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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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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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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7 15:15: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六九章 要緊時刻,正經大事


“就愛讀書”總會心神迷亂,這一趟修行自難持久,幾天前不聽就再次從入定中蘇醒,想蘇景想得心里癢癢的,同時又盡量收斂綺念想要壓制芳心萌動,說是天人交戰或許夸張了些,但也的確有些‘掙扎’,更要命的是王宮隱于歡喜羅歡棍內,外人難查內中玄虛,內中人卻只需動動念頭就能探知外間情形,每次醒來不聽是一定忍不住要‘看看’蘇景的。.

是以不聽曉得,蘇景來到了什么地方,看他裝神弄鬼,看他欺負惡人,看他糾結于‘吃到嘴里就是肉’和‘小不忍則亂大謀’,看著外面那個小子富貴但孱弱、溫和卻兇悍,不聽越看就越喜愛。

蘇景對不聽的情誼絕不會錯,娶得這個女子為伴,蘇景覺得自己走運極了。

可如果一定要在兩人間、就‘用情’二字追就一個深淺,他不如她。

蘇景對不聽的喜愛,遠不如不聽對蘇景的情意深厚:三千世界,這無窮乾坤之中,不聽就只有一個真正的朋友,一個真正的親人,一個真正的依靠:蘇景!

當年齊喜山畢竟山坳中鉆出來的小喪修,已然變成了一座世界,不聽的世界。

茫茫宇宙萬萬福祿,不聽就有兩個心愿:報仇、廝守。只是她覺得很可惜:如果為報仇殞身,不能跟他廝守,很可惜;但兩件事如果反過來,為了廝守便不再去報仇,她一樣不會接受。

由此不聽更為自己慶幸——她曉得,蘇景會與自己同仇、同喜!

待到十八雪原開擂,夏兒郎連牙齒都磨尖了入場去準備吃人的時候,不聽就再耐不住寂寞了,悄悄默默帶著參蓮子出關了。她出關時蘇景真身還在冰城內

蘇景伸手指了指細鬼兒:“我聽他們說,你將自己的莫耶靈須和竹葉寶物都煉化了給了孩子?”

細鬼靠著竹葉寶物得春筍法身,參蓮子占得便宜更大,他本為草木靈身,干脆與莫耶靈須做融合,如今修為精進不知幾許,這還是半途出關之故,待到將來靈須被徹底煉入參蓮子體內,大弟子成就不可限量。

一向蘇景有問必做回答的不聽這次卻輕輕搖頭,面色顯得有些凝重:“這樁修行法度本為機密,我不能隨便講與旁人,但你來問你須得幫我做一件事,我才能對你說。”

娘子的事本就是夫君的事情,還有什么‘答應不答應’的,蘇景痛快點頭:“何事,你說。”

“不急,你答應了就沒問題,留待以后我再請你出手相助。”不聽一笑嫣嫣,就此轉回話題,說起這次閉關有關三個小娃的修行。

法術奧妙玄虛,即便蘇景已經是行家了,可畢竟大家不同宗,不聽若想把道理解釋清楚也不是件簡單事情,是以不聽直接略過道理,只說原因和結果:

細鬼兒的春筍法身也罷,參蓮子與靈須合一也罷,都是浩大異常且復雜到極點的法術,憑不聽現在的修行本難以成術,可不聽手邊另有一根青燈藤,事情就變得簡單了。

藤子神奇,不止自己會掛鈴鐺,還有‘跑合、掮客’的本領。有青燈藤為媒,從中‘周轉’,那兩件木行靈寶都隨不聽所愿,將本蘊法力以不同方式融于三個后生。

這個過程不妨看成‘做飯’,米面生食難下咽,烹飪蒸熟后香噴噴,三個小娃大吃大喝,青燈藤就是那個做飯的‘廚子’。

“那段靈須是莫耶世界的最后殘留,我本舍不得把它祭煉掉,可孤須無以為繼、世界死時,靈須亦將亡,沒得救了。到閉關時我想開了,與其看它枯萎、死掉,不如將它化入有用之身、留下它的力量做有用之事,這也是它自己的愿望。”說起莫耶,不聽的笑容淺淡了些。

三尸中赤目忍不住發問:“那又何必給參蓮子,你是莫耶人,自己煉化這段靈須更合適。”

“一來,參蓮子的體魄神魂與靈須更貼合;二來,我有青燈藤了,它認我這個主人,將來它的法力就是我的真元。”后半句話就是不聽這次閉關自己修行的真諦所在了。

最后不聽又微笑道:“再就是,干娘對參蓮子喜愛得很,待到她老人家飛仙去,參蓮子跟我的時間也最長,他是中土的神奇木靈,卻是我莫耶人教養、長大的。”

名義上參蓮子是蘇景的大徒弟,其實這娃娃真正是莫耶人的弟子,由他繼承靈須再合適不過。

聽到這里,蘇景若有所思,轉目望向參蓮子這孩子天資奇特,幾百年修行下來未見煉成怎樣的驚天本領,不過資質與機遇擺在那里,將來定能攪動一片風云、前途無限,本就是莫耶人所教,如今又與莫耶世界靈須相融,蘇景有心將把他‘過繼’了。

不過這念頭暫時被蘇景存在了心底,現在大家都身處敵境,有什么事情都等回去中土再說。

蘇景把目光從參蓮子身上收回,又望向三尸,想問問他們來時經過、如今中土情形如何。三尸那邊并沒什么異常,從紫霄國取來六耳畫皮,求請小師娘幫忙祭煉以便帶入殺獼世界。

除了那件畫皮外,蘇景的‘煉尸三寶’也在三尸手上,扇子新娘屏風既是三尸眼中的大好排場、也是蘇景的忠心手下,淺尋一并施法做了祭煉,不過時間不夠寬松,這幾樣寶物只能隨三尸來去一次。

一次便足夠了,而祭煉之中淺尋并未閉關,蘇景跨入元神境界,三尸跟著一起力量暴漲,淺尋為中土世界的劍上英魁,又給三個‘矮弟子’指點了一番劍術。

三尸受益匪淺,待到畫皮與寶物煉好,三人抹了脖子去往本尊身邊,來得時機剛好,正趕上雪原大擂。

不過雷動不等蘇景開口發問,也全沒解釋的意思,大天尊把面色一沉:“蘇鏘鏘,我且問你,你可知我們的處境如何?”

人在馭人世界,滿滿一座天地盡為仇敵,又剛斬殺了一個馭人親王,處境怎樣蘇景自然曉得。

待其一點頭,雷動肅容道:“既知大敵當前,說不定下一刻便有無窮殺滅從天而降,如此緊要時候,你怎還不分輕重?我們三個不都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么?又還羅里羅嗦多問什么,趕緊說一說之前擂斗心得、琢磨下敵人的手段早做準備才是正經!”

三尸心意相通,大天尊引出話題,二真人冷笑一聲,接口:“但,正經之中有正經,關鍵之上有關鍵,值此要緊時候,還有一樁事情比著御敵更要緊!蘇景你忘了,我們卻沒忘。”

見蘇景神情茫然,拈花一聲沉嘆:“不成器的蘇鏘鏘啊,兩位仙長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你竟還未領會,罷了罷了,我直說了吧:正所謂,小別勝新婚!”

三位仙長言罷,劍鳴如龍劍光閃爍,殷天子出鞘入手,三尸瞪目如虎堂堂凜然:“若有敵人犯境,自有我等抵擋,你二人放心廝混去吧。”

強敵環飼大戰當前,此時此刻最最關鍵之事莫過小別勝新婚!

渾人諢話。

忽然間,歡喜調子大做,花燭夜不止十二新娘,還有一對鬼樂手,得了赤目一個手勢立刻鼓起腮幫揮起鑼鼓,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不聽那么精靈詭怪之人都被三尸說懵了,偷眼去看蘇景。蘇景行事不羈但好歹也是正道出身,在離山熏陶多年,早已養成了一份正氣,面色穩當輕輕咳嗽了一聲,對不聽道:“不可辜負了三位仙家。”

話音落法棍亦落,咚一聲頓地響,阿骨王墟地下顯現,不聽只覺眼睛一花,渾人妖怪徒弟惡鬼都不見了,只剩身邊良人,置身于王宮之內。

前方寢殿大門上,八個大字龍飛鳳舞:來者止步、掩耳靜候。那是洞房花燭時赤目真人一來一去、離開前特意寫在大門上告誡來人的,之后蘇景沒將其擦去,一個甲子了、字跡依舊清晰眼前,那晚歡喜仍在眼前。

拉起不聽柔若無骨的手兒,蘇景邁步向寢殿走去。管他滿世界的妖魔鬼怪,時候到了小喪修與小妖女要廝混!

閻羅神君曾說,他老人家主掌幽冥時前后欽封十三王駕,人人得蟒袍人人有金宮,幽冥王駕各自主掌一方,平日都坐鎮金宮主理政務、軍務,唯獨第十四王蘇景,沒事從不在殿中待著,每次入宮必是帶上娘子、一番際會時

入得寢殿,朱門閉好,不聽坐在軟榻上彈了彈,笑道:“自己的床啊,坐著就是舒服!”跟著又把話鋒一轉:“先說正經事情,剛剛外面講過,有件事要請你出手相助。”

這時候舊話重提,未免有些突兀。蘇景穩了穩心思,問道:“是什么事情?”

小妖女努力想擺出一派正色,奈何臉蛋紅了眼兒媚了聲音也跟著軟了:“我這衣裙鉤帶緊扣盤扣密扎,自己解著既吃力又無聊。”

三尸要緊時刻要緊事,小別重聚快去廝混;不聽好大一件正經事,請夫君助我解羅裙蘇景啞然,自己身邊圍著的都是些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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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零章 羸弱


繾綣纏綿,春風一度。

琉璃瓶中少了一枚紅豆。

青絲如云披散開來,他的肩膀做枕,不聽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歡愉仍未消退。

翻云覆雨、兩人纏繞得再怎么緊密,歸根結底也只是‘方式’、向對方說出我對你心中喜愛的方式,而云雨初歇、身體歸復平靜后,仍流轉在心田的歡愉才是不聽真正的享受。

好半晌,星眸張開,迷離不見了,換而清澈明媚,不聽微轉頭,忽然張口對著蘇景的肩膀咬下,嚇得小小喪修趕忙撤散修元...真修護體,風火雙元可不是鬧著玩的,再把娘子的門牙震掉兩顆那可就不好看了。

一口咬中,可不聽也不知為什么咬。是以不聽笑了,想咬就要咬了,無需交代。

松開口,不聽滾。

好像小貓似的,她打了個滾。不聽本躺在蘇景懷中,又是向著蘇景方向打滾,半個翻身、干脆直接趴在了夫君的身上。

流連片刻,因為角度變換所以蘇景在不聽眼中的樣子稍稍改變,看上去怪新鮮的。長發垂下,將蘇景的臉膛籠罩其中,不聽笑問,沒什么專門話題但也無需刻意尋找,隨口說笑:“我沉不沉?”

蘇景搖頭,他若愿意一座小山都能抗著滿處跑,小妖女這點分量算得什么。身體不動蘇景目光向下,也笑了:“你擠不擠?”

“擠?”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咯咯笑聲中小妖女再滾。

她本在床內側,蘇景躺在外側,繼續滾翻下蘇景身就直接滾下床了,隨即不聽跳起來走到寢殿門口。

蘇景不解:“干什么去?”

不聽不答,輕而又輕地將大門打開一線,賊頭賊腦地向外張望,很快眉花眼笑:“沒人。”

當然沒人阿骨王墟為神殿,誰能擅闖。身形一閃不聽回到榻前:“園中有清潭,游水去!”不由分說,拉起蘇景就向外跑去。

兩個人未著寸縷。自己家里,穿什么衣服。

獨處時光總嫌不夠,可也不能真就一輩子待在宮內不出去。好在無論哪里、兩個人總是在一起的;好在兩人都有大好修行與機緣,有機會破道飛天,待到登仙時待到報仇后何妨廝混他一個宇宙無盡......

一個對時過去,阿骨王墟重歸法棍,小小夫妻穿戴整齊重返冰城,蘇景走進平時棲身的夏家大宅內,三尸歡歡喜喜地迎上來,不問光如何,一個拉起不聽兩個推著蘇景,紛紛笑道:“終于回來,就等你了,快快去做見證。”

小夫妻不明所以,被三尸簇擁著進入正堂,見堂中已被三尸布置起一座香案,案上一塊琉璃瓦豎立,臨時從房上揭下充當神位,上刻一行小字:莫耶福地、彩虹藍氏、藍祈仙神圣大祖母。

三尸給大師娘立了一尊神位,參蓮子正在案前垂首肅立。矮子們不忙解釋,對參蓮子連聲催促著:“你師父到了,這便開始吧,快快跪拜向仙祖奉禮。”

蘇景何等心思,見狀心中登時明白了怎么回事。‘小別勝新婚’前他還動念要把參蓮子‘過繼’,原來三尸與他想到了一處去,不過大好弟子不能隨便送人,事情稍作變通,讓參蓮子拜奉藍祈做仙祖母,這一來參蓮子既是蘇景徒兒也是藍祈孫兒。

從此,參蓮子就是名正言順的莫耶晚輩、莫耶兒郎。

蘇景心中舒適,這就是默契了,且不提什么‘仙神圣大老祖母’這詞匯的不倫不類,至少參蓮子從名分上接了莫耶傳承是所有人都愿意、開心的。

三尸唱禮,參蓮子恭敬做拜,談不上如何熱鬧但也歡喜十足,禮畢過后香案撤去,琉璃瓦神位交由參蓮子小心收好,雷動對蘇景道:“蘇鏘鏘,你不再中土時,離山又出了一件天大喜事。”說到這里,大天尊眼皮低垂,雙目半閉,先輕輕咳嗽了一聲清嗓子,再重重一咳找自己的聲音調子,下一刻猛將雙眼圓睜開來,運起一口正宗東土京調:“那...一...天,黃昏時分夕陽晚照,半座天空湛藍萬里半座天空鎏金燙赤。倦鳥已歸巢游魚沉湖沙,放眼人間處處炊煙裊裊。”說道炊煙響起晚飯,雷動天尊吞了口唾沫。

赤目及時接口:“安詳乾坤、靜謐世界,卻不料,就在這懶懶散散暖暖洋洋之時,陡然間連串龍吟沖天而起,若登上九霄上便可清晰辨得:陣陣神龍長嘯間,東南西北四方海面,巨浪凝天龍、天龍沖蒼穹,到得天穹弧頂,各方水龍滔彼此糾纏,化作無邊龍云!”

