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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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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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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18:17: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五九章 驚堂

    戚東來若有所思:“尺半陰褫本在淵底修煉,那片血色原本是跳躍流淌的怒焰,陰褫肚子裡藏了一枚陽火金丸......”越說,虯須大漢的面色就越震驚,憑著他的心機,將這幾件事串聯一起,再見過蘇景做的事情聽過兩人對話,他又哪能還想不到什麼。**

    蘇景知道他的猜測是什麼,點了點頭:“應該是了。”

    得了蘇景的點頭肯定之後,戚東來仍不敢確信:“你當真?那深窟裡面,真...真的是......”

    “不會錯,就是一枚太陽,這份把握我還是有的。”蘇景應道。

    “啊!”三屍兩差整整齊齊地怪叫,一聲比著一聲更響亮。

    戚東來單手高舉,指向淵底血色:“那它現在......”

    “烈火焚盡,余溫已逝,它已滅掉了。”那一片殘冷的血色,一輪驕陽燃燒殆盡後留下的痕跡。

    戚東來的神情警惕起來:“是被墨巨......”

    蘇景搖頭:“不是。我大概能分辨,這枚金輪不是被人毀掉、撲滅的,只因壽數到了、焚盡自身所以熄滅。自然事情,與外力無關。”

    戚東來再問:“已經熄了的太陽,你為何又把小元神......”

    “烈焰熄,但還有些許余燼殘火,好像尺半陰褫吞下得那枚金丸,憑我現在,想要煉化它力有未逮,何況時間緊迫,哪有修行的功夫。小元神則不同。它的生屬與之契合,可得大好滋補,且它還太弱小,跟在我身邊也幫不上什麼忙。放它在這裡自行修煉再合適不過了。便如大聖所說,這是一番大造化。”

    “咳,你說你這人,容我說一句說完你再回答不行麼?”一句兩句被打斷無妨。句句都被攔腰斬斷確是讓人不痛快。

    蘇景笑了:“我沒主意,你說,一定等你問完整。”

    “若是真的太陽,這小世界如何能容得下?就算不被撐爆也早都被灼烤成灰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終於問出一句完整話,戚東來痛快異常,可惜才剛痛快了瞬間......

    “不知道。”

    騷人瞪大雙眼,他的相貌威風凜凜,怒顯於色時自有駭人威風:“名門正道蘇鏘鏘。你成心的吧!”

    戚東來好容易問了個完整問題。蘇景也想仔細作答。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自己本也在納悶這件事情。蘇景趕忙罷手:“真不曉得。”

    三屍紛紛開口,一個一個眉花眼笑:“他成心的。成心的。”

    這時大聖插口:“我有個想法,或許...這枚太陽先天不足?本就是一輪孱弱金輪。是真正的太陽,但遠遠比不得大乾坤的驕陽,它活著時候就沒太多光熱,現在熄滅了就更不用說。”

    太陽也分強弱?旁人根本都不會想到的念頭,可大聖曾飛升天外,心智廣闊之處遠非蘇景等人能夠比擬。

    他的說法乍聽上去匪夷所思,不過仔細琢磨,也確實是個好解釋。

    戚東來未深究,換過第二問,手指再次指向深淵血色:“太陽死了,不該是一頭金烏屍體麼?怎麼變成了一片慘紅?”

    大聖聳了聳肩膀,這一問他也答不來。

    帛絹上是修行法度,有關金烏的身份來歷、驕陽的成形道理,帛絹全無記載。不過‘太陽’是蘇景的功課,修行之余他對‘太陽’有關傳說多有留意:“以前看過一本‘陽說’,算是神話異志,其中有一段書生臆想很有趣,大概意思是,金烏與金輪,合則為一,分則為二,太陽是因金烏而生,卻不用於金烏同命共死。金烏在時,驕陽有靈;金烏去時,太陽則只剩‘規矩’。”

    中土世上,有一種身外身的修行秘法,修家挑選靈瑞之物,比如已經成形但尚未開通靈智的山胎,一番辛苦煉化之後,修家隨時可以融身於山胎,合而為一,力量暴漲,但修家不做融身時,那山胎也還是活的。蘇景剛才的說法,和這道秘法頗有相似之處,像戚東來、顧小君這些精修之人理解不難。

    戚東來點點頭,沒再做仔細追問,不是心中疑問盡釋,而是再問下去不存意義,事關‘宇宙、世界’,何等玄虛的道理,坐下來聊上一千年也未必能找出一個真正結果,心中最最直接的那幾個疑惑有了解釋也就罷了。

    待貴客都告收聲,雲哈才開口:“蘇仙主,我心中也有一問:太陽這個東西,我也曾聽說過...它是掛在天空的對吧?”

    白哼接口:“哼,天空在下面,太陽也應該在雲海之下才對,怎麼會跑到上面去了?”

    蘇景被這一問逗笑了:“太陽高高在上,只有它改變乾坤的份,從不會因天地而變。就算這枚太陽再如何羸弱,它也是真正神物,不會因‘翻天覆地’而沉落。”

    說到這裡,蘇景微微揚眉,低頭望向對手上攙扶的面具少女:“醒了?”

    面具奇妙,貼合在少女臉龐,會隨著主人的五官而動,眼簾輕輕顫抖,少女張開了雙目,重傷初醒,目光迷惘,站直身體後打量著四周。

    知情人物終於醒來,蘇景精神一振,再問:“還好?”

    “是你?”面具少女望向蘇景,仍是昏厥前那兩個字,但她似乎能想明白自己是被蘇景搭救的,語氣裡沒了敵意:“究竟是怎麼......”話正說著一半,她忽然一揚手,水光化劍向著蘇景面門刺下!

    出手毒辣,但以她現在又如何能傷得到蘇景?蘇景微一側頭就避過此劍,不料就站在他身旁的赤目猛地一聲慘叫,天靈頂蓋飆起一道鮮血,屍身直挺挺倒下。

    少女是鬼王帳下的刺客。若光明正大的鬥戰,她比不得兄長十字少年,但只論刺殺本事,還是她略勝一籌...勝出的那一籌。便是她剛剛施展的‘突殺’秘法,手中的水色劍只是障眼法,那滴真正的清露已悄然自她足下流出、潛至赤目真人腳下,再自下而上爆起。一下子打穿了赤目之身。

    如果這道殺法用在蘇景、戚東來身上,當清露化劍爆起一瞬兩人都能及時察覺、加以化解,可她去殺赤目,蘇景攔不住。

    大聖能攔,不過他看赤目死一次挺開心的,不攔。

    赤目身死同時,又從蘇景身後顯身,暴跳如雷:“小娘皮,我惹你了?”

    刺殺赤目之後。少女根本不理會拈花、雷動遞過來的長劍。眼淚流淌著。徑自邁步去赤目的屍身去解兄長的長刀。

    當當兩聲輕響,顧小君及時出手,擋下拈花、雷動兩劍。脆聲開口:“現在還殺不得!”說完,她又看了面具少女一眼。繼續道:“應該是場誤會。”

    雷動、拈花未在進擊,但也不收劍。劍凝勢,同時望向蘇景。

    蘇景未出聲,臉上看不出什麼神情,靜靜看著少女。

    面具少女將兄長的長刀拿在手中,那刀與她熟悉,並不反抗。少女這才重新抬頭,秀目凝煞望向赤目:“天拾的刀在你手中,他的命也是你奪去的。”晶瑩水滴重新於素手之間,一次殺不掉赤目,她就再殺第二次。

    果然是誤會,赤目怒道:“殺個屁,光我被別人殺了!”

    顧小君語氣稍稍放松:“確實誤會了。”跟著三言兩語解釋了經過。

    少女本就於蘇景等人不睦,她兄長更是放言‘下次見面必做誅殺’,對顧小君之言本不相信,可此事關乎兄長性命,於她本心又確盼著這女子鬼差說得是實情,由此心情搖擺,少女將信將疑。

    顧小君回頭望向蘇景,面色不滿:“一路上閑話不斷,此刻怎不出聲?快快解釋幾句......”

    可蘇景明知對方誤會,卻冷漠搖頭,對顧小君道:“若非生俱不不滅之身,赤目已經死了。背刀不是死罪,問也不問就辣手相催,和誤會不誤會有什麼干系。”

    一句話說完,蘇景的目光從顧小君轉向少女:“你來此間的緣由,你在此間所經所見盡數講出,說完後各走各路再無相干。”

    心地良善沒錯,但蘇景從就不是濫好人,他開出來的條件已經算是寬厚了。顧小君還想讓蘇景去主動解釋、開解對方?未免太小看了這位離山小師叔。

    少女眼色決絕,居然笑了:“你不是一品判麼,殺我、聽魂,想知道什麼都可以。”

    面具女子把蘇景看做生死仇人,蘇景恨她胡亂殺人對她全無憐憫之心,雙方勢成水火,就在這個時候,始終不曾出聲的小鬼差妖霧伸手入懷,取出了一塊大老爺升堂時才會用到的驚堂石,揚手、一拍。

    他面前無桌無木,可他手中驚堂石落下,卻是明明白白一聲大響:啪!

    旁人聽來只是震耳欲聾,並無其他感覺。唯獨面具少女,那淬烈聲音入耳、更入心...真就仿佛一道雷霆,狠狠炸入她的魂魄深處,勉強提起的一口氣就此散去、幾乎咬斷牙齒來撐起的必死決絕轟然崩碎,剛剛已經收起的眼淚又如斷線的珠兒滾落,她聲音的顫抖,情不自已地開口:“刀有靈,想要它真正認主只有一個辦法:殺掉上一任主人。刀在紅眼睛怪人背後服服帖帖,必是害我哥哥性命的凶手......”說到這裡,她忽然哇地一聲大哭出來:“哥哥死了!”

    一重,蘇景到底還是柔善之人;另一重,刀子有個‘認主’的古怪之處,少女又不知赤目是個‘凡人’,自然當他是凶手、要和他拼命,確是出手狠毒但也算事出有因,蘇景算是釋然了,轉回頭對赤目訓斥:“看你把女娃娃氣的,快去解釋清楚!”

    若再平時赤目多半會笑嘻嘻的說上幾句,但這麼短短一會功夫裡他死了兩次,赤目心裡大大不痛快,不肯就範:“與我有何相干,她委屈也找不到我撒氣,我又沒摸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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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18:17: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六零章 為主分憂

    荒,齊鳳妖國,皇城王宮,上書房。

    三個穿金戴銀的猙獰怪物站在案前,本性中的凶惡早都深深收斂,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垂手肅立。

    大妖面前,比著美貌女人還要更漂亮的男子,端坐案前看一份長長的奏折。

    皇帝很年輕,穿著普通。

    屋中安靜肅穆,只有那一爐紫鵲晨瓏香在燃燒中散出沙沙的細響。良久過去,美貌皇帝終於放下了奏折,清淡開口:“你們三人,說一說事情經過吧。”

    都曾叱吒一方、凶名卓著的三個大妖心中同時一緊:不久前他們奉命辦差,但差事辦得實在不怎麼樣......莫看自家萬歲貌若天仙身體瘦弱,但三個妖怪再清楚不過,他的刑罰手段,怕是閻王爺見了都要掩面而去。

    就在這個時候,上書房中忽然響起一串悅耳鈴聲,美貌皇帝微愣,翻手自袖中取出一枚木鈴鐺,聆聽片刻,美目中喜色流動,萬歲爺擺了擺手:“你們先下去,回頭再說。”跟著他又轉回頭望向身後。

    時刻侍奉在萬歲身邊、白粉抹面不男不女的老妖立刻躬身,無需塵霄生開口便應道:“老奴這就去屏退四方!”說完,他飄身屋外,尖聲高喊命後宮侍衛退散。在確定周圍無人後,老奴自己也向皇帝告退。

    諾大地方,轉眼安靜異常。

    塵霄生起身來到上書房門口,靜靜等待著。

    過不多時,半空裡青光閃爍,一個中年人御劍而來。來到近前、長劍收起,中年人落足上書房外,依著離山禮數長身施禮。聲音恭敬:“弟子沈河拜見塵霄生師叔。”

    塵霄生的眼睛很亮,全不隱瞞自己的開心,快步上前扶起沈河。因極少見面,禮數不可簡慢,待沈河起身塵霄生又對他行參見掌門之禮......

    落座上書房,幾句問候過後,沈河從袖中取出一只玉匣,遞上塵霄生。

    後者打開來一看,一枚潔白圓潤的玉皮蛋。

    本為大好寶物。可惜玉皮上有一道裂隙......

