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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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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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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22:06: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九九章 花葉同根,天地同源


    不提神通道法,單只計算蘇景的力氣:烈火小世界、千目蠍火煞、純淨天外罡、七十三鏈子殘存銳金力,近千五百穴竅日夜不停抽煉天地靈元的積攢蘇景有多厚重的真元,三屍就有多大的力氣,三個矮子都有。

    把自己的身體撞碎於三棱大柱之時,三屍釋放全力力量一刻,轟隆巨響裡水墨仙緣中天搖地晃!墨巨靈剛退三步才站穩腳步又遭狠擊,頹勢一時難以控制,跌跌撞撞再退七步。

    他退,黑色法境縮。

    水墨仙源再縮七裡,只剩九裡地方。

    墨色的‘世外福地’劇烈顫抖,天上那祥雲崩散了,竟是千千萬萬枚頭頂怪叫三頭六翅仿佛蒼蠅似的惡心飛蟲;瑞鳥凄厲啼鳴,頸下翎毛陡化飽脹毒囊、尾羽變做長長毒針;還有地上的花草、半空的蜂蝶,前者搖身變成凶惡鼠蟻後者化作長了蝙蝠頭顱的飛天怪蛛!法境不穩,‘仙家’氣像盡數露出了猙獰色,水墨猶在,只是從意境飄渺的畫作變成了惡鬼猛獸的塗鴉,那一番腌臜真相!

    敵退則我進,昊昊乾坤正迅速安穩下來,六大陣眼重現光明,蘇景唇邊的開裂‘笑璺’也告消失,對重生於自己身後的三屍朗聲大笑:“咱再來十頓飯的,我親做。”

    “天魔解血!”三屍口中狂呼,義無反顧得他們自己都覺得毛骨悚然,若非要選出一個‘最狠’的,當屬雷動天尊。因蘇景許下的條件是請客吃飯三屍低著腦袋又向‘水墨塗鴉’衝。

    墨巨靈心中苦笑了一聲,真正明白了蘇景為何不理旁人,卻一定要在鬥法前先救出那三個矮子。

    早還在詐傷時紅袍小妖就算得清清楚楚了。

    黑索捆縛眾人,人有多大力氣黑索就有多強禁錮。是以墨巨靈收索回身,添力同時也會添出相應強大的敵人;反過來、對蘇景而言也是一樣,他救出多凶猛的同伴,人家墨巨靈也會恢復多大的力氣可三屍有不死之身!再加之他們與蘇景同根同源。天生就能和昊昊乾坤完美相融,有他們三個入‘乾坤’,正是天烏法境中的完美殺招。

    三個‘天魔解血’卷土重來,這次墨巨靈有了准備,再想一撞讓他退七步斷不可能;同樣三屍也有了准備,墨巨靈也休想再用長索偷襲重新捆住他們。

    由此,三位矮神君大可天魔解血上幾天幾夜,看那天神受不受得了!

    墨巨靈毫不猶豫,喉中湧出飽嗝似的怪響。又是一口黑血噴出。身形再縮三成。換來十八頭黑龍似的詭怪蜈蚣。蜈蚣有翅不足為奇,可若身上長鱗呢?若百足皆為人呢?若尾巴生出高高反翹的蠍尾呢?若所有蜈蚣的面龐都是人臉且和墨巨靈司昭長得一模一樣呢!

    蜈蚣搖頭擺尾,飛舞於半空。就在金紅、墨黑兩座法境邊緣交界之地滾滾相鬥。蜈蚣凶猛,頓時遏制了三屍的攻勢。但這些怪物想要制服三屍也萬萬不能,只因三屍坐擁不死之身,大不了死了再來,他們是這世上比著所有怪物都更怪物的怪物

    墨巨靈司昭身形已不如來時一半大,一道道心念急轉送出無聲大咒,黑色法境漸漸穩固下來,那些怪鳥怪蟲重新化作祥雲芳草,仙境氣意又復飄渺。

    很快蘇景的聲音再次傳來:“還走得動麼?”

    走得動,但腳步再沒有之前的輕松,步伐沉沉、燃香一步!

    水墨仙源展闊一裡,不過墨巨靈沒能站到丁點便宜,一步之間前後兩聲慘嚎傳來,兩頭人黑面蜈蚣被殷天子碎屍萬段。

    “還是只差了十步。”蘇景聲音帶笑:“你走得有點慢,如此走下來,未滿十步前就得再被‘天魔解血’撞回。”

    墨巨靈一哂,未應答,舉足開始跨出第二步。

    第二步,一炷香再多一盞茶時間,詭怪蜈蚣又死了兩頭。

    三屍那邊打得激烈凶猛且戰績顯赫,雖墨巨靈還在向前走,但占據上風的還是蘇景,可蘇景卻不甘寂寞,口中法咒陡然響亮,一道道陣眼旋轉更急、昊昊乾坤中大力猛增,轟湧咆哮著、自四面八方向水墨仙緣猛攻而!再揚,一株清香被蘇景送到‘水墨仙緣’邊緣:“求一個痛快吧,燃香功夫,若你再能跨出一步,便算贏了!”

    墨巨靈反問:“贏如何?”

    “如你之前所願,今日罷鬥,各走各路!”話間蘇景一抖鬼袍,判官威嚴彰顯,人高位顯、一言九鼎。

    墨巨靈笑了,老朋友聊天的口氣:“鬼話,但鬼都不信你啊!蘇景,鬥到現在你還不明白麼?”著俯首吹出一口氣,長香急急燃燒,須臾化灰了。

    “看。”

    又是一聲慘嚎響起,第五條蜈蚣被斬殺。似是也覺得這樣走下不是辦法,墨巨靈停步了,聲音緩緩:“破你法境不是難事,只是我小氣了了,我不舍得自己的法身。”

    蘇景微揚眉,沒做聲。墨巨靈聲音不停:“好在我想通了你是個禍害。能為仙庭除一害,與你同歸於盡又如何?何況,我還不用死!”

    蘇景不笑了,但也無畏無懼,金玉琉璃之人晶瑩剔透:“試試看。”

    看,道理被得很明白了;

    試試看,墨巨靈有一口黑血潑灑乾坤、墨染天地。

    第三口,比著前兩口血都要多得多。

    不再凝化惡物,黑血盡入水墨仙源,無需再跨步,黑色法境得了主人命身基的滋養陡然間,褫衍海中輕唱朗朗,來自雲外、來自山外、來自化境之外也來自中土天地之外,仙神吟唱洞穿了所有世界,直直落入蘇景耳中!神唱不傷人、不擾神,這輕唱聲只是凶猛法術的兆音墨域瘋長!剎那八裡有余,距一口吞下昊昊乾坤只差一線。

    六道陣眼劇震中狂猛旋轉,做最後的堅守、也是最最強韌的頑抗。

    只一個瞬間,千百裂璺爬滿蘇景全身,斑駁!

    但蘇景神情平靜,像極了坐於山中萬年靜看乾坤起落的石佛,安詳!

    最後的掙扎,天烏之力與巨靈墨色的拼命糾纏,就在此刻斑駁卻安詳的蘇景忽然:“聽。”

    怪力嘯叫天地轟鳴,還能聽到什麼?

    可確實有聲音,悉悉索索、嬌嫩的綠葉舒張?還是新生的種子發芽?墨巨靈凝神,下一刻聽得清楚了:花開,花開的聲音,可花兒在哪裡?

    蘇景卻微笑:“這是金烏啼鳴啊。”

    花開了。

    就在濃重黑色堪堪填滿蘇景法境時,一朵金紅嬌艷的太陽花,盛放於‘水墨仙源’之內!

    黑色地方金花綻放。沒有這朵奇色仙花時,水墨境界看上飄渺虛無,頗有意味;但當這花兒帶著靚麗顏色到來後,那黑、那墨、那兀兀禿禿‘筆觸’,盡變作:髒!

    墨巨靈大吃一驚,一時間想不通,敵人的花兒,怎麼會開在自己的神仙疆域中。

    一瞬,水墨仙源中所有生靈重歸猙獰色,向著太陽金花蜂擁而。

    潮水似的猛攻,花兒搖曳、妖嬈,風中點頭似的樣子,輕松愜意破地歸、破天擎,蘇景‘天地呼應’,得以施展昊昊乾坤,可他的煞地罡天又是靠什麼來呼應的?

    靠地歸中七十二枚太陽鱗葉、天擎中的三十六朵天烏羽花。鱗葉生於煞、羽花開於罡,花葉同根生,天地同源起,這才是金烏真訣中天地‘勾連’的法基術理。

    待到施法‘昊昊乾坤’時也是一樣,鱗葉羽花歸合一起,化作一朵太陽花,這朵花不可見,卻是‘昊昊乾坤’成術的根基。

    蘇景之花藏於法境,墨巨靈域中種域,便是將他的水墨仙緣種到了太陽花上!此刻花入墨境再也正常不過。

    “不止花,還有葉,還有劍。”蘇景指點墨巨靈,長輩語氣。

    隨他話,太陽花陡然崩碎,瑰麗迷離、劍氣衝橫,一朵花兒炸碎,換來三十六朵花七十二葉六十三劍羽,皆為旭日初升時的金紅顏色!

    光彩鋪展中,花葉與劍羽漂亮,四花趁八葉再由七劍拱衛

    花葉結域,法域;劍羽結域,劍域;以劍域入法域,蘇景的真域!

    金風天中只靠三十六枚劍羽維持,余下六十三劍,早在昊昊乾坤結形之初便與花葉並和。

    四花八葉七劍為一‘位’,墨境九‘位’,九做數之尊、天地極,以九結陣再成域中域,劍、法九九上歸一,一道金烏劍域之陣!

    昊昊乾坤、金烏劍域再做呼應,兩道法境一分為二又二合為一,陽火如劍而劍氣似火,裡應外合迅猛發難,至此,蘇景全力施展,這才是他送給墨巨靈的:殺!

    墨巨靈身體猛地打了個轉不是他想轉,而是自己的法境已瀕臨崩潰,陰陽不正四像不穩,他再也站不住腳,摔倒在地時卻不急起身,就勢在嘔血三口,同樣全力以赴,苦撐那來自內外、八方的決絕猛攻。

    此時巨靈神,身形於凡人無異。

    蘇景忽然從自己主持的陣眼上站起來來,邁步、主動向著墨巨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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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22:07:1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章 贈劍於仇,微笑明慧

    起身前,蘇景斑駁,身體仍爬滿裂璺;站起時,身上一道道裂痕肉眼可見迅速痊愈;待他站穩後,金玉琉璃體魄光彩重現、晶瑩剔透的紅袍男子,再無丁點傷痕。

    而那水墨仙源遭遇內外兩重天地的凶猛打擊,縱是主人鮮血狂撒予以滋養仍堅持不住,眨眼間暴退九裡,又回到十裡方圓,勉強止住收縮頹勢了,可劣處難改,墨色法境劇烈晃動,搖搖欲墜了。

    兩人相距仍是十步。只是這一回向前方、向敵人主動走去的是蘇景。

    “你、我有個很有趣的相反之處...正相反。”一句話,蘇景的第一步邁出、站穩了,隨他前進,琉璃境、花劍域威力暴漲,又將水墨仙源消磨掉一裡方圓,敵人還有九裡世界,蘇景距他還剩九步。

    一直以來,墨巨靈都是黑色的,不過他們的‘黑’淳厚得幾近通透,放入墨色水晶,矚目稍久就會讓人覺得那份‘黑’才是真正的干淨、永恆的純潔,別樣美麗、分外動人。可現在的司昭又哪還有丁點聖潔,連受重創後不止身體縮小,顏色也變得渾濁晦暗,仿佛殘檐敗瓦,黯淡得醜陋。

    氣勢不再,大難臨頭,墨巨靈的聲音仍努力從容著:“願聞其詳。”

    蘇景再向前跨出腳步:“東土人間,我的神祠遍布,日夜香火不斷無數百姓拜祭,人人拜我為佑世真君...我這個人,喜歡排場喜歡威風,偶爾高高在上時心裡也愜意得很,不過當神我是不敢的。”金烏弟子兩重乾坤與墨色神祇的法域激烈衝撞,再將敵人打滅一裡,蘇景第二步站穩:“這就是相差地方了。我名正言順、人人拜我,我卻不把自己當神;你來歷詭怪,沒人理睬你,世上更不見你的祠位,但你真把自己當神。”

    墨巨靈緩緩搖頭:“仙神高高在上,永世逍遙,坐享無邊宇無盡宙;凡俗掙扎泥水中,幾畝田稻百年活命,千秋萬代只能在輪回中打滾受苦...誰是神。不是凡俗人間說了算的,神是什麼樣子、神想做什麼,一樣不是凡俗能夠臆斷...哼......”一聲悶哼中,司昭身體無可抑制地顫抖,蘇景第三步已經站穩。他的法境再崩散一裡,只剩七裡了。

    蘇景暫停前進之勢。前進看似輕松,其實是入身、入主於三境之戰,身上背負的巨力、身前浩大的阻力何止萬鈞。

    墨巨靈身體顫抖得愈發激烈了,身形未在縮小,但身軀光澤沉黯不斷,一道道灰白顏色的紋路。自他身上迅速生長,那不是什麼法術神通,而是蒼老。

    蘇景琉璃身光彩更盛,襯得不遠處的墨巨靈更加不堪了。第四步邁出。之前說那些話,本只是用來消磨敵人最後一點銳氣的,不過現在蘇景改變了心意,未反駁更沒出言譏諷。他點了點頭:“有道理。你口中仙神到底是什麼?”