“龍吼做天雷,龍云飛如電,浩浩蕩蕩向著中土席卷而來,天景驚人,惹得諸大天宗戒備、無數高人飛天,但那洪浩之云未入東土境界,過南荒、傳剝皮、最終落在齊鳳妖國都城天空......再轉眼、風云變、龍云結煞暴雨化劍,真真正正一場天海神龍殺劫蓋頭灌頂!”拈花說話間跳上了一把椅子,手舞足蹈,站得高氣勢登時不一樣了。

兩個兄弟說話的功夫雷動不知從哪摸出來個饅頭來,吃掉了,精神大振:“催城之劫,但不傷無辜,所有殺法只向一人:我離山一代弟子、齊鳳妖國圣天君王——塵霄生!只是我塵師兄赤膽丹心,畢生狂狷但畢生匡護人間,怎會做出惡事引得天怨神怒?這無端端的殺劫從何而來?”

聽到這里蘇景已然眉飛色舞,但三尸還沒過癮不容蘇景打斷,赤目伸手一拍大腿,啪啪脆響:“嘿!哪里天怨神怒、更非無端劫數,只因我那師兄,修正道、破肉身、化厲鬼、參冥法、結藕身、破三清、又再悟透大逍遙,修成神仙果,這才天劫降!”

“只見我家師兄,”拈花站得更高了,兩位兄長說話的空子里他又搬來一把椅子,椅子摞椅子、這座房子都快容不下他了:“昂首一笑喝退浩蕩殺雨、開口一唾啐散滿天龍云,度大劫毫發無傷,又是三聲大笑,震得天地搖晃萬山瑟瑟!”

三尸說話有個習慣,三兩句時候不顯,長篇大論時大都由雷動開頭、再由雷動收尾:“萬里殺劫散,無盡云煙消,而...那蒼穹崩!那金光綻!塵霄生師兄拱手一聲大喝:雷動赤目拈花,三位好仙長,今日暫別人間,來朝仙庭再聽你們教誨,某...去也!正是:生生死死,義氣之輩,到頭來;人人鬼鬼,仗劍狂徒,飛、仙、去!”

“好書!”小不聽開懷大笑,蘇景高聲叫好。

三尸學先生唱書耍寶可笑,但他們說的真正是一件開心事,塵霄生師兄看破大道,遁宇飛仙去了。

又一位離山弟子位列仙班,塵霄生。

三尸兩個在地上一個在椅上,滿面歡笑齊齊抱拳,待得拈花跳下來,赤目搖頭道:“神君,你說得有些太夸張了些,塵師兄一口唾沫啐飛了天劫,這...這也太......”

拈花瞪眼睛:“天尊還說師兄走之前專門跟咱們道別來著,他聽見了?”

雷動擺圓場:“咱沒聽見沒看見無妨,他們也都沒見著不是。”說著手指頭往蘇景不聽點去。

塵霄生悟穿大逍遙問、劫數為水靈化龍云、師兄順利扛下破空飛仙去,這些事情都是離山傳入幽冥的消息,斷斷不會錯,至于其他隨便三尸怎么說,三尸怎么高興怎么編。

除了塵霄生飛仙去,中土地面平靜如常,畢竟蘇景才離開幾個月而已,格局怎么可能有太大變化。靈元大潮依舊,天下修家各得其惠,離山白羽成還在耍著那套體戲,暫時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天宗得于靈元潮汐的好處遠勝新崛起的修家,只要再沒隕星之類的無妄天災,至少最近百多年里會是個越來越強盛的局面。中土正富強,但反觀其‘肘腋之患’殺獼疆界呢?

蘇景笑著搖了搖頭:“斗雪原擂斗望荊王,兩重心得,其一......實力未免太過羸弱。”

望荊王這次帶來的人,探城兇魂、天殘地缺、鬼胎九陰姬、荊發七苦修、六千陰蜓衛再算上一個國師弟子,實力不俗了,可是得分怎么比。

此間不分修道與凡間,朝廷把握了最核心的力量,堂堂親王,地位上總能當得中土世界一座天宗了吧?

擂臺上的連番惡戰,望荊王一脈幾乎全軍覆滅,這其中固然是蘇景占了鬼袍、陽火、隱藏實力瞭敵先機等諸多便宜,可如果還是蘇景這一批人,隨他如何耍心機使手段,若他不動用丈一,有可能挑得了一座天宗么?

差得遠了。其他不提,就說最后他放出去的那場狐地大霧,對上沈河、蒹葭、辰光、紫游牽這些中土巔頂人物,怕是立刻就會被破去,根本不會霧氣困擾。

且在霧中蘇景真正出手了,以自己的風火殺法配合劍術去狙殺望荊王和國師弟子,感受的明明白白,這兩人的修為不差勁,但兩人加在一起,碰上離山樊、龔等長老中任一人,根本沒有逃命的機會!

雪原大擂上,唯一算得兇猛的也只有那個探城的厲鬼而已。

僅次于皇帝的高位重臣,就是這樣的班底、這樣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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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一章 收賬

本以為是一場惡戰,和尚屠晚丈一劍三樣最大的本錢都做好動用的準備了,不成想何止那三件重器,就連小相柳、三屍都未動,不聽出手也不過就是照顧了下小孩子。

    殺獼世界的實力如此差勁?如果封印開放,又怎會是中土的劫難,根本是這個世界的大禍。

    不過事情應該沒那麼簡單的,三千年前封印破裂六耳沖出,可給離山貨真價實造成了不小傷亡。

    小相柳插口:“那時離山初立,山中第一代弟子才修行了幾個甲子,會不會是那時候離山弱小,由此把殺獼反襯得過於強大了?”

    “有 這個可能,但還是說不通。幾位老祖還在山中,縱未飛仙他們的手段、見識也絕不會差,他們花費大精力相助鎮士重塑封印,足見他們覺得:六耳為禍患!能讓那幾 位覺得是‘禍患’的東西,怕是天下難尋吧。”雷動搖了搖頭,又繼續道:“何況,南荒那座遠古戰場殺伐激烈、要七大聖趕來相助;前陣潛伏東土的六耳兇殘,連 無雙城都被它們占了;蘇景遇到過兩個六耳歸仙,前者為殘魂後者實力大損,但那也是仙,真正強者。前後種種,足見六耳非等閒。”

    三屍難得說次正經話,得聞者均覺榮幸。

    從往昔種種可見,六耳實力絕不會差,也許比不得中土,但也絕差不出太多。如此,蘇景之問兜了個圈子又回來了:望荊王為何這麼差勁?

    這個時候有守城‘夏兒郎’來報,說是炎炎伯叫城。求見上師。

    擂臺事情了結不久炎炎伯就來了,上師是他唯一希望所在了,不敢不著力巴結。不過他來時正逢‘要緊時候’,帝婿帶著帝姬回宮去‘正經大事’,小相柳就讓方畫虎在城外等著,之後城中人就把他給忘了。

    炎炎伯等候了好半晌,忍不住再求請夏兒郎通報。方畫虎久居官位,懂得小鬼難纏的道理,少不等奉上財帛,不料‘夏兒郎’不要錢。說道:“下次來時。記得帶些鮮活血肉。”

    炎炎伯連連應聲

    蘇景點頭命兒郎帶炎炎伯進來,小不聽身形一轉,青巾青袍青束帶,換上了一身男子裝束但並不掩飾本來面目。任誰一眼都能一眼看出她為女兒家。

    更變裝束。不聽擠開小相柳。占了唐果的位置。夏離山是個廢人啊,羸弱嬌貴,美貌小廝暫時不打算回去修行了。要追隨公子左右。

    唐果看了看不聽,轉了個圈子站到蘇景另一邊去了:侍奉夏公子?小相柳腦子沒壞掉、不會巴結這樁差事,不過此行有趣、身份有趣,大大一場好戲九頭蛇捨不得就此下臺。

    炎 炎伯被帶入夏家大宅,見糖人身邊又多出個美貌小廝和一個光頭小娃,不禁微微一愣,上師身邊的人不停冒出來,算得神奇了,但多問是萬萬不敢的,恭恭敬敬對蘇 景施禮,‘上師揚威雪原擂,一戰揚名轟動天下’‘霖鈴之城剔透無雙,放眼春夏秋冬四境難尋之福地’之類奉承一句接著一句。

    聽了幾句,見對方盡說些沒味道的話,夏離山微笑打斷:“望荊王死於我手,炎炎伯以為,他該死麼?”

    炎炎伯嚇了一跳,但此間也沒外人,狠了狠心、咬牙點頭:“冒犯上師之人,個個該死!望荊王死得活該!”

    漂亮小廝初來乍到侍奉公子務求周到,拍拍挎囊摸出執筆,把炎炎伯這句話抄錄下來,放入方盤捧到伯爵大人面前,他說的話,請他簽認畫押。

    不聽今天才真正出關,但早已靈識探過此間好久了,蘇景讀書學字的時候她也一起學,一行馭界文字寫得工整漂亮。

    這個押鑒如何敢簽啊,炎炎伯臉都白了,口中喏喏想要退阻但一時間何處去找藉口,真正不知所措。萬幸,託盤中那張紙忽然燃燒起來,轉眼化作灰燼,俏麗小廝笑顏明媚:“不做押,便是無用之言了,我家公子身體不好,還請大人體恤,少廢些時間多說些正事。”

    話說完又退回到糖人身畔,炎炎伯抹去額頭冷汗,心裡算是明白了:夏離山身邊、個個厲害人物。

    “此番求見上師,是為三件事情。最最要緊的,下官有眼無珠,曾冒犯上師,務求您大人大量”

    認罪道歉也是廢話,蘇景直接道:“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是下官受人所托”方畫虎知趣,立刻轉到話題:“上師可還記得,我曾說過雪原擂甲子局、甲子賭,落注雪原七的那位紮姓馭人?”

    姓紮的本為馭人貴族,參與此局買了雪原七,後辦事不利被朝廷降罪抄家、貶為庶人。蘇景記得此事,笑道:“贏下此局,富貴盈門,要恭喜這位紮先生了。”

    炎炎伯搖了搖頭:“贏是贏了,可富貴還現在還談不到以姓紮的現在的身份地位,想要去討要賭注未免有些自不量力。”

    姓紮之人名喚紮廣,落難後連在京城落戶的資格都沒了,搬來了夏境定居,日子過得清貧但也平靜,這次雪原擂他也來觀戰,本就是看個熱鬧,哪想到自己竟然贏了。

    未開擂時,紮廣偶爾做美夢也夢到自己贏下這場甲子局,不過因為自己都不信,是以心裡明白得很:就算真贏了自己也不能去討賭注,那是找死。但真見夏兒郎奪魁,自己竟贏下來天大富貴,心中那份貪念立刻膨脹開來,不捨得不要啊。

    不舍又不敢,好生愁苦,於紮廣而言,贏可比輸要煎熬得多了。再往下看,發現白鴉城的糖人主不得了啊,請仙祖仙靈、斬當朝親王、連皇帝都不放在眼中且那糖人似是高看炎炎伯一眼。

    富貴機會就在眼前。總要拼一拼,莫說全部賭注,就算只得其中兩三成,也足夠大富一方。被褫奪官爵已然對不起祖宗,搏來個富貴至少還能蔭護子孫。成則萬事皆休,敗了了不得不就是一條命麼?自己現在這條命也不值錢。

    無論漢人馭人或者其他靈智之族,人人體內有‘三屍’,而三屍主掌**也絕非簡簡單單的‘要這要那’,它們都聰明得很,總能為主人找來各種各樣光鮮藉口。由此**變成了慷慨。

    炎炎伯繼續道:“擂比之後。紮廣就來找我,盼上師能為他做主討回甲子局中贏下的賭注,若此事能成,紮廣願以半數所得孝敬您老。下官覺得這也不是壞事。是以斗膽”

    事情已然明瞭。無需再囉嗦。見蘇景點頭方畫虎立刻收聲。

    蘇景饒有興趣:“請我去要賬?不怕我要來後一股腦吞下去麼?”

    “紮廣說,願意拼這一回。”場面話就不必多說了,炎炎伯直接給出對方的原話。

    三屍都覺得這買賣不錯。尤其赤目真人,聽到‘要錢’二字眼睛紅得都快滴出血來了,不過他還不忘問炎炎伯:“姓紮的又許給你多少?”

    炎 炎伯如實回答:“他沒直說,只問我想要多少,我應的是‘先看上師肯不肯出手幫你再說吧’,不敢相瞞上師,追溯往事,紮家勢大時也曾對我古人方有過照顧,且 這件事裡我所做的不過是代口傳言、動一動嘴皮子的力氣。到最後事情如果辦成,紮廣當是會給我備一份重禮,不過具體多重下官都不會計較的。”

    蘇景不置可否,逕自問道:“甲子局封盤時,落注之人當都有一份文契在手吧?”

