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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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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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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7 20:50:3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八九章 旗靈旗祖,九身九寶

變化只在瞬息,但血口不是沒有防備,猛一聲咆哮裡,無盡屍骸自口中噴出,蘊劇毒、挾巨力,宏瀑似的骸川迎上仙狐...可惜,不夠!蘇景手中白玉弓,當年幽冥一箭清空三十裡煞血海,只憑旗靈這道毒骨天川想要阻攔白狐還遠遠不夠。

    狂狷狐嘯刺穿乾坤,‘箭’破骨川沖襲血口。

    逆沖不是對手,血口急急閉合,嘎啦啦的怪響、血口上下兩排獠牙扣合一起,如天柱交錯,縱是千百雷霆並力也難撼其一...仍不夠,白玉弓第一次‘出世’便在西海邪廟中射殺小邪佛,九個旗靈非凡、可加在一起也比不得那‘刹天摩’中生出的凶物。

    獠牙崩碎,白狐入血口!嘶啞慘嚎震顫人心,腥臭血雨潑灑滿天,九個旗中邪靈想要奪下白霧,反被霧氣化箭一擊粉碎性命。中軍處為旗靈壓陣的老祖出手救助不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下慘死當堂,當即暴怒成狂,由此獰笑變作厲嘯:“糖人雜碎,還我奴兒命來!”

    怒吼中旗祖催動雲駕,於急行中三身齊動陀螺般旋轉開來,邪物身形也隨之暴漲開來,眨眼間自八尺高矮化作百丈巨物,三頭六臂各顯神通。

    三張大口,一噴陰火如潮,一噴萬劍如龍,一噴厲鬼無數!

    六隻大手一翻,攝地金環、白象魂燈、不問神鑼、拘仙千絲鎖、百死劫截鉤、鋸海龍頭鞭六樣兇猛法寶亮出,各展威力齊齊向著蘇景打來!若被他打得實了。方圓百里之內什麼敵人友軍山川湖泊一併夷為平地,區區一個糖人焉能倖免。

    就在凶法升騰、堪堪擊下之際。旗祖忽覺眼前人影一飄,一個青衣糖人擋在了黑袍糖人面前:‘忠心侍衛’糖人唐果趕來‘救主’,將夏離山擋在了身後。

    旗祖怒火中燒,管什麼青衣黑衣,只要是糖人就個個該死、該吃、該化成惡臭熏天的肥料,口中凶法手中厲寶繼續揮擊、向下。

    陡然間腥風大作,那個小小的青衣唐果身形也暴長......不止身形,隨其一起長出的還有頭、有身、有手。九頭九命九身相柳,他的身形變化多端可分可合,晃身間小相柳化作蛇尾人身、九頭十八臂的巨大凶物!

    三 頭六臂?在普通修家看來不得了,在小相柳眼中可遠遠不夠瞧的,九口齊開,玄陰冰海倒卷沖天,什麼冥火劍龍厲鬼盡數湮滅其中!旗祖手中六件寶物非同小可?且 看摩天刹的珍藏的修羅兇器又如何。琵琶天音動禪魔,禪滅魔喪修羅現;寒蟬鼓鳴寒蟬谷,寒蟬封天皆寂噤;鬼詭鐘聲催鬼詭煞,三聲鐘落煞生仙;歡喜罄上歡喜 謠,一曲輕唱仙佛罪!

    琴鼓鐘罄四重法器,請修羅、生迷穀、喚煞神、行布天地戾氣。自稱一域法陣、內中凶鬼封天!

    得 到寶物是一回事,修煉到將寶物威力真正發揮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小相柳自摩天刹得九寶傳承後沒少為其花費心血,奈何修元不夠,靈寶威力發揮實在有限。直到 六十年前他赴離山鬥玄天。那一戰他打到瀕死,卻因禍得福。命火枯竭時陰魄瘋長,勾連到寶物本源,當時肯定是用不了的,不過再回去北方冰海閉關六十年裡,對 九寶多有領會。

    到得應過第七劫、入幽冥時候,他已然能將寶物威力發揮到兩成有餘,尤其四樣‘樂器’,他能請出快三成威力。

    兩成多的威力,聽上去不怎麼樣,可是莫忘記這寶物的主人是誰。修得阿修羅四部王之一金身本相,摩天寶刹鬥戰神僧十八羅漢合力才將其制服的‘毗摩質多羅’!

    四件樂器橫生凶法,而此戰是小相柳入馭界後第一場真正大戰,為求穩妥他將九寶中毗摩質多羅四樣兵刃也投入戰團,六件旗祖寶物與八件相柳兇器在半空裡滾滾相鬥,打得煌煌烈烈好不熱鬧,一時間高下難分。

    相柳出手迎敵,蘇景落地後退後了兩步,全無出手的意思,夏離山可是個廢人,打架這種事情不太適合他,那個漂亮的青衣小廝顯于公子身後,亦步亦趨追隨護法......

    天空裡,旗祖見青衣糖人竟能擋下自己的‘三口六寶’,目光頗為驚詫,不過凶獠本性桀驁、遇強越強,三張大口同時咧開,呲著獠牙森森笑道:“好妖孽,可還有別的本事!一併亮于你家老祖來看!”

    小相柳一貫沉默寡言,不喜口舌之爭,聞言冷哂,巨大蛇尾擺動九頭十八臂之身撲躍起,以肉身直接撲向殺獼旗祖。雖未應聲但在也明白不過的意思:神通法寶都不分上下,那就比比體魄蠻力吧!

    旗 祖也正有此意,尖聲大笑中,身形又開始急急打轉,如瘋狂陀螺般沖向小相柳,他轉得太快以至身形模糊成一團,縱是金烏神目也難看出,他那六隻手上指甲如刀正 瘋長,再好的寶貝也不如自己的身體來得可靠,而旗祖專以自魂魄戾氣精煉體魄,尤其這六十甲刀,等閒大修的寶物都能一擊割裂,他倒要看看妖怪糖人的血肉有多 硬。

    兩個龐然大物對撞一起,三頭六臂對九頭九身,纏鬥之中旗祖心中大喜,也不過如此!甲刀揮舞,輕鬆割碎糖人的皮肉,不片刻就把 糖人劃得鮮血淋漓,皮外傷雖不打緊,但血為精氣之本,照這樣打下去,用不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能把他的血放個乾淨!唯一有點遺憾的是這個糖人性情陰沉,明明眼 中既痛苦又憤怒,偏偏聽不到他痛吼半聲。

    沒了慘叫哀號,讓殺人的愜意減弱許多,不過無妨,看他眼睛,旗祖喜歡看人滿是痛苦的目光,九目連眨死死盯住了糖人的眼睛,仿佛那眼睛裡有花似的...然後他就從糖人眼中看出了一朵花來。

    黑色花朵。

    真是從糖人的一隻眼睛裡飛出來的,花兒盛放,烏黑顏色卻說不出的美麗,美得驚心動魄,美得腐骨噬魂。

    旗祖只有瞬間愣神便反應過來,心中暗道一聲不好,揚身形急急後撤,同時口中開聲想要罵一聲妖孽狡詐,待他開口時才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了,隨即糖人不見,他看見了自己的身體,雙足、三身、六臂都在,但...頭呢?

    頭正向下摔落,三顆腦袋整整齊齊,如品字形。

    臨死之前,他知道自己死了,不糊塗。

    黑花飄零,三頭起落。阿修羅天王九寶四樂器四法器和一朵花,花為九寶之首!

    最後一寶小相柳未出手,與旗祖肉搏時還防備對方藏寶,花藏眼中留作護身,待確定對方再無‘私藏’後,相柳懶得和他打了......

    人頭落屍身落六件兇猛法器一柄掉落,地面上夏離山急急忙忙,坐著細鬼兒的轎子、帶上漂亮小廝去接旗祖的環啊、鞭啊這些寶貝。

    小相柳大獲全勝但也暗暗心驚,心裡明白的很,若非九寶傍身,對上這頭旗祖大家轟轟烈烈的打一場沒問題,但到最後八成是自己得逃命,以自己分光化影的本領撤走不難,想要殺它難上加難!

    此外九寶都未能煉化完全,經此劇戰後寶物靈基頗有些躁動之意,大戰結束後須得小相柳花點時間來做‘撫慰’。

    身形先一震變回普通模樣,又一閃光電般沉落,搶在旗祖人頭落地前接住了其中一顆,只見凶獠三目圓睜滿滿憤怒,是個死不瞑目的下場,唐果一哂,隨手捏碎了那顆頭顱,修家修鬥戰,修的不外是身法、殺法和寶物,寶物就是道理,你死我活有什麼可不甘心的?

    其實相柳誤會了,旗祖死不瞑目不是因為敵人寶貝犀利,而是明明憑體魄蠻橫做肉搏的,怎麼你還藏了寶貝......

    旗 祖慘死!中軍內大帥宗慶大驚失色,這又怎麼可能!本以為旗祖一出所向披靡,哪成想連個糖人侍衛都未能鬥過就橫屍於地。突然間,忽一聲怪響,中軍大旗燃燒開 來,旗祖旗靈盡喪,這杆軍中重最最核心的法術被破去,就此燃燒化灰...可軍旗中還牽連了另一項法術啊,錐目激發凶力的邪術是此旗為陣眼。

    此刻陣眼焚毀,那樁浩大法術也隨時告破,正吼吼發狂著抗衡烈焰、與糖人家惡鬼兵做生死搏殺的殺獼兵只覺身體中力量迅速流逝,從四肢百骸到五臟六腑都如針紮般巨痛!腿軟了,剛還縱躍如風的身形一下子癱到在烈火中;身軟了,剛還堅硬如崗的皮肉在惡鬼利爪下變成了豆腐。

    還不等宗慶想出應變的辦法,突然耳中傳來護衛示警:“大帥小心!”

    聲音響起同時,中軍四周團團七彩光華暴現,空氣震顫中糖人夏離山顯身,面上帶了些驚詫,不怎麼痛快:“怎麼還設仙蹤禁了?膽量啊!”

    自從引動白玉弓擊殺九旗靈後,蘇景就分出影身一道,影身留在戰場,由不聽護衛著;真身則隱匿潛行,不急不緩向著中軍行去,沒想到宗慶謹慎,與置身周圍行布妙法,不能攔阻攻殺不能護衛貴人,但何等成色的隱形潛蹤的法術都會被識破。

    蘇景的隱身術被破去同時,還引動陣中七彩光華閃現、示警,蘇景沒忍住抱怨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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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7 20:50:56 |只看該作者
第七九零章 血雲彌天,動鼓驚仙

戰場前方是馭人如潮大軍,竟被‘賊酋’不知不覺摸到機要中軍。

    所幸只是一個人...哪裡是一個人,簡直莫名其妙,糖人身後突然就跳出來三個矮子,其中一個尤其‘觸目驚心’,口中哇哇怪叫‘還我的性命來’,手舞長劍殺了進來:死人!千萬人都親眼看見他被利箭射殺於城頭,怎麼可能現在又跳出來!

    宗慶腦中混亂,他不是昏庸無能之輩,但他所有功勳、畢生富貴皆從‘靈旗’中來,若那旗子安好、哪怕閒置不用他也能從容鎮定;但旗子完了,早都成習慣成本能的‘依仗’變成了灰,宗慶沒辦法不彷徨。

    所幸大帥身邊軍馬足夠精銳,無需吩咐立刻出手狙殺強敵。可是法術才出手,敵人就不見了,眼前只有大霧,身前只剩三尺!

    旋即耳中矮人怪叫與同伴慘嚎同時響起,蘇景與三屍入霧,若無人能破掉大霧,那他們就只有一個下場了......大帥副將、親兵與精修之士個個彪悍,亂則已,卻絕不肯逃,提氣行元護衛自己同時還在四下亂鑽低低呼喝,盼著能沖到大帥身邊護著他一起逃。

    亂跑亂找了盞茶功夫眾人一無所獲,忽然霧氣中糖人聲音傳來:“你有孩兒麼?”

    大帥聲音嘶啞狠毒:“妖孽,要殺便殺,你記好,今日宗慶死於你手無妨,來日我兒必定手刃於你,以祭我在天之靈!”

    “哦,有兒子就好,那筆帳目不能落空了。”糖人聲音落,宗慶慘叫半聲、命喪黃泉。

    國師就快到了,可惜宗慶沒等到。

    大帥已死,霧中馭人再不敢流連。就此轟散向著四面八方逃竄,不知是不是阿骨王袍行法摧心之故,霧內中軍馭人人人都莫名想起糖人之前說過的話:這樣的兒孫不要也罷!

    初聞此言時又有誰能想到,憑他小小一座城。憑他少得可憐的一點人馬,竟真的擊潰了大軍、斬殺了宗王!再不敢置信也不存意義了,馭人此刻之嫌自己身 法不夠快,東南西北各個方向。認准一條直路奮力急沖,霧氣迷人卻不攔人,這麼多人一起逃活命機會很大...突然間,霧中馭人慘叫聲大作。劍魂屠晚。影子和 尚。‘隨身攜帶’兩個凶物破空而出,與蘇景、三屍一起四下狙殺中軍......

