世界,驚喜問道:“恢復了?這麼快?”

    “不止回復,還小有所得。”蘇景張開了自己的右手,對著眾人招了招。

    右手掌心。有東西明晃晃的耀眼:小小一枚金色鱗葉。

    小鬼差妖霧眨眨眼睛:“又長出一枚?”

    天地和合修法的第一重‘地歸’,煉就七十二片太陽鱗葉可得圓滿,之前蘇景用了快一個月的功夫煉成一片鱗葉,藏於左手掌心。如今又得第二片。在右手心。

    蘇景三言兩語,把自己現正進行的修行給身邊人介紹了下。除了三屍不學無術,旁人都是大行家,點頭同時也免不了驚奇,戚東來看著蘇景的掌心光看還不夠,還想伸手去摸蘇景的手:“第一片鱗葉煉了二十多天,第二片鱗葉不到一天就告成功?這樣的進境未免太神奇了。”

    蘇景趕緊向後退幾步躲開他,口中應道:“天烏喜戰,鬥中精進為修行此法的好門道。”說話時掌心金光泯滅,鱗葉消隱於皮肉之下。

    當年光明頂同門鬥劍蘇景連開三六一處大穴,一戰破如是,今日情形也是如此。

    於高深修士而言,行元轉氣便如凡人的呼吸一樣,已經煉做能,行動坐臥看似平常,可他們體內真元無時無刻不在行運,蘇景也不例外,‘地歸’心法引導真元流轉。

    而‘天烏喜戰’,那場突兀降臨的惡戰,非但不會影響他的修行,反而如烈火烹油一般,推著他在修行路上凶猛前躍,大大跨出一步再得鱗葉一枚。

    一片太陽鱗葉,雖只是小境中的小境,但到底也還是一次突破,破境時天人交融、元力入身,是以蘇景迅速復原,無需再長久打坐行氣來回復。

    大胡子戚東來沒摸到蘇景的手,笑嘻嘻地全不在意,連連點頭:“天烏喜戰,憎厭魔就是要討人憎厭。你煉天烏,越打鬥越精神,我拜憎厭魔,人越討厭我的修為就越高,一樣的道理,一樣的道理。”

    蘇景被他說得迷糊,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一樣的道理’,反正只要不是一樣的惹人憎惡就好。

    不聽跟在蘇景身邊:“這樣的話,在這一境修行裡你天天打架,豈不是精進神速?”說著她一挺胸膛:“跟我打,我陪你!”

    蘇景搖搖頭:“一來須得全力投入,逼我入極境、窮境的鬥戰才行”

    明明領在蘇景之上的不聽聞言吐了下舌頭:“那我可不成。”

    蘇景還真不知道不聽現在比著自己更凶猛,笑著搭聲、不忘吹牛:“是不成,不過你也算不錯了,差我不算太遠。不過話說回來,打不過我,真的不丟人。”

    蝕海目光輕蔑:“由我來,保證逼得你如極境窮境!”

    “光打到極限還不夠”蘇景搖頭:“靠鬥戰破境,非得有濃烈到快能衝昏腦袋的爭勝之心不可,就如當年光明頂比劍,非贏不可。那場拼鬥勝負與生死無關,但於我而言,那一次勝負重過生死。”

    蝕海用尾巴敲了敲地面,算是點點頭,一指地面屍首重提舊話:“這個東西你怎麼看”

    幾句話的功夫裡,鬼靈刺客的屍首已經爛成了一片絲絲絮絮、破棉絮似的‘東西’,散了形狀。

    問的是蘇景,回話的卻是戚東來:“能瞞過大聖耳目的刺客,卻連蘇景都殺不了,離奇得很。”

    這疑問和小妖女的迷惑如出一轍。

    “還有一重,陰陽司裡遇到過的三個刺客都和我領相若!連一線之隔都不算。”三次遇刺,蘇大判管都僥幸得勝,可每一次都贏得精疲力竭、掏空身體。

    一次兩次,也許還是巧合,接連三次便大大不對勁了,連番刺殺不停,前一個失敗了,再來的肯定要比前一個更厲害些才對。蘇景的遭遇,與其說是行刺,倒不如說成‘試煉’來得更貼切。

    事情蹊蹺,在場眾人要麼見多識廣,要麼心思通透,討論不久漸漸就有了像樣的猜測,不過到底也還是猜測,做不得准

    隨後一段時間,日子歸於平靜,蘇判官上殿發落游魂、下殿專心修行,不聽安安靜靜地守在蘇景身邊,給師叔做了精致長袍,為小師娘縫了漂亮裙子,還有送給蘇景的靴子,她做得認真仔細。

    大聖鑽回盆景再不露面,修養身魂,戚東來則閑不住,和三屍結伴四處去溜達,安全起見他們不做遠行,只在自家勢力範圍內游玩。

    不久後又到了‘繳款’的日子,孔方窮再來陰陽司,還是老樣子,態度上恭恭敬敬,公事上一絲不苟,核查過賬目、交辦了手續,蘇景不放他離去,拉住他又密談了好一陣子,孔方窮時而搖頭時而皺眉,最後對蘇景躬身道:“您老說的這三件事,一件小的全不知情,另兩件更不是小的能夠做主”

    把一包香火遞入孔方窮手中,蘇景微笑道:“請老兄幫我問一問尤大人吧。”

    “是、是,您老的意思,小的一定轉呈尤大人。”收了香火,行過大禮,孔方窮發動符撰返回封天都。

    從冥宮到冥宮,從後園到後園,孔方窮一現身就直接跪拜下來,對著園亭石凳上的一品官帽恭敬道:“大人,孔方窮回來了,除去游魂的買賣,蘇景那邊還有幾件事情。”

    帽下人顯身,星月大判端坐石凳:“講。”

    “蘇景問起不久前‘黑雨’衝襲四方之事,雖口氣輕松,但小的大概能看得出,對那些黑東西他在意得很。”

    猶大判問:“你怎麼說?”

    “小的只說不知,他追問了幾句,見我只是搖頭便作罷了。隨後又提起審斷冤魂、追查人間冤屈之事,這個差事,他不想交給我們孔方差,而是想請段旺旺大人入總衙,專責負責此事。”

    尤大人一哂:“小算盤罷了,無妨,由得他,只要有香火賺就成。他還有其他事情麼?”大判官一句話,段旺旺調任封天都,專管陽間人魂冤屈。一冤一筆錢,有多少蘇景買多少!

    “最後,蘇景想面見大人,具體見面何事他未透露,不過他還算痛快,若大人應允的話,是他來封天都、您去不津城、又或者約見在其他地方,全聽您的安排,他全無異議。”

    哂笑變成了冷笑,尤大人一揮大袖:“他當官如他一般清閑麼?下次你再去不津,直言告於他知: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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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二章 靈機

    陽間,東土,離山,九鱗星峰。※※

    賀余獨立山巔,負手望天,面色平靜。

    忽然身後人影一閃,掌門沈河真人趕到,執禮詢問:“請問師叔,何事傳召弟子和諸位星峰長老?”

    片刻前,賀余傳訊門中重要人物,齊至九鱗峰相見。

    沈河問出一句話的功夫裡,離山其他諸位長老也已趕到,齊齊向長輩行禮。

    “有所感悟,偶得靈機,差不多該閉關了。”賀余轉回身,面上帶了些微笑,對趕來相見的晚輩說道。

    “當真?!”沈河聞言滿面喜色,深深一揖,快活道:“恭喜師叔!”

    長老們也和掌門人一樣的顏色,個個喜形於色,同聲賀喜......賀余所說‘靈機’是玄虛之詞,大意與‘天人感應’相近,旁人聽了可能不會太明白,但在他身邊的個個都是精修大家,眾人皆盡曉得,賀師叔的意思是:十二境中,最後的領悟境大逍遙問,他老人家已經領會到破境的契機!

    修行路上三個領悟境界,小真一,要悟透真我、唯一;破無量要領會天道、法則;可大逍遙問與前兩者不同,這一境的領悟茫茫無所向,沒有一個具體的‘道道’,你什麼都可以想可以悟,但你所想所悟究竟是不是通天途徑?

    天知你不知!

    大逍遙問,沒有固定的道路,不存明確的指引。因此能在這一境領受‘天人感應’,得到一線‘靈機’,就變得可貴之極,‘靈機’不會錯,捉住它就能找到方向......

    “此事先不要傳出去,”賀余對同門笑道:“更不可傳告別宗。只是一線靈機,還差得遠了,先敲鑼打鼓鬧得沸沸揚揚,到最後徒勞無功老死山中,豈不貽笑大方。”隨後他把話鋒一轉:“即日我將閉入死關,除非圓滿破境迎來天劫,否則再無出關之日,離山事情,就有勞諸位了。”

    說著。賀余深深一揖,對掌門和諸位長老。此刻他再不是輩分高高在上的賀師叔,只是一個把肩頭重擔傳於同伴、傳於一路相扶相依向著前方不停前進摯友的老人!

