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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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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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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18:11:31 |只看該作者
第五三九章 待我出關,看誰怕誰

    狼主離開,陽三郎靜坐於山巔鏡壁前。胸腹不見起伏,面上全無表情入骨的安寧,讓她的生機都消失不見,空有人形卻不再像人,更像一塊石頭。與一葉山相融一起的石頭。

    忽然,起風了。不知從何處來,帶了些微涼意,不過它得太輕弱,吹在身上幾乎沒有感覺,如果吹進陽間,怕是連一片落葉都無法撼動。

    可也是這輕到不能再輕的風,就那麼柔柔緩緩地,吹化了那座萬仞高山和山頂的陽三郎  。

    肉眼可見,風過處大山氤氳開來,像極了一副水墨落入池塘,先是顏色再是形質,一點點的散了開去。盞茶功夫過後,微風停歇,剛剛還聳立於天地間的一葉山消失不見。之前大山聳立地方,變作一片曠野,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除了一片艷紅似火的葉子。

    葉形如桑,乍看上去就是顏色特殊了些,但若細數:葉上四冠脈、十二斜絡、三百六十葉齒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集四季、十二月、三百六十天之數於一身的葉子,只存於神話:扶桑樹葉。

    扶桑樹,傳說中三足金烏誕生、棲身之木。陽三郎想要做回真正金烏,只修行己身不夠,還得煉得一棵真正扶桑。於修行而言,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陽三郎修自己便是煉扶桑,反之亦然。

    到現在,陽三郎已經修得一片完完整整的扶桑葉。

    葉子嬌軟,淺淺的一點根脈。勉強扎根於地面。突然,那葉子微微一震,分裂開來,從一片變成了兩片、完全一樣、都有四脈十二絡三百六十齒的扶桑葉。

    所謂扶桑,本就是兩株巨桑並根結枝、彼此相扶共長的奇樹,此刻陽三郎得了雙葉,也就得了真正的扶桑雛形:天烏喜戰,一場劇烈大戰後得以突破的美事,至少於這幽冥中,不是蘇景專美

    陽三郎鎩羽而歸。蘇景這一邊歡喜歸歡喜。但哪敢稍有大意,不僅司衙中眾人打醒精神小心提防,福城和不津也嚴加戒備,秣兵歷馬隨時防備狼群突襲。不過一晃幾個月。想像中遮天蔽日的惡狼怒潮並未到來。

    這段時間裡。蘇景又遭遇一次紅袍刺殺。情形比著以往都要凶險得多,刺客持劍快刺如電,劍鋒扎入了蘇景的眉心。萬幸他幾年前就開始做第七境的修行,眉心處煉得一片太陽鱗葉,擋下了那奪命一擊。

    蘇大判著實被嚇出了一背冷汗,都塌濕了大紅袍。

    在十花判來過兩月後,蘇景特意傳信去問封天都訊問尤大人的消息,十花判直言相告:未歸。

    所有人都明白,尤大人出事了,借法五年為期,若他是自由身,無論如何也會趕回封天都的。

    蘇景聞訊心中沉重,他和尤朗崢沒交情,可是對幽冥中的西陲黑暗不能不擔心。

    又過不久,蘇景完成‘地歸’修煉,七十二片金鱗盡得,開始金烏正法上第七境第二段‘天擎’的修行,這一段要行功煉成三十六朵羽花。現在修行時間尚短,連一片花瓣都還沒見著。

    今天是向總衙繳款的日子,蘇景給十花判借法是一回事,大家的買賣又是另一回事。上門收賬的除了孔方窮之外,還有蘇景的老熟人:修習饕餮秘法的段旺旺大人。

    段大人被調入總衙,專責收集人魂冤情賣與蘇景,這一塊的賬目也由他來負責,大家清清楚楚交辦過公事,蘇景又從懷中摸出一枚香火包袱,遞給段旺旺,後者接到手中面上便是一驚:“如此巨大的數目,蘇大人這是打算做什麼?”

    “你的修法特殊,想要有進境就得多用幾個銀錢。”蘇景回答:“這包香火對段兄應該有些用處。”

    段旺旺目光閃爍,顯然誘惑不小不願放手,可就這麼平白無故地收一份重禮又覺得有些說不過,猶豫了片刻,還是把包袱遞向蘇景:“無功不受祿,好意心領了。再說我能進總衙,俸祿已得優待,更難得是時常於尤大人見面,修行事情上前後得過他幾次指點,受益匪淺,這些都是拜你所賜”

    客氣話不必多說,蘇景笑著搖搖頭:“怎會無功,老兄你居功至偉!這香火不是白來的,算是就算是分紅吧。”

    蘇景為媒、離山牽線,地府陰司與人間朝廷‘勾結’一起,幽冥中陰陽司查訪冤案,陽世間‘佑世真君’威德祠轄下官衙為死鬼伸冤,案子一樁接一樁地辦,於中土凡人間引發不小震動。

    人心貪婪、人心僥幸,陰陽聯手查辦冤案沒能讓人間罪惡減少幾分,但威德祠的香火還是越來越旺盛,人人敬畏佑世真君和那塊‘惡有惡報’碑。

    經由陽世,送到蘇景的香火源源不絕,遠超段旺旺去往總衙前數倍,蘇景念他一份功勞,送他一份大禮。

    蘇景解釋了幾句,段旺旺不再推辭,收下香火就此告辭。離開時正巧碰到小鬼差妖霧進入後園。

    剛收重禮,段旺旺心情大好,對妖霧含笑點頭,打過招呼後關切問道:“你左目的傷勢還沒好?我這裡有瓶靈藥,你試一試。”

    一個烏黑的眼圈,掛在妖霧臉上好幾個月了,始終不曾消退,這也不算奇怪,陽三郎恨他突然動手,打回來時特意用上巧妙力道,要讓這記號在他臉上待足一年才肯罷休。

    妖霧一個勁搖頭:“我面皮太嫩,受了傷恢復起來緩慢,沒事沒事。”說著來到蘇景身前,又一樁公文須得大判落印。

    蘇景取出令鑒扣下,同樣的問題數不清幾個月間問過過少次:“你的傷當真不是陽三郎打得?陽三郎的左眼,當真不是你打得?”

    妖霧滿臉不耐煩,答也不答,收了公文轉頭就走。小差官無禮,蘇大人全不計較,轉身返回平時修行、棲身所在的後殿。

    不聽也在後殿,端坐於一方長案前,專心致志地以自身元力試探青燈藤。藤子不起眼,可它連紫桐妖宮都吞掉了,足見它的神奇,偏偏不聽又對它一無所知,如何能夠甘心

    蘇景不打擾她,自己坐到一旁正想專心行功,不料正埋首於案的不聽忽然說道:“怕你啊?”

    不回首、不錯目光,不聽就輕輕地說了這麼一句。

    蘇景:“什麼?”

    “怕你啊?”不聽重復,不看蘇景,仍望著藤子。

    蘇景糊塗了:“和誰說話呢?不是走火入魔了吧?”

    “怕你啊?”不聽又重復一遍,這次總算轉目望向了蘇景,三瞳相套,目光裡除了妖冶還有些迷離,見蘇景仍是一頭霧水的樣子,不聽抿著嘴笑了,像頭正盤算著偷雞蛋的小狐狸,第四遍:“怕你啊不覺得耳熟麼?”

    經提醒、稍琢磨,蘇景恍然大悟,果然耳熟得很,上一次不聽對自己說這三個字時的情形,他記得清楚得很。蘇景笑了起來,同時找回上次的說辭:“本座專治嘴饞的毛病!”

    不聽揚眉,目光愈發迷離:“怕你啊?”

    蘇景哈的一笑,起身就向不聽走去,小妖女的臉頰紅撲撲的,一邊眨著眼睛一邊也告起身,心跳得厲害,拿不住主意自己應該頷首低頭地矜持些,還是昂頭挺胸的威風些來到幽冥,兩人天天相見,她還是有些想他了。

    可是兩人都沒想到的,蘇景才來到身前,不聽忽又‘啊’地一聲低呼,絕非做作假裝,聲音真正驚訝。蘇景怕她有事,問道:“怎了?”

    不聽暫時未答,面色變幻不定,過了片刻她才應道:“應該是個契機,須得立刻閉關”說著抬起頭、湊上前,在蘇景唇上輕輕一啄,笑道:“待我出關,看誰怕誰!”言罷左手抱起青燈藤,右手將一片竹葉兒一揮,葉子化作七丈方圓一片碧綠眼下,將不聽籠罩起來。

    差不多小妖女驚呼的時候,十六也在叫,‘忽啊’‘忽啊’地蠻響亮。

    十六在盆景內,山腰上。蝕海大聖站在它對面,抱著膀子笑道:“不過傳你兩個小小法術,用得著這般開心?喊得‘花’‘花’的。”

    蝕海被戚東來奚落,腦子裡缺根弦的十六附和,惹得大聖老大不痛快,不過蝕海為人有一樣了不起的好處,他言出必踐,是以十六得以進入盆景,得大聖親自指點。

    尺身陰褫本也算得神物,資質不凡,學但甚快,幾個月裡已經練成了大聖傳下的兩樣好辦事。

    “莫再叫了,與你七十天功夫,認真煉好那兩樁法術,到時若真能施展的有個樣子,我會再傳一樁本領。”說完,大聖不再理會十六,飛身去往山巔做自己的修行。但才到山頂,還沒半柱香的功夫,‘忽啊’‘忽啊’的怪叫聲,又從山腰傳來。

    這一次十六老爺蘊足了力氣,大喊聲音都快傳到盆景外去了。蝕海怫然不悅:“喊個什麼!”

    “忽啊、忽啊!”十六回答得清清楚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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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18:11: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四零章 衣錦還鄉

    蝕海大聖飛身而起,又從山頂來到山腰,只見十六嘴巴大張身體亂甩,在山石間劈裡啪啦地亂蹦,那樣子不像小蛇,更像條被扔上岸的活魚。

    蝕海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莫非走火入魔?

    不過大聖五感了得,無需做真元入體的查探就能感知,十六的妖元穩當、氣脈通順,再看小蛇的動作,雖是亂蹦亂跳但都由筋骨發力,絕非癲癇抽搐......

    再仔細看,大聖‘咦’了一聲,笑道:“原來是有了突破,恭喜啊!”

    十六的樣子稍有變化,額頭正中微微有些凸起,好像一枚短角似的。小蛇才一尺長,腦袋比著一顆棗子大不了多少,額頭上凸起的短角也就更小了,說是一顆黑米粒也不為過。

    陰褫露茸角,勉強能算個突破,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是活到了年紀、自然而生的變化。至少這根角真正長成模樣前,對它的修行不存顯著幫助,只能讓它的感觸、靈嗅更強些。

    最簡單不過的道理,半柱香之前它還沒長角,這麼短時間裡生出的變化,不可能讓它脫胎換骨。

    大聖見了它的‘突破’,小陰褫仍不罷休,圍著蝕海來回亂跳,看樣子它喚請大聖不是為了顯擺自己的新角。

    蝕海心思不差,見狀試探問道:“你這是...在著急?”

    “忽啊!”十六用力點頭,大聲肯定。

    蝕海再問:“出事了?”

    “忽啊!”十六的語氣加重,聲音更響。

    蝕海則更好奇了,他和陰褫接觸較少,以往從未見過它這個樣子,追問:“事關重大?”

    “忽啊!”

    蝕海緩緩點頭:“究竟什麼事?”

    “忽啊忽啊忽啊忽啊忽啊忽啊......”

    大聖的目光都快凝固了。一個字沒聽懂,心中暗罵自己糊塗,抓起十六一起來到外面。

    盆景山如今是大聖道場,蝕海設下禁制重重,除非他點頭否則十六上不得山頂也飛不出盆景,除了容身的山腰哪裡都去不得,所以小蛇才會如此著急。

    蘇景見兩條蛇飛出來,納悶問道:“怎了?”

