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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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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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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18:24: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七九章  銅色
  
  瘦、卻銅澆鐵鑄的中年漢子,在墨靈精死前一刻出現於他視線中。

  墨靈精在這世上熟人並不多,但'鍊子'絕對算得其中之一:在蘇景等人來到褫衍海前,他們已經糾纏、拼殺了整整五年。
  
  先前橫置於島礁上的那節巨大銅環消失不見,它重化歸人形,廿一大人、廿一鏈。
  
  自從得知'七十三枚靈精合一,純鏡破滅巨力來襲',蘇景就在琢磨一件事:獅虎相搏,刺猬團成個球球跑來了扎獅子,獅子轉頭去咬刺猬,如今刺猬被咬死了……可是老虎呢?
  
  蘇景就是那隻刺猬。
  
  簡直不能再簡單的道理了,七十三環上的墨靈精、墨色法力都衝著蘇景來了,之前與墨色苦苦糾纏的七十三鏈何在?!
  
  鍊子散落各處,其中一環在蘇景體內。
  
  一環於洞天,便是整條鍊子都在。
  
  墨靈精偏執、瘋狂,不過他們不是傻瓜,正相反,他們很聰明,如此淺顯的道理哪會想不到,不過他們篤定:鍊子在也沒用。七十三鏈受重創、神誌皆已混沌,就算再兇猛,它們法甦醒又何異臭肉、頑石。
  
  而墨色法力玄妙,即便墨靈精喪命,這力量沒了智慧也還能保有一份靈性,在摧毀蘇景之後它們會再歸回原處,重回去一截截鍊子身上、繼續腐蝕這件幽冥神器。
  
  墨靈精早都算準了,這一仗贏定了……算準了麼?他以為'墨色心識'能傀儡蘇景的身體,不料竟是一群痛打一個的慘局,幾乎被活活打死;他以為自己想死就死,不料來了個癡呆和尚幾腳踩下、死不了了;他以為鍊子肯定醒不了,可他又哪裡曉得陽火對生命的意義何其重大、哪曉得金烏小煉世的神奇之處、哪曉得三這三那訣對器魂震醒奇效!
  
  廿一鏈醒了,即便其他鍊子都還在沉睡中也不要緊,冥冥相連、心意相通,只要一環醒來。整條鍊子的力量都能隨他心意調運。
  
  老虎醒了,刺猬仍在,再加上那個莫名其妙的癡呆和尚……墨靈精死不瞑目。
  
  早在墨靈精以'純鏡'結形時蘇景就發覺廿一鏈的神誌有了復甦跡象,不過很他去忙著勸墨靈精'莫回頭',暫時沒理會鍊子,後來知道墨色會集中打來蘇景這才急眼了,忙不迭把和尚請來給墨靈精續命、為廿一鏈爭取些時間。又趕緊重續洗煉助廿一鏈盡蘇景。
  
  輪迴安穩則天地安穩,此乃大義所在,離山弟子絕不會坐視不理,蘇景也不會有絲毫猶豫,不過……若鍊子能用,他是肯定不會去打擾屠晚與和尚的的修行。能讓'外人'出錢出力,那自己人就先歇著唄。小師叔不是只會敗家,該省著過的時候他也知道省。
  
  黑石大竅,天色漆黑!巨大力量滾滾蕩蕩,早已從七十三鏈上散出,集結一起攻入洞天,全不是想像中那樣如潮如浪。這力量來得全徵兆,就那麼一下子出現,旋即爆發開來!
  
  哪還有什麼化形、結相,只是最最單純的力量,有顏色卻全形質,摧毀一切但有跡可尋,轟轟離烈,橫掃四方!
  
  穴竅之內天地巨顫。怕是堅持不了片刻就會徹底崩塌。東方第一礁上的蘇景最先出手,一聲咒唱朗朗,帶上身後的艷陽天向著蒼穹疾飛而去!
  
  蘇一動,其後兩礁上蘇景齊動,三重罡天列位一線、並起。旋即三個蘇景不見了,一入驕陽、一入金風過、一入劍獄,三段心識完全融入罡天。只見昏天黑地之中,三枚驕陽凌空!
  
  論罡天有何而來,歸根結底都是由蘇景的陽火正法淬煉而成,論罡天是什麼形質。升上天空後他們皆為:陽。
  
  金烏金屋,真正燦爛火日;金風劍羽,飄忽不定,幾不可見卻真正存在;天烏劍獄,陰森蕭殺,它為惡,惡人磨之惡。
  
  三重罡天,三道金輪。只要這三枚驕陽不落,黑石洞天便不會淪陷,不會毀滅。
  
  天空中那滾滾黑暗立刻攻向三重天,實力相差太過懸殊,三枚太陽如狂風中殘燭飄搖,光微弱熱崩散。
  
  劍長鳴箭呼嘯,蘇四蘇五隨之而動,寶物出手;火燒天風成狂,蘇五蘇六令旗飛天,大聖玦、其他諸竅中修元,自經絡浩浩蕩盪注入洞天,所有寶物、真元,皆盡全力掃滅晦暗,馳援、維護空中三枚明日。
  
  此外還有七十二枚金色鱗葉飛馳,於海天之間穿插如電,將黑暗層層割裂、攪碎……可仍是差得遠,小丘如何與山岳比高?力量差距來得太懸殊,遠非'手段'能夠挽回的。
  
  爭鬥不過三兩個呼吸,蘇景落盡下風,金風陽火搖搖欲墜,洞天之內幾近徹底漆黑,往昔烈烈驕陽,此刻彷如蟲兒似的螢火微光;曾經的邊火海,如今不過幾道淺淡光線。
  
  便是此刻,洞天之中突然金鐵交鳴之聲大做!
  
  鐵鍊子抖動時,叮叮噹當的亂響,擴大千倍、萬倍之後,就變成了雷霆宏聲,銳金之雷。
  
  金雷轟鳴,金光萬道,炸碎於滾滾黑暗之中!
  
  不同於蘇景的陽火金光,衝破黑暗的光芒不明耀但厚重,與其說似金不如說這顏色像銅色。銅雷、銅光、銅之浩力注入洞天,自從醒來後不曾口吐半字的廿一鏈沒讓蘇景失望,他出手了,調運七十三鏈所有力量,全力出手。
  
  神智混沌、深深昏迷、清明重現、漸漸復蘇、完全醒來…廿一鏈不太確定眼前的情形,但他至少能明白:
  
  蘇大判救了自己、且因相救自己引來墨色反噬;蘇景身著大紅袍,七十三鏈的職責是守護陰陽司,只憑那件紅色官袍,鍊子便不容蘇景收到絲毫傷害,於義於理,廿一鏈絕不會坐視不理。金光銅色,耀於黑暗中。
  
  鏈出手,頓時為蘇景撐住局面。
  
  也是在廿一鏈動法一瞬,橫丈一長劍於膝的蘇景低低悶哼一聲。黑石洞天壁壘崩碎。
  
  金風陽火、仙劍妖弓、墨力銅色,諸般大力匯集,黑石洞天容納到了極限,再也承受不了。但並非洞天崩塌,而是蘇景及時將洞天開放:一枚穴竅容不下諸多巨力爭鬥,蘇景只能換一座寬敞的戰場:自己的身體,全身。
  
  諸多巨力沿蘇景二十經絡傾瀉而去。可金風陽火鍊子之力與墨色的爭鬥不曾減弱分毫,奔流中彼此糾纏、彼此剿殺、彼此吞噬!
  
  「只能支持一時,仍敵不過它。」廿一鏈忽然開口,聲音鏗鏘如金鐵摩擦:「但還有一個辦法。」
  
  每一寸經脈、每一處穴竅都充滿浩力相搏,那份痛苦真正來得'刻骨銘心',心識投影與真身異。疼得臉色煞白:「你說。」
  
  聽說'仍敵不過',蘇七蘇八都已經跑走去喊劍喊和尚了,再聽說'還有個辦法',他倆又回來了。
  
  ……
  
  十段心神盡入體內惡戰,雲駕上的蘇景彷彿個木胎泥塑,呆呆枯坐。
  
  『體內之戰』,外人幫不上忙。何況他們面前也有一場兇惡大戰。自屍煞顯身,這一仗已經打了三個時辰有餘,破繭夜叉慘死沉舟兵圍攻之下。剛開戰時還算順利,戚東來獨闖敵陣、沉舟兵隨後殺到,屍煞被層層斬殺,可越往前行打得也就越吃力,兇屍巨煞不停冒出,沉舟兵傷亡著實不輕。倒是戚東來,恥在前勇猛在後、三個時辰打下來損失不過幾件法寶外加肩膀後背上幾塊皮肉撕裂,現在還精神得很。
  
  三屍早都催動棺材入戰去了,留下十六弟守護雲駕為蘇景護法。
  
  妖霧把巨鼓擂得震天響,忽然問身邊顧小君:「看出來了麼?」
  
  顧小君明白他的意思,沉沉點頭:「只有屍煞。」
  
  鏖戰良久,顯身攔路的只有屍煞。未見陰褫。
  
  屍煞要是煉化好了,需陰褫指揮,它們也能自覺出戰殺滅來敵,可眼前惡戰不是'小打小鬧'。到現在入戰的屍煞足有千餘眾,卻不見一頭陰褫顯身,未免太反常了些。
  
  「還有兩重古怪:屍煞差不多有兩三成身體'殘破',傷勢仍,不久前應該打過一仗。」顧小君繼續說道。
  
  妖霧瞇起了眼睛,只點頭未說話。
  
  顧小君接著向下說道:「再就是,褫衍海雖為陰褫老巢,也太多了些吧!」言語不詳,但也需仔細解釋,妖霧全然明白顧小君的意思:一頭陰褫,畢生只能煉化煉化一頭'屍輦',道理上講,在這場大戰中有多少屍煞入戰,褫衍海中至少就會有那麼多條陰褫。
  
  可陰褫不是老鼠麻雀,這等神奇生靈,就算它們的棲身地再如何安逸富饒,它們的數量也不可能太多。
  
  屍煞比著想像中的陰褫數量,要多上幾倍。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戰場中突然又有巨浪翻騰,一隻身形足足百丈開外的雙頭巨蟾躍出雲海,昂頭'咕'地一聲大叫。
  
  蟾蜍頭頂,正有兩座倒垂大山,東側的山被蟾蜍東側頭開聲吼過,頃刻山花開遍枯木吐芽;西側的山被蟾蜍另一張嘴巴吼過,情形則正正相反,眨眼草黃葉落密林凋零……仍是幽冥土著的屍體,兇猛之處猶勝破繭夜叉三分的春秋蟾。
  
  妖霧呲牙:「好傢伙!陰褫的好屍!」
  
  顧小君轉回身對妖霧拱手:「應大人,下官請戰。」
  
  她說話時三屍肩並肩地死了回來,正巧聽到這句話。妖霧趕忙遮掩,問顧小君:「你跟說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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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18:24:2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八零章  它不配

  
  妖霧趕忙遮掩,問顧小君:「你跟誰說話呢?」
  
  顧小君也沒想到三屍會突然回來,愣了愣後想不到該如何去掩飾,干脆笑了。
  
  鐵人似的候補女判笑容綻放時居然很甜,也不多說什麼,握起長棍向前投身而去。
  
  「應大人?」待女差官走後,赤目上下打量著妖霧。
  
  妖霧裝傻:「什麼應大人?」
  
  赤目呵呵笑,一副『我心了然』的樣子,拈花的目光則緊緊追隨顧小君,女差官疾飛凌風衣袍貼身,由此顯出了曼妙身形,拈花看得眉飛色舞,口中咂咂有聲:「精彩,精彩…難怪她能做候補大判。」
  
  這話妖霧很不愛聽,正色道:「顧大人能列位候補大判,和她美色沒有半點關系。」
  
  可恨的是拈花居然不爭辯,也和赤目一般呵呵笑,也和赤目一般『無須解釋,我心了然』的神情。
  
  雲駕上幾個人說話的功夫,顧小君人已撲近戰場,開口一聲叱喝,手中棍飛出,棍迎風暴漲,向著剛剛浮海阻敵的春秋蟾蜍狠狠砸下,那頭蟾蜍凜然不懼,兩條長舌一左一右翻卷而出,裹住棍子後用力一扭,舌頭再松開時大好法棍硬是被擰成了麻花。
  
  顧小君秀目凝煞,不因長棍被破而稍有遲疑,繼續向著蟾蜍疾飛。
  
  三屍沒領教過她的棍法威力,但也能曉得這件法器必定不俗,由此都吃驚不小,雷動直接望向大聖:「大蛤蟆如此厲害,你還不出手?」
  
  大聖一哂:「它不配,差得太遠了。不過這蟾蜍屍煞還不算太差,女娃娃判官不夠它打。」
  
  果然。大聖聲音剛落,春秋蟾雙頭齊揚,東榮西枯兩聲大叫共起,顧小君被它的魔聲吼中,疾飛身形猛一搖晃,便是趁著這個空子,蟾蜍的一根長舌揚起又快又准地卷住了她的身體,另條長舌彷如雷公長鞭,掛動凄厲風聲。向著她的頭顱狠狠砸下。
  
  正中!
  
  不見血光。
  
  顧小君『散』了,可沒有血光,只有大片七彩光華彌漫!
  
  中擊一刻,就那麼突兀地、曼妙女子的身體化作千朵蝴蝶。
  
  蝶兒翩翩、翅舞七彩,飛動之際身後拖出長長彗光。千道旖旎流光陡然加速,繼續撲向春秋蟾蜍!
  