    時間不長,不足一刻。大霧徹底靜寂了。旋即霧氣收斂。中軍人數太多,一時半會殺不光,挑著些甲胄漂亮的、修持精深的將軍與大修斬殺也就是了。和尚與神劍在大霧收斂前就已歸身,坑人的本錢現在還不能讓外人看見。

    蘇景還抓了個俘虜,宗慶胞弟宗旺,將其修為打散後裝進了赤目的棺材,赤目老大的不樂意。

    元帥死、軍中大將與精神修家陪葬。軍旗焚毀、大軍邪術告破,一戰至此再無懸念,蘇景‘真影歸一’收斂法術,和不聽、小相柳等人回城去了。

    主人收手,阿骨王麾下那些屍煞鬼兵也都隨主人一起收陣,唯獨惡人磨,殺翻了性子不願停手,蘇景由得他們,傳令道:“八十裡吧。”

    隨便打殺,但不可遠去八十裡範圍外。驚天動地的歡呼,惡人磨臉上的笑容太真實也太真摯,由心而發,由此顯得很是天真爛漫。

    血肉盛宴、生死狂歡。

    天真爛漫惡人磨。

    ......

    馭人京師,東北三百里處,錦繡平原中一座紫褐色巨峰獨立,山形如刀直指蒼穹!

    山本無名,卻牽扯著一場狠烈殺伐:這山就是浮玉大陣的陣眼。是以馭人皇廷內寥寥有限幾個知情人把這山喚作浮玉山。

    浮玉王就在浮玉山,山頂處,盤膝端坐,雙目微閉。

    要動用浮玉大陣,非得浮玉王親自入陣不可,他是陣眼中的陣眼,但成陣無需他施法或者主動做什麼,只消坐在山尖尖上就行了:開陣秘鑰早已被先皇施法,注入其血脈,當大陣行轉時浮玉王的身體自然會勾連起陣意,由此發動無窮殺力。

    浮玉王端坐,三個瘦骨嶙峋的殺獼老者結品字勢、匡護于王駕身周,突然間,一個老者目中精光暴現,低聲呵斥:“何人如此大膽......”

    話未說完,空氣中有傳來一個低低聲音:“放肆!天子駕到,還不噤聲!”隨叱喝,空氣中一陣漣漪震顫,馭人皇帝與一個內臣打扮的殺獼胖子顯身高峰絕嶺。

    浮玉王面露驚詫,不知為何皇帝竟會親自趕來督陣。王爺帶著三個老者趕忙起身,皇帝擺了擺手免去他們的禮數,問浮玉王:“大陣何時能好?”

    “快了,但能有多快說不好,不過最遲遲不過六個時辰。皇兄明鑒:這大陣封印太久不曾動用,只才四天光景實在有些太倉促,再就是如今主持大小陣位的同族比不得當年......”

    皇帝沒耐心聽下去,擺了擺手打斷道:“儘快吧...剛剛宮中命殿裡,宗慶的魂玉破碎了。”和中土天宗為門下弟子設下魂燈一個道理,馭人的魂玉崩碎,便說明此人已死。

    浮玉王大吃一驚!聲音不自禁顫抖起來,倒不是多害怕,而是驚訝到不能自已:“會不會弄錯了...”半句之後他自己也覺問話無稽,玉碎人亡絕不會出錯的,馬上變過了問題:“是怎麼回事?”

    皇帝搖了搖頭:“戰報我還沒接到,具體情形我也不曉得,已然派人去追查了。”

    見皇帝面籠寒霜,浮玉王知道不該再問什麼了,可心裡還有一問忍耐不下,咬了咬牙又大著膽子道:“那國師......”

    “國師大概還得半個時辰才能碰上糖人,我已然傳了急訊通知他此事,其實不告知也無妨的,他前行路上定能遇到宗慶手下兵卒,對戰況他比我們瞭解的清楚,打或者不打都由他自己做主好了。”

    浮玉王尋思了下國師的性情和他帶去的底子,覺得國師不會退避。當會趁一場大戰剛歇、糖人整備未穩時打上去。

    皇帝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再度加重語氣重複道:“大陣,儘快再儘快!”

    言罷皇帝與內臣兩人身形氤氳飄散,轉眼消失不見。他們回宮去了。死了一個軍中大帥,後面有的一番忙碌,得提前做準備。

    ......

    半個時辰一晃而過,八十裡內殺無可殺。惡人磨總算捨得回營了,霖鈴城並未立刻開拔,倒不是需要太多整備,而是小賊和湖底深淵的林子正‘聊’到了關鍵處。大夥得等會她。

    蘇景也不急著啟程,這一趟是興師問罪迎難而上,又不是逃命。走快一會走慢一會都無所謂。

    等人無聊。就在蘇景和同伴們說笑夠了,準備審一審宗旺的時候,東南方向、天角盡頭,一道赤紅雲駕顯現,雲極巨,幾乎遮蔽了小半蒼穹,向著霖鈴城催壓過來!

    又有人來了。

    蘇景和身邊同伴對望一眼。都笑了笑,來就來吧,遲早的事情。

    咚、咚、咚,一聲聲沉悶鼓聲自雲駕中傳來,而這雲駕與其說是飛,倒更像是‘跳’:悶鼓響一聲,赤紅雲便猛鋪千里,隨即停頓、等到下一聲鼓響,紅雲再度向前展闊千里...便如此,一個又有個千里接連,重重濃雲一直壓到霖鈴城前。

    雲駕停止鼓聲卻不消減,猛然隆隆悶擊不休,久久不息。

    天上鼓聲不見停頓之意,雲中來人也沒有露面跡象,於霖鈴城糖人眼前擺足了架子,夏離山還沒說什麼小相柳先不耐煩了,袍袖擺動中一尊巨鼓坐落身前: 金邊金框燦燦輝煌,紋篆的花紋卻是怨魂受難、惡鬼血宴等等煉獄景色,富貴中透出殘忍嗜血氣意,看上去讓人心裡說不出的彆扭。再看鼓皮,委實詭怪,淺淡白色 薄如蟬翼,這還能用力敲麼?怕是用手指輕輕一點就會破掉吧。

    鼓棒上斜插鼓槌...六棱降魔杵鐫刻阿修羅不生不死咒,鑲大永明石花骨錘頭,奪天之精緻機巧一對鼓槌。

    毗摩質多羅九寶之一,定滅寒蟬神鼓。這鼓隨主人心意變化如意,若主人為三寸靈兒,它不會比粒紐扣更大;若主人為巨靈天尊,鼓蓋一方汪洋又何妨。

    相柳也亮了鼓,自己卻懶得敲,左右看看:“誰來?”

    冷冰冰一人應聲:“本座試一試。”隨說話一人邁步走出,身無三尺高面無四兩肉,瘦到皮包骨大天尊雷動來到丁滅寒蟬鼓前。

    眼見大哥‘出陣’另兩個矮子一定捧場,拈花拍掌喝彩:“雷動擂鼓,鼓如雷動,真正好彩頭!”赤目回頭招呼同伴:“來來來,且看我家兄長一鼓驚天地、兩鼓動乾坤,三聲鼓落驚煞逍遙金仙!”

    雷動伸手抄起了六棱大明槌掂了掂分量,微微一笑:“我不太會打鼓,不過我曉得另一套自上古時傳下的竹板神仙調兒,用這鼓打出來應該也差不都。”言 罷提足蕩起長袍下擺,就勢掖入腰畔,跟著雙足不八不丁沉腰紮馬穩、雙手高舉大明槌,閉目、聚神片刻後猛提息,昂首一聲大喝:“四方富貴!”

    聲落鼓槌落,身形縱躍起伏如疾風湧浪,兩臂揮舞如風火雙輪,霎時間鼓聲轟動,真就如拈花所說:雷動擂鼓,鼓如雷動。

    鼓為上上靈器,轟動之際真有驚仙氣勢!

    毗摩質多羅,唯我獨尊之神,丁滅寒蟬鼓,唯我響亮之聲!‘寒蟬’兩字不是為了合轍押韻才來的,寶物內自有玄妙法度,神鼓起天音,這面鼓一響起來天地四方萬聲寂滅,除了九寶中的另外幾樣樂器,其他什麼動靜都無法與此鼓共鳴。

    雲駕內的鼓聲不過是普通法器,與凡器唯一不同也就是聲音更大些,畢竟馭人從無‘鼓樂’之法的修行,如何與中土來的上上靈器匹敵,霖鈴城的鼓聲一響起來,天上的悶鼓立刻亂了拍子。

    能感覺,雲駕中擊鼓力士使出了更大的力氣,奮力想把自家鼓聲打得更凶更強、以求壓過霖鈴鼓聲,可這是純粹的寶物較量、靈鼓之爭,和人並沒太多關係。反倒是雲上力士越用力,他們的拍子就越混亂,鼓聲也就越不成體統。

    再看雷動天尊,不知何時雙目已然瞪得溜圓。咬牙切齒滿目猙獰,完全不去理會天上的亂聲,全副心神都沉入自己的雷鼓中去。不得不說的,矮子的鼓打得端的漂亮。擊心擊邊擊側幫,不同位置不同力量,變化錯落此起彼伏,一面鼓硬是被他打出了一副響亮調!

    不聽面露驚喜。笑道:“看不出雷動天尊心藏錦繡,還有打鼓的本事!”

    剛剛那一場大戰打到一半的時候,古人炎炎伯就想開了。愛咋咋地吧。至少...上師打勝了總比被對方宰了強!人一破罐破摔了,心思自然敞亮起來,此刻雙目半閉滿臉享受,點頭附和:“了不起、了不起啊!妙鼓靈音,天上難尋!”

    另兩個矮子、參蓮子、細鬼兒等人更是興高采烈,但蘇景神情有異,驚詫之中又隱隱透出些啼笑皆非。

    忽然間。錚錚弦音大作,冷冰冰小相柳被雷動的神仙調子引出了興致,亮出心愛琵琶,動弦相和。九頭蛇原本不通音律,但煉化寶物自解其中玄妙,不提什 麼修行,現在把小相柳扔去中土凡間、只憑手上的琵琶彈穩穩當當也能混得個‘大宗師’頭銜,何須本譜,琴弦追鼓,相輔相成。

    兩樂齊動,這便更不得了了,短短片刻猛聽得雲駕中怪聲起,雲中那些巨鼓一個不剩盡數震碎。

    這時不聽望向蘇景,不提雲駕事情,心思只在雷動的好鼓上:“隱隱覺得雷動的鼓調有些熟悉,好像在中土聽到過,你可知是什麼調子?”

    一曲響亮調,快板時行雲流水,重落時山崩石碎,輕巧時蜻蜓點水,意濃時天音連綿無絕盡。縱知如此撼動人心主要是因神鼓玄奇,但這調子也功不可沒,待回去中土不聽打算學一學。

    蘇景點點頭:“我從小聽熟的,蓮花落。”

    不聽揚眉:“蓮花落,好名字啊。”

    “嗯,要飯的討門時專打這調子,的確算得源遠流長了。”

    話說到一半小相柳把琵琶收起來了,不知琵琶,連鼓一起收回來了...堂堂仙靈法器,絕代高人傳承,被個渾人拿去打要飯竹板調!尤其可恨,一群人都附和著喊好,小相柳自己都縱弦以應。

    不怪大夥,一群人裡要麼是造化靈物,要麼是一方翹楚,個個都是修行奇才但都埋頭修行,就算在人間走動也不會主動去關心人間事情,哪個曉得這調子是 幹什麼用的。唯獨蘇景,白馬鎮蘇記老鋪的少東家,食鋪、酒樓、茶寮這些地方都是乞丐喜愛的買賣,鋪子總有乞丐上門,蘇景從小就聽熟了。

    口腹之欲的靈怪,會打個要飯的蓮花落不奇怪。

    鼓打半截被主人收走了,雷動挺不高興的,但天尊做事有始有終,不論是不是主動停鼓、鼓聲都停下來,一道蓮花落也算完了,雷動昂首又做一聲大吼:“老闆發財!”這才吐氣收勢。

    四方富貴為引,老闆發財為末,雷動的蓮花落正經做好了全套。

    城內糖人被雷動胡鬧搞得哭笑不得,此刻天空雲駕開,來者蹤跡顯現,一頭身體明黃、十丈開外的巨漢手執天雷杵遙指霖鈴城:“糖人妖孽,觸犯天條,金鐘上師法駕到此,爾等速速出城負罪可得好死!”

    ‘金鐘上師’四字出口,霖鈴城中方畫虎脫口驚呼:“國師親至?!”

    馭人國師,身在廟堂中,心奉仙祖祠,名號就喚作‘金鐘’。

    參蓮子面露聰明相:“國師到來,難怪行鼓縱雲、血蓋蒼穹這好大的排場。”

    大天尊有同夥,大師兄也有擁躉,乖乖六六異口同聲:“大兄長明見萬里。”

    聽說了對方的來頭相柳的面色好轉了,難得笑意浮現唇角,先問炎炎伯:“你們這裡有叫花子麼?”