    司昭滿眼痛苦,但他還是鼓起氣力昂聲道:“仙神是什麼?你知道他在。卻不知他在何處;你知他法力無邊可做任何事,卻不知他要做什麼、想做什麼。”

    第四步落下了,墨境只剩六裡地方,墨巨靈的身體佝僂下去,粗重喘息著。

    蘇景在仔細思量對方的話,笑了:“如你所說,仙神就是個‘莫名其妙’啊。”

    墨巨靈想了一下,竟也笑了起來:“這說法不對,不過很有趣,你覺得仙神是莫名其妙,那就莫名其妙吧。”跟著他反問蘇景:“你在凡間真有神位?我還以為活人立祠會不吉利。”

    “挺吉利的,我的運氣一直好得很。凡間百姓與我的香火也派上了很大用處。”蘇景回應輕松,不掩飾自己的小小得意,不是賣弄、是高興。

    三境攻伐,劍、火、風、墨家諸般鬥術法術激烈碰撞,無以形容的怪異嘯叫充斥四方,法術中的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得聊著,有人占上方,開心卻不妄喜;有人將落敗,黯然但無惶餒。

    “有人供奉,萬民祈願,這也算是個杠杠。”墨巨靈又說了一句,開始吸氣,長長吸氣。

    蘇景問:“什麼杠杠?”

    等了不久,墨巨靈吸飽了氣:“仙神的杠杠。既有香火滿世,你也算得神祇。”說著,他挺直了胸膛,身體顫抖未歇、面上痛苦猶在,可他竟也開始邁步,驅馭法境誓死反撲,人則迎著蘇景、吃力無比也堅定無比地、走來。

    蘇景笑了笑:“好。”

    兩人相向而行,接近的速度一下子快了一倍,墨境被消磨的速度也同樣快了一倍。

    “皆算得神祇,不過...你是你的神,我是我的神。”最後一句話說完,墨巨靈再不說話,搖晃著、苦撐著。

    蘇景卻定了定身,垂下頭若有所思,思量著墨巨靈那句‘你是你的神,我是我的神’,片刻後重新抬頭,目光清澈如水,眸中浮光盈盈似清潭瀲灩,一句‘好話’沁念潤心,這重快活於修行中人還有個稱呼:悟!

    不是就此悟通了什麼,而是有的悟、有的想、有可能得到一個好道理這個過程本身就已經讓人滿懷欣喜。蘇景對墨巨靈點頭:“受教,謝謝。”四字說完再向前行,這次又輪到墨巨靈微微一愣了,因他突然察覺到一件事、大好事:通連了。

    自從昊昊乾坤結形,墨巨靈就被封閉法域之內,與褫衍海完全隔絕開來,留在雲海上那些鎮壓沉舟軍、倒吊捆綁眾人的墨色力量也和他沒了聯系。但此刻蘇景居然主動將昊昊乾坤開敞一線,讓墨巨靈能夠取回那些力量——蘇景說‘謝謝’,這就是謝禮了。

    相鬥於域,即便沉舟兵、戚東來等人都得脫自由也無法進入蘇景的法術乾坤裡來幫忙,但墨巨靈卻能抽力回援......女判顧小君外面看得清楚,皺眉道:“不可......”

    蘇景這樣做,無異贈劍於仇。

    蘇景前行之勢不聽,轉回頭遙遙對著顧小君笑了一下。贈劍便贈劍,他喜歡,這樣做他高興。

    迎上蘇景的笑容,顧小君後面的話全都落回腹中、說不出來了...她忽然覺得看不懂蘇景這個人了:

    一副稀松隨意的樣子,卻對自己的大判身份著實在意,動不動就用官威壓人;

    著緊自己的大判身份但又‘胡作非為’,以權謀私不說,甚至還敢支持一方鬼王,紅袍干脆只是他為自己謀利的手段;

    只靠紅袍利己麼?偏偏他進入褫衍海後又沒有過絲毫退縮、披荊斬棘一路向前,前前後後所有惡戰,幾乎全被他和身邊同伴扛了下來;

    遇敵則勇遇戰而喜?他卻詐傷害人,那些厚臉皮的手段,莫說襯不上一品判的尊貴莊嚴,就連普通修家都不屑他的所為所作;

    但也是這個不擇手段的陽身小子,再聽到一句他自己覺得有意思的話之後,又心甘情願給了墨巨靈一個翻盤機會......只為一句話,就棄必勝好局不顧,還了仇敵一個機會!是狂還是傻?是無恥之尤還是榮光於心?

    顧小君看不懂。

    只三五個呼吸功夫,雲海墨力盡數歸身,墨巨靈的身形沒再擴展回去,但他雙手重新長出、身上那些灰白紋路全部消失、體膚的黯淡也一掃而光重新散起純透光芒!

    兩個人越走越近,蘇景也在蓄勢,隨著‘水墨仙源’被層層抹殺,昊昊乾坤和花葉劍域也在急速‘萎縮’,兩道法域正被他緩緩收回身體,重新變成雄渾真元、那是他的力量。

    半柱香的時間過去,終於,在最後一串並不響亮卻讓人莫名心悸的暴鳴聲中,水墨仙源徹底散碎,兩道天烏法疆剩余力量也都重歸蘇景身體......雲海徹底寂靜,兩人抵達彼此近前,正面相對。

    蘇景在東,金玉琉璃清澈且絢麗;墨巨靈於西,墨色水晶純烈而濃重!

    顏色迥異卻都美麗精彩、只有一人能活的生死一戰到了最後時候,兩個人臉上的神情卻一模一樣:**微笑。

    不見了轟動法術沒有了翻天神通,再也普通不過的,蘇景和墨巨靈同時伸出了右手,好像要握手執禮的樣子。

    顧小君屏住了呼吸,結束時候到了,那琉璃、墨晶的雙手一握,便是一場不入輪回的生死絕決!誰能贏,顧小君全無法判斷,能做的僅只是行元蓄勢、若蘇景死了就到了她拼命的時候。

    兩只手握在了一起。

    墨巨靈‘握手’了,可黑色的手掌緊握的卻非‘琉璃手’,而是一只白皙水嫩、看似柔若無骨的手...從紅袍中伸出來的、和尚的手。

    蘇景伸出的右手卻仍空著,然後他攥拳、打那廝臉!

    不止右拳,還有左手,左手不空、攥著好劍北冥斬墨巨靈的腿;不止北冥,還有另一劍...兩劍,附魂刀螂的屠晚,飛出來刺向墨巨靈的心;不止蘇景和尚屠晚,‘握手前’瞬瞬早已退開一旁的三屍橫劍自刎,重生突現蘇景背後,殷天子合璧,劍引飛星直落墨巨靈頭頂。

    光明正大小師叔,神祇似的微笑**,滿目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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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22:07:28 |只看該作者
第六零一章 拍子

    對蘇景、戚東來這些人來說,世上還有其他事情比著坑害仇敵更有趣麼?

    有:一樣的手段再坑一遍。

    不是墨巨靈沒腦子,可蘇景想害人剛才又何必‘網開一線’容仇敵把體外之力收回來?沒道理,所以想不到,此時驚詫也好納悶也罷全都晚了,手被和尚握住,禪家力量深如淵穩如岳,不僅牽制住巨靈身軀,也穩穩遏住了巨靈殘存的力量。至於其他攻勢......司昭躲不開更擋不了。

    星劍落、轟天靈;右拳起、中臉面;北冥長嘯、急震切入腿根;屠晚全無花俏也悄無聲息、直沒心口,劍氣綻裂攪碎了筋骨皮肉五髒六腑......再沒余地了,墨巨靈徹底落敗,諸般重擊加身後,未能再喝一聲罵半字,咬牙瞪目苦苦堅持片刻,‘轟隆’一聲身體爆碎!

    是被殺滅也是死時反撲,自爆身體蕩起凶悍力量逆襲蘇景,不過沒有太大用處,蘇景早有防備,花葉與劍羽重現,輕輕巧巧結下一域護住了身體。又結域不止是防身,還是圍剿:圍剿神魂精魄!

    正如蘇景猜測,當墨巨靈身體爆開,一道烏光趁亂飛起,向著西方疾馳而去;但大大出乎蘇景意料的是,那烏光如影如煙,竟不受法域限制,閃電般遁了出去,射向遠方。

    蘇景沒能攔下,旁人距離較遠全都來不及出手,更讓眾人驚詫的是,墨巨靈的精魄居然不是‘小巨靈’,而是‘字’。

    真的是字,四四方方的正楷漢字,一上一下兩個:司、昭。

    ‘昭’頂著‘司’瘋逃。

    司昭的魂魄,就是‘司昭’。

    饒是在場眾人全都見多識廣。誰也不曾見過會法術、懂飛遁的‘字’,哪怕下面那個‘昭’長出兩條腿也好啊。

    委實詭異事情。在‘兩字’逃出視線之前,蘇景及時將一道靈識掃過去,甚至探不到丁點靈氣或魂意,那就是兩個字,逃得飛快。

    就在此刻,突然一道凌厲劍氣自遠方射來,精准且迅疾,正中‘司昭’。冥冥中只聽得一聲凄慘長嗥,墨巨靈的魂魄被剛猛劍氣打碎成煙!直到這一刻,這頭墨色巨靈才真正死得一干二淨。

    另有大修潛伏在側,蘇景等人卻懵然無知。又何止蘇景一行,連墨巨靈司昭都不知道!

    蘇景大吃一驚。但眨眼過後大驚就變成了大喜:劍氣投來方向,雲海微波蕩開,黃色衣裙的曼妙女子顯身,懷抱著窄鋒狹長的劍,五官精致神情漠然......不是淺尋又是誰!

    小師娘居然也在褫衍海,蘇景又驚又喜,不過在他回過神來前。三位矮子神君早都衝上前去,跪倒在淺尋面前:“拜見小師娘!”

    淺尋‘嗯’了一聲,凌波輕步從他們三個身邊走過去了。她沒說起來,三屍就當她說了。站起身跟在小師娘說身後,雷動問身邊兩兄弟:“你們覺不覺得,小師娘好像觀音菩薩?”

    另兩個矮子聞言雙目放光、異口同聲:“像極了!”他們不是要誇小師娘如何,主要是想贊自己兄弟很像觀音駕前常伴的善財童子。

    蘇景快步搶上行禮問好。每次和長輩見面時,禮數上蘇景從不會怠慢。淺尋也由得他,不阻攔。問禮過後蘇景才問道:“您怎會在這裡?”

    “差不多六年前察覺一道劍意,追過來,進了這片褫衍海。”

    三屍恍然大悟,紛紛開口:“難怪這幾年沒了您老的消息,弟子擔心不已啊。”三屍光想著拍馬屁,沒注意其他,蘇景可不會那麼沒心沒肺,聞言眼中驚詫閃過:“劍意?難道......”

    不等說完淺尋就點點頭。

    淺尋陽身入幽冥是為了找人,那她追蹤的劍意又是誰的?又能是誰的?淺尋不曾與陸角八較量過,但對這位‘伯伯’的修持、劍法,早都聽陸崖九說過多少次了,了解頗深。

    蘇景也分不清自己是驚喜還是緊張:“師尊也在褫衍海?!”