    當年從劍塚妖人手中,離山搜繳來兩枚玉皮蛋,一枚被任奪贈與蘇景,另一枚則上繳門宗。

    玉皮蛋有架通世界的妙用,落在藍祈手中。它是回家之路;落在不聽手中,它是找夫君的辦法,但離山弟子並無去往另一世界的打算,就將其存於寶庫、閑置一旁。直到蘇景幾年前去往幽冥,離山才真正動用此寶,開始著力祭煉。小師叔在幽冥當了判官,日子過得似乎不錯。但他回不來也不是個事。

    賀余、沈河等在他身上寄予厚望,那份期望遠比蘇景自己所知得要更沉重得多.

    可惜事與願違,當初繳獲的時候,兩枚玉皮蛋無論目力洞察還是靈識相探都全無區別。實則一個好一個壞,好的那一枚被蘇景拿走了,壞的這一枚,直到煉化時才顯出缺陷。負責祭煉此寶的長老動法不久。蛋皮上就綻開了裂縫。

    蛋皮開裂,離碎掉不遠了。還好離山煉寶之術神奇。小心再小心,保得玉皮蛋完整、勉強完成了煉化,但因其先天有缺,祭煉完成後靠它發動的‘架通’之術也有個極大缺陷......“沒辦法送人下去。”沈河說出了結果,把‘人’字咬上了重音。

    塵霄生一笑了然:“人下去不,鬼能下去?”說著,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塵霄生的身體早被打碎,靠著八祖相助與自己的大毅力,以羸弱元神改修鬼身大成,若計較起來,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男子,真正是中土世界當世間第一猛鬼!

    沈河點了點頭:“塵師叔統領齊鳳鎮守南荒,事關重大。但蘇師叔身上帶著那樣東西,我們已然請他做了刑堂長老,他......”

    後一句話說得莫名其妙,但不知是離山重要人物間的默契還是賀余曾和塵霄生說過什麼關鍵,塵霄生全然明白掌門的意思,點頭示意自己曉得:“掌門之意,讓我去幽冥照看蘇師弟,助他找回回來辦法?”

    “不知道。”沈河居然回答了這樣三個字,無奈笑了笑,又解釋道:“兩位師叔,一位身擔重任,另個被寄予厚望,該不該請您走這一趟我自己也猶豫得很。拿不定主意,賀師伯又閉關了,找不到個商量的人,這不就來問您的意思了麼。”

    眼簾微垂,塵霄生思索片刻,再抬頭時目光歸於清澈,拿定了主意:“拔腿就走齊鳳必亂,需得一段時間的准備功夫,待此間事情妥當,請掌門再辛苦一趟,帶著此蛋來找我。”

    不料沈河去搖起了頭:“門宗事情繁忙,哪有功夫一趟一趟地跑南荒,師叔恕罪,弟子不敬,要動一道掌門諭令。”說話間,一道法諭注入離山玉鑒,交予塵霄生手中,命令簡單得很,就是要塵霄生料理過自己這邊的事情後趕去離山,受‘架通’之術去尋蘇景。

    接了令鑒,塵霄生沉默了一陣,忽然笑了:“多謝。”

    這男子太漂亮,展顏一笑中,光彩橫生。

    掌門諭令已下,再無猶豫、遲疑的余地,這一次塵霄生再不用夢回離山!

    ......

    幽冥世界,陰褫海中。

    妖霧一聲驚堂石,震碎了少女的氣勢,也讓她的心神大亂,哪裡還是平時那個取人性命只當兒戲的魔頭,徹底變成了失去唯一親人的柔弱女子,聽到赤目的胡言亂語,她的哭聲一窒,然後變得更加響亮了。

    誰可都不曾對付過這樣的‘敵人’,一時間都有些無措、無奈,蘇景邁步來到她面前,聲音盡量放松:“莫聽他胡說八道,沒人摸...咳,金風度氣,須得自膻中入,你自己探查,看體內是否多出一道風元?還有,他們三人身體特殊,擁大力卻不存真元,不信你再試試另外兩個...一把刀總不能忍下三個主人吧。”

    無需吩咐,最是惜香憐玉的拈花就先跑上前,手一伸直接抓向長刀,笑道:“看,它不掙扎。”而後他不厭其煩,把顧小君剛剛解釋過的事情又仔細講了一遍。

    少女放開了握刀的手,刀在拈花手中依舊平靜,雷動也靠上近前,拿刀做證。

    少女終於不再哭了,淚眼朦朧依舊,望向蘇景,後者說道:“刀確是撿來的,你兄長的下落我們也不曉得。但我們仔細搜索過落刀地方,沒有屍首。”

    修家丟了隨身寶物,下場多半凶多吉少,但只要沒見到屍首就還有希望,少女哽咽著:“真的?”

    是問,但已經不存懷疑,更像個孩子似的:信了,卻仍擔心。

    蘇景、三屍、連白哼雲哈都趕忙點頭:“真的真的。”

    “忽啊!”點頭這種事情,一般都落不下十六弟。

    少女乖了許多,哥哥的不肯交給別人,她自己背在了身上,一樣也是橫著,手上那滴清水收入體內,也無需蘇景再發問就主動講出她的經歷:十字少年本名方亥,五年多前,他率同十七刺客返回‘’死不瞑目宮’,未作停留又領奉王命,隨同猛鬼王靈通一起外出辦差。

    才剛說一句就被雷動打斷了:“不是叫天拾麼?怎麼又叫方亥了?是一個人麼?”

    “本名方亥,乳名天拾,我和他從來都是乳名相稱。”少女解釋了句,拈花立刻又順著她的話追問:“那姑娘的乳名叫什麼?”

    東土和莫耶正好相反,女孩子的大名隨便告知無妨,乳名卻是親密人才能知曉的,拈花滿臉嬉笑,純粹是討便宜的樣子,但幽冥鬼物可沒有東土漢家那麼多規矩,面具少女大方相告:“乳名又拾,本名方菜。”

    這次連氣哼哼的赤目都笑了:“拾了又拾?你們兄妹倆都是撿來的?”

    大名古怪乳名有趣,聞者不禁莞爾,蘇景道:“方姑娘請繼續講。”同時做了個手勢,示意三屍不可再因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打斷她。

    肆悅鬼王麾下精銳一路急行,雲駕始終由王靈通主持,具體去往何處‘拾了又拾’兄妹初時也不曉得,後來王靈通主動與方亥做過一次詳談,他們才曉得此行的目的地是陰褫的老巢。

    初聞訊,方亥兄妹與蘇景、妖霧等人一樣驚詫,陰褫的起源之地竟還在、還能追溯。

    說到此,面具方菜把話鋒轉到自家鬼王身上:“肆悅王曾經十七劫殺、十七次身陷死地而後生,因禍得福煉就一副敏銳‘天知’,最近這幾年裡他心中總能領受陣陣驚悸,不過不同以往的,這些‘驚悸’都未應驗,只是一次比著一次來得更劇烈。以他想來......或許會有一場大劫數將至吧!”

    蘇景、顧小君對忘了一眼,他倆都是知道西方黑暗真相之人,由此對肆悅王的‘天知’本領頗為欽佩。

    鬼王心神不寧,死不瞑目宮自有感應,血氣翻騰煞意犀利,守護大王身邊的猛將王靈通察覺異常,向王上詢問緣由。

    肆悅王對心腹愛將全無隱瞞,將自己的‘天知’相告,王靈通欲為主分憂,先說出了一段自家先祖的過往事情,又自腹中吐出一枚蛇鱗呈獻大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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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18:17:5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六一章 聰明人

   王靈通家學淵源,古時高祖是威震幽冥的精修猛鬼,不過此人無意爭霸,只在乎自己的修行。這位王家先祖在世時曾救過一條落難陰褫,當時也不過是順手而為,那條陰褫留下來一枚鱗片信物,言明:若有事,可到褫衍海尋它,來則不拒必報大恩,即便動用全族之力也在所不惜。王家先祖這才曉得,原來自己救了個褫家的要緊人物。

    離開之前陰褫又指點了褫衍海的所在,以及‘小世界隔絕幽冥,外人只能趁乾坤吐納時才能進入’的辦法。當小世界吐納之際,這片陰褫鱗會有所感應。

    王家先祖不爭於世,自己又有一身大本領,根本沒有事情要求人幫忙,何須陰褫來報恩,收下了鱗片卻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窮其一生都沒動用此物,鱗片傳承下來。王家子孫生就性情淡漠,大都用不上這片陰褫鱗,且小世界吐納幾百年一次,偶爾有事也趕不上褫衍海開放的時候,是以這片蛇鱗始終沒能派上用場,最終落到王靈通手中。

    如今王靈通將此寶進獻肆悅王,意思再明白不過:他想把先祖施以陰褫的恩情,還在肆悅王身上,向陰褫借兵一道,助守死不瞑目宮。說來也巧,鱗片剛剛奉上不久,褫衍海小世界就吐納了一次,王靈通正待出發適逢方家兄妹一行回營復命......

    有關借兵的事情,自有王靈通去和陰褫首領說,方亥和麾下十七刺客在此行中只執護衛之責,確保王靈通一路安然無恙。

    其實以王靈通的本領。也根本用不著方亥、方菜等人的護佑,但一來最近幽冥越來越不太平,身邊帶上一隊精銳更添穩妥;

    另則,莫看肆悅王對對敵凶殘殺伐果斷。但他對自己人頗為寬厚,褫衍海算得一個神奇地方,鬼王看重方家兄妹,特意讓他們同行以開眼界添閱歷。若是能和小世界中的陰褫一族結下些交情,對方亥方菜將來更是大有好處。

    路途平靜,全無凶險,王靈通與方家兄妹趕在小世界吐納堪堪結束時抵達目的地,成功進入褫衍海。

    說到這裡,面具下的妙目靈動一轉,目光掃過白哼雲哈:“剛進褫衍海,王靈通就接連領受到幾道氣意......有黑雨、也有判官。王前輩的鼻子特別靈光,我覺得他家祖先在陽間時可能是條好犬。”說著。少女笑了。面具隨五官而動。閃爍冷冰冰金鐵光澤的鐵面上顯出了個柔柔軟軟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古怪。

    褫衍海算是世外之地,有黑雨的氣息也就罷了。但還有判官的‘味道’,讓王靈通頗為警惕。小鬼差妖霧淡然插口:“為何要警惕判官?”

    少女這才醒悟自己失言了。愣了愣,搖頭道:“我沒說過,你聽錯了。”太久遠的事情不太確定,但至少最近這一百年裡,當著紅袍大判管的面前,明目張膽地和陰陽司差官耍無賴的鬼,方菜應該是第一個。

    還未被‘沁染’的時候王靈通便對判官心懷戒備,此事頗有可疑,蘇景轉目望向大聖,後者點頭會意,巨大身軀化作一段青煙鑽回了盆景山,把被囚禁於山中的王靈通弄醒,追問緣由。

    王靈通受墨巨靈侵染,變作狂信之人,不過這對他的記憶全無影響。懷疑判官是潑天大事,但他已成虔誠信徒,‘無關’的大事如今比不得一粒塵埃更沉重,所以大聖詢問時他並未隱瞞:“我始終有個懷疑,楊三郎、狼患都是陰陽司的手段,只是沒有真憑實據。”

    大聖又問起他在褫衍海中的經歷,王靈通只微笑搖頭再不肯透露一字,蝕海沒了耐心,伸手把他重新掐暈。

    蝕海一去一回片刻功夫,把王靈通的口供密語傳於蘇景,後者恍然大悟同時心生贊嘆,王靈通果然是個人物,竟能猜到這重真相。

    蘇景將口供轉述妖霧,小鬼差把眉毛微微一挑,隨後笑了起來,他想通了些事情,他笑的是因果神奇:

    王靈通懷疑陰陽司,於判官而言這是天大罪過,可是於王靈通來說,若自己的懷疑坐實,陰陽司暗中操控幽冥亂世,又何嘗不是罪該萬死。他要查這樁案子,就得從判官著手。

    乍一想去判官似乎很好收買,給些香火他們就做事,若再仔細琢磨:判官個個貪財,但他們做的那些事情......哪裡是被收買,是他們在敲竹杠。看上去是一回事,根子上卻截然不同,一為被動,一為主動,相差天地。

    收買判官、追查此案絕非易事,需得耐下心思慢慢來,王靈通耐心經營,終於攀上了一方小判官的關系,不是收買或者敲竹杠的關系,大家交往漸多,成了朋友——藍袍判,六品官,大人姓劉,主掌的陰陽司坐落在不津城。

    陰陽司又是什麼地方?劉判官自己不曾察覺王靈通的心機,總衙卻早都察覺,肆悅王手下與不津判官靠得太近,似是有什麼目的,很快尺半小鬼拿著公文到不津司衙去報到,做了司中一名小小鬼差,他的地位低下,待身帶印信,六品陰陽司所有護禁法術都不會阻他半步,無論是機密公文還是大人在密室中與房客的低聲交談,他想看就看、想聽就聽。

    惡鬼的壽命漫長,有什麼圖謀動輒綿延百年、千年毫不稀奇,王靈通有耐心慢慢拉攏劉大人,妖霧更不急躁小心追查,一晃幾十年過去,王靈通始終未曾顯露真正目的,只把劉大人當手足、朋友來走動,妖霧還未能查到他的目的究竟何在,這個時候淺尋和肆悅打起來了。再後來淺尋被困不津,劉大人被肆悅王收買想要破掉淺尋的護城法術......