    大聖把手中小陰褫往地上一扔:“它有不妥,你問一問。”

    後殿一角。小妖女封隅閉關,明知她的法術守禁會隔絕外面聲音,蘇景還是怕會打擾到她,先不急著追問,對兩條蛇打了個手勢。大家離開後殿進入後園,蘇景這才望向十六:“怎麼回事?”

    這次十六學乖了,沒再‘忽啊忽啊’,縱身跳入一座花壇,嘴巴張開先一口吞掉壇中所有花草、給自己身周清出了一片空地,跟著小蛇豎立而起,身體繃得直挺挺的。仿佛一支筆似的。

    十六就把自己當成了一支筆,在花壇泥土中,一筆一劃地開始‘鬼畫符’。

    “十六寫得是上古妖篆,古時妖家的文字。如今少有流傳。等閑的妖族莫說寫,就是認都認不得了。”戚東來不知何時來到蘇景身旁,單以見識來說,憎厭魔傳人比著光明頂弟子要勝出不少。這不奇怪,蘇景還沒開始修行的時候。戚東來就已經是魔君大弟子、天魔宗少主了。

    三屍也跑過來湊熱鬧,雷動追問:“妖文寫的什麼?”

    “不知道。”戚東來昂首挺胸的回答。

    “褫衍之地,浩瀚天海。”蝕海大聖開口了,十六寫的字他都識得。

    寫的什麼字了解了,可意思仍模糊,蘇景問十六:“何解?”十六筆走龍蛇,不停書寫,大聖繼續做通譯:“氣意一線,褫族聖地。”說到這裡蝕海笑了起來:“明白了,陰褫源生於幽冥,十六這是領受到老祖宗繁衍地的氣意了。腦門上那根角真沒白長。”

    忽啊!

    十六老爺肯定了大聖的說法。

    十六是天真大聖麾下大將陰予奪的後世子孫,出生於陽間,可陰褫一族的根在幽冥,忽然領受到祖先源起之地的氣意,小蛇一定要回去看一看的。

    當年的南荒之行,從禍鬥一家、老石頭等人身上,蘇景就看出妖對先祖的敬重、尊崇,比起東土漢家也毫不遜色,甚至猶有過之,十六想要尋訪故地再正常不過。

    小蛇人立著,眼窩處一對白鱗‘眼巴巴’地看著蘇景。

    蘇景豈會阻攔,揮手:“許你假期百年,去吧,多加小心。若見到你祖宗長輩,記得替我帶問安好。”說著,他還遞出了一枚香火包袱,笑道:“回老家不能空手。”

    十六老爺還不肯走,嘴巴大張一吞、一吐。吞掉的,是蘇景送他的包袱;吐出的則是一套套艷俗衣衫:紅衣綠褲滾金絲,重粉佩帶紫銀靴!

    眼熟非常,不用想就能記起,南荒妖國溺春大祭的盛裝。

    尾巴尖點了點吐出的衣衫,額頭虛指蘇景、大聖、戚東來等人,十六又‘忽啊’幾聲,語氣裡快樂有之、期盼更重,跟著它又是一通搖頭擺尾,簡單意思只憑大聖玦的聯系蘇景就能明白,先笑道:“你這是...要衣錦還鄉?”

    “忽啊!”

    衣錦還鄉,光有漂亮衣衫不夠,還得有一群帶在身邊奪目光、升場面、惹氣派的凶猛朋友。十六是真上心,陽間陰褫回到幽冥故地,那可是自家這一脈老祖陰予奪的臉面。

    蘇景沒太多猶豫,痛快點頭答應,跑一趟也不會耽誤修行,現下自己手上又沒有其他事情。何況讓小陰褫跑去見老鄉,蘇景還真有些不放心。凶獸行事不能以常理度之,誰知道土著陰褫見了十六,會把它當親戚還是當叛徒。

    將一道靈訊送去總衙十花判,言明自己要出門辦事幾天,蘇景不在時司中公務還要請老漢派遣其他判官關照下。之後蘇景才問十六:“這衣服哪來的?”

    此事回答起來頗為吃力,十六好一通比劃,眾人大概明白,不知什麼時候它見識了妖國的漂亮衣衫心生羨慕,更不知什麼時候,找了妖國大國師洪靈靈討了這許多套來,大大小小尺碼齊全。十六老爺的肚子裡總有些古怪玩意,大家笑笑就是,見怪不怪了。

    十六口吐衣衫是盼著隨行朋友都穿得體體面面,可南荒妖怪的審美......戚東來雙眉緊皺:“這衣服也太...太那啥了。”

    “太哪啥?我覺得還不錯啊。”蝕海手指勾勾,引了一套花花衣衫過來,身形一轉穿好,不看蛇尾巴的話,凶蠻蝕海像極了個唱大戲的。

    戚東來眉頭皺得更緊了,蘇景卻哈哈一笑,也選了一套給自己穿上,這些年裡十六追隨自己跑東跑西,著實立下不少功勞,如今有了個這麼個‘衣錦還鄉’的小小心願,蘇景又哪能讓它心思落空。

    無論人在何處,蘇景身邊總是朋友不斷,正因他的性情裡有這樣一點好處:我無所謂,你開心就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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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一章 惹不起

    大聖、蘇景先穿上花花衣衫,其他人也沒什麼可說的。眼見眾人‘煥然一新’,十六大喜歡呼,開心之余它還想著不聽,特意叼了一身‘好衣裳’飛身入殿,將其放在不聽閉關之處旁邊地面上。

    十六處事厚道,就算不聽去不了,好東西仍要見者有份。

    穿上新衫,需得提前收起紅袍,紅袍一收一品殿立刻變回六品司,很快就有司中差官趕來查看,妖霧也跟在眾人身後,一見蘇景的古怪打扮,尺半小鬼差滿臉不高興:“這是作甚?要招魂還是想嚇鬼?”

    “跟隨十六老爺回家省親!”蘇景應道:“自然要穿著體面。”

    “十六?老家?”妖霧不解。

    三言兩語蘇景解釋了事情經過,妖霧一副稀奇古怪的神情:“陰褫的老家還在?陰褫源於幽冥是鬼盡皆知的事情,但陰褫一脈的發源之地早已無跡可尋,十六能找到?”

    “跟它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就算它感知錯了,跑一趟也沒什麼損害。”

    妖霧點點頭:“成,我跟你們一起去。”

    此行路途遙遠,不用想也知道會穿越大大小小的鬼王勢力,身邊跟著個陰陽司的差官大是方便。蘇景笑而點頭:“成!不過你要同行,這身鬼差衣服可不太妥當!”

    “我不換這不倫不類的衣......”不等小鬼差說完,三屍就撿了一件最小的妖衫,嘻嘻哈哈地圍上前給妖霧披掛上了。一歲娃娃穿六歲僮兒的衣服是什麼樣子?見此刻妖霧便知。

    正笑鬧中,衙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唱喝:“封天都衙顧小君求見蘇大人。”

    蘇景等人都迎了出去。毫無意外,衙門口等候的顧小君被這一群穿紅裹綠的怪物嚇了一跳。蘇景面上帶笑,寒暄:“有事出門幾天,本道大判隨便派一位判官來照應下就是,不成想候補大判親自趕來,勞動大駕,誠惶誠恐。”

    “下官前來並非值守此衙。奉我家大人之命,沿途隨行。護送蘇大人。”顧小君公事公辦的樣子,一如既往地對蘇景冷冰冰:“至於不津陰陽司,另有其他判官照應,蘇大人盡可放心。”

    顧小君是來‘護駕’的,著實出乎蘇景意料,搖頭:“此行不過小小私事,何須護送。更不敢勞動顧姑娘大駕,大判好意在下心領。”

    顧小君一哂,全不掩飾自己的挑剔:“蘇大人為了私事能隨時棄了公事,下官卻萬萬不敢。大判之命,出則無改,蘇大人莫讓我為難。”

    蘇景一笑了之。點點頭,她樂意跟來就跟來吧,無所謂的事情。

    雷動從蘇景身後接口,對顧小君道:“既然非來不可,那就脫衣服吧。”

    顧小君一聽眼中立顯煞氣。赤目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一行:“脫衣服是為了換衣服,姑娘也看見了。咱們可都換了新衣。”十六擺著尾巴游上前,張口又吐出來一套紅襖綠褲。

    赤目附和:“要同行,便得是這樣一套行頭,你若嫌這衣服太漂亮了,怕自己配不上,趁早回封天都去。”

    沒有絲毫猶豫,但也全不掩飾心中厭惡,顧小君把妖精衣服套在了身上,不理會拈花那一番品頭論足,她直接望向蘇景:“我已准備妥當,隨時可以啟程。”

    蘇景這邊,又把阿二、阿七兩位屍煞猛將喚來,托請兩人這段時間如無其他要事就先暫住陰陽司為不聽護法,少主吩咐無異王命,阿二阿七躬身領命。蘇景也不再耽擱,一群人穿得花花綠綠,登雲而去。

    引路的自然是歸鄉游子小十六,駕雲的則是凶猛洪蛇蝕海大聖。其他人無需出力,舒舒服服地坐著就好,三屍閑得無聊,拈花從棺材裡摸出來一只鐵盒子,一搖晃嘩啦啦的亂響,打開來居然是一副東土漢家賭博用的骨牌。

    是漢家的牌,但是來到幽冥後請歸降鬼王新做成的,拈花晃著盒子對顧小君道:“姑娘來摸兩把?玩脫衣服的。”

    拈花可失算了,顧小君精修法術在身,真要解衣的話,一件一件不停脫、脫上八百年也照樣穿戴整齊。不過顧小君豈會與三個渾人聚戲,理都不理,一雙俏目望向前方,全無表情。

    三屍不強求,打開盒子碼好骨牌,三兄弟自己玩得挺開心,戚東來本有意參與,但是看了一會就搖頭作罷......雷動輸了就摸出個饅頭,赤目輸了給真金白銀,拈花輸了便脫件衣服,這等賭法虯須漢攙和不來,干脆去找蘇景聊天。

    全不在意顧小君就在不遠處,虯須漢對蘇景道:“十花判派來給你的,不一定是個保鏢,對她你得留個心眼。”

    蘇景當然明白此事蹊蹺,笑了笑:“無妨,反正不會是刺客。”

    顧小君端坐穩當,對兩人說話無動於衷......

    在十六指引下,雲駕向著西南方向疾馳不休,在自家地盤無妨,後來走得遠了,沿途攔阻不斷,無需旁人多言妖霧就跳起來,揚起手中陰差令牌,大聲喊道:“公事在身,陰差借道!”

    令牌如假包換,陰兵讓開道路,待雲駕過後陰兵不免議論紛紛:差官怎麼如此打扮,陰陽司改換官袍了麼?

    此時蘇景又想起一事,問顧小君:“祖大帝不是留下諸多傳通法陣麼?”

    顧小君明白他的意思,生冷回絕:“下官職責僅在保護蘇大人安危,趕路的事情與我無涉。”

    她不肯幫忙,蘇景只得作罷。

    開始的時候還好,但每飛一陣就遭遇阻攔,雖陰差令牌一亮就能暢通無阻,大聖還是漸漸不耐煩起來。待前方又有陰雲飛天、當地鬼兵升空攔阻道路時,不等妖霧再開口蝕海突然開口怒吼:“滾!”

    如雷霆直擊耳鼓。一聲吼喝擊碎陰兵遁空法術,大群兵馬甚至都不知發生了什麼,神志全喪倒頭向地面摔去,而蝕海說話不停,聲音滾滾:“下面的鬼王聽了,某家只為趕路,若再阻攔,雞犬不留!”

    喝斷中。雲駕下方一座巍峨高山忽然震起淬烈巨響,無數猙獰裂隙於山體瘋長,片刻過後道道裂隙勾連,轟隆隆的悶聲之中,大山崩塌......不是法術更非蠻力,只因大聖一句憤怒吼喝,硬生生震塌了那山!