    老人為離山鞠躬盡瘁,功德圓滿,最後一段時間是他自己的。

    長老們不還禮。這是離山的慣例,受所托、忠所托,何須還禮何必還禮!面前那個是長輩是師叔,更是同伴是摯友,盼他能一朝飛仙,而我還在,繼續守望離山。

    站直了身體。賀余重新笑了起來:“沒什麼可說的,我盼飛仙,更盼有朝一日,和你們重聚仙庭!一個一個進門時的模樣我都還記得清楚。全是小猴崽兒......散了散了,散去吧,沈河再留一下。”

    在場每一個,都是修行身後心思清透之人。若要獻上祝辭,隨便張口就是長篇大論。可是不需要,面帶笑容一個一個走上前,穩重些的與師叔納手緊握,輕佻些的干脆張開上臂擁一擁那個老漢,隨後眾人散去了,只剩下賀余和掌門兩人。

    賀余指了指腳下:“我閉關,九鱗峰的事情由你代管...正好你也不用到處藏了,先在九鱗峰上住著吧。恭喜掌門人,在離山界內,終於有了個落腳地方。”

    沈河俚語相見:“敢情好。”

    “另外,死關之內五聽齊滅,外間有事我再無法察覺,你自己.....或者我把林師弟喚回來助你?”

    全算在一起,賀余這一輩離山弟子,除他自己外還有三人,塵霄生鎮守南荒妖國,蘇景人在幽冥,另外還有一位姓林的師叔,與賀余一樣破境‘遠游子’後出山去領悟‘大逍遙問’,再沒回來過離山。

    “先不打擾林師叔了,現在我一人還能應付。萬一有事我自己找他老人家便是”

    賀余不勉強,點頭道:“你自己看情形吧。”說著,他把大袖一揮,一方棋盤兩罐棋子落於兩人之間,賀余把黑子拿到手中:“陪我下盤棋。”

    賀余喜歡下棋。

    一頓飯的功夫,棋下完了,沈河真人大獲全勝。

    賀余的棋藝普普通通。

    雖然輸了,但心情爽快,賀余笑呵呵的起身,連聲再見都不說,起身向著專供門中重要弟子閉關的‘不動星峰’飛去,沈河也起身,不相送不道別不獻祝,只有深深一揖,向著師叔離去的方向,久久不曾起身。

    ......

    孔方窮向尤大人施禮、告退,回到自己平日裡辦差的大屋。

    屋中有人,衣著打扮和孔方窮一模一樣的,長相也有幾分相似,翻看著賬本、手中算盤打得劈啪響亮,見孔方窮來了,屋中人笑道:“哥哥回來了。”

    一窮二白三清四廉,屋中人正是孔方差的二差頭,孔方白。

    孔方窮點了點頭,未回答,似是在想什麼事情。

    哥倆相處數不清多少歲月了,再也熟悉不過,一見哥哥的神情,孔方白就知他心不在焉,問道:“有事情?”

    “最近你有沒見過尤大人?”孔方窮不答反問。

    孔方白搖搖頭:“上次見大人還是上個月報賬,最近二十幾天不曾見過,大人怎了?”

    “大人沒事,不過......”孔方窮搖了搖頭,言及大老板時語氣稍顯躊躇:“覺得有些不對勁......”

    以前尤大人聽他呈報公務,除非特別情況,否則那盞官帽擺在石凳上不動,大人不會現身,就算顯身,如非必要也不會和孔方窮‘有問有答’的說話。

    可這一次,孔方窮才一跪大人就告顯身,每到前題結束大人必會問上一句,引出下一題......

    “咳,這也不算什麼,或許是西方突然起了動靜,讓大人心神微亂吧。”孔方白在和哥哥聊天時,手上的算盤始終不斷,脆響聲聲,力道十足:“難不成你還怕大人被人冒充了去?先不說大人的本領和七十三鏈子的護持,就是他老人家那件判官袍,誰能穿得上?穿不上一品袍,就沒有這一品殿!莫多想,趕快干活吧,耽誤了差事可不得了。”

    孔方窮一笑釋然,坐入另一副桌椅間,攤開賬本取出算盤,開始專心干活......

    一個月後,蘇景再次見到孔方窮,聽得尤大人的‘不見’傳言,他笑了下,沒多說什麼。

    日子平靜安穩,修行有條不紊,繼一雙掌心之後,足心、天頂、眉心、人中、膻中、臍門等等身體要害都已得鱗葉相護,前後近兩年光景,蘇景以‘地歸’之法煉得三十片鱗葉,七十二金鱗完成了四成。

    這其間,游走於陰陽兩界、負責把幽冥中查出冤情通傳離山的二差頭馬喜,帶回來賀余領受靈機、閉入死關的消息,讓蘇景好一陣的歡喜。

    站在蘇景肩膀,時刻受香火滋養的金烏元神也在緩緩長‘大’:體型未變,還是那麼小小的一頭三足鳥,但身體比著原來強壯了,它在香火裡舒服得很,趴下身體、雙翅籠頭,成天美滋滋地睡啊睡的,偶爾醒來,打個哈欠然後接著睡......

    兩年的光景,不津的重建也有了個大概模樣,由陰陽司發配的游魂源源不絕補充城中,既為守護這一方福地,也為軍中豐厚餉酬,青壯游魂積極從軍,鬼王練兵時刻不敢怠慢,時深日久之下,軍容也有了些威風。

    福城、不津兩地都有重兵屯扎,掎角之勢初成,彼此呼應彼此扶持,這兩年裡前後經歷過四場敵襲惡戰,均告大勝......勝得理所當然,人和在手、地利已得,美中不足的是軍中少了些精通法術的精銳隊伍,時間還太短,哪有功夫給鬼卒們去修行,但這也無妨,每逢大戰戚東來、小不聽兩人必定出陣,有這兩個凶猛家伙入戰,對手又不是肆悅、削朱之類的強大勢力,蘇景一脈焉有不勝之理。

    值得一提的,打過幾仗之後,不聽就吵吵著要和戚東來拜個結義姊妹......不聽明白為何戚東來會和蘇景成了朋友;戚東來也曉得為什麼不聽和小九王情投意合:大家都修煉了一門臉皮功夫,都是‘坑不了再打宗、打不過再坑派’的得意弟子。有這份淵源相牽,自然投脾氣。

    附近大小鬼王,凡是和不津、福城打過仗,提起那個陽身少女和虯須大漢,脫口而出的必是兩字惡罵:無恥!

    倒是小九王,最近深居簡出,幾乎不曾出現在外間鬼王的視線中,內斂得很,初到幽冥時打出的名氣、名望,如今已經漸漸沉澱了下去......

    不過附近鬼王心中都還有另一個猜測:很可能淺尋也在雙城之一。這絕非空穴來風,十個月前,曾被‘天降黑斑’彙聚一支兵馬的舜先王卷土重來,集結重兵御駕親征直取瓶中城,但還未等正式攻城,大軍就遭滅頂之災:守衛森嚴、護法密布的中軍大帳被一道可怕神通直接轟滅!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九王妃出手......

    哪有九王妃,怪只怪舜先王出兵前沒看黃歷、選錯了日子,他兵臨城下時,聞訊來援助滑頭小鬼的不聽、戚東來、三屍正在城頭聊天,赤目說溜了口,無意間提到莫耶和中土的差別,勾起了不聽的思鄉之情。

    小妖女不開心了,直接放大聖......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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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三章 東天劍尊廬

    兩年之後又是三十個月的光景,滑頭王見福城固守無虞,心中漸漸不安分了,開始把勢力向外展闊,行軍打仗的事情蘇景一概不管,鬼王爭霸更沒有善惡之分,反正滑頭小鬼想做什麼,小九王的兵將人馬全力支持便是。

    戰事進行得還算順利,滑頭王攻城掠地勝仗連連,殺滅一王收服一王,雖只收服了一個,但滑頭小鬼如今也算是王上王了,又能和蘇景平起平坐,讓小鬼心裡舒服許多。

    不津陰陽司內,公事樣樣有序,蘇景的太陽鱗葉也一片接著一片的煉成,前前後後快五年光景,六十八枚金鱗成形,只差四葉就能完成這一個小境。

    蘇景這邊,日子過得平平且順利,小師娘則杳無音信,幾年裡未曾傳回半字消息,蘇景曾聯絡過她幾次,就第一次她有回話:莫擾。再之後就不回應了。

    一來小師娘的劍法通仙,輕易不會遇到危險;另則屍煞與尊有冥冥牽連,萬一小師娘遇險,阿二阿七必有心識反應,兩頭屍煞都安穩得很,足見她老人家平平安安,想來還在專心找‘碗’吧

    這一天,蘇景審斷過新來的游魂,從大殿返回後殿,路過後園時忽然站住了腳步,問:“為何把紫桐仙宮收起來了?”

    這幾年裡,不聽就把她的仙宮擺放在一品殿後園,平時自己居住,偶爾出去打仗或游玩,也從不不收起宮殿。可今日紫桐仙宮不見,少女坐於一塊圓石之上,正垂著頭發愣,她的雙眉微微皺起,不知在想些什麼。

    聽到蘇景詢問。不聽抬起頭,勉強給了他一個微笑。

    從蘇景認識她那天起,莫耶不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該厚臉皮時一定厚臉皮,可從未見她有過‘勉強一笑’的時候,蘇景走近幾步來到她身前:“怎了?有什麼事。”

    不聽猶豫了下,輕聲開口:“我不想做干娘。”

    蘇景身邊,小鬼差妖霧也在,聞言納悶:“有人要做你義子?”

    蘇景揮手把小鬼差轟走,也坐上了圓石。與不聽並肩,他當然明白‘干娘’指得是大師娘藍祈:“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和你一起五年,以前從未有過這樣長的相處,這次就漸漸明白了,相處越久就越不想走。恨不得時刻都能看見你,更恨不得每次見你你都在笑在開懷這很好,可偶爾時候我會想起干娘,她那時很很可憐,我怕自己將來也會如她一般。”說到這裡,不聽淺淺嘆了口氣,坐低了些、把頭枕在了蘇景的肩膀。

    蘇景拉過她的手。冷的,卻軟:“所以你收拾東西,要走?”