    仍是之前的道理,判官買賣游魂、設法花名冊之類事情收錢無虞,但助戰一方這種事情普通判官絕不會做,劉大人肯做,根本不是被收買,他為得不是錢,而是好朋友托請,為兄弟幫忙。結果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劉大人一死,王靈通之前所做事情皆告無用,小鬼差妖霧的差事也算是結束了,不料還不等妖霧返回封天都,嶄新嶄新的一品紅袍大判來不津上任了。

    幽冥世界忽然又跳出一位紅袍判,封天都怎麼會不聞不問?只因不津陰陽司中,有一位小鬼差妖霧。若他不在,尤朗崢寧可動用七十三鏈、與黃裙淺尋為敵也在所不惜,必將蘇景緝拿,問這陽身小子入主陰陽司的目的何在,背後是否還有重大圖謀。

    但妖霧在那裡,由他暗中刺探無疑更容易探知真相......

    妖霧的新案子來了。

    查了一陣,他漸漸發現真相:這小子是來玩的?

    再查一陣,他完全篤定真相:這小子就是來玩的。

    蘇景做判官,前前後後犯了不少忌諱,比如勾結地方、扶持親信等等,可妖霧也確定他看重輪回,絕不會擾亂大局,那些小小的‘胡鬧’無傷大雅。妖霧所查所知,盡數傳往總衙,尤朗崢放下心來,又因蘇景修習陽火正法、曾亮出來一枚太陽,尤朗崢決意不去動他,傳令著妖霧仔細看緊此人。

    事情的經過便是如此,所以妖霧笑:若非王靈通懷疑陰陽司、接近劉大人,自己就不會去不津辦案;自己未到不津辦案,蘇景入主不津用不了多長時候就會被總衙緝拿,以陽身淺尋的脾氣,雙方必定大打出手;反目成仇,且不論誰勝勝負,現在都沒朋友做,更要緊的,幾個月前十花判又能找誰去紅袍借法?這個時候封天都總衙應已崩塌了吧!

    連串因果,根子居然在王靈通的一個沒有根據的懷疑上...這人還真是聰明,幸虧他夠聰明。

    “你傻笑半天了,笑啥呢?”雷動的大腦殼忽然出現在妖霧面前,仔細打量。

    “你管不著!”妖霧嚇了一跳。

    另一邊,面具少女方菜的講述不停......

    因為心生警惕,王靈通臨時應變,在淺海處不做通報,潛游過關進入深海。王靈通又哪裡會想到判官也是褫衍海的不速之客,只道判官是光明正大登門的,他隱形匿蹤是想看一看陰陽司和褫衍海究竟有什麼關系......

    這樣做頗顯莽撞,一旦被土著發現必會誤會成外敵入侵,但為了揭開‘陰陽司假仁假義’的面具,王靈通以為值得,萬一被發現大不了再亮出鱗片,仍可保眾人安全。

    戚東來搖了搖頭,笑一聲:“簡單事情,何苦弄得如此復雜,聰明人啊!”

    一群猛鬼潛行而入,向前行進一陣,突然察覺前方真元暴躁,還不等反應過來,凶猛法術就綻放開來,一場大戰暴發。

    “誰和誰打?”顧小君關切追問。

    少女搖了搖頭:“不知道,距離尚遠探不清楚,而前方法術太過凶猛,憑我們兄妹的修為根本靠不上前去,其他刺客更不必說,就只有王靈通獨自去探查,其他人都留在了原地。”

    那一場大戰暴發無端,結束得也異常突兀,從頭到尾也不過盞茶功夫,王靈通卻走了足足一個時辰還未轉回。方亥兄妹率領手下正耐心等待,一股怪力自身後猛然襲來,一下子就把其中一名刺客打得粉身碎骨!

    方亥等人大驚,急忙回身迎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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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二章 別傷了那孩子的心

    面具下的雙眼中,顯出了恐懼之色:“昏黑一片,彌漫天地,不知道敵人在哪裡,只有深深沉黯,什麼都看不到了......還有,身陷其中只覺心思煩亂,似是有古怪力量能影響心神,連法術神通都施展困難。[本文來自]”

    緊急關頭,一道強光炸起,王靈通趕了回來,左手上托著他的得意法寶‘田山燈’,右手則高舉先祖傳承下來的鱗片,高聲喊喝:“王家後人來訪褫衍海,信物在此!”

    但這根本沒有用,黑暗中冷笑如游絲,若隱若現:“陰褫的信物,與我何干。”

    藏身昏黑的敵人本領奇高,即便王靈通回歸也抵敵不住,王靈通也不愧為一方猛鬼,當機立斷炸碎手中爆燈,以自毀本命寶物之術換來己身修為暴漲,同時將手中鱗片扔給方亥:“速速去請陰褫救兵。”

    王靈通一人阻擋來自後方的強敵,其他人暫時脫險,方亥的身法最為出色,對妹妹和十五個手下打一聲招呼,全力施展遁術先行向著前方趕去,其他人也做急行,但遠遠追不上他,很快拉開了距離。

    萬萬不曾想到的,方菜等人才剛過亭廊不久,前方遠處又是連串巨響,凶猛人物對戰,法術相撞掀起的巨力橫掃四方!

    方菜加重了語氣:“巨力來自前方,不是身後。”

    巨力來襲,無可擋也無可躲,方亥手下,算上方菜一共十七人,共處千百年情同手足。生死一線之際,十五個跟在方菜身後的惡鬼做了最後一件事:秘法編屍籠織煞域,把大家的小妹妹護在了籠中。

    編籠的十五人,個個頭顱翻轉...他們在巨力襲來之前就已經死了。古怪姿勢的自裁是以自己的性命來換取十五人籠最大程度的結實。

    巨力奔襲而至,十五人籠擋了下來,方菜受巨震重傷昏迷......淚水在此淌過面具,方菜的目光黯淡:“後面的事情。我就不曉得了。”

    後面的事情?

    十五人籠在雲海中浮浮沉沉;巨力暴發時尚在方菜前方、距離戰場更近的方亥下落不明,他的長刀脫手,隨波逐流沉於亭廊附近海域;只身阻敵掩護晚輩的王靈通被墨巨靈侵染、送到外面充當了看門人。

    戚東來望向蘇景:“怎麼看?”

    “王靈通等人探到的前方第一場惡戰,是摧毀亭廊之戰;巨力掀起為禍四方的第二戰,應是毀滅紅罐山之戰。”蘇景應道。

    一口小棺材忽然飛起,載著拈花神君來到方菜面前,柔聲道:“又哭了?”

    拈花單手伸出,拍了拍方菜的肩膀:“莫再哭,需記得:人善人欺天也欺。人惡人怕天也怕!若方亥真的遭遇不測。你還得替他報仇。心性當硬狠起來...以後誰讓你想哭,你就先讓他哭瞎了兩只眼睛。”

    似是而非的道理,但對方菜管用。少女看了拈花一眼,伸手擦掉了眼淚。

    拈花又把話鋒一轉:“我們連隨境隱匿的刀子都能找到。沒道理找不到方亥的屍體,除非他沒死。”

    感於‘十五人籠’的慷慨赴死,赤目不再計較‘殺身大仇’,對少女道:“你且放心,你兄長死不了,他還欠我的錢!”

    少女不解:“欠你錢?我怎麼不曉得。”

    “一字千金!見我們一次他就得給一次錢,這錢他還不完!”

    少女破涕為笑,對拈花、赤目分別點點頭,輕聲道:“多謝。”

    兩大摞起來比著成人還要矮半頭的大宗師全都眉花眼笑,美滋滋的。

    說話之中,前行不輟,同行的有年輕女子,拈花就一定會上前搭話,這是他的本性,到死也改不了,走不多久他又問方菜:“你哥的刀是好寶貝,能夠隱形不見、正適合刺客使用,可我每次見他,長長的刀子都那麼醒目,為何不藏起來?”

    提起兄長,少女笑得甜美:“天拾學了一身殺人的辦法,做得肆悅大王麾下刺客首領,可他不喜歡做刺客...他想當猛將、做豪傑,喜歡光明正大與人一戰,憑著真正的修為本領取人首級。這腦筋啊,愚笨得可以了,悄悄殺人,殺了他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多有趣。”

    後一句話,方菜的語氣裡透出由衷愜意,當真是說起享受事情的模樣,那歡愉由心而發,做不了假。

    “到底還是女孩子,不懂得男人心思,”拈花微微一笑,轉回頭:“赤目真人...嗯?你躲那麼遠作甚?”

    不知什麼時候,赤目又給自己換了位置,衝在排頭時死了第一次,躲在中間也不保險,被方菜斬殺第二次,他可不想再死第三次,綴到了隊尾,做最後一人,心裡踏實了不少......

    對自家兄弟赤目全不隱瞞,伸手一指前面的人,氣勢昂昂:“再有人想殺我,先得把他們全殺了!喊我啥事?”

    “下次再見到方亥,那筆帳就免了吧。”

    想免赤目的錢談何容易,赤目瞪大雙眼:“為何要免掉?”

    無需拈花開口,雷動天尊就半閉著雙目,聲音緩緩代為解釋:“方亥那孩子喜歡光明正大的搏殺,和你我一樣心底都有一腔熱血,算得我們兄弟同道中人,所以請你就網開一面,免他的賬目。”

    赤目想了想:“確是如此,我也喜歡堂堂正正的鬥戰...不過那孩子一字千金,我不收錢反倒小覷了他,不妥不妥,此事無需再議。”

    “也是,罷了,該收錢就收錢,別傷了那孩子的心。”拈花又把話鋒一轉,繼續去和方菜搭話:“你為何總帶著面具?”

    “我是刺客,面具蕭殺,更添氣勢。”方菜回答得理所當然。

    “不行刺的時候就不用帶了吧?”拈花明知故問:“你長得什麼樣子,給我看看。”

    “面帶菜色,故名方菜,另外五官歪斜,牙齒參差,我醜得很,不敢摘面具怕人笑話。”方菜語氣加重,煞有介事。

    拈花大樂,手摸肚皮:“敢說自己醜陋的丫頭,大都有幾分姿色。”

    “我是真醜。”方菜笑了,反正不肯摘面具,她又哪曉得自己的面具早都被摘過一回。

    這個時候候補判官顧小君素手揮動,把一只小小瓷瓶拋向方菜:“每隔半個時辰服食丹藥一粒,三個時辰連服六粒,三個時辰之後,當能恢復不少力氣,具體能恢復多少,要看你的修為根基了。”

    陰陽司的秘制靈藥,珍貴之處無需多說,什麼時候也不曾分給普通鬼物服食過,只因身在險境須得所有人同心協力,顧小君才慷慨解囊。

    方菜大喜,接過瓷瓶連聲道謝,顧小君聲音冷冰冰:“先不用急著謝,待會你不罵我我便知足了,須牢牢記得,服丹這三個時辰內,不可動用一絲修元,否則藥力會逆行攻心,登時要了你的性命,白白浪費了我的靈藥。”

    肆悅一脈膽敢懷疑陰陽司,顧小君對面具少女怎會有好語氣,但同為陰陽司忠心部署的妖霧卻是另一副態度,面帶鼓勵語氣平和,有對方菜解釋道:“丹有奇效,但藥力發揮時會有徹骨劇痛,那份煎熬不吝油鍋沉浮,你要忍住。”說完他又望向蘇景:“給她個清靜地方療傷。”

    蘇景聞言點了點頭,當即舉目瞪向方菜:“方菜,我喊你名字,你可敢應麼?”

    方菜被他問糊塗了:“誒。應了,如何?”

    話音剛落,只見蘇景一抖自己的大紅袍,方菜則先是一聲驚呼、隨即咯咯脆笑著...被收入大紅袍。

    一品官服也罷,捕快刑袍也好,這件鬼袍子無論怎麼變,本質都不會改,納魂收鬼的用處永遠都在,只要對方是鬼且同意,隨時都能入他的衣袍。至於‘問名字可敢應’,不是咒言更非諭令,純粹是心中突然升起的頑皮心思,效仿神話異志中的記載。

    旁人都看得出端倪,只覺啼笑皆非,但白哼雲哈可嚇壞了,信以為真之下,再望向蘇景的目光裡又是崇敬又是恐懼。

    而方菜遁入鬼袍後不久,通過袍子聯系,蘇景就聽見她痛徹肺腑的慘嚎......