    下方一片寧靜。此間鬼王哪還敢造次,可惜大聖的威風顯露不久,一行人就飛入了另片勢力,新的鬼王不知厲害,又有陰兵飛天來攔路。

    蘇景勸蝕海道:“何必計較,大聖消消氣。耐心些。”

    蝕海悶哼一聲:“你莫管。”言罷他的雲駕陡然沉降,自九霄雲上直降到離地數十丈,於疾飛趕路而言,這樣的高度差不多要算是‘貼地飛掠’了,人家有什麼法術都能輕易打上來。

    戚東來從不怕惹事。非但不驚反倒挺歡喜:“大聖可是要下去衝殺一陣麼?騷人不才,願追隨左右。”

    “憑他們?還不配。都坐好了吧!”蝕海的聲音陰沉。說話之際腳下雲駕突兀崩散。

    雲駕沒了,但不等蘇景等人縱法飛遁,另一股穩妥力量又把大家托住;

    雲駕沒了,低空中卻多出了一條綿延不知長幾許的巨蛇,大家都坐在了蛇身上。

    大聖不再縱雲,喚起真身飛渡鬼境!

    扁頸擴張,如烏雲蓋頂;頭顱大若巨岳,遮天蔽日;一雙蛇目飽蘊陰戾,邪佞四溢;當年在南荒見到蝕海真身時蘇景等人置身高空,蛇頭還在三百丈更高處,蛇身則直垂下去根本看不到尾巴,它的身軀何其巨大......

    此刻它在低空飛遁,就顯得更巨大了,自地面遙望當真橫跨天地!

    隨著真身顯出的,更有蓬勃妖氣,大聖威勢彌漫千裡,如有實質重重垂壓地面。

    比著一言崩山的上個鬼王疆域,新疆更加安靜了:哪敢妄動。

    自己地盤裡忽然衝進來一頭惹不起的妖怪祖宗,而這位祖宗似乎只是過路...只盼它真的是路過,法術蓄勢、護禁蓄勢、大軍蓄勢,但鬼王另又傳下嚴令:它不動手,萬萬不可惹它,連招呼都別去打......惹不起!

    蛇背上坐著的,都算是年輕氣盛之輩,見過大聖的威風,包括顧小君在內,或表情直接或目光隱約,全都露出羨慕之色,蘇景既不像老成持重小師叔更不像德高望重大判官,眉飛色舞笑道:“我再給大聖添一把火。”

    說著,心念轉動放出一道‘金輪明澈’法術,燦燦艷陽掛起、斜照大聖身軀,鐵灰色的大蛇鑲出兩道金邊,地面則多出了無界深影,真正威風顯赫!

    一家鬼王安靜,家家鬼王如是,路上總算平靜了,再沒哪位大王會派兵攔路,美中不足的就是大聖飛得低了,常常會遇到大山攔路,依著大聖的癲狂心思,直接撞過去拉到,百山擋路則百山崩、千山橫亙便讓千山碎裂。還好赤目贏了雷動好多饅頭,心情大好之下提醒大蛇:“別犯傻,腦袋是自己的。”蝕海這才改了主意,遇到大山時或跨或繞,沒去真撞......

    一路疾飛不停,蝕海飛遁的速度非但不曾減慢,反而越來越快,到了這個時候蘇景等人也真正篤定了,蝕海跑不過陽三郎,不過是那金衣女子在短途衝刺上有天賦,真要比拼長遠‘腳力’,大聖遠勝於她。

    不過幽冥實在太大,以蝕海之能,尚疾飛了半月有余,十六的‘忽啊’中歡快之意漸濃,就快到地方了。

    又再前行一陣,十六跑到蛇頭上,揮動尾巴急敲大聖頭頂,巨蛇身形一震又變回凶蠻少年,笑道:“可他娘的到了。”

    蘇景卻皺了下眉頭,目光中隱現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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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18:12: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四二章 天海何在

    陽世五次破立,幽冥的根基不會動搖,但陰間世界也會隨著陽世裡新舊圓的交替、做不停改變:變化最明顯的,是‘人’。

    第四圓時,幽冥世界的游魂、鬼民、陰兵皆為六耳殺獼;待到第五圓,殺彌鬼也變作‘新圓中人’的模樣,不止模樣,還有思維的方式、本能反應等等盡做改變圓圓交替時皆如是。

    讓幽冥無數惡鬼全部改頭換面,陰陽司沒有這樣的本事,這件事蘇景曾問過小鬼差妖霧,妖霧眯起了眼睛:“‘變’是因‘道’而來,大道使然,誰敢不變、誰又能不變?”

    說完稍頓,他清清淡淡地嘆了一聲:“若把陽間、陰世都看做活人叫‘陽間’的那個人當會羨慕‘陰世’性命永駐長生不滅,可又哪會想到,‘陰世’活得太久又有什麼用?!活來活去,‘陰世’都在附和‘陽間’,他活得不是自己,時間再長也沒有味道  。”

    話說得拗口,可其中著實有些滋味,蘇景毫不猶豫,看賞!當時小鬼差臉上的高深散去,眉花眼笑。

    陽間一圓雖短暫,卻活得‘自作主張’;陰世漫長無邊,但只能隨變而變,只能‘附和’。

    五個陽間,五次附和陰間世界廣博浩大,鬼王陰司法術精彩,可因‘附和’之故,這世界到處都是一個樣子。

    中土陽間,西海南荒、北原東土。各有各的風情,各有各的精彩,人文不同則天地各異;幽冥卻不是,這世界有自己的規卻沒有自己的傳承,東西南北,山水景色不同,可全不存真正特色。

    把陰間說成一個大大大大的村落也不為過,所有人都穿著差不多的衣衫、吃著差不多的飯菜、做著差不多的事情,信奉著同一個神祇。

    蘇景一路遠行不知幾千幾萬裡,此刻落於眾人眼中、幽冥西南的風土。和瓶中城、不津附近也不見什麼區別

    眼中警惕之色一閃而過。並未惹來同伴注意,蘇景暫時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側頭看了顧小君一眼,女子鬼官正微皺著眉頭。仔細打量著地面的情形:有山、有水、有城池。平平凡凡的一片幽冥鬼域。沒有惹眼的地方,更不見什麼上古遺跡、褫族天海。

    戚東來問十六:“啥也沒有啊,當真是這裡?”

    忽啊!十六篤定點頭。同時飛落地面,甩開尾巴嗖嗖地向前竄,眾人都跟在它身後。開始大家只道小蛇是在引路,可走了一陣全都察覺不對勁了:

    向東八十裡、小蛇搖搖頭,折轉向南;跑三十裡,陰褫猶豫著又轉頭向北;再幾十裡路後,他又奔著西面去了明顯十六找不到地方了,戚東來快跑幾步,和小蛇並行,又問:“你這是領我們兜圈子吧?你老家到底在哪?”

    雷動一路輸了饅頭無數,不耐煩走路還想翻本,也對小蛇道:“你先找著,找到了地方再喊我們。”說著伸手去拉兩個兄弟,招呼著重新打牌。

    蘇景則示意小蛇暫停腳步:“怎麼回事?”

    十六比比劃劃,又寫下些妖文輔以說明,總算講明白了狀況:之前它領受到的聖地氣意非一線、而似一箭,一閃而過,再無後續。

    以十六的本事,只憑這氣意一閃,就能確定它來自何處大概之處。

    在十六想來,一來距離聖地越近,當能領受到更多更濃的氣意,可做指引;二來,就算沒了新的指引也無妨,‘褫衍之地,浩瀚天海’,必定是瑰麗醒目的奇特景色,只消抵達附近一眼就能找到。

    不料事與願違,大概地方肯定沒錯,卻不見聖地端倪。

    蝕海追問:“大概範圍,你可能確定?”

    小陰褫在地上畫了個‘一’,這不是妖文,不識字的人都認得、會寫。

    “一百裡?”

    陰褫搖搖頭,奮力吸一口氣,讓自己身體變得更大些。

    “一千裡?”蝕海看明白了小蛇的示意。

    忽啊!

    大聖直衝雲霄、登高而望,千裡景像盡收眼底,又哪有絲毫異常。蘇景也展翅飛起,來到大聖身邊,運起目力四處遠眺其他人都在地面等待,大聖眼力遠勝旁人、金烏神目明辨分毫,若這兩人都找不到線索,旁人也就無需再白費力氣了。

    小十六高昂頭顱,眼窩白鱗始終望住天上兩人,小蛇沒有真正的眼睛,看不出神情,但它的尾巴一甩一甩不停敲打地面,足見心情焦急了。

    查找無果,蝕海手中掐一個妖訣,低低一聲叱喝:“去!”三百灰風如線,自他手中散去各個方向,或飛天或遁地,去往各處查探。

    蘇景揚眉:“好法術。”

    “三百灰風,即為我三百靈觸,若十六沒找錯地方,那什麼‘浩瀚天海’斷斷逃不過我的探查。”大聖雙目半閉,感受自己散出的靈觸,緩緩說道:“搜探四方,趨吉避凶,此乃蛇子的立身之本,單以這樁本領而論,我蝕海為尊!”

    陽火傳人,隨著修行心中早都煉出一根傲骨,蝕海的話說得太大,蘇景笑了笑:“我的帛絹上也有一樁搜探法術,還請大聖指點。”

    言罷蘇景也掐起一道指訣,向著天空上那輪驕陽一點幽冥世界不是一片漆黑,但此間天空永遠是綠幽幽的顏色,從不見驕陽當空,蘇景指點的自也不是真正的太陽是他的法術,照耀著大蛇一路飛來的那道‘金輪明澈’。

    隨他指點,空中金輪先是光芒猛縮,自不可直視的熾烈光團變作一輪淡金色光盤,再一眨眼光盤輕震,散起千萬金絲!

    集光成線,化線為靈,和大聖一模一樣的、蘇景又把手用力一揮,口中輕輕叱喝:“去!”

    千萬金絲暴漲,向天向地向四方飛快延伸而去!

    施法過後,蘇景對蝕海微微一笑:“大聖以為,這道法術如何?”

    話音剛落,大聖還沒來得及回答,天空中猛地迸發‘轟隆’大響,正被‘抽絲’的金輪突然炸碎!霎時間金光衝騰烈火滾蕩,蝕海和蘇景人在半空首當其中,頓時被火光吞沒。

    地面眾人都大吃一驚,不明白究竟發生什麼,或踏棺或縱法齊齊向出事地方飛去,只有戚東來不動,虯須漢靈識遠散真元蓄勢,仔細防備著周圍

    不等眾人趕到,蘇景就手忙腳亂把天上亂湧的陽火收回體內,笑得又尷尬又吃力,對大聖道:“這門法術得破無量之後才能煉得,果然現在還用不了。”

    蝕海的修為何其了得,且金輪崩碎算是‘殃及池魚’,並非蘇景刻意猛攻,撲過來的那點陽火根本都傷不到他,不過大聖氣得面色陰沉:“滾!”

    “誒!”蘇景應了一聲,一溜煙地返回地面。

    戚東來斜忒了他一眼,沒做聲;三屍少不得一番教導,雷動仔細給蘇景講了講‘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至少道理;顧小君混不掩飾心中鄙夷,面現冷笑;妖霧口中也嘟嘟囔囔,顯然不滿蘇景把他嚇了一跳。唯獨小小的十六老爺,游到蘇景身邊,甩著尾巴拍了拍他的腳面以示安穩,大有‘你的好意我知道,萬分感謝’之意,可把蘇大判給感動壞了。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仍在半空的大聖把法術一收,縱回地面,搖了搖頭。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小十六不再‘忽啊’,無精打采地把身體盤成一團,腦袋縮進了身下。

    聖地氣意再未出現,連大聖都搜索無果,平心而論大家可以打道回府了。

    這個時候顧小君揚手將一道陰陽司的令鑒打向天空,同時朗聲喊喝:“顧小君求見本域鬼王!”