    三千世界皆有乞丐,炎炎伯點了點頭,小相柳眼中笑意更濃,昂首對血雲中巨漢說道:“鼓聲相對,一爭勝負,總要讓你們輸個明白,你家國師的行雲鼓輸在我家鄉叫花子的要飯調子上。”

    巨漢勃然大怒,厲聲叱吒:“狂妄!妖孽受死!”轟雷杵脫手飛去,直上雲霞後法寶急急旋轉,轉眼引動烏黑旋風。蘇景身邊眾人都不動,小相柳亦然,抬頭看著敵人的法寶,清清淡淡的面容,無動於衷。

    但不等轟雷杵綻放法術,血雲中又傳來一個聲音:“不忙動法,你且退下。”

    語氣漠然冰冷,聲音卻如洪鐘大呂,響亮中滿滿充斥銳金戾氣。巨漢不存半點遲疑,立刻收了法器向後退開,濃重血雲中又有四五個人顯身,皆為六耳殺獼的模樣,全都身穿馭家僧衣,但身形差異極大。

    為首殺獼看模樣普普通通,除了一雙眼睛明亮得嚇人,再無特殊之處。於他左右兩側,一頭殺獼又矮又胖,讓人覺得覺得他說不出的穩當敦實,呼吸中帶出 嗡嗡沉響,另一個瘦得不像樣子,但非癆病鬼那種皮包骨的瘦法,其實此人算得勻稱,但沒道理的就讓人覺得他很‘飄’,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卷走。

    三個六耳身後還跟了兩頭殺獼,看樣子是晚輩、身份差了一重,都是方頭大臉的巨漢,一個五丈左右,另個就大得離譜了,足足六十丈開外,這兩個晚輩的神情都有些木訥。

    見國師喝退手下,炎炎伯心裡稍作放鬆,暗忖:糖人上師能請動赤武帝尊真靈,算起來應該是神廟門下,這次神廟中巔頂人物到來,大家一脈相承,或許...不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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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九一章 一鏡遮天,人間共鑒

“正中之人即為國師金鐘,出入朝堂跟隨天子左右;他身邊兩人皆為仙祖祠弘法天師,敦實的那個喚作玄鼎,飄逸的那個法號玄彩,是國師的師弟。”以前炎炎伯就曾給蘇景講過國師一脈的重要人物,這次不嫌囉嗦,又給蘇景介紹了一遍。

    玄鼎、玄彩兩人名分上是國師師弟,其實他們是為國師弟子。不過那時候金鐘還沒未出師,門規所限還不能收徒,是以他收下鼎彩二人時用的是‘代師收徒’的名義,三人彼此之間都以兄弟相稱。

    金鐘的師父也不把兩個便宜弟子當做傳人,只有金鐘才是他的衣缽傳承。

    身後那兩個四方巨漢殺獼則是國師另外兩位弟子,法號分別喚作動聲、惜音。

    在朝堂中國師為神廟代表,在神廟內國師自然地位超然,於馭界的出家人中國師算得領袖,不過他只顧清修很少去管侍神法事,仙祖祠中大小事都交由師弟和弟子去主持。

    血雲並未完全散開,即便蘇景也看不出內中玄虛,但馭人仙祖祠重要人物齊至,足見雲中陣仗不凡了。

    國師金鐘自雲頭俯視霖鈴城,不急著說什麼,靜靜與蘇景對視片刻後,漠然道:“剝畫皮,凡我仙祖祠弟子共鑒。”話音落,身後血雲中一道奇光直升蒼穹,待到其沖入高空,猛震中奇光崩散千百道,飛去四面八方。

    呼吸功夫過後,馭界之內大大小小諸多仙祖祠‘通天井’中都顯出倒映一方景色,正是國師血雲與霖鈴城對峙的情形。

    異象很快引得仙祖祠中僧侶注意,各祠主持不敢怠慢,立刻召集全寺僧眾,裡外三層又三層的圍攏通天井,凝神觀看。

    通天井為仙祖祠的‘純淨水池’。比著普通水井大出得多,小潭似的,所有神廟都有。

    這法術與玄天道攻離山時的‘天鏡淩空’相若,不過威力上遜色許多。玄天道當時是一鏡遮天,中土生靈抬頭既可觀瞧;國師法術只能讓自家廟宇中的井水顯像。

    國師此舉再明白不過,夏離山請赤武帝尊顯靈已然為天下人所知,神廟平白打殺了他怕是說不過去。是以他要當著天下信徒面前先剝畫皮再誅滅妖孽。不但平息人言,還能讓神廟地位更上層樓,一舉兩得。

    從夏境過來路上糖人‘搶了’一座神廟,就在霖鈴城內。國師的法術蘇景自然明白。

    不等公子開口說話,身邊青衣小廝就冷哂作聲:“仙祖祠中供仙祖,只是廟中神祇麼?錯了錯了。龕上眾神為所有馭人先祖。只讓廟中僧看這景色,你置廟外馭人於何地?既是所有人的祖宗,就讓所有人看清楚吧!”

    話音落,金湖湖坑深處靈氣轟動,青色光芒沖騰而去......下一刻、一鏡天!

    你才‘映’了幾口廟中井,我卻照於整座天下;你只讓自己手下看,我卻敢請天下人齊來作證!高低上下。仙祖祠、霖鈴城前後兩道法術立見分別!

    國師吃驚不小,隨即省起此刻行事為世人矚目,行止須得萬分小心,急忙一眨眼泯去目中詫異。

    邪魔田上的本事不聽居然會使,連蘇景都吃驚不小。其實田上施展‘一鏡天’靠得是一樣寶貝,他的寶貝都藏在肚子裡,身死後寶物基本損毀殆盡但‘鏡天’得以存 留,小賊將邪魔的身體掛了鈴鐺,屍身還遠未煉化完成不過這件寶貝倒是煉成了,不聽一個心思過去,小賊於聊天之中給天空罩上了明鏡。

    國師身邊玄彩師弟輕飄飄地開口:“妖術惑眾褻瀆先祖,夏離山,你的把戲早被國師看透,今日明鏡當頭,天下共鑒,你還要再做頑抗麼?出得城來伏法認罪吧。先祖慈悲、國師慈悲,當會賜你全屍。”

    說辭全無新意,但這番話壞得很,玄彩僧搶了個主動:明鏡突然出現天空,跟著國師身邊**師問罪夏離山,天下人都不曉得前後經過,只道這一鏡天的法術是國師等人催動的。

    等閒以論,城中人會更重視妖僧說的罪名,急著出言反駁不去留意‘誰家的鏡子’,可霖鈴城中有一個等閒人物麼,不聽直接問:“請大師給天下一句真言:一鏡天是誰家法術。”

    誰家的一鏡天,就是誰主動請天下來作證,這個主動不聽絕不會丟。

    當堂被問住。硬說是自己的?人家對著鏡子說一句‘大家看好了,我現在收了鏡子,三息後再放出來’,謊話立刻揭穿,徒惹笑話。玄彩和尚無言以對。

    他不出聲,三屍出聲,一個個笑容歡暢:“好叫法師知道,我故鄉中有句俗語,喚作:搬起石頭砸自己的...嘴。”

    另個國師師弟甕聲開口,聲音低沉地讓人心口窒悶:“鏡便是鏡,開目於天下,誰家法術何足道,世人共做鑒證才是根本!少要再顧左右而言他,夏離山不是......”

    “大師說得好!”大師話還沒說完就被喝彩聲打斷,喝彩之人紅眼靈怪赤目真人,身形一縱又跳上了城投瓦楞,那張難看面目上怎麼就那麼開心:“就是要請世人做個中證,本座有一樁公事要與國師了斷......金鐘和尚!你欠債不還,這筆帳目你還要拖到什麼時候?!”

    蘇景身邊有個人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清清澈澈的恬寧與妖妖嬈嬈的嫵媚彙聚一起,真是好看得緊。算算時間,來馭界與蘇景等人匯合不過才幾天功夫,發起於心的歡笑比著過去幾十年加起來都要更多,蜂僑自己心裡也覺得挺奇怪。

    甲子局內封藏寶物錢財數量姑且不提,至少牽連足夠大了,兩張文契在手,馭人顯貴全都欠了蘇景賭賬。

    之前宗慶有多納悶,現在國師就有多糊塗,無需國師開口身後弟子‘希音’就怒聲叱喝,未料不斥還好、一斥駡矮子更來了精神,矮子滿面正色:“便是說不認帳了?堂堂國師不認欠帳,你可知‘羞’為何物,可知‘臉’字怎寫?”

    城中雷動赤目兩人聞言齊齊跑到蘇景身邊去摸他的錦繡囊,摸出紙筆揮毫弄墨,須臾功夫兩個矮子也跳上樓頂,各擎一張宣紙,一張紙上龍飛鳳舞大大一個‘羞’字,另張紙上鐵畫銀鉤猙獰一個‘臉’字,齊聲喝:“看仔細了,你不會寫,你家仙尊教你!”

    矮子們耍鬧,巴不得國師現在飛出一劍把他們斬了,又可以故技重施再加他一重‘欠債殺債主’的大罪。不過國師可比宗慶穩當多了,不是不想殺矮子,天上一面鏡子照著,行事須得穩重有度。

    國師揮手止讓弟子收聲,先望向三個矮子:“無稽之談,擾亂視聽,再如何作祟也只跳樑小丑罷了。”說這話目光一轉望向蘇景,笑了起來:“夏離山,本座知你自持妖法了得,不會甘心就戮,但也真不曾想到你會用這等無聊手段。”

    蘇景身邊小廝代為搭話:“小廝淺薄,難解國師話中深意。我聽不懂:你是覺得自己未曾欠債,還是根本就不想還帳了?”

    言辭把戲,除非國師承認賴帳否則跳不過‘帳目’這一環去繼續正經事,金鐘唯有耐下心先打第一場官司:“本座三百年不曾離開京師,與爾等素未謀面,何來......”

    話沒說完,城樓頂子上兩張契據亮出來了,天上一面大鏡子照著,萬萬人都看得清楚,國師頓時說不下去了......與宗慶當時一模一樣的心思:這事討厭!

    赤目聰明,特意把甲子局賭約展開,國師投入的賭注細帳羅列。大貴人尚且鄭重其事、封閉數十年的賭局,內中賭注在凡俗人等看來,簡直是能買下蒼穹的巨大財富,人世裡、城鎮間一陣陣低嘩湧動。

    仙祖祠高人語塞,霖鈴城小人得志。

    漂亮小廝微笑明媚:“國師若認帳,還請先把數目結清吧,免得落人口實:三百年不曾離開京師的聖法師是為了這筆帳目才出京、誅妖的。”

    沒帶在身上啊。

    哪個大修家去打架還會帶上一大兜子金銀財寶。

    離火城,扎姓馭人尚未離開,這是和‘上師’事先說好的,他就在城中等候,待上師幫他討回賭債會派人送來此城。天上明鏡顯現,姓紮的也在人群中舉頭觀看,待見那兩份契據被矮子亮出來,他口中哎呀一聲怪叫兩腿發軟直接跌坐在地。哪怕事先已決定‘豁出去了’,見到天上景象還是嚇得肝膽俱裂:國師與夏離山為敵,夏離山拿著自己給他的契據去寒磣國師...自己還能有個好死麼!吃力半晌重新爬起來,姓扎的不敢停留,匆匆出城找荒僻角落逃命去了。

    金秋湖畔,國師金鐘沉吟片刻,開口道:“有賭必有償,這筆帳目確為我輸與紮先生的,待今日事了,所有帳目我自會與扎先生了斷清楚。”

    赤目‘哈’一聲大笑:“老紮如今淪為平民,無權無勢無兵無將,你對上我等尚且賴帳,對上老扎...怕是他見你之時即為喪命一刻!”

    霖鈴城上,糖人坐暖轎,淡淡介面:“國師為當世高人,一字萬金不易,若說的‘不認’二字,那筆帳目夏離山一筆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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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九二章 赤武封靈,天下寂靜

國師金鐘雙目半垂,既未理會矮子嘲笑也沒回應蘇景質問,而是借著一鏡天、通天境的法術傳令自家弟子:“凡我仙祖祠下弟子聽命,尋訪紮先生行蹤,覓得此人後當以大禮相奉,不可少有怠慢,再傳訊於我知,我當親自去見過紮先生,雙手奉上欠他賭注。.”

    先找到人,非但不能殺他,還得小心護著他千萬不能讓他死了,否則真就有口說不清了。

    跟著再辦上一份大排場,當眾將賭債奉還於他,至於姓紮的私通糖人之罪是萬萬不可追懲的,須得昭告天下他是被糖人蒙蔽,國師慈悲既往不咎為今之計只有如此了。

    但這個法子只是‘彌補’,今時此刻被糖人逼債的被動局面無論如何也扳不回來了。

    傳令過後,國師眼中精光猛震,遙望蘇景:“天地昭昭、仙祖有靈,本座一諾神佛難改,賭帳事情本座自會與紮先生交代!你信或不信、再如何糾纏,都難逃今曰懲戒,少要再裝瘋買狂,亮你真正本領吧!”