    “怕再相處,我會變成了另一個藍祈。那時就沒了不聽只剩蘇景。”不聽閉上了眼睛,聲音喃喃:“先離你遠一些,把心思放淡一點莫誤會,不是再不回來。我只是想找個、找一個一個既喜歡你疼惜你、又不會自己忘了自己的位置。”

    不聽的話說得很吃力,一貫伶牙俐齒。此刻卻不知該如何措辭。

    蘇景搓手,想把她的手搓熱些:“想得太多了,我不是師父,你更不會是大師娘。快別皺眉頭了,老得快,等回去後還得隨我四處去見人,到時人家一看,好家伙,蘇仙長娶了個莫耶老太太離山的臉面喲。”

    不聽沒笑,依舊閉著雙眼:“不必勸我了,我心意已決,只等你來和你打過招呼就要離開。”

    蘇景當真有些著急了:“幽冥世界處處凶險,比著你在人間猶有過之!惡鬼見到陽身之人便會猛撲過來,沒見戚東來來時打得只剩一條褲子了麼?就算有大聖相伴也難保完全”

    “我請大聖是為了助你的,盆景會留下,我一個人走。”不聽的聲音平靜,但平靜下暗藏的那份堅決讓蘇景心中郁郁。

    深吸了一口氣,蘇景也不知該怎麼勸她,再開口時就是那三個最最直接的字:“不許走!”

    “好啊!”不聽張開眼睛,抬起頭,喜滋滋地點頭:“那就不走了!”

    蘇景先是愕然,隨後被氣笑了:“你這人你說你也幾百歲了還耍這種花槍,很有趣麼?”

    他說話時,小妖女從與他並肩改飄於他面前,和蘇景對面而坐,雙目轉動、在蘇景的臉上左看右看,終於她選好了地方,湊上檀口在蘇景的顴上輕輕一啄,快、輕,但柔軟到發甜,隨即又笑道:“當是賠罪了。”

    不過五個字,可還不等說完時她的臉蛋就紅了,垂下頭、眯彎了眼睛,不出聲音的笑。

    蘇景也笑了,沒說什麼,握著不聽的手緊了緊。

    小師叔被人親過,看似平靜從容,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粉唇輕輕一觸之際,自己險險就把護身陽火放出來了,不是嚇得不是驚的,就是心差點從胸中跳進脖頸。

    靜靜對坐一陣,蘇景才笑道:“嚇唬過人了,也試煉過我了,還不把仙宮放出來?”

    不成想小妖女揮了揮袖子:“仙宮沒了。”

    “什麼意思?”蘇景詫異,同時吃不准她這是不是真話。

    小妖女聳雙肩、攤雙手:“紫桐仙宮完了,我正心疼你就來了,然後就是剛才那些說辭來哄你開心,嗯,你開心了我就開心,果然如此。”她笑,開開心心的樣子。

    蘇景顧不得到底是誰哄誰開心,納悶問道:“不是,紫桐仙宮怎麼完的?好端端的又怎會‘完了’?”

    “被吞掉了。被師叔賜下的那盞青燈藤吞了。”不聽解釋道:“為了探那藤兒的根底,我用過數不清的手段,可惜它全無反應,我也一無所獲。後來死心了,把它擺在寢宮窗口,有時藤子會合仙宮有些靈氣交換,它們都是木行靈物,彼此做靈氣循轉也屬正常,我就沒太在意。不成想就在剛才,嗖地一聲,整座仙宮就那麼一下被藤子給抽干、吞掉了。”

    說著,不聽又想了想,點頭道:“沒錯,就是嗖的一聲,嚇了我一跳。”她自袖中取出了花盆,遞給蘇景看。

    藤子仍是兩寸,歪歪斜斜半死不活,被‘吞掉’的紫桐仙宮變成綠豆大小,掛在了藤上,若非辨塵入微的眼力,根都看不出那是一座宮殿。

    蘇景看得新鮮,又望向不聽,不過不等他發問小妖女就大搖其頭:“莫問我,我雖是木行修,但也不明白怎麼回事。”

    “你是這藤子主人還不知道怎麼回事?萬幸它沒把你一起吞了。”

    “是啊,我也後怕,要不手那麼冷呢,嚇得。”小妖女咯咯笑著回答,當時她就在宮內,親眼得見藤吞妖木的奇異‘景色’,但自己毫發無傷:“想來藤子不吃肉,是根和尚藤子,萬幸、萬幸對了,你覺得我把這藤子叫‘和尚’,好聽不好聽?”

    “和尚哪襯得藤子的身份,得叫方丈,最差也得是大師!”

    兩人正討論‘和尚方丈’時候,一個中年漢子走進了不津城了,城門處有陰兵盤查問訊,漢子對答從容全無可疑,得以順利入城。

    中年漢身形普通,但神情冷漠目光陰鷙,入城後一路打聽著,來到了城中心那座巨大建築前:小九王府。

    蘇景常駐陰陽司,但負責重建不津的鬼王好事,非得要在城中再建一座府邸,鬼王還生怕蘇景會不同意,特地覲見大王、勸道:“外人不知大王身兼兩職,真要有不熟悉的客人上門,總得有個地方應酬。”

    蘇景點頭:“言之有理,往大裡蓋!”

    哪裡用勸,小九王是能躲到一旁去看自己的儀仗隊伍笑個不停之人最喜歡排場!

    站在王府前,找到了地方,中年漢子卻皺起了眉頭:他要找的是王府,可這間恢弘府邸的招牌和王府全無干系。

    府前巨石、門上匾額,分別用東土漢字和陰家鬼篆寫得明白:東天劍尊廬。

    這是三屍的主意,蘇景由得他們自己去玩得開心,再說這個名號也挺響亮。

    ‘東天劍尊廬’前有陰兵把門,見中年人徘回不去,帶隊校尉上前問話:“你是何人,在此流連不去心懷何意?”

    “我自東方來,”中年人聲音低沉:“此間可是小九王府?”

    待校尉點頭後,中年人目中似是閃過喜色:“小九王可在府中?我有事求見。”

    那個校尉倒不是凶狠人物,性情隨和愛說話,並未直言叱喝,只是搖頭笑道:“你這漢子好不曉事,身份上小九王高高在上,政務上小九王日理萬機,修行上小九王勤勉有加,他老人家豈是隨便誰都能見到的,莫再胡鬧了,快快離去吧。”

    中年漢子不肯走,對校尉道:“請你給小九王傳一句話:光明頂下朋友來訪。有這句話,小九王必會見我。”說話同時,還摸出一包香火塞塞進校尉手中。

    校尉不知光明頂在何處,但‘朋友’兩字他聽得明白,由此稍顯遲疑,擺擺手未收他的香火:“我去傳稟,若王上肯見你自是最好;若是你胡言亂語消遣官,我絕不饒你。”說著擺了擺手,自有陰兵上前暫時看管中年漢子,校尉則轉身走入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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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四章 我很羨慕你

    蘇景常駐陰陽司,此間由屍煞阿二坐鎮,校尉替中年漢子傳話也不會直接告予小九王,而是向阿二稟報。

    穿過門廊,校尉正行走於宏闊的‘東天劍尊府’前院時,忽然被人叫住了:“門官,什麼事情?”

    說話之人,東天劍尊之‘天’,雷動天尊,問過校尉不等回話,他又轉回頭對身後一群青壯鬼漢皺眉道:“說過了多少次,腰力要沉於腳下才能生根,肩臂肘要凝力但不可使勁,真正的力道自手腕起!非如此,休想把勺掂好!”

    東天劍尊府,東鏘鏘不在,天劍尊可不會浪費這麼大的宅院,一月中倒有十五天都在這裡,三位各負絕技的愛神君不肯閑著,廣收門徒開枝散葉雷動正在教徒弟們掂勺炒菜  。

    看門校尉急忙站住腳步,先恭敬問禮,再報上門外的情形,雷動聞言和坐在一旁等著開飯的拈花、赤目對望一眼,三人眼中均有驚詫之色。

    光明頂下朋友來訪。

    幽冥中人哪會知曉‘光明頂’的名頭!

    “都與我認真修煉!為師回來時要開飯。”雷動吩咐了弟子一聲,與拈花赤目彼此點點頭,起身向外走去。

    小九王管轄的地界之內,三屍地位超然,來到門前一眾陰兵敬稱‘大人’齊齊躬身施禮,三屍擺了擺手,示意眾兵退下,跟著六只眼睛上上下下、打量這中年的漢子。

    確定是個鬼物,絕非陽間來人;以前也從未見過面。大家不認識左看右看越看越糊塗,雷動開口了:“是你要見小九王?”

    當初小九王陽身下幽冥,身邊有三個凶狠矮子追隨,此事幽冥皆知,中年漢子也不例外,見三屍親自來迎他眼中略顯喜色,點了點頭應道。

    赤目皺著眉頭:“你知道光明頂?”

    中年漢子再點頭:“陽間東土,離山飄渺星峰之一,金烏正法弟子修行之地。”

    拈花一反常態,不再嬉皮笑臉。面上有笑意但高深莫測:“那你可知。光明頂有什麼?”