    “有,有,紮廣對我說得明白,文書就在他身上帶著。”見上師言辭鬆動,炎炎伯語氣中頗有喜色。

    拿得文書在手,光明正大地去討債,只憑‘讓馭人彆扭’這五個字蘇景就決定接下這檔差事了,口中則又是一問:“封於盤內的賭注只是財帛麼?有沒有法器寶物?”

    “肯定是有的,但具體有多少、都是什麼寶物下官不知,上師想知詳情,下官這就傳訊命紮廣來白鴉霖鈴城覲見。”

    蘇景點頭同意,炎炎伯退後幾步、半轉身放飛靈訊喚紮廣前來相見。

    炎炎伯來找蘇景是為三件事,認罪求恕、受人所托代請收賬,兩件事說完,還差最後一事,蘇景問:“還有何事?”

    方畫虎滿面恭敬,口中言辭又變得華麗起來,不敢說得太囉嗦,贊過幾句後大著膽子帶出正題:提親!

    為自己的妹妹方芳貓提親,向上師外戚糖人唐果提親。

    炎炎伯此舉固然是想古人方家和上師一脈捆綁得更牢靠些,但不能就此說他‘賣妹求榮’,自小相依、唯一親人,方畫虎捨不得賣的,盼著方芳貓能嫁給唐果,確是為了她著想:

    因為白鴉糖人出世,本就沒落的方家又得罪了滿朝權貴、愈發風雨飄搖。

    方畫虎明白得很,若上師是真自己還有活命希望,若上師是假,方家就算完了、死得妥妥的。到那時糖人與朝廷翻臉,哪裡還會專門來護著他們古人方。

    可不管上師是真是假,他們都是真正有本事、有實力的兇狠人物,妹妹真能跟了唐果,無論將來局面如何至少身邊會有強悍高人守護,總比跟著他這個哥哥更好嫁了唐果,上師為真,妹妹富貴可能更大;上師為假,妹妹活命機會更多。

    做哥哥的,總要為唯一的妹妹做個打算,提親不是將錯就錯,而是如今方家所處境地下,最好選擇莫過於此。

    蘇景不替相柳做主、他也做不了九頭蛇的主,目光回轉去往小相柳,笑著問:“你以為呢?”

    小相柳的答案熟悉得很,問炎炎伯:“你妹妹能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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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二章 天命大限


炎炎伯頓時額頭見汗,用力搖頭:“萬萬使不得......”

對面蘇景對小相柳擺手:“你又不缺這一口,別總想著吃。”跟著轉回頭又對炎炎伯笑道:“放心,唐果愛吃人不假,但不會胡亂害命。方小姐的為人...其實我看倒是不錯的。”

拈花聞言喜滋滋:“你看不錯,那你娶了她吧!”

赤目目光如火:“古人嫁妹,嫁妝怎么算?”

雷動雙目半閉:“兩位仙家,咱當著矬人別說短話。”

當著媳婦別說納妾的事情,雷動提醒另兩個矬人。夏離山身邊那個漂亮小廝不知是不是真那么沒心沒肺,笑得又開心又好看。

三個渾人抓住起哄的機會是一定不會放過的,蘇景不理三尸:“方小姐得閑時候,隨時可來我這霖鈴城做客,趕得好天氣,她若想野游散心,不妨把唐果也喊上,我等都是來自雪原的鄉巴佬,巴不得能有機會四處轉轉開眼界、長見識了。”

不提什么相親嫁娶之類事情,大家有來有往只當熟人相處,能情投意合再好不過,若最后也沒能長出那份心思至少還有一份朋友交情。如此安排再好不過,方畫虎點頭贊同同時認真說道:“上師、唐法師神目如炬,自是能看出舍妹有些小姐脾氣,但請上師明鑒,方芳貓會如此都怪我這個兄長,唉,家中人丁稀薄,自小我就護著她讓著她。驕縱得過了頭...不過方芳貓這孩子的本性柔善......”

一路相處,白鴉糖人是個什么性子炎炎伯心里大概有數,是以一定要把這番話交代明白,蘇景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放一百二十個心,唐果絕不會吃了方小姐。”

看似主人大包大攬,實則是蘇景開口提小丫頭來向相柳討一個‘安穩’,相柳懶得廢話,點下頭:“放心。”

這個時候守門夏兒郎通報,門外有個姓扎的馭人來求見。

扎廣并未遠去,暫時落腳離火城等候消息,收到炎炎伯傳訊立刻就趕來了。

炎炎伯算是中間人,向上師告聲罪轉身去城門處相迎,引著扎廣來到夏家大宅方畫虎又代為介紹雙方。之后不用扎廣多說什么。蘇景也未去問賭局中究竟封了多少寶物:“有話我便直接說了:你贏下的賭注我替你討。”

扎廣大喜。蘇景不等他道謝就繼續道:“但有一重,這筆賬討回后,法器寶物我會先做挑選。若我都喜歡便會全部留下;若我都看不上眼,一樣不要全給你拿去又何妨。至于賬中財帛俗物,我分文不取。”

錢無用,蘇景不要,只看有沒有瞧得上眼的法器。

哪怕‘賠’到了家,也是法器寶物不見、大筆財富還在,扎廣全無異議,連連稱是。

蘇景稍作沉吟,又說道:“錢財我不要,不過有件事要請扎先生知曉。這筆賬不好收、得罪人啊。我與先生素不相識,所以應下此事,全是看在方大人的情面。”

就看在方畫虎在意妹妹的心思上,蘇景為他點下一重富貴。

上師的‘指點’到了,扎廣聽得明白、做得也光棍,當即說道:“寶物事情小人不敢做主,但財帛到手,總有三成是方大人的,扎廣能重振門楣,全賴炎炎伯所賜,更不敢忘記上師天恩......”

蘇景擺斷,話說明白就成,虛辭不聽。漂亮小廝邁步上前,白嫩手兒往扎廣面前一伸。代為討賬,總得有那份賭局文契在手才行。

到底大貴族出身,扎廣心眼靈活立刻就明白對方要什么,行事間也帶了一份大氣、既然請了你就不再懷疑,至少表面上全然信任,當即伸手入懷取出賭局文契交到不聽手上。

“另外還要請扎先生再寫一份文書,說明討債之事是我家公子受先生委托,這才真正名正言順。”

不聽想得周到,扎廣筆走龍蛇、落鑒畫押,一份文書寫得工工整整。蘇景不坑他,也取過紙筆將‘自己受托代扎廣收賬’之事立書一份,寫好后交給了姓扎的。

道理上講,以后蘇景把賬目討要到手如果不給扎廣,扎廣可憑手中文書去告官,但這個官司天上地下都沒地方去打,蘇景此舉不過是為了辦事干凈、讓對方安心而已。

雙方都把文書收好,一樁大事就此落定,蘇景心情不錯,著細鬼兒奉茶、請客人落座,說說笑笑賓主和睦。

聊上了一陣,話題自然就轉到了昨日擂斗,而說到斗擂,自然也就引出了慘死南臺的望荊王,蘇景語氣清淡:“夏離山生在雪原、修在雪原,消息閉塞得很,有幾件事還要請教兩位...不知望荊王府的勢力究竟怎樣?”

如今大家算是同坐一條船,糖人有問,方畫虎和扎廣知無不言,只是糖人這一問未免太淺薄了,當朝親王、萬歲爺的老兄弟,說一句‘權勢熏天’也不算夸張,又何必多次一問?何況有關望荊王的身份、勢力,炎炎伯早都給蘇景做過解釋。

可蘇景問了,不由得兩人不再仔細解釋一番。

問過勢力再問實力,問過實力再問王府成名高手是否有人未到...一問接著一問,話里說的是‘向二位請教’,糖人的目光大多時候都盯在扎廣身上。

若只是為了收賬,蘇景根本用不著和扎廣見面,就讓炎炎伯在中間跑上兩趟傳遞文書便是。

他要面見扎廣的本意就在:姓扎的曾是馭人大貴族,扎廣所知事情,比著炎炎伯多得多......

很快,蘇景所問都有解答:望荊王強橫,不提手上的實權單說他的望荊王府的修家實力,比不得皇宮和神廟、或許也比不過浮玉王和老宰相,然后...就再沒比不過的門廳了。

這馭人天下,以府中修家力量做個排行的話,望荊王府穩居前五,其府中翹楚就是兩叟、七苦、九陰姬。

換言之,如前論:實力弱!擂臺上蘇景見到的就是望荊王府的真實力量,它能排進前五,這天地又有什么了不起。

閑聊繼續,說到了望荊王府中高手,很快話題又被引到了此間修家的修行上,扎廣的見識遠非炎炎伯可比,舉一而反三,就著望荊王麾下天地雙叟說開去,把京師重地各貴人家的知名大修好一番指點,但說來說去言下意思里,他對天地兩叟頗為推崇。

兩個半身老頭子如何厲害,還不是慘死在上師駕前一對僮兒手上,夸贊雙叟就是在致敬糖人了。

不過扎廣對雙叟的推崇也不全是為了恭維蘇景,天殘地缺坐擁盛名,在馭人大修中真正是排得上字號的人物。

蘇景招手喚過一對細鬼兒,微笑道:“你們是真正斗法之人,對雙叟怎么看,來說一說。”

“孩兒以為,兩個老漢本領是不差了,吃虧在沒了雙腿,跑動起來不若我倆靈便。”

聽起來可笑卻非虛妄之說,竹葉舞天風,兩個娃娃鬼物出身天生好身法,再得寶葉塑法身,斗法時他倆行動的飄逸靈動大修難及,自己的身法好,自然顯得對手的身子笨。

“除了腿腳不便,再就是兩個老漢的根基不夠扎實,空有高高境界,斗戰時力氣卻差得遠了。”乖乖先說心得,六六再說體會。

扎廣從旁笑道:“兩位小仙子一語中的!要說根基扎實,今日修家確是比不得古時候了。”

‘今日、古時’,終于聽到了個關鍵,蘇景來了興致:“還請扎先生指教。”

扎廣連連搖頭:“指教萬不敢當。上師也是修行之人,當是知曉的,修家天命大限兩千年整......”

“還請扎先生從頭說起。”

蘇景怎么問扎廣就怎么說,稍作思索找出話題開端,從頭開始講,蘇景一行全都留意傾聽。

此間修家煉氣辦法與中土有相似之處,都有‘筑基’‘乾坤’‘元神’三個大階段,每破開一境都能增添陽壽等等。

可是在境界上兩界修法又有很大差異,最最明顯的:一是這里的修行不存領悟境、沒有‘三劫十二境’中的前兩劫,修元修力修身唯獨不需修性;另則,中土修家晉入元神境后才會有‘三千年大限’之說,馭界各族則是從第一滴天地靈元收入身體時就要領受‘兩千年大限’。

兩千年到了,管你什么境界,直接天劫打下!

“不過,古時候不是這樣的。”扎廣把話鋒一轉:“在古時,修家的天命大限要更長得多:整整五千載。”

三階十二景,三、九、廿七、八一年,三、九、廿七甲子,再加上最后的三千年,滿打滿算加起來修家能有五千多年的壽數,雖然蘇景踏入修行后結識的高人大都沒修滿這個年頭,但那些人皆為驚才絕艷之輩、且都有自己的大機遇,不能以常理做論。

而馭界修行沒有領悟境,是以他們古時的五千年,算起來比著中土的三階十二景的滿壽還要更長,有了時間來修行自然就兇猛。

但當五千年變成了兩千年,修行須得求個‘快’字,到了巔頂境界時才有望成功渡劫,又哪還顧得上穩扎穩打。

蘇景已經有所猜測,但仍還要做一問以確定:“五千年變成兩千年,多久前的事情?”

“差不多兩千八百多年前。”扎廣應道。

古時候,馭界修家可修行五千年;

三千年前,封印松動、馭人精銳攻入離山;

再過百多年,馭界修家天命大限急劇縮短,變作了兩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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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三章 天治


蘇景再問細節,扎廣一一道來:

三千年前馭人重地天現裂隙,精兵入內一去無回,不久后裂隙消失,一場虛驚。.但過不幾年從仙祖祠傳出消息,說是仙祖降兆,昭示未來:‘天治’將改,修者五千年大限會縮短,可是具體縮短多久不得而知,要世上修家早做準備,盡快突破境界以防不測。

道道靈訊通傳馭界各族上下門閥大小修宗,只是這消息太過匪夷所思,驚者眾而信者少。

隨后百多年里,神祠托仙祖顯靈之名,又先后八次傳下相同警告,可惜一樣的話說得次數多了,大家也就漸漸不當回事了。

不料想待到兩千八百年前,一天清晨,本應天光時分可馭界四境天空皆漆黑如墨,眾人正彷徨,突然一道驚雷轟動四方,籠罩蒼穹的重重黑云頓化血色,崩裂做千百重,分赴四面八方一重血云便是一道劫數,飛仙大劫!一重飛仙劫,穩穩扣中一個精修之士:壽數滿兩千年的修家。

無論境界無論種族,只要踏入修行滿兩千年者,盡數于那一刻應劫!

蘇景、不聽、三尸、相柳這些人都是一方翹楚,大場面司空見慣,可即便如此,在對扎廣所說景色加以想像時候,仍不禁變了臉色:同一時刻,數不清幾千幾百人一起迎來自己的劫數,那景色該如何如何壯麗。

亙古未有、聞所未聞之事。

渡劫者眾多,其中沒有一個是‘應該迎來劫數’的,修行之事差之毫厘陰陽永隔,三個時辰之后血云散盡一切歸復正常,無一人飛仙去,無數精深大修盡數喪命!