    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結局,帳目就是用來噁心人的,改不了大局,對宗慶如此對過國師亦然,夏離山穩做城樓:“真正本領?國師指得什麼?”

    “你 的本領不外喚請赤武帝尊英靈結像以蒙蔽世人,但你騙得過凡人肉眼,又焉能騙得過本座!皆為妖術幻象罷了,赤武帝尊真靈何時也不曾因你這妖孽而動!”一字一 字之間金鐘不斷提高聲音,說到此處他的法音已如天鐘轟鳴、震耳發聵:“來來來,你這便再請仙祖顯靈來,本座法駕在此,看你妖法如何還能成術!請天下百姓都 看個清楚,你在我米啊年還能不能再請動靈尊!”

    蘇景未動念,又布鏡又討賬的聊了這麼久,他早都探出國師的法術了:

    之前國師以奇光崩散、布法讓通天境顯映戰場情形同時,另外還有一重法術加持於諸多神廟之內,那是一道‘封靈’妙法,所有仙祖祠中的赤武帝尊都被封印靈氣。如今蘇景再以青果氣意勾連神像,至多也就是讓它們‘掙扎’、低吼幾下,想要它們顯靈像來到身邊卻做不到了。

    等片刻,見糖人沒再喚請帝尊顯靈,金鐘身邊師弟‘玄彩’縱聲大笑:“怎麼,妖法不靈驗了麼?須知道,真靈只為真神而動,你若是真神,誰能阻你請帝尊顯靈?!”

    笑聲狂妄,但道理是沒錯的,常理以論凡人本領再怎麼大也不可能阻止仙佛顯靈。由此足見國師的‘封靈’法術了得。不過話說回來,要是沒有制住‘帝尊顯靈’的本事,金鐘也不會這麼大張旗鼓的來對付糖人。

    夏離山沉默不語,房頂上幾個矮子見自己的戲唱完了也都溜下了瓦棱,站在本尊身後同樣無話可說。

    平 時動不動就請赤武帝尊顯靈結像,這次國師一來糖人就沒動靜了,事情似乎再明白不過了。而這天下人見夏離山似是示弱了,猛地暴發出一陣喧嘩,也分不清他們是 在歡呼還是斥駡,個個都是那副‘我早知他是妖人’的神情人心擅妒,最最下賤的糖人竟能引動仙祖真靈?此刻眼見‘妖人’畫皮被撕下,馭界眾人都開心得很,就 連夏離山的同類、雪原上的雜末,也全都露出愜意神色。

    金秋湖畔‘玄彩’笑聲未落,國師另個師弟‘玄鼎’喝斷又起:“妖孽,張大雙目看個清楚,看何為真靈,看真靈何在,看我馭人仙祖的真正神武威風!”

    甕聲叱喝中鋪天血雲徹底散開,雲中所藏兵馬盡數展露霖鈴城前、展露世人眼中!

    不是兵馬,是神,是所有馭人的仙祖——正位大祖,傳說中開天闢地破混沌、滴血剝肉造後人的馭始祖昂首立于天空;

    九大武帝王、統帥馭人全族征戰天下,殺三留七屠滅無數生靈終讓馭人永霸乾坤的護道弘法真君;

    立下赫赫功勳、率兵所過之處崩山傾海的十六祖帥,祖帥身邊得力手下,一怒威風血海骨山的八十七位天將,還有揚劍縱法暢遊于天地逍遙於宇宙的三百一十二仙鴻

    馭人仙祖祠中有什麼大像,國師金鐘的雲駕上就有什麼樣的‘人物’。

    無一例外,都是‘活’的,個個身披錦霞身蘊玄光,面上表情或笑或怒各不相同,但它們望向霖鈴城的目光無一例外:蕭殺森嚴!

    再轉眼,滿天仙祖齊齊揚手遙指霖鈴城,聲蘊玄法叱吒如雷:“妖、孽!”

    轟一聲,馭人間四境、各處,齊齊暴發出驚呼!不是廟中木雕泥塑,天上仙祖神祇都是活的,那還能是什麼?除了仙祖顯靈還能是什麼。糖人裝神弄鬼搞出偌大動靜,也不過請動了一位仙祖法相。國師這邊才一‘亮相’便是所有仙祖。

    馭人聖仙,盡受國師所喚,顯現真靈、結化聖像。

    驚呼落下,馭人界內各族屬民也齊齊倒地,有人滿面虔誠有人目存敬畏,慌忙不迭向天鏡中的仙祖靈像叩首施禮。

    國 師金鐘占盡上風,冷聲開口:“夏離山,你還有何話說。”這次說話並不如何響亮,但聲音中暗藏仙祖祠一脈伏魔音吼神通,濃濃氣勢有如實質一般,自國師口中噴 薄而去,直擊人心。國師身邊一沉一飄兩位師弟悄然對望,目光中都藏了些笑意,就只有他兩人知道,師兄這一聲渾喝正是他拿手本領的‘開場鑼’。

    外人無以察覺,國師望向蘇景的目光裡已然暗藏迷彩,說給糖人聽得話中隱蘊玄聲,在不知不覺裡,一道[***]法術施展開來。

    無論中土或馭界,[***]法術都是小道,蒙蔽凡人還算好使,對上精修高手只能徒惹恥笑。不過國師非淺薄之人,他曉得夏離山非凡,哪會選無用手段來對糖人。

    ‘封靈’之法源自恩師傳下的寶物,[***]妙術同樣來自師尊傳承,與那些普通[***]辦法天差地別。國師知道糖人兇猛,但他更明白師父更是驚乾坤蕩鬼神的絕世強者。

    金鐘對自己的師尊信心滿滿。

    之前先用‘封靈’斷了糖人的‘顯靈’必讓其心生憤怒、後亮出所有先祖真靈又迫其心神巨震,此刻最怕他沉默不語,只要糖人能國師‘聊起來’,國師自己覺得有把握兵不血刃收服糖人。到那時糖人的嘴只能說自己想讓他說的話。

    似是才從震驚中醒來,已然垂首良久的糖人終於抬起頭來,再不見往時的慵懶與從容,他的目光裡平靜不再。但也非恐懼或驚慌,於他眸中,只有深深悲哀。

    惡狼歸巢看到自己的崽兒慘死、大雁落地發現自己身邊同伴盡數消失時候,才會有的目光。

    糖人不去看漫天仙祖一眼,對國師道:“我非糖人,我不叫夏離山。”

    免不了的,他的話又讓馭界四方掀起一陣低嘩:承認自己冒名,這是準備伏法認罪了,又難怪他目光哀傷。

    “修得上乘妖法,你自不會是普通雜末,如實招認了吧,你姓字名誰,從何而來。”

    魂魄靈氣微微搖盪,國師能察覺糖人心志堅定,不過無妨,[***]之術不靠強攻硬打,講究的就是緩緩引陷,一寸一寸循序漸進。

    夏離山緩緩搖頭:“我問過他老人家,我究竟喚作什麼,但他說:想要回來,你須得自己想。想起自己是誰,才能想起所有本領,才能重回玄虛宇宙,重返輝煌仙宮。”

    這一番話說得莫名其妙,連宇宙仙庭都被他扯進話題裡,無人能解其意,可是再看他的憂傷目光,心中又是另一番味道了。

    “你忘了自己是誰?確實是件苦惱事。”國師的聲音在旁人聽來無甚變化,還是那麼中正渾厚,但落入蘇景耳中卻柔軟綿長,且會多出一層蚊呐似的異響。

    “我 來了許久了,也想了許久回憶很多、有苦有樂,可惜還是記不起我是誰。”說話間蘇景的眼皮微微一跳,想要眨眼睛但很快又忍住了凡人眨眼睛是因眼珠乾澀,修家 採納天地靈元鑄體煉氣,體魄遠勝普通人,莫說蘇景已到元神境界,就是三四境的小修也再不會覺得眼睛乾澀更無需眨眼。

    蘇景一輩子不眨眼睛都沒關係。

    不過,即便飛升登仙之輩,也還會保存許多肉體凡胎時的習慣,那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本能,非必須、但已根深蒂固。

    國師心中一喜!糖人想眨眼又忍住?錯了錯了,不是糖人主動要忍的,這是受金鐘一脈魅惑法術所馭的前兆,受惑之人自己無法察覺什麼。

    “那你都記起了什麼,不妨說與我聽。”一半是為施術搭話脅優,另一半卻是好奇,憑空蹦出來的兇猛糖人,國師也想弄清他的來歷。

    “好。”

    應過一字,糖人並未急著開口,而是稍作沉默。此人來歷一直撲朔迷離,此刻終於要宣講天下了,人人凝神等他開口於此一刻,蘇景不言時,天下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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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九三章 三十歸仙,兒孫狼子

過了四五息光景糖人再度開聲:“我醒來時候、冰天雪地,寒風錐心、冷得巨痛。不知身在何處、不知前因後果,我行走于雪原不留半點足跡、我低頭打量自己看不到半點身軀。”不難解,誰都聽得懂,他醒來時是一介孤魂,身羸弱力孤小。

    “冰城白鴉行過身邊,入其中,奪舍少年身體,我成了夏離山。”糖人的目光愈發傷慟:“漸漸得知,雜末糖人身份卑賤,我什麼都記不起來是以無所謂,卑賤就卑賤,能有身體已然知足了,家門還不錯,我為公子、當不會被進獻火役,活著就好。”

    “奪舍第七年,夏離山十五歲,生日時宅中大排筵宴,血酒香甜我大醉酩酊,便在當晚仙長入夢。馭人高高在上,糖人大禮參拜,仙長卻伸手攙扶:你我兄弟,無需行禮,可還記得什麼?”

    “我 於夢中懵然搖頭,莫說夢中,即便清醒時候我也不記得什麼。仙兄長一笑搖頭,於我言道:聽我講法。自那晚起,夜夜仙長入夢,授業傳道教我修行本領,吞吐靈氣 煉氣鑄體養魂滋魄......我貪功求進,未聽仙兄長勸告,真元反噬體魄重創,無以補救了。夏離山無以補救,但我還有的救,累年積月夢中修煉,我已記起一 重關鍵:我是哪一族!”

    “奪舍到的糖人皮囊破了,怕什麼?仙兄長妙法傳授,我可以魂生身、以魄活骨。乾坤有造化,天地存靈犀,既有造化靈性,何妨以我魂魄修真身,還我本來面目...還我馭人面目!”

    話音落,霖鈴城上轎中糖人髮髻退、膚轉青,天靈一道血線綻後第三目開、腮邊筋肉蠕動長出六耳漸漸、滿口白牙變作兩排獠牙猙獰。孱弱糖人就此變作兇猛殺獼!

    糖人有殺獼之像,雪原擂最後曾對千馬、宗旺顯現過,此事朝堂要人曉得,可天下百姓不知。乍見夏離山竟也變成了馭人,如此意外事情心中怎能不驚駭,異口同聲驚呼沖天。

    再說國師,既知夏離山能變成殺獼。來之前早都做了完全準備,這又是另一件靈妙寶物了......

    這 世界水中有怪物,身體如巨龍偉岸頭上卻青面獠牙仿佛陰曹惡鬼,自古被番人土著喚作‘四么’。意指作惡幽冥遭鬼王懲治、毀去面目扔入人間的惡龍,後來的丁古 劊馭等族也就傳承了這個‘稱呼發音’,跟著一起叫這種怪物‘四么’。四么的名聲不怎麼樣卻是真正兇悍東西。金鐘的師尊有大能為。曾遊走天下四處獵殺四么, 拘其魂煉其身,以秘法煉化漫長年頭終鑄成寶鏡兩面,一喚‘么兒晶晶’一喚‘么兒閃閃’。

    兩面鏡子都是一模一樣的法術,不過‘晶晶’為雄,威力更大一些,‘閃閃’為雌。稍稍差了一點。

    以金鐘師尊本意,執寶鏡動靈咒,寶鏡光芒噴薄,將敵人先攝入鏡中,只消片刻功夫靈境會再將攝入之人‘吐出來’,吐出來後的那個就不再是‘人’了,會變作一頭四么凶獸,就此被靈鏡傀儡,鏡主人說什麼凶獸不敢半點悖逆。

    可惜,不知道國師師尊在煉化‘晶晶閃閃’中漏算了哪一步,鏡子威力大不如意,一吞一吐敵人變成聽話凶獸沒錯,但力量全失,莫說奉命行法,就是站都站不起來,只能趴在地上發抖,寒顫個盞茶功夫就告喪命。

    其實,即便功效不如實現算計,‘晶晶閃閃’也算得一等一的寶物了,禦敵之際會有大用,可是國師的師尊性情驕傲,不屑使用這等‘殘廢’寶物,就將其賜予衣缽弟子。

    馭人在人間幾乎不存敵人,兩面鏡子國師以前從未動用,將其封印於聚靈之地讓鏡子自行吸納天地靈氣。這次為了對付糖人金鐘做足準備功夫,特意攜重寶出山,此刻正是動用它的時候!