  此外,戚東來瞅見了便宜,一片天魔飛刃凌空打來,狠狠割了老蟾的舌頭幾下子。春秋蟾勃然大怒,巨大身形撲躍而起,可戚東來早就逃走了。
  
  花蝶千枚。圍住春秋蟾上下翻飛,那蝶兒看上去嬌弱,可它們祭起的七彩幻光足以洞穿巨岩……可惜對蟾蜍沒用,法術呼嘯著打在它身上。癩斑之間幾圈古怪漣漪擋開,輕飄飄地就化解掉了,反倒是蟾屍那一對長舌翻飛靈活,三四只蝶子閃避不及被它卷了吞掉。
  
  不見顧小君人在何處。但她第三聲輕叱清晰可聞,千枚蝶兒猛又簇擁一團。變成了一個大大的彩球,顏色、模樣有些像東土漢人女兒家的繡球。『繡球』暴漲,眨眼後化作山丘體積,隨即繡球『打開』,顏色未變、仍是七彩,但蝴蝶不再,那繡球伸展開來,赫赫然一條斑斕巨蛇,大口猛張,兩枚森森毒牙狠狠切入蟾蜍後背。
  
  這次真正咬了進去,那蟾蜍吃痛同時奮力把身體一翻,運起的仍是一份『扭』勁,只聽啪啪兩聲脆響,斑斕大蛇的毒牙竟被老蛤翻身掰斷。大蛇滿口鮮血,但仍把握時機精准,趁著蟾蜍肚皮朝天行動不便之際,蛇口不閉蛇身猛進,就勢將蟾蜍吞吐腹中。
  
  不過眨眼功夫,就見蛇腹突然崩起大片血雨,春秋蟾前爪已修得裂天甲刃,扯碎了蛇腹衝將出來,大蛇再遭重創,攻勢卻全無停歇之意,就借著大蟾蜍正在蛇腹的『地利』,長長的身軀急盤,把蟾蜍牢牢纏住,蛇身越勒越近,即便三屍相距遙遠也能清晰聽到蛇身絞勁時那『吱吱』響動。
  
  這次『顧小君』纏得巧妙,剛好把蟾蜍的四肢箍在身外、其間蛇身盤繞牢牢固定,讓其空有利爪卻無揮動余地。
  
  似是被勒得太緊,老蟾嘴巴長得老大,奮力吸氣……吸氣之間,蟾蜍身形暴漲,幾乎爆炸式的瘋長,下一刻『嘭』的巨響動蕩雲海,肉眼可見凶猛氣浪橫掃八方,斑斕大蛇被驟然猛漲的蟾蜍一下子崩斷開來,身體斷裂成幾十截。
  
  一截截蛇身散落墜入雲海,其中一截就著海面一滾,變回顧小君本形。連番爭鬥兔起鶻落,打得固然精彩,可顧小君一次便宜沒能占到,再現原形時披頭散發狼狽不堪,大蟾蜍恨死了這女子,雙口同張兩條長舌又向顧小君卷來。
  
  顧小君的法術接連被破,雖然受傷不重可那一口元氣尚未緩起,暫時再沒辦法應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凶物撲來捕殺自己……就在那雙滿是粘液的長舌堪堪卷中顧小君時,突然一個嫵媚聲音響亮:「滾!」
  
  與喊聲的柔美全不搭邊的虯須大漢從天而降,飛起一腳狠狠踢中老蟾額頭,蟾蜍口中爆起驚天動地的怪吼,巨大身軀就被這一腳掀翻,向後翻滾摔去,脊背重重摔在雲海上,驚起駭浪重重。
  
  顧小君纏鬥不下的凶猛屍煞,被戚東來隨便一腳踢飛!
  
  飛將軍似的大漢,之前惡戰中留下的傷口正淌血,可他面上微笑從容,對顧小君點點頭,長輩看護晚輩的語氣:「你很好,但還需小心。」顧小君深吸一口氣重新縱躍而起,正想再說什麼,前方不遠處突然巨吼大作,春秋蟾蜍重新躍出海面,本來呆滯的雙眼中凶光綻放,死死盯住戚東來,四肢蜷曲身體趴伏,背皮上密布的一座座毒瘤開孔,飛將軍冷笑一聲,拉起顧小君就跑。
  
  一腳踢飛春秋蟾不假,可那是趁著老蟾與顧小君連番纏鬥、氣力不濟時撿便宜,至於正面相搏誰勝誰負……不得而知。戚東來才不做那種傻事。
  
  春秋蟾飛撲急追,顧小君之前輸得不甘心,不理戚東來又把身形一擺化身十道莽龍似的黑風,再去纏鬥凶物。沒一會再次落處下風,虯須大漢又鬼鬼祟祟地回來……
  
  雲駕上三屍看得眉頭大皺,顧小君的本領很是不錯,但蟾蜍屍煞更加凶猛,而三屍更驚心的在於:這還是『差得遠、不配』的,那大聖等著要打的東西,究竟得是什麼樣的怪物!
  
  顧小君纏鬥春秋蟾狀況不妙,惜香憐玉胖拈花勃然大怒,執劍踏棺就衝了出去,口中開聲大喝:「小娘子莫驚,某家來也!」
  
  一個衝出去了,另兩個也不多待,催童棺飛起,臨行之際雷動不忘再囑咐十六一聲:「十六弟,護法蘇鏘鏘不得有失!」
  
  忽啊!
  
  赤目接著說道:「應大人啊,蘇鏘鏘也交給你了!」
  
  忽啊!
  
  十六替小鬼差答應了一聲。赤目雷同疾飛上前,三神君聯手結陣,策應小君花蝶與春秋禪轟轟烈烈鬥在一處。
  
  三個多時辰的光景,大聖的精神似是養得差不多了,雖然他仍沒出手入戰的意思,但已重新抬頭,開始興致勃勃地觀看前方惡戰,凶蠻小子的神情,像極了在看鬥蟋蟀的娃娃,挺興奮的樣子。與此同時,雲駕也加快了些速度,迅速接近前方戰場。
  
  妖霧皺眉頭:「靠得太近,護佑蘇景不易。」
  
  「沒有兩全其美之事。」蝕海心不在焉地應道。
  
  要舍一些蘇景的安全,換什麼?妖霧追問:「大聖『另一美』指的是?」
  
  「讓三個矮子少折騰幾步路。」話說完沒片刻,三屍被春秋蟾淋了滿身劇毒,死回來了,如今雲駕距離戰場極近,他們三個再撲回去的時候果然少跑了許多路。
  
  大聖哈哈一笑,望向妖霧:「如何?」
  
  妖霧正想回一句『不怎麼樣』,忽然身後傳來『鏘』的一聲大響,小鬼差聽得明白,聲音傳來地方正是蘇景端坐之處,這一驚非同小可,連鼓顧不得再敲,急忙轉身查看,妖霧注目蘇景之際,第二聲『鏘』的大響傳來。
  
  跟著,又是鏘鏘鏘鏘鏘接連五次金鐵銳聲,聲聲響亮!
  
  蘇景身邊只有認真護法的十六,不見刺客更毋論鬥法,那銳金驚鳴來自他頭頂……頭頂上靜靜懸浮那朵金烏羽花『花蕾』,綻放。
  
  綻放著淡淡的金紅光芒,羽花盈盈且嬌弱,可它綻放時全不似普通普通花朵那樣簌簌舒展層層伸張,而是一瓣接一瓣地『彈』開,聲如利刃出鞘、金鐵急擦。
  
  花有七瓣,開時七聲銳響。
  
  妖霧見狀有喜也有驚,他和蘇景聊起過這一境的修行,曉得開一花就是一重小小圓滿,身邊同伴修行有所突破自然值得高興;但妖霧也明白蘇景這是『鬥中精進』,非全力入戰、極限搏殺否則無以突破,這小小的一重圓滿何嘗不是『蘇景正拼命』征兆。
  
  蘇景正拼命。
  
  拼出全副力氣,與七十三鏈之力並肩,以己身為戰場,惡戰於墨色力量。
  
  不過與之前不同的,他的真元不再四下出擊糾纏亂鬥,金風陽火盡數集結,風歸於火,得風相助陽火之勢暴漲,但除非迫不得已,否則那烈烈火焰不會去剿殺『黑暗』,此刻陽火為祭煉之火!
  
  煉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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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一章  沸以行,潰不惜
  

  陽間、東土、離山。
  
  公冶長老主持的飄渺星峰。
  
  巨爐中烈焰沖天,公冶長老緊緊盯住爐火,開口大喝:「樊翹,陽火何在!」
  
  身在爐門前的樊翹立刻答應一聲,把自己的陽火注入爐中。本已白熾的爐火陡添絲絲金紅,橫陳爐中的那柄七彩長劍猛地躁動起來,劍身如蛇奮力掙扎,公冶長老面色緊張,同時揮手將一瓶十年前六兩進獻離山的睚眥血,盡數潑入爐膛。
  
  旋即洪爐巨震,高亢龍吟與淒厲劍鳴交織一起,銳氣與巨力交纏滾盪。公冶長老再度大吼:「樊翹,陽火、陽火!」
  
  樊翹要緊牙關,竭盡全力為煉爐加持陽火,三十六名公冶弟子也奮力拉動巨大風箱,拼命來鼓動爐火。樊長老則不顧爐壁滾燙,雙手死死按住煉爐,催動神力加固巨爐。
  
  整整一炷香的功夫過去,只聽爐中忽然傳出一陣怪聲,似是歡快銀鈴更像輕輕歡笑,旋即爐內亂力消散,巨爐重新穩當下來。公冶長老哈的一聲大笑:「成了!」就用掌心都被烙焦的大手掐訣一引,爐中好劍沖天而起,耀目七彩先是迸射四方,以劍為心光芒瀰漫三十里方圓,旋即那散去的劍光彷彿活了一般,層層氤氳、升騰,化作一重七彩祥雲,隨風扶搖升上天空。
  
  跟著劍微震,又是那似鈴似笑的一串輕鳴,天空祥雲急急降下、收縮,又盡數歸於劍身。
  
  七彩散盡,劍落於煉者之手,看上去平平無奇,唯獨劍鍔之上、劍身根處多出小小一副劍紋:一道七彩長虹斜架於三朵白玉之上。
  
  公冶長老全忘了自己手上有傷似的,擎著劍放聲大笑。
  
  七彩太乙金精,上霄九合雲母,整整一百十三年的祭煉,終得這一柄好劍。
  
  長老高興。門人也跟著一起開心,星峰之上一片歡笑,唯獨樊翹……他也笑也開心,但沒身邊同門那麼盡情,他有心事:在修行上碰到了一個難題。
  
  蘇景下幽冥之前,樊翹領悟天道,成功'破無量'。歸山後一面為光明頂物色優秀傳人,一邊理氣調息,為'如意胎'的修行做準備,但這幾年裡,無意間經歷的幾件小事,讓他發現自己領悟的天道可能不對。這個不是小事。往大處說天道領悟錯誤,隨時可能走火入魔;從小處講本已堅定的道心又再搖擺不定,會隨時影響他的進境。
  
  樊翹曾經一破一立,相比同輩修家他對'性命'兩字感悟更重,所以只用短短百多年光陰就領悟了天道,但也是因為他領悟的太快,之後又難免搖擺。
  
  樊翹自己悟不開。以離山的規矩,真傳弟子若在修行上有疑問,可以直接向掌門人請教。
  
  在樊翹把自己的疑問向掌門人仔細講明後,沈河笑道:「公冶長老可解你疑惑,去向他請教吧。」
  
  七個月前,樊翹來到了公冶長老的星峰,老頭子聽過他的疑問,未做解答。而是說道:「先助我煉好此劍!」
  
  高人的差遣,必有深意,隨後整整兩百天,樊翹為煉爐添加陽火不輟。可如今好劍煉成,樊翹卻什麼都領悟不到,心中鬱鬱難以開懷。他的神情公冶長老看在眼中,強壯老者收起好劍。對樊翹招了招手:「來我劍廬。」
  
  公冶長老的劍廬,不是隨便誰都能去的,即便門下親近弟子,能被師父喚入劍廬的也不過兩三人。
  
  輩分上。小師叔的真傳弟子,和離山掌門、長老平齊,不過樊翹還是謹守晚輩之禮,進入劍廬待公冶長老盤膝坐好,他才跪坐於對面。
  
  剛剛坐好還未及開口,劍廬中懸掛牆壁的一口劍中忽然走下來一個宮裝女子,四十左右年紀,眉目親善,落地後先為客人奉上香茗,這才對公冶長老微笑道:「那柄劍煉好了?恭喜你……受傷了?」
  
  中年女子發現了公冶手上的烙傷。
  
  在家裡,公冶長老全無平時那份鐵匠粗獷,神情恬靜笑容安寧:「不妨事。」
  
  女子皺著眉頭,轉回身腳步匆匆取來藥匣,小心翼翼地拿過公冶長老的大手,為他敷藥。
  
  公冶器並未向樊翹介紹身邊女子,而是問道:「五行相剋怎麼說?」
  
  這問題簡單的幾乎算是'折辱',但樊翹不分心,認真回答:「金剋木,木剋土,土剋水,水剋火,火剋金。」
  
  「五行生剋,為天地生衍之理,廣而擴至、放之於大千世界、無盡宇宙,它一定對。」公冶長老緩緩道:「五生、五剋,每一重都是乾坤規則,都是真正天道。烈火剋銳金在五行生剋之中,它便是天道,可有疑議?」
  
  樊翹搖頭:「無異議。五行生剋一定對。」
  
  公冶長老繼續道:「然天道萬萬,每一重都看似絕對,實際卻又彼此制衡也彼此扶持,由此交織成網,這才掌管了整座乾坤。」說到這裡,公冶加重了語氣:「所謂'制衡',比如這乾坤世界的另一個道理:物極必反。」
  
  說話中公冶長老手一翻,將剛剛煉成的好劍又取了出來,託在雙手間,他的目光卻不看劍、直視樊翹:「火剋金,金畏火,但物極必反,真正入極好鐵,便如上品太乙金精,非但不畏烈火,反而天性喜火愛火,因只有火才可塑其形,才可鍛其鋒,才可為它燒出天賦真命!」
  
  手上才剛塗抹了藥膏,現在又把劍在手,藥膏被抹亂了,宮裝婦人無奈微笑,重新打開藥匣取出了靈藥。
  
  「烈火剋金是天道,一定對;物極必反也是天道,絕不錯。同為天道,無所謂高低,而當'一定對'與'絕不錯'針鋒相對時……」公冶長老的聲音漸漸響亮:「便有了今日我手中一柄好劍。」
  
  離山諸位長老中,若把'不善言辭'做個排行,公冶長老穩穩能進三甲,他的言辭不是很清晰,可樊翹好歹也是領悟過天道的大修家,以樊翹現在的悟性,全然能明白公冶長老的話中意味。
  
  天道不是**的,它有千萬重:重重天道不是全部都互相'扶持'的。也有許多天道彼此對立。
  
  兩條對立的規矩,哪個對、哪個錯?天道自相矛盾?可就是因為這一重'矛盾',才有了公冶長老手中這柄稀世好劍。正是因為有了重重'矛盾',所以才衍生出自然萬象!
  