    問題模糊得很,中年漢子應答從容:“光明頂上有金烏大殿、有修行弟子;光明頂中有幽靜小院、有世外高人。”

    不止知曉光明頂,還知大師娘的山核小院,這讓三屍如何能不動容。雷動的聲音低沉下來:“光明頂上有同門。光明頂中有親人。可光明頂下卻什麼都沒有光明頂下朋友來訪你這朋友來得蹊蹺了,你究竟何人。”

    “我姓郎,名叫郎萬一。”中年漢子只報上了名姓。

    “姓郎?”三屍異口同聲。面上的驚訝變成了警惕!

    來幽冥有一段時候了,三屍曉得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家‘人’姓郎:狼。

    狼主狼王、狼將狼兵,皆盡姓郎!別類鬼物忌諱狼患,都不會以此為姓。

    這個時候一個陰冷聲音從身後傳來:“孤狼敢入不津,算得大膽了。”不知何時屍煞阿二也趕來了,人在門內佇立,死氣沉沉的目光緊盯郎萬一。

    郎萬一不和屍煞對視:“我有要緊事情,務必面見小九王。”

    阿二一招手,讓郎萬一來到自己身旁,帶著他向府中走去:“憑你能說出光明頂,想見我家少主便沒問題,但你最好能讓我家少主明白,你究竟是不是朋友。”

    郎萬一琢磨了下,自懷中取出一塊肉脯,托在手中,片刻後他手上烈焰滾過,鬼肉被灼烤的古怪香氣飄起,之後他就把這塊熟肉遞給阿二:“請轉呈小九王,他一見自能明白。”

    三屍自告奮勇,接了肉脯催動童棺,急急去往陰陽司給蘇景送信。

    熟肉被雷動捧在手中,拈花飛在他身旁時不忘提醒:“天尊,這塊肉是信物,萬不可一時口滑吞了它。”

    “無需提醒,本座正天人交戰,忍住不吃!”雷動回答得辛苦無比

    陰陽司內,蘇景見三屍捧了塊剛烤好、還在流淌油脂的鬼肉來送給自己,意外而笑:“這是要請我吃肉?陰世的肉我可不敢吃。”口中說著笑話,但把肉接在手中,他的笑容登時凝固,目中盡是驚詫:“樊翹也來了幽冥麼?”

    這一問反倒讓三屍糊塗了:“樊翹?怎地想起他來?”

    “肉。”蘇景一字回答。

    蘇景是玩火的大行家,肉一入手立時察覺,烤熟這肉的火焰是源自金烏陽火的一門真火,雲灼魚焰譜。

    出自帛絹的火法。

    以蘇景所知,就只有樊翹修行過這門火法但回答過後,蘇景又搖了搖頭,察覺出不對勁了,是雲灼魚焰譜的火法沒錯,可剛猛有余‘圓潤’不足,力量上勝出樊翹一籌,但在火候掌控上就差了不少。

    蘇景不做胡亂猜測:“肉從何來?”

    待三屍說過‘郎萬一’之事,蘇景直接騰起雲駕趕赴王府。

    陰陽司、東天劍尊廬同在不津,相去不遠,一會功夫蘇景便告抵達,直接來到正堂,報上名姓身份之後,郎萬一先看了看蘇景的肩頭,目光有些疑惑:濃濃滾滾的一團香火包裹,小金烏外人不可見。且小金烏雖有神鳥氣意,但它是蘇景的一道元神,外人只能感受到香火中藏了蘇景的‘味道’,卻領受不到神物威勢。

    莫說這個狼不歸,就是五年前蝕海大聖見到蘇景時,也沒能看出那團香火裡包裹得是什麼。

    疑惑從郎萬一眼中一晃而過,他無異追究其中古怪,對蘇景搖頭道:“我沒見過小九王,不知你是真是假。”

    蘇景不做辯解,一拍錦繡囊。從中取出一枚幽冥中的果子,陽火一卷,隨後將烤熟的果子拋給郎萬一。

    人能冒充,金烏陽火做不得假,但辨查過果子郎萬一仍不放心:“離山光明頂弟子修習金烏陽火理所當然,不過修得陽火之人,未必就是光明頂傳人。”

    蘇景把自己的離山真傳命牌遞給郎萬一:“這個,能證明麼?”

    接過牌子看了看,郎萬一笑了,對蘇景點頭:“很好。請找個安靜地方講話。”

    蘇景對一眾同伴擺了擺手。余者退出。就連三屍也告離開,正堂內只剩蘇景與郎萬一兩人。此刻也無需蘇景再問,郎萬一就先開口:“五年前狼群圍攻瓶中城,於楊三郎和狼主看來。那只是場普通戰事。目的也再簡單不過:只為掠劫。”

    惡狼為患幽冥。游獵四方,吃肉、奪財就是他們征伐的理由,自古以來一直如此。

    “不過小九王入戰、助守瓶中城。著實讓楊三郎吃了一驚不是因你敢對抗狼群,而是你身具純正陽火。”

    蘇景發問:“我的陽火和楊三郎有什麼關系?”

    “吃的。”郎萬一說完,怕蘇景不明白,又補充道:“補品。”

    蘇景揚眉:“楊三郎修得又是什麼功法?要吃修火之人來進補?”

    “不是誰都吃,非得真正純烈的陽火不可,像我修行的火法,隨也脫變自陽火正法,但還不夠純烈,她看不上的。”郎萬一回答道:“至於她修行的功法,我不曉得。我也不過是狼主帳下一將,所知事情有限。”

    狼族有傳訊秘法,前方戰事,時時刻刻傳報於王,五年前瓶中城之戰,楊三郎發覺蘇景有陽火在身,霍然大喜,言稱必要生擒於此人,狼主本已調遣軍中精銳,准備趕赴瓶中城,不料一道靈訊傳來,楊三郎面露不甘但還是改變了主意,非但放過了蘇景,還傳令前線,攻城大軍散去攻勢就此撤退。

    蘇景自然追問:“是誰傳來的靈訊?楊三郎還要聽命於人?”

    可惜郎萬一搖了搖頭:“既然我來找你,便不會隱瞞什麼,若我知曉的當會坦誠相告,我沒說的你也無需追問,必是我不知之事。”

    蘇景點頭表示明白,又做了個手勢示意對方繼續說。

    “自從上一次狼群撤兵瓶中城,楊三郎就再沒流露過要對付你的意思,但不久之前,她又請狼主召集眾將,擬籌對福城、不津的攻勢以我看來,此舉不外一個緣由:吃你。我來見你就為此事,楊三郎將至,你多加小心。至少以我所知,這些年裡楊三郎想做的事情還沒有做不成的,你好自為之。”

    郎萬一的話說完了,但並未即刻告辭,神情放松了許多,呼出一口長氣,冷冰冰的臉上也多出了幾分笑意:“要緊的話說完了,心中糾纏反復都已不在,舒服了許多。”

    他是狼,只要狼主一聲令下他萬死不辭,卻主動來向蘇景‘通報軍情’,心中的掙扎可想而知。但此刻警告送到,事情做完再無更改,那份痛苦掙扎也隨之消散了。

    “多謝。”

    有關楊三郎,蘇景還有大把疑惑,不過郎萬一有言在先‘知無不言、不言則不必問’,蘇景不再多問,口中轉開了話題:“你的火法來歷,還請仔細講明,有勞。”

    蘇景目光炯炯直視郎萬一,相比楊三郎要吃自己,他更關心此刻所問帛絹上的正法流傳入幽冥,事關師尊下落!

    “據我所知,光明頂上那位前輩在人間並無傳人,還是先請你來說一說,你是如何傳承了光明頂的正法。”郎萬一不答反問。

    蘇景毫不隱瞞,三言兩語將‘九祖代兄收徒’之事說清楚,聽過之後,郎萬一呵呵呵地笑了起來:“便是說,你從未見過他老人家、更沒領受他一言法傳、一字教誨,就做了他的衣缽弟子?”

    笑聲之中,郎萬一搖起了頭:“我和你正好相反,何其有幸,我能追隨他老人家身畔,得他教導、受他法度,卻無緣喊他一聲師尊小九王,我很羨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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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五章 一句話的事

    生前為狼,呼嘯成群千裡威風,喝血吃肉桀驁快活,可死後也不過是一律游魂,和蒼蠅老鼠茅草也沒什麼區別。郎萬一死後,很快被洗去記憶,判官大筆一揮,發配至一方鬼王疆域。

    不過一段時間過去,郎萬一本性覺醒了,相比其他惡狼,他‘醒來’算是晚的,足足做了十五年陰兵才一朝恢復本性,還化狼形逃出城去。

    “我的運氣很好,逃出城後一時間未能尋得狼群蹤跡,無法歸群、成了一匹孤狼  。”郎萬一和蘇景見過的惡狼不太一樣,他愛笑,說話時總是在笑,當然他的笑容不像三屍戚東來之流那麼誇張。

    幽冥世界,談狼色變,萬鬼千魂都視之為凶殘、不祥之兆,惡狼集結成群時大小鬼王無不心驚膽戰,可落單的狼子人人喊打,而狼子在本性覺醒後,一旦還化狼形、除非日後在做辛苦修煉,否則再變不回人,無法隱瞞身份,它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成了孤狼是倒霉透頂的事情,郎萬一卻說自己運氣好因他游蕩在一片荒山野嶺時,遇到了一個紅袍老者。

    當時老者的情形很糟糕,依坐著一棵大樹,雙眉緊緊皺起,身體抑制不住的發抖,在他身邊歪歪斜斜地躺著一只碗。

    前世的記憶不會隨著本性覺醒而重生,但在陰間的見識永遠保留腦海,郎萬一做陰兵時也經歷過不少大場面,大概能看出。紅袍老者經歷過一場劫難,此刻正虛弱得很。

    依著陰間惡狼的作風,見了‘活人’直接撲上去咬死、連皮帶骨吞掉了事,此刻紅袍老者全無之力,吃他不是難事。

    “不過我沒吃他,事情過去這麼久,到現在我偶爾回憶,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不知為何,當時就是不想吃他。是天意吧!”郎萬一微笑著。

    惡狼昂著頭嗅了嗅老者的味道。就邁開腳步從老者身邊走過去了。

    不料還不等走遠,紅袍老者忽然張開了眼睛,面色痛苦依舊,聲音晦澀吃力。可他的語氣卻是輕松的:“你去哪?”