    金 鐘覺得自己的迷魂術就快拿下夏離山了,但對方突然變作馭人引發騷動,怕是後面再會生出麻煩,取出二鏡之一么兒晶晶,一個吞吐馭人又會變成怪獸,屆時誣他 ‘被本座法寶打顯原形、什麼糖人馭人、上師顯靈,皆為此這四么修成氣候蒙蔽天下’,再打殺了他的同黨,這件事就算了結了。

    只是么兒晶晶與‘封靈’寶物、迷魂玄術都不相同的,這寶物一旦動用會吸斂主人精元,國師師尊自是不怕,弟子金鐘還是很有些忌諱的,是以不曾一上來施展此寶,可戰場形勢時刻變化、須得隨機應變,如今也顧不得靈鏡吸元了。

    糖人身魄變化,國師一聲冷笑,翻手就要取出‘么兒晶晶’,卻不料‘夏離山’的眼中爆起一道犀利劍意!

    迷 魂法術仍牽連於兩人,金鐘于蘇景四目相對,因法術關係彼此目光糾纏許久了,乍然間鋒銳到無以言喻地銳劍氣意沖騰,國師只覺雙目痛極,真就好像被長針狠刺入 目;伴以巨痛的還有天旋地轉讓他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還有心胸憋悶欲炸讓他難以說出半字......屠晚劍意綻放,沖賊目、破妖術!

    蘇 景深藏屠晚劍魂與影子和尚,劍乃極銳之魂,除非它心甘情願否則神佛下凡也休想收服了它;僧有浩然正氣,一道清靜法咒可讓天地清醒乾坤破夢,有這兩道‘魂 魄’在誰能蠱惑了蘇景的視聽!金鐘自以為他的迷魂法術非凡,到頭來自找苦吃,影子和尚都沒未出手、只憑屠晚就足以破他圖謀。

    被劍 意侵體讓金鐘短時裡痛不欲生,法術被破會讓金鐘神志片刻間混沌,都是短時苦難、並不會造成實在傷害,不過‘短時’也足夠了,國師身邊同伴感受不到屠晚銳 意,見金鐘上雙目一言不發,不知他有什麼打算,可是趁著這個功夫蘇景的說話聲音愈發嘹亮:“以魂修體,九死一生天大兇險,但仙祖保佑,讓我沖過九殺九劫之 難,重得馭人體魄!曆大兇險,自有大收穫,過生死關、破陰陽障,體魄修成一瞬,漸漸往事浮現!”

    九殺九劫是人家相柳的修行,蘇景覺得這個詞挺威風隨口借來用用,說話之間霖鈴城樓中的殺獼三目一閉、再猛一開,惹得天下驚呼——天空明鏡纖毫畢現,人人看得一清二楚:這個馭人眼眸得細細青絲貫穿,傳說中的歸仙徵兆!

    眸中貫青線,但那份深深悲慟未改。

    “我本古時馭人,破域飛仙去,何其有幸得遇同族真仙,何其有幸得前輩青睞結成忘年之交,吾師吾兄吾友:赤武帝尊郎齊!”

    “攜手同遊、逍遙宇宙,那時何等快活!但、仙庭亂、敵族現,所有馭家仙拔劍歃血,定與邪魔周旋到底!妖魔定毒計、欲毀我馭人根基、殺滅凡俗世界,三十馭人仙臨危受命:抽身戰場、自天歸凡塵守護兒孫郎。我便為三十歸仙之一!”

    “歸途艱險,噬仙滅神的殘天風暴無數,邪魔一路埋伏暗算,殺劫無數血戰連天,三十仙...盡數喪滅,只剩我一個......”話說到此,馭人仙猛昂首,聲若孤狼淒厲、字字頓字字血:“只剩我一個!”

    “金 身崩碎,法力抹滅,不知是心志使然抑或老天慈悲,丟了所有記憶的一律殘魂竟又回到了故鄉...只是這裡還是故鄉麼?如今我已記得,在我修行之地,無古無丁 無劊更沒有雜末,四季不落地而歸於天,穹頂之上日月星辰輪轉有序,錦繡世界瑰麗無邊!這又是個什麼莫名其妙地鬼地方、狗地方!”

    謊話裡一定得有真話才行,正道高人沒修行的時候就明白的道理。

    深吸氣、聲音重歸平復:“所幸,此間仍有我馭人,仍有我兒孫,那便無所謂,有我馭人之地,即為我家!這便是經過了...我本飛仙去,為護兒孫歸,孤魂落人間,夢中郎齊來,重修、煉體、入世......”

    無人能做辯駁,所有事情都是夏殺獼一人所言。那他所說一切是不是真的,有沒有證據?有孱弱糖人、歸仙馭人兩重身魄為證,有一次次郎齊大仙真靈顯聖為證。

    一番話算不得滴水不漏,可至少來往經過都串聯得通順,再加兩重鐵證如天,至於天下人信不信...愛信不信!

    夏殺獼笑了起來:“但有幾件事我不曾想到。”

    “自 冬入夏,我請郎齊兄長顯靈,我對當朝貴人現真身,四天前我得皇廷答覆入京相見,本以為會有一場快活盛會,不料想須得大開殺戒...爾等看清楚!”說話時蘇 景揚手,一顆殺獼首級被他扔上天空,人頭翻滾,就算不識得此人面目,至少人人知道他頭上金冠:外姓王、宗慶宗屠子。

    人頭還不曾落下,霖鈴城中高人暗暗催動玄法,撲於湖坑中的殺獼兵卒屍體盡數被拋向空中明鏡。

    剛剛結束的那一場惡戰,蘇景一邊究竟燒、殺了多少敵兵?多到無以計數,此刻屍體盡起,而田上法鏡玄妙,這邊無數屍體砸向鏡子的時候,天下四方看鏡百姓只覺得天上正下場屍雨、仿佛那些屍體都要砸下來一般。

    就在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中,‘夏殺獼’聲音再度響起:“我沒想到的,兒孫郎變成了兒孫狼子!伏重兵,結大陣,欲斬殺我于金秋湖!”

    話音落,城池起,‘糖人’一方突然發難,陽火淬煉的霖鈴城卷起熊熊烈焰,向著天上國師一行狠狠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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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九四章 么兒晶晶,藤兒丁丁

已然動法搶攻,就算國師現在還暈著,身邊同伴也不可能束手待斃,另外幾個妖僧同時動法,洪浩巨力自天空卷起,正正擊中霖鈴城。.城池堅固無比,並未被直接轟碎,但強攻的勢子再也維持不住,受力反挫,斜斜摔飛開去。

    就在翻滾途中,霖鈴城猛震幾下,溜溜一轉變受力挨打為借力,向著正東方向急急飛去。於此同時,不聽身邊青光一閃,三寸高的小丫頭回來了,晃一晃化作青燈藤本形、辮梢上又多出了一枚小小鈴鐺,不用問了,小賊如願以償,把湖底的‘初木真形地’收了。

    小賊也不遠去,只見藤兒一擺消失不見,不聽右腳鞋面上多出了一道青藤紋繡,還挺好看的。

    小賊回歸只在轉瞬之間,無人留意到她。天上妖僧見城池飛遁只道‘糖人’要逃,立刻催法動駕,霎時間奇光迸綻,諸仙祖聖靈法駕與妖僧一併向著霖鈴城追去。

    霖鈴城飛得急,但內中響起的說話聲卻不急,字字清晰句句震耳:“見此間拜奉諸仙祖,我曾滿心暢慰,對神廟僧眾心懷感激。虔誠二字說著簡單,做起來卻難,我道他們都是好孩子。”

    “我沒想到的,國師不查真相,見面即斥我為妖...國師不是神廟領袖麼?神廟不是為侍奉仙祖而建麼?既然侍神變弑神、虔誠化褻瀆,哪還要神廟何用!””

    到此刻,國師金鐘終於挨過了巨痛折磨,重新情形回來,之前迷糊不知身外發生何事,但糖人之言句句入耳,一俟清醒立刻立刻能記起對方說過什麼,再見霖鈴城飛馳方向,國師腦中閃念:“不好!”

    過了金秋湖,兩重神聖地,一邊是南尊聖天碑林,一邊是規模巨大仙祖祠,相距不過幾十裡,縱法急行、區區幾十裡全然算不得什麼,蘇景兩句話說完時候霖鈴城已逼近秋域邊緣的神廟。

    國師想要阻攔又哪裡還來得及,耳中只聽得風雷聲音滾蕩,一座規模不算太大的仙祖祠自霖鈴城中沖飛而起,挾兇猛力量、狠狠砸進地面神廟!

    轟隆巨響,土石崩散,濃濃灰塵彌漫,蘇景以神廟砸神廟,盡粉碎!

    兩座神廟崩碎瞬間,這世上有數十座仙祖祠,內中人都聽到了一聲沉沉歎息......來自廟中供奉、龕上赤武帝尊之歎。

    “毀了去,毀了吧!”蘇景口中重複不久前對宗慶說過的那六個字,霖鈴城也停止了飛遁之勢,哪裡是要逃,這城飛來此處就是為了砸神廟的。

    當著王公面前摧毀南尊上聖碑林,當著國師面前砸毀仙祖神廟,既是馭人的霸道,更是蘇景的兇猛!

    之後,蘇景舉目望天,沉沉一聲歎息,與赤武帝尊一模一樣的歎。

    他行兇、他張狂、他連神廟都砸了,天下望鏡之人目圓睜、手掩口,驚得呆住了。而再聽得他那一聲沉歎,所有人的心都為之一沉,刹那裡似是明白了他眼中濃濃哀傷究竟有何而來:

    由兒孫變狼而來,由神廟褻瀆而來!

    歸仙為護晚輩,已得永生逍遙不惜赴死返鄉,到得地方發現,天不對了地不對了,兒孫更是忤逆該殺,又有誰能不傷不慟。

    歎一聲,心思了斷,夏殺獼眼中憂傷散去了,只剩下無盡兇殘!

    國師又氣又恨,封靈于赤武、顯聖于諸仙,明明已經占盡上風怎料就被人家幾句話扳回了局面!不存絲毫猶豫,金鐘揚手亮出‘么兒晶晶’,怒聲叱道:“少要在裝神弄鬼,妖孽還不顯出本形!”

    么兒晶晶玄光迸射,直奔蘇景而去,但動鏡瞬瞬、霖鈴城頭一道窈窕人影突然擋在了蘇景面前。

    即便不知妖僧手中為何物,也能猜到這寶物兇殘,那人竟捨身相護。

    不是不聽是誰。

    赴死之際青衣小廝還在哀哀呼喊著:“休傷我家公子!”

    金鐘怒極而笑,敢擋鏡?無所謂!國師慈悲,有人找死他一定成全。玄光流轉,正正將不聽整個人籠罩,下一刻寶鏡光芒一斂、人已抓到......抓到了麼?

    不聽還在原地。城頭、轎前,青衣小廝昂首閉目慷慨赴義的樣子,好漂亮的。

    國師與‘晶晶閃閃’都有靈犀牽連,感受的明白寶鏡確是抓進來了一個人...靈鏡一次只能抓一個人,那就是說小廝身內還藏了另一個人?國師腦筋奇快,轉眼想明白了怎麼回事:想抓公子變成了抓小廝,小廝也沒抓來抓了個小廝的小廝?

    不管了,反正抓進來就得死,國師縱聲斷喝:“明鏡無暇天目昭昭,本座早已看穿爾等真身,皆、四么!怪物,還不與我顯現原形......咦?”

    即便明知不是場合不是時候,國師還是沒能忍住那聲‘咦’,鏡子把所攝之人吐出來了,它也的確是原形,可它是個什麼東西?三寸的小藤子,藤上還傳了一串六角鈴鐺。

    四么呢,巨獸呢?

    它應該趴在地上哆嗦啊。

    三寸藤搖頭動身,興高采烈晃鈴鐺。

    這可是師尊賜下的寶物,么兒晶晶不是藤兒丁丁。

    一陣鈴聲清脆。

    很悅耳,只是鈴聲不止從藤上傳出,還從國師自己的手中響起。金鐘吃驚再吃驚,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手中拿的再不是鏡子,竟變成了一枚大大的六角鈴鐺。

    這是見了哪家的活鬼!

    ......

    以小師叔兩口子的情誼,若在危機時候替蘇景去死,小不聽不會有絲毫猶豫,不過這次不是,第二戰才剛剛開始,又哪裡談得到‘死’。是小賊看出‘么兒晶晶’好東西,想要在自己身上再穿一個鈴鐺,這才請主人移步去受寶鏡一照。然後鏡子就變成了鈴鐺。

    國師懵了。

    可惜小賊現在只會偷東西,還沒修成打架的本事,否則這時候爆起發難必能讓妖僧吃個大虧。

    藤兒溜溜一轉化作三寸丫頭模樣,旋即滿頭小辮甩甩,金鐘妖僧手中的大鈴鐺不見了,丫頭辮子上又多出了一枚小鈴鐺,小賊偷到了寶貝,稚嫩聲音張狂大笑,喝斷一聲‘妖僧受死’,轉頭就跑。

    怎麼容她從容逃走,國師于驚怒交加之中怒叱‘走不了’,一道黃金長索自袖中探出。但還不等黃金索完全揮舞開來,國師耳中忽然聽到一聲弓弦震顫。

    嘣!