    隊伍中的女子少了一個,拈花又去糾纏另一個,飛到顧小君身邊。

    “到底也是個嬌滴滴的女子,”拈花口中嘖嘖,神情惋惜:“怎麼煉化了一條大棍子做法器?不妥當,不好看。像我小師娘那樣用劍,或者像小不聽那樣用些花花草草做法寶,才夠漂亮。”

    剛才為了護著方菜,顧小君亮出寶物擋下拈花和雷動的劍,赫赫然一條烏黑大棍,比不得蘇景的歡喜羅漢棍,但也算是威風,就是握在女娃子手中,顯得不是個味道。

    顧小君冷哼一聲,懶得理會他,拈花全不氣餒,他有的是話說,繼續糾纏顧小君。

    蘇景不管拈花,他在打量著小鬼差妖霧,後者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瞪眼呲牙:“看個什麼?”

    “你的驚堂石,打得響亮得很啊,好神通,以前我可沒見識過。”

    妖霧面不改色:“你又哪裡曉得,以前我專門替判官老爺拍桌子,最是威風不過,桌子拍得多了,自也有些心得。”妖霧沒說謊,最多只是說得不詳細不完全:他替老爺拍桌子沒錯,但那位老爺不是普通判官,而是星月判尤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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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三章 重器

    蘇景換過了話題,又問妖霧:“肆悅王暗查陰陽司,在判官、差官眼中算得大逆不道,你卻對方菜和顏悅色,想不通,這可不像你。”

    妖霧一哂,面色不屑:“哪個告訴你,在我眼中肆悅王大逆不道?”

    對蘇大判,妖霧打第一天見面起就想罵便罵、隨時翻臉,此刻冷笑已經算得客氣了,蘇景又哪會和他計較,和氣說道:“願聞其詳  。”

    “無論什麼事情、也無論做事的是什麼人,許你做得,就許旁人去懷疑。”小鬼差妖霧好整以暇,緩緩開口:“這句話放之四海皆准,陰陽司也不例外!陰陽司主掌輪回,於這陰間裡超脫世外,但也只是超脫世外而已,並非高高在上。你道我不說我,你道你在輪回面前和普通的游魂小鬼兒有區別麼?沒有,沒有。”

    一邊搖著頭,妖霧把話轉回原題:“陰陽司做了一件事,肆悅鬼懷疑這件事,有錯麼?他懷疑是應該的,連錯都不算又何罪之有?肆悅無罪,又何談大逆不道,我又何必針對他?”

    肆悅麾下王靈通查陰陽司和狼患的關系,尤大人案前妖霧查鬼王為何要緊接判官,大家各逞心機葛平手段,確算得一場不見咒唱不動靈元的鬥法,但無論過程如何結果又如何,這爭鬥只是為了保證自己的利益或目的,與正邪無關,與對錯無關妖霧若少了這一份胸襟,他又有什麼資格追隨幽冥世界真正的紅袍大盤尤朗崢身邊多年!

    平日裡喜怒顯於色。動輒亂發脾氣的小小鬼差,妖霧。

    這一番道理是在回答蘇景所問,但又何嘗不是在給候補判官顧小君布道。

    顧小君聞言面露思索,蘇景也微笑點頭:“佩服。”十六急忙跟著蘇景一起點頭:“忽啊!”

    妖霧挺胸、昂頭,雙手對揣於袍袖,他擺出的風範比著三屍更宗師。

    有微風掠奪,輕輕卷揚小鬼差的長袍下擺,衣袂烈烈輕響,宗師氣意更重。

    風漸長、漸大,一下子兜起了袍擺。倒轉向上罩住了妖霧的頭。宗師的臉看不見了。

    風更急,就那麼毫無征兆裡,風聲陡然化作凄厲咆哮,雄渾且鋒銳的可怕力量裹挾風雷。從前方向著一行人凶狠打來!

    蘇景不是沒有戒備。正相反的。無論說笑閑聊,他的靈識始終在延伸、在探索,可直到此刻偷襲近身。他也僅僅探到了偷襲本身,卻不知發難之人究竟藏身何處。

    殺劫臨頭,蘇景猛做叱喝,北冥與刀螂齊動,奮力迎上來襲法術!金鐵交擊之聲,如洪鐘大呂貫徹耳鼓,北冥的雷霆怒吼與刀螂的千翅破風之聲齊喑,兩劍摔落雲海,不過那偷襲猛擊也被雙劍化解了去,颶風消彌殺機盡散。

    就在偷襲突降、蘇景出手同時,蝕海大聖一聲怪笑,屈指連彈,三道至純妖元凝結的長索如靈蛇探海,向著斜前方七裡處激射而去!

    妖索除了快也不見得其他特殊,只有大聖曉得、只有被緝拿之人才能體會,三道妖索封天、絕地、擰虛空,偷襲者就算身具小相柳分光化影、蘇景金烏萬巢這等奇妙身法,在大聖追緝下也無處可逃,想要不被捆綁,只能靠神力硬破鎖鏈破得開麼?除非他比著蝕海力氣更大。

    蘇景沒能及時發現敵人,蝕海卻早都有所察覺,不過見蘇景說說笑笑挺愜意的,大聖爺就沒告訴他。蝕海懶得說,又看出對方的一擊打不死蘇景,更懶得替他去擋,直接放繩子抓人去了。

    刺客、蘇景、大聖三人出手幾乎不分先後,蘇景破去偷襲時,大聖的妖索也穩穩困住了藏身雲海的刺客。但下個瞬間裡,一聲悶哼、兩聲驚呼和一聲慘叫同時響起!

    蘇景悶哼,敵人偷襲的力量至剛至強,硬擋之下震得他氣血翻騰,身形都微微搖晃起來;

    陰陽司妖霧、顧小君驚呼,不是因偷襲驚駭,而是他們探得明白、心裡清楚偷襲之人是誰;

    慘叫之人,赤目真人煌煌一擊自前方來,被蘇景抵擋,可還有一道悄無聲息的‘暗刺’從眾人身後襲出,置身隊尾的赤目全無察覺,身死當堂第三次。

    只有一個刺客,只是一道猛擊,但手段了得,乃是一擊兩殺之術。

    赤目屍體掉落掉落雲海,大聖變了面色!赤目不會真正死去,這邊屍體倒下時,他又從蘇景身後鑽了出來,其實就算他真死了蝕海也不會心疼,他臉色驟變只因以他的本領,竟未能發覺刺客一擊之下還有第二殺。

    大聖惱怒,心念一轉妖索即刻猛縮,將刺客抓出雲海之際,總得再箍斷他十幾二十根骨頭!

    “大聖手下留情!”顧小君面色焦急。

    “不可!”妖霧急急呼喊。

    “我日他娘!死上癮了嗎?!”赤目氣急敗壞。

    喊聲落下時,蘇景正看清從雲海中被抓住之人,他的神情裡也頗有驚詫:“大聖莫傷他!”

    三條妖索綁縛中,一個強壯的瘦子,仿佛銅澆鐵鑄的人像,無蠻貌、膚色、衣著還是氣質神髓,都與蘇景以前見過的‘第十七鏈’一個模樣。只是蘇景已經換上了大紅袍,身邊又有司中真正要緊之人跟隨,這‘鏈子’竟還痛下殺手,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旁人求情蝕海理也不理,可蘇景開口他好歹也會賣個情面,冷笑了一聲算做勉強答應,妖索未松但也沒再縮進,直接把那個‘銅人’拉到人前,向雲駕上一摔。

    妖霧與顧小君縱身形搶上,異口同聲,語氣關切:“廿一大人,還好?”

    一條長鎖七十三環扣,環環皆可化作人形,鐵環形質全無區別,化成的人形自也一般無二,至少蘇景這些外人看不出區別,只有陰陽司的重要人物才能區分他們。

    這‘七十三鏈子’,是自古時流傳下來的寶物,跟過不知多少任判官,真正的老資格,連高、尤這些一品大判都對他們畢恭畢敬,妖霧和顧小君身份再高也高不過鏈子,口稱大人語氣尊敬。

    廿一鏈全無反應。

    他未死,但面無表情雙目空洞,直挺挺地躺在雲駕上,被妖索綁縛著一動也不動。

    顧小君回頭望向大聖,蝕海明白她的意思,搖頭道:“我的長索沒有迷魂攝魄那些下流玩意,他這樣子與我無”話沒說完,赤目衝到近近前,隊首隊中隊尾換到哪裡都沒能逃過劫數,連死三次,真正把赤目氣瘋了,手中寶劍舞成了一團光,對著廿一鏈怒叱:“起來!傷了你家赤目仙長就躺在地上裝死麼?你起來,與某家光明正大一戰!”

    蘇景趕忙對另兩個矮子招招手,雷動、拈花一左一右抱著他的胳膊把他向後拉,一個赤目抵不過兩個矮子,掙扎著被拉下去,口中對廿一鏈猶自怒喝不休:“起來啊,不敢麼?無膽之輩”

    正罵著,廿一鏈的左手忽然抽搐一下,赤目見狀面上怒氣更重,怒哼:“饒你了這次!”

    鬧事的矮子被拽去了一旁,蘇景又對蝕海道:“且給他松綁吧。大聖抓他之前,他是什麼樣子?”

    蝕海的手指跳動,肉眼可見三道妖索迅速枯萎,很快化歸於風消失不見:“差官女鬼給面具女鬼藥丸時我發現此人藏身遠處,像具屍體雙目緊閉,在後海面下百丈隨波逐流,飄蕩著;拈花矮子和差官女鬼聊棍子的時候,此人張開眼睛,便如現在雙眼空洞;待我們再靠近些他便爆起出手了。”

    說過之前情形,蝕海稍加思索,又繼續道:“若我沒看錯,他應本就重傷在身,神志幾近泯滅只剩一絲清靈。發現咱們後又強動真元凝聚最後一擊,打完了,最後心中那點清靈也告熄滅,就是現在這樣子養著吧,一時半會他清醒不了。”

    戚東來插口:“本就有傷在身?”語氣疑問,但並未懷疑大聖的眼光,虯須漢子對蘇景道:“重傷之人,和你換過一擊還饒了個赤目,不得了啊!”

    七十三鏈,大判重器。

    這個時候,圍著廿一鏈子打轉、看熱鬧的十六弟叫了兩聲,尾巴也甩得劈啪亂響,待把眾人目光吸引過來後,十六正想示意什麼,不料本已混沌的廿一鏈遽然揚手,向著十六重重抓下。

    異變突起,十六反應奇快,張口就把大龍吐出來了廿一鏈的手才碰觸龍頭就無力垂落,仍在混沌中,未蘇醒,伸手去抓十六只因聽到陰褫叫聲本能而起的反應,動作雖快,可勁力不存,即便十六被他抓住也無妨。

    十六戒備片刻,又小心翼翼地‘忽啊’兩聲,見廿一鏈確是不動了它才放下心來,張口把大龍重新吞回肚子裡,游身來到廿一鏈腦袋旁邊,尾巴尖指著廿一的左耳,口中又對蘇景等人大聲叫喊。

    蘇景俯身蹲下,先看廿一鏈左耳,完好無損,蘇景又伸手,撥開耳廓再做細看,隱隱約約地一雙小小白點,就印在廿一鏈的耳後。

    十六向廿一鏈游近了些,尾巴尖幾乎就戳在那雙白點上,口中又在忽忽大叫,同時露出了自己的一對毒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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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四章 盡力而為

小陰褫的意思明白,蘇景等人的眼光更是清晰:廿一鏈耳後的一對白點,為陰褫毒牙所留。

    白點,不是沒咬透,而是鍊子身體了得,皮肉傷很快就能痊癒。雷動天尊語氣平平:“好得了皮肉,卻趕不出劇毒,這人是傷在陰褫嘴下。”

    戚東來的心思轉得更快,對陰褫能否把一環鍊子毒成'混沌'他心中存疑,但只憑那個齒印,足見尤朗崢一行與本地的土著打起來了:“這倒說得通了。此人本就傷得七葷八素,迷迷糊糊里,未能察覺同僚意氣卻發現陰褫的踪跡,只道咱們都是陰褫的幫手,所以突施辣手。”

    妖霧沉聲道:“只是七十三鍊為寶物開智,體魄非凡,中了陰褫劇毒會受傷,但傷不成這個樣子你餵廿一大人吃什麼?”他說話的時候,蘇景一隻手捏開了廿一鍊子的嘴巴,另隻手從丹瓶內取出一枚靈丹,正要向他口中送下。

    “珍惜靈藥,解毒奇效。”得自南荒老蠍洞府的那株蘑菇​​,早被離山風長老煉化成丹,材料神奇,煉製成的丹藥也就更神奇,世間奇毒大都可解,陰褫劇毒也在其中。

    無論廿一鏈的傷勢根源究竟在哪裡,他總歸中了陰褫之毒,先解毒是不會錯的。

    靈丹入口,立見奇效,廿一鏈左耳後的兩枚齒痕重新破開,毒血涓涓流出。

    毒血顏色古怪,一孔流出的是黑血。另一空則是白色怪血,黑白毒血相合卻並不相融,絲絲縷縷糾結一處卻有涇渭分明,黑白不混。三尸對望一眼,劇毒也算寶物不可浪費,各自拿著自己的寶劍去沾毒血,不成想在他們手中一貫聽話的殷天子,居然同時爆發長鳴,劍身急震不受劇毒。

    劍有靈,靈性驕傲。不肯用喂毒這等下流手段。

    蘇景不理三尸胡鬧。捏著廿一鏈嘴巴的手鬆開,改按於胸口,將一道真元注入廿一體內探查他的傷勢。另隻手也不閒著,唯一用力直接捏碎了瓷瓶。煉劍、掐訣的手何其靈活。瓷片拋開丹丸留於手心。其中一枚被送進自己嘴巴,隨後掌心攤開分與身邊同伴:“中毒再吃不如吃了不中,以真元化解藥力。可保百日劇毒不侵。”陪十六衣錦還鄉變成了風波詭譎的險事,除非萬不得已否則蘇景可不想和土著陰褫為敵,不過事先吞服解毒靈藥也是必要之舉,防備萬一。

    小鬼差妖霧心懷疑問:“人間丹藥,對鬼也有用?”