蘇景吸溜著涼氣,轉頭與小不聽對望一眼,本來兩個人都是驚駭的,乾坤揮刀一掃、天下修行高人盡數隕喪,何等震撼事情,可小喪修細一看小妖女的僮兒打扮又漂亮又古怪,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見夫君笑,小妖女也一起笑。

震驚馭界八方、幾乎是憑空將這世界的實力抽干大半的慘事,上師和小廝眉來眼去地笑了。

“是以新的‘天治’也告清晰,兩千年。”扎廣不敢去問‘上師為何發噱’。

那天過后,陸陸續續仍有天劫降臨,凡是修行滿兩千年的修家都要應劫。

扎廣說得比較清楚,但蘇景為求準確還是追問道:“新天治前,修行了一千九百九十九年者”

“新天治后一年迎來天劫。天治不理其他,只看你修行了多久。天這東西最最欺人:它改規矩是應該,你不適應新規矩死了活該。”扎廣應道。

蘇景笑了笑,覺得對方最后這句話挺有意思的。

隨后十余甲子的時間里,新的‘天治’幾乎成了修者的災難,五千年的功課被縮短成兩千年,還有誰能‘過考’?

新天治何異天一刀地一刀、一下子就斬斷了修者的飛仙大路。

“不過世事無絕對,心無窮則力無盡,新天治到來,孱弱之輩自暴自棄、怨天尤人的時候,有志之士已然昂首上路、破荊棘跨險阻,為求永生再攀仙途”扎廣的目光漸亮,語氣興奮起來:“到得新天治八百年時,短短一個甲子中,我馭家新銳先后有五位大賢,應劫數破天宇、登入仙庭去!”

免不了的,蘇景又是一驚:六十年中接連五人飛仙,這等速度放在中土也算得奇跡了,何況五頭殺獼都只有兩千年的修為。

“而這五位前輩所以被稱作五賢,不止是他們智慧了得、志氣驚人,更因他們心懷慈悲眷顧晚輩,飛升前都留下厚重典籍,原來他們將新天治后的修行心得、破境竅門詳細記錄下來,傳于后世。”

未免爭搶,五位飛仙者留下的修行心得由仙祖祠收攏一處交予朝廷,再由朝廷抄錄副本發放馭人各門各宗。

而古、丁、劊等族也有能人出世,再后百年里各族也出現飛仙之人,他們效仿馭五賢,同樣留書后輩。

修行宗派不同,煉氣法門五花八門,但得了前輩心得,再印證于本門修法,于修行中不停摸索、調整以契合新天治畢竟,修行本為逆天事,修者心中有這個概念,敢入修行之人都不怕辛苦不怕磨難,只要有希望就什么都不怕了。

如此,時局漸漸安穩下來,各宗各派將本門修法去蕪存菁、一點點的修改著,再過十個甲子修者恐慌消散、重歸于秩序,直到現在。

不過,不管怎么改功法,兩千年‘速成’總也比不得五千年按部就班來得更扎實,新天治降臨,馭界實力大打折扣是一定的,今日的巔頂大修,無論心智、修元還是斗戰本領,都比不得幾千年前的前輩們。

便如天殘地缺雙叟,他們是今時的巔頂人物,要放在三千年前,說他們不值一提或顯夸張,但憑他倆還沒資格領袖望荊王府群修。

有關‘新天治’,扎廣仔仔細細交代明白,由此蘇景先前提出的那一問‘馭人羸弱’,也得以開解。

在中土,馭人的‘待遇’與別族無異,所以六耳兇殘;

在此間,三千年前還是舊天治,殺獼與奴族都能修滿五千年,實力比著現在強出老大一截,難怪離山諸位祖師爺爺會重視封印。

隨后蘇景轉開話題,又問各族來歷、這座天地古時情形、馭人是如何到這里來等等,可惜,扎廣雖曾身居高位,但對這些事情也一無所知,究其原因,各族彼此征伐了無數年頭,即便強悍如馭人,也一度被逼到滅族邊緣,其他各族更不必說,生死離散幾起幾落,那些遠古事情早都沒了準確記載,各族留下的傳說倒是不少,可都是臆想妄言,不足以參考。

談了好一陣子,蘇景在面上掛起倦容,扎廣識趣就此告退,方畫虎為在扎廣面前顯自己與上師親近、硬著頭皮又多留了一會,估摸著扎廣走遠了,他才起身離去。

閑雜人等走了,三尸急著抖機靈,雷動瞇起雙眼、手摸肚皮:“新天治,看似天罰于馭界、天助于中土,實則內中有個關鍵,萬萬不可大意。”

瞇眼睛是赤目的招牌,摸肚皮是拈花的嗜好,這次全被老大給占了,另兩個矮子一下子都沒說話的興致了,雷動樂得自己顯能耐:“那便是:太巧了!早不新天治晚不新天治,偏偏在上一次封印被破不久就來了新天治若真是天災自然再好不過,如果是,那就不可不慮了。”

連三尸都能想到的事情,蘇景不聽等人哪會沒有想法,只是此事撲朔,現在還全無頭緒、拿出來討論也只能算是胡猜亂說,沒得意義。是以蘇景一聲‘天尊高見、不可不慮’把雷動打法了。

不聽在旁邊另起話題,問蘇景:“炎炎伯上門前,你說道雪原斗擂兩重心得,一為實力太弱,另個心得還沒來得及說。”

重拾舊題,蘇景點點頭、說道:“此間修家,多有冥法修持。”

陰蜓衛、荊法苦修、鬼胎陰姬,或多或少都有冥法修持在身。不止望荊王的手下,金烏神目探得明白,幾乎每位馭人大貴族身后都有冥法修行的護衛。

不管他們這里的輪回有什么詭怪,地面上總算是陽間,不是陽世人不能修鬼法,但修鬼法得太多可就不太正常了。

三尸個個眉頭大皺,明知廢話仍要開口:“恁地奇怪,怎會如此蘇鏘鏘,你怎么想?”

“本來模糊得很,但得了份口供,也就有了一點猜想。”蘇景笑道。

三尸更納悶了,異口同聲:“誰的口供?”

“皇叔的口供。”蘇景不賣關子:“斗擂時那個潛入白鴉、遭我‘扶桑’殺陣重創的猛鬼,是皇帝的三叔。”

惡鬼被陽火燒得亂七八糟,逃回望荊王體內,蘇景縱起大霧斬殺望荊王時,惡鬼也遭屠戮,但蘇景抽去此獠魂精一線收入王袍,又分神一道入袍審訊

蘇景問供的本領高強,但也不是包打天下,那惡鬼自知無幸堅決不肯招供,有用的東西幾乎沒問出來,不過那道惡鬼魂精痛苦入極神志瘋癲,無意間透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鬼不是望荊王養的,正相反,望荊王充其量只能算個‘轎子’。

中土人間也有惡鬼,遠的不提,離山剛飛升走的那位就是,但中土陽世的惡鬼都有個共同之處:未入幽冥。

陰陽司可不是個擺設,上至一品大判下到小小鬼差皆奉輪回鐵律,只要鬼魂落入幽冥,除非得了陰陽司許可否則再休想返回人間,就算有個別鬼物逃回去,陰司大差也會立刻入世追捕。不過那些因執念不散、不入幽冥逗留陽間的鬼物,陰陽司一般不予理會。

這是中土陰間的規矩,可馭界‘皇三叔’不在此列,阿骨王袍對此獠修為探得明白,他并非是陽間修行的喪物,而是死后魂入幽冥、又再陰間修煉大成再重返人間的惡鬼。

看清了‘皇三叔’的修為來歷,蘇景所說‘一點猜想’也就不言而喻:馭人皇廷、神廟等核心力量,與幽冥怕是有不小的聯系。

話說到此,蘇景忽又一笑:“對了,還有件事喜事。”說話時候,身上阿骨王袍 ​​玄光流轉,一群人自袍中邁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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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四章 成何體統


為首者,膚色白皙、面色癡呆影子和尚。.

和尚身后一溜排開九朵燦燦金蓮,每朵金蓮蓮心處幾片花瓣柔柔、都包裹著一個面色慘然的小怪物:身體畸形四肢短小、脖子纖細頭大如斗,眼瞼淺薄一雙烏黑大眼突兀,再配上一口歪歪扭扭地尖牙,十足的丑陋。

正是從九個陰姬腹中奪來的鬼胎。

不過比起原來,鬼胎都多出了少許變化:頭上香疤九枚、眉間梵篆一點。九個鬼胎都出家、做和尚了。

依著禪宗禮節蘇景對影子和尚合十躬身,微笑道:“恭喜大師,收得九位高足,神圣地摩天寶剎后繼有人,來曰重開山門再振佛光。”

影子和尚看著癡呆是因為記憶混亂,但不影響他現在的思識,搖頭:“重振摩天剎,這話說得太遠了些,我可不敢想。將它們收錄門下只因看他們可憐、由此和尚動了惻隱之心。”

和尚心懷慈悲絕不會錯,不過九枚鬼胎也確實身蘊先天靈光,資質不俗。

收徒弟是喜事,尤其是摩天剎收錄弟子,不聽、相柳、三尸等人紛紛上前恭喜大和尚。

相柳曾受和尚恩惠、不聽要為夫君做面子,都有珍貴見面禮送上,三尸可就沒那么大方了,不止不送禮還問和尚什么時候擺素齋宴請客慶祝

和尚出來轉了一圈,沒待多久身形微震返回王袍去了,赤目眼疾聲快對著王袍喊道:“和尚,你把徒弟忘了。”

九個金蓮靈胎都被被和尚留在了外面。蘇景笑道:“怎會忘記,這九枚靈胎留在外面是要和我試煉一樁法術。”

“什么法術?”拈花替所有人問道。

“靈胎歸服于王袍后曾向我呈秉,動法斗戰時他們可施展九鬼連陰之陣,若‘皇三叔’再以一道法術加持陣中,陣法還能再生一變:隨意送人出入幽冥。”

這本是一道保命手段,一旦遭遇危險,施法既可將望荊王送入幽冥,糖人就算本領再高也不可能追殺到陰間去,堪稱萬無一失。結果誰也想不到鬼胎都投靠了蘇景,望荊王自也逃命無門。

留下鬼胎在身邊,蘇景是想憑著自己身上王袍和一雙細鬼穿梭陰陽的天賦,試試看能否破出‘皇三叔’秘法的關鍵,如果能成功,靠著九枚鬼胎幫忙,小師叔就要去馭界幽冥轉一圈,看看馭人皇和幽冥究竟有什么聯系、再圖謀什么勾當。

當然還得試一試,這世界的輪回到底夠不夠結實!

談談說說,不知不覺里大半天過去,這時夏兒郎來報城外又有客人來訪:輕裝簡行十余人,為首的青衫薄裙、俏麗少女,大家的老熟人了,炎炎伯的妹子方芳貓。

丫頭這就來找小相柳出去玩了。

氣候是炎熱了些,但天光明媚花紅葉綠,算得野游踏青的好時節。

三尸好事,本就不愿在城中待著,當即你推我拉簇擁小相柳出城。細鬼兒、參蓮子則是娃娃心姓,來到此間也想出去轉轉,求得蘇景許可后,大大小小一群人都由方家小姐帶著游玩去了。

剛還熱熱鬧鬧的霖鈴城一下子就清凈了,蘇景身邊人除了一個漂亮小廝外,全都走得一干二凈。

夏家大宅中,蘇景對那九個正準備和主人試煉法術的金蓮靈胎和藹道:“剛剛脫開陰姬身體,你等還有些虛弱,法術事情先不急,再回袍中休養一天吧,過兩天我們試煉法術。”

九個靈胎得了和尚的點化,混沌腦海中已然升開出一線靈智,聞言一張張丑陋小臉上全都流露感激之色會如此并非蘇景多寬厚,只因舊主殘酷苛刻,何時也不曾對它們有過半點體恤,兩下對比反差太懸殊了。

蘇景心中不忍,將鬼胎收入袍后又特意調遣幾道陰風為它們撫身。

不聽坐在不遠處一張大椅上:“試煉法術推到明天?為何改變主意?”

金烏神識遠遠播散開去,小相柳那一伙子人登云駕霧,去得遠了、都已離開靈識范圍;夏兒郎骨血兇狠,但對蘇景不敢有絲毫悖逆,未得召喚不敢靠近大宅,遠遠散開在城邊巡邏

“難得清靜啊,”蘇景眼睛特別清透,干凈得不帶一絲人間煙火:“夏家也有床。”

說話間邁步上前,拉起不聽的手向后宅走去。

不聽‘嘻’地一聲笑,由他牽著、跟他走。

蘇景腳步不慢,但還沒臉用上提縱飛遁之術,剛跨過前堂忽聽身后不聽笑道:“公子氣力不濟,走路這種小事交給奴兒吧。”話音落,蘇景只覺先是腰一緊、跟著身一輕,被不聽打橫抱在懷中了。

蘇景又驚又笑又別扭:“成何體統?”