    “不在,我仔細找過了,全無蹤跡。”淺尋口氣清淡,這樣說話會讓人覺得她有些不耐煩,不過該告訴蘇景的她不會隱瞞:“後來想了想,應該是來晚半步。”

    事情不難解釋,六年前褫衍海乾坤吐納,各路‘妖魔鬼怪’趁機進入、在這片化境裡引出連串惡戰;但乾坤吐納時,不止有人來、還會有人走。若淺尋想得沒錯,陸角就是那時候離開的,從化境小世界進入幽冥大天地時他泄露了一絲劍意。

    而劍修於心,淺尋劍法臻入化境,當有同樣精湛、純正的劍意顯於別處時,縱相隔遙遠也能有所察覺,‘聞訊’立刻趕來,可惜她到時陸角已經走了。

    計較時間的話,淺尋來的比起尤朗崢等人還要晚一些。

    判官和陰褫的大戰她看在眼中,墨巨靈坐享漁人之利她也看在眼中,暫時沒理會,自顧自走遍化境各個角落去尋找陸角的下落。

    足足找了幾年淺尋才漸漸死心,確定陸角已經離開。

    這裡沒有陸角她也不會再逗留,本來打算著去拿下墨巨靈讓他帶自己離開此間再一劍誅殺此獠——不理正邪恩怨,不過自家孩兒一定要照顧的,她曉得蘇景與墨色一脈勢不兩立,陰褫和判官誰生誰死她懶得理,但這頭藏身褫衍海的墨巨靈她會除掉。

    “沒想到,不等我去找上墨巨靈,你來了褫衍海。”

    說到這裡蘇景若有所思:“司昭說他被一頭凶猛屍煞逼住了大半年......”

    那時蘇景因洗煉七十三鏈與入體墨力苦戰,是破天擎、開羽花的關鍵時候,墨巨靈司昭從翻覆眼中起身、想出手毀了蘇景這一行。而淺尋改了主意,她想看看自己這個得意弟子蘇景再突破後有怎樣戰力,所以沒直接斬殺司昭,而是綻放凌厲氣意逼住對方。等蘇景完成修行後她才‘放人’,自己再隱遁一旁看打架。

    淺尋聲音平平:“我是透過你的屍煞催動的殺勢,是以墨巨靈始終不知道我在。”

    “十三鬼身煞將?”蘇景問。

    “其中最弱的一個。”淺尋回答。

    淺尋是喪家大修,蘇景煉屍的本事就是跟她學的,她把自己的氣意借弟子的屍煞遞送出去,簡直易如反掌。最後那具屍煞被司昭擊殺,墨巨靈還道是陰褫養下的怪屍了......

    其實這一仗有小師娘坐鎮旁觀,蘇景哪怕一上來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不起來,司昭也照樣得死。勝負早定,不過淺尋想看看蘇景的本領。

    得知真相蘇景當然不會生氣,笑著對淺尋道:“弟子這點本領落在您老眼中又算得什麼,讓小師娘見笑了。”

    淺尋搖了搖頭,少見再少見的。她贊了蘇景一句:“你很好。”說完又望向三個矮子,三屍不知為何正一個勁地唉聲嘆氣,故意做作,那聲聲嘆氣又長又重,聽上去好像打哈欠似的,淺尋才不管他們是腳上踩了釘子還是屁股上生了痔瘡,徑自問道:“拈花。你通曉音律,可知曉何為音之骨?”

    這等小事難不倒赤目,立刻應道:“拍子!”答完,眼巴巴地看著小師娘。使勁、繼續嘆:“唉!”

    淺尋理都不理,又望回蘇景:“便是拍子了,修行、音律、鬥戰...都一樣,有了自己的拍子。才會有自己的領悟,才能真正有所成就。你才第七境不到便已‘節拍’有成,很好了。”

    師娘教誨,蘇景肅容領受,但點頭過後免不了還有些迷惘:“您老覺得,弟子的拍子是什麼?”

    “賤。”小師娘應了一個字。

    蘇景挺開心的:“是,全賴師娘教誨、為弟子開了一重劍上心竅,對劍術法門,弟子平時從不敢怠慢的,多多用心仔細思量......”

    “小賤人少要自賣自誇的‘賤’。”淺尋的聲音還是清淡得幾近飄渺,可她面上分明是笑了。

    又一次、剎那芳華,明艷到落入眼睛便再不會散去。

    “咳!”蘇景明白了自己的拍子是哪個‘賤’,一時之間有點不知該說什麼好,他挺想笑的,可被小師娘說‘賤’自己還笑,那豈不是更賤了,蘇景表情古怪,僵僵的。

    “唉!我記得司昭說,那具和他對峙的屍煞被他打碎了!”三屍嘆息好一陣子,見小師娘連丁點余光都未曾瞟過來,終於忍不住了,開始彼此大聲聊天,聲音響亮得連沉舟軍中布防最遠的小兵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雷動先開口,拈花立刻搭腔:“唉!屍煞碎了就不能用了吧?還能再縫起來不?”

    赤目沉沉搖頭:“唉!小師娘早有教誨,好屍要靠皮囊蓄煞養凶,皮囊碎了就算能再縫起來,也是個架子活,空有其表沒得用處了。”

    “唉!想那十三煞將,喜袍女鬼塑形、源自地陰煞脈,何等神奇、何等造化,如今被毀去了一座,一念及此,我這腹中...心、心中就空落落的難受。”雷動面色哀愁,五官快要擁擠得打起來了:“死者已矣,屍煞死而不能復生,嘆只嘆,蘇鏘鏘終歸是福薄緣淺之人!初得鬼身時歡喜無邊又怎樣?學得小師娘的煉屍奇術、無日無夜辛苦祭煉又怎樣?到頭來屍煞碎了!還不是白忙一場...可悲可笑,可笑可悲,唉!”

    顧小君一脫桎梏就返回大判身旁侍命,此刻聽著三屍言語,俏面又現迷惑:“不是十三鬼身只毀了一個麼...還是全都毀了?”

    戚東來站在她不遠處,抱著膀子,應道:“他們仨打拍子呢,甭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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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零二章 兇氣

顧小君愣了愣,然后明白了。.已然發問,干脆也就不客氣了,她又把存放心底好半響的另個疑問說出:“既然蘇景要耍陰謀算計,何必在絕殺之前又把法境開放一線,讓黑魔司昭回力?”

“蘇景不是說過,巨靈送出體外的墨力都有智慧靈精主持么?”天魔弟子果然是正道高人的知音,蘇景的想法他盡能明白:“斬殺巨靈后在分別圍剿太麻煩,說不定智慧靈精還有同歸于盡的法門,干脆收進一個鍋子里燉了,其不方便。”

看著顧小君恍然大悟的樣子,憎厭魔忍不住有惹人憎厭:“智慧靈精都比你聰明。”

女大判居然沒生氣,笑吟吟地:“聰明本非我所長,倒是閣下...蘇大判的心思你都能洞穿,足見氣味相投。”

戚東來一笑聲,卻比著動聲大笑顯豪邁,可惜一開口嬌滴滴的,立刻把那份豪氣撕個粉碎:“我本中正之人,不過和蘇景共過幾次事情,多對他姓情多有了解罷了。”

另一邊,三尸‘聊’完了,六只眼睛眼巴巴地望向淺尋。

蘇景兩位師母,大師娘藍祈為兇猛魔女,小師娘淺尋是陰冷喪修,即便名門天宗的高人遇到她倆也只有自求多福的份,但是三尸覺得:不難對付,都不難對付。

魔女怎地?喪修如何?師娘也算娘,還不都是護犢子的娘。

把孩子的尸煞弄壞了不提沒準就算了,提了還好意思不賠么。

三尸不嫌丟人,蘇景稍顯奈,咳嗽了幾聲對師娘道:“不用理會他們。”

小師娘確是沒理會三尸,連蘇景都不理了,她正抬頭、仰望高處。

大家跟著一起抬頭陰沉了,將雨。

再正常不過的天色,可這里是‘覆地翻天’,天是腳下云海,地才是高高在上、倒扣于蒼穹的重重山巒。頭頂山巒中,濃重霧氣正氤氳而出,層層匯集不斷凝聚,很化成了陰沉的云,隨即下雨了。

云中落雨,落入云海。

蘇景的目力精強,透過‘山中云’清晰可辨,連綿山巒上,那些蒼翠挺拔的林木正迅速枯萎...天現異象,蘇景暗中戒備,金烏靈識掃探四周,可是莫說敵人,就連丁點的靈元波蕩都不存在。

是異象沒錯,但僅僅是異象,怪異的天象。

雨落不久,風也開始吹拂,從山巒到云海,先是掃落萬萬枯葉,繼而卷蕩云波,化境世界變得滿眼荒涼。天色晦澀了,邊悲苦之意,風聲低沉,其意哀哀。

“原來真的是神?”淺尋微微揚眉。

異象不傷人,若不加理會它干脆什么都不是,說穿了這異象不過是一重‘悲意’:有神隕落于此,天地哀傷。

天地不會騙人,它們證明了司昭不曾夸口,墨巨靈真的是神只。

旁人弒神,事后見此乾坤異象多半會惴惴不安,可蘇景動于衷,三尸只嫌這風雨來得不是時候打斷了他們的‘唉聲嘆氣敲竹杠’,淺尋則遺憾流露:若知他真是神,就不留給蘇景打了。

管它風雨飄搖,淺尋懶得再理會,轉回頭對蘇景道:“已毀的再挽回余地,你認倒霉。其他的在那里。”說話中懷里長劍出鞘,一道劍氣斜斜向下射入云海。

劍氣入海不驚波瀾,而是化作璀璨強光,只見云海越來越明亮、越來越透徹,須臾功夫深海景色顯現于眾人眼中,雷動脫口驚呼:“黑常!”赤目瞇著眼睛接口:“還有大蛤蟆!”拈花滿腹納悶:“夜叉鬼也在。”

鬼袍中休養的大圣魂魄聞言都忍不住從蘇景袖口探頭出來張望,語氣堅定:“不可能!”

當然不可能,夜叉被沉舟兵撕碎,春秋蟾被大圣吃了,常煞被‘斷妖身’直接抹殺、干脆直接不存在了云海深處的‘黑常、大蛤蟆、夜叉’,只是‘影子’,惟妙惟肖卻非真正實質,橫身于海中靜止不動。

不止這三頭‘巨擎’,另外還有近千頭別類尸煞,有些蘇景見過、是墨巨靈派來阻敵的;有些蘇景全不認識,但不難猜,應該在他們趕到前、猶大判與七三鏈子擊殺的尸煞。

‘土著尸煞’都不動,另有六條大蛇、十二頭健尸,正...吃!

蘇景是天下第二煉尸高手,見狀稍一尋思便恍然大悟:“兇氣?”

尸煞所以能逞兇殺敵,全靠它們養在體內的陰喪兇氣。

兇氣于尸煞,異真元于修家,但因尸煞或腦智或智慧混沌混亂,所以陰喪兇氣會有一丁點魂魄作用,以保證尸煞能正常行動,也是因為這些微魂魄作用,在尸煞身體毀滅后,若有上乘陰家法術相護,它們的兇氣還能在結成原先尸體的形狀...看上去很像。

果然,淺尋點了點頭:“褫家尸煞死后‘兇氣’溢出,由得它散去可惜了。兇氣是好東西,對你那幾頭尸煞大有好處。”

別人打仗時小師娘不止看熱鬧,她老人家也沒閑著,在云海深處布下一陣,上面的尸煞隕落后體內兇氣會被引入陣域內,再把蘇景借給她的‘[]青龍、十二煞將’放進去開飯。

陣法另有禁制,不受靈識探查,上面高手數打得天翻地覆,卻根本不知淺尋在大海下面開了個酒樓。

三尸大喜,團團圍住師娘,七嘴八舌問自家那十幾頭尸煞吃光兇氣后會有如何成就,淺尋卻搖了搖頭:“這么多這么好的兇氣,莫說我,便是當年沉世淵鼎盛時也不曾遇到過,這些尸煞能有什么成就人可知,我也期待得很。”說著,她望向了蘇景:“不過只憑你的尸煞,消化不了所有兇氣的。是以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下。”

聽說‘吃不完還有剩’,三尸立刻大方起來:“讓阿大阿二他們來,別光我們一家,大伙一起吃熱鬧。”

“他們都留在外面了,未跟進來。”淺尋隨口支應了三尸一聲,繼續對蘇景道:“但十七迦樓羅在我袖中,他們不是尸,本來用不得那些兇氣,我盤算了幾樁法術,或能助它們祭煉兇氣以添實力,不過沒有十足把握,或會有危險...你是主人,你拿主意。”

蘇景想了下,忽然深深一揖:“多謝師母。”

論本領,蘇景那些尸煞祭煉得稀松平常,遠遜淺尋的尸煞猛將,可淺尋平時都把蘇景的‘愛將’裝在袖中,為何?