    這一重蘇景還是篤定的:“離山靈藥,只對劇毒無關體質,人鬼妖魔都可服食。”話說完,他又愣了下隨口之言,說過後才恍然發覺,自己這一行人還真是'湊齊了',人鬼妖魔,個個都有。

    戚東來取了一枚靈丹,另有懷疑:“這丹藥真的珍貴?”

    “自然,何來此問?”

    “珍貴東西,何必給他們三個?”戚東來指了指三尸,三位矮子也一人取了一粒,赤目在端詳、拈花在聞嗅,雷動直接扔進嘴巴里大嚼。

    “咳,你們三個”蘇景搖頭而笑,心思旁顧、主要精力都放在廿一鍊子的傷情上,一時疏忽,沒留意三尸也各自取了一丹。

    生怕蘇景會要把藥丸要回去,赤目拈花忙不迭把丹藥扔進嘴巴,嚼,笑,贊風長老手藝不錯。

    廿一鏈身邊,不止蘇景一人在查他傷勢,顧小君也度入一道真元做探查

    寶物開智,結化人形,這鍊子的身體看上去和常人無異,可皮囊下血脈糾結、經絡錯雜,和真正的生靈大相徑庭,也和蘇景以前救過的人、妖、鬼物差得奇遠。蘇景只能'摸索'著,催動元氣一點點查探,顧小君那邊也好不了多少,一雙秀眉緊緊皺起。探查之中,兩人的真元幾次撞到了一起,廿一鏈的傷勢暫時沒能探清,蘇景倒發現顧小君的修持端的不俗。

    過了一陣,顧小君收回了手,面帶憂色對小鬼差妖霧道:“經絡殘損,五臟在緩緩枯萎。”

    妖霧聞言一愣:“在?便是說他的傷勢正變噩?”

    重傷不怕,只要人活著,將來帶出去總有施救的辦法,甚至什麼都不用做,只以鍊子自身神奇,慢慢修養也可自愈;可傷勢不斷惡化,這就麻煩得很了,若不能立刻製止,用不了多久廿一就得死!

    顧小君沉沉點頭:“卑我無能,找不到廿一大人癥結所在。以我探查,陰褫劇毒傷及廿一經絡,但為害不深,傷、但無性命之害。可五臟之傷層層轉噩無以遏制,快則三日,遲則七天,大人性命不保。”

    妖霧追問:“依你看”

    不等說完,顧小君就長長一嘆:“力所不能及。”

    妖霧想也不想,立刻轉身跪向大聖,但蝕海身形一飄,錯開三尸不受他的跪拜:“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惜,我也沒辦法。救人非我所長,普通的度氣強元自是不在話下,不過若真這麼簡單,你們也無需求我了。”

    如果真能救,蝕海不一定會出手,他還要存留實力應付後面的凶險。可是廿一生死的關鍵根本不再蝕海想不想去救,而是大聖明白,自己根本都救不了他。

    妖霧面色蒼白。

    七十三鏈,是兇猛力量,是絕倫法寶,除此之外,對陰陽司忠心部署來說,它更是一個不滅神話,一樁虔誠信仰!一環斷,則寶物毀,若有的選,妖霧寧願以自己性命換回這一環鍊子,魂飛魄散在所不惜。

    妖霧不起身,身形一轉又跪向蘇景:“請再費心,哪怕只一線希望,也莫放棄。”蘇景還未撤手。為妖霧保留了一點點虛弱希望,即便連妖霧自己都不覺得蘇景能救回鍊子,

    “我要陽間多出一個娃娃,女娃,長相得和我想得一模一樣的!”蘇景說了句怪話。

    妖霧愣了愣:“什麼?”問話同時,他也恍然大悟怪話?這話再如何奇怪,歸根結底,也是個'要求',這樣的時候,蘇景提了個要求?那意思也就再明白不過!妖霧的身子一軟。跌坐在雲駕:“只要能救回廿一大人。哪怕你要吃我,我都自己洗乾淨跳進鍋裡!”

    他不曾察覺的,自己的聲音憋悶異常,這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說話。堵住了。堵得他想哭。

    說過怪話。蘇景又做怪事:手仍搭在廿一鏈胸口,身體則一轉,跪向了妖霧:“多謝。”

    跪向妖霧。是因蘇景本就會救人,他自己想做的事情,無需別人來求,更無需妖霧跪禮,他還對方一跪。

    也是因為他本就要救人,所以那怪話不能算'要求',而是個請求,所以要說那兩字:多謝。蘇景還沒想過自己的天道是什麼,但師尊的天道是公道,弟子需得盡力做個公道之人唯此才是對師父的尊重。

    看上去,蘇景這次說話做派簡直荒唐可笑,但沒人笑,就連一貫看蘇景不順眼的顧小君,俏面上也升起了古怪神情,不信、敬佩、詫異,還有因蘇景能救廿一大人而來的由衷歡喜。

    “幾成把握?”妖霧問出最關心的事情。

    “盡力而為。”

    沒有把握,半成也談不到,蘇景只是有了個想法,覺得可以試一試,具體能不能成功,他不知道。

    戚東來曾和蘇景出生入死,曉得此人做事自有分寸,本不想說什麼,但見蘇景全無把握,戚東來忍不住皺起眉頭:“大敵當前,凶險莫測,你自己想清楚。”

    蘇景一笑點頭:“我曉得,放心,於人有益於我無害的。”說著,始終按在廿一鏈胸口上的手,五根手指忽然跳動了幾下,銅澆鐵鑄般的廿一鏈身體猛一震,自眾人眼前消失不見,進入黑石洞天。

    這次連名字都沒喊就把人收了,白哼雲哈相顧駭然,簡直想不通這位仙主究竟有多大的本領。

    廿一鏈進入黑石同時,蘇景的一道神識也投影而至,仍守在傷者身邊。滿天赤霞、無盡大海,海中劍意結形,如魚群游弋不休;而那鋪滿蒼穹的赤色雲霞便是蘇景囤存於此的陽火真元。

    是洞天,也是穴竅,神識投影在這裡,無論行動說話或施法行功全無差別,蘇景開口一聲敕令響亮,洞天內彌蒼穹的陽火雲霞遽然流轉,陽火精元化歸烈焰本形,滾滾翻騰不休,片刻之後自蘇景頭頂百丈處結做巨大漩渦,瘋狂旋轉。

    蘇景心念再動,天空火漩之中,一條火蛇激射而出烈焰如雲,火蛇像極了一道霹靂,烈烈燃燒的、金紅閃電!

    '閃電'打下,正中傷者眉心,即便人在混沌中,神誌完全泯滅,廿一鏈仍是被打得痛吼一聲,身軀猛震。但事情遠遠不算完,蘇景咒法相催,一道、十道、千百道陽火驚雷轟落礁石,重擊廿一鏈!

    印堂、人中、丹中、心胸、丹田火雷狠辣,每一擊都落於要害。

    本能使然,廿一鏈開始苦苦掙扎,但以他的重傷之身,又如何能掙得脫蘇景的全力猛攻,過不多時廿一鏈最後哀嚎一聲,身體一軟,彷彿爛泥似的癱於礁石,再不稍動了。

    洞天之內,蘇景額頭冒汗,不是累得,是緊張,他也拿不准這就打死了?但陽火霹靂不能停歇片刻,他得接著打。

    冬天之外,妖霧皺眉打量著蘇景:“不是說療傷麼?怎麼收起來了事?”

    鬼差不曉得蘇景身上還有兩大洞天穴竅,三尸中雷動笑道:“孤陋寡聞的小鬼,你家蘇大人把廿一鏈送入穴竅洞天,這會應該早都開始為他療傷了!”

    妖霧聞言一喜,追問蘇景:“情形如何?”

    心神十立,肚子裡施法全不過佔用一道心神,其他全無妨礙,蘇景應道:“放心,大有好轉。”說話時,蘇景的笑容穩穩噹噹,目光卻閃爍得利害,不過他眼簾低垂,妖霧和顧小君都看不出來,兩位差官相顧歡喜。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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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五章 打回原形

黑石洞天,陽火雷霆轟襲兇猛,片刻也不等停歇,哪裡像在救人,任誰看了眼前的情形都會以為正指揮雷火的蘇景和躺在地上的廿一鏈有不同戴天之仇。

    “居然死啦?”

    “果然死了。”

    “死了還打?”

    一聲接一聲,有人問有人答,其間幾乎沒有間歇,三個矮子出現在黑石洞天,就站在蘇景身後。

    拈花大樂,手摸肚皮:“我剛在外面看蘇鏘鏘神情有異,就知道他惹禍了,果不其然!”神君高興倒不是因為廿一鍊子死掉,而是他猜中真相,赤目和雷動都不相信,這才一起進來求證,拈花勝,笑得興高采烈。

    赤目的紅眼睛轉動起來,真的在動心思:“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說的,廿一鍊子本就傷入垂危,蘇鏘鏘死馬當活馬醫,沒醫活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想來陰陽司的人不會怪罪,就是...怎生想個辦法,把屍體留下來才好。此人是法寶一環,屍身算得寶貝......和顧小君、妖霧他們說沒救好、廿一鏈變成青煙了,他們會信麼?”

    “你自己信麼?”拈花反問赤目,跟著又去問洞天中的蘇景:“還忙啥呢?他和咱們不存深仇大恨,莫再鞭屍了。”

    雷動天尊此刻看出一些端倪:“不是普通鞭屍,是三這三那訣鞭屍。”

    雷火自巨漩​​火雲中打下,每時每刻都有數十道落於廿一鏈身體要害,可這雷火看似打得紛亂,實則錯落有致,正扣合了'三這三那訣'下一重打鐵法。三尸能夠從蘇景身體中鑽出,與這套法訣有著莫大關係,他們三個都熟知此術,雷動一提醒另兩個紛紛點頭。

    心神十立沒錯,但一道心神若全情投入的話。就只能做一件事,沒工夫理會三尸......

    烈烈火雲,流轉成狂,巨大漩渦遮蔽千里蒼穹,雷火就自著千里瘋漩各出閃出,但無論雷成於何處,最終只會落在廿一身體上。天何其廣闊?相比之下不過成人身材的廿一鏈何等渺小。是以黑石洞天中的景色於壯觀中又透出幾分詭異:千里出沒、燦燦雷火,盡歸於七尺之軀,如斗如漏,漏火的化外世界。

    雷不停,蘇景全神貫注,三尸嘮嘮叨叨。三個人排成一排蹲在廿一鏈身旁,瞪著眼睛看熱鬧。

    突然間,身體早已癱軟的廿一鏈,猛地顫抖起來。

    三尸猝不及防,都被他嚇了一跳,身體本能後仰屁股墜地、從蹲著變成箕坐,免不了的議論再起:

    “哆嗦成這樣?”

    “這還是人麼。”

    “以哆嗦而論。廿一鏈天下無敵!”