    霖鈴城城頭,蘇景開弓,白玉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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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九五章 賊不走空,銳金青木

霖鈴城城頭,蘇景開弓,白玉弓。

    如今白玉弓煉化有成,一天之內能夠連動三射。

    弓弦嗡動一刻,仙狐殺滅一刻。國師聽到弓弦聲音的時候,九位仙狐已然近在眼前!金鐘哪敢怠慢,低吼中靈念轉動,黃金索不再去追擊小賊,長索回轉急急畫圓,隨即空氣層層漣漪湧動,一枚枚金色手中自漣漪中探出,或握拳或手刀或捏印,三百隻混金巨掌齊動、擊妖狐。

    無論哪樣手勢,每一隻手掌都藏蘊開山碎嶽之力!

    法術名喚三百金印。至剛至強的威猛神通。

    轟一聲巨響,靈元崩散,氣浪翻卷,三百金掌齊齊碎裂,妖狐不過身形微微一頓,又複爆起疾沖、誅金鐘。

    金鐘這個人,一輩子高高在上的習慣了,驕傲難免,又因平時少與人說話,言辭激辯不太在行,可在鬥戰中他的應變決計不差,見自己三百金印拿不下靈狐,身形立刻向後退去。

    人在退,但法術也在行轉,那條黃金索又是一卷,就那麼全無來由地自天空中卷來了一道煌金色雷霆,索于金弧共舞、自上而下劈斬靈狐!

    玄鼎玄彩兩師弟、動聲希音兩徒兒一起跨步,與國師併合一處,同門五人翻手同時揚起一掌,每人掌心間都扣了一道紫金法印。掌心印光暴漲。

    印光通玄,玄色連天,引動雷霆是三千。

    三千雷霆破天而現,並非一團散沙。而是三五糾纏、彼此互繞,頃刻間三千歸一。化作煌煌燦燦、紫金天龍一般的洪浩天雷一道。雷如龍,龍猙獰,于黃金索的指引下,斜劈九位靈狐。

    第二聲巨響暴散,無盡罡風席捲八方,讓草木成煙讓險峰無棱!

    兩大大神通對撞、對毀,同時消散開去。

    白玉神弓、九位仙狐一射,被仙祖祠五大魁首聯手擋下。

    但真靈巧變。靈狐消失不見,大霧彌漫四方!狐地妖霧就此展開,浩浩蕩蕩壓住敵人。

    身在霧中國師面色不變,雙手用力搓動,口中斷喝:“諸靈開聖光,求請仙祖指引!”一句話說完,他的雙手已然搓成鮮血顏色。雙掌分、舉手擎天。同個時候,隨他同行的數百仙祖靈像齊揚手、捏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天靈上第三隻眼轉動兩下,旋即金色光芒自天目中暴漲開來。

    金光熾烈,大霧一下子變得‘透明’起來,三尺禁錮不再……

    蘇景擎弓飛射國師之際。小賊早都逃回到霖鈴城不聽腳邊。相比城前戰局,三屍更關心這條小藤子,雷動先出聲:“小賊,來來來,說上幾句。”

    小賊正要往不聽鞋面上鑽。聽到渾人召喚猶豫了下,化作三寸人形。一頭小辮子紮鈴鐺,來到雷動面前,扶手仰頭看天尊,嘴巴微微撇著,不大瞧得起人的樣子。

    不聽微微一皺眉,不過不等她開口,小賊立刻換了副神情,低眉順眼面色恭謙,連背後的雙手都拿到體側、低著頭顯得又乖又恭敬。

    “自家人,你是蘇景不聽的孩兒,就是我們的孩兒,不用那麼拘束,”雷動弓起了身子對小賊笑,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個子真高。面上笑容和藹可親,語氣也慈祥得緊:“你這孩子,從小會偷東西,是以你乾娘給你取命小賊。”

    小姑娘又嗲又嬌嫩,把不聽說成是她主人雷動覺得不是個滋味,不如乾娘來得親近。

    小賊向著不聽望去,顯然拿不准這個稱呼。不聽向她一笑算是人頭下了,隨即只見三寸高的小小丫頭眼睛亮了、笑顏綻放,打從心眼裡泛出來的高興快活!

    青燈藤天生靈瑞,體內藏納大玄虛,但她才剛得人形不久,能聽人言能揣摩人心但現在還不會說人話,她和寶物‘聊天’用的是她們‘爪哇之語’

    轉回頭,小賊滿心高興對雷動點頭,鈴鐺丁丁響。

    “那你可知,在你的名字裡,還暗藏了你娘親的一份期許。”拈花走上前,接下文,同時抻了抻褲腿蹲在三寸丫頭面前。

    鈴鐺丁丁響,小賊搖頭,不知那份‘期許’何在。

    貪心鬼赤目走上前來,乾脆坐在小賊面前:“賊之巔頂:永不走空!你娘叫你小賊,是盼你從出世起就賊不走空啊,在馭界如此,在中土如是,將來要是再去了什麼其他神奇地方,一樣一樣的賊不走空啊。”

    連離山都偷了,還有什麼其他地方不能偷?三寸小賊天大本領,一定得保持發揚再發揚保持,三個大宗師可是心意十足,滿滿期許。

    小賊目光堅毅,從她降生一天起怕是從未如此認真過的奮力點頭,少不得,又是一陣鈴聲大作。

    三屍哈哈大笑,雷動擺手道:“好孩子,回去吧,快好好歇一歇,以後飛天入地都記得你三位舅舅今日之言。”

    小賊乖乖一鞠躬,溜溜反身回不聽鞋面去了。

    雷動開心之餘肚子餓了,把擺放腳邊的棺材打開忽然勃然變色:“本還剩三十二個饅頭,為何少了一個!”

    餓死鬼把饅頭當命,一個一個都算得清楚;三寸丫頭知道他們是自己人,但剛學會的‘賊不走空’,不好下狠手,那就拿個饅頭意思意思得了。

    三宗師諄諄教導、餓死鬼饅頭遭竊……三屍胡鬧大家早都見怪不怪,也沒人專門留意他們,都把精神放在城前戰局中。

    蜂僑微皺眉:先破白玉弓,再破狐地霧,馭人國師的門道果然深得很了。尤其他們請來的‘仙祖真靈’,比著蘇景喚請的赤武靈好使,赤武帝尊真靈來了只能擺樣子,但人家的真靈會法術。看起來打架也不差勁。

    參蓮子則低低冷笑:“金行?”似是喃喃自語,不過聲音不小。說話時目光裡也帶了期盼望向師娘。

    國師也好,身後‘仙靈’也罷,施展的法術都透出銳金氣意。銳金克青木,單以行屬而論參蓮子對上敵人會吃虧,就是因為‘相克’,小魔頭才更不服氣。

    相克不假,但力量才是根本,修金的打修木的的確佔便宜。可一百個金行小真一加起來,也休想打得過一個木行寶瓶身。

    不聽對參蓮子笑著點點頭,另外一招手,把兩個細鬼兒也喚了過來......

    國師這一邊,小賊跑了鏡子丟了,但他們也在須臾間破去霖鈴城一箭兩變的厲害法術,金鐘沉聲冷笑:“妖孽。只有這點手段麼...”

    不等國師的場面話說完,城頭‘夏殺獼’冷聲打斷:“破爛流丟一口鐘,恁多廢話。”自雙方見面,糖人的話可比國師說得多得多,如今反去指責對方囉嗦,讓場面顯得有些可笑。

    可國師不笑不怒。他吃驚,數不清第幾次了,大吃一驚。

    國師吃驚的時候,春京都東郊浮玉山頂上,仰頭觀鏡的浮玉王也倒吸涼氣。一口氣尚未抽盡身邊空氣顫抖,剛離開不久的皇帝又複顯身。

    “此人看破金鐘真身!”見了皇兄。浮玉王脫口道。

    “我看到了。”皇帝面上沒太多表情,又次追問原題:“大陣準備如何了?”

    答案仍和原來一樣,就快好了,至多五個時辰,但至快什麼時候說不準,皇帝沒什麼表示,翻手亮出一枚烏黑印鑒。見了此印浮玉王瞳孔微縮:“你要去見......”

    並無半字回答,皇帝將烏黑印鑒倒扣於眉心,下一刻與他身內鮮血崩散,整個人消失不見。

    目光閃爍片刻,浮玉王重新抬頭,接著去看鏡中‘大戲’:金秋湖畔,又興法術相鬥!

    國師被蘇景喊出真身,他身邊弟子曉得師父心意,‘動聲’當即大吼一聲‘又來妖言惑眾,孽障還不受死!’叱喝時候,一雙大手猛拍,耀眼光芒綻放,動聲身前三百六十丈巨杵躍出,杵身道道法撰詭怪光芒閃爍,催動兇氣破風飛馳攻向霖鈴城。

    非劈非砸,好像撞鐘似的,巨杵向前猛轉。

    城頭上那個漂亮的青衣小廝‘嗤’一聲笑:“晚輩對晚輩就是了,小小青木一雙,領教仙祖祠銳金妙法!”

    阿姆身後一對細鬼齊齊吆喝,飄身城外,結定身、兄妹兩個各自伸手,雙手相握。就在兩隻白嫩手掌間靈光閃爍,一朵小小紅花開放。

    此 處花開,彼處花映,城前三裡空中也有一朵紅花躍出空氣,正正迎著妖僧打來的混金杵、綻放!與娃娃的掌心花兒顏色、模樣完全一致,只是要大得多得多,連村落 小鎮都能吞下的巨紅花迎風招展,一口便將金杵吞沒,在眨眼巨杵消失花兒隱沒。城前兩個娃娃則齊齊退了一步,小臉有些蒼白。

    但娃娃法術不休,合扣雙手鬆開,各自亮出一片竹葉兒,遙遙對這動聲一招。

    就這‘招動’間,竹葉上葉脈怪變,結成了一個人像:妖僧動聲之像。

    細鬼兒並未就此揚手打出寶物,正相反的,他倆把竹葉兒收回、空著的另只手上去,奮力一撕。

    自己把自己的竹葉撕碎了。葉子上的妖僧葉脈像也隨之破碎。

    動 聲只覺身體巨痛,冥冥之中兩雙看不見的巨手,撕草紙一般正拿住他的身體,要把他也撕碎,動聲妖僧法力兇悍,察覺殺機降臨,閃念如電幻化真身,金色光芒暴現 間人不見了,只剩下一根五丈長短烏金樁,哢哢兩聲刺耳響聲中,烏金樁上拔出兩道裂璺。樁晃動,又變回了妖僧動聲。

    霖鈴城前兩個細鬼兒拍掌大笑:“被打出了原形,還道你是什麼,原來是棵撞鐘的樁!難怪你叫動聲,你一動就敲鐘有聲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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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九六章 巍巍鐘閣,小小妖孽


笑聲開心可手上法術不做絲毫停歇,細鬼身形轉動,三里竹林顯現身邊,翠竹挺拔,不過有一個奇怪地方,無論粗細老嫩所有竹子都是光溜溜一根桿,沒葉子葉子在敵陣,動聲和尚身周,千萬竹葉飛旋呼嘯,斬殺!

動聲變回人形悶哼盤身猛座,肉眼可見體膚迅速變作烏黑顏色,行似朽木卻堅若玄鋼,他以不動金精體魄硬扛銳葉斬殺。.并非只守不攻,動聲牙齒錯動咬破舌尖,遙遙向著一對細鬼噴出黑血。霎時間細鬼兒身周天昏地暗,一頭頭身形七寸開外的烏金飛蝗密密麻麻地竄出來了,激射娃娃。

樹林瘋狂搖曳,木元結盾青竹揮鞭,于細鬼催促下法度流轉護佑主人。

兩邊都是個‘遠攻近守’的架勢,只看誰先攻上去、誰先受不住。

蘇景見狀笑了笑,兩個小娃還不錯;不聽卻撇了撇嘴角,她的竹葉寶物威力可遠不止如此,兩個小娃還未能完全煉化,施展法術大打折扣。

細鬼一動手,參蓮子也竄出城外,小小魔頭遙指金鐘:“要你命!”

點名邀戰。

金鐘地位崇高,與皇帝平起平坐,哪能主動出手去和一個看上去才三歲的小光頭斗法,國師冷哂不理,身后自有晚輩迎戰,另一位弟子惜音縱出云頭,遙遙喝罵:“小妖不知死活,活該你魂飛魄散!”