  「天道沒對錯,只有對立,而這一次對立,就是一份'不知去向'。那重重對立,便是'無可預知'!天地初開、萬生蒙昧,那時誰能知到最後人才是萬生靈長?今日世界,欣欣蓬勃,今時誰能知明日天地會是何模樣?你不知道我不知,怕是是天道自己也不曉得未來會如何。」
  
  說到這裡。稍加停頓,容樊翹仔細思索片刻,公冶長老微笑:「所以你又何必徬徨?天道本就沒有對錯之分,它的自相矛盾是為衍生多變自然,不是為了迷惑你,你根本不用理會。樊師弟,既然你能迎來無量劫。便說明你領悟的天道沒問題。不過你能因'對錯'徬徨,也不是壞事。」
  
  聞道則喜,樊翹也笑了起來,雖還不能完全開惑,但也大有啟發:「公冶師兄著我守爐煉劍,原來是盼我自己看出'火克金'和'極必反'的對立,我卻愚鈍不堪,到最後也沒能自己領悟。還是要靠師兄提點。」
  
  公冶長老擺了擺手:「我這邊沒事了,你回去靜心思索吧,再有迷惑隨時可來找我。」
  
  樊翹歡歡喜喜謝過公冶,起身正要離開,那位從劍中來的宮裝女子忽然開口:「樊先生請留步。」
  
  樊翹止步:「仙子有何吩咐。」
  
  女子笑吟吟地:「你讓他蒙了,這道理大可直接說與你聽,又何必罰你燒火七月?兩件事不相干。」
  
  「這不是煉劍到最後關頭。若能得陽火相助,可錦上添花麼。掌門讓你來找我,不也是知道我煉劍到了關鍵時候了麼。」公冶長老哈哈大笑起來,實話實說了:「把戲戳穿。可就不好讓你白忙了。」說著他一招手自劍廬中取來一柄紫色小劍拋給樊翹:「你看不上它,不過遇到喜歡的晚輩,可以賜下去。」
  
  樊翹只覺好笑,同門師兄賞賜無需推辭,接下了小劍再次道謝,起身離開,心裡還在仔細琢磨公冶長老的話……
  
  上上好金,對烈焰不畏反喜。
  
  火焰越是純烈,好金便越是喜歡。
  
  世上至純火焰,莫過蘇景的金烏陽火。
  
  冠絕兩界或有大話之嫌,但在這陰世間,七十三鍊子絕對算得數一數二的靈器——極致銳金靈器。
  
  蘇景來到褫衍海前,七十三鏈就已經深受重傷,雖還在苦苦堅持但敗局已定,它們敵不過身上的墨色,如今再加上一個蘇景,實力上仍就遜於墨色。
  
  但若換一種方法呢?蘇景的火不去直接入戰,改作淬煉。這便是廿一鏈對蘇景說的那個'辦法'了。
  
  極金靈氣得陽火急急淬煉,其鋒更銳其力愈堅,威力暴漲。
  
  金風鼓於陽火,蘇景五百年修為盡數歸於祭煉,金鋒生於烈焰,與入體魔力滾滾惡戰!墨力大佔上風,但銳金得陽火淬煉,堅韌遠勝初時,在這爭鬥中堅持得雖苦、卻穩。
  
  另外…墨力不會再變強,巔頂好金卻會在淬煉中越來越銳利。
  
  穴竅如湖、經絡如川,湖川之中激流洶湧,但內中無水、盡是滾滾烈焰,火內藏金但火不掩金;重重黑暗也在湖船內,或成群結隊如兇魚或凝形結相如巨龍,與火中金滾滾相鬥……
  
  小鬼差昂著腦袋,仔細打量蘇景頭上剛剛開出的那朵金烏羽花,一旁的大聖忽然怪聲怪氣的笑了幾聲:「他體內一戰,打得大了!若我所料不差,七十三鏈皆以入戰!」
  
  妖霧聞言吃驚不小,環目四顧,又哪裡看得見七十三鏈。
  
  大聖能領受到蘇景身周被銳金氣意包裹,妖霧可察覺不來,蝕海懶得給他解釋,轉開話題笑道:「再就是這個天真傳人,瘋得很。」
  
  「瘋從何來?」妖霧不解。
  
  話剛問出口,蘇景忽然身體猛顫,噗的一口鮮血噴出。血落下、打紅胸襟時。眉心前一尺又有一朵'花蕾'躍出,含苞待放。
  
  確實瘋,體內爭鬥凶狠,蘇景竟趁著這個機會修行。
  
  '湖川'內幾股力量爭鬥到你死我活,但只要蘇景未死身體就還是自己的,那是他的穴竅、他的經絡、他的修元。無論惡戰如何激烈,'湖川'的流向永遠隨他心意。第七境正法天地和合,第二重天擎,蘇景在依法行功。所以才有了第一朵羽花盛放、才有第二朵羽花含苞。
  
  這樣做好處極大,害處也同樣驚人。
  
  寶瓶境的修行,打通天地線、勾連體內乾坤鑄就小世界,除此之外還有另一重'副效':煉體焠身。完成這一境界的修行。通常會被稱作'結成寶瓶身',只從這個說法中就可見一斑。修行十二境界,對凡身**淬煉最強猛、效果最好的也是這一境。
  
  所以被稱作'副效',絕非身體的洗煉不重要,正相反的,外在的身體,正是內在小乾坤存在的根基。若根基都不夠結實,小世界又豈能穩固?小世界脆弱不堪,又如何養成茁壯元神。'副效'之說只是因為在這第七境的修行里,修家無需為煉體刻意做太多事情,只要正法行運、打通天地線的過程裡,自然也就洗煉了身體。
  
  無需刻意做太多,但也不是完全什麼都不用做,歸結於金烏正法。在第七境的修行中,帛絹上有六字箴言標註明顯:沸以行,潰不惜。
  
  不要讓水在河道中平緩流淌,讓它們沸騰起來、暴躁起來,於衝撞中前行,即便河道崩潰也在所不惜!
  
  真元便是水,經絡就是那河道。
  
  但人有本能。既是保護也是桎梏。本能保護著人盡量免受傷害,但也把人桎梏起來讓他無法試出自己的極限所在。蘇景也難逃本能控制,他自己鼓蕩起來的真元再如何沸騰咆哮,終歸還是有個限度。一旦有可能威脅到河道,本能使然那真元自然而然就會變得平緩些。
  
  由此,在前面幾年的修行里,蘇景竭盡所能,也只能讓真元在'本能極限'之內躁動。
  
  可是現在'機緣'來了,自己的氣竅、經脈成了戰場,那爭鬥的力量遠超他自己的本領,就算想不沸騰也不行,本能管得了他自己,還能管得了墨巨靈法力、七十三鍊子?
  
  如今真正『沸以行』了。正是為了這'沸以行',蘇景才要在這場發生於體內的惡戰中做不輟修行。
  
  打吧、打吧,打得越狠就越沸騰!
  
  好處明顯:一旦完成修行,他的體魄必遠勝中規中矩的修行……
  
  沸騰了很好,但也同樣再明白不過的,這沸騰根本不是能控制的。巨力轟動、怪力亂闖,對經絡對身體的傷害何其巨大。這場惡戰從醞釀、暴發到現在才過了多久?蘇景就已受傷,前後吐過兩口血了!黑石、令牌都是寶物煉成的氣竅,此刻還穩固得很,可其另外三大氣竅和二十經絡皆受巨大衝擊,傷痕累累越來越脆弱……他還能堅持多久?惡戰不過才剛剛開始。
  
  害處驚人:重傷都是僥倖,若不出意外,他得死!
  
  識相的,盡量把戰事控制在黑石洞天與大聖玦之間,固定於一處都受不了,須得來迴轉移戰場以減小那份絕對的壓力,經絡與穴竅就當做緩沖地方,唯有如此才有可能保住身體,但蘇景選擇了行功,這根本就是找死。寧可死也得把這一境修行煉到極致,不是瘋又是什麼。
  
  是挺瘋,可也不算太瘋,蘇景敢賭這一場並非全無依仗。
  
  他的依仗就是帛絹六字箴言中的後三字:潰不惜!
  
  帛絹……應該不會騙人吧?
  
  帛絹不會騙人,可寫下帛絹的那位前輩又哪裡會預知蘇景今日遭遇,或許'沸以行潰不惜'不過是個故意誇張的說法,修者領會其意就好不能生搬硬套?蘇景沒把握,他就是想試試,第八道心識始終警惕,萬一要死就趕快去請影子和尚來救命。
  
  又是三個時辰過去,連串鏘鏘聲音響起,第二朵羽花七瓣連綻,而蘇景嘔血接連三口,跟著在他人中前一尺地方。第三朵羽花花苞浮現,沸以行果然神奇,三個時辰就能開羽花一朵。
  
  蘇景體內戰事膠著、蘇景修行進境奇快、蘇景離死越來越近。
  
  褫衍海上,大戰兇惡,沉舟兵傷亡慘重,屍煞也為佔便宜受創不輕,打到現在褫家的屍煞差不多都現身了。沉舟兵漸漸占到了上風。
  
  另一邊,三屍、顧小君戚東來聯手大戰春秋蟾,幾個時辰的惡戰非但沒能拿下那頭兇猛蟾蜍,反倒還給多打出來兩隻……三屍看上去頑劣不堪,真要發狠打仗絕對算的好手,他們三個攻上去後春秋蟾很快不敵。不料雲海下又竄出兩隻小一些春秋蟾,當時氣得赤目怒叱:「再來一頭老子就不打了!」
  
  五個人對付不了三頭蟾蜍,所幸三屍有不死之身,激戰之中這一邊矮子屍體還沒落進雲海,那一邊矮子又揮舞著寶劍沖回來了,這一仗打得顛沛流離,還能堅持上一陣。
  
  妖霧邊擂鼓邊觀戰。眼裡濃濃憂色,大聖等待的強敵還未現身、那東西真要來了蝕海能不能贏尚未可知;蘇景沒事就噴血,怕是不等花開盡他就先把血吐乾了;五人鬥三蟾只是勉強堅持;唯一看上去讓人放心些的沉舟兵戰眾屍煞,其實更讓人擔憂:打到現在,一頭陰褫還未見!那些黑色蛇子一旦顯身,沉舟兵怕是立時就會潰敗。
  
  簡直沒有一個好消息,妖霧沒辦法不擔心,這個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嘶嘶'聲響。毒蛇吐信子的動靜。妖霧轉回頭不耐煩呵斥:「十六……」
  
  「忽啊!」十六應了一聲。可是小蛇大叫同時,嘶嘶聲未停歇,妖霧這才發現冤枉小蛇了,正吐信的是蝕海大聖。
  
  凶蠻小子目光興奮,昂首眺望前方,他上半身都變成人偏偏口中的舌頭還是蛇信,吐出嘴邊上下急顫:「出來了!」
  
  小鬼差急忙順著大聖的眼光望去。他啥也瞧不見,但完全明白大聖指的是什麼,問道:「究竟是個什麼怪物?」
  
  「馬上你就知道了。」言罷,蝕海吐氣開聲。桀桀笑道:「讓我好等,快快現身吧!」吼喝之中,凶蠻小子蛇尾擺動衝上前去,急沖之中身形疊疊暴漲,呼吸功夫來到三屍等人所在戰團。
  
  待他抵達戰團時,那三頭身形百丈開外的蟾蜍,與半人半蛇的凶蠻小子相比……就變成了真的蟾蜍大小。
  
  蝕海笑容猙獰,頭一探,三隻春秋蟾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他的蛇信捲了,仰頭吞入腹中。
  
  被大聖吞了,它們就再沒出來的機會了,隱隱聽到幾聲蛙鳴慘叫,然後就再沒了動靜。
  
  赤目見狀不喜反怒,都快要躺在海面上了仰視大聖,怒叱:「舉手之勞,剛才又不幫忙!」
  
  「剛剛蓄勢,出手會卸了氣勢,現在準備開打,先殺他幾個小傢伙算是祭旗鼓勁。」大聖聲音好整以暇,一雙蛇目仍遙遙盯著遠方。
  
  差不多他的話說完時候,前方遠處,天頂上倒扣的重重山嶺突兀崩塌,殘岳巨岩砸入雲海,前方那些山炸碎了,一時間暴土揚塵彌,隨即就聽得風雷鼓盪,妖霧的鼓聲本來驚天動地,連沉舟大軍廝殺的聲音都遮掩不住,此刻卻徹底被風雷聲壓了下去。
  
  不過那轟轟雷聲拖得齊長,聲勢駭人、但聲音本身並無怒意,反倒是滿滿的倦怠之意,妖霧豎起耳朵仔細傾聽、認真分辨:是呼嘯於天地的風雷沒錯,但也像極了一聲被放大了千萬倍的……哈欠。
  
  何止像,根本就是!
  
  有一頭怪物睡在山下,如今他起身了、炸碎壓在自己身上的山峰嶺岳,然後打了個哈欠。
  
  打哈欠是傳染的,蝕海大聖抱著膀子,也張口打了個哈欠。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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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20:35: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八二章 爛泥塘

    煙塵繚繞中,模模糊糊地巨大人影。**他從山岳下站起,而褫衍海是‘翻天覆地’、是倒轉的乾坤,所以在妖霧等人眼中,他頭下腳上,也是倒著的。

    這頭怪物實在太高大,頭上好像還帶了一頂高帽,也就更‘長’了,長到他雙腳踩在泥土中,高帽的尖頂距離雲海也不過百丈遙遠。

    那人影揮了揮手袖子,罡風掠起揚塵席卷一空,巨人由此清晰起來。

    不算那些屍煞,闖入這褫衍海中的所有人,除了不知外物的蘇景、只懂忽啊的十六和連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中的蝕海,其余人等才一看清那巨人,便無一例外的齊齊驚呼!