    顫抖得太劇烈,全然超出三尸對'哆嗦'的認知......不是平常所見的那種身體抽搐帶動著四肢一起發抖,廿一鏈的顫抖起自身體各出,血肉五內、發膚皮骨、眉毛眼睛嘴巴耳朵、手肘肩頭兩膝雙足,從頭到腳,他身體的每個部分、每處關節和肌肉都在急促跳動——各跳各的。

    處處皆顫,但每一處的顫抖都自行其是,不是一個拍子不再一個頻率。看得稍久。三尸便覺毛骨悚然,面面相覷目光裡各有驚懼,拈花最先搖頭:“不好看,不想看了。”

    赤目心系寶物,大搖其頭實話實說:“我也不想看了,可我捨不得走,看不到結果不甘心。”

    “打牌啊!邊打邊等。”雷動及時提議。饅頭輸得太多,他一直沒忘記翻本的事情。

    “天尊高見!”拈花赤目聞言均告大喜,赤目不忘提醒'不得再抹芥末',黑石洞天化外奇境。雷火轟動之中很快想起了嘩嘩的骨牌碰撞聲音。

    才把骨牌擺好,當莊雷動還未來得及吆喝,急急顫抖的廿一鏈突然開口縱聲長嗥。

    一聲長嗥久久不歇,開始的時候還只是痛吼,可幾個呼吸功夫過去,天南地北、四面八方,冥冥之中一道道喊聲響起,分不清是迴聲還是來自異處的同類回應,而時至此刻,那長嗥又哪裡還是人聲:洪鐘崩碎、大呂炸裂、焚天巨鼎撞上了煉世洪爐,響亮到幾乎要劃破天地的金鐵轟鳴!

    是聲音,但聲音裡蘊含了洶湧大力,就變成了神通,殺人的神通。

    啪地脆響,六十四枚堅硬骨牌盡數被大吼震碎;連串怪叫,三位矮神尊還沒來得及堵上耳朵便告炸碎,雷動頭爆赤目心炸拈花腹碎,死得少有的淒慘;一聲悶哼,蘇景的身形由實化虛,顫抖、氤氳,模糊起來......此間蘇景只是一道心神,不死不滅,受廿一鍊長嗥所襲,他只'模糊'了片刻便重歸'清晰',口中咒唱陡然高亢,人則衝躍而起,直投天空火漩。

    雷火愈發猛烈!

    三尸死得貨真價實,再轉生時都回到'褫衍海蘇景'身後。外人還真看不出來他們剛死了一次,都道是三尸看膩了裡面的景色出來透氣,顧小君急忙追問:“裡面的情形如何,廿一大人怎樣?”

    三尸是和蘇景一伙的,哪會告訴顧小君:死了,正詐屍。雷動天宗先開口:“我們剛進去時,廿一鏈神情平靜。”

    顧小君雙眸裡添出些光彩。

    “不久之後,於蘇景救護下,他的身體能動了,不是勾勾手指那種,而是身體各處都能活動了。”拈花接口,面帶微笑。

    顧小君面現喜色,發自內心的歡喜。

    赤目最後說道:“到我們出來時,廿一已經能開口了。”

    顧小君雙拳握緊,歡欣鼓舞:“大人說了什麼?”

    雷動天尊笑了:“他的情形,又哪會這麼快就真的說出什麼,開口就喊疼唄。”

    顧小君也笑了,連連點頭:“是我糊塗了。能呼痛...這也再好不過!”

    看似不糊塗的候補大判其實糊塗的時候居多,倒是那個平日里渾渾噩噩的小鬼差,關鍵時刻總能清醒以對,追問三尸:“當真?”

    “若有虛言,天打雷劈!”三尸是實話實說,詛咒發誓全不在乎,個個昂首挺胸,不由得妖霧不信。

    三尸還惦記著裡面的熱鬧,說過幾句話,齊齊跑到戚東來身邊,各自從騷人的漂亮袍子撕扯下幾縷布條團成一團塞進耳朵,又排成一排急匆匆地返回蘇景體內黑石洞天了......洞天之內,廿一鍊子長嗥未歇,金鐵銳響刺耳依舊,但已沒了初時'一喝碎殺萬物'的霸道威力;另外,蘇景不見了。

    三尸與本尊心識相連,眼中看不到,可心裡自然就是曉得:他人在火雲中。

    投影於洞天的神識融入此間陽火,執掌雷霆萬道,更兇猛更急促,以三這三那訣狠打鍊子。

    三尸腳踏童棺,身形半扭半轉,擺好了隨時準備逃遁的架勢,繼續看戲。

    廿一鏈的長嗥漸漸衰弱,雲中火雷漸起漸強,終於,又在快半柱香時間過後,廿一鏈的吼喝完全停歇,正是'銅漢'收聲之時,滿天火潮內蘇景爆起一聲敕令,金光賁烈,正在火中穿梭的、數不清多少道雷火,真就如靈蛇似的自云中竄出,彼此糾纏,頃刻匯聚成一道金紅色輝煌大柱,落於九天、轟於廿一!

    靈元暴躁,巨力閒蕩,金紅顏色崩裂四方,整座洞天浸染火色!三尸眼中只剩下火,再沒其他,以至這短短的一會功夫里,三尸都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自己是生是死......

    烈火散去,因強光刺激、在眼中留下的殘影緩緩消退,三位矮神君的目力回復如初:天空上那千里烈火巨渦仍在,但雷火再無劃落,漩渦轉得不慢,不過比起剛才顯得寧靜得太多了,蘇景身形重新顯於天地,正懸浮半空。

    可廿一鏈不見了。之前他曾置身的黑色礁石上不見人影,卻多出了一枚巨大銅環!

    環長圓、古銅本色,銅色之中夾雜著絲絲黑線,形巨如丘,蘇景站在他的面前......一粒米和一枚蛋?雷動心中暗暗用兩樣吃食做比,滿意點頭。

    廿一鏈仍在,只是變了模樣:被蘇景打回了原形!

    《金烏萬象》之中,陽火淬煉法術不外兩篇,一為金烏大焠真,另則金烏小煉世。前一篇淬經洗脈,若經絡有缺,此術奇效無雙,參蓮子、樊翹、扶乩、卿眉、戚東來等等多位同門、好友得於此法;後一篇則是鑄器煉寶的無上法門,蘇景初回離山不久,區區三境一小修,就以小煉世混以三這三那訣,煉成純淨紫凰庚金劍羽,隨時兩法混煉,也足見此法神奇。

    廿一鏈體質太過特殊,他做人時,蘇景根本無法辨清他的脈絡,又何談施救?但無妨,廿一鏈不只是人,他還是寶、是法器。廿一鏈,大焠真無以施展;那便將其打回原形,以小煉世煉其本根、淬其屬真。

    只消把這一環鍊子煉得更強更出色,他的傷勢自會停止惡化,這道理再簡單不過,與增強病人體魄、身患疾病不藥而愈全無區別。

    只是道理簡單,做起來卻難,廿一鏈不是妖孽修人形,不是惡鬼披人皮,他是寶物化形。要變回本形,於廿一鏈來說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情,但他神誌混沌之下,想要以外力讓他回復原形...難過登天!

    蝕海之能如何?若大聖出手,想要打死打碎'銅漢'不難,可要把讓他回復原形,大聖做不來。這樣的情形,就用到了蘇景的另一門絕技,三這三那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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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六章 這廝沒死,壞我大事


有關三這三那訣,到現在蘇景也沒能弄清它的真正來歷,但是在離山時公冶長老將此法視作煉器天術,曾對小師叔講過:此訣的後半篇'打鐵法'暗含玄妙道理,是還本求源、返璞歸真之道,真正的煉器妙法。

    三這三那訣融於陽火,化作金烏雷火,連番轟錘之下,終於將廿一鍊子變作本初器形!若是此刻小鬼差妖霧再問蘇景'有幾成把握',蘇景便能粗聲大氣地應他一句:“五成機會在握!”

    只打回原形,還談不到療傷。

    但打回原形,是以金烏小煉世助他的最大關鍵,做得這一步就成功了一半......成功了一半,蘇景臉上卻不見喜色,只有深深厭惡!

    見他面色有異,三尸異口同聲:“怎了?”

    神情陰鷙、目光慍怒,蘇景聲音低沉:“墨巨靈的玄法元力。”說話同時,一枚劍羽奉他心意調入黑石洞天,呼嘯著斬向巨大銅環...銅環上的絲絲黑線。

    一擊如電,但力道並不沉重,叮的一聲輕響。

    直到此刻三尸才看出那一絲一絲深入銅環'肌理'的勻稱黑線並非寶環自帶顏色,這顏色竟是'活'的,受了劍羽一擊,那線黑絲彷彿遭遇針刺的蛇子似的,先是吃痛、猛地向後一縮;隨即反擊,自銅環'深處'激射而起,纏住了劍羽。蘇景冷哼,這劍羽就是從陽火煉化而來的,隨時可化作陽火'載器',熾烈火焰從劍羽上燃燒開來。那道'黑絲'立刻蜷縮身體,吱吱怪叫著想要逃走。又哪裡還有機會!

    陽火更旺,不過片刻將其徹底煉化。

    看看猶自燃燒的劍羽,再看看銅環上多到無以計數的黑絲。雷動皺起了眉頭:“便是說廿一鏈也被侵染了?還有,為何之前你不曾察覺?”

    蘇景卻搖了搖頭,'侵染'這個詞本身沒問題,一條黑色就是一道墨巨靈的玄法怪力。巨大銅環寶物被許多'墨力'侵入體內,不是侵染是什麼。

    但此侵染非彼侵染。廿一鍊和王靈通的情形大相徑庭。

    南荒伏圖、西海葵女妖、幽冥王靈通,這些人都是被墨巨靈侵了神誌,變作奉養墨巨靈的虔誠信徒,他們壞掉的是腦子,身體完好無損,甚至還更添修為戰力暴漲;面前的廿一鏈不同,雖然神誌泯滅、深深昏厥,但墨巨靈的玄法未能控制他。

    或者換個說法:他仍是他。只是被墨巨靈的力量打成重傷。條條黑線在腐蝕他的身體。讓他的傷勢不斷惡化下去直至身死道消,從一環寶鏈變做凡鐵。

    廿一鍊為人形時,身質不會改變。神鏈皮骨不受外間靈識窺探,加之他始終以本身修元對抗'墨力'。入體的侵害都被寶物元力掩蓋住,是以蘇景只能查處他傷勢惡化不休,卻看不到'罪魁禍首'。直到他顯出原形,墨巨靈的力量也再無遮擋,暴露於蘇景面前。

    蘇景收了劍羽,沒在急著出手,就懸浮在半空,認真打量著寶環上蔓延、深蝕的那些黑色紋路。

    不遠處,赤目真人忽然露出濃濃的失望之色。

    三尸心意相通,赤目情緒有變,另兩個立刻感受,雷動是老大,最最關心兄弟:“真人,怎麼了?”

    “天尊當知,無論修行、處世、為人,我都會求那兩字:公道。”赤目沉聲回應。

    拈花、雷動同時點頭、同意,拈花曼聲開口:“公道即為天道,我輩超脫世俗,神位加身,是以更看重天道,公道便是金光大道。”

    “神君所言極是,”赤目認真的很:“公道是什麼?公道就是:誰毀了你我的骨牌,誰就要賠。”

    “正是如此!若沒有這一番遠見卓識,你我枉為仙神。”拈花全情投入,一字一字說得用力無比。雷動已然恍然大悟:“真人的意思是...本想用廿一鏈再做一副骨牌?”

    “誰說不是呢!”赤目頓足,很不開心:“幽冥神器做得骨牌...再摸點子時候那手上感覺...那心裡愜意...嘿!誰想到他還沒死啊!!這可沒辦法了!”

    拈花雷動一起不高興,抱怨:“這廝沒死,壞我大事!”

    蘇景不搭理三尸犯渾,他在看、也在思索,盞茶功夫過後他重新抬頭......