罵聲響、動作更快,雙腳穩穩扎于半空不動,妖僧惜音雙臂舞動雙手翻飛,指上訣音連連變化,看起來好像跳舞,但他身體太過巨大,小巨靈似的,‘舞蹈’之中不見柔美舒展,更像跳大神。

樣子難看何妨,法術兇猛即可,隨惜音訣印牽引,天空中一片接著一片流光閃出,仿佛驚鴻掠影,自四面八方向著參蓮子聚攏而去,不過‘流光’不撲擊沖殺,只在參蓮子身周流轉,段段呼應層層纏繞,呼吸功夫變成千丈彩暈,正把參蓮子困在中央。

蘇景、相柳等人一眼就看出,惜音妖僧施展的是結域法術,流光化境彩暈封疆,自大世界中凝化出一道自行其是小天地,外人看不出什么,只有參蓮子能查知境內殺劫層疊不休、犀利兇猛!

法術成形,光暈困敵,參蓮子面色平靜,本領如何姑且不論,至少氣度上真真有些大師兄的風范。他左手低垂不動,只把右手舉到胸前,手指輕輕跳動,一盞盞青葉符自指縫中飛出,飄零翻飛為主人擋下境中殺劫,守得滴水不漏。而參蓮子激進飛沖的勢子不見絲毫停歇。

人人看得明白,那個光頭娃娃是在‘光暈’中沒錯,但根本未被困住,娃娃以法帶勢、以勢動天,他把敵人的法域帶了起來帶著一起去沖敵人的陣!

國師弟子何嘗不是仙祖祠的領袖人物,單打獨斗還不是一個小娃的對手,這讓惜音大不甘心,目中戾氣狠毒,猛催法元、心咒變響咒手印變寶印,銅黃色寶印入手、向著自己胸口膻中大穴一扣,妖僧就此消失于半空,而阻攔參蓮子的那團彩暈光芒暴漲,熾烈光華把天地都染得光怪陸離——惜音以身入法境,人域合一,必殺參蓮子。

參蓮子急進勢子終于停頓,面色依舊清冷,始終垂下的左掌舉起,一只手五根指頭,拇、食、中三指如鐵叉品點天穹、無名與小指斜岔人立指地,而后人不動、手掌開始緩緩旋轉。三上兩下,很簡單的手勢,可又說不出古里古怪。

霖鈴城上蘇景看出弟子法術的端倪,眼中微微露出些驚訝,一旁的不聽笑了,還是這個大弟子有些意思

參蓮子左手凝怪訣,緩緩轉過一周之后,奇光綻爍的彩暈中突然炸起一聲怪響,流光就此凝滯不動!隨即只見一道道裂璺自光暈上散開,眨眼功夫密如蛛網。

開璺、龜裂、片片散碎。

當其層層綻裂、片片剝落之后,碎去的彩暈里漸漸顯出一座樓宇來。

古香古色,四方宏闊,青瓦青磚的莊嚴樓閣絕不陌生,除了荒居雪原雜末和不服教化的番子,這世上所有人都識得這座樓宇的形質:仙祖祠內,天鐘閣。

光暈落進,鐘閣巍峨。懸浮于半空一動不動。

觀戰眾人正納悶的時候,忽然間鐘閣的青黑大門打開,參蓮子自其中走了出來了,冷聲笑:“鐘閣也能成精么?這倒是稀奇事情。”

三尸看得莫名其妙,蜂僑善解人意,從旁給他們解釋:“妖僧惜音精擅法域之術,為斗參蓮子師弟師、師叔,妖僧以身入法,師叔動訣破了他的法域、也一并定住了他的真身原形。”

三個矮子也不是完全不懂,得了蜂僑指點便告恍悟,雷動笑道:“是鐘樓成精,房子變來的妖怪,難怪拿手封疆化域的法術。”

蜂僑點頭搭腔:“這不奇怪,真正難得是參蓮子師叔。那妖孽道行匪淺,在師叔手上卻走不到一招半式。”

拈花笑嘻嘻:“班門弄斧,活該倒霉。”

國師一共三個徒弟,最兇猛的死在了雪原擂,剩下這兩個本領差不都。可不聽身邊三個娃娃,比修為、比斗戰、比煉入身體的寶貝,無論哪一樣參蓮子都遠勝一對細鬼兒,動聲和乖乖六六打得難解難分,希音對上參蓮子豈能逃得好處。

尤其是參蓮子正煉化靈須,那寶貝是莫耶世界天地根上的須毛,生天地養天地的靈物,惜音對參蓮子施展‘小天地’法術,干脆就是自尋死路。

參蓮子定住妖僧本形,不知是心軟還是慈悲,并未動法毀樓殺人,一揮手把身后偌大鐘樓扔向了國師陣中。鐘閣破風,凌空飛行之際已然破開禁法、又變回希聲妖僧,巨大身體自空中靈巧一翻,落足于師父面前。希聲知道自己對付不料光頭小娃,無論如何也提不起勇氣再上前去打,滿面慚愧對師父躬身行禮,可還不等他把謝罪之詞說出口,身前‘玄鼎’‘玄彩’兩位師叔便同時怒叱:“恁地歹毒!”

叱喝聲里,‘鼎、彩’二人搶步到惜音身畔,一個雙指如鉤直取師侄的左目、一個左掌如虎爪去挖惜音的肚皮。

下一刻血光現、慘叫出,惜音被自家師叔所襲,白白丟了一只眼珠、一截腸子,哀號著摔倒在地!遭重創,不過姓命無礙。

兩個妖僧師叔臉色青佞,他們手上的‘眼珠’‘肚腸’迅速[],呼吸功夫就化作枯灰隨風散去、只剩下來兩顆剛剛發芽的種子

玄鼎玄彩兩人是在救人。

之前斗法、在將希音定住身形時,參蓮子于起身內種下靈種,只消片刻功夫,靈種就生根于妖僧骨血、蔓枝于希音體膚,徹徹底底傀儡了他!參蓮子那么大方把人放回去了?看著漂亮整齊的光頭娃娃,先追隨魔女藍祈再師從妖女霖鈴,他是真正彪悍兇狠的混世小魔頭!

希音自己渾然不覺,還好自己陣中有高人,被兩位師叔及時取出妖邪種子。

靈種捏碎、玄鼎玄彩一起瞪向小魔頭:“小小妖孽”

“希音本為成名人物,偌大的年歲,漫長的修行,跑出來與我年幼徒兒斗法,本已經丟人顯眼了,但好歹希音也算個晚輩,孩子們動手比試,便由得他們去吧,做長輩的從一旁看著就好。”霖鈴城頭上有人開口了:“倒是你們兩個,身為長輩出手作梗,壞我孩兒法術,不要臉皮了么?”

玄鼎慍怒:“這等歹毒手段也敢妄用,不怕遭天”

“少廢話了。”莫耶人的‘理’可不是隨便說什么人都能講得通的,不聽就看見兩個‘大人’出手破了孩子的法術,最后四字說完,城頭不聽忽然消失不見,同個時候金鐘等所有人只覺天色突兀沉黯:一片密林不知從何而來、怎生長成,就在毫無征兆間,突兀籠罩了他們所有人。

莫說玄鼎玄彩,就連金鐘國師也暗暗吃驚,不敢盲目突圍先將大袖一擺,七十七道人皮符撰散出,護衛自身、護衛師弟。不料符撰才動法術未出,天光又顯,籠罩于周圍的密林仿佛個水泡泡似的,‘卜’一聲崩碎了。

國師還在,顯靈還在,地上躺著的重傷希音還在,唯獨玄鼎玄彩兩個師弟不見了。

密林不過障眼法,就在人間第一師眼皮底下,霖鈴妖女擄走了名滿天下的兩大高僧!這還了得,金鐘口中大咒沖天而起,天靈上第三目神光暴現,將天地四方照射得通透異常。

靈目之下,不聽也無所遁形,金鐘看得清楚,三百丈外那個妖女以怪法卷了兩個師弟,正向著霖鈴城遁去。

莫說國師陣中,就連霖鈴城頭蘇景等人,見了不聽的法術尚且齊刷刷倒吸一口冷氣。

不聽施法抓走的遠非兩個妖僧那么簡單。

她搬動的是乾坤一隅。

將大世界中的‘一塊’拿出來,移轉走,雖只小小一塊,怕還比不得一座農家院子更大,也足矣引得一群大修目瞪口呆了。

而兩個修持精湛的妖僧對自己遭遇渾然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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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九七章 挪移乾坤,煌煌天鐘

(第一更)

    不聽妙法,內中人一無所查,之前兩個妖僧眼中是什麼樣的景色,小天地挪移後仍是怎樣的景色,一切全無變化。

    國師心中再如何驚駭,既已查知妖女形跡,又怎容她把人帶走,金鐘開口怒喝:“咄!”口中金光一閃,一件養於體內無數年頭的寶物被他喚出,務求誅殺這個可怕敵人。

    只是金鐘沒想到的,寶物才到口邊,腳下突然響起了一聲淒厲慘叫,委頓在地弟子希音猛地跳起來,周身上下血脈賁張,一條條蚯蚓似的蠕動著,眸子變成黑綠顏色,內中瘋狂光芒閃爍。身形巨大的妖僧嘴裡呵呵怪叫、四肢忽忽亂舞,對著平時連大氣都敢長出的師尊瘋狂亂打。

    遠處參蓮子放聲大笑,傀儡身體致人發瘋的靈種,他給希音種下了三棵......不聽及時出聲主動去尋兩個妖僧的晦氣,就是為了轉走敵人的精神,掩護尚未被發現的第三顆種子。

    國師揮手想要將希音擊飛,沒想到瘋子的力氣遠勝往昔,竟抓著了國師的手,張口露出兩排獠牙狠狠咬下!希音已瘋救無可救,當著天下人面前,堂堂國師又怎麼能被一個瘋子咬到,當即狠下心,國師將頭微微一轉,口中金光電射,打入希音頭頂!

    希音身形猛一頓,目光似是情形了一瞬,諸般情緒交纏,但不等他說半個字,巨大身體轟然粉碎,炸裂成千百段。

    鮮血碎肉、裂膚碎骨四散飛濺。

    血腥一幕只維持了片刻,短短呼吸功夫過去,大片血肉突兀變成了殘磚碎瓦沙石土礫,忽忽地摔落地面。

    鐘樓崩碎,一個弟子慘死。隨即又聽得妖女那邊咯咯一笑,對著城樓笑道:“學藝未精,讓公子見笑。”

    笑聲之中,小妖女不再理會兩個‘俘虜’。身形飄飄如煙,一個人返回霖鈴城了。

    那一方小小空間失去法術把持,於半空裡跳動幾下,壁壘碎裂重歸於大天地。內中玄鼎、玄彩二僧直覺身身周一陣冷風刮過、眼中的景色似是扭曲了一下,之後發現自己居然離開了師兄和一眾仙靈身邊,莫名其妙跑出來老遠,彼此對方一眼。目光裡濃濃納悶。

    回到霖鈴城,不聽對蘇景笑眯眯,掩飾不住的得意。小天地、真挪移。這樁法術雖只施展了一半,但也足以震撼八方!這是何時修來的本領、為何只施展一半...蘇景想問但沒機會,霖鈴城前方遠處,國師金鐘已然縱身而起!

    見 面開始,從言辭到氣勢、從斥駡到法術,你來我往雙方鬥了幾個來回,仙祖祠接連慘敗連徒弟都死了一個。金鐘早知道糖人不好對付,但無論如何也沒料到這群人強 成這個樣子,自言及法,樣樣要命!到得現在國師哪裡還能不明白,和這群人去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只會讓他自己更糟糕,既如此,再無‘分枝斜椏’,直接動法 見生死便是。

    “除魔衛道,護衛仙祖英靈,護衛天下四方,本為我仙祖祠一脈本分,好希音、好孩子,死得好...不妄為師千年教 誨!”金鐘妖僧直直飛上高空,其聲哀哀卻透出一份豪邁,老淚縱橫裡目光說不出的堅定,念過慘死弟子後金鐘口中話鋒陡轉:“而、邪魔仍在作祟,妖人食古不 化,金鐘求請仙祖慈悲,金鐘求請諸仙聖靈...除妖魔!”

    話音落,隨他同行的諸仙祖真靈齊齊騰雲駕,不過沒有直接去沖霖鈴城,大群‘仙祖’都追到了天空高處,圍攏在金鐘周圍。

    金鐘向上猛衝的勢子陡然停頓,周身上下炸散金光萬道,乾瘦年老的侍神僧侶于滿天輝煌光芒中變身化形——大如山嶽、燦燦洪鐘一尊!

    鐘暴鳴,氣浪翻卷湧向外向外席捲開去,但濃濃靈氣卻逆潮而行,自四面八方向著洪鐘所在方向聚攏過來!等閒人等無以察覺,只有精修之士才能探到:那浩浩蕩蕩、仿佛汪洋大海一般的厚重靈氣!即便蘇景、不聽、相柳這等兇猛人物,也忍不住於心中喝彩一聲:好一道聚靈法術。

    霖鈴城頭‘夏殺獼’放聲大笑,對高空處妖僧點頭:“好和尚,有你的!”