    清脆聲音傳散四方,陰陽司的令鑒高懸九霄,司中官員辦差時若需相助,鬼王當全力援手,這是幽冥世界千萬年傳承的規矩。

    傳聲之後,顧小君不看蘇景,而是對妖霧說道:“直轄此地的陰陽司,遠在六千裡外,且從未對總衙報備過此處有上古遺跡,應該不知情,只有問一問這裡的鬼王了。”

    一直以來,顧小君都對蘇景冷面相對,此刻居然主動來幫忙,惹得雷動赤目著實驚奇,拈花不驚奇,洋洋自得:“她看上我了,自然要給咱們幫忙!”

    蝕海來時風雲失色天地震撼,偌大的動靜,本地猛鬼早都看在眼裡,可大聖凶猛,它不喊打喊殺,鬼王絕不會主動迎來,但此刻陰陽司傳召,鬼王沒辦法再躲藏,不多時一道灰蒙蒙的雲駕就從西方趕來。

    雲駕遠遠落地以示敬意,鬼王身體半躬,一路快跑到眾人面前:“小王姜蔡,拜見陰陽司上差,有何吩咐敬請示下,小王定當全力以赴。”

    顧小君施一禮,對鬼王的態度比著對蘇大判好上十倍,說了兩句客氣話,轉入正題:“請問大王,可曾聽說此地有一處上古遺跡?”

    鬼王姜蔡微皺眉:“小王轄下地方,倒也有幾處古跡,可了不得也就三兩萬年的久遠,絕談不到‘上古’,不知幾位要找的是個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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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18:12: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四三章 心悸


“褫衍之地,浩瀚天海。.”先報上響亮地名,顧小君又耐下心思,把要找的地方大致解釋了下。

鬼王姜蔡謹守禮數,顧小君說話時他不敢打斷,可他眼中早已升起無奈之意,待對方說完後他才開口:“陰褫的源生之地?這、這萬萬年前的地方,如今又到哪裡去找啊。”

小鬼差妖霧冷哼一聲:“問你什麼你便答什麼,沒用的話無需多講。”

“是,是。”姜蔡趕忙點頭,也曉得自己多嘴了,偷眼打量蝕海,鬼王眼力不錯,看出那個抱著膀子站在一旁的兇蠻少年就是大聖爺。見大聖沒什麼不滿之意,姜蔡心中踏實了些:“小王入住此間一千六百年,從未聽說過上差要找的地方......小王這就傳令下去,命我帳下兵勇仔細搜索,一有發現即刻傳報!”

召喚鬼王是為了聽一聽當地土著有沒什麼傳說之類的線索,不是要請他出人手幫忙,連大聖都找不到的地方,普通的陰兵鬼勇又怎麼可能尋得。顧小君略顯失望,搖搖頭正向說話,一旁蘇景忽然開口:“大王師承何方?”

好端端的問起師門,蘇景話題突兀,姜蔡仍恭敬作答:“我的修為淺薄,辜負師尊教誨。不敢對高人提及師門,實在是我太過差勁,怕會讓師門蒙羞,還請上差體諒。”

“不說無妨,我也不過隨口一問。”蘇景大度得很:“你也不必去管原來的師門了,拜我為師,如何?”

這已不是突兀,而是無禮了,鬼王再謙和也不能全無反應,皺了皺眉頭,淡淡道:“上差說笑了。”

蘇景搖頭:“未曾說笑。”

鬼王的面色沉冷了,顧小君也眉頭大皺,正想開口質問蘇景,忽覺腳面一痛,余光掃過,小鬼差妖霧踩了她一腳,示意她無需多言。

蘇景則繼續道:“我的法是神仙法度,藏蘊天地造化、自然玄機。入我門中,受我點化,回歸正途見真實世界,領受神仙法度,從此踏入真正的封仙大路,可好?入我門下自然要為我做事...但你莫誤會,你幫我也就是幫你自己,我們要做同一件事......我是在收徒,但也是請你加入啊。”他的聲音和煦、語氣輕緩,真正有耐心的循循善誘。

三尸在一旁聽著,個個目光閃爍,神情古怪異常,雷動低聲道:“這話耳熟啊。”另兩個人齊齊點頭。

不止言辭,還有說話的語氣、態度,都讓三尸覺得熟悉莫名......那次經歷留下的印象太深刻,稍加思索雷動便悚然記起,低聲脫口:“伏圖啊!”

當年、南荒、剝皮國歸竅大陣惡戰中,伏圖初現時說的就是這樣的話、就是這樣的說話。

旁人聽來,蘇景那一段話,前面是自吹自擂,後面更莫名其妙,可是落在姜蔡耳中,卻是另一番滋味,鬼王再度變化,戒備、驚詫、懷疑......他的聲音低沉:“你到底是什麼人?”

蘇景笑了起來:“我是什麼人不打緊,要緊的是你須得知道,這世上真的有神佛。”

仍是伏圖說過的話。

蘇景又一揮手,'金輪明澈'法成,一輪驕陽升上天空,蘇景對姜蔡道:“想要滅日、完成大願麼?太陽就在那裡,去滅掉吧。”

南荒墨巨靈信徒伏圖的宏志大願,便是滅日,這是他親口對蘇景說過的話。

姜蔡的臉色變得鐵青:“你......”

“我沒事,你的麻煩大了。”蘇景繼續笑著,不過較之剛才,他的笑容變了,剛剛是伏圖的笑容,此刻才是蘇景的笑,清清透透:“之前那些話,是你師門中前輩對我說過的,他叫伏圖,死得身魂盡滅,陽世裡的太陽還高懸九天。”

最後蘇景又指了指自己:“伏圖是我殺的。你說自己辱沒師門也​​不算錯,你的修為比著伏圖差得太遠了......咳,咳,他跑不了,再說他也不是你的對手,你用不著偷襲。”

後半句話是對戚東來說的。

趁著姜蔡心中驚駭之際,騷人自背後突施辣手,鬼王的本事本就不如戚東來,如何能多避得開,當即被打翻在地,身遭重創,動都動不得了。

戚東來又拋出一道長鏈,把薑蔡五花大綁,口中應著蘇景的話:“魔看眾生,一視同仁!背後偷襲,不論修為高低。”

“就看不慣你總愛偷襲!”蘇景語氣鄙夷。

姜蔡身上晦暗玄法的修為遠遜伏圖,但他另有妙術遮掩自己的法度,外人絕難察覺。可墨巨靈一脈的法度,就算能瞞過天下,也瞞不過神劍屠晚、瞞不過受納屠晚成第十一魂的蘇景!

一到此地,蘇景便心生厭煩,再熟悉不過、也再明白不過,他知道這地方有什麼。

十六回老家,卻意外尋得了一片有墨巨靈法度傳承的地方?事情頗有古怪,不過倒也讓蘇景大概明白了,為何顧小君要跑來與自己同行......蘇景望向顧小君:“敵人絕不止這一個鬼王,大家同仇敵愾,還請你將實情相告。”

顧小君揚手先放出一道靈訊,隨即開口,將事情經過如實相告:

半個月前,封天都總衙之內,十花判正在處理公事,突然覺得一陣心悸。以他的心境修煉,心悸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會如此就只有一個緣由:十花判'死'後,變成了一品袍的'附魂',紅袍若大難臨頭,他自有感受。

事情再明白不過,尤朗崢有難。

心悸感覺快如白駒過隙,來時突兀去時無端,而因大紅袍牽連起來的、只是冥冥之感,十花判知道尤朗崢有事,卻無法查探對方所在,只有乾著急的份。

十花判強自鎮定,專注於心,但再沒能領受到新的'感覺'。就是這個時候,蘇景從不津傳來消息。

陰陽司之間,傳訊自有一套從古時承衍下來的法術,司與司通信幾乎頃刻便至,哪怕相隔千萬裡,也不會耽擱功夫,很是便捷。

另外非說不可的,蘇景對十花判心存敬意,傳訊不是單單說一句'我要出去幾天,你派人幫我看家'就了事,另外還對此行緣由做了個大概解釋,說明小陰褫領受了一道氣意,他會趕​​過去看一看。

十花判覺得心悸、小陰褫察覺祖先聖地氣意?駝背老漢不敢確定這是不是巧合,便讓顧小君發動路符,即刻趕赴不津與蘇景同行......

顧小君說到這裡,事情也就再明白不過了。唯獨雷動天尊,平時心思比著兩個兄弟都清明,此刻卻不知為何有些糊塗:“啥意思...沒懂。”

“有人用煉丹爐燉牛肉,爐子扣著蓋子聞不到氣味,忽然蓋子挑開一線,十六聞見了他要找的丹爐的味道,十花判嗅到了爐子裡的牛肉香。”戚東來因材施教,給雷動天尊是做飯的事。

十花判領受的是心中感覺,無法追蹤;小陰褫領受到的則是老家氣意,能夠探得大概所在!

雷動恍然大悟,腦子又變得好使了:“果然有道理...不是說猶大判是為追蹤'黑雨'失蹤的麼?此地有墨巨靈的傳承,尤大人必在附近!”

戚東來轉頭望向顧小君、妖霧,笑道:“兩位都是陰司中人,這施刑的本事必是非同凡響,就請兩位顯露些手段,請鬼王大人開口吧,順便讓我開開眼界。”

果然是陰司中人,提及行刑,顧小君和妖霧眼中同時一亮,各自邁步上前,妖霧邊走邊對顧小君說道:“我左半身,你右半身。”

顧小君正待點頭答應,面色卻突兀一變,脫口道:“靈訊受阻!”

幾乎同個時候,蘇景的密語也傳入眾人耳中:“又來一個,兇猛。”

密語才剛剛入耳,遠處就傳來了一陣和氣笑聲:“規矩是這樣的,若有人查到這裡,能糊弄過去就最好不過,什麼都找不到,走人拉到;但若來人查到了什麼,可就不能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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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18:12: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四四章 舉世皆瘋狗


笑聲中,一道黑色雲駕顯於西方天邊。

看似緩緩而行,實卻快如光電,不過幾個呼吸功夫,黑色雲駕就跨越數百里雲天,來到眾人頭頂,跟著黑雲散開,雲中人躍落地面,全無戒備似的,就那麼大大方方地站到蘇景一行面前三丈處。

員外巾、富貴袍、祥雲靴,花白的頭發富態的身形,雙手籠在袖中從神情面目到穿著打扮,和和氣氣的一位富家翁。唯獨眉心處有一道黑色煞氣,劃過印堂直入發髻,給此人添出了一份詭怪、生出了一份煞氣。

一見他的模樣,顧小君就皺起了眉頭:“王靈通?”身為候補大判,顧小君功課勤奮,對幽冥中成了氣候的猛鬼惡煞多有了解,雖與'富家翁'素未謀面,但從卷宗中見過此人樣貌、更讀過他的生平。

不過顧小君也不敢完全肯定,模樣沒錯,可王靈通額頭一道沖頂煞紋本來是要血紅色的,眼前之人卻是黑色。

富家翁拱了拱手,面帶笑意:“正是,在下王靈通,見過顧大人、見過蛇家大聖、見過小九王、再見過這幾位先生。”喊一名打一揖,禮數十足周到,且他的客氣不是仇敵之間那種陰森森地應酬,而是真正的和氣,他與人為善,好人的樣子。

打過招呼,王靈通的笑容更盛:“諸位的盛裝真個鮮艷悅目,穿得如此繽紛。看來是有了喜事,諸位賞光來此,老夫沾染喜氣,由衷歡喜、多謝諸位。”

被對方叫破名號,蘇景也不驚奇,陰世間的陽身人不多,稍有些見識和心思就不難猜到自己的身份,蘇景不理對方之言,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老者:“王靈通?肆悅王帳下第一猛將,王靈通?”