    黑帽黑袍黑面黑口,凶物又高又瘦,目光陰冷神情憤怒......身形巨大且通體漆黑,但絕非蘇景三屍等人在南荒見過的墨巨靈,這頭巨物莫說陰間鬼物,就是陽間之人也皆盡識得:他在志異中、他在神龕上、他在傳說裡——無常。

    黑無常。

    打到現在居然會跳出來一個黑無常攔路。

    三屍、戚東來等人都還好些,相比於無常的身份,他們更驚詫此鬼的身形、實在太大。可妖霧、顧小君兩大差官是真正的震駭於心,一在後方雲駕一在前方戰場,先是‘啊呀’的驚呼,跟著又不悅而動‘咕咚’一聲跪倒在地,失聲齊呼:“隆天大捕!”

    早在蘇景剛入不津陰陽司時,就聽手下差頭說過,黑白無常、牛頭馬面等等都真正存在於幽冥,不過他們都是‘官職’,黑白無常比牛頭馬面更高級些,要五品以上司衙才會設立此職。

    陰陽司的官職。從大判到要差,都是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

    外人看不出端倪,妖霧、顧小君這兩個陰陽司的重要人物卻辨認得清清楚楚,前方那頭巨大的黑無常,分明就是陰陽司、陰世間第一位無常老爺。

    有封天都陰陽司的時候,就有此無常!六千年敬忠職守,為陰陽司立下大功無數,最後死於任上,大判感其功德。於他身死後追封‘隆天’之號。陰陽司於陰間屹立無數年頭,能以‘天’字追謚的差官只此一人。

    “不必敘禮了,”陰測測的聲音從天上漂落,開口的是蝕海大聖:“和夜叉蛤蟆一樣,黑無常早已身死。褫家的屍煞護衛罷了。”

    陰褫為奇物,它們身具陰陽雙屬,不算陽世裡的生靈也不算陰間裡的鬼物,這些怪蛇有魂魄有靈智,但魂魄不從陰陽司輪回而來,乃是得乘於天。陰褫才不理會陰陽司如何,天性使然它們要尋覓上好屍身。發現這黑無常的屍體了不起,自然帶回老巢來,哪管這屍體是隆天大捕還是閻王老爺。

    早就弄來了,‘隆天大捕’在褫衍海不知住了幾圓了。除非親眼得見。又有誰能想得到隆天大捕被陰褫煉成了無常煞。

    妖霧勃然大怒:“陰褫膽大妄為,個個該殺!”

    可戰場上沒有陰褫,唯一一頭就在身邊,還是自己人。妖霧恨無可恨,轉回頭向十六怒目而視。十六甩了甩尾巴,無所謂的樣子。

    顧小君站起身來,開口道:“前輩屍身不容褻瀆,晚輩求請大聖手下留情......”

    “糊塗!”不等女判官說完,妖霧便開口打斷:“尋找尤大人才是重中之重。”

    凶蠻小子低頭望向顧小君,陰測測道:“我若手下留情,所有人必死無疑。你們自己看不好祖宗的屍身,卻讓我來小心地打他?難怪你是官。”跟著他把目光轉向妖霧:“還是你更明白事理。”

    妖霧面色猙獰,咬著牙說道:“請大聖全力以赴,打通此關!”

    蝕海哈哈一笑:“試試看。”言罷不再與同伴啰嗦,舉目望向前方無常煞:“怎麼,你不下來、就吊著和我打麼?”

    無常煞一直頭下腳上的‘站在’地面上,呆滯目光投來、看了看大聖,忽然它開口一聲低吼,隨即無論後方雲駕還是前方戰場,無論蘇景一伙外來者還是本地護衛屍煞,全都覺得天旋地轉。

    不是法術攻於頭腦以至眩暈,而是天地真的旋轉起來。忍不住的眨眨眼睛,再開目一看免不了又是一場大大的驚駭!

    ‘翻天覆地’變成了‘天上地下’,這翻轉的天地竟於此刻顛倒為正:天空高遠,雲海鋪展蒼穹,大地廣闊重重山峰綿連遠方......天地倒時,無常煞倒掛,如今天地正了,無常煞也正、再正常不過的站在地上,幾乎頭頂著天,依舊呆呆望向蝕海。

    世界正了,無常煞正了,但其他人全部‘反’了。

    原本站在雲海上的戚東來,變成了頭下腳上倒掛天空的虯須漢;三屍本來踩著童棺懸浮雲海,如今雲海最高、童棺貼於雲下、三個矮子仍是腳踩棺材板,只是變成了大頭朝下。

    戚東來、三屍、顧小君、妖霧、沉舟兵、本地屍煞直至蘇景和蝕海大聖,全部‘倒吊’。

    戚東來心思微轉,身體如車輪般一轉,‘正’了過來,可是沒有用,他能輕松把自己擺正,靈識感覺正了,但身體感覺卻是在‘拿大頂’,而且非得花一份力量來維持,否則馬上就會摔倒。

    靈識、身體,無法協調,當褫衍海‘天上地下’後,內中人無論倒掛或正立都別扭異常。

    無常煞並沒有急著攻過來,昂立於天地,死氣沉沉地看著大聖。

    兩個力氣差不多的壯漢打架,可一個倒立一個穩站,誰輸誰贏還用說麼?赤目著急非常,問大聖:“有的打麼?”

    蝕海如實應道:“本來大家差不多,現在他順於天地,我逆於世界,這下子相差大了,全沒希望。”

    三屍一聽立刻招呼一聲,歪歪斜斜地飛回蘇景身邊。倒著飛速度倒也不慢,但說不出的不得勁,雷動大聲招呼著:“那就先退走再謀後算!”

    “哪有後算,咱們想走就能走麼?”蝕海小子居然還在詭笑,下一句話說得更是奇怪:“寶貝沒了,還能再煉。”言罷手中妖訣連翻,霎時間妖風暴漲,七道神通打向無常煞。

    神通之後,蝕海大聖猛張口。一道烏光振起,激射前方大敵,旋即半人半蛇凶蠻小子自雲海中倒竄而去!

    神通在前,烏光寶物在中、洪蛇大聖於最後,三擊接踵快若流光閃電。

    七道神通先到。天靈、眉心、人中、咽喉、膻中、臍門、丹田,准確異常盡數擊殺於無常煞要害。

    可沒有用處,放於幽冥亂世足以毀滅中軍、輕松摧城拔寨的浩大神通,才一碰到巨煞身體便化歸清風,裊裊散去了,無常煞不受法術,只能以蠻力擊殺!

    神通無用。法寶烏光又到,可就在這寶物擊中無常煞之前,身具最後的洪蛇大聖遽然提速,從後面趕上烏光法寶。凶蠻小子雙拳並起、狠擊烏光......寶物不是用來降敵的,而是要拿到敵人身邊來摧毀的?

    雙拳一左一右、彙合於烏光之上,眾人耳中只聽轟隆一聲巨響,旋即又覺天旋地轉。

    寶物毀了。而天地再一次丟了方向。

    烏光飛射太快,任誰都無法看清它的真面目。只有蝕海曉得它是什麼:大聖點將玦。

    雖不如天真凶猛,不如滅頂、焚天有名,但蝕海也是貨真價實的妖家大聖,煉得大聖點將訣一枚,不過這枚令牌他沒太多用處,洪蛇孤僻、遇到喜歡的妖怪就吃掉、遇到憎惡的敵人也吃掉,他沒什麼部署。

    就算沒太多用處,令牌仍是妖家至上寶物,得自至上修為與天地造化,能夠封妖納怪、內蘊神奇洞天......蝕海大聖自毀令牌,為得就是炸碎令牌中的洞天。

    洞天是什麼?也是一方世界。

    一個世界崩碎於另一方天地會怎樣?一時之間,方向錯亂乾坤游轉,褫衍海上,以大聖為心一千八百裡內地方,天瘋旋地急轉,上下反復亂轉不休。眾人身處其間誰也逃不脫,哪個還能站得住腳,立刻就跟著翻滾起來,就算蝕海和無常煞也無可例外。

    而蝕海在擊碎令牌後,身形化歸原形變成巨大洪蛇,狠狠撲到了無常煞身上,天地翻滾、人人翻滾,就在這‘亂七八糟’中,蝕海以大聖之軀硬撼無常煞,糾纏惡戰。

    戚東來被‘翻’得頭昏眼花,但還不忘大大地喝彩一聲:“好!”

    無常煞顛倒乾坤,眾人皆逆他獨順,穩穩占下來天時地利,勝券在握;蝕海大聖自毀大聖玦,引蕩乾坤錯亂,這是一拍兩散、是撒潑耍賴,天地亂轉對他沒有一點好處,但能徹底毀掉無常煞占下的優勢。

    雄鷹搏擊長空,惡狼獨行千裡,鷹搏於狼後者吃虧,所以狼子把雄鷹拖進了一片爛泥塘,大家都不會游泳,都不適應稀泥軟滑,但至少...公平了。

    戚東來心中的血性從不為外人道,有幸經歷這樣混亂卻漂亮的一戰,他只覺暢快不已,一邊亂翻著一邊哈哈大笑,然後身不由己和不知從哪裡滾出來的赤目撞了個滿懷,赤目瞪眼:“你看著點......”話未說完戚東來又不知滾去了哪裡,面前飛來的變成了拈花。

    赤目手疾,一把抓著了拈花,隨後發覺拈花要掰開自己的手,赤目納悶:“你做啥?”兄弟倆天上地下的翻跟頭。

    “剛才差點撞進顧小君懷裡,我得再試試!”

    自家兄弟就這麼點嗜好,赤目一定成全,聞言就放開了手,隨後恍惚看到拈花衝著不遠處一頭黑毛屍煞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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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20:35:4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八三章 花要開

    完全身不由己,拈花躲閃不開正正撞進黑毛屍煞懷中,拈花神君自詡風流,每天洗臉最愛干淨,被個屍煞保住、惡臭味道直直鑽進鼻孔熏得他滿心煩躁,拼命掙動,不料這頭屍煞其他本領沒有,唯獨身體堅韌遠勝‘同類’,把矮神君抱在懷中無論如何也不肯松開,幾次張口露出森森獠牙去咬拈花的腦袋。拈花左躲右閃,與屍煞苦纏半晌始終掙扎不脫,正惱怒之際雷動從不遠處滾過,大聲提醒:“神君,你死吧。”

    一眼驚醒夢中人,拈花登時不動了,任由屍煞一口咬掉了他半個腦袋,如願以償‘死遁’擺脫糾纏。

    直接死回蘇景身後,停留才瞬瞬,便又被亂衝亂落的‘天地乾坤’遠遠地扔了開去......

    另一邊,鐵灰大蛇蛇身纏繞無常煞大打出手,不聞咒言法唱只有昂昂怒吼、不見神通法術只剩巨力糾纏,兩頭龐然大物就在這‘翻天覆地’中,用老天爺教給他們的最最原始的方法舍命搏殺!

    蝕海也不曉得自己崩碎大聖玦洞天能讓天地‘翻騰’多久,可若想爭勝,就非得在褫衍海世界重新安寧下來之前降服敵人,否則自己又會回到‘敵順我逆’的困境中,到那時必無生理。蝕海全力以赴。

    無常煞又豈是等閑之輩。

    若時光顛倒,讓蝕海大聖在全盛時遇到活著的這位無常老祖,大聖必不是對手。

    所幸無常已死,且他的屍身似是煉化得火候差得遠。身體僵硬反應遲緩,激烈打鬥中四肢和身體協調奇差,再就是判斷:前後有過幾次,他揮拳掄爪都沒能蹭到蝕海。不是蛇子及時躲開也非天地錯亂所致,是他自己的‘判知’出了問題,他以為自己能打到,打出去後才發現原來偏差了很遠。

    這頭屍煞煉化得不夠好。加上它的主人陰褫不在一旁指揮,戰力大損。

    蝕海身魂不屬是重大缺陷,但和眼前的無常一比,小毛病了......可歸根結底,這也是一副超凡入聖的屍煞,‘隆天大捕’的根基擺在那裡不會變。

    大聖竭盡所能,兩頭巨物的搏殺暫時是個勢均力敵的局面。

    瘋癲世界中,時間似也過得奇快,不知不覺中三個時辰過去。天地仍亂翻不休。十六被晃得連大龍都吐出來。但用尾巴牢牢卷住了蘇景頭頂的一縷頭發,護法重責小陰褫絕不怠慢。屍煞對沉舟兵的惡戰早都打不下去了,大群怪物仿佛搖盅內的骰子。只剩下不停翻滾,時而上天時而入地的狠摔。唯一能維持‘正常’的只有大蛇與無常,他們的身軀纏在一起無以開解,除非分出生死!

    洪蛇身上一道道巨大傷口,鱗皮翻卷血肉裸露;大無常也傷勢不輕,身上大塊大塊的皮肉被掀掉,左邊臉頰也遭大蛇撕咬扯爛了一半。各有一身皮肉傷,各懷一道渾天力,打個不休勝負難分。

    拈花始終沒能撞上顧小君,倒是被黑毛屍煞又抓住一次,這次他學乖了不搖不動直接被對方咬死拉倒,死一次就回到本尊身畔一次,而這回拈花再從蘇景身邊摔飛前他看得清楚:

    也和眾人一樣‘上下翻飛’的蘇景,身邊多重金色花苞圍繞。

    無常擋路、天地逆轉;大聖毀令牌、乾坤錯亂、巨惡相爭......誰都沒注意就那麼短短的一會功夫,三十六朵齊現於蘇景身邊。

    真正綻開的只有之前兩朵,其余三十四朵皆為花苞,花未開。

    上次拈花死過來的時候,蘇景還只有那兩枚綻開的羽花,全不見其他花苞。

    三個時辰,浮現三十四枚花蕾。

    足見‘沸以行’的神奇了!

    完成‘地歸’七十二鱗葉修持之後、來到褫衍海之前,中間有差不多大半年的光景,蘇景都在做第七境第二重‘天擎’的修持,但他第一朵‘花蕾’還是在為廿一鏈洗煉墨色時才出現的。

    如此精進神速委實匪夷所思。

    但若換個方向去想,七十二道墨巨靈的古怪法力,不看陽火與墨色的生克只以力量強弱而論,每一道只比蘇景全副修為略遜一籌而已;七十三環鏈子的銳金之力,比不得墨色卻也差不了太多,這兩股巨力於身體內瘋狂惡鬥,就新的氣路開拓來說何其有效!以前是蘇景自己破關衝路,如今是他帶著墨力與金銳一起破關,效果相差天地。

    可是...這是好事麼?