“沒人看見。”不聽不撒手、反倒雙臂用力,抱得更緊了,才一邁步忽又‘啊’一聲叫,腳下也踉蹌了半步:蘇景掙扎了——抓她胸。元力沒輕重法術不留情,小師叔是正道高人不能胡亂發力傷及無辜,出此下策口中輕輕嘆息、滿目的委屈。

腳軟手不松,胸口遇襲漂亮小廝也不放手,心思不改,抱著公子找臥房,高人無奈,只好把另一只手也伸了出來

“遠近無妨,但提前說好,這趟出來玩可不能馬上回去。”童棺上,雷動天尊對方芳貓正色囑托。

赤目與拈花心疼棺材,都站在了小相柳的云駕上,聞言大點其頭:“三五個時辰是不夠的,怎么也得一兩天的游蕩。”

三尸其他時候胡鬧不停,可心眼里都體恤本尊,曉得蘇景、不聽難得獨處,不打擾、不打擾。

相距雪原爭擂才過去不到兩天,但坊間已然傳遍那件‘驚駭事’,來自白鴉城的糖人奪魁不算、擊敗陰蜓衛不算,連赤武帝尊都為其仙靈,更看破了望荊王被妖孽附體當場擊斃!于離火城周圍,‘夏離山’這三個字可比著九霄神雷還要響亮得多、轟動得多。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夏離山出名、身邊一干同伴也都被吹得神乎其神。尤其露面最早的小相柳,坊間猜測紛紛,都猜他還未露真身,多半也有一位仙祖的仙靈相護。

方芳貓這次攜了一伙子‘傳說里’的兇狠朋友同游,只覺說不出的開心,先痛快點頭應下三尸之言,隨即又想了想,說道:“此處往西八百里,有一片清涼山,其中主峰清涼峰景色最是宜人。”

清涼峰算得名勝景致,尤其山頂上的天池,潭深千丈水青如碧,不過等閑之人根本不能接近山頂,那里是一處古人大貴族的行原別苑,主人家姓奎,和方家一樣都是世襲伯爵,但他們的勢力比起方畫虎要強得太多了。

古人奎也來觀擂,擂戰前夕方芳貓自赤炎城中見到奎家女兒,方芳貓一片熱心,相請奎家女兒擂后來驛館游玩,姐妹們好好聊一聊,不料人家一哂,面上優越十足、目光鄙夷隱隱,淡淡一句‘擂后我與家父要去冰涼別苑消暑’打發了她。

如今方芳貓就要帶著小相柳去清涼山拜奉閨中‘密’友,揚眉吐氣去,讓看不起自己的舊朋友來見見自己了不起的新朋友。

旁人哪曉得女孩家的心思,反正她怎么指引大家怎么走就是了。

云駕不徐不疾,方芳貓沿途小相柳指點風土,沿途遇到人煙稠密地方方芳貓都會降下云頭,落足于集鎮后小姐掏錢請大家品嘗當地特色美食,雷動天大歡喜,吃過三頓后就覺得小相柳應該娶了這女子。

不管他們落在哪里,必會引得一陣大亂,一對僮兒如金玉晶瑩,三個矮子摞起來不比常人更高,青衣糖人陰冷彪悍,這一群人如此醒目,誰不識得他們!方芳貓樂在其中,淺薄是淺薄,但她開心也來得貨真價實。

走走停停,區區八百里行程,一行人足足走了大半天的光景,來到清涼山已是黃昏時分,幾個時辰里連吃了七頓飯的雷動天尊覺得該吃晚飯了,招呼著大伙再落云駕,來到山邊出一家專營野味的酒寮。點酒要菜眾人落座,方芳貓挽起袖子親自給所有糖人斟酒,跟著舉起酒杯對小相柳微笑盈盈,正要敬上一杯,小相柳忽然冷哼了一聲:“殺氣泄露,這山中的埋伏可不怎么高明。”

方芳貓愣了下,不解:“殺氣?埋伏?”

殺氣這種東西無嗅無味,但小相柳是什么樣的妖物,傳承太古兇獸血脈、自有生于山林,未成道前每時每刻都在做著兩件事:獵殺與逃避獵殺!兇獸天識再加漫長年頭的磨煉,他對殺氣再敏感不過。

大山深處,殺氣彌漫,雖還相距遙遠,卻逃不過小相柳的洞察。

殺氣從何而來?自然是埋伏。

誰在埋伏,又要伏擊誰?方芳貓引著一群糖人來山中游玩?方芳貓反應過來,俏面上顏色驟變:“山里有埋伏?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小女孩慌了,想要辯解但心中惶恐下全然找不到有力說辭,翻來覆去就只有那句‘不是我’。

小相柳又看仔細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下:“嗯,不是你,喝酒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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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五章 中土女冠

真不是方芳貓,她全然不明白怎麼回事,小相柳是真正的老江湖,一眼就能看出她是真迷茫還是假慌張。.

    再說如今古人方巴結上師都嫌來不及,又哪裡會陷害;退開萬步,就算要害也得請出真正高人,相隔百多裡就被小相柳察覺殺氣的修家實在不夠看。

    拈花夾起一根不知名的青菜,放進方芳貓的食碟,笑道:“唐果說不是你就一定不是你,放心吧。想必山中另有殺伐,和咱們無關、無需理會了。”

    人在敵境,須得萬事小心,雖覺得山深處將起的殺伐與自己一行無關但仍不敢大意,拈花給方芳貓布菜同時,另只手打開扇子給自己扇了兩下,扇子一開一動,畫上妖女少了兩個。

    另一旁參蓮子對兩個細鬼兒點點頭。春筍法身仍留在桌上,從神情到動作都木訥許多——真魂脫殼、與兩道青蛇煞一同隱身遁入深山查探。

    方芳貓這邊驚魂稍定,但很快又想起主峰頂上別苑正住著奎姓一家,奎家女兒雖瞧不起自己,可她們小時候曾在一起玩耍,方芳貓心地柔善,回頭對自己的隨行侍衛叮囑幾句,侍衛躬身告退、趕去別苑給奎家報信、請他們多加小心。

    山中埋伏果然不是沖著糖人一行來的,盞茶功夫不到遠處殺氣暴發,埋伏者已然動手了,在過片刻小相柳嗅到了血腥氣味。但,山中並沒什麼大動靜傳來,殺戮於無聲中進行。

    遠在方家侍衛回報之前,青蛇煞與細鬼就傳回靈訊,是番人與古人之戰,大隊番人蠻正偷襲主峰、刀鋒直指峰頂別苑,前沿駐防的古人兵正被悄然除掉,到現在別苑中的古人還懵然無知,根本不知大難臨頭。

    這種‘一嘴毛’的事情,相柳等人連看都懶得看,更不會參與。

    再過盞茶功夫,尖銳鐘聲突然轟鳴開來,別苑中古人終於發覺了敵人偷襲,鳴鐘既是示警也是求援;鐘聲才起,沉悶號角也響徹山巒,乃是番人蠻的衝鋒之號,再不掩藏形跡,自四面八方沖向山頂別苑。

    相柳、三屍等人無動於衷,繼續吃喝,雷動時不時就會讚歎一句這個好吃,那個香甜方芳貓則變了臉色,有些倉皇無助的樣子,以她本意還是想救同族的,但自己力有未逮、身邊同伴是真兇猛卻無意參與此事,她也不敢出口相求。

    不長時間,法術轟鳴聲音自山中響起,古人修家的怒聲叱喝、番人高手的淒厲長嘯混雜,山中打得熱鬧了。

    小相柳停箸,神情冷漠聲音亦然,對方芳貓說道:“這種事情,永遠莫指望旁人。”

    無情說話,實情說話。生死搏殺、姓命攸關之事,永遠莫指望別人!小相柳獨來獨往,畢生如是,自己想去打的仗就是自己的仗,與旁人無關,不指望!而蘇景相交天下,行事又何嘗不是一樣,不是沒有人與他生死同行,但他從不會指望更不會要求:你和我一起去吧。

    方芳貓沉默無言,奎家的滅門之難,豈是她能管得了的。

    可就在這個時候,小相柳忽又皺了下眉頭:天空靈元滾滾震盪,有修家正從遠處向著山中急急趕來。

    九頭蛇靈識辨認清晰,來人的修元不算厚重,境界淺薄,可身法奇快、且飽蘊犀利劍意,是個用劍的好手。

    前後幾個呼吸的光景,來者沖入大山深處,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口音古怪、說得是半生不熟的馭言:“生番,還我同伴來!”

    番人偷襲古人,女子追逐番人來討要同伴。

    女子是另一路,與山中惡戰並無直接牽連。

    喝斷落下,回答她的是番人充滿敵意的呼嘯聲。憑言辭要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女子劍修再無廢話,下一刻劍咒自她口中響亮沖起,女子蕩劍沖入混戰!

    也就是這劍咒響起的一瞬,小相柳面色再變,濃濃驚詫充斥目光,再眨眼青衣糖人沖天去!又何止相柳一個人,三屍、參蓮子盡數拔身,利劍出鞘寒光縱橫,法訣在手靈元轟動,蘇景身邊一群兇神惡煞全部縱躍而起,趕赴山中戰場。

    眾人縱身去往戰場,只因女子劍修那一聲咒言!

    不會她的法術,但一群糖人至少能夠聽出,女子正施展的劍咒為中土才有的修家敕令!

    方芳貓知曉他們都是厲害人物,可這群傢伙一路八百里遊玩相伴,大都有說有笑或是和和氣氣或是胡鬧耍寶,除唐果一個外餘者都讓人很容易親近直到此刻個個顯露崢嶸,刹那反差,方芳貓真就覺得,自己正置身於有一片正崩裂的大山腳下:渺小、無力、倉皇。

    皆為巨獸,獨她是一隻小小螞蟻。

    方芳貓的臉色愈發蒼白了,突然覺得腳下微微一輕,是參蓮子散過一片綠葉將她托浮而起,大弟子仁厚心腸,覺得把方芳貓一個人丟在這裡不如跟著大家身邊安全,帶著她一起向山中趕去。

    旋即方芳貓如墜夢中,噩夢,滿滿鮮血顏色、無盡慘呼嚎啕的殺戮夢境!

    霖鈴城,夏家大宅,廳堂正中方桌陳列,一副絹棋盤鋪開,盤上黑白落字十餘枚,只是棋桌兩側圓凳空空,並無人落座,擺棋之人坐在廳堂的大椅上,兩個人坐一把椅子。

    三屍等人已然離去一天了,蘇景、不聽趟過夏家的大床,早就起身重返正堂,沒有正經事,全無志氣似的兩人膩在一起,蘇景坐在椅上,不聽靠在蘇景懷中,低聲說笑著。

    突然門外傳來人聲嘈雜,出去遊玩的眾人都回來了,三屍大呼小叫,好像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跟著蘇景來馭界之人個個修為了得,腳下何其迅捷,說話聲傳入時候他們已然步入正堂,再看蘇景不聽,對坐於棋盤兩邊,你扣著黑子我摸著白匣,坐姿端端正正,面帶清淡笑容。得閒不廝混,弄棋以消遣。果然一對神仙眷侶。

    手執黑子、擺足模樣,蘇景抬起頭想問他們遊玩得怎樣,脫口卻是‘咦’了一聲:多了兩個。

    三屍一行人中,多出了兩個糖人女子,一個雙十出頭丫鬟打扮的俏麗女子,但面色晦暗目光散落,顯然有傷在身;另個則是面目焦黃一中年女冠。

    丫鬟打扮?馭界婢女可是另一幅裝束,受傷的女子衣著為中土服色;女冠就更‘乾脆’了,此間世界根本就沒有道士這回事。

    但不等蘇景開口,俏丫鬟就搶先笑道:“奴兒夭夭拜見佑世真君。”字正腔圓,正宗東土漢話,帶了幾分江南口音,體魄受創中氣不足更閑的字糯聲軟。

    佑世真君名滿中土,莫說修行中人,就是凡間百姓又有幾人不識君。

    看服飾就大概知道對方來歷了,是以被俏丫鬟叫破身份蘇景並不如何驚訝。

    丫鬟他不認識,但對這女冠有印象。之前未曾謀面,不過前面幾十年裡中年黃面女冠在東土頗有名氣:三路來歷不明的修家,四處去挑戰因靈元大潮而新崛起的門宗,披了畫皮的蘇景是一路,黃面女冠也是其中一路。

    黃面女冠也面露笑容,與奴兒夭夭的笑意相比,她笑容更親切,由衷地輕鬆和開心,伸手自面上一抹面目陡變,二十上下的女子,五官清秀氣韻寧怡,可眼角眉梢間又天生了一份媚氣。

    撤去畫皮同時,幻聲法術也一併散掉,女冠的本來聲音帶了少許沙啞:“涅羅後進弟子蜂僑,拜見蘇師叔祖。”

    輩 分算得清清楚楚,禮數更是一絲不苟,當年在劍塚采劍時曾與蘇景有過一面之緣的涅羅塢蜂僑對蘇景行晚輩大禮。對外門朋友蘇景不以長輩自居,離座位伸手攙扶, 喜道:“你怎也來了這裡?在中土時啟巧還專門提到過你,要我尋訪你的蹤跡,這可太巧了些就你們幾個,咱家大隊人馬殺到?”