蘇景也曾聽過‘王靈通’這個名字。

“猛將之名愧不敢當。​​是那些頑皮朋友的嬉戲稱呼。他們拿老漢開玩笑的。”王靈通微笑著應道。

顧小君的面色沉冷下來:“便是說,肆悅王和那些西方邪佛聯手了麼?肆悅稱霸一方,堂堂王駕,也會心甘情願做那些邪魔的走狗?”

肆悅王實力斐然。他若投靠了‘西方黑暗’絕非小事。不由得顧小君不多問幾句。把事情弄清楚。王靈通卻一個勁地搖頭:“錯了錯了,錯了好幾處。第一處,肆悅大王尚未過來。”

提起肆悅王。王靈通面現崇敬,由心而發絕非作偽:“我是個庸才,大王卻待我如士如賓、如親如友,與我推心置腹、對我禮遇有加,我心中感激無以言喻。不過機緣巧合,上次我為大王辦差時候,意外得窺神仙大道,榮幸無比更歡欣無比,於此逗留下來但我未叛大王,只是現在時機未到,待成熟時候,我會再去死不瞑目宮,請大王加入進來。”

說過肆悅王,王靈通又把話鋒一轉:“再說第二處錯,西方邪魔?”狂信之徒,聽到外人褻瀆信仰大都會展露猙獰、與瀆神者糾纏到底不死不休,但王靈通不是,全無惱怒,而是有些痛心、認真仔細的給顧小君解釋:“那黑暗真正幹凈、真正無垢。在遇到他們之前,我從未想過,這世上還有如此聖潔之物。他們不是邪魔,正正相反的,他們才是最終、才是出路,才是亙古的安寧平靜。就如小九王剛剛所說這世上,原來真的有神佛。”

“還有第三處錯,”王靈通的聲音不停:“不是'投靠'、哪來的'走狗'?我奉他,他也信我;我敬他,他也愛我;我為他做事?我是為我自己做事啊。我們再做同一件事,將來就算我請到肆悅王,他也是'加入',不是投靠。不是主僕、沒有從屬,我們是朋友、手足,或者就是一個人吧!”

像極了伏圖。

先前蘇景學伏圖的調子,不過是'皮毛',此刻王靈通卻是'骨肉',無論他的語氣、言辭還是提及'邪魔'時那份由衷榮光,都不是能學來的。真正存在於心、深鐫骨髓的認識!

王靈通說話時,重傷倒地七竅沁血的鬼王姜蔡,始終微笑著點頭,那笑容謙和,他的目光執著。

講過了顧小君話中錯處,王靈通話鋒再轉:“你們沒見過他們的真相,所以誤會了,錯不在你們,不會被責怪,更無需受罰。”說著,他轉目望向伏倒一旁的薑蔡,後者笑了笑:“放心,我不怪他們。”

王靈通的笑容更柔和了些,又望回蘇景、顧小君等人:“隨我去看一看真相,然後留下來幫我們、也幫你們自己,可好?我們不要動手,當我求你們。”說話中王靈動揚手輕輕一點,一片黑暗從他身邊升起,緩緩氤氳著,最終彌漫到三丈方圓,不再擴散也停止蠕動。純透得彷彿一塊墨色水晶,與幽綠色的天景相映但全無突兀感覺,彷彿這塊黑本就應該在這裡。

而注目稍久,又讓人心中莫名沖動:恨不得那黑能繼續彌漫、大些、再大些,它太安寧也太純凈,望著它沒辦法不心生嚮往。

“走進去,感受會更明白的。”王靈通向後退開幾步,指了指那塊黑暗,對蘇景等人做出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顧小君有些猶豫,當然不是被王靈通這幾句話迷惑,她是想看看對方口中的'真相'究竟有什麼神奇地方,西方沉沉黑暗已成幽冥大患,可陰陽司對他們所知甚少,大大不利。

她曾常駐西陲邊緣監視黑暗動向,但眼前的三丈墨色,和她以前所見差異極大,它要更純粹得多。

不過還不等顧小君拿定注意,拈花就跑過來伸手拽她的袖口:“真相誘惑?除了誘惑還有蠱惑。看過之後多半就會變成王靈通現在的模樣,到時候你們變成了一家人、一個人,王靈通若要和你睡覺,你多半會痛快答應。”

顧小君怒抖長袖,拈花哎呀一聲被她甩出去老遠,後腦勺直接戧在地面,砸出了鐵鍋大的一個坑可三尸又豈是等閑之輩?個個身懷蘇景之力,拈花摔跤不假,但手上還牢牢抓著顧小君的衣袖,偏偏當初洪靈靈刻意迎奉、送給十六的這批漂亮衣服夾紡苦蠶金絲、又在惡古沼內浸泡了整整十一個月,衣衫最是結實不過,拈花一摔一扯、衣衫未破但被拽得亂七八糟,胸襟拉開老大一道口子。

顧小君修為不差,及時行元布氣,與錦袍內再幻衣衫,總算沒洩露春光,可是一份尷尬總是免不了的,再加上外袍凌亂不整,模樣著實狼狽。

拈花爬起來,短小胳膊奮力伸到後腦勺去撣土,眼睛望著顧小君胸前開縫老大的紅襖,咧著嘴巴笑了,一點沒生氣。

王靈通看著他倆胡鬧,也在笑,目光祥和神情慈愛,好像爺爺再看晚輩們嬉戲,滿足且愜意的笑容:“害怕變成我的樣子?為何會怕啊,你們不曉得,我心從未有過如今的安寧。”

赤目森森冷笑:“你現在的樣子倒還像個人,不過你家仙尊還見過伏圖的另一番模樣:喪心病狂、猶如瘋狗!”

王靈通仍不動氣,想了想,點頭:“嗯,瘋狗舉世皆瘋狗,只是大家瘋得不一樣罷了。”

蘇景從一旁開口了:“你所說'真相',是本這一片黑,還是藏在黑暗中?”

“黑中仍是黑,重在領悟,”蘇景話問得有些模糊,但王靈通能明白,應道:“走進去,能夠好領悟,若有慧根自能心生感悟,頃刻明澈。慧根蒙昧的話,也無妨的,不過是多費一些時間,它不會拒絕任何人的很好,你很好,謝謝你。”

不用等他把話說完,一向脾氣急躁的赤目忽然邁步向著黑暗中走去,王靈通對他致謝、真心實意。

拈花還不忘提醒顧小君:“我兄弟能進得,你進不得,你是女子。”

赤目進入'三丈黑',並未立刻走出來,王靈通目中喜色閃現,這一道黑暗不是他自己煉成的,而是得自於賞賜,內蘊玄奇力量、走進去再出來,人心一定會變:從仇敵變作同伴,從邪徒變作信徒、虔誠如瘋狗。

忽然,黑暗之中響起了一聲大大的噴嚏,赤目沖出三丈黑,眼睛比著以往時候更紅,急赤白臉怒視雷動:“你的饅頭裡夾了什麼?!”說話之中,眼睛裡淚水淌下,鼻孔下也掛出兩行清涕,那樣子實在不堪,在他手中還拿著大半個饅頭。

“古時的秘方配料,喚作'芥末',好吃麼?”雷動大大地開心:“我在幽冥裡配這調料,著實花了大把心血讓你贏我饅頭!”

拈花納悶,問赤目:“你怎麼還進去開飯了?”

“這不是想在裡面多待會,幹坐無聊,吃個饅頭。”赤目打噴嚏、扔饅頭、擦臉、瞪王靈通:“真相個屁,故弄玄虛,和伏圖一個德行。”

三尸是什麼東西?靈怪,世俗之根,若佛祖來度給他講經、仙帝點化為他解道不是不行,得先給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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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五章 金烏兩變

    陸老祖的向道之心夠不夠堅定?比起三屍吃喝玩樂的根性,老祖向道只能算是‘朝三暮四’。殺了三屍或許不難,想要點化他們?除非天在下地在空、男人生子魚兒鳧火!

    赤目從純黑中轉了一圈,全不受影響,拉住雷動反復掰扯芥末饅頭的事情。

    蘇景對王靈通道:“沒用的,還是說些正經事吧。”

    見赤目無恙,王靈通初時面露驚詫,但很快便告釋然:“這位紅眼睛先生來歷非凡,生為異數仙佛難度難怪  。他去領悟真相,原來是存了消遣我的心思。”

    明知赤目存心戲弄,王靈通卻全無怒氣,心平氣和地與蘇景對望:“或者,小九王試一試?真相盡在眼前,老漢真心不想與諸位為敵。”

    蘇景痛快點頭,一字應答:“好!”連個准備功夫都不需,一步逾距直接跨入‘三丈黑’。

    濃重黑暗隔絕一切,無人能在外看穿其中,即便王靈通也不例外。蘇景進去之後,暫時沒了動靜。

    三屍混不理會,拈花赤目一起說雷動在輸掉的饅頭上抹芥末不厚道,雷動強辯芥末比饅頭貴多了;顧小君、妖霧兩位陰司差官全神貫注盯住黑暗,心中惴惴此刻盡歸於目光內的專注;戚東來不看黑暗,把目光駐於敵人身上,是留心戒備、也在尋找偷襲的機會;大聖則始終一言不發,抱著膀子站在旁邊。神情冷厲。

    不久,黑暗之中,忽然傳出蘇景的笑容。聞其聲,王靈通眼中喜色一閃笑就對了,當初他自己也笑出了聲來,置身純淨領略安寧,笑是唯一的情緒!可沒想到的,蘇景的笑聲才一落下,黑暗中陡然又掀起連串慘叫!再一眨眼,三丈黑暗轟然崩散!

    而從黑暗之中‘散’出去的。又都是些什麼東西啊!一個翅膀大一邊翅膀小的畸形怪鳥、長了七條腿首位都生著一顆腦袋的古怪老鼠、八條腿但腸穿肚爛卻偏偏不死的惡心蜘蛛各種各樣的醜陋怪物。自黑暗中瘋狂逃散。

    突生異變,戚東來、鬼差都吃驚不小,三屍只撇了一眼、神情淡然無動於衷:當年在南荒深處,走進墨巨靈屍身侵染成的那一片黑暗時。也發生了差不多的事情:一輪驕陽照耀、濃黑化形潰散!

    墨巨靈一脈以滅日為大願;而金烏陽火也正正是墨巨靈玄法的克星。

    那時蘇景深受重傷。尚在衝煞的修行之中;今日蘇景真元盈滿、已跨入寶瓶精修。

    那時黑暗。源自古怪天魔真身,無數年頭沉澱;此刻三丈黑,只是一個魔靈信徒‘借來’的法度。

    此消彼長。破這區區三丈沉黯,不過蘇景舉手之勞。

    黑暗散去,蘇景顯身,果不其然在他手中托了一枚鵝蛋大的小小金輪。揚手一拋,法度不停,小小金輪一劃二、二做四一枚一枚飛散開來隨即化作千百道金紅烈焰,追射於正逃散的怪蟲惡鳥,頃刻間便將那些醜陋東西焚燒成煙。

    三丈黑沒了。

    陽火剿殺了怪物後,領奉蘇景心意重新凝聚一團,扶搖直上升於百丈天空,雖小,卻也足明耀一方!

    蘇景在笑,沒有譏誚、不存嘲諷,更沒有惺惺作態的假和藹,只是最最單純的欣然:“我的金輪算不得真,但也不是假的你連這一重都未能看透,還奢望著要‘點化’我?你不如伏圖聰明。那時他一眼就看出我陽火真髓。”

    王靈通的笑容早就變了樣子,‘真相’變成了爬蟲、被焚燒的惡臭四溢,他又哪還能再笑得出來!眼中和煦一掃而空,換而陰冷,盯住蘇景:“那就只能按照規矩來了。”

    蘇景一哂:“終於肯說正經事了?”