    拈花覺得是好事,高高興興地摔走了,不久之後戚東來無意間從蘇景附近被甩過、見了他此刻情形時,虯須大漢卻深深一皺眉。

    一缸水,一個人慢慢喝,用不了幾天功夫就能喝光,可若把這缸水一口氣倒進肚囊,下場不言而喻。

    蘇景的身體根本沒准備好開花三十六朵,可現在花就要開了。

    ......

    十段心神斂於內,合力七十三鏈苦戰入體墨色,蘇景本來不知道外面事情,可大聖戰無常引得天地狂亂,讓他身體亂滾,蘇景立刻察覺,一道心神暫離體內戰場返回、重新控制身體開目查看,以他的眼力何須旁人解釋,很快就明白了外間情形。

    仍是那道心識,先去鬼袍請影子和尚相助大聖,和尚反問:“那你呢?”

    內戰奇劇,和尚還等著為蘇景護命,蘇景想也不想:“你幫過大聖就趕緊回來唄。”

    和尚點點頭,起身就要遁往袍外,可身形才一動他又坐回了原地,和尚的面色略顯驚訝,側頭尋思了片刻,先喃喃一句‘原來如此’,跟著對蘇景道:“走不了了。”

    和尚已經開始行功打通‘九宮’,如今他是鬼袍器魂,這道功法又行運特殊。行功之際會將他與鬼袍‘接連’一起,性留於己身命則歸於鬼袍,便是說和尚在袍中,他的性命完整。一旦要強行離開袍子,性命剝離頓時魂飛魄散!

    這一重‘境地’和尚自己也未料到,他以前從未遇到過。此刻就算他收功‘命’仍會留在袍子裡,以和尚自己估計。除非真正行功圓滿、徹底打通九官才能讓性命真正歸合。

    “不過你放心,袍子認你為主,我入你體內穴竅無妨。”

    功法事情,說如此便如此,沒道理可講更沒討價還價的余地,蘇景不再廢話心神一轉又趕往劍魂屠晚處,可是真正讓他大吃一驚的,不久前還好好的劍魂,此刻竟四崩五裂!

    屠晚劍魂橫縱交錯斷裂成了十七八截。

    若非專程把一道心識調來此處查探。蘇景對劍魂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竟全無察覺。

    不過初時驚駭過後很快就有所領悟:屠晚崩裂自己不可能沒察覺。除非這‘崩裂’是正常的......是它自斷魂身、做破立臻修。

    早不破晚不破偏趕要請它出手時弄斷了自己?蘇景不止習劍術、修劍意。他自己也煉劍,對劍之一道了解深刻,疑問與無奈躍出心頭同時腦中也了答案:因七十三鏈銳金入體。

    於劍魂來說。‘七十三鏈’正是他最好的補品,當然它不是要奪舍。也不是要奪鏈子的銳金力道,他是一段魂魄,他最需要的七十三鏈子舍命鬥戰時綻放而起的銳金氣意。

    果然,再仔細看,層層銳金氣意被吸斂到劍魂附近,正圍繞著一截截斷劍飛快打轉,仿若一道道漩渦,節節斷劍之間,偶爾會閃出幾道寒芒彼此勾連呼應......

    氣意虛無縹緲、不能殺敵自也不會對戰局有影響。屠晚現在做的事情,對自己大有好處對鏈子和蘇景全無妨礙。

    至上金力入體,幽冥世界裡最最純烈銳金氣意充盈蘇景體內,這等機會千載難逢,屠晚不肯放過。

    長久以來,都是蘇景以陽火和三這三那訣來鍛它養它,屠晚能主動持法修煉算得大好事,只是他現在斷成這副樣子,讓他趕快出去迎敵再不可能。那段心神重返鬼袍再去見和尚,就一句話:“真要炸了你得救我!”說完回歸戰場,片刻之後,氣竅盡展經脈全開。

    之前就已經‘沸以極’,但多少也還會加上一份小心,比如刻意控制下‘激流’湧動的方向,盡量去衝擊還結實的地方避開已經受傷薄弱之處,又或者分出點點陽火去及時修補受創嚴重的經絡。

    ‘潰不惜’沒錯,不過能不潰還是不要潰。

    可是現在......他自己就養了一頭陰褫,是以他曉得,可以大馬拉小車,可是不能反過來,說穿了多厲害的陰褫煉多厲害的屍輦,有一頭無常煞顯身便說明還有一頭差不過凶猛的陰褫隱匿暗中;又何止一頭陰褫?根本是一頭陰褫都還沒見到!

    就算陰褫躲在陰褫海深處死也不出來了,至少還有墨巨靈吧。

    墨色法力、墨靈精都已顯身,墨巨靈還能有多遠?蘇景原先還盤算著,自家隊伍中有大聖可以和墨巨靈周旋一番,哪想到幽冥陰褫還養下了大無常這等凶屍。

    情形不妙,蘇景真正‘潰不惜’了,去拼一個‘快’字,快精進。帛絹上記載明白,地歸天擎兩重小境界之後、雖‘寶瓶境’的修行尚未完成,但修元真力會有一道大突破。

    鬥戰的力氣才是活命的本錢,但想要這副本錢先得拿性命去拼,蘇景再不設防,只求羽花速開。

    便因如此,其余三十四朵羽花花蕾於短短三個時辰內盡數浮現,沒有像之前那樣第一朵開後,第二朵花苞才現。

    三十四朵花苞漂浮,隨便蘇景身體如何翻滾,它們都始終保持在自己的位置,等著開放......

    忽然蘇景身體猛震,口鼻眼耳七竅沁血,潰不惜...不用惜了,真潰了。

    而同個時候,暴躁亂變的小天地中異變突起,大群陰褫衝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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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四章 光熱加身

    陰褫數量百多頭,於毫無征兆中衝入戰場!體型大小各異,大的堪比白哼雲哈,小的甚至比十六還要在短上一半。

    三屍見狀同時在心裡喊了聲‘苦’,如今情形還有誰能抵擋這群凶物,就憑自己這邊的小妖三五只,真要開打頃刻就會全軍覆沒。

    又迎新的勁敵,蘇景這邊沒人不覺得心頭發苦,但戚東來、妖霧這些見識不錯之人,皺眉之余心裡另有一重疑惑:陰褫怎麼這個時候來了?整座天地都在翻來轉去,此刻殺進來還不是跟著大伙一起翻跟頭,又有什麼用?

    就算想吃人,好歹也等大聖玦洞天爆碎的影響結束之後,現在就發動衝殺性子未免太急了些......若真是急性子,那為何不早來。

    果不其然,陰褫一衝進來就摔了個亂七八糟,天上地下四面八方被甩得到處都是,這是乾坤反復,連大聖和無常煞都無法維持身勢,何況這些怪蛇。

    妖霧愈發糊塗了,因為他的修為不夠眼力差勁。戚東來則不然,疑惑片刻就恍然大悟,他看得清楚,陰褫不對勁:人在此間身不由己,但這不是說人就不能動了,就算沉舟軍中小卒,被甩來甩去時也會本能地手舞足蹈尋求身體的平衡;剛衝進來的這些陰褫卻都軟塌塌的全無掙扎,隨這方天地把它們來回拋起......陰褫不掙扎?

    陰褫無力掙扎。

    還有生機但力量幾近喪滅,它們全都脫力垂危。

    不等戚東來再仔細思量,正巧在他不遠處的顧小君忽然發出一聲大叫。有倉皇也有喜悅、有恐懼更有驚詫,諸般情緒纏繞一起,讓她的呼喊說不出的古怪。戚東來趕忙抬頭,一點朱紅顏色落於眼內。

    紅艷。醒目,翻滾、摔近,一個身穿紅袍之人,與蘇景那件官袍一模一樣的大判官服!

    披袍者。瘦骨嶙峋、中老年紀,雖然他雙目閉合讓人看不到他眸中星月,但再明白不過的,不是尤朗崢又是哪個!

    勉強將一道靈識遠遠掃去,戚東來心中稍稍一松,大判也還活著,和那群陰褫差不多,大判脫力昏迷。

    戚東來吐氣開聲:“還活著!”

    這邊話音才落,那邊妖霧仿佛被堵著了大半咽喉、硬是擠出來的一聲帶了哭腔的歡呼就告響起。跟著妖霧又忙不迭照顧自己的同伴趕快迎上大判。

    想法再好不過。但天地亂套了。全無規律可循,想要截住大判談何容易!若尤大人能早點來還好,那時大群沉舟兵還能保持清醒。仗著數量龐大總有機會能抓住他,可現在猛晃了幾個時辰。眾陰兵的腦汁都快從耳朵裡甩出來了,個個昏昏迷茫身體乏力,穿插亂飛著只能搗亂全無法幫忙。此刻還能在錯身時出手抓人的也不過戚東來三屍顧小君等寥寥幾人。

    空有一身修為,平時追風逐電之輩,現在連一個不能動的人都捉不住。

    眼睜睜地看著大判飛來轉去偏偏卻靠不上前,妖霧和顧小君心中焦躁比著見不到大判時還要更甚!‘游蕩’一陣,或許是顛簸太巨,猶大判就此醒來,雙目張開眼光黯淡且散亂,明眼人一看就只他傷得甚重。

    妖霧大喜,遙遙高喊:“拜見大人,大人可還安好?屬下相救來遲罪該萬死。”

    尤朗崢循聲望去,待他轉頭的時候妖霧早都不知飛哪去了,雖重傷、雖顛沛,尤朗崢依舊沉穩,眉頭微微皺起,身體放松隨錯亂空間甩起,雙手則緩緩撫過身上紅袍。差不多這個時候,天可憐見,終於讓妖霧向著大人飛去,小鬼差欣喜若狂!

    尤大人撫過長袍,開口唱喝:“天地陰陽,紅袍正中,與我......”還差最後一個‘定’字便能把一道大令唱完整。

    同為紅袍主人,不過對這件官袍力量的發揮,尤朗崢比著蘇景要強上百倍,這大紅袍像征著真正公平,當乾坤混亂時,自有把定四方重整方向的奇效,正好能克制現在的狀況,尤大人被甩得難受,有什麼事情都等他穩定了這千多裡的亂像再說。

    妖霧追隨大人已久,知道尤朗崢要做什麼,心中大吃一驚,若乾坤穩定了,大聖豈不是又要被‘吊’起來?那樣的話大伙可誰都活不了!口中急急喊上一聲:“不可......”喊喝之際他已經衝到尤大人身邊,為阻止大判施令、本能使然,衝上跟前的妖霧抬手一推。

    尤大人立刻飛得遠遠的,最後一個‘定’字沒能喊出來,不知是法術被打斷還是妖霧用的力氣太大,大判官兩眼一閉重新昏厥,等把他推翻推飛妖霧才反應過來,啊呀怪叫氣急敗壞,想要再抓大人又到哪裡去找。

    陰褫與大判到來,讓這片戰場愈發混亂。

    仿佛還嫌不夠亂似的,戰場之中突然有風席卷......沒有醞釀過程,從無到有、就那麼一下子,罡風凜冽!風強猛,不遜於凶狠神通。若在平時戚東來想要抵抗著狂風非得行運真法全力以赴不可,此刻人在混亂世界裡,根本無從抵抗。

    連戚東來都扛不下,場中又有幾人能擋。

    風來得突兀且凶猛,清醒之人急忙尋找緣由,很快有人驚詫發現:風自蘇景身上而來。可尤其古怪的:風不是蘇景吹出來的,正相反,風在向蘇景身內灌區。

    自外而內,狂風湧動,自四面八方莫名刮起,拼命向著蘇景的身體中灌入。

    蘇景仍雙目緊閉、為回神,他的身體還在蕩去摔來,加之風勢鼓蕩得凶狠,是以不過呼吸功夫,暴躁亂風就擠在了一起,傾軋片刻後便急急旋轉開來,蘇景成了風眼,颶風如天龍、瘋旋天地間。

    但這片世界是‘亂’的,颶風成形、很快被扯碎、再成形再扯碎,這天地真正亂成一鍋粥!

    還有,風起,似是把光和熱瞬間抽干,天色迅速沉黯、天氣驟冷,小鬼差妖霧猛一個機靈、大大地打了個噴嚏。

    天昏地暗,只有蘇景是亮的,他在發光。

    ......

    見到大聖鬥無常後,蘇景再不設防,真正‘沸以極’,不久之後便‘潰’了。不是一處兩處的經絡受傷,而是手太陰、手少陽、手厥陽、足陽明和陰陽維脈,二十經絡之中六道大脈齊齊崩碎!會如此只因他以前修煉得太好、經脈都足夠結實,輕易難傷但一崩俱崩。

    蘇景有所准備,可同時六脈崩亂還是把他嚇了個魂飛天外,分神一道,口中大喊著‘崩了崩了’心急火燎去喊和尚來救命。

    不料還不等影子和尚出手,金烏金屋、劍羽陰風、天烏劍獄,蘇景之前煉化成的三重罡天突然脫離戰團,驕陽上重天歸於祖竅、金風中重天進入心竅、罪惡下重天入主氣海。

    三道罡天未受蘇景心意指使、自發而起去了他身體自有的三大氣竅。

    旋即三重罡天瘋旋,同時三六一正位穴、千零八十阿是穴齊齊開放,近千五百條氣路將三氣竅三重天接連於外間乾坤。

    罡天急轉,如怒海漩渦一般升騰巨大抽引之力,蘇景身周、外間天地中的光與熱,被迅速抽進身體。

    光和熱又是什麼?五感能查卻摸不到抓不住,不是真實存在也不能算完全玄虛,它是‘力量’,從火而來的、表現在世界中‘力量’。既然它因火而生,就能金烏被收回,只看...金烏願不願意!