    郎萬一吃一驚。忙不迭轉回頭。目光戒備。

    老者混不在意,繼續說話:“哪裡都不要去,這片荒山難得。不會有人來,可荒山四周遍布村鎮,你是狼,出去了死路一條,先在這裡藏著吧。”

    郎萬一死死盯了老者一陣,未曾理會他的勸告,轉身縱躍飛快跑開了

    十天之後,惡狼又重返原地,他已經小心探過周圍,老者所言非虛。

    紅袍老者仍端坐樹下,面色虛弱,但神情中的痛苦淺淡了許多,那只碗也被收了起來。

    見惡狼去而復返,紅袍老者問道:“探過四周了?餓不餓?這山裡有兔兒、鹿兒,應該比我好吃。你耐心些,將來我會教給你離開此地的辦法。”

    若老者說的只是拖延之詞,十天前就不會勸惡狼留下,郎萬一心思靈活,想得通這一重,是以沉聲問道:“教我離開的辦法?你為何要助我?”

    老者的回答樸實:“因十天前你沒吃我。”

    “因我沒吃你?你這算是報恩?”

    老者伸出手指了指地面:“不用那麼警惕,坐,舒服些。”

    平平常常的笑言,卻似帶了古怪法力似的,郎萬一緩緩坐了下來,這些天東奔西跑、潛伏探查,確是疲勞得很了。

    “人間也罷、幽冥也好,狼殺生吃肉都是天性,說穿了,十天前你要吃了我,於你而言是理所當然。”紅袍老者接著說道:“可你沒吃我,我就得承情了。但我不感恩我是人不是狼,在我來說,我不被吃才是應該的。不感恩,當然也就不必報恩,我教你離開的辦法,是因為:公道。”

    說到最後兩字,老頭子的眼睛亮了起來。

    眼睛亮了,人也就精神了,紅袍老者笑了起來:“你用你的不應該,成全了我的應該,我自會還你一個公道。明白了?”

    郎萬一不明白。

    但他大概能曉得,這位言辭古怪的紅袍老者不會害了他,仍是沒道理的信任,不過對狼來說,‘道理’這個說法本就沒太多意義,它們行事更多是靠本能的感知。

    又過不久,老者漸漸恢復了精神,傳給郎萬一的不止一個‘辦法’,而是一套功法,雲灼魚焰譜。

    那是人間的修法,本不適合狼魂修煉,但紅袍老者見地了得,依照狼魂體性硬是把那套修法的幾處關鍵地方加以修改郎萬一也由此修得一門上乘本領,尤其難得的是,身邊還有一位曠世高人與他指點,讓他的修行事半功倍。

    “真正因禍得福,我的運氣很好,很好。”蘇景面前,郎萬一長長呼出一口氣:“但還不止如此,相處時間越長,我就對紅袍老者越是佩服先是佩服、而後折服。”

    紅袍老者的學識淵博,見聞廣闊,郎萬一修行閑暇,最喜歡與老者談天說地,不止陽間世情、人界風光,還有他那些有關乾坤、有關修行、有關做人的重重道理,都引得郎萬一滿心憧憬、滿心崇敬。

    紅袍老者不是寡言之輩,也不像想像中的高人那樣不苟言笑冷漠難近,他寬厚隨和得很。

    “聊得多了,我慢慢得知,紅袍前輩本為修行道一代巨擎,與另外八位前輩開宗立派,創下離山劍宗名揚四海。”郎萬一的聲音沉厚,語氣莊嚴:“他老人家就是你的師尊,駐道於離山光明頂,修習陽火正法,當世時唯一一位金烏傳人,陸角八。”

    蘇景微笑著,沒來由的自豪。

    相處三個月後。郎萬一就向陸角提出,想要拜入門下,可是陸角搖頭拒絕。

    惡狼俯首於地面,認真道:“世上只知犬兒忠義,卻不知犬之忠,皆由狼而來,晚輩雖是狼子,但也請前輩放心,若能得前輩收錄門前,我永生永世以作追隨”

    不等說完。陸角就打斷道:“與你是狼還是人都不存干系。是我自己不想收徒弟。不必再說,白費了時間和力氣,快快起身吧。”

    八祖心意決絕,郎萬一再如何不甘也只好放棄。又過了一段漫長時間。陸角完全恢復了精神。准備離開荒山了只是恢復了精神,郎萬一看得明白,紅袍老漢身無修為。

    郎萬一放心不下:“再有幾年光景。我當能修得人形,還請前輩再耐心等待一陣,待我有了人形,就能相護於您老身邊。”

    陸角八答了一句郎萬一聽不懂的話:“修為不再,但我還有碗,放心便是。”

    郎萬一又問:“敢問前輩要去往何處?他日我若修行有成,定當報還您老的再造之恩。”

    “去何處?”陸角八緩緩搖頭,從口袋中摸出了自己的碗摩挲著,面上笑容變得古怪起來:“我也不知道去何處,我就是想找找看看我到底死在誰的手上。”

    言罷再沒半字解釋,怪碗拋向半空,化作一團瘆瘆陰風,裹了陸角八疾飛而去。

    “我又在深山修行百年,火法初成才重返世間,再後來一切順利,彙合了同伴,又因有本領在身不斷積累軍功,一步一步做到了將軍之位。”對自己的情形,郎萬一一帶而過:“算一算時日,從頭到尾我和陸角前輩差不多三年相處。在他老人眼中,郎萬一不過是他在陰間的一段‘公道’往來,可對我來說,卻是大恩如天傾蓋。”

    “我未能被他收入門牆,不是他的弟子,自也不是光明頂的傳人,了不起只能算作‘光明頂下朋友來訪’,郎萬一時刻不敢相望陸角前輩的厚恩大德,你既是他在人間的傳承,無論如何我也要照顧一下。”

    話說完,郎萬一自囊中取出一只皮革袋子,烈酒濃香,昂首鯨吞。狼吃酒,不喝茶。

    一口氣飲下半袋,重重打了個酒嗝,剩下半袋子酒從郎萬一手中傳到蘇景手上。

    蘇景不急著喝,問道:“你來給我送訊,再回狼群怕是不如留在我這裡。”他的擔心不無道理,狼性多疑,最是狡詐不過,郎萬一就算再如何謹慎,也難保不走漏風聲。

    “就算不被發覺,我自己也沒臉回去;留在你這裡更不可能,來日狼家兄弟攻來,我又該如何自處?”

    “那你”

    郎萬一搖頭:“幽冥廣闊,不勞操心。”

    來送一個消息的下場,重則當受狼主追殺,自此從同宗手足變為生死之仇;輕則後半生永遠孤寂,無顏再對昔日戰友、也無法融入游魂天地。

    蘇景想了片刻,昂首剩下那半袋子烈酒喝掉,幽冥之狼以酒識人,見蘇景喝了自己的酒,郎萬一眼中露出些許暖意,微笑道:“若能再嘴巴向天,打個酒嗝,就十全十美了。”

    “打不出來,多少年沒打過嗝了。”蘇景隨口道:“浪蕩幽冥,不如人間如何?離山,光明頂,融身八祖到場,從此專心修煉,豈不是好。”

    郎萬一聞言目中精光乍現,可很快又告黯淡:“離山是什麼樣的門宗我是知曉的,豈能容我一頭狼魂。”

    蘇景笑,努力收斂著自己那點得意:“一句話的事情。”

    當真不是吹牛,送一個朋友去光明頂居住,蘇景做得這個主,何況郎萬一又和八祖有過一段淵源。郎萬一仍提不起精神:“普通游魂登入人間,須得判官放印,又有哪個判官會放一頭狼啊!”

    “一句話的事。”紅袍加身,比著上一句,蘇景的語氣更加風輕雲淡了。

    風輕雲淡夠了,蘇景又開口道:“不過在送你過去之前,我還有事情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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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六章 生死牽掛

    惡狼與八祖三年相處,不可能在幾句話裡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明白。郎萬一應道:“你問。”

    “之前聽我同伴傳報,你知道光明頂中有清幽小院師父對你提起過院中人?對院中人,師父怎麼說?”

    渡船上、大車上、路邊的客店驛站內,常常可見素不相識的旅人聊得熱火朝天,甚至平日裡不會和朋友、親人吐露的心事,都會被拿出來做為和陌生人的談資為何會如此?只因明日醒來大家各奔東西,窮此一生也未必會再見面  。

    大家都明白,今日面前喝酒說話到面紅耳赤之人,將來再不會和自己有絲毫牽扯和聯系,反倒容易掏出心裡話。一樣的道理,荒山三年相處陸角八和郎萬一說了些自己的事情。

    郎萬一記得,陸角提起院中人時,皺了下眉頭;

    郎萬一能看出,蹙眉不是‘難過’或‘麻煩’,而是擔心,陸角在擔心。

    簡單講過‘院中人’的來歷、身份之後,陸角緩緩說道:“光明頂山核結廬非我本意。那時離山根基初成,除我之外八位兄弟,或道法精深或劍術了得,有他們主持,門宗漸露崢嶸再說回我,我本是個跳脫性子,不喜拘束,也不願一輩子枯坐山中,既然離山有了個模樣,我就打算與藍祈一起去遨游天下,走到哪裡修到哪裡,做一對畫本中才有的神仙眷侶,豈不快哉。”

    那個時候的陸角八。境界上自然不曾圓滿,可修為上、鬥戰上,想要行走天下怕也沒幾個人惹得起他,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莫耶藍祈.