    這個時候戚東來忽然身形一閃,凌空斜飄三十丈。不過他行動的方向,並非包圍敵人,而是從同伴之中把自己‘摘’了出去,臨陣脫逃似的。

    數不清第幾次,顧小君又皺起了眉頭,這女人喜歡皺眉,瞪了戚東來一眼。

    戚東來泰然以對,聲音嫵媚、解釋:“我不是逃,是離他遠些。”說哈同時他伸出手去指蝕海大聖之前他就站在蝕海身旁。

    看似荒唐,實卻是無數凶險惡戰歷練而成的一重明銳心智:自己一行有大聖‘在手’,王靈通還敢顯身、還能如從從容?或許他是狂信之人,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但也大有可能的,他有對付大聖的手段和信心!惡戰將至,戚東來設身處地,若自己是王靈通,出手就非得先毀去敵人中最凶猛的大聖不可。虯須漢有自知之明,還是躲得遠些踏實。

    三屍在‘逃跑’的心智上,也不比戚東來差多少,得他一句指點馬上想明白其中關竅,顧不得再說饅頭芥末,各自腳踏童棺飛散開去,雖有不死之身,但死一次太疼,能免則免,離大聖越遠越好。就連蘇景都把火翼一展,也遠遠躲開了蝕海。

    妖霧左右看看,拉起顧小君也散開了。

    蝕海似是有些意外,不過他未發怒,反倒是笑了起來,眼角眉梢、唇邊口畔滿滿陰狠!他知道自己有危險,可危險又何妨,大聖自度:我比危險更危險!王靈通真有斬殺大聖的辦法?大聖領教!

    還沒開打,大樹未倒猢猻先散,這氣勢也實在沒什麼可說的了,蘇景還仿佛就站在蝕海身邊似的,臉上一丁點尷尬都沒有:“有件事我沒想明白,爾等滅日怎麼滅到幽冥來了?陰世裡有太陽麼?”

    王靈通臉色難看,但還是回答了蘇景所問:“陰陽兩界都離不開太陽。不過相比陽間,陽光對這陰曹更‘復雜’些。”

    蘇靜不解:“還請詳解,感激不盡。”

    “再簡單不過的事情,陽光之中有些東西是這世界所需,比如暖意,沒了太陽,此間立刻滑入無盡陰冷,那極寒能凍碎古往今來、能凍跨時間,根本不是有修為就能抵御的;可陽光之中也有些東西,對幽冥生靈大害,比如你在陽間時應該知曉的,鬼魂怕日出,一照便如熾焰加身,會被活活燒死。”

    說到這裡,王靈通稍加停頓,容聽講之人思索片刻,再開口時真正給出了答案:“所以幽冥中太陽還在,只是它變了形質。變得比著陽間要冷一些、光芒淺淡一些,且收斂了光中那些對惡鬼有害的‘東西’。明白了?太陽仍在,只是略作改變,消隱了形跡,不可見也無所察覺罷了。”

    蘇景從未聽說過這種說法,心中驚訝顯於神情:“那陰間裡的太陽,和陽世間的金輪”

    王靈通曉得他想問什麼,不等說完就點頭篤定:“是一枚。陰陽兩界只有一顆太陽,但一顆太陽會有兩形變化。陽間驕陽,熾烈醒目;陰間金烏,匿蹤斂形。”

    蘇景問:“這番道理,不是你自己悟出來的吧?”

    “我又哪有這等道行,”王靈通不居功,緩緩搖頭:“是靠著他們的提點,我才得以知曉。”

    遠遠的,赤目忍不住插口:“眷顧著人還照看著魂,太陽大慈悲!這麼好的神物,你真舍得把它毀去?”

    王靈通回答平靜:“領受不到真相之人,只能永墜愚昧,歸宿才是慈悲,你永遠不會明白。”

    得聞一重真相,心中添三分驚訝多七分歡愉,蘇景仍笑著,繼續追問:“你說的他們,在此間?你說的歸宿,是何處?”

    似乎兩個問題都有些難以回答,王靈通低下頭沉思片刻,再開口時:“死。”

    一個字,還有一道法術。

    毫無征兆之間,天空裡落下一只黑色大柱,覆於蝕海大聖頭頂,豎直著狠狠砸落。

    蝕海面上陡顯猙獰猙獰,就是大聖留在眾人眼中最後的神情,黑柱落、蝕海潰!不存巨力碰撞、不聞轟烈大響,不見法術激蕩,一聲蝕海的凄厲慘叫過後,就只剩寂靜。

    仿佛死去千年的寂靜。

    突兀而來、突兀結束。

    大柱穩穩佇立地面,擴七丈方圓,高近百丈。直到一切結束,眾人才驚駭看出,又哪裡是什麼柱子,明明白白,從天而降的是一根手指!

    黑色手指,其上不見手、腕,更毋論臂膀和主人,就那麼孤零零的一根手指頭,按下來、按住了、按死了蝕海大聖。

    全不受控制的,蘇景有些恍惚,想起齊喜山巨靈足那一次滅頂之災,今日往日,兩場大難何其相似,差異不過前為一足今為一指,而這一指之力,比著那只腳強勝出一座天地!

    寂靜過後,驚呼聲起,三屍、戚東來、兩個鬼差,即便猜到王靈通有驚人手段來對付大聖,但也萬萬不敢想這過程竟會如此簡單。大聖敗亡?如此簡單?

    王靈通又笑了,一如先前,與人為善的笑容,可他手中再起的法術又哪有‘善’,血腥熏天,戾氣縱橫!三千道煞血長絲自他雙手噴起,根根鋒銳激射蘇景。

    先殺大聖,再斬蘇景!

    認真感謝塵霄生盟主的再次飄紅,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很感動。支持我都看在眼裡,也真的記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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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六章 你來

    先殺大聖,再斬蘇景!

    以‘黑暗’一脈的玄法修持而論,王靈通遠遜南荒伏圖。

    那伏圖被墨巨靈屍身侵染、修行無數念頭,已得屍人靈線牽,力量何其可怖;王靈通拜奉墨巨靈不過是這幾年的事情,就算再如何勤奮修行,時候終歸短暫不過他是王靈通。

    即便不提墨巨靈的傳承,他也是肆悅王麾下第一猛將,縱橫幽冥數千年未嘗一敗的猛鬼凶魂!在他面前,摘裘錦綸這些小鬼王,無異鼠蟻蟲豸  。更何況‘黑暗’玄法奇妙,助他自身修為大漲。

    他殺蘇景,用自己的本事就足夠了。

    三千血絲如針如電,必殺蘇景。

    蘇景瞳孔猛縮,面上笑容早已變得陰冷凶狠,迎面於生死殺劫,身形如山巋然不動,單手一翻同時昂首開口兩字敕令如雷:“你來!”

    ‘你’在哪?

    ‘你’在山中,山在盤內、盤在蘇景手上。

    蘇景口中‘你’,盆景山中妖,蛇妖老祖、蝕海大聖。

    大聖出,妖威崩裂,滾滾威勢如山如海,浩蕩撲向王靈通;

    大聖出,妖風鼓蕩,滿滿腥臊、鐵灰色的污風席卷,猛鬼血絲一入污風,立刻發出‘吱吱’地尖細慘叫,好像被長針刺入頭頂的蚯蚓,瘋狂扭曲起來,再沒半分威力,只剩痛苦掙扎。

    蝕海獰笑桀桀,先破掉猛鬼法術。正待爆起雷霆狠擊打王靈通一個神魂盡滅之時,卻突然臉色驟變,半人半蛇的凶蠻小子怒聲叱喝:“混賬!”

    下一刻煙消雲散,滿天妖威收斂、法術威力消散,王靈通趴在地上,口中紫色煞血噴湧,戚東來就站在他身後,對蝕海笑道:“大聖謬贊,愧不敢當。”

    之前、瞬瞬,蝕海正要出手。戚東來突然搶先動法。一擊狠辣偷襲,正中王靈通後腦。修為相比,王靈通就算打不過天魔宗掌宗魔君,也絕非戚東來能夠對付的。放在平時戚東來想要偷襲此人純粹妄想。

    可偷襲。講究的不是出其不備、拿捏時機麼?

    不是王靈通差勁。只因自己滿心篤定,大聖已經被那神奇寶物按死,又哪想到蝕海重新竄了出來。絕不可能的事情發生在眼前,加之大聖妖威強猛得催魂奪魄,王靈動心中又驚又駭又錯愕,僅剩的清明心識則全力行功戒備,准備迎接蝕海的可怕反撲,全不料後面來了一下子狠的

    從遠古時、大聖准備對付滅世流星卻被東方劍西方禪搶先毀掉那一次之後,蝕海就最恨自己想打的人被別人搶著打了。凶蠻小子擰著眼睛,死盯戚東來,說不定下個眨眼間他就會大口一張把虯須漢生吞了。

    蘇景趕忙打圓場,走到兩人之間:“戚東來,你不對啊,你不對!這背後偷襲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

    戚東來笑嘻嘻的:“我以前可不知偷襲為何物,這不是近朱者赤麼?”

    蝕海憋了一肚子邪火,可又哪能真把戚東來給撕了,怒氣無從發泄,反正戚東來開口他就罵,繼續怒叱:“有豬什麼事兒!你莫瞧不起豬,朱家也有大聖,一口九齒釘耙殺滅四方無人能敵,想做誰家女婿就去做誰家女婿,本領委實了得!”

    大聖沒讀過漢家的書,戚東來一時沒反應過來:“沒豬什麼事啊,誰說豬了?”

    三屍急急忙忙開口,各抒己見各有見地,場面轉眼亂成一團,各說各的糾纏不清。

    王靈通未死,俯倒在地,耳聽著眾人聒噪、想著自己竟然被這樣一群渾人放倒,心裡不是個滋味

    戚東來惹人厭,平日裡都沒個正經樣子,可他的修為在陽間年輕修家之中,為翹楚而當之無愧,全力偷襲著實凶猛,王靈通全身的修為都被打散,莫說催寶動法,就連翻個身都做不來,但他的神志仍清醒,他想不通。

    拜奉真正仙神之後,受賜三件寶物,王靈通奉命助守於此。平時大小事情都由姜蔡搭理,等閑的擾客無需王靈通出手,除非來了真正難纏之人。

    三件寶物,一是‘三丈黑’,蠱惑人心,把敵人變作同伴,能收服敵人才是上上之策,結果被蘇景一枚太陽給燒掉了;

    二為‘神仙指’,威力磅礡一擊致命,若不能收服敵人,直接一根手指頭碾死,明知對方有大聖同行,王靈通還敢顯身依仗的就是這件寶物。以他的境界,既量不出蝕海的本領也探不明手指的力量,若是以往,他或許還會擔心,這個手指能不能對付蝕海,可如今他已是狂信之徒,他信了那墨巨靈就是天神,自不會再把蝕海放在眼中,神仙賞賜當然遠勝蛇子妖精。不過這件寶物也不是隨便就能用得,每動用一次就得溫養六個月才能再次發動;

    第三件寶物名喚‘天羅睛’,方圓三千裡內,任何異動都逃不過此寶洞察,這不算多麼神奇,關竅在於被查之人哪怕護身靈識再強,也不知自己被監視了。蘇景一伙打著骨牌坐著大蛇來得轟轟烈烈,一舉一動都在王靈通的掌握之中,現身之前,他看得仔仔細細。

    就是因為看得仔細異常,所以他想不通,蛇妖大聖真身而來,到了地方化做凶蠻小子,和蘇景等人有說有笑,且還施展法術搜探四方,他就是真正、真實的大聖啊,明明已經被按在手指下,怎會再從盆裡跑出來?除非蘇景身邊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大聖狂信會讓人盲目信任、思想偏激,但不會把人變成傻子,王靈通至少還明白‘孿生大聖’這種可能實在微乎其微。

    “啥時候掉包的?”妖霧看了看蝕海大聖,又看了看此刻仍佇立地面、仿佛一根天柱似的黑色手指,問蘇景。

    蘇景這個人,一大堆身份名頭,隨便拿出一個都高高在上了不起得很,可他的本性,和那些德高望重的名銜一個都配不上,心思跳脫開朗活躍,做了得意的事情他是一定會得意,眉飛色舞,哪有大判風儀:“大聖發動三百灰風搜索千裡,我不服氣,抽絲金輪跟著一起搜來著,還記得不?”