    另一道帛絹上不曾記載的金烏正法自行行運,為蘇景奪取天地間的光熱,光熱入體、於罡天中的陽火彙合、再彙聚流出為蘇景修補經脈。

    暖洋洋的舒服,無以言喻。

    ‘沸以行、潰不惜’,金烏正法不會騙人。

    不騙人,但會有隱瞞,以前蘇景也遇到過一次。完成第四境小真一後,帛絹上會浮現‘劍剎天烏’的修行辦法,如果煉了這重劍法,再第五境衝煞中會得三竅連開、修士的身體變成大地,那柄‘天烏劍’變成未來的罡天;

    若未做‘劍剎天烏’的修行,第五境則只開氣海一竅,與其他功法沒了什麼區別。

    開始的時候覺得莫名其妙,帛絹又何必隱瞞此事,生怕這一脈弟子的成就會太高麼?但後來修行漸深,漸漸領略‘金烏’真意:凶獸天性喜愛鬥戰崇尚鬥戰,帛絹上顯出奇妙劍法、大好鬥戰法門,若弟子顧著境界、暫不去學,便說明此子不喜鬥,那他將來的成就也有限,衝煞只開一竅也罷。當然這不會斷了他的修行路。

    其實衝煞開三竅和開一竅,也只是戰力差別,不會影響境界的。

    前面的道理早就想通了,所以今天的遭遇也不難解釋,有所隱瞞,是為做下一重心性考驗:若不敢‘潰不惜’,那就按部就班的來,仍是不會影響境界;可若真能做到‘潰不惜’,對性情火烈之人,金烏自有獎賞。

    獎賞便是:光熱入體重鑄經絡,送你一副遠勝於穩妥修行的好身體。

    整座褫衍海都黑了、冷了,熊熊光滾滾熱,並不與‘墨、火、銅’之爭衝突,他們自行流轉,鑄脈奇快,速度穩穩勝過另一邊的惡鬥破壞,十個蘇景一起笑了起來:修行路上一階一階,一景一景,因為‘金烏真策’總不按著普通功法的常規套路來打,所以讓攀階時更驚心動魄、也讓周圍風景更美艷動人!

    不過蘇景才剛笑了兩聲,又復眉頭大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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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五章 八百丈灰

不過蘇景才剛笑了兩聲,又復眉頭大皺。

    ‘外面’是個大麻煩。

    兩兇爭勢,天地錯亂,挾帶光熱的罡風才成形就斷裂,成形又斷裂如此往復,除非天地歸復正常,否則入體光熱永遠是斷斷續續,若平時也就罷了,可這光熱是用來重塑經絡、用來救命的,如此下去後果堪憂。

    就在這個時候,褫衍海上那滾滾相鬥的戰團中,猛傳出蝕海的吼喝,也不管蘇景能不能聽到:“天真傳人,我非去那'神奇之海'不可!”言罷,蝕海厲聲大笑,一字如雷:“斷!”

    魔家有天魔解血,以自毀身軀來換取洪浩一擊殺滅強敵,妖家也有類似法術,名喚'斷妖身'。

    戚東來施展天魔解血,皮肉無損而經脈寸斷,而妖家'斷妖身'還要更加決絕一些,不止經絡斷碎、身體也會隨之崩裂,連神魂都會受到損傷。大聖此刻施展此術,竟是要玉石俱焚。

    巨大蛇身寸寸崩飛,從遠古一直保留至今的洪蛇聖軀徹底毀滅,換來的是他所在八百丈方圓灰色沁染。眾人眼中的奇異景色:相比其他地方,那裡變成了灰色,並非厚實的顏色遮蔽下來,灰是透明的,彷彿透過一塊薄薄的灰琉璃望過去的感覺。

    八百丈內,地面、山川、大聖、無常、還有正在其中的陰兵、屍煞、幾頭陰褫、不走運的赤目真人......所有一切,都彷彿被突然拿到盛夏陽光下的雪人、冰雕,肉眼可見迅速融化、消失。

    從頭到腳、自外而內,統統蝕化,大聖用身體換來的決絕殺滅,卻不存轟動大力。置身'八百丈'外之人甚麼都感覺不到;同樣也不存絲毫聲音,那裡死般寂靜,連一聲慘叫都不得聞,可明明有屍煞、陰兵再長大嘴巴做出痛苦嘶嗥的模樣,唯一解釋僅在:他們聲音也被融掉了。

    自開始到結束,不過四五個呼吸的功夫,法術範圍內所有一切盡告消融,什麼都沒有了。

    而來自洪蛇的鐵灰顏色變得越發純透起來,灰不變淺。但越來越清澈越來越透明,又過三息,'灰'終於不再變化:八百丈地方,灰色的圓中,空蕩盪一片虛空。

    真的虛空。那是一個洞。深邃到金烏神目也無妨完全穿透,灰的盡頭變成了黑,深處的黑無窮盡,綿延至遠,虛、空。

    蝕海斷妖身,徹徹底底殺滅八百丈,把一方普通天地變作虛空。從此永駐再不消弭!

    無常煞徹底毀滅,他的法度也隨之消失,'翻天覆地'立刻回復原樣,雲海重回腳下、山巒扣上天空;

    點將訣是有大聖體內精血煉化得成。即便被打碎它仍於大聖身​​軀有撕扯不斷的牽連,直到此刻大聖身軀崩毀,令牌才徹底失去了力量,冥冥中一聲哀號穿透雲天。大聖玦化風歸煙,洞天爆碎的力量也隨之消弭。褫衍​​海的‘天地混亂’就此平息。只有那攫取光熱的罡風,變得越發猛烈,把這世界吹到無邊陰寒,奪下無盡光熱送去給蘇景。

    蝕海又變回了半人半蛇的凶蠻小子,斷妖身之後他的魂魄立刻'出逃',及時離開'灰八百丈',保住了已經不能算是性命的性命。此刻他的情形比著初遇蘇景時還要更慘些,那時好歹他還有身體,還有歸竅可能;如今唯一就是陰褫海深處的'神奇地方'了。

    凶蠻小子魂身搖擺目光散亂,在陰寒雲海上瑟瑟發抖,想要衝去蘇景的鬼袍避免可連前行兩步的力氣都欠奉,但他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猙獰兇惡戾氣十足。

    戚東來急忙搶上前去,施法護主蝕海魂魄,口中讚了一句:“大聖好氣魄!”,帶著大聖向著風眼蘇景飛去。蝕海冷哂​​:“若是我當年......”話沒說完,力氣不夠懶得講了。

    大戰無常煞,蝕海全力以赴不理外物,但有兩件事他非得時刻關注不可:一是外間'環境';另就是蘇景了。

    幾個時辰的惡鬥下來,戚東來等人並未察覺,但蝕海探查得明白:大聖玦洞天爆碎的威力漸漸消弱,至多再有一個多時辰褫衍海的混亂就會結束,留給他降服無常煞的時間不多了,蝕海自忖,這點時間裡他無法擊潰強敵;

    至於蘇景,也實在沒什麼可說,蘇景死了大家全都陪葬。蝕海的見識何其了得,看出蘇景吸斂光熱為重中之重,若想他順利進行須得立刻結束這世界混亂......便是這兩件事,讓蝕海沒得選擇了。

    洪蛇大聖何其桀驁的性情,既然沒得選,哪裡還用徬徨猶豫,斷過妖身無常煞滅,他還有殘魂保留,自己贏了!

    天地歸復正常,眾人各自忙碌開來,兩個差官匆忙迎上尤大人;三尸並劍齊飛,趁著剩下來的屍煞還在混沌中迅速剿殺強敵;楚三桓有心整理餘部,可大軍中還能戰者不過寥寥數十猛鬼,乾脆不再整軍,直接向屍煞衝殺過去;天地正常光熱湧入不斷,蘇景立時有所感應,一道心識主持身體看清外間狀況,此時戚東來趕到,蘇景開放鬼袍護下大聖;戚東來衝出罡風,魔家鎖鏈迴盪而出,串串捆綁那些昏迷陰褫;顧小君見大人沒事,得了妖霧的吩咐也告出手,與虯鬚漢一起鎖下陰褫。

    陰褫百多頭,但個個都難以​​動彈,片刻功夫就被緝拿乾淨,女判官與虯鬚漢再動神通,匯合三尸與沈舟軍中猛鬼,惡戰屍煞。

    單個實力以論,屍煞遠遠強過陰兵,戚、顧、三尸等人又勝出屍煞一截。當然,這還是託大聖的福,把那幾頭兇猛蟾蜍提前吞掉了,餘下的屍煞雖也強,不過比不得戚東來一夥。

    一場波及所有人的混亂劫數降臨,沉舟兵單兵最弱,幾乎徹底失去戰力,潰不成軍沒法再打了;屍煞強悍,受混亂影響不小可是還能再戰,若只是陰兵對屍煞,現在勝負已分了;而戚東來等人更強,飛來飛去時做不得啥可這樣顛簸幾個時辰對他們也全無影響,此刻再鬥個個龍精虎猛。

    暫時不殺陰褫是因為十六的忽忽大叫,十六弟的面子一定要給。只要保住同族的性命十六就心滿意足,對那些屍煞它才不在乎,戚東來等人辣手無情、大開殺戒。

    蘇景身上、鬼袍之內,一道心識接引大聖入內、安頓妥當,不等蘇景說什麼蝕海就先問道:“你的狀況如何?”

    “現在還處在下風,但只要再無節外生枝,應該是贏定了!”三重罡天脫離戰團,對鍊子的焠煉勢必減弱,墨色大佔上風,但陽火銳金的聯手堅韌異常,雖不利卻未敗,只要能堅持他就必勝無疑:金越煉越銳、越強,另一道正法行運鍛鑄經絡讓蘇景身體越來越強,簡言之:他在不停進步、漸漸強大,墨力則無後援在不斷消耗,我長敵消,焉有不勝之理。

    大概解釋幾句,蘇景對大聖道:“辛苦了。”

    “少說沒用的,我的身子碎了。”

    蘇景點點頭:“後面的事情交給我,你去得那個地方。”

    蝕海冷哼一聲:“快走快走,本聖困了,到地方前莫再擾我。”說完他又側目打量和他共處一袍的影子和尚:“這禿驢哪​​廟的?給我弄走,他在身邊擾我好夢。”蝕海當然知道這和尚是誰,不過身體散碎讓他心情大大糟糕,看誰都彆扭。

    “我能助你安穩神魂、休整魄體。”影子和尚木訥回答,全不在意大聖出口不遜。

    “本聖又看這和尚順眼了,留下吧。”蝕海對蘇景揮了揮手。

    心識退去,匯入修元再去惡戰墨力......

    兩個時辰過後,褫衍海上戰事結束,蘇景身周颶風不休,還在抽離光熱,從不會天黑的褫衍海在狂風掃蕩中入夜了,天上沒有星月,不過蘇景是亮的,照明一方,加之眾人都目力精強,全不受'黑夜'影響。

    三十四朵羽花還是花蕾,未綻放,全不受狂風影響,穩穩懸浮蘇景身周。

    猶大判回歸、蘇​​景與鍊子狀況未明、沉舟兵還暈著,眾人簡單商量了幾句,暫時停止行進。再沒強敵出現,褫衍海真正安寧了下來。

    這個時候蘇景張開了眼睛,體內惡戰膠著但平穩,不差這一道心識來掌控身體。

    三尸與本尊有冥冥牽連,蘇景一開目三尸就有所察覺,異口同聲:“你怎樣?”

    “勉強還算妥當,大判如何?”

    赤目回頭看了尤朗崢一眼,回答蘇景:“死不了,又不肯睜眼......睜開了。”他的話沒說完尤朗崢就張開了眼睛,左目無月右眼無星。他的月是十花判,現在封天都主持大局;他的七星是另外七位判官,不知去做什麼要緊事情,也沒隨他一起來到陰褫海。

    大判醒來,妖霧和顧小君同時大喜,趕忙站起身整肅衣衫,在尤大人身前做大禮參拜。

    對顧小君,尤朗崢只是點點頭說一句'辛苦了'了事,對妖霧,大判沒說話,居然伸出手好像爺爺對孫兒似的、摸了摸小鬼差的腦袋:“穿成這樣,來唱戲麼?”

    “他們逼的......”妖霧自己也不知現下的心情是歡喜、是唏噓還是擔心,更不知該如何回應,張口就實話實說。

    尤朗崢微笑:“起來吧。”隨即他轉頭望向了不遠處風眼中的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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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20:36: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八六章  先生教訓的是

  
  迎上猶大判的目光,蘇景點了點頭:「見過尤大人……」
  
  「多謝蘇先生。」
  
  謝什麼,尤朗崢未說、也不用說。值得一提的是一老一少從身形到長相相差天地遙遠,可在這前後加起來才十個字的對話中,兩人居然頗有些想像了。妖霧真的恍惚了一下,用力眨一眨眼睛在看……哪有相似之處,一時錯覺罷了。
  
  「那七十三位大人還好?」尤朗崢又問,傷得重但他仍能察覺此刻七三鏈子與蘇景的牽連。
  
  蘇景如實回應:「大人放心,七十三位大人性命無礙,正相助晚輩爭於墨色。」
  
  年輕判官的話說得客氣,年長大判卻不會裝糊塗,笑而搖頭:「反了,反了,是你救了七三鏈子,此刻也不是他們助你,是你在幫他們。」說著,他的身形晃動起來,不知為何他不顧身體虛弱想要勉力站起。妖霧和顧小君同時開口:「大人……」
  
  「不可勸,也不可扶。」尤朗崢之言便是判官大令,兩位差官立刻收聲、肅立,尤朗崢則費力了好一陣子,終於勉強站好,隨即雙手抱揖對蘇景深深一禮。他起身居然只是為了對蘇景做這一躬。
  
  是謝禮,但他仍未說為何道謝,仍是不必說。
  
  身內惡戰不休經絡碎了補補了再碎、身外牽扯浩蕩颶風無盡光熱,蘇景現在一動也不能動,靜坐原處受了尤朗崢一禮,也沒再假惺惺地客氣什麼,話鋒轉入正題:「有幾件事還要請教大人。」
  
  尤朗崢痛快點頭,重新坐好後都不等蘇景發問,就直接將起了自己來到褫衍海的經歷……事情未完、前方大敵隱匿,對蘇景來說現在也沒什麼其他事情比著更多了解敵人更重要了,尤朗崢是這幽冥世界第一等的精明之人,他知道自己應該先講什麼。
  