    “打算下山,總要和兄弟們說一聲,我最先找到的是劉旋一。”離山九祖,劉旋為長,九兄弟的大哥。

    是兄長,但也如師如父,尤其對幾個‘年紀小’的兄弟。劉旋一照顧有加。

    想要下山的原因、有關與莫耶女子的情事。陸角八和盤托出,讓他頗為意外的,劉旋一並未如他想像中那樣開心恭喜、再含笑罵他幾句‘你這小子,現在才來對我說出事情。該打該罰’之類。劉旋一只是點點頭:“你把她的情形。再仔細說與我知,還有她的修行。”

    陸角不隱瞞,依著劉旋一的吩咐又是仔仔細細的一番講述。而後劉旋一雙眉微皺、開始沉默了。

    ‘莫耶地。邪魔地’那是尋常修家的見識,先不提其他,就以九兄弟之間的情誼,老八認准的女人,老大絕不會再計較她的出身。且陸角要帶藍祈去‘游歷四海’,本也存了不給兄弟和離山劍宗添煩惱之意。

    等了一陣,見劉旋一還在沉思,陸角問道:“你可是嫌棄藍祈來自”

    劉旋一‘咳’了一聲,搖頭而笑:“莫說莫耶女子,就算你要娶邪魔地的男子,只要你自己願意我也不會阻攔。”

    陸角的轉述、再被郎萬一轉述,聚精會神傾聽的蘇景嚇了一跳:“真這麼說的?”

    郎萬一點頭:“陸角前輩當初怎麼對我說,此刻我如何講給你。”

    蘇景失笑。在離山時他聽賀余師兄講過,大祖性情沉穩,平時沉默寡言,偶爾對晚輩開口,要不就是指點功法關鍵,要不就是修天行道的道理,他老人家算得真正的‘金口玉言’,每一字都珍貴無比。

    如今看來,對晚輩一個樣子,對兄弟又是另一份性情。

    容蘇景笑了幾聲,郎萬一繼續講述。

    一句笑話過後,劉旋一對陸角笑著點頭:“藍祈當是至情至性的女子,要恭喜你。”

    陸角心底釋然,開心而笑:“兄長同意了?那我這就請他們幾個過來。”

    “不忙,我還有話說。”劉旋一面上笑容散去,言辭歸於中正:“九兄弟中以你資質最佳,又修得金烏正法,老八,只要不出意外,你飛升是板上釘釘之事。”

    陸角不明白兄長為何提及飛升之事,點點頭未出聲。

    劉旋一反問道:“那你可有想過,你飛升之後呢?藍祈又當如何?”

    “她的修行也不差,或許最好是能一起飛升。”

    “難。”劉旋一一字回答。

    兄弟間講話無需忌諱什麼,陸角混不在意,笑道:“飛升自非易事,不過兄長沒見過她,是以不了解,她的資質了得,修持的法度更有獨到之處,至少以我看來,飛升是有機會的,且機會不小。”

    “和資質、功法沒太多關系。”劉旋一搖頭:“是性情。”

    “你想和她一起逍遙人間,我絕不會攔你,其他幾位兄弟更無須擔心,你快活了,大家都會開心痛快。萬一弟妹不小心露出形跡,外門人物若有異議,不妨先來和姓劉的劍啰嗦一番。”劉旋一聲音穩當,字字清晰。

    說完稍頓,他又把話鋒一轉:“不過,游覽人間了不得兩三千年的快活,攜手飛升才是永世廝守、亙古逍遙陸角,你面前有一道題目,你得仔細想清楚。”

    說著,劉旋一伸出雙手,同時在地面上寫字,兩手,兩書。

    大祖左手所寫:兩三千年的人間快活;

    他的右手成書:兩三成並肩飛升的機會。

    若真放手打鬥,劉一與陸八孰強孰弱不得而知,但論起對修行的見解,那時陸角八遠遜兄長。

    ‘情’之一字,輕易不會影響修行,正相反的,性情中人若能得采得性情,還會對修行有所補益。可是事分兩極,入極則生障,情事尤為突出。

    藍祈便在此例,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莫耶女子就是如此,不動情則以。一動便不可收拾,入極巔、入瘋魔,最後那影響飛仙的一障,她逃不過了。

    極障不是不能破,但想要破它絕非易事。

    如果依著陸角的想法,攜美同游玩耍人間,於藍祈而言,‘情’無礙,但‘性’卻是松散了,時時刻刻守在心上人身邊。情再深性卻平和。難破障難飛仙。

    兄長想出的辦法,便是藍祈的漫長歸宿:山核小院。

    荒山之中,八祖端坐樹下,對著一頭惡狼訴說往事。當時郎萬一很想聽下去。可他已經完全迷糊了。到底還是一頭狼。不解人間風情。更不曉得修行道理,他能不糊塗才怪。

    陸角只是在講自己的故事,哪怕唯一的聽眾都聽不懂。他也無意解釋什麼,繼續道:“老大想出的辦法,是以‘得失’之悟破她的情極障。”

    她在院中,不見天日。她有家、有陸角,卻沒了世界。

    他的解釋牽強,以她看來其實就是自私。可她無怨無悔,她也千年沉悶。

    直到一天,時機成熟。他一劍劈開那小院,領她見同門、見弟子、傳書天下她為吾妻、與吾偕老,那一刻天地同歸舉山齊賀,整座世界攜萬鈞喜悅直衝心竅那就是藍祈破障、悟道的一刻!

    能不能成功,大祖也沒有把握,不過兩三成的勝算,但值得一試。

    “酒。”蘇景道。

    郎萬一又取出一枚酒袋地上,蘇景接過來,並未昂首痛飲,只把一口酒灌入口中。不急著吞咽,讓烈酒在舌尖來回滾蕩,當然不是品評味道,他只要那種‘刺激’喉舌的感覺。

    事情和蘇景所知大相徑庭,不是沒人知曉光明頂山核中藏了藍祈,這個主意就是大祖所出;更不是陸角怕她的身份會影響自己、影響離山,那些都是為了繃緊她心性的做作之詞,陸角如此對待藍祈,只是為了爭一個機會。

    窮盡天地仍並肩廝守的機會。

    不過此事也只有大祖知曉,陸角八沒再告訴旁人。

    只是提前的算計再如何周密,也追趕不上後來的變化,陸角放松了身體,對面前的惡狼笑了下:“後來,我被惡魂侵體。這份傷害來得極大,只有我自己明白,魂魄受損,我飛升的希望渺茫。但她還有機會可時機未到,她的境界還不夠,那時候劈開光明頂沒有一點用處。”

    “我奪了一頭神物的魂魄來殺滅侵體惡魂我心裡明白得很,飲鴆止渴罷了,神物的魂魄滅掉惡魂,可它何嘗不是另一頭惡魂!”

    “既然如此又何必麻煩,還平白害了一頭神物?神物無辜,我的公道何在?”陸角八聲音喃喃,似有痛苦,卻並無悔意,自問自答:“我總得撐到她飛仙後再死。”

    “可到底還是敗了。我以為至少能在堅持三四個甲子,她就快破入第十二境了,當來得及。沒想到奪魂神物之後,我只撐了七十年。來不及了。”

    話說完,紅袍老者沉默。長長的講述,其間有幾次老者都面露笑容,可他的眉心始終微蹙,他擔心。

    他已無能為力,但無法放松心懷,擔心。院中之人,生死牽掛。

    “院中人,師娘藍祈早已破開小院,不久後一朝悟道,破界飛升,如今已置身仙庭。”蘇景忽然開口。

    “當真?”郎萬一猛抬頭,望向蘇景。

    “千真萬確,她飛仙時,我就在身旁。”

    蘇景笑了,郎萬一也笑了。

    笑容裡有開心,有唏噓,有感慨,也有敬佩。雖然後來事情接連變化,可大師娘藍祈最終飛升的道理,正是大祖劉旋一所說的‘以得失破情極障’。

    藍祈飛升,陸角得償所願,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

    特意向郎萬一問起藍祈,只因蘇景心中小小的一個‘結’,師父把她藏在山核,自私了。

    此刻蘇景釋然。

    陸角八就是陸角八,不負他的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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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七章 口角含春

    陽間、東土、離山。

    沈河席地而坐,昂首望天,喃喃自語中略帶了些欣喜:“終於下雨了。”

    雨不大,淅淅瀝瀝的,掌門真人不避不躲也不曾施法蒸干水汽,就那麼愜意微笑著坐在雨中,任發髻衣袍都被打濕。

    離山坐落於東土漢境的東南隅,多水之地,一年四季從來都是不缺雨水,今年也不例外  。

    不缺雨水,掌門人那一句‘終於下雨了’就顯得有些無端了沈河會有這樣的說法,只因之前整整半個月,天上都在打雷。

    十五天,離山天頂陰雲密布,隆隆雷聲從未有過片刻停歇,但雨水一滴不落。直到此刻,總算下起了雨。

    不提雨水只說一連半月的悶雷,這樣的天像委實反常,若是放在凡人稠密的地方,怕早都會引起恐慌,可沈河真人和離山諸位長老,全都面帶欣慰目藏欣喜:賀余師伯在閉關做最後領悟。