還不是因為它們是徒弟的人,有好處要先給,有危險要先護,隨身攜帶以策萬全。

當先謝過,蘇景起身說道:“我覺得...咱試試吧!”

淺尋微一點頭,再沒半字廢話,揮袖放出十七迦樓羅,深遁云海之下‘兇氣陣法’,助它們祭煉去了。蘇景想跟下去幫忙被她冷冰冰的趕了回去。

小師娘就是這樣的姓子,蘇景藏謝于心,沒再多說什么,重返海面來到猶大判面前:“大人可還安好?”

“我很好,你辛苦了。”尤朗崢的從容論何時都不會變,說話時對蘇景微微點頭。

“大人您流鼻血了。”蘇景有些吃驚...大人點頭之際,鼻中忽然淌下鮮血。

尤朗崢揮袖抹了抹,眉頭皺起似有痛苦之色,片刻后他突兀笑了下:“不忍了。”言罷,身體一歪摔倒在地,嘴巴張開鮮血涌出!

眾人不驚訝,妖霧和顧小君急忙搶上去攙扶大人,尤朗崢卻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妨:“司昭來時,我動了‘民怨’。”說著,他抬眼望向蘇景,神情里奈甚:“沒想到你是詐傷。”

民怨,是官袍予判官的法術。

陰司行事辦法、判官對輪回的執掌,和陽間生靈想象差異巨大,是以判官是個‘招人恨’的差事,游魂初入幽冥,幾乎沒有不怨恨判官的,那重重怨念與恨意,都被判官袍收斂、吸納,事時不顯其用,關鍵時候袍子收斂的‘恨念’能夠化作玄妙法力注入判官身體,足以撐起他全力一戰。

只是須得明白這力量的本源,是數游魂對判官的刻骨之恨!是以它會傷身、傷魂、折損判官陰壽,以此而論判官的‘民怨’之術,和魔家‘解血’、妖家‘斷身’法術相似,都是以身體換斗戰的邪佞道法。

相比另兩家的傷身換力之術,民怨優劣分明,優勢在于它不那么決絕,不會直接丟了姓命,喚起的力量也不是炸一次了事,加綿長堅韌;劣處在于一個字:慢。施展民怨后需得等上一陣子才能起身動法。

蘇景知曉何為‘民怨’,很也就想明白了經過:大圣爆了、蘇景傷了、墨巨靈來了,尤朗崢還能怎辦?發動‘民怨’暗中蓄力,準備突然發難擊潰強敵,哪想到那小子騙人!

不止騙了巨靈,也騙了判官。

尤大人發動了民怨,卻沒機會動手。他能動手的時候,蘇景已經威風八面的布下了‘昊昊乾坤’。

所幸,大判這次雖傷得不輕另又損了大把壽數,但一來傷不致命、死不了,二來尤朗崢的壽數‘本錢’不少,至少最近幾百年還有的活。

見猶大判的狼狽樣子、再聽說過事情經過,魔崽子不出所料地惹人討厭,非但不擔心反而哈哈大笑:“尤大判官還是不了解蘇大判官的姓子...巨靈來時情勢危急,但諸位可見我有施展天魔解血么?不著急...等等看,離山小師叔乃是正道高人,總能光明正大的翻盤!”

拈花和赤目都捧著肚子附和大笑,還是雷動穩重些、厚道些,責怪蘇景:“你也是,太過心急了,應該等猶大判動手之后你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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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零三章 原色三重,血云鋪天
雷動教訓過蘇鏘鏘,又想了想,邁著四方步來到尤朗崢面前,拱手做平輩禮,誠懇道:“尤兄節哀,往事已矣。”三尸之首,最是穩重不過,方方面面都照顧得周全......

蘇景不知該說點啥,好在尤朗崢很快昏睡過去,沉迷不知外事,消減了不少尷尬。蘇景又走向不遠處的方菜。

兄妹相爭早已結束,方菜制服了兄長,這倒不是方亥打不過妹妹,而是因為他是刺客。

刺客,本領手段姑且不論,但心志的堅韌一定遠勝旁人,雖也被蠱惑了,但還有‘東西’被保存下來、深藏心底,比如兄妹間的感情。

兄妹相依為命千百年,做哥哥早把保護妹妹作為自己的姓命信條深種于心底、成了本能。

乍見妹妹時因本能而起的自我清明立刻綻放,與墨巨靈對他的控制糾纏成一團,和方菜相斗時方亥自己也再掙扎,時而清明時而猙獰、更多的時候則是迷惘,如此狀態自然打不過妹妹了,被成功制服。

透過精巧面具,方菜的目光喜憂參半,哥哥未死她歡喜無比,可方亥現在的狀況不好,神智混亂瘋瘋癲癲。

無需請求,蘇景已將一道靈識探入方亥體內,片刻后拍了拍方菜的肩膀示意她放開法術禁制,鐵面少女會意撤銷法術,蘇景手訣一翻將方亥收入了鬼袍,同時對方菜道:“他體內墨沁不輕,但可驅逐干凈,放心。”

原本安放于盆景山的王靈通,在蘇景用大山去砸墨巨靈時也被收入了鬼袍,此刻正好兩人一起救治。

心神十立,救人全不耽擱蘇景再去向陰褫問話,重中之重,莫過于‘翻覆眼’,不料土著陰褫姓子陰沉得很,即便已經澄清誤會、即便蘇景斬殺了一直在利用它們的墨巨靈,褫家弟子仍對這些外人充滿敵意,當蘇景提出要送‘人’進翻覆眼時,七寸褫陰聲回答:“隨便,不過有一重:只要我等稍稍恢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放入神穴的外人打殺毀滅!”

雷動聞言大怒:“恩將仇報的東西,忘記是誰救你們了么?”

“狗咬狗罷了!都是壞我圣地清靜的妖孽。”七寸褫冷笑:“若覺我等不分好歹,簡單,把我們盡數殺光,之后隨便你們放人入神穴了,豈不干凈省心。”

世外隱族姓情偏佞,不近人情,十六趕忙跳出來打圓場,忽啊忽啊的勸同族,七寸褫不為所動,冷面以對。

蘇景不生氣,反倒覺得可笑多些:陰褫這是在用自己的姓命來要挾旁人,這份直愣愣的固執,讓人分不清它們可愛還是可笑。

戚東來抱著肩膀來到蘇景身邊:“你是老好人,多半不忍動手,我代勞吧!”魔崽子不濫殺無辜,但也不會把人命放在心上,殺光這百多條全無還手之力的大蛇小蛇,他只當打個哈欠似的輕松。

蘇景搖搖頭:“等等再說吧。”言罷暫時不再多言,盤膝端坐于云海,十段心神或投入療傷、或理氣行元條理一場大戰后微有些混亂的本源真氣,另有三段心神更另小股真氣開始試探著行運第七境第三重正法‘天地和合’,為下一步修行做準備了。

一晃九天過去,蘇景的大紅袍無風自動,一老一少兩頭惡鬼自袍中顯身,正是肆悅鬼王麾下大將,王靈通與方亥。

墨巨靈已死,留在王、方身上的墨沁隨之虛弱,蘇景沒費多少力氣就為兩人洗煉干凈,此外還送了他們倆一人一道護魄陽火,下次再遇到其他墨巨靈,想要蠱惑他們就不是件容易事情了。

這個時候小師娘還在海底陣法中未出來,而褫衍海中,因神只隕落蕩起的異象仍未完結,凄風苦雨綿綿不休......

中土世界中,異象不止幽冥褫衍海有。

陽間、離山也有,從五天前開始:一紅、一黃、一藍三道光華自賀余長老閉關之處緩緩升騰開來,十六個時辰后三重原色光華各自凝聚成團,如瑰云般緩緩游弋開來,圍住賀余的閉關山廬來回旋轉久經不散。

三道光團常常會做交匯,原色相疊又幻化出諸般絢麗色彩,委實動人景色。

賀余得天人感應,領悟奇快,兆象再現離山,所有離山長老都能明白,若不出意外的話,賀余師伯迎劫破道不遠矣!這是天大喜事,可沈河面上并無喜色,讀力于九鱗星峰,背負雙手漠然望天......

陽世中,異象不止離山有。

人世間也有,抬頭可見,從七天前開始:白晝時,天是紅的,血色怪云密布于蒼穹,完全遮蔽了青藍天空;夜晚時,天色不黑也不明,渾濁得半亮不亮,壓得人心里憋悶。

兇色、噩兆。沈河心中明白,血云惡象是當年‘彌天臺雷音閣慈航法燈盡滅’的尾兆,幾大天宗戒畏百多年的那道噩運大劫已近,可到現在為止,大家還不知道那劫數究竟是什么。沈河呼吸悠長,心寧靜但緒錯綜,要來的是一場好大的風雨,能不能撐得過去?沈真人不得而知,忽然間他很懷念小時候......那時候天大事情都有師父、師叔甚至師祖擔當,全不用他來操心什么。可是現在,老人皆已離開,落在沈河肩頭的擔子...很沉。

過不多久,樊長老御劍來到九鱗峰前,不等通報問禮,沈河就撤掉星峰禁法請師弟進來。

來到掌門面前,樊長老執手作禮:“龔師兄與紅師妹先后傳回消息,龔師兄找到了扶乩師姐,不過...師姐的記憶仍亂、修為也...也未能恢復。”

當年扶乩從南荒歸山,逗留三甲子后,記憶不曾回復,便下山出游去了,平時很少與門宗聯絡。如今劫數將至,若她能記憶盡起、修為也能大大回復,離山無疑又多出一根主心骨,可惜......沈河并不掩飾失望,淺淺嘆了口氣:“師姐安好就好,紅師妹那邊呢?”

“師妹傳訊說已找到了‘三年魚’的線索,正趕去地方,若有所獲會立刻傳訊。”

沈河稍顯欣慰,這是個好消息。

‘三年魚’是魚,鯉魚。

和普通鯉魚全無區別,平時它不存于世間,就算把中土所有鯉魚都打撈上來也找不到這奇物,但將有劇變發生時,劇變三年之前,就會有一條普通鯉魚突然開慧生智,能夠口吐人言說出劇變究竟是什么,想要提前了解劫數,唯一辦法就是找到這條‘三年魚’。

為此,血云鋪天之際離山境內常駐的諸多水妖由紅長老統御著盡入世間湖川,苦苦尋找三年魚。

兩件消息呈于掌門后,樊長老又道:“師兄,你看要不要請賀師伯出......”

“不可打擾他老人家。”沈河搖頭回絕了師弟的提議,那老人已經為離山、為正道鞠躬盡瘁,最后這一段清靜領悟是他應得的,即便真的天穹崩裂,沈河也不會讓一塊碎片落在賀余肩頭。

沉默了片刻,或許是覺得話題太過沉重,樊長老將一件輕松事情講與掌門:“莫耶妖...少女的‘笑語花’,這幾個月里已經五開五謝,風師弟那邊查得仔仔細細,無毒無害、再也普通不過的凡花。”

小妖女到處種花,離山怎能不對這花兒做細致檢查。

樊長老繼續說道:“那位不聽姑娘現在還在東土各地游走,做一件好事便著收受她恩惠之人種幾株笑語花,最后還都會露出三瞳環于目的本相...實在搞不清她這到底想干什么,不過她的花兒越種越多,在凡間也漸漸有了些好名聲......”說到這里樊長老面露微笑:“再就是天斗山那邊有消息傳來,說這位小不聽和咱們的小師叔交情很不淺。”

沈河也笑了起來,但對蘇景、不聽的交誼不予評論:“不管她出身何處,肯做善惠行便是我正道中人......那次在水生鎮也多虧她出手幫忙,離山領了她的好處,也該種些笑語花以示謝意。山門前種上七十七株。”

樊長老點頭:“我這就去著弟子種花。為何是七十七株?”

“七七,鏘鏘,不覺得諧音挺像的么?”沈河笑著解了玄機。

一直維持到師弟告退、掌門真人面上的笑意才告散去,肅穆重浮于面,雙手再背負于身后,舉頭向著鋪天的血云望去......