  他率領七十三鏈追蹤『黑斑』,一路追入褫衍海,守著祖訓負責看門的白哼雲哈連他們的影子都沒看清就被他們闖進去了。但再向前行、趕到廊亭附近時,就遇到了陰褫的阻截。
  
  在幽冥懾服四方無人敢惹悖逆的大紅袍、判官令,在陰褫眼中什麼都不是;尤朗崢只求追上黑斑,查明、破掉黑斑來此的陰謀,實在不願和本地土著衝突,耐住性子和對方解釋了幾句,可褫家弟子哪裡買賬。而大判擅闖人家的家園重地,就算想退回去對方也不會答應,何況尤郎錚根本就不打算退。
  
  談無可談當場動法,第一戰激蕩起的大力摧毀亭廊,攔路陰褫重傷敗退。
  
  尤朗崢繼續前行,不久後再次遇到褫家弟子狙擊,這次打得更加凶狠,紅罐山崩塌於惡戰中。
  
  聽到這裡戚東來『嘿』了一聲,後面的事情,虯須漢子大概猜到了,笑容無奈。
  
  尤朗崢似是看懂戚東來的心思,他也一樣搖頭,嘆一口氣繼續向下講。
  
  接連兩戰,褫家展現出來的實力不俗,但七三鏈子和星月大判更是凶悍,兩戰全勝陰褫大敗而去。但再向前追趕一陣、接下來的連番惡戰大出尤朗崢所料……褫衍海的實力,遠超想像。
  
  雲海深處陰褫盡出,怪蛇的凶猛自不必說,它們豢養的屍煞不乏幽冥世界傳說的強大怪物,曠曰連天的大戰不休,數不清打了幾月幾天,到底還是陰陽司更強些,陰褫又次退去。
  
  陰褫都傷得不輕,它們的屍煞幾乎都被擊潰,但七三鏈子遭受重創,有的身中陰褫劇毒,有的被屍煞打傷身體,那時尤大人實力仍在。
  
  事已至此絕無退縮道理,尤大人吩咐鏈子停留原地、結陣自守同時療傷,他只身繼續向下追去。以尤朗崢的算計,陰褫傷得七七八八,再不足為患,憑著自己的修持和身上紅袍,就算迎上『黑暗之物』也大可一戰。
  
  不成想,他到底也沒能見到『黑暗之物』,再向前追趕一陣,又陷入了褫家的大陣——陰褫於此繁衍無數年頭,除了自身本領和屍煞凶猛外,它們還有不少神奇傳承,一大群無力再戰的陰褫憑借一道大陣又集結余力,困住了尤朗崢。
  
  尤大人破不了陣法,陰褫也殺不死他,從相拼到相持再到兩敗俱傷,直到剛才……大聖與無常攪亂的空間俯瞰兩千裡,但不是說就只有這兩千裡是混亂的,上下四方的宇也罷、古往今來的宙也好,都如長河大川一般彼此相連,一方亂了,相鄰處也會受到影響,內中暗流亂竄,不過表像不明顯罷了。
  
  身處褫衍海更深處的尤朗崢和大群陰褫被一道『亂流』卷中,他們兩敗俱傷誰都無力掙扎,被拋進了混亂戰場。
  
  不是他們想來,是身不由己被卷入了此間。
  
  至於七十三鏈,早在幾年前它們就和尤朗崢分開了,大人走後鏈子結陣療傷,沒過多久就遭遇突襲,墨色法力從天而降……若是傷得不重,七十三鏈也不可能不繼續追隨尤朗崢,重傷下抵擋不住突襲,一條長鏈被徹底打散,所有人盡遭墨色侵染,散落雲海各處沉沉浮浮。
  
  顧小君俏面含煞,恨恨道:「此處的陰褫罪大惡極……」
  
  話還沒說完,忽然一聲冷哼傳來:「你們闖入別人家裡持法行凶,卻還說別人罪大惡極?」一頭身形最小、長不過七寸的陰褫不知何時也告蘇醒,口吐人言,語氣陰森。
  
  本地陰褫重創大判官,小鬼差妖霧對它們恨之入骨,怪眼一翻揚手又把自己的驚堂石亮出,『啪』地重重一拍,瞪向七寸褫怒叱:「哪有你說話的余地,來人,與我打!」
  
  陰褫沒力氣了但還有一身劇毒,戚東來、三屍是絕不會碰它的,楚三桓在向尤大人問禮過後就遠遠地躲開不打擾、也不敢偷聽他們說話,現在能聽妖霧喝令就只有顧小君一個人,但還不等女判把她那根麻花棍亮出,居然一道黑光撲向了七寸褫:十六衝上來了。
  
  生怕老家親戚再吃虧,十六顧不得再維護本尊,飛身到眾人面前,但它不攔著准備行刑的顧小君,而是『我來動手』,身形搖擺竄到七寸褫面前,給對方來了一下子: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少年在街上見面,其中一個雙手揣在兜裡,笑呵呵地走上前、用肩膀撞下另個的肩膀……十六就給七寸褫來了這麼一下,雖然陰褫沒肩膀,但那份『嬉皮笑臉』、『打個招呼』的意思絕不會錯。
  
  七寸褫之前從未見過十六,見突然來了個同族難免一愣:「忽啊?」
  
  「忽啊!」
  
  「忽啊?!」
  
  「忽啊忽啊忽啊忽啊忽啊……」十六開始了長篇大論。
  
  戚東來在一旁抱著肩膀,斜吊著眼睛望向顧小君:「你要刑訊本地陰褫我不管,但十六當初隨和我一起出生入死,它聊得高興,你就先等會吧。」
  
  「算了,先等一等。」妖霧出聲,顧小君退下。
  
  兩頭陰褫你忽啊我忽啊的,把三屍聊得大樂,半晌過去,隨著十六最後一聲『忽啊』,兩條蛇終於聊完了,七寸褫把眼窩白鱗重新對向判官,聲音中敵意仍重,但已經沒有了那份『你死我活』之意,冷冷道:「我們阻你,與什麼西方黑暗無關,只因你等擅闖褫衍海,犯了褫家的忌諱!」
  
  『忽啊』十六從旁對判官喊了一聲,大概是替七寸褫作保。跟著它又對不遠處的蘇景點點頭,示意七寸褫的話完全可信。
  
  不信『七寸』,但大家對十六都再信任不過,它說能信,蘇景這邊幾人心中立刻就信了七分。
  
  三屍齊齊『咳』了一聲、甩手,不因七寸褫肯開口解釋而喜,只為判官與陰褫白打一場無奈。不等尤朗崢說什麼,雷動天尊就先對七寸褫說道:「我說,你們陰褫的性子可得改一改了,別總那麼聽不進別人的話。」
  
  「忽啊!」十六甩了甩尾巴,替老家鄉親答應雷動了。
  
  跟著雷動又望向尤朗崢:「你們也不對!人在幽冥又身居要職,方方面面的勢力早都應該打理清楚,若以前功課做得好,陰陽司和褫衍海有幾次往來,你來時遇到陰褫至少有個講話的余地,何至於弄到如此地步。」
  
  尤朗崢居然沒動怒,反倒點了點頭:「先生教訓的是。」
  
  「本座又何嘗想要教訓你。」雷動皺皺眉,嘆了一聲,恨鐵不成鋼之意僅在其中。
  
  大判身前小鬼差妖霧瞪向七寸褫:「不是『西方黑暗』幫凶,那七十三鏈子受墨鬼偷襲,你又怎麼說?」
  
  七寸褫搖頭:「我不知道,那不是我們褫家弟子的手段,另外……」七寸褫轉回頭,眼窩白鱗掃過雲海上沉沉浮浮的屍煞殘肢,聲音更冷了:「這些屍輦也不是我們派出來的。」
  
  妖霧皺眉:「什麼意思?不是你們豢養的屍煞?」
  
  「是我們的屍煞,但不是我們派出來的。」七寸褫沉聲回答:「結陣御敵,須結不動身、做不動念,沒有其他精力指揮屍輦,何況我們的屍輦在之前惡戰中已經盡數毀掉。」
  
  「你說的是什麼啊?」妖霧聽得一頭霧水:「你們沒屍煞了?那些喪夜叉、春秋蟾什麼的喪物又都從哪裡來?它們不是你們的屍煞?」
  
  「是,但屍輦需要煉化的。」
  
  不知是說不慣人話還是不屑仔細解釋,七寸褫的話不明不白。不過妖霧的心思不差,糊塗不久便大概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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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20:37: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八七章  陽三郎
  
  
  之前一戰,蘇景一行遭遇屍煞千余眾。
  
  其中兩成多屍煞本就帶傷、新傷……如何斬殺一頭有主人的屍煞?不嫌麻煩的話大可將其碎屍萬段,徹底打爛,它自然無力再戰;又或者,擊破屍煞與主人的聯系,沒了主人心意指使,普通屍煞就會變回僵硬屍體,再無危害了。
  
  前者自不必說,後者的話,也須得打傷屍煞身體、毀掉它們受納主人指揮的屍穴法竅。那兩成多帶傷屍煞,對陰褫來說已經『死了』,它們的控屍法術在之前惡戰中都被七十三鏈打破了、沒用了。
  
  另外七成多屍煞,包括春秋蟾和無常煞,一樣也是褫家的屍煞。
  
  前輩陰褫時常會離開褫衍海,游走幽冥見到好屍便送回老巢,早為後世子孫攢下了雄厚家底。那些身體完好的屍煞便在此類,它們是褫家的『存貨』,安養於深深雲海之下、尚未開始煉化。
  
  剛剛結束的一場大戰與褫家弟子全無關系,一千多屍煞莫名轉『活』、奉別人命令前來狙殺蘇景一行。
  
  這時候蘇景問七寸褫:「你們可曾見過一頭墨色巨靈神?」
  
  七寸褫應道:「從未見過!褫衍海中只有褫家弟子、屍煞和外戚,再無旁人了。」
  
  『一定有,只是七寸褫不知道罷了。』兩位紅袍大判對望一眼,心裡同樣的念頭。
  
  蘇景又問道:「該如何才能離開褫衍海?」一群殘兵敗將,如何能再與墨巨靈為戰,就算蘇景要打。也要先把尤朗崢送走再說。
  
  「我與三位褫家長老合力施法,可將此間世界打開一線,所有人都能從容出入,不過現在……」七寸褫緩緩搖頭:「須得先養好傷了。現在誰也走不了。」
  
  蘇景踏實了,無路可退。
  
  三屍又忍不住東張西望起來,目光尋梭八方,赤目喃喃:「墨巨靈為何還不現身?」該打的打過了。該傷的全傷了,眾人實力跌落到極點,這個時候無異是墨巨靈現身的好時機,可那頭想像中的巨大怪物並未出現,由得他們坐在雲海上聊天。
  
  再張望片刻,確定不見敵人蹤跡,赤目把雙手一攤:「不來更好。」絕世強敵就此被他拋到九霄雲外,邁步走到大判官面前,一抱拳:「尤大人。我有兩件事要請教。」
  
  尤朗崢不像十花判那麼健談。但他的氣度比著十花判要更從容:「先生請講。」
  
  「你窩囊不?」赤目開口就問。把尤大人問得有些發懵,但很快大判官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窩囊,打了這麼久、傷得這麼重。卻是不該打的仗,豈能不能窩囊。」
  
  「嗯。我都替你窩囊!」赤目對尤大人推心置腹,跟著話鋒一轉,又問:「應大人是誰?」說著話,三位矮神君一起低頭去看小鬼差妖霧,他們可沒忘先前顧小君失口喊小鬼差『應大人』這件事。
  
  尤大人一笑,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隱瞞的,抬起左手,對赤目翹起了大拇指。
  
  赤目笑得含蓄、一點不見驕傲,還道大判佩服自己,是以就沒留意大判左手拇指上那一圈白色痕跡,常帶扳指才會留下的痕跡。
  
  下一刻,小鬼差妖霧身體一轉,化作一道白煙飛騰而起,圍著大判左手轉了幾圈……小鬼差妖霧不見,大判左手拇指上多出了一枚白玉扳指。尤朗崢開口:「應無翅,從我升任大判那天起,就追隨本官身邊,統領內務、稽查全司。」
  
  話說完,應無翅再化白煙重現落地,身上花花綠綠的妖怪吉袍不再、也不是他平日裡常穿的鬼差服色,而是一身類似判官袍的官府,但插肩立領,顯得頗有幾分精幹……衣服精幹,人還是那樣。
  
  一抖官袍下擺,應無翅朗聲開口:「封天都,內務僉辦應無翅,見過蘇大人、見過幾位先生!」
  
  『忽啊』,見小鬼差變了個樣子,十六挺開心,高高興興地應了一聲。
  
  猶大判的親信跟在了蘇大判身邊,對此尤朗崢沒有半字解釋,就和剛才『致謝卻不說為何謝』一樣,用不著解釋什麼。
  
  蘇景也不多問,只笑了笑。
  
  相比於妖物的真正身份,三屍、戚東來倒是對他『變扳指』的戲法更好奇些,赤目上前伸手就去摸小鬼差,應無翅趕緊向後退:「你幹啥?」
  
  赤目問:「你也和那些鏈子一樣,都是寶物化形?你是扳指法寶?」
  
  拈花手摸肚皮,口中咂砸:「不得了,不得了啊!」
  
  雷動乾脆也把左手大拇指伸出來,衝著小鬼差一下一下的挑眉毛,示意他變扳指給自己戴戴。
  
  應無翅衣服換了人沒換,仍是原來那副和誰都有仇的樣子:「全無見識!我非寶物,在陽世時候本為一頭雄鷹,但蒼天歷練於我,讓我一出生變沒有翅膀,故名應無翅……」至於扳指,則是因他入陰陽司當差之後,修煉鬼法不慎引來反噬,魂身炸碎,碎是碎了但魂魄仍在,就是變成了一團霧,這就有了第二個名字『妖霧』。尤朗崢以自己的一枚扳指寶物為他重塑身體,重得身軀的小鬼差由此得了兩重變化,可以做尺半小人,也可化作大人指上扳指。
  