    說到這裡妖霧就恍然大悟:“那顆太陽爆了,火把你們卷了”

    蘇景笑而點頭:“不錯,借著火焰遮擋,請大聖歸山,以蜃玉化形。”

    這個時候大聖的悶氣漸漸消減,插口道:“之前他傳音入密,說是情形不善,須得小心些。”

    確是不善,蘇景一道地方就察覺到墨巨靈的氣意,又怎麼可能會‘善’!以蘇景的性子,若是出征打仗,最強猛的手段是一定一定會小心藏好的,可這一趟是陪十六‘衣錦還鄉’,一路威風凜凜地過來,大聖早都露了形跡,只好用個掉包的辦法了。

    蘇景不知道敵人早已暗中窺探,但小心些總是沒錯,真大聖收藏令牌之內、擺一個假的在身邊,蘇景覺得踏實多了。

    戚東來從旁邊點頭,柔聲笑道:“我還說呢,從大聖搜過四方之後,幾乎就不說話了,原來是假的。”

    赤目關心寶貝:“蜃玉呢,不會被手指頭碾碎了吧?”

    蘇景一笑淡漠:“能詐了敵人,能打出勝仗,更要緊的能讓大聖免於險地,蜃玉毀了也值得。”

    “不值!”赤目大怒。在他心中,大聖雖好但還是寶貝更值錢。

    眼見大聖的眼神又告凄厲,蘇景趕緊翻手把那顆紅色石頭亮出來:“祭煉不輟,使用寶物又有精進,只幻化個把人物,無需將蜃玉擺出去。”

    赤目轉眼改怒為喜:“沒擺出去啊擺出去也無妨,為讓大聖能免於險地,就算蜃玉毀了也是值得的。”

    妖霧飛得歪歪斜斜,圍著那根手指仔細打量,赤目和拈花也跟在他身後一起轉圈,妖霧是在探查這古怪寶物上蘊藏的力道;兩個渾人矮子則另有想法,拈花口中咂砸:“肯定不是拇指和小指,剩下三根手指的哪一根?”

    赤目眼中紅芒閃爍:“這麼長,應該是中指!”

    “真人高見。”

    轉過一圈,妖霧望向大聖:“若你迎頭以對此寶,擋得下麼?”

    大聖面色鄭重起來:“此物非凡,若我全盛時,可閃身躲避,揮手擋下也不難。現在的話多半是躲不開的,只能張口吞了它。”

    吞了也算吃,說到本行雷動插口:“不會被砸爛肚腸麼?”

    “身魂不屬,是協調毛病,讓我反應變慢、該使的力氣使不出來,但身體堅韌一如往昔,憑這根手指頭,還毀不掉俺的肚腸!”大聖笑了起來:“就這麼說吧,了不得也就是拉個肚子,一泡稀的事情!”

    笑聲之中,大聖先望向蘇景:“你讓我回山的意思我明白,不過你還是小看了我。”說著,眼中凶光一閃,他再望向伏地難動的王靈動:“小鬼兒,你信錯了狗主!狗主賜你的寶物,你以為依仗的大手段?不過老子眼中一泡稀!”

    雷動眉頭大皺,口中喃喃:“說著說著吃的怎麼又聊到屎了。”

    妖怪說話什麼時候講究過,尤其還是蠻荒古時的妖怪,蝕海不理雷動的嘟囔,游身上前,蛇尾微微一陣化作雙腿,跟著他抬起一腳,轟地一聲大響,天柱般的手指歪斜翻滾,被大聖爺踢飛,飛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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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七章 第二條規矩

    ‘墨指’飛走,旁人都沒什麼反應,唯獨赤目真人,口中怪叫一聲,急急忙忙躍上自己的童棺,離弦箭似的追了下去

    不多時,身形不及常人一半的紅眼矮子抗著那根巨大的手指頭跑了回來,人還未靠近,嚷嚷聲先行傳道:“這‘墨指’威力了得自不必說,形質也頗為尤其,似金銅卻多出些柔軟;如玉石有藏了幾分溫暖,它是不是墨巨靈真正的手指頭不好說,但大好寶貝絕錯不了!就這麼扔了,暴殄天物,要遭報應你們為何都是這般模樣?”

    赤目跑到近前,放下手指頭,面前眾人個個面色古怪,似笑非笑的。

    “是寶物?”蝕海揚眉,問了句廢話。

    赤目篤定點頭:“錯不混賬!”話沒說完,蝕海又一腳把手指頭踢飛了,赤目大罵同時又登上童棺追去,和上次一樣,搶在‘墨指’落地前他就趕到、扛住。

    兄弟情深,雷動和拈花也跟了上來,口中一個勁地勸:“別追得那麼著急,好像狗兒追骨頭追樹枝麼。”

    遠處,蝕海、戚東來、妖霧等人個個大笑開心,一貫性情暴躁的赤目此刻居然心平氣和,先問雷動:“若飛出去的是個肉包子,你追不追?”再問拈花:“若飛出去的是個光溜溜的大屁股小妞,你追不追?”

    兩兄弟點點頭,旋即若有所思。赤目真人微微一笑:“那些無聊人物,怎懂得你我兄弟心中所求、怎能解你我兄弟腳下大道,不必理會,讓他們笑去。”

    雷動拈花開惑,一人一副神仙模樣。

    一旦離開離山,蘇景身邊的正經人總是不多,他早都見慣了各位渾人各有各的渾,也不理會他們,伸手一引,一道金風飛旋。把地面上的王靈通扶坐起來:“還有不少疑惑。望你能做開解。”

    慘敗之下,王靈通不似伏圖那樣失心瘋狂,面上恢復了溫和微笑,緩緩搖頭:“我想說的。不用你問自會說;我不想說的。滾滾熱油也炸不出半字。”說著。他轉目望向自己的同伙鬼王:“師兄,走好。”

    姜蔡面色微微一變,似是還想再說什麼。身體卻陡然一僵,眼中兩道黑血淌出,就此氣絕身死!

    眾人同時一驚,全都看得清清楚楚,王靈通沒出手、更不曾施法,就只憑一句話、四個字,便結果了自己的同伙。

    “他的性命,與我心中一念相牽,只消我一個念頭,姜師兄就會魂飛魄散。”無需追問,王靈通給出答案:“這一重仙佛法度,是他們加持於我的。”

    雖然師弟,但王靈通才是此地主事之人,敗局已定時,他毫不猶豫誅殺手下!

    妖霧惱怒,恨聲道:“小小鬼王死了算得什麼,你王靈通還活著!”

    小鬼差說話之際,顧小君已然飄身上前,一只手掌穩穩按住王靈通的天頂:不是要以滅頂相逼,正相反的,她以判官法度加於囚徒之身,玄法行轉護持王靈通的元魂,以防他會自裁。

    被按住頭顱,王靈通費力搖頭,聲音和藹:“放心,我不會自裁,我現在也沒那個本事了;更請放心,我不想說的事情,一定不會吐露。”

    妖霧面現獰笑:“落到咱們手中,吐露不吐露,由不得你說了算,顧大人,且搜他一搜!”

    顧小君手上另一道玄法升起,搜的不是身,而是魂。判官秘法,施展之下囚徒腦中所有念頭、所有記憶都會被搜羅一空,不用囚徒開口,更不給犯人隱瞞的機會。可很快顧小君就皺起了眉頭。

    “沒用的,我的心識有神靈真法相護,你若強搜,真法會先毀去我所有心識,我變成了個痴子,你們仍一無所得。”王靈通語氣淡然,狂信之人,蝕骨之痛難敵心中所信、身死魂滅不及心中所向,他不怕,什麼都不怕。

    不再理會兩個差官,王靈通望向蘇景:“怎樣?現在動手施刑,還是先聽我把想說的說了?”

    蘇景在他對面坐好,點點頭:“你講,我聽。”

    “兩件事,一是你們走不了了。”

    蘇景不急:“願聞其詳。”

    “我有一方鐵陣盤,得自於賞賜,一旦發動,除非我改變主意,否則七百裡封天閉境,無論是人是鬼還是傳信靈訊,七年之內再休想離開此間。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是以你們誰都走不了莫心急,聽我說完”,話說一半,見蝕海等人又面露冷笑王靈通搖了搖頭:“鐵陣盤沒什麼特殊力道,但它可借法,借了你們要找的那方‘浩瀚天海’之力來封閉七百裡大天地,想要衝破桎梏,除非你的力量能滅掉整座浩瀚天海。若不信,大可試一試,不過沒用處,我勸你們還是省些力氣。”

    算是解釋,但不明不白,王靈通沒有再細說的意思。

    蝕海的性情桀驁,如何能信這個邪,怪笑一聲飛身衝天,急急向上一陣,抬手連串凶狠神通打出泥牛入海,借法而成的封疆法術巋然不動。

    大聖不見氣餒,正待再施法強衝,蘇景將他喚住了:“待會再試也不遲。”

    王靈通對大聖衝擊禁制全無反應,口中話題換過:“第二件事,我受命駐守此地時,他們給我留下了兩重規矩。第一個規矩先前已經說過了,外人來騷擾,能糊弄走最好,糊弄不走便不必走了。”說到這裡,王靈通嘆了口氣:“你們現在走不了了,這第一個規矩我完成一半。鐵陣盤封疆只有七年之效,你們不是真正走不了,只是暫時被留下來。”

    咳嗽、嘔血,王靈通傷得奇重,口中湧出鮮血時他的身體抽搐急促、面上筋肉都告扭曲了,可他的目光出奇平靜。

    蘇景伸出手,拿住王靈通的脈門。小師叔也是喪修余孽,對屍脈鬼絡熟悉得很,一道金風注入助他抑制筋脈劇顫、消除痛苦。

    很快,王靈通重新穩定下來,對蘇景點頭:“多謝。”

    實實在在的謝意,全無虛偽做作,金烏洞察一清二楚,蘇景有些好奇:“不恨我們?你和我說過的那個伏圖不太一樣。”

    王靈通笑了笑:“心性有別吧。”

    幽冥風傳,王靈通凶猛、王靈通可怕、王靈通曾於哪一戰中殺滅哪個厲害鬼王、王靈通又在哪一役中屠盡千萬惡煞但風傳中從未提到過的:王靈通是個期求心靜的鬼。

    他為肆悅王做事,打仗、殺人甚至屠城,血腥事情做得多了,可再如何血腥,於他而言只是在辦差。他殺人不是因為他憎恨對方,只因對方是敵人。反過來,他從不會因恨殺人實際裡,自從修行有成,他就再不恨任何人了,他自己也不太確定,自己到底還會不會‘恨’。他只求平靜,求得幾乎失去了‘恨’這種情緒。

    這一次也是一樣,他信了墨巨靈,他要維護心中所信,敢於冒犯之人他一律斬殺不留,可是在他心中,不恨蘇景一行,即便他敗了、遭重創,仍不恨。

    敵人就是敵人,須生死相見,但與恨愛無關。

    蘇景再送王靈通一段金風真元,遠不夠他興風作浪,但能助他守住經絡、防止傷勢惡化和下一次巨痛侵襲,隨後蘇景打了個手勢,示意他繼續說。

    “現在的情形,就得按照第二個規矩來辦了。”王靈通也不再道謝,言歸正傳:“第二條規矩是,我若攔不住,就把你們放進去。”

    雷動斜挑著眉毛:“這是什麼意思?先拼命攔著,等攔不住的時候再放進去一開始又何必攔?”