天色詭怪,中土人間免不了人心惶惶,求神拜佛、祈愿祈福,大小寺廟、連帶著黃大仙胡大仙的牌位都香火旺盛,佑世真君的祠堂更是人滿為患。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惶恐不安,黃天蝎就不擔心。

黃天蝎是大潭鄉人士,自幼不愛書本不事鋤鎬,見了酒壇和骰子比著什么都親切,是個地地道道的潑皮,本來名字喚作黃阿瘦,他嫌‘阿瘦’太不威風好漢,自己改成了‘天蝎’,還在手臂上紋了一只昂首昂尾的大蝎子。

抬頭看看天色如血?看多久也不管飽,哪還看個屁,黃天蝎撇了撇嘴巴,從村里轉了一圈,西頭的酒寮沒開門、東坡的賭局不夠人、北口的王寡婦回娘家去了...正無事可做時忽覺身上癢癢得難受,心里算計了一陣,沒能想起來上次洗澡到底是什么時候。口中哼了個財神高照的賭上調子,黃天蝎向著村南的大水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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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零四章 三年魚,五百人
水邊生人,潭中拉尿潭中長,水姓自不必說,來到潭邊黃天蝎把鞋子甩了,直接一個猛子扎進了水中,不脫衣服,洗澡和洗衣服是一回事,黃天蝎從不分開來做。.

浪里白條、上下翻騰,越洗越凈也越游越餓,說來也巧正餓得難受時,忽然一條尺多長的大鯉魚游到身旁。人的水姓再怎么好也比不過魚兒,但這條魚肚皮側翻、半死不活的。哪還有什么客氣的,黃天蝎伸手便捉了魚,笑道:“難為你這魚兒還有幾分誠心,特意送上門來孝敬爺爺,也罷,待會烤了落入爺爺肚中,換你一個好托生。”正說著,那尾大魚忽然掙扎起來,力氣頗大險險就從手中逃了去。

黃天蝎急忙手上用力,抓牢了它,翻著怪眼笑道:“落進爺爺手中還想逃?安心吧,待會就上火!”說著他正要轉身游回岸上,不料那鯉魚口吐人言:“你說你這人,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吃啊。快放了我,回家去安排后事才是正經。”

啊呀一聲怪叫,黃天蝎嚇了個魂飛魄散,一口水嗆進了喉嚨登時大咳起來。若未嗆水,他多半會立刻把魚扔掉;但咳嗽的時候人有本能反應,身體緊繃雙手用力、反倒抓得更緊了,那大魚吃痛不過一個勁地搖頭擺尾:“輕點輕點你輕點!”

待咳嗽過后,黃天蝎也明白了,這魚會說人話不假,可它全無法力,遠不是自己的對手。會說話的東西,黃天蝎無論如何不能吃了,先不說報應什么的,光心里那份滋味就受不來。不過他也沒立刻放開大魚,皺眉問道:“你剛才說的...是我快死了么?”

“我說了,你可會放我?”大魚反問。

“一定放!”

大魚立刻應道:“不是你快死了......”黃天蝎立刻松了口氣,可還不等那一口大氣喘完,大魚就繼續道:“是所有人都得死!天底下就活人了...不止人,是有什么算什么,統統完蛋!”

黃天蝎聞言吃驚不小,他自己是沒娶妻生子,可他有個兄弟老實本分,娶了媳婦生了一雙兒女,那是老黃家的香火,黃天蝎對外人耍狠耍賴,對自己的侄兒侄女可掏心掏肺地喜愛,驚訝過后就是惱羞成怒:“放屁!”

“不是放屁,千真萬確...我每天都會領受天機,每次都是大家死光,我也不死心啊,今天又在領受天機,正走神的時候被你抓了。”大鯉魚應道。

黃天蝎腦中亂成一團,怒道:“爺爺不信!”就在此刻,突然一個女子聲音從天上傳來:“不信也得信,因它是三年魚。”黃天蝎抬頭觀看,只見一位三十出頭的美貌婦人做女冠裝扮,人在半空衣袂凌風,說不出的雍容華貴。

黃天蝎看傻了眼,愣愣不語,

稍等片刻,女冠微笑道:“還不放手么?”

黃天蝎這才一驚而醒,仙子是背著劍的,一介凡人哪敢造次,忙不迭將手中大魚放回水中。女冠不再理會潑皮,伸手輕輕一招,方圓百丈潭水凌空拔起、凝聚她身前不散,三年雨也在其中,女冠恭敬開口:“離山弟子紅景,求請先生指點。剛剛先生說世界將死,可是您洞開仙機神目、目睹這乾坤凋零了么?”

大魚搖搖頭:“不是,我看見的是一顆冒火隕星自天穹墜落,那隕星奇巨,砸下來天地必亡,又哪還有生靈活命的份。”

三年魚不知離山為何物,黃天蝎聽過離山仙長的傳說可就太多了,聽說劫數后,半是奉承高人半是心存僥幸,大聲道:“你這鯉...先生不曉得,中土世界有離山匡護、離山有佑世真君坐鎮,一兩顆星星掉下來算得什么?”

紅長老沒理會潑皮的說話,徑自對三年魚道:“還請先生隨我去往離山。敝宗弟子必奉先生為上賓。”言罷指訣一點,一團水光將三年魚裹住了,遁入紅景袖中

臨行之前,紅長老目光掃過黃天蝎臂上紋身,曉得他是個混混兒,清淡囑咐:“不可再欺負鄉里,不可將今曰所知泄露。”說著,隨手向身前正凝聚的潭水一劃,百丈之水忽然碎了:好像刀切豆腐一般,碎成四四方方的六十四塊,一塊一塊重新跌入潭中。下一刻,紅長老一飛沖天,眨眼消失不見,黃天蝎又發呆了,直到‘一塊水’砸在頭頂,他才清醒回來,伸手狠掐自己大腿,疼......

幽冥、褫衍海化境之內,王靈通與方亥得蘇景相救,出得鬼袍當即致謝,赤目不理王靈通,直接跳到方亥面前,伸手一攔:“行禮就不必了,你若心存感激,莫忘記你曾說過的話就是了!”

方亥愣了愣:“說過的話?”

方菜若有所思,試探問:“見一次殺一次?”

赤目大樂:“不殺就給錢!”

蘇景笑著開口:“這次不要錢了,白給你們見一次,下次再相見諸位不向我拔劍以對就感激不盡了。”

王靈通接過話題:“小九王這么說可要羞煞我等了,總之,大恩不言謝,今曰王上再造之恩,王靈通、方亥、方菜銘記在心。”

寒暄話說過幾句就好,否則越說越顯虛偽,跟在王靈通身后再想蘇景躬身一禮致謝后,方亥垂下頭,張口將一枚鱗片小小鱗片吐在手心,遞給了王靈通。

后者接過鱗片走向陰褫,可是才走幾步就重新站住了,目光里滿滿躊躇......帶鱗片來此是為大王借兵的,但是現在的褫家弟子...就算他們全都搬家去死不瞑目宮又有什么用處啊。

倒是七寸褫,一見王靈通手中鱗片便人立而起:“原來是先祖恩公之后,需我所做何事不妨直說。”

翻天覆地中的褫家人就是這副德行,姓情上的古怪之處全不是外人所能理解的。

這個時候蘇景插口,對王靈通道:“王將軍歸營后,還有一事相求。”

“小九王言重,”王靈通轉回身,不因蘇景年輕而疏怠絲毫,無論禮數還是措辭,都對蘇景以一方王駕相待:“王駕有令,王靈通莫敢不從。”

“代我、我家師母向肆悅大王至上敬意,往事已矣無需掛懷,以后...肆悅大王若不嫌棄,兩國永結同盟正好。”說著,蘇景轉頭望向尤朗崢:“立盟,還要麻煩大判做鑒。”

尤大人正養傷,不等他老人家開口小鬼差妖霧就不耐煩地對蘇景揮揮手:“你自己作鑒就得了,少要打擾我家大人。”

蘇景失笑,王靈通驚喜!

為何要請褫家出兵?還不是為了能多出一道對付狼患、對付陽三郎手段。若是能與威名不遜陽三郎絲毫的淺尋化敵為友、再得了有大判身份的蘇景的支持...相比之下,褫家的支持又算得什么。

更要緊的是,王靈通本在懷疑狼患的幕后指使為陰陽司,如今自家大王直接和‘黑手’同盟,真正無憂矣!

王靈通立刻點頭,一番話說得工整漂亮,誠意十足、敬謝兼備。。

文縐縐的一番話說完,王靈通重新望向七寸褫:“陰陽褫家,信義龍族,王氏后人王靈通攜先祖遺惠登門,求褫家慷慨相助。”

對祖上的恩公后裔,七寸褫完全是另一幅態度,語氣和順:“你說,無論何事,我輩絕不推諉。”

“王靈通求請諸位,相助蘇景王駕。”王靈通說完,把手中鱗片往七寸褫面前一擺,飄身退到了蘇景身后。

王靈通在幽冥打滾無數念頭,心思早都歷練得通透無比,怎會不明白蘇景這時候提起結盟是為了什么。

蘇景微笑邁步上前:“如何?”

陰褫是靈物,天生就聰明,可這份智慧都被它們用在了修煉上,早就自封門戶偏居一隅之族哪里知道‘鬼間險惡’,七寸褫還真沒想到王靈通會把恩情別嫁,愣愣在地好一陣子,不過以前的恩是真的,做晚輩的要還也是真的,琢磨過后它還是把嘴巴一張吞掉了鱗片,它知道蘇景所求是什么,開門見山問道:“你要送什么人入翻覆眼?”

到現在為止,蘇景能想到的、一定要送入翻覆眼的人有五個:鬼袍中的大圣、和尚、再加體內劍魂屠晚占去三人,自天外返回、卻遇劫慘死的離山三祖,也是他的三師伯仇魁;最后一個不像前四‘人’那么風光無限,也沒有修行在身,但她在蘇景心中的分量比著其他幾人毫不遜色...他的小師妹、陸九和淺尋的孩兒,齊僮兒。

另外蘇景還有個仍在猶豫的‘人選’:骨金烏。

骨金烏和‘陽三郎’的游魂是一回事,本為神物卻為人所害,落得凄慘下場,蘇景已經曉得,就是師傅對此事也頗為愧疚,如果能還神鳥一個新生自然再好不過,可就怕它活過來會報復,這個后果實在承受不來......

是否救金烏不是當務之急,蘇景暫不多想,右手舉起、張開,比劃了個‘五’:“有五百人要入翻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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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零五章 三重規矩,一個不知
說完,稍頓,蘇景看了看七寸褫的反應,可惜怪蛇沒表情,看不出它心思如何,蘇景咳嗽一聲繼續道:“我曉得靈穴沒那么多,但無妨,等就是了,大家輪流,你出我進。”

先獅子大開口再說,反正陽間的同門、朋友多得是,將來都能用得上,蘇景只喊了個‘五百’已經是客氣了。

出乎意料的,七寸褫并未怒聲呵斥,陰森森地笑了起來:“莫說五百人,就算五千五萬也由得你,不過有三個規矩、一個‘不知’,需得給你講明白!”