    不聽則望向相柳等人,目光裡滿滿納悶。不用等她發問雷動就開口道:“大夥跟著方芳貓去清涼山遊玩,正趕上番人蠻大隊人馬偷襲山中古人貴族,此事與我等沒關係,本不想出手,沒想到蜂僑道友淩空趕來,要從番人手裡解救同伴。”

    當時眾人不知黃面女冠是天宗同道,不過認出了她的咒言、知道她是來自中土的修家,豈能坐視不理。一群閻王爺從天而降,番人倒足大黴,一下子從獵人變成了獵物,想逃都沒的機會,被糖人狠打傷亡慘重,隨隊攜帶的一個俘虜也被糖人輕鬆救走,就是那個俏麗丫鬟了。

    方芳貓也在場,大家都說漢話她聽不懂,圓溜溜的眸子裡盡是迷惘。

    不過口中言話不同,人名發音是不會讓改變的,方芳貓聽得雷動提起自己,趕忙在俏面上掛起微笑,向他和不聽點頭致意,值得一提的,方芳貓的笑容裡頗有些得意——不是對糖人,而是因那清涼山一戰。

    糖人出手,相助兩個女子同時也順便救下了奎姓伯爵一家的姓命。回想方才,大戰落定後,在清涼峰頂,勢利舊友向自己道謝時,對方面上驚訝、羡慕、感激、嫉妒諸多情緒混雜於一起的古怪表情,方芳貓心裡說不出的歡喜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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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六章 真嫩


雷動說話、方芳貓得意同時,涅羅塢蜂僑也開口回答蘇景的問題:“啟稟蘇師叔祖,我來此間是因一樁意外,意外發生時候晚輩與三位掘谷弟子,正在查探東土西北修羅澗。落入這世界後我身邊就只剩夭夭姑娘,另兩位掘谷傳人不見了,不知有沒有過來。”

    蜂僑暫不提如何來到馭界,只說來之後的情形,她和夭夭不如蘇景走運,直接掉進了番人窩裡,還不等弄清楚怎麼回事便開始動法打殺,那一戰之苦不做贅言,不斷衝殺之中兩位中土女子失散,蜂僑最終逃出生天,夭夭則被番人所擒。

    這倒不是夭夭的本領不如蜂僑,只是夭夭太不走運,逃亡路上盡遇到番子高手這才失手遭擒。

    雖然和夭夭全無交情,但是天宗弟子自幼得名師教導心中早養下‘道義’兩字,不會輕易捨棄同伴,何況置身於陌生世界,孤身一人的滋味實在不好受,蜂僑一直在尋找機會救回夭夭,待到後來番人傾巢而出,自荒僻野嶺潛行入清涼山準備獵殺古人貴族,俘虜被他們隨軍攜帶,蜂僑一路上遠遠跟蹤,待番人攻山時她也出手想要救出同伴,不成想又遇到了另一群老鄉......更讓她覺得親近、真正志同道合之伴。

    先把蘇景當頭疑問解釋清楚,蜂僑正待細說自己在中土遭遇的那場意外,忽見蘇景面露驚駭,下一刻蜂僑也有所察覺,一道狂猛賁烈的力量,正在遠方向著霖鈴城急行而來。

    力未至,威勢業已催枯靈識、攻殺入心!一行人忙不迭躍出大宅抬頭觀望,目中只見天際血雲滾滾,飛馳如電!

    剛被救回來城中的女修夭夭發出一聲尖叫:“怎會是天劫...我的升仙劫?!”

    劫數因修家而起,是以應劫者對劫雲感知遠勝旁人。蘇景不聽等人還未探明那重血雲中究竟藏蘊何物時,夭夭已然明白:這是她的飛仙劫數!

    但又怎麼可能,她才剛破如意胎,相距元神修家的三千年大限還有兩千二百年......怎會現在劫數就到了。

    蘇景心中一動,急聲問:“從你修行日起,至今兩千年整?”

    性命劫數、心神大亂,夭夭本能回答:“應該...差不多吧。”

    具體時日她沒記清楚。畢竟對中土修家來說,什麼時候開始修行不算頂頂重要事情,大概年載是記得的,可具體要有零有整地算明白卻難...她不記得、天記得!兩千年前的今月今日今時今刻,還是稚童的夭夭在那位面帶傷疤的青衣公子指點下,將一滴天地靈元吸斂入身、正式踏入修行道。

    新天治。兩千年!才脫虎口的中土女修又迎來馭界飛仙劫!

    莫說夭夭身遭重創,即便她毫髮無傷修元盈滿,憑她十境修為也休想擋下此劫。夭夭面色慘白、心思全然混亂了,目光淒苦無助望向蘇景。

    分不清是悲是怒還是怕、夭夭只覺胸口被堵住了似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但她的目光蘇景又怎能看不懂:救我。

    求你救我。

    眸兒酸楚,眼簾本能落下。剪斷了淒然目光,夭夭眨眼。可是不等她再開目,血雲至天劫到,銀弧中天威浩浩,挾持萬鈞巨力轟殺中土女修!

    此刻旁人即便置身血雲下、哪怕合身撲擋在夭夭頭頂,此人也感受不到天劫的丁點力量,夭夭受到的打擊同樣不會減少半分......天劫與旁人無涉,但別人也休想為夭夭擋劫數。

    受傷母狼般的嘯聲自劫雲下響起。沒人能辨出那聲音是夭夭的哭還是怒。

    夭夭畢生都追隨於疤面青衣身邊,敢與這樣的主人為伍她自然不怕死,只是她不想死得那麼不明不白,傷痛身軀中殘損修元盡數暴發,明知必死無疑卻仍要誓死一拼。

    不甘所以不屈,不屈所以反抗,反抗所以更痛苦。夭夭不求好死,她憤怒!

    以前夭夭極少在修行道上露面,包括蜂僑在內蘇景這邊無人知道她的身份,眼看著東土來的修家糊裡糊塗入劫數。看著她咬牙切齒滿心憤怒地徒勞抵抗,人人心中不忍,拈花心腸軟黯然長歎,可是這聲歎息未完忽然眼前一花,女修夭夭與血雲殺劫一併消失不見。

    是蘇景出手。一道心念流轉將夭夭收入了自己的黑石洞天。

    以蘇景現在的本事,迎飛仙劫數一樣必死無疑,不過他另有想法,將夭夭藏進自己的洞天,好像陸老祖那樣,天劫只看應劫者,找不到夭夭它自然也就消失了。

    退一步講,即便天劫‘發現’夭夭藏進蘇景體內,當頭去打蘇景,他也能應付一時:短短片刻功夫蘇景已經看清,血雲劫數是‘循序漸進’、內中降下的雷霆轟殺一道比著一道更強,現在天劫剛至威力還不算太兇猛,若蘇景去擋至少能為夭夭爭取一個交代未了心願的時間。

    素不相識,但同來於中土,總算是一場緣分的。

    可惜盤算得好,事情卻不以他想像變化,夭夭被收入黑石一刻,血雲劫數也隨行齊動,一起鑽入了那氣竅洞天!

    蘇景先是一驚,但很快又複鎮定,‘規則’是不會輕易改變的,血雲在洞天裡仍只打夭夭一人,並未傷及其他,對蘇景也沒有傷害。

    一道神識投影于黑石洞天,看著夭夭應劫,蘇景目光沉黯,他救不了她。

    而最初的慌亂、憤懣過後,夭夭也冷靜了許多,她的見識不差,知道蘇景試圖救自己。血雲雷霆中幽幽聲音傳來:“先生好意,夭夭收到了,可惜今生無以為報,若還有來世再求報答。”

    蘇景搖了搖頭:“不用說這些,仙子心中所願不妨示下,力所能及決不推辭。”

    笑聲楚楚,夭夭搖頭:“我的心願與先生之道相悖,不提也罷,但我求能死個明白,這劫數究竟從何而來。先生曉得麼?”鮮血自夭夭口中泂泂流出,她已撐不住了。

    “此間天治迥異中土,修家修行滿兩千年,大限劫數就會落下...你來的...時機不太好。”

    身體簌簌顫抖,掐訣的纖細手指因太用力顯得蒼白異常,夭夭卻在笑:“什麼破世界!”說話間,手訣鬆開了。力氣將盡,最後的一點時間、一點修元,她做了另一件事:錄寫了玉玦一方。隨即她把玉玦向蘇景擲去:“有朝一日,若先生見到我家公子,請講此玦給他,內中所錄為夭夭遺言。我家公子與先生本是舊識:離山棄徒、青衣葉非!”

    蘇景一愣。伸手接玦...敵也好友也罷,到底是一個與自己無害女子的遺願,蘇景會成全她,點頭道:“你放心。”

    “佑世真君,正道高士,沒什麼不放心的。”夭夭七竅沁血,雷光中身體漸漸枯萎。可她的面目已歸安詳,緩緩閉上了雙目。

    只是,她才告閉目猛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神情陡然淒厲猛又張開雙目:“你剛說,天治兩千年?!不可能......”話未說完命火枯竭,殞身。

    臨死一刻,蘇景從她眼中看出一個字:怕。

    連死都不怕的人,還會怕什麼?

    見了她眼中恐懼。蘇景心底也突兀一驚,他省起了另一個人。

    ......

    浮玉王已經站了一個時辰了。

    這陽世中能讓浮玉王肅立許久、卻不敢開口問上半字的只有一個人,馭皇帝。

    雪原擂結束不久浮玉王就收到靈訊傳報,糖人竟將望荊王和國師弟子一併給斬了......還有他們的皇三叔!

    浮玉王大吃一驚,但當時未敢進宮,他曉得皇帝收到消息只會比自己早不會比自己晚;他更曉得皇兄的性情,出了這等大事。皇帝需靜心沉思、最恨有人在他身旁聒噪打擾。

    是以浮玉王在快兩天之後才入宮覲見皇兄,問他的打算。

    然後浮玉王就站了一個時辰。

    面前三丈處,馭人皇帝端坐書案後,閉目沉吟久久不語。不久前才用九千性命換來的年輕容貌已經消失。與人皇帝是個行將朽木、周身散著一股腐爛味道的老人。

    終於,皇帝睜開了眼睛,卻不去提及雪原擂:“夏離山的來歷,下面還沒查清楚麼?”

    浮玉王搖了搖頭。

    皇帝未發怒,又問起了另一件事:“半年前那場天劫呢?查出結果了麼?”

    差不多半年前,秋疆內突然掀起一道飛仙劫雲,於一處荒僻山谷綻放威力。要知道馭人掌控天下甚是嚴密,麾下各族誰家修士到了什麼境界、哪個修士大限將至均有詳細記載,可這道劫數來得卻莫名其妙,附近根本不該有渡劫人的。

    待馭人高手趕到地方查看時劫數已過,山林莽莽不見絲毫痕跡。事情蹊蹺,馭人皇帝命人追查,手下人將界內快到大限的修家篩選了幾遍卻一無所獲,就是憑空冒出一個精修高手渡劫。這樁懸案至今未破。

    這是和雪原擂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強要說聯繫也僅在於時間:半年前莫名高手秋疆渡劫,半年後兇狠糖人雪原出世,兩件怪事如此相近發生,是巧合麼?

    見浮玉王又次搖頭,馭人皇帝緩緩吐出一口長氣,這是他的習慣、暴怒徵兆,浮玉王提緊了心神,正要硬著頭皮去迎皇兄雷霆震怒,突然門外有侍臣到來,躺在門口唱道:“啟稟吾皇,剛剛觀天監傳來消息,探得飛仙劫雲一道。”

    精修之人記憶非凡,皇帝心中裝著‘誰該應劫’的帳目,聞言皺起眉頭,最近沒有要渡劫之人,當下顧不得發怒,問道:“可知渡劫之人是誰?劫雲落去何處?”

    “何人渡劫不得而知,劫雲落在...落在離火城外,糖人的白鴉城。”

    “查,看白鴉城何人渡劫。”傳令之後,皇帝出奇地收斂了怒氣,對浮玉王擺了擺手:“你先回去吧,容我再想一想。”

    ......

    夏境霖鈴城。

    蘇景命參蓮子帶領一隊夏兒郎護送方芳貓回離火城。縱然語言相隔,家裡擺著個外人也總覺得不方便,對糖人上師方芳貓不敢絲毫怠慢,恭敬施禮、告辭。可對小相柳她就親熱得多了,笑眯眯:“過兩天再來找你玩...到時候你教我下糖人的棋。”

    她來時見上師和那位漂亮小廝對坐棋桌。分不清是人俊秀還是棋雅致,覺得說不出得好看,打算要學這門雅技。想想將來和小相柳擺棋對坐,那滋味一定美得很。

    九頭蛇吃棋沒問題,下棋可不會,看了看棋盤看了看小姐,沒應聲。

    方家小姐離去後蘇景不急著向同伴解釋夭夭渡劫的情形。先招呼大家落座,再問蜂僑:“來時經過,還請細說。”

    “是。”蜂僑的嗓音天生一絲沙啞,老天爺送給她的風情。

    中土世界三萬年不遇靈元大潮到來,短短幾十年裡催生修家門宗無數。新晉修家忽得大力在身,心境不穩難免驕狂。不將舊宗放在眼中,四處問劍挑戰著實攪擾別人清靜。但另有三宗修家,行走於世專門就去尋這些新起門宗的晦氣。蜂僑所扮黃面中年女冠是為三宗中的一路,自稱掘谷的莫名人物是另外一路。

    大約半年前,蜂僑隻身去往新宗裡好大名氣的修羅澗,巧遇掘穀三人也來此挑戰。但修羅澗一片寂靜無人應戰,正疑惑中忽然自澗內傳來一聲慘叫。蜂僑與掘谷弟子入內查看:

    山壑深處,修羅澗弟子皆盡喪命且死狀恐怖,個個屍身兩段,都是小腹爆裂、腿還盤坐在地面上半身卻被崩飛遠處,血漿仍在緩緩流淌,紫得發黑的顏色觸目驚心。

    蜂僑、掘谷弟子都是見識廣博之人,看亡者死狀很快就有了判斷:盤坐行元、勾連天地,將大乾坤中的靈氣收入自己身體...但他們的靈元不受主人控制、于丹田中爆裂開來。將修家的身體炸成了兩段。

    最後一聲慘叫就來自修羅澗修的掌門人,他的修為最高,堅持的時間最長,可到底還是沒能阻擋異樣靈元的崩裂。

    當時蜂僑目光詫異,走火入魔見得多了,靈元不受煉化反噬修家的情形也不是沒有過,可一個門宗數百弟子死得如此‘整齊’聞所未聞。細細查看山壑、再找不出倖存者,正待仔細思索事情緣由,修羅澗內忽又有異象顯現,七彩光芒自地面下暴射而出。一時間彩光迷離,整座山谷都被映照得光怪陸離。

    蜂僑不敢再多待,一道靈訊傳回師門,同時拔身而去想要先撤回到安全地方再說,不成想七彩奇光中突然綻放怪力,一下子將蜂僑抓住,以她的本領根本無力相抗,旋即只覺天旋地轉、渾不知深陷何處。待一切重新穩當下來,蜂僑身邊只剩下掘谷三人中的那個侍奉丫鬟,放眼望去,周圍無盡莽莽山林。

    侍奉丫鬟夭夭立刻將一道靈訊打出,被送來陌生地方,她第一反應是要先找到自己公子,可靈訊送出並無回音,跟著四面八方古怪的號角聲鼓蕩群山,她們從未聽說過的生番潮水般湧來,廝殺起......