    洞天外,褫衍海,蘇景頭頂忽然迸綻起金紅光芒,一道金輪照澈四方:第三重罡天,艷陽天。

    骨金烏居於黃金屋,兩件寶物都有縮形變化,骨金烏只剩手指大小,黃金屋不過磨盤方圓,周遭陽火翻捲、光芒璀璨。

    “作甚?”戚東來不解發問。

    艷陽天微震,幾道陽火精元分散而出,光熱內斂化作小小'金斑',分別落於身邊每位同伴手中,蘇景說道:“之前疏忽了,對敵墨巨靈,大家收一道陽火於祖竅,當有好處。”

    這是防備心智被侵染的手段,不可能'百無禁忌',但至少能多出一份抗力,畢竟陽火是墨力的剋星,關鍵時候哪怕只住一絲清明或許會有大用處。

    連大聖都不曾拒絕,旁人更不會反對,眾人修法不同,'收火'的方法也各不相同,蝕海一口吞掉了事,顧小君和妖霧互將手中金斑打入對方額頭,戚東來則是雙掌摩挲把金斑小心'抹開',然後彷佛女人塗胭脂似的,仔仔細細扭扭捏捏、敷臉。

    隨即'艷陽天'被蘇景收回,不過並未回歸常駐之處,而是送入了黑石洞天。

    因骨金烏、黃金屋的寶物至性,蘇景身中火元以這艷陽天最為精純。蘇景要為廿一鏈洗淨墨力,須得動用自己最純烈的火元。事情比著預想稍稍複雜了些,原以為只'打回原形、小煉世精煉'兩個步驟,如今又得多做一重功夫:打回原形、洗煉墨力,然後才輪到金烏小煉世。

    深深吸一口氣,黃金屋、骨金烏開始緩緩旋轉,屋自西向東、烏由東向西,兩件寶物於一軸上、做相反旋轉。

    寶物一動,陽火也隨之而動,先是罡天的光、熱開始內斂,本來外放的熾焰與金光迅速歸於屋中、烏身,跟著黑石洞天中存在的浩瀚火元也被這兩件寶物層層收攏...三尸從旁邊看著,恍惚裡都有個錯覺:兩件反旋的寶物似乎轉出了一個'漏',讓這漫天烈火都漏入其中!

    蘇景蓄勢,全神貫注,三尸見他這是準備全力以赴的模樣,彼此對望了一眼,心裡都存了一個意思,雷動和兩個兄弟打了聲招呼:“裡面這個蘇鏘鏘不能講話了,我去外面和他說叨說叨。”

    雷動閃身而出,面對蘇景:“哇北餒聽,意撒鴉鏈桑給縱,他自扣多佛啦,內夠銀母化損......”

    扑哧一聲蘇景笑出了聲音、忍住、忍...忍不住,哈哈大笑。

    大聖爺、兩位差官、白哼雲哈目瞪口呆,被雷動天尊的一串怪話說得愕立當堂,分不清他這是咒言還是敕令。倒是戚東來,曾在東土四方遊歷,走南闖北的地方多了,聽懂了雷動所言,也笑出了聲音:“天尊的粵人言說得有模有樣,騷人佩服。”

    離山地處東土東南,與粵人常駐之地比鄰,三尸在離山附近享樂人間,沒少在粵地玩耍,個個都說得一口好粵言,離山弟子因下山常常會和粵人打交道,接觸的多了大都能聽懂幾句。雷動說的話倒不可笑,蘇景是沒想到他居然能想出這個法子來密語,更沒聽他這樣說過話,打從心眼裡覺得古怪,沒忍住笑了起來。

    這也難怪,雷動沒修為不會凝聲做線傳音入密,身邊那些人全都耳聰目明,就算他扒到蘇景耳邊低語人家照樣聽得一清二楚,這才對蘇景說起了粵言。

    蘇景笑道:“直說無妨,無需密語。”

    大聖則問戚東來:“矮子說的啥?”

    “話俾你聽,二十一鏈傷幾重,他自求多福啦,你救人不划算。”戚東來翻譯得一字不差,蝕海放聲大笑,顧小君和妖霧同時變了臉色。雷動干脆說回普通漢話,一股腦向下講:“蘇鏘鏘你自己算,土著陰褫咬過咱們吧,封天都神鏈打過咱們吧,墨巨靈就更不用說...褫衍海內簡直處處敵人,全都和咱們為難!別看現在行途太平,說不定下一刻就打起來了,多一份修為,就多一重保命希望。浪費力氣去救廿一鏈,就算救回來他一時半會也不能幫忙打架,你自己又耗得精疲力竭,純粹賠本買賣。”

    “顧小君當竭盡所能,護佑蘇大人萬全!求請大人施救廿一......”

    顧小君的語氣堅決,態度無需懷疑,可只有態度又管得什麼,雷動嘆一口氣,搖頭道:“若你竭盡所能就真可保蘇景完全,我也不會勸蘇鏘鏘了。”

    蘇景的笑容收斂了,不過笑意並未散去,話題有些突兀,問雷動:“還記得伏圖麼?”

    “自然記得,提他做什麼?”

    “伏圖是打不死的,墨巨靈的屍身為他源源不絕送來元力,殺伏圖的唯一辦法就是斬滅源頭。”說到這裡,蘇景加重了語氣,問雷動:“那你可曾想過,如果南荒深處、嵌坐高山的那具墨巨靈不是屍體,而是活的,會怎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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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七章 盛放天下之日

“自然記得,提他做什麼?”

    “伏圖是打不死的,墨巨靈的屍身為他源源不絕送來元力,殺伏圖的唯一辦法就是斬滅源頭。”說到這裡,蘇景加重了語氣,問雷動:“那你可曾想過,如果南荒深處、嵌坐高山的那具墨巨靈不是屍體,而是活的,會怎樣?”

    這麼不明不白的問題,雷動若能知曉答案才怪了,搖頭:“你想過?會怎樣?”

    “以前我也沒多想,但不久前大概想明白了:海中的水能流進河裡,河裡的水也能再流回去海中。”蘇景的語速很慢:“未入褫衍海前,死掉的那個鬼王姜蔡...死之前他是個裝滿墨汁的瓶子,死之後瓶子空了,我對墨巨靈的法力敏感非常,探得絕不會錯。”

    雷動聽懂了,所有人都都懂了。

    玄法妙力,能在信徒與'神祇'之間來回流轉!

    雷動瞪起了眼睛:“若對廿一鍊子放任不理,他死後...殺他的墨力回重歸兇手之身?”

    蘇景點了點頭,口中話題也重歸救人之事:“把廿一鏈打回原形,會耗我些真元,但影響不大;以小煉世煉化他的器真,對我消耗更是微小得可以不計,這其中有個關鍵:雖被稱作'煉化',但實際裡非'煉'、而是'洗',我無需把它煉成我的寶物、無需給它添出新的神通,只要還他本真、強它器性足矣,烈火如洪流,自我穴竅內起、衝過廿一鏈再歸於我穴竅,不過是廢一番手腳功夫罷了。是以騷、戚東來第一次勸我時,我應得那八個字為真心之言:於他有益於我無害。”

    蘇景稍加停頓,繼續道:“至於祛除、燒盡鍊子上的'墨色'。開始沒想到、發現後就非做不可了,會耗我大把修元,但這已經算得是鬥戰. .....打架花力氣,天經地義。”話說完,蘇景望向雷動。

    雷動天尊一根眉毛高挑:“這...就已經打起來了?”

    “忽​​啊!”十六老爺代為答應,主了此問。

    蘇景似是想起了什麼,面上笑容重現,伸手向著自己的錦繡囊摸去。旁人見他開心在前、探囊在後,都道他想到了什麼可堪大用的寶物。個個精神一振,矚目於他伸入囊中的手,等著看他取出來的好寶貝。

    很快,蘇景的手拿了出來...一雙鞋。

    一雙鞋。輕快軟靴,鞋底不薄不厚、靴腰不高不矮。有隱繡的雲紋和祥瑞麒麟,精緻漂亮的一雙鞋。

    然後蘇景開始換鞋。

    妖霧不解其意:“你幹啥換鞋?”一邊問一邊使勁打量著蘇景的新鞋,努力想要從中找出些靈元起伏、寶光閃爍,可又哪裡找得出,普普通通的一雙鞋。

    “那是他媳婦給做的!穿著新鞋,打起架來更有精神。”雷動衝著蘇景擠眉弄眼地笑,口中應了小鬼差所問。

    蘇景換鞋的時候。小妖女不聽睜開了眼睛......旭日初升,和暖陽光正輕輕柔柔地拂去稀薄霧氣;山明水秀,仲秋時節裡,一片片林子紅了。青山少了幾重清秀卻多出三分妖嬈;蟲鳴鳥唱,雀兒啼鳴正歡,遠處還有隱隱地哇哇聒噪,那是烏鴉叫?

    “啊!啊.......”小妖女猛瞪大了眼睛。尖叫!

    幽冥世界裡,哪來的旭日高照、哪來的青山紅林、哪來的烏鴉鬧早!何況眼中的這片山。她再也熟悉不過:南荒天斗山。再看自己置身的這片石坪...老爺天、閻王爺,明明白白就是自己去往幽冥時的啟程地方,裘婆婆就是在此發動玉皮蛋,把她和大聖送了下去。

    怎麼回來了?

    不聽覺得自己要瘋了。除了尖叫...甚至她自己都沒發覺自己在尖叫,純粹本能使然,心旌搖動滿面驚駭,嚇壞了,實實在在地嚇壞了。

    尖叫剛起,了不得兩個呼吸時間,天空中一團腌臢污風滾滾升騰,才一靠近內中就傳出'咦'的一聲,污風散開,黑褲黑襖滿臉皺紋的小老太婆顯身:“你回來了?蘇景呢?大聖又在哪裡?”

    小老太婆落身不聽面前,黑豆豆似的一雙小眼睛里關切不少。

    “裘婆婆!”小妖女是真正的失心慌,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乍見一個親近長輩打從心底里覺得親切,忙不迭伸手抓著老太婆的手。這個時候又接連幾道妖風湧動,​​黑風煞、小金蟾和剛好做買賣來到南荒落腳天斗山的六兩趕來,見不聽回來各自歡喜,可看清小妖女的神情他們又心中驚疑。

    裘婆婆的手乾巴巴的,好像塊朽木,但不聽握住後只覺得說不出地踏實,心中的茫然、驚駭稍稍平息:“你說...我回來了,便是我真的去過?”

    稀里糊塗就回來了,恍惚之間,不聽都有些不敢確定,自己究竟去沒去過幽冥,那五年多的朝夕相處會不會只是一場大夢!

    “說什麼胡話?”裘婆婆皺眉,老手微微一暖,一道妖元流入不聽體內,助她穩定心神。

    又是一大片妖風滾盪,來了一群孩子,有大有小,大的抱著小的,半大的手拉著手,有的像小金蟾有的像裘平安,不用問了,全都是裘平安的娃娃,老裘家有家教,娃娃們一見不聽,立刻滾下云頭呼啦啦地跪倒一片,給她磕頭行禮;小小泥鰍們還沒起身,先行趕到的眾人只聽得耳中烏呀呀一片怪響驚天動地!

    天斗山是什麼地方?離山之外、蘇景的第二個老巢,他本命法術所得的那棵扶桑靈木就紮根於此,當初從離山帶出來的無數劍鴉,絕大多數都在此棲息、修行,小不聽剛才的尖聲大叫驚動了它們,黑壓壓的一片烏鴉雲飛來查探,一見是小主母回來了這還了得,大群烏鴉口中奶奶祖奶奶的亂喊亂叫,問安過後問她此行、不等回答就彼此討論...剛剛從東天角升起的朝陽都被吵得搖搖欲墜。

    石坪大亂,天斗山大亂。還有火鴉妖裔、仙人掌小妖、二層山中留守家園的禍斗等等妖物正源源不絕趕來......

    小妖女笑了。

    吵鬧喧天不假,但徬徨時候還有什麼比看到了一群又一群的自己人更讓人心底踏實?踏實了,心思也就重新活絡起來,仔細思索自己來之前的情形:那時正和蘇景聊天,聊'誰怕誰',情迷意亂時候,被她收在袖中的、那條來自莫耶世界的'靈須'忽然躁動起來,自己的修為大漲全因這根'鬚子'而來,靈須有所異動說不定又是再添修為的契機。

    身前那個男人跑不了。袖中的契機卻一閃即逝...當即閉關,全副心神投入'靈須',不久之後她便發覺,鬚子躁動並非'無風起浪',它正和另外一件寶物呼應:青燈藤。

    一根靈須。一截怪藤,各自透出本元真靈,彼此試探著,做氣意交流、元靈交換。

    靈須還好,青燈藤可是有過'前科'的,曾把紫桐仙宮給吞掉了,小妖女生怕它又會去吃其他寶物。不敢在將其置於袖中,而是清出了自己的乾坤囊,單獨來盛放青燈藤。

    兩件神奇寶物都被不聽隨身攜帶,但又分置於左袖、右囊之間。它們兩個以真靈彼此呼應,那道氣路自也流轉於不聽的經絡,這可是件大造化。 '說過地皮濕'的道理,幾乎都無需不聽刻意做什麼。靈須、幼藤至純至粹的木行靈元,絲絲縷縷地融入不聽本元。讓她受益匪淺。然後......就是現在了,莫名其妙的,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她就被送出了幽冥,重新回到天斗山。

    素手翻翻,左手一隻白玉瓶,莫耶靈須靜靜懸浮;右手一隻青瓷盆,青燈藤軟塌塌地趴在泥土中,兩件'東西'好像都在睡大覺,不聽它倆並排擺放,側著腦袋仔細打量,鬚子藤子全無反應。

    小金蟾湊到近前,和不聽一起端詳:“怎麼回事?”