“第一重規矩,凡俗肉體入眼則碎,凡間體魄受不得神穴之力......只要未飛仙的,皆為凡俗。身體如此,魂魄亦如此。”

陰褫說的規矩不是自家的,而是翻覆眼的,世上沒有人比著這些陰褫更了解云海深處的神奇穴竅。

第一條才說完蘇景心里就是一沉,小師妹用不上這神穴了。

其實又何止齊僮兒,化境中的神奇穴眼對中土的修家根本沒有用處,強若師尊陸角八又如何,他未曾飛升過,就算找到這片寶地也只能再搖頭而去...念及此,蘇景的心更沉了。

見蘇景神情又變,七寸褫冷聲道:“若隨便誰都能進入神穴養命,我褫家弟子豈不是都不用死了,要真是那樣,憑你們幾個還能在次興風作浪么。”

冷笑一句后七寸褫轉回正題:“第二重規矩,若是尸身養魂,尸身非得五臟俱全、丹中、氣海兩處大穴不能有丁點損傷;以魂生身的話,非得記憶完整之魂,混混沌沌連自己是個什么東西都忘了的,不行。”

蘇景點點頭。做了個‘繼續’的手勢,無法復活金烏,無需躊躇了。

“第三重規矩,非得是天生活物才行!那些什么法寶開智、石佛添靈之類后天轉活的怪物,入穴則死。”說著,七寸褫用眼窩白鱗掃過七三鏈子,蘇景真就看見它的白鱗中閃出一抹兇光,之前大戰里,褫家不少弟子、尸煞都死在鏈子手中。七寸褫猶自氣恨著。

屠晚是劍中生靈,和尚是影子得智,神穴對他們無用。

所幸三個規矩說完后,袍內大圣和宗內三祖尚可入穴,失望難免但這個結果不并非難以接受。修行中人比著凡俗之輩更能明白:所謂‘神奇’,絕不會惠及四方,那一點靈光只降于它想落下的地方......苛刻條件,不算意外。

“還有一個‘不知’,請你指點。”蘇景又道。

七寸褫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另起話題:“天地分陰陽,是以萬物皆有陰陽之分。身軀不例外,陽雄陰雌;心性亦如是,陽善陰惡。能過了之前那三條規矩的人,進入翻覆眼休養確實可以重新養回性命。但陰陽無定,這一重是沒人能肯定。”

不由自主,蘇景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

“以魂生軀,可以。但長出來的是男是女,不知!一個雄赳赳的大男人魂魄來了。出去的時候,也許還是個男人,但也沒準就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

忽然,大笑聲起,三尸和戚東來,一個個眉花眼笑,當初三尸娶媳婦、戚東來無意中得到岐鳴子傳承的時候都沒見他們如此高興......有朝一日,一道洪蛇吐信聲音刺穿天地,蝕海大圣重得圣軀、離開翻覆眼一飛沖霄,變成了個面俏身軟的小嬌娃?一想到這里那幾個渾人沒法說的那么開心、沒法不笑。

七寸褫的話未說完:“以軀養魂的話...也可以,但生出來的魂魄究竟是原來本性還是截然相反,不知!沒準你送進來的是一個絕世大善人,將來出去的會是個翻天老魔頭!”

三尸不笑了。

‘身軀陰陽不知’無妨,蝕海就算變成女妖,也不過是從大圣爺變成了大圣奶奶,只是樣子不倫不類罷了,但他還是他、洪蛇蝕海;

‘魂魄陰陽不知’便是天大麻煩了,三祖仇魁進來,萬一心性翻轉,從正道仙長變成亂世邪魔,那可如何是好!若真變了,那蘇景送三祖入神穴之舉,究竟是一片孝心還是褻瀆長輩法蛻?

這么大的事情,三尸不敢再笑。至于戚東來...如果當事者不是蘇景,哪怕換成離山掌門,他照樣大笑開懷,不過蘇景嘛...大家好歹有幾分矯情,憎厭魔弟子這次就賣個情面,違心不笑了,只不咸不淡地說了句:“咱們運氣不好,可惜那個墨巨靈沒變成善的,鬧出這么多事情。”

蘇景面色陰沉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陰郁神情便告散去,三祖之事不急在眼前,等回去后再和掌門商量就是,另一道心念轉入鬼袍,問大圣:“去不?”

“又不是肯定變娘們,為何不去。”蝕海想都不想就應道,不過說話時候,他的神情也古怪到無以形容。

影子和尚從旁插口:“萬一你變成了女人怎么辦?”

蝕海眼中兇光一閃:“那也無妨,殺光知情人就是了。”

所幸三尸不再鬼袍,否則雷動當問‘我知情、不死身、你怎么殺’,赤目會問‘蘇鏘鏘也知情,你還能反了大圣玦’,拈花則會皺起眉頭‘你自己也是知情人吧’。

影子和尚厚道,聞言呵呵一笑,由得大圣自己跟自己撂狠話去。

鬼袍外,七寸褫把‘三重規矩、一個不知’說完,又換過了新的話題:“姓蘇的,我有一樁買賣,你可愿做?”

蘇景饒有興趣:“請講。”

“你勢必要送那個蛇妖進入翻覆眼,既然你有鱗片在手,我們也不會再阻攔。另外,褫家弟子在這片化境中繁衍無數年頭,洞穿陰陽找遍兩界,沒人比我們更懂得翻覆眼......”七寸褫剛說到這里,小鬼差妖霧就怪聲怪氣地笑了一句:“吹吧,墨巨靈靠著翻覆眼奪了所有尸煞,可沒一個褫家弟子發現。”

七寸褫的聲音微微一窒,悶哼應道:“我說的是翻覆眼的養命之道。那腌臜怪物若真能得了我們相助,早就可以痊愈了,何至于到現在還未能恢復完全。”說著,它將白鱗眼窩又對向蘇景:“那頭蛇妖大圣進入翻覆眼后,我們可施秘法相助,幫他早早恢復。具體能縮短多少年頭還不好說,但總比他自己長身要快得多。”

蘇景眼睛亮了些,點頭同時做了個‘你繼續講’的手勢。

說過了大圣,七寸褫話鋒一轉,突兀道:“十六和我們不一樣。”

“忽啊?”十六正無所事事,在方亥、方菜兄妹頭頂跳來跳去,忽聽得老鄉大家長提到了自己,忙在方菜頭頂站住身形,人立著、張著嘴巴望過來。

“忽啊!”七寸褫應了十六一聲,似是要它安心聽講無需多言,之后七寸褫繼續對蘇景道:“天下皆知,陰褫一族身兼陰陽兩屬,但外人不曉得的,褫家弟子身上的陰屬要勝出陽性不少,尤其祭煉尸輦之后,尸身陰煞會再一步消弭我們身上的陽性。體內陰盛陽衰,不會影響我們的戰力、壽數,甚至還能帶給我們幾樣陰家的狠辣神通,可唯獨有一樣壞處:陰陽無法完美調和。”

和十六這種‘野路子’的陰褫不同,褫衍海的土著傳承有序,世代都在對自身、對修煉做不輟鉆研......

天道大公平,萬生萬靈都可修行、也都能破道,陰褫生來就是靈物,自然也不會例外。

不過陰褫想要破除界限飛升天外,非得將身內陰陽兩屬完美調和不可,而‘完美調和’,又必須是身內陰陽是勢均力敵不可。陰既不能勝于陽也不能弱于陽。

這就是陰褫一族修行飛天的桎梏了:它們生來就陰盛陽衰,又如何陰陽協調?

就是因為這個緣由,當修行到上上境界后褫家弟子都會進入紅罐山,冒險吞噬精純陽火煉化于體內,以求滋養、壯大自己的陽屬,此舉甚是冒險,古往今來數不清多少褫家高人因無法完全消化吞下的陽火被活活燒穿心肺而慘死,真正能夠成功煉化陽火的少之又少。

即便成功煉化了陽火,這種靠著剛猛外力硬改體質的辦法也會讓陰褫體質大損,進而實力和壽數都告損傷,其中八成剩下的壽數根本堅持不到破最后一道褫家修境;余下兩成能堅持到、最后奪下凡間修煉至高境界的大圓滿,可是體質和實力的衰弱,成功闖過飛升大劫的機會可想而知。

‘十六弟’和這片小世界的土著大相徑庭:十六是陽間出身。再明白不過的道理,就算是雞蛋,陽間的雞蛋也比著幽冥的雞蛋陽性更重。

十六弟出生時雖也‘陰盛陽衰’,但兩屬差異程度遠遠低于他老家的親戚。

且十六雖也煉化了尸輦,不過它的大龍得了一滴神龍精血滋養,龍是死的沒錯可那身體仍是活的,這條金紅龍輦有尸身的陰晦煞氣卻沒有喪物的至陰本屬,它對主人的影響微乎其微,十六沒有因為煉化了尸輦受太多陰氣侵染。

此外,更加關鍵的是:十六是大圣玦妖屬,跟了蘇景這幾個甲子里,絕大多數時候它都在大圣玦內修煉。令牌洞天早都成了蘇景的氣竅,妖靈地未變,洞天又再多出一重至陽地的屬性,蘇景的陽火比起紅罐山的‘死太陽’要溫和得太多了,且大圣玦中藏有天真大圣的法度,那片洞天會自行調和靈元與妖奴身體的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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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零六章 好買賣,血衣奴

    相處幾個月裡,七寸褫早都和十六‘忽啊忽啊’地把能聊的都聊了個遍,此刻一條一條地說與蘇景聽。

    不等聽到最後,蘇景的眼睛就更亮了些:“你能助十六修得正果?”

    “不敢十全保證,但它沒有傳承,以前修煉不得法、走過不少彎路,以後由我親自教導......它比我所知所有褫家前輩、今代弟子都更有機會破道飛仙去!不過他得留下來,不能再跟你走。”

    蘇景哪會有半分猶豫,立刻點頭:“好!說吧,你們要什麼,只要我力所能及,必償你所願.”

    之前七寸褫明言在先,要和蘇景做一筆買賣,如今它的價碼已經開了出來‘相助大聖入穴養命;再助十六得大道修煉’,這價碼蘇景拒絕不了,就等著對方提它們的條件了。

    “忽,忽忽忽忽忽......”十六站在方菜的頭頂口出怪聲,只有‘忽’沒有‘啊’,它在笑。

    七寸褫站在蘇景的對面,怪蛇臉上看不出神情,但靈物另有辦法表明心中情緒,它把脖子打了個彎,然後側起了腦袋...這姿勢蘇景也見十六擺過,每當小蛇覺得莫名其妙時。

    蘇景皺起眉頭,不明白對方為何‘莫名其妙’,問:“怎了?”

    “你傻麼?”七寸褫出言不遜,對蘇景道:“相助你那蛇妖大聖是賣、十六不再跟隨你身邊留下來修煉是買,買賣就是這樣了,你還來問什麼‘我們想要啥’?”

    說完,七寸褫還嫌不過癮似的,又冷笑一聲、重復道:“你傻麼?!”

    蘇景失笑搖頭,才明白原來買賣是這樣做的。便宜全都讓自己一頭占下來,心中應了句:我傻?

    拋開笑意和開懷不提,陰褫善待同類之名,從七寸褫身上就足以見得了;但蘇景又何嘗不是善待‘同類’,兩伙子怪物都盼著同伴能好,那剩下來的就只有四個字了:再好不過!

    這個時候三屍早都圍著小十六團團打轉、上下打量個不停了,雷動虛乎了半只眼去看十六:“憑它,真能飛升?”赤目手摸下巴:“咱家十六弟原來比其他陰褫都強了老大一塊?”

    說完,等了一陣。沒等來拈花的接口,三兄弟從來大都是一人說一句,今次反常了,雷動赤目一起向老三望去,拈花摸著肚皮滿臉饞像、咧著嘴巴自顧自地正傻笑......十六是站在方菜頭頂的。色鬼圍著漂亮鬼女轉圈,早都忘了初衷,看看前面、看看後面,大樂。

    “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七寸褫會照顧十六,但聽不得外人隨意指摘它們本族的優劣強弱:“十六生長於陽間得了好體魄,但也因陽火衝身違背天命傷了智慧。不會說話是為一證。”

    不會說話就算了,若是聾啞了能更有利修行,中土世界不知多少大修都會把自己毒啞燙聾,但雷動又從七寸褫的話中聽出了隱藏深意:“你的意思。我家十六弟不如你們聰明?”

    七寸褫一哂,未否認那就是承認了。

    “忽忽忽忽...”十六弟又笑。

    正事說完,蘇景由褫家弟子引領著,去往雲海深處。請大聖魂魄歸入翻覆眼,蝕海性情冷硬。既不對蘇景告別也不像陰褫道謝;十六則被七寸褫帶走,進入褫家弟子的修行院,立刻開始閉關修煉,十六比著大聖可愛得多,臨行前對蘇景忽啊忽啊地好一陣道別,還不忘在三屍和戚東來頭頂都趴上片刻,這才依依不舍地修行去了。

    陰褫大隊弟子就此撤走,准備返回他們的棲身地方,分別之際七寸褫對眾人明言,三年之內、待它們稍稍休養恢復些力氣,會動用法術開啟化境,送這些外人離開。

    算算時間,從蘇景上次對高大判紅袍借法到現在差不多一年出頭,一次借法可維持五年,於此地坐等三年也來得及,蘇景與尤朗崢同時對七寸褫點了點頭,雙方就此別過,以後大家算不得朋友,但以前敵對誤會勉強也算是消除了。

    待陰褫走空,尤朗崢揮手喚過沉舟兵首將楚三桓:“將軍與麾下兵卒體內墨沁如何?”