    蜂僑與夭夭來到馭界的經過就是如此了,蘇景聽得認真,待她全部說完後問道:“你可還記得,修羅澗奇光顯現、你被怪力捲入此間的具體日子、當時時辰?”

    蜂僑說出當時的月、日、時辰,蘇景相柳三屍等人對望,確定了、踏實了:正是蘇景和小相柳被送入馭界之時。

    既知前因後果,蘇景很快就想通其中關鍵。來之前離山高人與鎮士就已探得,中土與馭界的封印雖只有一道,但通路卻有兩條,封印是一法鎖雙路之術。

    兩條路,一條就在離山腳下,算是大路;另一條在何處不得而知,可以看做小路。如今想來,那條‘小路’就在修羅澗,蜂僑與‘掘谷’弟子適逢其會,恰當時候出現在恰當地方,蘇景相柳被誤送入馭界時,雖無顯像可查但封印必會有瞬間鬆動,蜂僑與夭夭就此陷落。

    至於修羅澗弟子慘死,封印躁動、對大小兩條路都會有影響,大路這邊有鎮士守護是以無妨,小路那邊就沒那麼好運氣了,封印搖晃怪力橫生,豈是修羅澗這等新晉門宗的修家能承受的,外間環境引動體內真元爆裂...只能說他們選錯了門宗坐落的地方。

    蘇景簡單解釋兩句,又說道:“夭夭是葉非的人。”

    三屍齊齊‘啊’了一聲:“哪個葉非?”

    還能是哪個葉非。中土世界又有幾個能讓蘇景記住的葉非。雷動追問:“葉非也來了這裡?”

    “不得而知。至少...夭夭過來後沒能聯絡到他。”蘇景的面色有些複雜:警惕,葉非要是也被卷過來,他們不可不防;不過警惕之外,蘇景神情上興奮和開心還要更濃些,葉非來了?

    只嫌敵人不夠看,從不怕事情不熱鬧,這就是蘇景的性子了。一場大戲、登臺的人他唱起來就越過癮。

    蘇景話鋒一轉,歎了口氣:“夭夭未能扛過劫數,已然隕身了。再就是此間天劫與中土有些不一樣。”

    中土天劫要命不要魂,是身死道消之殺,修家死後遊魂下幽冥再入輪回;血雲劫數卻要命也要魂,魂飛魄散之殺。夭夭在黑石洞天裡渡劫,蘇景本還想試著以鬼袍去救護下她的魂魄,不料夭夭被徹底打滅成煙,身體與魂魄都沒留下。

    說完,稍加停頓,再開口時蘇景加重了語氣:“有件事情要和大家商量下,我馬上要閉關。我不在時馭人那邊又該怎麼應付......”

    “突然去閉關、作甚?”不等蘇景說完小相柳就插口問道。蘇景能分心十段,等閒法術參悟無需入關清修的。

    蘇景笑了笑,目光裡無甚歡愉,反倒是沉重之色更多些:“想辦法,開青燈!”

    請影子和尚動法咒、請屠晚神劍綻銳意,什麼辦法都好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青燈境打開一線,他得送一個人進去避難。跟著蘇景又問小相柳:“你還有多少時間?快了吧?”

    剛聽說‘兩千年新天治’的時候,蘇景等人的確都沒反應過來。這算得思識的慣性,本心深處總會覺得這個世界種種古怪,與自己並無直接干係,此為其一;另則,小相柳從來都是個後生模樣,看上去比著蘇景還要年輕些...本來就沒多想,加之九頭蛇在大家心中還是個‘年輕人’。不知不覺就忽略了他。

    直到夭夭突兀迎來劫數,蘇景才猛地想起小相柳:看似年輕,可凶獸為妖,它們的壽數遠非修家可比。且相柳說過,九頭蛇修行有九殺九劫,他已曆遍九殺、經過七劫,又豈會太年輕!

    “快了?”小相柳笑了起來:“過了,上個月剛過兩千歲整壽。”

    拈花滿面無奈:“你這人怎麼如此糊塗,此間天治問得不是不是壽數,是踏入修行的年限......”

    “相柳為天生凶物,出聲一刻、啼哭之時就開始修行了,壽數即為修行年頭。”相柳應道。

    蘇景等人面面相覷,這可十足奇怪了,同為中土來人,夭夭就要領受此間天治制裁,相柳就沒事?可不管怎麼說,唐果不用挨天劫總是好事,內中的蹊蹺大可留到將來慢慢尋找答案,蘇景大是松心,笑道:“咳,你這人,兩千歲大壽也不說一聲,好歹我給你擺上一桌。”

    “不用,”相柳回答得冷冰冰:“那天正好番子襲城,我吃了頓好的...你們作甚?”說話功夫裡,雷動赤目拈花三個矮子走上前、把相柳圍在中間緩緩打轉、一眼接一眼的上下打量,看得九頭蛇渾身不自在。

    赤目眯眼睛:“兩千歲,老妖精了啊。”

    “既是老妖精,為何不見白鬍子?”拈花介面道。

    雷動冷笑不已:“不見白鬍子也還罷了,居然還是一副小白臉的扮相,九頭怪,你裝得挺嫩啊。”

    兩千歲不算年輕,可那得分和誰比,人家相柳一族,熬過九殺九劫就算不能飛仙去,活上個千秋萬載也不算個事,兩千歲的小相柳在自家族中的的確確還是年輕後生。

    小相柳不是裝嫩,是真嫩。

    這個時候蘇景忽然又做了一件怪事:身形震、妖光綻、那一系白色暖裘又重新穿著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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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七章 三息


蘇景動作反常,三屍立刻就不去糾纏小相柳了。同時轉頭望向蘇景:“你冷?”

    “不冷,我怕,怕它跑了。”暖裘裹身,糖人富貴。

    “誰跑了?”三屍愈發稀奇,閃身踏步自小相柳身邊散去又把蘇景圍住,不過之前他們圍住小相柳是‘圍觀’,現在圍蘇景則是‘圍獵’,三屍個個目光警惕手腳灌力,本尊怕什麼東西逃走,三位矮神君全都加上一份小心,不管‘它’為何物,蘇景要留三屍就幫助一起攔。

    “天劫。”蘇景的神情很有些古怪,不過笑意居多......夭夭受‘天治’制裁,喪生於馭界劫數,但她死後那片劫雲並未就此散去,而是留在了黑石洞天內。

    威力內斂、雷霆藏蓄,血雲不發威也不動,好半晌了。

    初時蘇景不覺得什麼,以為過不多久它就會散去重新歸入大乾坤,不成想它全無離開之意。它沒走?蘇景心底陡然跳出了一個字:貪。

    天大一個貪字!

    那可是一道飛仙大劫,內藏靈力何等渾厚,若能將其煉化......哪還有什麼猶豫的,真元行轉三重乾坤併合,心念催動阿骨王袍結法全身封阻去路, 如此還嫌不夠再把暖裘加身。這狐地妖霧的白裘之變重在防禦,和盔甲一個道理能擋外就能阻內,蘇景穿裘等若又再皮囊外加扣了一個殼子,進一步隔絕大天地與自 己小乾坤的聯繫,務求留下這劫雲。

    簡單解釋兩句,三屍恍然大悟,原來是不讓天劫逃掉啊...猛一聲怪叫三個矮子同時向後跳開,這還幫著‘圍獵’呢,圍獵天劫?矮子宗師不找這個倒楣!不聽也擔心不已:“你小心!”

    小相柳可沒那麼客氣:“你瘋了?”

    撲哧一聲,蜂僑笑了,天劫逗留修家體內固然稀奇,正道天宗小師叔的貪心和大膽更讓人大開眼界。

    其實蘇景不是全無準備。劍魂屠晚與影子和尚此刻都被他請入黑石洞天,一僧一劍嚴陣以待,萬一天劫發難他們會立刻出手,總能抵擋片刻,大不了到時候再脫衣服開洞天放天劫離去。蘇景正待向同伴解釋這一重,黑石內血雲突然震顫起來。

    蘇景先一駭,隨即又面露驚喜。

    霖鈴城內最最關心蘇景的那個人非霖鈴莫屬。見夫君面色連番變化,她急急問道:“怎了?”

    “天劫傳力小乾坤。”

    於急急震顫之中,一道道靈元力量被血雲緩緩送入小乾坤——黑石洞天是一重‘大地’,與天烏劍獄對應成小乾坤一座。

    蘇景三座乾坤同源同根同命,彼此勾連相套,一道小乾坤得滋補。另兩座小天地照樣會強壯起來。

    不聽得了答案,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蜂僑的眉目靈活,見三屍不停眨巴眼睛知他們不解其中奧秘,開口解釋道:“天劫本為天地孕育,修家渡劫後,劫數力量會重歸於天地。”

    赤目攥起了拳頭:“便是說...這血雲天劫走錯門了,把蘇景的小乾坤當成了大天地?打完了人。劫數中的靈氣都便宜蘇景了?”

    雷動已然開始手舞足蹈:“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解釋,這可不是好人有好報、造化了麼!”

    拈花‘哇哈’一聲笑,雙臂大張撒腿向著蜂僑抱去,蘇景要是真能收去飛仙劫中靈氣可是大喜事,怎麼也得慶祝一下。

    蜂僑哪裡想到還會有這樣的‘儀式’,小姑娘腦子都懵了,愣在原地不知是不是該拔劍,幸虧蘇景動作更快。及時抓住了拈花的肩膀攔住了他。

    不聽在一旁安撫蜂僑:“他們三個都是靈怪,行事間只看...只看真性情,唐突孟浪、萬勿見怪。”

    蜂僑沒事,就是被嚇了一跳,小臉有些發白,搖頭笑了。

    拈花這邊,被蘇景按住肩膀。他仰頭望向本尊:“你也看上她了?”

    ‘也’從何來,拈花不說。

    沒法回答,乾脆不理,放開手就此盤膝坐地。催動風火雙元行轉於三重小乾坤,有條不紊收斂血雲送來的力量。

    血雲送出的真元純淨、淳厚,不存陰陽之分不在五行之列,是為最最乾淨不過的本源元氣,歸入蘇景的陽火真元後無需著力煉化自然就被‘沁染’,再也省心不過。

    眾人不打擾蘇景行功,散開到一旁,拈花等了片刻就覺無聊,跳到廳堂正中那張棋桌上,招呼不聽:“小不聽,咱倆把這盤棋續上。”拈花可不是不學無術之輩,**靈怪常年混跡聲色之地,琴棋書畫他樣樣拿得起來。

    不聽的目光都快綁在蘇景身上了,心不在焉說了實話:“東土的黑白棋我不會下。”

    “那怎麼...”三個字後,拈花明白了,笑嘻嘻地不問了。

    蜂僑不禁莞爾,很快又忍住了笑意。

    劫雲蘊力強大,想要盡數收斂為己用絕非朝夕功夫,可蘇景端坐不久就睜開雙眼重新起身了。

    “這麼快就收完了?”不聽詫異。

    “沒,血雲還在,不再送力了。”

    赤目語氣不甘:“被它認出來你那小乾坤不是大天地了?”

    蘇景沉吟片刻,緩緩開口:“不知是不是巧合,我覺得...劫雲散於我的靈元力量,和夭夭的修為差不多。”

    若夭夭未受傷,蘇景至多也就看出她大概的境界,休想能看穿她的修為深淺;但夭夭來時身遭重創,無力再抱元守一,就瞞不過金烏神目的洞察了。

    “夭夭來時是十斤饅頭,血雲將她轟滅後,給了你十斤白麵?”雷動若有所思,舉了個不倫不類的例子,跟著又合十向天:“就事說事,有怪莫怪,夭夭別見怪。”

    例子不像話,可意思是沒錯的,夭夭渡劫時什麼樣的修為,血雲就給蘇景的小乾坤送出多少靈元,不過還原成了純粹元力......

    葉非來沒來。他的修行年頭可足夠長了,來了的話直接就得應劫吧?

    夭夭死得不值,可為何她受天治,真嫩的小相柳沒事?

    血雲劫數打滅了夭夭,又把同樣一份力量歸入乾坤,這是什麼道理?