    “我也想知道。”事情著實古怪,不聽大概能猜到自己回來和一須一藤有關,可具體關聯在哪裡她實在想不通。想不通如何回來的,當然也就沒辦法再回去......靜靜等待半晌,不聽淺淺嘆了口氣,把瓷瓶和花盆都收了起來,口中話題一轉,將自己這一趟幽冥之行大概說給身邊同伴。不長功夫,事情說完,不聽唇角勾勾居然笑了起來。

    笑不過片刻,不聽瞇起了眼睛看著小金蟾:“裘門金氏,你的神情恁地古怪,想念你家夫君了麼?想了就去西海探望他啊...”說到這裡不听笑出了聲音:“去探望一次回來生一次孩子,你還真每趟都不白去。”

    裘門金氏不理小妖女的調笑,神情古怪得很:“莫名其妙地回來,不能再守著你那離山郎君身邊,為何不見你惆悵鬱鬱,反倒見你歡笑愜意,這是何道理?莫非不想再嫁他了?”

    “嫁!”莫耶少女全不似漢家女子那樣內斂含蓄,她的情事來得光明正大,說出口時也磊落大方:“回都回來了,扭轉不了的事情又何必鬱鬱。正好還有一件大事,我提前回來可以做好它。”

    “什麼事情?”小金蟾好奇追問。

    “風光大嫁!”不聽站起身來,應道。

    小金蟾被她說懵了,轉目望向裘婆婆,裘婆婆搖頭,也不解:“這孩子...好像糊塗了。”

    “回婆婆,沒糊塗。”不聽想到了開心事情,所以真的很開心,素手一翻,一叢漂亮紅花被她取出如意袖,又一道風法托浮半空裡。不存於中土,只在莫耶才有的花兒,花兒的名字譯做漢話為'笑語',意指只要有人歡笑的地方就會有這種花兒。

    看似嬌嫩的'笑語',實則生命力最是堅韌不過,在莫耶,無論北方苦寒之地、西方荒原戈壁,又或東、南濕熱地方,只要有人蹟之處、只要人能生存的地方,這花兒就能夠紮根、盛放。

    莫耶世界萬生寂滅,不過在不聽得到那一根靈須不久後,意外發現鬚子旁邊,長出來、開出了'笑語'花。只是凡花,全無靈力,但不聽將之視若珍寶,如今她的袖中已經攢下了一大片'笑語'花叢。

    小金蟾從花叢中取過一株'笑語'在手,看了看、嗅了嗅、又依著蟾蜍本性舔了舔,未見神奇,問:“你啥意思?”

    “有朝一日,讓這花兒開遍中土。”小妖女的話莫名其妙。

    “然後呢?”裘婆婆也拿了一株花來看。

    “笑語花兒盛放天下之日,就是我風光大嫁蘇景那一天。”不听笑盈盈的,依舊莫名其妙的話,可她說得很認真、笑得更認真。

    笑靨、紅花相映,美到了妖冶。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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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18:20: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六八章 種花的好地方

“要這天下,笑語開遍...開遍...”喃喃自語中不聽身後一對蝶翼展開,她笑她愜意,蝶翼振動,妖冶的女孩子飛出天斗山。

    上自裘婆婆,下到小烏鴉,全都愣愣發呆,老太婆望向小金蟾:“這孩子...病了?”

    小金蟾肅容:“我會看著她,姑母放心。”

    “乖,”裘婆婆點頭:“蘇景於我們裘家有傾天重恩,於情於理於義,都要照顧好不聽,我須得坐鎮此間,她的事情你費心了。”

    小金蟾雙手撐地,雙腿蜷屈,蛤蟆似的半蹲起來,跟著雙腿猛一蹬,身化金色流光直衝雲霄,向著不聽離開的方向直追下去,人消失於視線時她的聲音才告傳出:“義不容辭,這倒霉丫頭!”

    “這倒霉丫頭!”裘婆婆大點其頭。

    ......

    謝胖子很胖,七尺男子,三百八十斤。看上去四十幾歲的年紀,英年早謝,禿頂了,油光鋥亮的頭皮。身上的衣服緊巴巴油膩膩,腳踏一道滿是剩飯味道白色雲駕,飛掠如電。他很著急,因為他收到了一個消息,還因為他除了'謝胖子'之外,還有另外兩個綽號:謝完了,謝生佛。

    '謝完了'是曾與他有齟齬、心有芥蒂的同道修家給他起得綽號,意思最最簡單不過:姓謝的完了。謝胖子在領悟'破無量'的時候走火入魔,僥倖得高人相助保住了性命,但修為折損五成,且一次心魔瘋長讓他再沒了領悟大道的資格,他完了,修行路斷。

    '謝生佛'則是受過他恩惠、得他救護之人的敬稱,'謝完了'完了之後,一度萬念俱灰,但他是個胖子,心寬體胖。體胖心寬,很快就想開了,修不成神仙了,可自己剩下的壽數,仍遠勝凡人許多,老天已經待我不薄,我又何必自暴自棄。有生之年好幾百,總得做有分量的事情......謝胖子想了許多,最後確定,這世上最有分量的事情,莫過於:救命!

    他救命,所以他叫謝生佛!

    謝胖子算不得真正的正道修士。不過荒山野嶺一散修...東土漢家源遠流長,道德兩字根深蒂固、早已開枝散葉,絕大多數不在正邪的散修都會行正義事情,他們為正,卻還算不得正道?略略有些不公平,但若換個方向去想,能被稱作正道的。比著散修之正更正,正得更純粹!

    東土漢境,花花世界,今日這繁榮盛景,皆因:根為正!

    謝胖子得了同道傳訊,南荒與東土交界地方,不久前地震了一次。地震輕微,沒能晃道地面上哪怕一棵小樹。不值一提了。可也是這輕輕搖晃的幾下子,讓地下一道水脈改道,引得一座巨湖水位瘋長!

    湖畔有鎮名喚'水生',水生鎮上漢人與蠻人混居,算到一起上千性命。而'上千性命'之北,便是東土漢境了。大湖所在附近水脈錯綜,若湖爆。會引得三河七川泛洪,十條水脈都從南向北,為禍無法想像。

    謝胖子要封堤禁湖,幹他娘的這一樁有分量的大買賣!

    水聲隆隆。大湖波濤滾盪,水位越漲越高,水生鎮百姓須得抬頭觀湖了。湖暴躁,距可怕崩裂只差一線。

    不知是不是被嚇呆了,水生鎮的百姓居然還不曾四散奔逃,而是所有人集結一處,愣愣抬頭,看著遠處瘋長的大湖......忽然間,一股剩飯味道瀰漫,禿頂的胖子置身半空,開聲斷喝:“大家莫驚慌,某家謝生佛到了!”最後一個字求上口,追'料'之變音,謝胖子救人心甘情願,自稱'生佛'理所當然...他不算世外高人,他喜歡自賣自誇,有的賣便可以誇,天經地義。

    胖子跳落地面,動用靈識去探那瘋狂大湖,才一探臉色就猛地一變:力所不能及。這湖飽蘊自然之威,莫說他已完了,即便全盛時也休想阻擋。

    忽然,一個清清靜靜的聲音傳入謝胖子的耳朵:“謝道友扶危助困,白羽成由衷敬佩,這就請道友施展神通,帶鎮中百姓離開此處,此間事了,道友若有暇還請來離山小住,離山上下倒屣相迎。”

    隨著說話,一個身著離山劍袍、二十六七年紀的青年顯身面前,真傳弟子白羽成。白羽成將一枚木鈴鐺遞進謝胖子手中:“道友登臨離山之際,以此鈴傳訊。”

    謝胖子都得到了消息,地處東土東南的離山又怎麼可能不曉得此地險情,早在謝胖子之前,白羽成就率領一隊同門趕到,鎮中人被他們集結一處,但還未送走,這事倒不用急,哪怕洪水暴發時再起雲駕帶人離開也全趕得及,此間一眾離山弟子正抓緊最後功夫匆忙布陣。

    謝胖子麵色一喜,收了鈴鐺,依著修家禮節長長躬身:“謹遵吩咐!”言罷邁步來到人群中間,一道云駕緩緩鋪卷,將千多百姓盡數托浮,之後謝胖子又對離山弟子一抱拳,催起雲駕向著北風撤走。

    謝胖子離開後不久,離山弟子便布陣完畢,集結於白羽成身邊。

    白羽成肅然開口:“傳掌門口諭:後果難料,誰想走,不阻攔、不追究,盡可放心離去。”

    離山天宗高高在山,山中修家承天護道,可他們終歸不是算盡天下的神仙,總會有疏忽的時候。白羽成奉掌門之命,領一道鎮水陣訣、帶三十同門趕來封洪,但是等到了地方才發現,憑著他們的力量、手段,不夠消弭這場巨災:事先不曾想到的,那條​​地下水脈暗通一座地海,是以即將爆發的洪水威力遠超意料。

    發現此事後白羽成立刻通報門宗,很快回信傳來,掌門人帶紅、樊、龔三位長老即刻出山,再就是剛剛白羽成傳與面前同門那句口諭......高人趕來,定有對付巨洪的辦法,唯獨一樣:時間。

    他們來不了那麼快,從現下算起,最快還得半天功夫才能抵達,再看那翻騰大湖,還能撐多久,一頓飯還是一盞茶?

    晚到半天,足夠大湖瀉入附近水脈,再做封堵難上加難。

    白羽成想要為掌門'追'回這幾個時辰,只是追得回麼?位列離山真傳,他的修為、眼光皆屬上乘,看得明明白白,以他們現在的力量,運氣好可擋洪水兩個時辰,運氣差些的話,一個時辰就是盡頭。

    明知不可為仍願為止,多擋一陣洪水之災就會抵消一些。白羽成帶來的都是內門弟子,算得離山精銳,以他們的本事,就算陣法被沖毀人也不會喪命洪水中,可是免不了的,陣法反噬下個個都會受傷,傷了皮骨損了五臟全都好說,就怕傷及經脈或元基,輕則折損修行重則求仙路斷!

    一定會受傷,傷成什麼樣不知道。

    白羽成重複:“後果難料,誰想走不阻攔不追究,可放心離去。”

    “夫君總也改不了著急時就囉嗦的毛病。”一個雙目漆漆、笑容甜美的女子說話了。阿嫂出聲,那些師弟師妹全都笑了,平日里司職刑堂的白羽成也難得之極,在同門面前笑了笑,囉嗦了?那就不再說話,邁步踏入陣眼,其他弟子分散開來,各入陣位。

    陣開啟,盈盈青光瀰漫開來,威力未顯,靜靜等著洪水暴發一刻。

    也是這個時候,身披彩翼的女子從南方來,看了看暴漲大湖,歡呼一聲:“蛙兒,咱們鴻運當頭!”

    '蛙兒'是捏著隱身訣行運潛踪術悄悄跟在她身後的,雖明知不聽比自己修為強得多,不過小金蟾匿踪是天賦本領,施展時絕難察覺:臥房能有多大地方?她匿踪時裘平安就是找不到媳婦。

    '蛙兒'這個綽號由來已久,小金蟾不和她計較,扯掉法術現身而出:“能知我在你身後,修為又漲了?”

    不听笑得像小狐狸:“不是我修為又漲,是你修行不勤...看夫君、生孩子、坐月子、再去看夫君...你多少年不曾好好修行了?”

    女子聊天,縱有明確題目,仍會夾雜著數不清的旁支別葉,小金蟾不羞赧,反倒笑瞇瞇:“我就是喜歡給他生孩子,待你嫁了蘇鏘鏘,你便曉得:給他生一個,心裡舒服得很!到你生了一個又一個的時候,我去伺候你的月子......”說完了孩子月子,她總算還記得正題:“鴻運當頭?哪裡?”

    芊芊細指,先點向前方大湖:“大湖啊,要炸了!”不聽跟著又把手指再向更遠處一點:“那裡有離山弟子結陣,必是為消災...你可知為什麼要消災麼?”

    小金蟾茫然搖頭:“為何?”

    “因為這裡鬧災啊!笨喲。”不聽咯咯咯地笑,也不怎麼就那麼高興,可小金蟾的疑問她始終也沒給出個明白解釋,笑聲之中,她又說了一句:“種花的好地方!”

    這算是個解釋麼?小金蟾寧願不算,她更糊塗了。

    而不聽的聲音未落,湖盆終於到了承受極限,轟轟烈烈地巨響之中,圍湖石岸崩裂散碎!

    石岸崩於東北,渾濁洪流如巨龍,瘋狂傾瀉。

    時間巧合,看上去,這大湖好像是被不聽的瘋笑氣崩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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