    “退而求其次唄。”戚東來的腦筋更活絡些,說出了關鍵。

    雷動明白了,給仍自糊塗的赤目解釋:“蘇鏘鏘偷東西,咱放哨,有人來了、發現了,咱就把他殺了滅口!萬一咱殺不了,就開門放他進去讓蘇鏘鏘殺,反正不能讓他走了,七年以後他會去喊官差回來,那時候蘇鏘鏘還沒偷完,會壞了好事。”

    “咱仨都打不過的人物,蘇鏘鏘能打得過?”拈花糾正:“得是咱仨偷東西,蘇鏘鏘看門。”

    王靈通看著蘇景:“門將開,不由得你們不進。若要殺我,趁現在。”

    沒有半字廢話,蘇景動法,一道陽火打在王靈通眉心,心境平和的猛鬼閉目、摔倒,再沒了反應。

    “殺了?”大聖問。

    “暈了。”蘇景搖搖頭:“不想殺,他受墨巨靈法度沁染時間尚淺,陽火或能洗淨、還他一個清明神志。”說話間又一道金風卷過,將王靈通送入盆景山。

    差不多同個時候,突然開始天搖地動,大聖望向蘇景:“走不走?若走,我再試著去轟一轟封疆法術,未必砸不開!”

    另一邊的顧小君則冷聲道:“若能走,隨便你們,但我不走!”尤大人身在險境,哪怕‘浩瀚天海’是一口煉魂油鍋,她也要闖一闖!

    小鬼差妖霧則實在多了,單膝一曲跪倒於地:“蘇大人,求請援手、感激不盡!”什麼時候可以鬥氣,什麼時候要以大事為重,妖霧分辨得清清楚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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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6 18:13: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四八章 翻天覆地

    又是金風一卷,蘇景扶起小鬼差:“不敢當,一起去。”

    十花判借法維持陰陽司只是權宜之計,輪回安穩終歸還要靠尤大人,尤朗崢就在‘裡面’,身陷困境、不知還能堅持多久。蘇景臉皮厚、不講理、喜歡玩耍胡鬧可他也是離山弟子,承天護道義不容辭。何況,就算他想走,身內第十一魂屠晚也未必答應!

    天搖地動,來自乾坤的顫抖愈發劇烈,蘇景只以真元行運護身,不施展其他法術,更不去相抗外間的搖晃,盤膝端坐地面,等著王靈通所說的‘非進不可’  。

    蘇景要‘進去’,戚東來開口相詢:“真要進去?可又把握?”語氣懷疑,但不存反對,僅只詢問而已。

    “有個狗屁把握!”無需蘇景回答,雷動就開口相應,滿滿的不痛快:“每次皆如此,蘇鏘鏘,恁地任性!”

    “成天隨心由性,可惜我三兄弟驚才絕艷,居然托生到這小子身上!”拈花一樣不高興,不想去。

    “蘇鏘鏘心性不穩,枉為東天劍尊之首!”赤目忽然想到了一件要緊事:“今時此刻,罰為東天劍尊之末,排名重新來過,東雷動、天赤目、劍拈花、尊鏘鏘。”

    “這個還有待商榷啊。”拈花的語氣變了。

    蘇景哈哈一笑:“你們三個差不多得了!不就是陪十六回個老家麼,多大事情。”說完。他把目光一轉望向戚東來:“若能留下的話,或者你留在外面?”

    三屍、大聖、小蛇都與自己同命共生,顧小君、小鬼差營救自家大人屬分內之事,唯獨戚東來,他犯不著跟著一起進去冒險。

    虯須漢搖了搖頭:“一起去吧。”

    此事的確與他無關,但他非去不可,兩個他不願解釋的緣由:一是他在師門‘劫罰’中,天魔宗的規矩,在劫罰中只能迎難而上,於戰不可避。被罰入幽冥。或許魔君都不再把他當成門人弟子。可戚東來仍當自己是天魔門生。

    另則,憎厭魔,天憎地厭,唯獨太陽不會嫌棄自己誰滅日。誰便是戚東來的生死大仇!

    虯須漢四字平淡。心意卻再明白不過。蘇景不相勸,把語氣一整,鏗鏘道:“大聖且請歸山。十六返回令玦,三屍請戚東來一同駐進黑石洞天。”

    眾人齊動,轉眼隱沒蘇景身中,繼而近千五百氣路盡開,道道火蛇蜿蜒,一方烈火‘牢籠’,將蘇景、顧小君、妖霧籠護其中。

    嚴格以論,兩個陰陽司的差官還算不得蘇景的自己人,若把他倆收入體內,無論黑石洞天還是罪惡罡天都有些不太適合,只有放在身外,結赤炎以護。

    震顫劇烈,顧小君還能坐得穩當,小鬼差妖霧則東倒西歪,根本站不住腳,所幸他腰上又被蘇景以陰風結索牢牢綁住三兩個呼吸功夫過後,外間三人猛覺得天旋地轉,眼前光暗交替、七彩閃爍繽紛。

    修行境界還不到,蘇景在如何努力也沒辦法抗拒本能,雙目緊閉。又再過了片刻身體猛地一沉,晃動休止閃爍不見,眼中只剩無盡幽幽青綠。

    如雷咆哮、振翅風聲,火籠之外北冥巨鯤、千翅螳螂兩頭惡物顯身!另外一聲長劍輕鳴,如龍吟悠揚:蘇景知道‘進來’了,三劍並起,嚴加戒備。

    急急忙忙開目,護身靈覺四散洞察八方幽綠的世界,乍一看和‘外面’沒太多分別,但若稍加留意便能發覺:此間更純粹!

    那幽幽之中暗藏的深邃、詭怪,那綠色的森冷、飄搖,比著幽冥世界的顏色更純粹得多。兩者間的差別,如一塊冰和一塊羊脂白玉。

    舉目遠眺,一望無際的空空蕩蕩,不見猶大判、七十三鏈,更沒有陰褫、墨巨靈。

    腳下軟綿綿的,是一片海?

    灰蒙蒙的海。確有水波蕩漾,浪濤翻卷,可是這海不倫不類,東一團西一團的拼接而成,身邊一片鼓鼓囊囊好像棉花堆,眼前一邊坑坑窪窪好像泥塘,稍遠些的海又高高鼓起像個小丘。亂七八糟,西凸東癟的怪海。

    置身海面,穩護自己與同伴,蘇景再舉目望向天空。

    “天上是什麼雲彩?如此古怪?”穴竅開放,黑石洞天中的三屍和戚東來都能看到外面情形,他們也在抬頭望天,雷動面色驚詫。

    天頂雲相詭怪:大山起伏,峰巒疊翠郁郁蔥蔥,但填滿視線的山都是倒扣著的,山峰向下山根在上,那山上的樹啊、草啊也皆為倒垂,甚至還能看到幾處銀簾掛於絕壁,不過這些瀑布也是‘翻轉’的,水倒流,隆隆不休!

    “不是雲彩。”三屍不學無術,戚東來可不糊塗:“海市蜃樓聽說過沒有?一樣的道理,天上的是幻景罷了。”

    黑石洞天內幾人說話之際,盆景中的大聖也傳聲於蘇景:“上去看看,好像有塊山碑。”

    金紅雲駕升騰,托著蘇景與兩位差官扶搖直上,不多時飛入‘天上山’中,靠得近了蘇景也清晰看到,山中一座倒垂懸崖分外醒目,仿佛被利刃拋開似的,懸崖絕壁光滑如鏡,四枚巨大的黑色鬼撰鐫刻崖上。

    這四個字蘇景都不識得,但他來幽冥好幾年,平日裡公事往來,常常能見陰家文書,鬼撰見過不少,這種文字大概模樣他還是了解的,是以現在看石崖,總覺得那四個字似是而非,和以往見過的鬼撰有些不太一樣。稍動些心思他便恍然大悟:山崖倒垂,寫在山崖上的字應該也是倒著的,難怪看不順眼。

    “寫的什麼?”蘇景望向身邊兩位鬼差官,話問出口他又‘咳’了一聲,雖心懷戒備但還是失笑搖頭:小鬼差妖霧為看倒字,施展了一道法術把自己的身形也倒轉過啦,腳上頭下,可他忘了衣服,人一倒轉,袍子的下擺倒垂妖霧大人正手忙腳亂地撥擋衣服、露出頭臉來。

    四個字不難認,妖霧弄好了衣衫很快就應道:“翻天覆地!”

    聽過山碑所刻蘇景心念微轉,一道金羽領受劍諭,向著距離眾人最近的一座山峰激射而去,旋即劍破石岩的悶響大作,劍羽落處碎石飛濺林木崩碎。

    ‘蘇景內外’除了已經察覺真相的大聖和昏迷不醒的王靈通之外,所有人都面色微變,這‘天上山’又哪裡是什麼‘幻景’,它是真正土真正石真正林木傾蓋的大山。

    九霄天上,大山倒扣!

    這也算得一重提示,知道頭上的是真山,再去看下面的‘海’,那海越看越像雲,連綿無盡起伏不休的雲海!

    山在上,雲在下,石崖中四字鬼刻鐵畫銀鉤:翻天覆地。

    這等景色,讓人如何能不驚詫,這個時候盆景中的大聖忽然跳了出來,垂目端詳雲上:“好像也有些字。”之前人在‘海面’時距離太近,此刻飛到‘山下’,視線受納更廣,反倒看得更清楚了,蝕海提息,長鯨吸水般飽飽引入一口氣,隨即用力一吹,狂風有如實質自大聖口中直泄如海。

    風呼嘯,一片雲海巨浪鼓蕩,翻卷著向四下滾滾退開,露出海中白玉似的一座小島。

    也如山碑一般,小島平平光滑如鏡,三枚黑色大字醒目。

    這次無需蘇景發問,小鬼差妖霧就認字開口:“褫衍海。”

    蝕海大聖‘啊’地一聲低呼,追問:“勑衍海?”

    褫,聲同尺;勑,聲同赤,兩字聲近但音略有區別,妖霧是差官出身,平日裡解辨官書咬文嚼字本就是拿手好戲,搖頭:“陰褫的褫,褫衍海。”

    大聖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目光閃爍若有所思。

    又是幾道人影閃爍,三屍、戚東來、小陰褫也跳出來了,雷動問大聖:“你之前記錯地名了?”

    大家都知道蝕海來幽冥所為兩事,一是相助蘇景,天真傳人不死蝕海大聖才能活得安穩;另則是為尋找那位鬼仙口中的幽冥‘勑衍海’。

    初聞‘褫衍之地,浩瀚天海’時,誰都不曾多想,直到此刻見到這方‘雲匾’,中間幾個字被直接略掉,直愣愣的‘褫衍海’三個大字大聖的眼睛亮了起來,笑道:“最好是我之前聽錯了!”

    三屍對搭救尤朗崢的事情都不怎麼放在心上,雷動去恭喜大聖,赤目喃喃念叨著‘陰褫老家,浩瀚天海,天在下,便是雲海了’,拈花則蹲了下來,問十六:“你家裡一切都是反著的麼?那你也得是反著的才對。”

    十六趴在蘇景的雲駕上,聞言身體一翻,便趴為躺肚皮向上:忽啊?

    拈花大是開心:“忽啊忽啊!這樣才對,你試試還能爬麼?”

    十六多大的本事,尾巴甩甩,肚皮向上照樣爬得飛快。

    這個時候顧小君沉聲開口:“尤大人全無音信。”

    從進入‘翻天覆地’開始,顧小君就未曾停頓,一口氣接連傳出十七道靈訊,各種辦法想要尋找星月大判和七十三鏈,可始終不得音訊回應。

    三屍聞言非但不憂心,反倒在心底松了一口氣,赤目擺出悲戚模樣:“沒回應,應該是已經遇難了吧,那咱們就趕快回去,為他老人家操辦後事吧,人死為大,耽誤不得。”

    雷動對蝕海道:“勑衍海就在下面,你去泡吧,我們就不再奉陪。”

    拈花則規勸十六:“根雖在此,可你這一支早已飄零在外,不屬此地,看過一眼也就是了,咱這就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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