  三屍圍著小鬼差品頭論足,尤朗崢由得他們去做什麼,全不理會,重新望向蘇景:「不是說要問幾件事情麼?」
  
  身在困境中,此刻什麼都做不了,眾人反倒從容下來,大判的聲音虛弱,但語氣好整以暇。
  
  「陽三郎。」蘇景開口問了三個字。
  
  尤朗崢似是早就料到蘇景會有此一問,想也不想直接開口:「你就把她當成金烏吧,光熱神鳥。三足陽鴉。」
  
  蘇景面露關切:「當成?」
  
  尤朗崢點了點頭:「是真的,但又不算完全真。」
  
  蘇景沒去追問『半真不假之說』,而是換了話題的方向:「那『她』從何而來?」
  
  尤朗崢更奇怪,不答反問:「我查過你。在陽間離山,你有個高高在上的身份…你是陸角的弟子吧?」
  
  莫名其妙的,蘇景的眼睛亮了起來:「不錯,離山八祖、光明頂主人正是家師。」
  
  「你師父不是自己下來的。」尤朗崢聲音緩緩……死後一入幽冥。陸角即以寶碗發難,打翻鬼差逃走,陰陽司立刻派遣能員緝捕,不久之後陸角被重重圍困。
  
  這些事情蘇景從未聽說過,連三屍都不再理會小鬼差,圍攏過來聚精會神的聽故事。
  
  陸角生前再如何強大,死後也只是一段游魂,即便『劍碗』在手,他的實力也大打折扣。更要命的是陸角是個正道中人。陸角八看出判官對輪回作用非凡。是以他突圍時。不殺人。
  
  一段游魂,不肯傷人,陰陽司的判官和差官則如狼似虎。只求扣下此人必要時殺滅不惜,由此陸角八在突圍中受創。被一道判官神通打中。
  
  游魂脆弱不堪,挨了判官狠擊,按理說絕無幸理,可陸角八中擊後卻未死,而是被打成了『兩段』。
  
  並非身體兩斷,准確說應該是:另一段游魂被從陸角八游魂中打出。這等邪門的事情,幽冥之中可從未見過。
  
  「陸角中了一擊,還是逃掉了,從他身上打落的另一段游魂遺落原地,」尤大人加重了語氣,聲音卻更低迷了:「是一段金烏魂!陽三郎便是從這段金烏魂而來。」
  
  聽到這裡,蘇景面露釋然,三屍則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怎麼可能還不明白:陸角曾抽去金烏魂魄入體,死後進入幽冥的也是陸角與金烏兩段游魂,不過雙魂糾纏於一身,仍是陸角八之形。直到挨上一記狠擊,兩道游魂才真正剝離開來,直至此時陸角才真正做回了自己。
  
  見尤大人愈發虛弱,妖霧請命代為講述,蘇景自然答應。
  
  「發現金烏游魂時,西方黑暗之患已露端倪,金烏正是黑暗克星,這段金烏游魂來得剛剛好!」妖霧朗聲說道:「是以尤大人與一月七星八位大人商議,暫時斷了對祖大帝的供奉,集中所有相火、再配以秘法全力煉化那段游魂,以求金烏復原。」
  
  最近這些年,陰陽司對香火之求大增,幾乎是『橫征暴斂』,為得就是能養好那段金烏游魂。此乃頂頭大事,有『七星』專責,從祭煉開始那天起,尤大人眼中就再沒了真正七星,換做法術幻形。
  
  只憑一段殘缺游魂就想再造出來一頭金烏?事情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過登天,且陰陽兩界又哪有復活金烏的專門法術,祭煉游魂的辦法全靠幾位前任大判摸索,這一來事倍功半,進度實在太緩慢,如今那一段金烏游魂還在陰陽司安排的秘密地方,受香火和秘法的祭養。
  
  千多年裡,游魂復原不見太多成效,但那段金烏魂魄卻因此養下了一道極強的神識,這算是個意外收獲。
  
  神識可離開游魂翱翔幽冥,落地化形便是那個陽三郎。
  
  金烏游魂羸弱,陽間記憶尚未恢復,陽三郎有心竅千萬,但游魂想不起來的事情她也無從知曉。
  
  陽三郎不算弱小了,上次相見,於大聖、不聽等人阻攔下還險險要了蘇景的命,可是相比於真正的金烏,她還差得太遠。七星大判對金烏游魂的祭養從無停止,這邊香火、法術不休,游魂的神識就會不斷強大;另外尤朗崢讓陽三郎彙合狼群,金烏喜戰、可在鬥中成長。雙管齊下,以求她能盡快強壯,以應付將來的西方黑暗大劫。
  
  妖霧收聲,陽三郎的事情就此說完。
  
  當年陽世,陸角奪魂於三足金烏給自己續命,天大神通、驚仙之舉,其實源自一段情事罷了:師父想活得長一些、不為自己,只求能在有生之年助心愛女子飛仙。那時又有誰能料到,這段情事還給幽冥世界帶來一道對抗黑暗劫的依仗!
  
  那個被妖霧、蘇景打得兩眼烏青的女子,陽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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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20:37:1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八八章  不在乎
  

  三屍全都轉回頭,齊帥帥地去看蘇景……三個人都笑呵呵的。
  
  外人不解其意,不過蘇景能明白:陽三郎和離山光明頂一脈真是血海深仇了,性命喪在陸角手中,魂魄被剝去鎮壓陸角體內邪魔,連屍骨都被蘇景煉成了劍,不久前還挨了蘇景一拳。
  
  兩代天烏弟子,可把天烏欺負慘了。
  
  雖然陽三郎不記得前世大仇,來殺蘇景只為自己增長修為,可是單單就以她要殺蘇景這件事來說,真要成功了,蘇景死得不冤枉。
  
  這也算得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陽三郎你已不必擔心,離開此間,尤大人自會約束那女子。」妖霧對蘇景說道。
  
  雷動回答:「等能出去之後再說吧。」
  
  拈花接口:「金烏桀驁,再野了這幾年,你們真能約束得了她才好。」
  
  赤目桀桀獰笑:「約束不了也無妨,她敢再來,還不定誰凶了誰!上次她不也是……」話沒說完,赤目悚然而驚,想起來了:上次有大聖,現在大聖只剩一段魂魄,連塊鱗皮都不見了。再碰上陽三郎的話…想想她的身法,蘇景跑得掉麼?
  
  「話說回來,陽三郎長得倒是很好看的。」提到女子,拈花很快就把蘇景忘了,手撫肚皮開始遐想,眼角余光一個勁地瞟顧小君,從臉龐到身子,似是在心中把兩個女子做比。
  
  顧小君滿臉厭惡,狠狠瞪了拈花一眼,轉目望向蘇景:「不管以前恩怨如何。陽三郎總歸是陰陽司花費無數心血、鑄成的降魔利刃,萬一她若再找你麻煩,你當退避、不可傷她。」
  
  女判一開口,必定不近人情。妖霧似是都覺得有些聽不入耳,從一旁咳嗽了幾聲,就此開口轉開話題:「陽三郎和狼群在一起,狼也是我們陰陽司對付西方黑暗的手段。這些年狼患越演越烈皆為司中指使,意在練兵。劍越磨越銳、兵越戰越勇!」
  
  幽冥世界惡鬼無數陰兵無邊,哪是隨便什麼勢力都能侵犯的,但墨巨靈有侵染人心的本領,幾年前那場『黑斑』雨落下的情形猶在眼前,陰兵才一碰就迷失本性了,就算數量再多又有什麼用。
  
  但狼不怕,或許是性情桀驁使然,又或許是老天爺給了它們什麼特殊本錢。狼群不畏黑暗侵染。黑斑雨時蘇景也曾親眼目睹狼群被黑斑覆蓋後安然無恙。
  
  「早說啊!」雷動很不高興。嫌妖霧吐露實情太晚耽誤了正經事:「早些告知於我,本座一道劍訊傳去離山、南荒、西海,不出半年殺遍天下惡狼。幽冥狼群數量瘋長得以壯大發展……」
  
  赤目不忘糾正:「西海裡沒有狼。」
  
  拈花向著大哥:「西海的妖精能上岸來幫忙殺狼。」
  
  後兩句妖霧直接就當沒聽見,解釋也只對蘇景:「陰陽司不會插手陽間。上面所有事情,都交由『自然』做主。」
  
  蘇景一點頭就算揭過此事,仍是追問與陽三郎有關事情:「瓶中城時狼群來襲、陽三郎發現我身負純正陽火,已經調遣精銳准備抓我……」
  
  不等蘇景說完,閉目養神的尤大人就知道他想問什麼,應道:「兩個人都有陽火,都是對付『西方黑暗』的利器,沒道理那麼早自相殘殺。」
  
  「那麼早?」蘇景反問。如果沒有這三個字,大判的句話就順理成章了,偏尤朗崢還把這三個字咬了重音。
  
  尤朗崢如實相應:「二合為一,若大過二,吃了也是好事,不過那時還太早,看不出是不是真能『大過二』,所以我不許她對付你。」
  
  「好家伙!」戚東來輕笑插口:「出去以後,若是尤大人算出來兩個一大過一個二,蘇景怕就凶多吉少了。」女兒聲音嬌柔嫵媚,虯須漢說話一貫如此不值得大驚小怪,不過他也咬了幾字重音『出去之後』。
  
  蘇景不聽戚東來小相柳這群人,從不會『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而是『我只做初一,你也別想有機會再做十五』,不過這次蘇景搖了搖頭,沒計較這件事。尤朗崢則淡然道:「誰生誰滅都不要緊,只要輪回穩固就好,西方禍患太大。」
  
  蘇景點了點頭,有關陽三郎之事告一段路,徹底換過了話題:「無盡春,極樂川兩處陰陽司如何處置修者游魂。」
  
  上次蘇景問十花判,但尤大人任內事情那老頭子不肯講,蘇景自己就是修家,修家游魂入幽冥後的下場他自然關心無比,尤其此刻狀況大大不妙,說不定待會墨巨靈一來大家就排著隊去陰陽司大獄報到了,現在把後面的事情問清楚,也算心裡有個底。
  
  這一次無需尤朗崢開口,顧小君就代為回答:「修家奪天地、竊造化,皆為罪身!凡入無、極兩司游魂,先要領受天威棍重打,修行到幾境便挨上幾棍!」
  
  妖霧幫蘇景算得清楚:「你得挨七棍。」
  
  「領受刑罰過後罪責消抵,修家爭於乾坤鬥於天地,皆為大毅力大智慧之輩,抹掉前生記憶後一並送入輪回,重返人間。」顧小君字字鏗鏘,給出了答案……打完、送回去。
  
  這可讓蘇景著實一愣:「送回去?」
  
  「不送回去還要管飯養著麼?」妖霧從一旁笑道:「我家大人登任一品判後,對修家游魂就是這樣處置的,與前任判官多有不同。」
  
  十花大判以前說過,對修家游魂,在任大判可自行決斷、處置,並無固定律法。有些大判覺得修家禍亂乾坤,會加以嚴刑懲處;但也有大判,會從另個角度去看待修行……十成游魂發還一成,陰陽司甄選游魂的標准之一不就是『敢爭』之輩麼,以此而論,世上萬萬生靈,還有什麼比著要和天鬥的修士更敢爭,送回去也順理成章。
  
  只憑『處置修者游魂』這一件事,蘇景等人就對尤朗崢好感大增,順便著連講明此事的顧小君也變得順眼了些,戚東來笑問顧小君:「將來若是姑娘升任大判,又當如何處置修家?」
  
  顧小君這個人心機不重,如實回答:「我沒想過,不過…尤大人的辦法我覺得很好。」
  
  戚東來『哈』的一聲笑:「大有前途,將來你一定要當大判,讓那個花青花靠邊站。」
  
  三屍也嘻嘻哈哈地隨聲附和,這種時候十六一定不甘人後的,忽啊忽啊地跟著大叫了幾聲,無論人言蛇語,統統都是閑言說笑,顧小君不會當真,只是現在她忽然發現:他們是真的不在乎。
  
  一路走來,明明前方危機重重、惡戰隨時可能到來,蘇景身邊這幾個人卻始終胡鬧不斷,那時真就覺得他們渾,特別渾。到了現在,敗局幾乎注定,蘇景還在問些不相關的事情;其他人仍是找到個機會就得樂呵樂呵,可是他們給顧小君的感覺悄然變化了:渾還是渾,但除此之外,還有一重灑然、一點超脫。
  
  既然來了,就不在乎。
  
  「顧家妹子可有許配人家?」發問者拈花,連累了蘇景一伙,灑然泯滅、渾更甚。
  
  顧小君懶得理他。
  
  等了片刻不見答案,拈花笑嘻嘻的:「不應便是未結親了…按理說不應該啊,你雖比不得我家娘子美艷,但也算得上上姿色,怎會找不到夫家?」
  
  顧小君非但沒生氣,反而笑了起來,上下打量著拈花,這等怪物還能娶得美貌嬌妻?這個牛皮吹得有些太大。不過她轉念一想,拈花等三個矮子都敢自稱神仙,家中擺一個醜鬼媳婦對外吹成朵花,再也正常不過了。顧小君笑意盈盈:「當真,將來若有機會,當見一見嫂夫人,看是怎樣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兒。」
  
  拈花聞言略顯躊躇……自家嬌妻最信神鬼之說,一個鬼頭子忽然上門,怕是依依要有陣子臉色蒼白了。
  
  「一定要見,神君不可藏嬌啊。」一見拈花的樣子,顧小君愈發得意了,只是她自己都沒注意,和『渾人』在一起時間長了,自己居然也開始糾纏這些雞毛小事,心底深處的那份緊張悄然消減。
  
  「還有一件事要請教尤大人,」蘇景又一次開口:「我等重返人間,大人可有辦法?」
  
  若是小鬼差回答,多半是先來一句『好辦,你們死,我送你們投胎』然後再說正經事,但尤大人是什麼樣的身份,豈能如妖霧那般言辭,直接點頭:「難,但也不是全無可能。」
  
  蘇景聞言一喜:「還請大人詳解。」
  
  尤朗崢不置可否,抬頭直視蘇景:「西方黑暗之患過後。」
  
  蘇景哪會猶豫,當即點頭。有些人以為是可以當做條件、要挾的苦差事,卻是另些人眼中的義不容辭、分內之事。蘇景是離山弟子。
  
  尤朗崢沒做仔細解釋,長長一次提息,就此閉上雙眼再不說話。
  
  蘇景也不再多問什麼,同樣提息、閉目,第十段心神又重新回到體內投入苦戰……
  
  褫衍海天色昏暗,陰冷催人,可是墨巨靈始終不曾出現,一晃七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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