    若他未能抓住那‘靈機’、未能尋得‘大逍遙問’的真諦,就算枯坐萬年,也引不來天像變化;反之,他有所斬獲,才會引動天意地勢,才會有這種詭怪天氣。

    十五天,雷連綿,是他把握到玄機的像征。

    把握玄機不一定能成功破悟,可想要破悟非得先把握玄機不可。

    左右無人,沈河抻了個懶腰,再大大的打個哈欠,喜滋滋的舒服,這舉止俗不可耐。全無高人風範

    東天劍尊廬內,說過‘山中院、院中人’,蘇景又和郎萬一聊了許久,話題層出不請,但話中人物只有一個:陸角八。

    直到最後,郎萬一把自己所有有關陸角的記憶統統說盡,蘇景仍意猶未盡,兩個人喝光了郎萬一的酒。

    隨後蘇景帶上郎萬一去往陰陽司,判官落印即刻放行,再喚來平時負責和離山聯絡的二差頭馬喜。捎上蘇景的口訊、帶著狼魂去往離山。

    臨行之前。蘇景加重語氣囑托道:“陽間的規矩和幽冥大相徑庭,雖也弱肉強食,但還有禮法約束,離山劍宗匡扶人間。規矩不算大可也不能算小”

    郎萬一笑著點點頭:“放心。能去他老人家的道場常駐、修行。是我的福氣,絕不會造次。倒是你這邊,楊三郎絕非等閑之輩。你自己小心。”

    兩人拱手作別,冥殿中法度行轉,郎萬一與馬喜的身形消失於一團幽光之內。

    蘇景長呼、長吸,轉身向後殿走去,臉上笑容清透。

    蘇景心底那個小小的結被打開了,他想要崇敬之人的確值得崇敬,足夠歡喜;師父和莫耶藍祈,前輩情事讓人唏噓,而藍祈最終破開了那院子、飛去了仙界,師父達成所願,足夠歡喜!

    跨入後園才走兩步,香風飄過一個窈窕身形閃到面前,攔住了去路。

    不聽似笑非笑,仔仔細細端詳著蘇景:“看你這小魔頭眼中瀲灩、口角含春”說著,她混沒規矩的,居然昂起素手捏住了蘇景的下頜:“嘖嘖,一副蕩漾的俏模樣啊!”

    小妖女擺出來一副大爺看小妞的樣子,洋洋得意,正想再問蘇景從朗萬一處得來什麼好消息以至笑容滿面,不料被自己捏住下頜的那個小子,就勢把臉湊了過來,又快又軟又輕,就那麼一下子親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聽的修為如何?咫尺之間一柄飛劍偷襲她都能從容閃避,卻沒能躲開蘇景的嘴

    騰地一下子,小妖女臉紅。

    蘇景親得快,一中便退,退後半步,修行事情不分男女,可情愛事情上天生就是男子強勢,不聽再怎麼說也是個女子,中了一‘嘴巴’後檀口微張傻傻得發愣。蘇景比著她剛才的得意洋洋更得意洋洋:“我口角含春?春色香甜,要不要再嘗。”

    就在這個時候,戚東來甩著手走進後園:“蘇景,那個郎萬一當真知曉八祖的事情,可有什麼有趣事情說給我咦?”

    無論修為、經歷、見識,在年輕一代的修家中,戚東來都算得出類拔萃,走進園子一看,兩人面對面,蘇景笑眯眯、不聽正發呆,憑他的眼力和心思,當即就明白他倆你濃我濃,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若是旁人,會轉頭就走,可戚東來不,一邊說‘哦,我來得時候不對’,一邊抱起雙臂斜依廊柱,笑嘻嘻地望著兩人,等著繼續看花花戲。

    不聽正情迷意亂,如何容得一個大胡子在不遠處看著,轉頭望向虯須漢,吸一口氣勉強平復心情,笑容有些勉強:“我和蘇景有要緊事情談,騷,戚東來,好大姐,你快滾!!”

    虯須漢對自己名前那個‘騷’字看得極重,每有人省略他必做糾正,不聽說對了名字,喊他‘大姐’他卻全不在意,更不把‘快滾’惡言放在心上,哈哈大笑著轉頭走去。憎厭魔君衣缽傳承,別人不轟他不走。

    待他離開,蘇景挑了挑眉峰,舊事重提:“嘴邊春色,好吃麼?”

    小妖女耳朵裡幾乎都是自己的心跳,聽錯了,把‘好’聽成了‘還’,心裡咀嚼了下‘還吃麼’,嘴巴有些拌蒜:“怕怕你啊?”

    蘇景心思轉得多快,還不等納悶就反應了過來,笑道:“好!本座專治嘴饞的毛病!”

    但還不等他再有動作,猛一陣響亮笑聲又從園門出響起。

    那笑聲是真響可抹不去的一股扭扭捏捏的味道,不用回頭就知道,戚東來去而復返:“原來是你的嘴巴香香還是我的嘴巴香香的把戲,”虯須漢捂著嘴,那樣子實在實在惹人討厭,被一柄飛劍砍在臉上定會惹來無邊喝彩,可他不自知,自顧自嬌羞如美人:“我可實在好奇,按道理這把戲你們兩位耍不了啊,各有臉皮五尺,相距一丈時已然頂在一起再難寸進我滾。”

    這一次真的‘滾’了,大笑聲中虯須漢化身一片粉色香風,直接竄上了天去,看那小妖女眼中帶煞,戚東來不觸這個霉頭。

    戚東來本就無所事事,飛上天空也就順勢閑逛一會,東飄西蕩,東面看看鬼兵操練,西面看看鬼民築城,南面看看他從南方看見了一道紫金雲駕。

    劃破天際,飛得不急不緩,向著不津而來。

    如今不津早已不再是荒城廢墟,重兵把守之地,豈容旁人縱雲亂闖,不等雲駕當即有一隊陰兵飛天相迎,帶隊校尉開聲吼喝:“呔,什麼人如此大膽,還不快快停了雲駕報上名來。”

    紫金雲駕止住去勢,但並不散開,只飛出了一個人來,判官打扮,身著黃袍,三品官,抬手將一枚令牌亮出。

    攔路校尉登時換了語氣,笑道:“原來是判官大人駕到,小的魯莽,還請大人恕罪。”說著一只手背到背後,輕輕揮了揮手,身後陰兵趕忙讓出了道路。

    黃袍判收起令牌返回雲中繼續前行,可才告啟程不久,紫金雲駕迎頭又碰上了一陣粉紅香風。

    有人攔路,紫金雲駕不能不聽,黃袍判官又一次從雲中走出,眉頭微皺:“陽身人?可是小九王的朋友麼?剛剛本官已與巡城兵卒交代過身份了。”

    香風散去,虯須大漢顯身,面似帶笑可目光冷冽,看了看開路判官,又望一眼紫金雲駕:“黃袍三品?算得大員了。騷人想不通,什麼人會有如此排場,讓堂堂三品大判做鳴鑼開道的小卒,莫不是閻羅王老爺重現幽冥。”

    可把黃袍判官膩歪死了。

    他能辨得香風中有陽身人的氣息,又哪想得到粉紅的風裡跳出來個大胡子,更想不到精壯大漢出口嬌滴滴的女子聲音。

    黃袍判官皺起了眉頭:“陰陽司行事自有方寸,豈容外人過問,你既不是司中官員,就速速讓開道路!”

    “幽冥世界以前還不曾有過陽身人呢,往時陰陽司還只有一位紅袍大判呢,”口中聲音嬌軟,豹眼嫵媚流轉,可說的話卻狂妄異常:“天底下沒有不變的規矩,該改就得改。”

    戚東來有殺性,當年西海深處苦鬥邪佛一脈足見他的狠辣,不過他為人絕不狂躁,主動攔路是因他大概猜出了來者身份若真如他所料,那蘇景便要迎上一場好戲了,騷人做的:先要奪下一份氣勢、替朋友奪勢!

    刻意刁難、無聊之舉,卻也是爭勢最直接的辦法了。

    震翅聲劈裡啪啦,好像被放大了百倍的蜻蜓飛翔聲音,三口長著翅膀的棺材帶著三個背長劍的矮子升了上來,雷動問道:“戚東來,在作甚?”

    “騷、戚東來,”一如既往先糾正,虯須漢跟著說道:“等著見閻王爺!”說著,他又森森而笑:“不過,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黃袍判面上怒色不顯,聲音一下子變得冷清了:“本官只問三字:不讓路?”

    “明明是九個字嘛。”三屍異口同聲。

    “好。”黃袍判微一點頭,這個時候又是人影一閃,從紫金雲駕中再躍出一人,先對黃袍判輕聲道:“花大人且慢。”隨後此人望向戚東來。

    差官打扮,衣袍和封天都總衙、尤大人身邊親差孔方白全無差別,不過此人是個年輕女子,五官嬌美、神情干練。

    拈花本色,一見女子就喜從中來,笑眯眯:“請問差官大人如何稱呼?”