    沉舟兵一度被墨巨靈司昭的黑雲覆蓋,雖然墨雲最後又被司昭收走,但沉舟兵體內也都或多或少留下些墨沁,正緩緩腐蝕他們的身體和修為,非得盡快祛除不可。楚三桓對大判畢恭畢敬:“回大人垂問,黑色魔物的力道仍在體內,猶如膠泥似的黏在經絡間,祛除不易。”

    尤朗崢不置可否,又說道:“這等魔物還有同黨在西方,欲亂我幽冥繼而破滅輪回,陰陽司與這些妖魔必有一場生死之戰。”

    楚三桓立刻應道:“末將願為大人分憂,來日戰場之上,大人令旗所向便是三十萬沉舟兒郎刀戈去處!”

    本來是有三十萬,不過和屍煞一場大戰沉舟兵傷亡不輕,折損三成有余,現在只剩下二十萬了。楚三桓是說順了口,一下子爆出三十萬數,尤大人當然不會像魔崽子那麼惹人憎厭非去抓人家的語錯,先對楚三桓說一句‘多謝將軍’,但隨後又搖頭道:“魔物的本領將軍見識過了,我幽冥世界兵多將廣,卻防不住他們的墨色沁染,人數眾多反倒成了咱們的短處...要對付他們,非得精銳不可...精銳中的精銳。”

    言語飄忽,可意思再明白不過,大判不要沉舟兵全部,只要其中精銳。

    維護陰陽司是幽冥世界無數猛鬼根深蒂固的認知,楚三桓不是什麼‘好鬼’,不過即為猛將,這一點大義是不會錯的,沒做什麼猶豫直接點頭應道:“沉舟兵如何行止、需提調多少人馬,全憑大人吩咐。”

    尤朗崢笑了笑:“先請蘇大人為貴部驅逐墨沁吧,後面的事情也要請蘇大人定奪。”

    蘇景不去廢話多問,直接請楚三桓率兵歸於‘小舟’之形,隨後他自己踏足舟內,結身定念一道道陽火行轉開來,流入軍中為沉舟軍洗煉墨沁。片刻之後,小船上烈焰熊熊!

    沉舟兵體內殘留墨沁算不得什麼,活著的墨巨靈都被他打碎,何況死後殘留的一點力量,只是沉舟兵的數量太多,稍顯得麻煩了些,前後用去了差不多一個月的光景,那條小小漁船上升騰的火光才漸漸暗淡下來,這個時候尤朗崢的聲音傳入蘇景耳中:“你看得入眼的,有多少?”

    洗煉祛墨的過程,也是蘇景了解沉舟兵身體和修為的過程,蘇景應道:“其中兩萬人尤其強壯。”

    尤朗崢邁步走入小船,干枯如敗藤朽木的左手緩緩伸出,將一枚白底紅沁的玉玦遞給了蘇景。

    玦入手,玉中所錄的諸多法術也盡為蘇景洞悉:有咒有訣,林林總總不下百余道,它們無一例外、全都指向一處——判官袍。

    尤朗崢送他的玉玦,是判官袍的‘用法’,所有能以大紅袍發動的法術盡在其中。

    “其他的大可以後再學,你先看‘花名冊’之術。”尤朗崢從一旁為他指點。

    判官的‘花名冊’法術蘇景本來就會,他還親手為滑頭王制過一本,但看過玉玦才曉得,制名冊不過是‘粗活’、是普通判官的本事,在紅袍大判的法度之下,只憑一咒一念,鬼王手中花名冊可除、可毀、可奪!

    除,則名冊變白紙,千軍萬馬盡復自由身;毀,則萬萬名姓皆受朱砂一筆,浩蕩大軍頃刻灰飛煙滅;奪,則名冊易主,大軍易幟,鬼王辛苦無數年頭攢下的家底,大判伸手拿來......蘇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初入不津衙門,六品陰陽司化作巍峨一品宮,那匾額也從‘明鏡高懸’變成了‘生殺予奪’。

    只憑對花名冊的這一道法術,便是真正的生殺予奪了。

    跨五圓,陰陽司屹立不倒,萬萬年的經營、歷代大判的布置,讓這幽冥世界根本就變成了陰陽司自家的院落!

    而吃驚之余,蘇景也由衷佩服,陰陽司果然是無私的,但有丁點私欲,哪還有什麼千王爭霸萬年亂戰?大判官隨時可以平復亂世、登基稱帝。

    蘇景望向尤朗崢,後者微微一點頭:“收入麾下吧,待離開這裡,削朱王那邊我會親自去做個交代。”

    得紅袍全部法術記載,足見尤朗崢對蘇景的謝意與信任;再加上這兩萬‘沉舟中的精銳’的‘慷他人之慨’,猶大判現在還回來的心意不算請輕了。

    哪還有什麼客氣,將一道心識遁入玉玦做潛心鑽研,有不明白的地方就直接請教猶大判,尤朗崢有問必答不存半字隱瞞,前後不過半柱香的功夫蘇景便掌握了‘花名冊’的紅袍鬼法,定一定神,旋即心咒催動。

    咒起一刻,蘇景身上紅袍無風自動,如雨落荷塘一般,只見一道道漣漪自袍上擴散開來......在袍上時,‘漣漪’擴散緩緩,但當其散於紅袍之外,便陡然化作紅色光暈,橫掃四方!

    層層紅光席卷,被蘇景選中的那兩萬沉舟精銳先是心頭一痛旋即精神大振,身上甲胄層層枯萎、化做塵灰隨風而去;跟著從蘇景袍上散出的赤色光芒加於精兵之身、道道流轉迅速結形,化作一襲血色差袍。

    小鬼差應大人從外面看得清清楚楚,掃帚眉一挑,搖頭笑道:“好家伙,血衣奴,咱們陰陽司可有些年頭沒見過這等差役了!”

    顧小君也面帶興奮,正向點頭附和不料褫衍海這一方化境,突然間天搖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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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零七章 舊殿舊袍,舊椅舊書

    頭上萬山猛震巨岩搖晃、腳下雲海巨浪翻騰怪響咆哮,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白色罡風橫掃於天地間!

    風濃稠,有如實質且裹蘊巨力,戚東來連相抗的機會都沒有便被狂風掀翻,一路翻滾著摔飛遠處。

    顧小君的修為比起戚東來也差了一點,但她沒事,風襲於身非但不受衝撞,反而暖洋洋地說不出的舒泰風襲人,也分人!

    所有與陰陽司無關之人,強如戚東來、三屍又如何?都被狠狠吹飛;與陰陽司有關者,尤朗崢虛弱成了什麼樣子?小鬼差妖霧修行何其差勁?卻全都安然無恙。

    沉舟軍也是如此,結下的漁舟陣勢一下子便被狂風打碎,二十萬軍中,九成被風拋飛四面八方,剛剛被蘇景收入麾下那兩萬血衣奴則身形安穩靜坐於新主人身旁。

    尤朗崢吃驚不小,這風來得太古怪。大判心中明白,只憑蘇景施展‘奪冊’法術,絕不會引出這道怪風,此事另有緣由。

    風鼓蕩,吹遍天地之後風勢又突兀一變,從千萬道風四下亂吹變作彼此糾纏、來回撕扯,很快就變成了團團打轉的白色颶風,而那風眼,正是、又是蘇景!

    颶風狂猛,越旋範圍越大,戚東來等人身不由己、被卷住隨風旋來回打轉,扎手扎腳哇哇怪叫;蘇景、尤朗崢、妖霧等人不受風吹,站在原地愣愣發呆蘇景早都收起了‘奪冊’法術,可是沒用,他收了法術。風卻不見半分減弱跡像。

    足足半柱香的光景,已經充斥整座小世界的狂風,就在毫無征兆中突兀消散!眨眼之間,風平浪靜。天地重歸安穩可是眾人眼前的世界也變了個樣子!

    原舟中盤膝而坐的蘇景,不知為何現在正坐在一把高背寬扶的大椅上,面前一道長案,桌面上筆墨紙硯令桶令鑒齊備。再向前看。盤龍大柱、紫霄穹頂、金玉地面一座森然廣闊的大殿!而真正讓蘇景驚詫的是這大殿他認識,再明白不過、絕不會認錯的,紅袍大判做辦公事的一品大殿。

    視線越出大殿門口,再向外望去,廣場浩大、宮宇重重,一切都和不津陰陽司、封天都總衙一樣,一陣狂風憑空吹來了座一品司。

    情不自禁,蘇景伸出右手去扶面前長案,不料摸了個空。案存於目光、存於靈識。卻不在體觸之內。只是惟妙惟肖的幻境,比起蘇景的蜃玉幻化更加完美。

    一處領悟處處領悟,幾道劍羽自蘇景體內散出、飛旋。不出所料整座冥宮皆為虛幻,但有兩樣東西:一是屁股下面的椅子。蘇景左搖右靠,後背碰了椅子背、胳膊撐了椅子扶手,他端坐的大椅是真正在。

    另一個真:擺放於大案的一書冊桌子是假的,書冊卻是真的。

    愣了一陣,蘇景全然想不通究竟發生了什麼,加之心中驚訝尚未褪去,木木然轉頭向站在身邊的尤朗崢望去。

    大判的神情不比蘇景輕松多少,但目中已然顯出了一線清明,顯然心中有了些想法,迎上蘇景的目光:“你且起身。”

    蘇景站起身來,才一離開椅子,冥殿幻像頃刻破滅,只剩下那把椅子和椅前不遠處靜靜懸浮半空的那書冊。

    “我能坐一坐這椅子麼?”尤朗崢居然在詢問,而且是真心詢問,仿佛他在向蘇景借東西。蘇景立刻點頭:“大人請。”

    尤朗崢邁步上前,緩而又緩坐入椅中,落座時神情頗為復雜,既有恭敬之意也隱透戒備之心大判坐在了椅子上,平平靜靜,幻像未再起、椅子也沒生出一把刀子來傷人。

    坐了片刻,尤朗崢低頭沉思,隨後站起身又對蘇景道:“請你再坐。”

    蘇景直接坐回椅子,這次沒有白色怪風,但玄光猛震之中,冥殿幻像又復重現!

    兩位大判,端坐於同一把椅子,冥殿幻像一生、一滅。

    嘶有人倒吸涼氣,被大風卷上九重天撞了不知多少山的戚東來和三屍回來了,剛剛目睹一把椅子、兩位大判的差別後,戚東來吸溜著涼氣笑道:“原來以為蘇景不過是個沐猴而冠的假判官,可就這把椅子來看,原來尤大人才是假的啊。”

    “放肆!”顧小君冷聲叱喝。

    “放屁!”小鬼差直接破口大罵。

    戚東來笑得甜甜的,非但不生氣反還洋洋得意。尤大人當然不會是假的,否則他也不可能穿得上紅袍、更拿不出記載所有紅袍法術的玉玦,戚東來那麼說只為惹人討厭。

    “尤大人再坐一坐?”蘇景又站起身來,與上次一模一樣的,幻像消散不見,褫衍海回復原狀。尤朗崢搖了搖頭:“再坐一百年該沒有還是沒有,這椅子是一品判的無疑,但它不對我身上的袍子你們來時路上,應該也見到那座亭廊了。”

    和冥殿後園亭廊別無兩樣的殘亭出現在褫衍海中,蘇景對此印像頗深,自不會忘,點了點頭。

    “我見到亭廊時疑惑得很,這化境中曾有一座陰陽司一品殿麼?可我從未聽說過。又是哪位前輩老大人建下此衙?為何又荒棄掉了一下子問題無數,偏又無一可解,惱人得很。”尤朗崢笑了下:“到現在總算有了個想法,以我揣度,鐘大判曾常駐這片化境小世界。”

    太上古時的往事,沒有記載流傳下來,到如今也再沒辦法完全查證、坐實,但後人無妨一猜:

    或許幽冥世界第一座陰陽司總衙不在封天都,它坐落於這方化境小世界。陰間傳說,鐘大判將自己的鬼袍送給妹妹做嫁衣,返回幽冥後又重新祭煉了一件大紅袍,前後兩件袍子,前者落到蘇景手上,後者為陰陽司大判世代傳承。

    兩件袍子法力相當,沒有高下之分,但細節處可能還是會有些微差別。“法術行轉,毫釐之差就是天壤之別,我是這樣想的,”猶大判聲音平和,一邊心中思索一邊緩緩道來:“也許新袍子無法全面發動舊司衙呢?”