    小相柳等人清涼山遊玩一趟帶回來個葉非手下,也跟著帶回來連串疑問。蘇景站起身來對同伴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先散了,獨自一人去往後宅、尋了個清靜院亭重新坐了下來,手上寫寫畫畫,口中喃喃自語,很快陷入沉思。

    漂亮小廝就跟在夫君身旁。但不靠近不打擾,坐在遠處單手托腮望著蘇景,很快也看入了神。另一邊,三屍帶上蜂僑遊覽霖鈴城,拈花殷勤,把這世界究竟是個什麼來頭、自己這一行人之前經歷種種都給蜂僑交代清楚。

    一晃半天光景,已是子夜時分。蘇景傳聲著參蓮子來相見。

    眨眼功夫參蓮子趕到,躬身行禮:“弟子侍奉師尊。”

    “再請你辛苦一趟,去離火城請方畫虎過來...讓他帶上妹妹。”

    參蓮子不多問半字,縱身飛去離火城請人。大半夜的,炎炎伯都已經睡下了,被小娃喊起來、聽說這時候上師召喚、還特意要自己帶上妹妹?

    這如何使得?提親一是回事,獻寢又是另一回事,方畫虎面苦口苦心更苦:“小、小法師容稟。舍妹自幼身體嬌弱,昨天隨唐果法師出去遊玩一趟,回來以後就病倒了,請了大夫來看,說她決不可見風......”

    “師尊命我請人,他老人家諭令即為天條,言出法隨!少要囉嗦。與我覆命去!”禿頭小娃冷聲呼喝中,方圓百丈地面突然顫抖開來,一條條粗大黑藤破土而出,四面八方鑽入驛館。無關人等都被藤子卷出放置遠處。

    隨參蓮字一字叱喝‘起’,黑藤將這座驛館連根拔起,飛天去!

    黑藤法術動靜不小,立刻驚動了巡城兵馬,轉眼間離火城中光明大作,一隊隊丁人卒劊人勇圍攏過來,參蓮子不怒反喜,縱身出驛館,腳下踩著一根尤其粗壯的黑藤立身半空。

    參蓮子要想走,憑面前這些軍馬根本阻攔不住,但禿小子止住了前行:他們敢攔我?

    魔女藍祈照看長大的孩兒、南荒天鬥山時刻追隨裘大都督、黑二都督四處打架的小子,蘇景面前的乖徒兒在外面就是個小土匪、小魔頭,一人對上重重軍馬卻懶得解釋半字,更不會搬出師父的名頭,揚聲叱喝:“三息不退,屠滅離火!”

    童聲響亮,連相鄰的霖鈴城都聽得一清二楚。

    最近二百年參蓮子‘歸了’小妖女,不聽聽見徒弟在外面裝凶扮狠,皺眉頭、閉眼睛,深深一吸再一呼,吐氣開聲音動天地:“一息!”

    話音落,不聽再一吸、一呼,複開聲:“二息!”

    而這‘二息’呼喝可就不止小不聽一個人了,三屍、相柳、細鬼兒連帶滿城夏兒郎齊齊大吼,幫著一起數,眾人都來起哄。

    好徒弟、好師母、好同伴、好手下啊!蘇景哭笑不得,暗凝息蓄勢以待,他不擔心參蓮子,倒是有些怕這小妖怪發了性子真會把一座離火城給打得飛灰湮滅。

    蜂僑忍不住又笑了。

    不修行的時候蜂僑看書、弄琴、擺弄些花花草草或者自己和自己下棋......或許是覺得自己眉目間天生媚氣有‘招搖’之嫌,所以蜂僑從不會像啟巧 師姐那樣風風火火四處交朋友,她是個安靜孩子,平時都是那麼清清淡淡的。可來了這霖鈴城,真正見識了小師叔,就總也忍不住想笑。

    這位離山小師叔的行事,似是和以往聽說得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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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7 15:22:49 |只看該作者
第七七八章 浪浪仙子

離火城中,嘎啦啦巨響轟動,地面四分五裂,又有無數黑藤瘋長出來,參蓮子蓄勢、只待師娘給自己數出‘第三息’,他便要大打出手了。

    炎 炎伯又驚又怕,這要是打起來那就真正得罪‘上師’了,前面諸般努力盡歸清風,且炎炎伯覺得上師雖驕傲但不是蠻不講理之人,‘妹妹侍寢’的事情還有求情的指 望,可要打起來便一切免談。搶在霖鈴城‘三息’吼喝響起前方畫虎飛出驛攔在兩方中間、雙手亂搖:“誤會誤會,是我隨小法師去見夏先生,你等快快退去,不可 魯莽。”

    攔路軍馬本就心頭發毛,見事主如此說,就算城守怪罪也有個交代,立刻讓開道路。

    參蓮子愛打不愛說,撇撇嘴角也沒再說什麼,再做前行直接把驛館帶入霖鈴城。

    夏家大宅正堂,蘇景來見炎炎伯,擺手打斷方畫虎對剛才事情的解釋,問道:“你還有什麼親人?孩兒有麼?”

    方畫虎不解‘上師’何來此問,張著嘴巴搖搖頭,這些年為光復家門殫精竭智,根本沒去想要子嗣的事情。

    “妻子呢,有麼,帶在身邊了麼?”

    方畫虎臉色更白了,帶上妹妹還嫌不夠麼?!蘇景也覺出這話會讓人誤會,失笑搖頭:“莫擔心,我是想讓你帶家眷來我霖鈴城中暫住,沒有其他意思。後面或許會有些危險,不想你家人受連累,也免了你的後顧之憂。”

    前一句讓方畫虎大大松了口氣,可後半句又把他的心提了起來,搖頭道:“有妻室一房,但那女子不提也罷,她若死了我反倒開心!上師明鑒,下官唯一牽掛之人就是貓兒這丫頭。”

    人家房內事、夫妻事。蘇景不多問,聞言點頭:“那就成了,請炎炎伯隨我登城。”言罷揮手起雲駕,帶上方畫虎去往城頭。包括蜂僑在內一眾同伴都跟在蘇景身後。

    前行之中,炎炎伯問道:“不知上師喚下官前來,何事吩咐?”

    “此去馭人皇城,一是請炎炎伯指點方向。另則來往聯絡還要麻煩你。”蘇景說得輕鬆,炎炎伯卻大吃一驚!‘上師’這便要開拔了?可沒聽說有聖旨傳來准他前行啊。

    但蘇景之事豈容方畫虎來問,轉眼來到城頭,蘇景轉目望向方畫虎。

    方畫虎明白他的意思。不敢稍有悖逆,伸出手東南方向一指:“皇城在春域,從此間去到春域須得先過秋疆。這個方向。”

    蘇景臨時起意。一改之前想法突然啟程,看樣子竟要直搗黃龍,身邊同伴也沒想到,不約而同一愣,唯獨一個小不聽,笑容明媚全無吃驚的樣子,蘇景已經給過她太多驚訝了。這等‘朝令夕改’的小事情,小妖女渾不覺有什麼。

    而最初驚詫過後,自小相柳、三屍再到參蓮子、細鬼兒或目蘊興奮或眉飛色舞——蘇景不好惹,這次隨他來馭界的更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白裘大袖抖動、蘇景神念傳令,四位昆侖力士奉王詔躍將出來,跳下城頭將偌大霖鈴城扛負在肩,旋即只聽得城中阿骨王身邊細鬼兒揚聲高喝,不過這次兩個娃娃沒再異口同聲,丫頭六六先開口:“步破乾坤、路開天地,敢攔路者......”

    小子乖乖順腔介面:“爾來往我身後看,血海是我掀,骨山那我堆,找仔細,可見爾屍骸也在其中?!”

    一人一句後兩人再齊齊喊道:“上聖仙王、起...駕...啊!”

    或是覺得這趟行程當有大兇險大鬥戰,細鬼兒的開路辭較之往時複雜了不少。更在呼喊中以本元真修引動陰曹氣意,冥冥中無邊厲鬼嘯叫附和!

    就在陰風卷蕩之中,四力士邁開大步,向著東南方向急奔而去。

    霖鈴城四周可不是‘白地’,不久前千馬、宗旺離去前於附近布下了些兵馬,平時城中人進進出出那些軍馬不會干涉,如今‘上聖仙王’要走,還是向著馭家重地方向前行,這又如何能放它同行。

    城動一刻四方鼓聲如雷,駐紮附近的兵馬齊齊出動攔路,為首者是一名馭人,本為宗旺身邊侍衛首領,被留下來暫時統帶兵馬。

    相距霖鈴城百丈,殺獼帶著一隊精銳人馬騰雲駕、橫阻半空,措辭還算客氣:“末將宗來廣,求請夏先生登城說話。”

    夏先生就在城頭,但不出聲,身邊自有人代為搭話,對馭人將領喝道:“講!”

    “先生曾與我家將軍、千馬公子定下七日之約,如今才滿三日,皇城聖諭未至先生便要開拔,是何道理?”馭人將領想和蘇景講理。

    蘇景笑了,馭界沒有離山,自也沒有‘天宗小師叔’這個人,傳王袍裹白裘的,隨心所欲域外飛魔!他想怎樣便怎樣,哪來明白道理!蘇景仍是不答話,轉目去看身邊不聽,把這個發狠揚威的機會讓給自己娘子。

    不聽笑吟吟地,也沒出聲,俏目一轉望向新來的蜂僑,霖鈴城那麼漂亮,女主人總得講個待客之道,蜂僑來了這世界一直擔驚受怕,揚眉吐氣的機會留給她。

    蜂僑未推辭,涅羅塢淳厚火行元注入氣息,字字響亮威嚴,但因嗓音裡天生的一絲沙啞,又平添幾分嫵媚些許誘惑:“三息不退,屠滅全軍!”

    直接學了小魔頭參蓮子的調子,這位涅羅塢小師妹也是個趣人,若無趣又怎會被啟巧當成親妹妹似的那麼喜歡。

    馭 人將軍宗來廣只覺兩腮發酸,自他降生以來就只有馭人不講理的份,何曾嘗過被別人恃強欺淩的滋味,要就此退走萬萬不成,違抗軍令端的重罪;可要打的話... 貴人派兵留守此處不過是個‘態度’,人數不算少但絕攔不住糖人,畢竟三天前糖人那‘七天約定’說得明白,沒人想到他好端端地又會反悔。兵不少但不精不銳、 修行高人幾乎沒有,若開戰無異自尋死路。

    宗來廣無奈道:“小將奉命行事,還望先生莫為難我等......”

    話沒說完,前方城中陡然一聲咆哮掀蕩:“一息!”

    城內三千惡人磨替蜂僑數時,純清與嫵媚共生的俏面上神情不變,可蜂僑自己曉得,自己心裡愜意得很,做惡人、做凶人的感覺以前可從不曾體會過。

    宗來廣咬牙,行轉真元準備鬥戰:“既然先生相逼,莫怪我......”

    “二息!”哪管他廢話,惡人磨第二聲虎吼,一道道陰風雲駕自城內升起,凶兵顯身、擺開了衝鋒殺人的勢子。

    同個蘇景忽然‘咦’了一聲,望向宗來廣:“你的本領大得很啊。”

    不止蘇景,霖鈴城頭諸多來自中土的年輕高手都露出警覺神情——就在馭人將領蓄勢時候,濃濃威壓自高空播散開來,真正的浩**術前起勢之兆。

    再眨眼,九霄天穹之上,一聲劇烈暴鳴轟碎子夜,熾烈白光迸射四方。金烏神目看得清楚,光色本為七彩,但它們來得太強太猛烈,以至肉眼看來盡為蒼蒼慘白顏色。

    而巨響與強光炸起一瞬,天上滾滾靈元亂沖亂撞,攪動颶風重重掀傾氣浪無邊,其間另有萬千紫弧穿梭......這不是法術,分明是一場風暴,乾坤真靈與天地元力掀起的可怕風暴!

    所幸,足以剿殺一方的風暴只在高空肆虐,若它沉落地面,蘇景怎樣、相柳如何?只怕逃命都沒有機會!饒是那風眼相距眾人頭頂千里遙遠,邊緣強風已然把霖鈴城吹得搖搖晃晃,不遠處離火城牆崩石裂房倒屋塌,馭將領統帥的兵馬也被吹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真正天威!蘇景將一道靈識打去高空想要探一探內中力量究竟有多強大,奈何‘靈識’這等虛無縹緲之物才靠近風眼,居然立刻被怪力撕扯個粉碎,天上力量深不可測。

    中土世界根本不存在這等元力風暴,來到馭界後蘇景曾在白鴉城書典中讀到過有關記載,這種風暴來無徵兆去無蹤影,不知因何而起也不知因何而滅,有時千百年難得一見,有時一個月會暴發三五次。

    只 看文字記述他沒太當回事,這次真正遇到了才曉得它何其可怕,根本就不是人力、修家力能夠抗衡.....才想到‘無人能抗衡’,忽聽得一陣銅鈴般響亮到有些 刺耳的笑聲,循聲遠眺之間遠方天空裡一道灰黑斑駁的雲駕疾馳而來,雲駕薄薄如葉,一個看上去十三四歲的少女端坐其中。

    不是殺獼,也非古丁劊等族,少女居然也是個雜末、糖人模樣,她指揮著自己的雲駕一路趕來,到最後、一頭紮入風眼。

    跟著就見雲駕翻來滾去,在狂猛風暴中時隱時現,那銅鈴似的笑聲更加響亮歡快了,她...在玩耍!如飛鳥追雲龍鯉戲浪一般,糖人女子追逐風暴、玩得開心。

    馭界內、霖鈴城外就再沒朋友!若這少女向他們發難,唯一能和她相鬥的只有丈一。

    認識‘上師’這麼久,方畫虎從未見他拿過兵刃,這次亮出那麼老長一把寶劍,方畫虎哪能不明白蘇景的心思,急忙進言:“上師放心,浪浪仙子不理凡間事情,絕不會來找您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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