    “顧小君。”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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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18:08:48 |只看該作者
第五二八章 一詞之差

    颯爽女子報上姓名,目光從攔路幾人面上掠過,最終望住了戚東來:“我家大人自封天都而來,有要事與小九王相商,還請閣下代為通傳。

    戚東來笑得懶洋洋:“不管。”

    顧小君眉峰微挑。但很快眉峰回落,本已森冷的面色平和下來:“閣下攔路,可是職責所在?若如此,還請通融,小九王若有責罰,顧小君一力承擔,絕不會讓先生擔當  。”

    戚東來笑容不變,身形更是不動:“小九王日理萬機,沒工夫應酬閑雜人等,這就請轉頭回去,恕不遠送!”

    此時紫金雲駕就懸浮在南城半空,如此醒目的東西,蘇景豈會看不到,但他不出聲也不干涉,和小不聽並肩站在一品殿後園中,抬頭注視著空中情形。

    顧小君靜靜凝視戚東來片刻,忽然露出笑容,再開口時沒了官腔:“你這漢子啊,攔路攔得全沒道理,搞不懂你到底圖個什麼你叫戚東來?”

    “騷、戚東來。”戚東來耐心好得很,閑聊無妨,說到天黑也不怕:“族為根,族名不可棄,請姑娘記仔細。”

    顧小君點點頭,自袖中摸出一枚黑黝黝的令鑒,垂下頭對著令鑒淡淡說道:“陽身人騷戚東來,藏身不津城,攪擾輪回禍亂陰陽,罪不容赦。”念過罪狀,她目光重新望向戚東來:“莽漢,只消本座一令升天幽冥世上便再無你容身之處,還不讓路麼!”

    封天都。封天令。

    陰陽司不涉地方軍方,平時司中政務也無需鬼王幫忙。但若有‘攪擾輪回混亂陰陽’這等大罪惡徒藏身世間,封天令下鬼王仍會積極賣力,相助陰陽司緝拿惡徒。

    ‘幽冥世上再無容身之處’,顧小君說得客氣了,她手中大令飛天,戚東來藏身何處,何處都會招來戰禍兵災!屆時自會有人出面、穿針引線集結周邊鬼王之力,血洗不津城。

    芊芊素手,將黑色令鑒高舉過頂。大令微微震動著。只待主人手指松開它便一飛從天,傳於世界每一角落。顧小君的手段算得狠辣,戚東來不讓路,不止給他自己招災、更會給不津、給蘇景惹禍。

    顧小君面帶冷笑。她倒想看看戚東來如何應對。不料突然間心底一陣陰冷感覺彌漫。不自覺打了個寒顫她也久經戰陣,明白這感覺緣何而來:氣機。自己被‘氣機’穩穩鎖住了。

    氣機一端牽於己身,另一端不用想也只道。接連著凶猛法術。

    這便是不津的態度了,爾敢放飛大令,頃刻殺滅降臨碎屍萬段!

    這態度於戚東來無關,蘇景才是此間主人,這種事只有他才能說了算顧小君努力平穩心思,靈識散開‘尋根溯源’查探法術氣機的來源。

    不追查還好,追查之下,又是接連三個寒顫,不能自已!

    三段氣機,三個方向:

    遠處天空中,笑容明浩的少女,盈盈立於雲端,手中把玩著一片瑩翠剔透的竹葉,不知何時不聽飛遁高空;

    身下一座大宅,正堂屋頂上,人身蛇尾的凶蠻少年抱著雙臂昂首望來,臉上有笑容,笑容裡卻不存歡愉,只有殘忍;

    最後一段氣機來自城北,顧小君只能察覺到殺機犀利,卻辨不清具體不津北城正是陰陽司一品殿所在,後園中蘇景獨立,白玉弓被他拿在了手中。

    取弓在手同時,蘇景又打出一道陽火。

    火焰飛天,升到九霄雲上猛一震,火焰暴散開來,一聲金烏啼鳴響徹四方!王家大令,金烏點兵,下一刻不津城中號角回蕩戰鼓如雷,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兩頭屍煞猛將、一頭凶猛諦聽、一條用兩枚白鱗冒充眼睛的小黑蛇站住方位,隊隊陰兵騰雲駕霧,結陣封鎖天空。

    顧小君的變了臉色,聲如切金斷玉:“賊子,安敢!”

    戚東來的聲音不如她清脆,但嫵媚遠勝,笑道:“從五年前開始,蘇鏘鏘幾次想見封天都裡那位大人,都遭斷然回絕,他還不是笑了笑作罷;今次封天都來了人,被攔個路就亮出大令風度實在不堪。現在可不好收場了。”

    雷動搭腔,語重心長:“你這女娃兒,好端端的拿什麼封天令,把事情做絕了吧?唉,也不能全怪你,你不知道他們是伙子什麼人啊。”

    赤目接口:“現在可好,一拍兩散了,你撒手閉眼吧。”

    拈花再接口:“小娘子,芳齡幾何?可有婚配?”

    這個時候紫金雲駕中又走出一人,中年男子,膚色黑得發紫,也做差官打扮,現身後不做勸解,望向戚東來朗聲道:“我家大人自封天都而來,有要事與蘇大人相商,還請閣下代為通傳。”

    仿佛被釘在半空裡、連封天令都不能讓他讓路的戚東來,聞言卻痛快點頭:“好說,請雲中的大人稍等,騷人這便下去通報。”

    黑皮差官的說辭與顧小君初顯身時講話如出一轍,唯獨一處差別:顧小君說的是‘小九王’,黑皮差官講得則是‘蘇大人’。

    一詞之差,態度天壤之別。

    小九王只是幽冥世界無數鬼王之一;蘇大人卻是紅袍大判,除了星月判外,整座陰世裡唯一一位紅袍大判!

    封天都來人用了‘蘇大人’的稱呼,給出這個態度戚東來便無需再爭,身化香風飄飄蕩蕩地飛赴北城,根本都不再去看一眼顧小君手中的封天令。

    戚東來一退,三段殺機消散、萬千軍馬歸城,三位矮神君也走了兩個,只剩拈花流連不去,和顧小君扯詞攀談:“本座拈花,東土白馬鎮人士,你可曾去過東土”

    黑皮差官拍了拍顧小君的肩膀,微笑著搖搖頭。顧小君面色難看,但還是收了封天令,跟在黑皮差官身後退入雲駕,外面只留最先現身的那位三品判官花大人。

    又過不久,牛吉帶著司中一眾鬼差,急匆匆迎上半空,畢恭畢敬引著紫金雲駕去往城中陰陽司。

    抵達冥宮時,大差頭半躬身體,對著雲駕道:“蘇大人在後園迎見諸位。”

    冥宮之中,一位等銜底下的鬼差對身邊同伴低聲道:“封天都來人,咱家蘇大人都未迎出大門,直接在後園相見,這架子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同僚尚未搭腔,腳下就有聲音傳來:“前面對峙是爭氣勢,能算是擺架子,現在卻不是了雖你我都能猜得出雲駕中的大人是誰,可他老人家不願主動露面。蘇鏘鏘若是接出門外,豈非逼著那位大人現身?直接後園相見,是留面子。”

    妖霧總有獨到見解,他身邊幾個鬼差也不知他說得對不對,都沒搭理他。

    紫金雲駕不再高空飛過,入宮門後就改作貼地低掠,由牛吉等人引領著一路來到後園。

    後園之中,蘇景身著判官紅袍,背負雙手微笑而立,見雲駕來到,先揮手屏退引路的幾位差官,又對剛回到他身邊的幾位陽身同伴點點頭,不聽等人會意,也起身離開了園子。

    ‘清場’之後,蘇景才含笑說道:“貴客到訪,蓬蓽生輝,蘇景有失遠迎,失禮之至。”

    紫金雲駕終於散開了,算上黃袍判,一行也不過四人,除卻已現身的三個,就只剩下一位果不其然,著紅袍、身枯瘦,一目殘月抱瞳一目七星散布,真正的一品判尤大人。

    “久聞蘇大人少年鋒利,今日得見,果不其然。”猶大判面帶微笑,說的話讓人辨不清是褒還是貶。說著,他對三個手下微一點頭:“你們外間等候。”

    蘇景這邊清場了,尤大人也屏退手下,倒顯得了幾分尊敬。

    顧小君也退到園門口,讓拈花神君著實驚喜

    一老一少兩位大紅袍拱手為禮,口中盡是些不痛不癢的應酬之詞,腳下邁步來到園亭,分賓主落座。蘇景笑道:“身邊沒人了,大人喝茶麼?我去給你沏。”

    “謝過大人好意,沏茶不必,老夫此行只為一件事,辦完便告離開,不會久坐。”尤大人開始點題,蘇景自然相應:“請尤大人吩咐,力所能及必不推辭。”

    “報恩。”尤大人兩字突兀。

    蘇景詫異:“晚輩不記得何時施恩於大人。”

    “老弟說笑了,是你向我報恩。”尤大人呵呵而笑,口中稱呼改變:“五年前,狼群攻襲瓶中城這件事老弟當還記得吧。瓶中城已入絕境,若非封天都一道諭令傳至楊三郎與狼主,這幽冥世上,早就沒了那城。”

    蘇景肅容:“是封天都讓狼群退去的?”

    “不錯,封天都每出一令,都有底檔記載,老弟若不信,大可隨我去往總衙查個明白。”尤大人拖長了聲音,說話緩慢:“五年前的一樁恩情,如今到了回報的時候。”

    “有恩必報,大義之所在。”蘇景認真點頭:“我這就把滑頭王請來,讓他給您報恩。”

    尤大人一笑:“困於那一戰的,不止滑頭王,還有小九王。”

    “我?那不能。判官不涉地方軍政,我何時也不曾參與鬼王爭鬥,更沒去過瓶中城打狼,您老記錯了。”蘇景坦蕩蕩,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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