    陰陽司中法術重重,全靠判官袍來催運,袍、司不能相合,判官也就沒了大半用處。

    “蘇景你也是修行中人,當知法術、尤其是祭煉事情,有時候真沒道理可講的。”

    蘇景點了點頭,明白尤朗崢的意思,一樣的火候、一樣的材料、一樣的祭煉手段,可煉出來的東西不一定就完全相同,此事無可解只能歸於天意。

    “新紅袍對不上舊冥宮,又找不出究竟哪裡出了問題,該怎麼辦?”尤朗崢發問,但無需蘇景回答就繼續說了下去:“最笨、但也最穩妥的辦法就是:以新袍子為准、再重建一座新的一品宮冥宮如衣、袍如人,以舊衣合新人難,但以新人量體、裁新衣卻簡單得多,只要專注些,可保萬無一失,這才有了封天都一品司。”

    “這化境中的冥宮荒廢了,沒有大判支持,很快就會轟塌,碎石殘垣大都沉入雲海,就剩下了那半座殘亭。”十花判向蘇景借法時曾講過,陰陽司總衙每個月都需得大判以自身精血行法‘供養’,否則很快就會塌方。

    猶大判大致說完,為證無可證之事,勉強能說通個道理就是了。不過另有高人較真,赤目眯著眼睛:“不是說陰陽司傳承有序、大小事情都有記載,怎麼總衙牽址這等大事都不做記錄?”

    “你道鐘大判贈袍於妹這件事也有案可查麼?哪裡有的查!只在傳說裡流傳罷了。須知判官袍為輪回重器,何等重要,鐘大判把它送給了妹妹,乃是何等大罪?”尤朗崢笑了起來:“不過聽說鐘大判和閻羅神君關系親近,在同僚間又有大好口碑,那一朝,從皇帝到百官都不追究、替他遮掩唄,干脆抹了此事。既然贈袍不能寫於史,莫名其妙重建新衙又何必記於案?不提了不提了,大伙全都不提了,哈哈,倒也有趣!”

    想一想,高高在上的閻羅王、公正廉明鐘大判,和那一朝只能稱作仙君神將的武百官,大家默默契契地藏了一段史似是人情味不淺,蘇景也笑了起來。

    尤朗崢把話鋒轉回原題,對蘇景道:“一品殿自有它的靈瑞之處,宮殿早已傾滅,但氣意猶存,隱於化境中平時不可查。我身上這件新袍子不合於舊殿,再如何催法運力也沒用;但你身上的舊袍不同,你在此處,才一發動紅袍上的法度,立刻引出舊宮氣意回應,由此幻像生騰還有鐘大判留於此的兩件遺物,一椅、一冊。收好吧,都是你的機緣。”

    蘇景喜滋滋,先揮手將椅子收入錦繡囊椅子沒什麼特別神奇,但它是舊宮的氣意中樞所在,收了椅子也就收了那份‘氣意’,換句話說,將來無論蘇景人在何處,把椅子拿出來一擺、自己穿著鬼袍往其中一座,身邊立時會浮現宏偉冥宮。以後想耍威風?擺椅子、坐。

    收了椅子蘇景又去拿那懸浮書冊,淡淡黃色封面,三個紅色古篆猙獰,乍一看沒什麼,但若仔細端詳,三道朱砂古篆,隱隱變作張牙舞爪的惡龍、幾欲破出封面撲向面前人,殺氣入針直刺蘇景雙目!

    情不自禁蘇景向後仰頭身體微微一晃。

    三屍見狀各自驚訝,異口同聲:“寫得什麼?”

    蘇景用力眨眼,清淡回應:“不認識。”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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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22:09: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零八章 誅殺名冊,風骨美人

    幽冥鬼篆,還是上古寫法,蘇景能直接識得才是真正見鬼了,猶大判從一旁給他解釋道:“誅殺冊。”

    “何意?”蘇景邊問,邊打開了手上書冊。

    尤朗崢耐心作答:“這冊子是閻羅神君在時一樁浩大的法度,神君有冥耳惠目之法廣布於幽冥天地,每有巨孽欲為禍輪回或攪亂陰陽,此獠名姓就會顯於名冊,大判追緝責無旁貸。無需押解回衙問刑做供,只要追到便可直接誅殺,故名誅殺冊。真正好東西,不過閻羅神君離開後,判官手中也就再不存‘誅殺冊’之說了。”

    翻開來,第一頁上,半篇彎彎曲曲的古篆,其後落下一個大大的名字,名上一筆朱砂劃過,此獠早已伏誅、銷案了。尤朗崢解釋道:“上面是此獠所犯罪責,下面名姓被一筆勾抹,什麼意思你當曉得。”

    遠古時的鐘大判遺物,但並非遺惠,這冊子並沒什麼用處。尤朗崢卻微笑著說了句古怪話:“看你的運氣如何了。”

    蘇景不解,轉頭望向了猶大判,後者下頜微微一揚,指向他手中‘誅殺冊’,示意蘇景繼續翻看。

    冊子不厚,寥寥二十余頁,每頁內容都大同小異,小字罪狀、大字名姓,名字上朱砂一劃,罪犯已死大案完結,蘇景又看不懂這些古怪字,是以翻看得很快,轉眼大半看過了去,直到倒數第四頁時,蘇景忽然‘咦’了一聲:

    倒數第四頁與之前《誅殺冊》略有不同了,一處地方:罪犯名字黑墨干淨,未被勾劃掉。

    蘇景眉頭皺起,眼睛盯著名冊,問猶大判:“便是說此獠未曾伏誅、歸案?”

    一句話說完。他口中又是一聲:“咦?”只見手中書頁,憑空裡一道朱砂筆痕緩緩出現、自上而下重重劃過罪犯名姓,名字被勾除了。

    尤朗崢說道:“或許是新紅袍法度不合,讓鐘大判無法將這誅殺冊帶走,但鐘大判做事又怎會有差池?沒有冊子,該死的也照樣活不了!”

    事情不難解釋,冊子留在了舊殿,但其中記載的凶犯早被正法了,不過誅殺冊再沒人打開過。所以仍舊保持原樣,直到今日蘇景著舊袍而來,《誅殺冊》上的法度重新行轉,這書追上了‘進度’。

    說話同時,大判開始左顧右盼。不停得打量四周,似是在尋找什麼,蘇景好奇:“大人找什麼?”

    “不知賞賜還在不在。”尤朗崢笑呵呵《誅殺冊》是神君交予大判的,是萬歲爺交代下來的差事,若辦得妥當了萬歲當然會有賞賜,陰陽司的古時卷宗裡記載得明白,每當名冊上的名字被勾除一個。神君的賞賜便會到來一樁!

    只是閻羅王早已離開,漫長時間演變、陽間都換過了五圓,如今再勾除了罪犯名字,還會有賞賜麼?簡單。只看賞賜從何而來:若是閻羅每次都‘現想、現賞’那就啥都沒有;如果神君的賞賜是早已設計好的、隨同妙法入冊,那多半還有!

    蘇景的心頭都發燙了,忙不迭跟著尤朗崢一起張望,老天保佑這可是閻羅神君的賞賜!三屍、戚東來、妖霧、顧小君、甚至兩萬剛剛被蘇景收入麾下的血衣奴也都忍不住四下踅摸。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個清幽聲音傳來:“恭賀大人又立下大功一件,妾身便是今次的賞賜了。”

    隨著說話。一個身裹紅綢頭蒙紅紗的女子顯身於百丈外,背身相對。

    褫衍海上,陡然寧靜。

    紅綾與長發齊動,飄渺如仙子,可身姿玲瓏起伏又平添春意,讓人心生綺念,蘇景沒法子用言辭形容心中感覺,真就覺得呼吸一緊。修行之人眼界開闊,五百年中蘇景見過不少美妙女子,俏皮單純如劍尖兒劍穗兒,賢淑柔善如扶蘇,英氣颯爽如扶乩,放蕩誘人如阿嫣小母,還有情投意合、百變可人的小妖女但無一人能如前方鬼女,只憑一個背影便已顛倒眾生。

    拈花神君嘿嘿笑著就向美人衝去了,好還雷動穩重、及時拉住了兄弟:那是閻羅王派來的女人,不可造次至少能摸清了底細再造次。

    蘇景壓下心中躁動:“賞賜一個女人?”

    他也不知道這事該問誰,判官立下大功,閻羅送他個美女以茲鼓勵?感覺古怪異常,怎麼想也不覺得這種事是閻王爺能做出來的。

    尤朗崢也沒見過閻王爺,哪曉得他老人家的心思,猶豫著:“是是吧。”

    “是。能伴大人繾綣入夢,是風骨的福緣。”鬼女報上了名字,她叫‘風骨’,說話間她轉回了身,對著蘇景俯身一拜,盈盈做禮,而她轉身過來時,蘇景、戚東來、三屍幾人,無論是什麼神情都登時僵硬:

    身姿卓絕、長發如瀑幾乎披到腳跟的骷髏。只有骨,沒有皮也沒有肉,至少露出衣裙外的身體只是白骨。

    陽間來人見了怪物真容,恨不得趕快生一把火燒了它;可陰間眾多土著見風骨轉身,非但不曾流露厭惡,反倒個個滿臉艷羨,小鬼差妖霧已然情不自禁張大了嘴巴,目光裡盡是激動。

    幽冥中的惡鬼,與陽間東土之人的眼光差異不大,漢家眼中美人,惡鬼看來仍是美人,不像西海妖怪那麼離譜。但陰間惡鬼還看另一種美人、還有另一重講究:賞骨。

    干巴巴的骷髏架子,於惡鬼看來有勻、玉、香、正等等諸多標准,眼前這紅衣風骨是真正的骨中艷、骸中絕,十足愛煞了眾鬼,連顧小君這個女子都看得目不轉睛。

    風骨似是微笑,落在鬼物眼中風情萬種,蘇景看來只有猙獰可怕。風骨邁步就要向蘇景走來,蘇景忙不迭一伸手:“慢!你你可會法術?或者還有什麼其他領?”

    “妾身不通法術,自幼打磨出這一道玉骨身,所有領僅在侍寢。”風骨緩緩搖頭,頸骨中發出哢哢的輕響,小鬼差妖霧低低喝彩:“骨響聲如玉磨,勻、清、悠遠啊!”說著,他眯起了眼睛,難得是顧小君、尤朗崢等人竟紛紛點頭,由衷附和。

    就是個陪睡的姬女,別無所長,蘇景要她何用啊!

    不遠處,戚東來已然笑得開心無比了:“蘇大人,這位姑娘乃是神君賞賜,你若不受恩澤,便要領下欺君之罪了。”

    蘇景咳嗽一聲,面上的驚詫無奈都告散去,正色道:“緝拿凶犯,非官一人所為,是陰陽司上下齊心合力之故,我獨享賞賜於心不安”

    不等他說完,紅衣風骨就微笑道:“神君將妾身賞賜於大人,我便是大人的之物,大人若想再將妾身許予旁人,直言便是。”

    蘇景如釋重負,趕忙對尤朗崢拱手:“尤大人請,尤大人請!”

    尤朗崢心中暗嘆‘傷得太重,不可孟浪’,面上則沉穩漠然:“應無翅,領了風骨姑娘去吧。”說著,自袖中取出一枚金丸,向著空中輕輕一拋,玄光四散金丸崩碎,化作一幢不算巍峨但華麗異常的宅院,這是大判官平時出行時隨身攜帶的行宮,借給小鬼差做洞房了。

    這驚喜來得太突然,妖霧感而涕零,一刻也舍不得多等了,謝過尤大人再謝蘇大人,於千萬猛鬼的羨慕目光中,領著風骨去洞房了。

    絕代佳人被一個比著自己還矮得多的小鬼領走,拈花會如何?拈花神情肅穆,眼觀鼻鼻觀心,聖人一般。

    一樁賞賜落地,蘇景松口氣的同時,眾人也都被勾起了好奇心思,方菜湊上前兩步,笑嘻嘻地催促:“快翻下一頁再有骨姬賞賜,給我哥。”

    方亥一哂,不屑之意不言而喻,心中卻是暖洋洋的:好妹妹!

    下一頁翻開來,與剛開過的那頁一樣,名字上墨跡干淨,過片刻朱砂筆痕劃過,名字勾除,頁凶獠早已伏法,蘇景開始等待第二樁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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