    不是平白誇讚。一般來說,這等聚靈法術在修行時施展會有莫大好處,對鬥戰卻沒並無太多意義,此間靈元濃郁了不止一方得利,是敵對雙方都會受益。但金鐘聚靈不同:他只抽一種真靈,只有自己人能用、別家修者全無用處的:陰冥金煞。

    除非敵人也是鬼修、且還是正金至性。

    蜂僑仰頭望向高懸天際的那鼎巨鐘,口中聲音輕輕,問身邊三屍:“他正行轉法度,這時候不打麼?”

    一貫對蜂僑都巴結迎奉的拈花神君,這次大改平時模樣,微微皺起了眉頭:“偷襲?有失正道本色,不是我輩所為,蜂僑妹妹莫要再提此事了。”

    蜂僑又笑了,點頭:“嗯,高人。”這些天總是笑啊笑的,慢慢習慣了,但如今她心中又有了新的詫異:居然不緊張?若是以前遇到這樣的陣仗,就算身邊有師長相伴,心中也難免有些小小忐忑的。

    發現自己不緊張,蜂僑又仔細想了想,以她玲瓏剔透的心思,一旦想到此節立刻就發現,原來不止她一個,從不聽、相柳、三屍到小一輩的參蓮子、細鬼兒再到諸屍煞、眾凶兵,大家都一樣的:輕鬆。

    蘇景身邊每個人,即便面臨生死大敵依舊輕鬆。

    不聽出手、相柳逞兇、三個矮子胡鬧等等等等,所有人登臺各玩各的,真的是在玩,幾乎沒有誰是得了蘇景吩咐去刻意為他分擔。

    這夥子人根本就不存在‘分擔’這個念頭,每次惡戰只求全情投入、耍個過癮!

    不 自禁地,蜂僑望向霖鈴城中最正道最高人的那個同伴:三眼殺獼端坐城頭,昂首等著高空處國師聚真靈添大力,三隻眼睛滿滿殺意、臉上神情似笑非笑,煞有介事的 模樣,以至蜂僑都有點不太確定了,離山劍宗的小師叔是真把自己當成‘歸仙護佑兒孫、不料兒孫皆成狼子’的可憐殺獼了?

    蜂僑不是離 山弟子,不過小師叔在修行道上實在太有名,他常掛在嘴邊的調子中土修家皆知,蜂僑也早都聽說過那句‘攀一階一階看一景一景’,初聞時蜂僑只是覺得這句子挺 有意思的,可今朝相處一段,才算明白:這兇險殺戮、這舊圓怪物、這不整天地、這滿世界不知所謂的生靈...其他中土修家決絕不願有的經歷,在離山小師叔眼 中照樣是一道錦繡風景!

    既是風景、既已投身其中,何不玩個痛快。而真正難得的是,蘇景是個能領著大家一起玩的人。蜂僑的‘不緊張’何嘗不是因為她也在不知不覺裡被蘇景領進了這重景色、這場好戲中......

    浮玉山巔,浮玉王看著天鏡中倒影的戰況,口中不自禁地陣陣發苦:他們兄弟都信了蘇景的‘歸仙身份’,但心中並無敬畏:

    若他身體無傷修元十足,心中一念便能翻天蹈海,何必隱忍於糖人身份入世;若他法身不妥修元不整,哪又何必怕它?傷了的老虎凶不過貓。

    只是沒想到,老虎傷了不假,自己在人家眼中卻連貓都算不得!

    正胡思亂想,空氣中突兀傳來一聲爆鳴,與炮仗聲音相仿但要更銳利得多,跟著咕咚一聲,一個人憑空現身,不久前施術遁入空空去見‘老人家’的萬歲爺回來了、跌回來的。

    重重摔倒在浮玉王身邊。

    馭人皇帝自幼精修本領了得,此刻摔在地上竟連爬都爬不起來,四肢顫抖費力掙扎。

    浮玉王入主陣眼大位,可坐可站可說話閒聊,唯獨不能離開那個位置半步,不能上前攙扶,疾聲傳令自己那幾個吃驚發呆貼身護衛:“愣著做什麼,還不上前攙扶萬歲!”

    幾 人上前扶聖駕、送真元、喂靈液,短短幾個呼吸功夫,皇帝的面色重歸紅潤,長長提息呼吸平穩下來,但顧不得稍作休息,急忙忙自懷中取出一尊紫金靈位拜奉面 前,以馭人大禮祈拜,口中喃喃低語;“老人家息怒,老人家息怒,是孩兒無能有負您老眷顧大恩...謝過您老不殺之恩。”

    祈念之中頭顱砰砰猛撞地面,非但不敢凝功護體,反還不惜元基受損強行散去些本命真元,唯有如此才能讓自己的身體變得‘脆弱’些、才能在叩首中把腦袋磕出血來以示虔誠。皇帝面前靈位空蕩蕩的不存一字,白板一塊。

    語氣誠惶誠恐,禮數一絲不苟,好半晌,禱禮周全後見靈位未閃光未震動、全無異狀,皇帝松了口氣,將靈位收入懷中。由得腦袋皮開肉綻也不擦血包紮,皇帝轉回身對浮玉王苦笑了下。

    見皇兄主動招呼,浮玉王才敢發問,小心翼翼:“皇兄...見到他人家了?”

    “嗯,這趟運氣還不錯,他老人剛完成所有法術準備,正調養精神、堪堪就要真正著手去做那件大兇險事情,我正好趕上這個空子,得了老人家的允見。有關糖人事情我盡數呈秉。”

    “老人家怎麼說?”浮玉王神情關切。

    皇帝面上苦笑更甚:“不可能、糊塗、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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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九八章 抽奪天地,別搗亂了

(第二更)

    最後的‘滾’是說給皇帝聽的,同時‘老人家’還賜下一腳、當胸一腳將他蹬了回去,用的力道還算有分寸,給了皇帝些苦頭但沒真他傷了;

    中間的‘糊塗’自不必說,也是罵萬歲的。至於前面的‘不可能’也不難解。

    “老人家的意思是此事荒唐?姓夏的不是歸仙?可姓夏的所行所為......”

    浮玉王早都信了糖人的身份,忽聽得‘老人家’罵此事荒唐,心裡著實有些意外,全然本能反應出聲為‘夏離山’辯解,但話才說了一半就收聲了,‘老人家’又不在此處,他說破了大天也沒用。

    再說,憑他浮玉王的身份,哪有和老人家說話的資格,更毋論辯解。搖了搖頭,浮玉王把後面一堆話都吞了腹中,就在此刻山巔上又是一陣人影閃動,六人憑空而現,就在皇帝、王爺身邊。

    這 座山是何等要緊地方,山上兩位貴人又是何等要緊身份,此山早已被重重禁法封閉,即便穿空遁也不存進山可能,六個人從何處來?浮玉王身邊有護衛、萬歲爺駕前 有內臣,見莫名人物突降他們齊齊怒叱一聲,內臣駕起皇帝就向後退去,王爺身邊護衛則直接亮出寶物意欲上前應敵。

    “都與我住手!”萬歲一聲呼喊急忙,想要制止手下,但為時已晚...萬歲呼喊五字的時間,已經足夠新來的那六個人捏碎王爺護衛的寶物、再把三個護衛活活撕裂。

    毀寶物、撕大修。赤手空拳。

    浮玉王三位貼身護衛本領如何?至少比起望荊王身邊的天殘地缺二叟不遜色分毫。但在六個突然出現的馭人面前,三位浮玉親衛加在一起也不比著一隻鵪鶉更強大。

    三個精修護衛碎屍落地時。浮玉王認出了來人身份......不同于普通馭人傳統打扮,這六個殺獼都著頂紅帽、著黑衣,身形挺拔強健可鬚髮皆白面容蒼老,身上的皮膚仿佛樹皮一般寸寸龜裂開來,裂璺下隱約可見暗紅色血肉。還有他們的眼睛:目如遮蠟,全無生機的白色。

    皇帝沒有絲毫猶豫,直接以拜祖宗的大禮相侍:“易吃歸拜見六位老祖,孩兒馭下不嚴、冒犯老祖罪該萬死。”

    浮玉王留在原地不能離開。但從神情到禮數不甘怠慢絲毫,一樣大禮相對:“易指會拜見六位老祖,孩兒身在浮玉陣眼不能上前侍奉老祖,萬乞見諒。”

    六個紅帽黑衣殺獼沒表情也沒反應,只有為首者自袖中取出一枚黑色鈴鐺,捏碎。

    鈴 為貯音法器,被捏碎後一個尖細稚嫩的聲音響起:“關鍵時候。容不得雜碎搗亂,我讓他們六個上來相助。”一句話說完,稍作停頓那個聲音又尖銳做笑:“憑金鐘 手段,他若真想殺誰,這世上絕無人能活,這六個小子來是為有備無患。待斬殺了那個裝神弄鬼貴的糖人。他們六個人分駐四境,你的皇宮和金鐘的神祠樞廟各留一 個,這些日子你們盯好了吧,別再節外生枝。”

    ‘老人家’的話說完,皇帝面露喜色。即便只是鈴鐺中存下的聲音,皇帝與王爺仍再施大禮。謝過‘老人家眷顧大恩’。

    不等皇帝‘謝恩’完畢,六個黑衣中為首者就打斷問道:“何處。”

    皇帝應道:“夏離山自夏境而來,國師擺法駕于夏秋交界、金秋湖畔,給賊子以迎頭痛擊。孩兒這就安排飛彩雲駕護送六位......”

    “無需。”為首者的回答仍是兩個字,話音落實他們已然縱雲登天,慘白色雲駕之中蒼穹,向著戰場方向趕去,轉眼六個人消失不見。

    隨 直到他們遠去,皇帝才真正放鬆下來,可還不等他再說什麼,突然悶響自四面八方傳來,猶如朽木相擊,這聲音入耳讓人心裡沉甸甸的壓抑,但浮玉王面露喜色: “啟稟皇兄,諸位靈訊已到,大陣準備好了,這便可以行法動陣......”話說半句,浮玉王的語氣遲疑起來:“不過...老人家派了六位老祖入世,想來這 大陣用不上了。”

    皇帝思索片刻,對浮玉王搖了搖頭:“該行陣就行陣吧,蘊元走力先把法術準備好,以防萬一。”

    皇帝說什麼就是什麼,浮玉王不存片刻猶豫,一道令旗散出千百令鑒,散去諸多陣位,浮玉殺陣就此行運開來。但並非就此發動殺劫,此陣規模驚人,想要真正用它去做打殺,還需得一段工夫的蓄勢......

    春馭皇境浮玉動陣時候,金秋湖畔國師聚靈法術完成。

    當空巨鐘微震,國師化歸人形,遙對霖鈴城上眾人一笑。很是和藹,全無火氣,好像熟人間一個招呼,只有笑容並無說話,跟著國師身形一轉,就在天空急旋起來。

    國師轉,守護左右玄鼎玄彩兩師弟也隨之而轉,還有那數百馭仙祖真靈,盡數急急打轉,眨眼狂風暴起!

    風旋轉,很快颶渦成形。國師一脈,個個旋轉,一人主掌一道風眼,片刻後人消失,只剩下風——人入法術內,法藏颶風中!

    自地面仰望,只見蒼穹上一枚接一枚的風眼,仿佛國師的法術讓天空潰爛了一般,說不出的刺目噁心。

    風眼仍急旋,每一轉規模便擴大兩倍有餘,短短三五個呼吸功夫,道道風眼邊緣開始交匯,彼此間不見絲毫衝突,仿佛水乳交融,數百風眼交融。

    一瞬,風眼相接;

    二瞬,彼此相融;

    第三個瞬間,數百風眼歸一,天黑,天亮!

    ‘歸一’瞬間,天地陡然漆黑一片,所有光芒、所有生氣就那麼一下子被風抽幹;天黑短短刹那,煌煌燦燦金色光芒綻放於乾坤.....天色沉黯依舊,亮起來的是風。

    將世界明亮竊為己有之後再做綻放,此刻正如混金一般、貫穿於天地的那道瘋狂颶風!

    颶風風口籠罩方圓百里,狂旋之中抽奪乾坤。

    早已不見了人影,風中只有狂放大笑:“妖孽夏離山,冒充馭仙祖,傷我馭天兵,今時此刻報應已到,死到臨頭悔之晚矣!”

    雷動把被風吹到臉上的衣襟拉下來,重新遮住肚皮,一邊帶著兄弟往小相柳身後躲一邊翻著怪眼望向城外不遠處的颶風:“這大風,你再把浪浪仙子給召來,惹得起麼?!”

    蜂僑身形一晃自蘇景背後高高躍起,烏弓滿月黑矢如電!

    東土漢家有後羿射日的傳說,故事裡大神以九箭落九枚毒日,是以東土精修弓矢寶物的修家都以‘九’為吉數,壺中配箭多為九、十八、廿七這三數箭矢。

    但蜂僑不同,她的箭壺遠比普通修家更大,一壺箭足足八十六枝,弓弦連振、十三前十六後二十分散迂回廿六先沖天再垂落,須臾之間八十五枝法矢連珠而去,最後一箭也不留壺中,將其搭于滿弦寶弓之上。

    眯秀目,蜂僑修元如怒海激蕩、靈識卻似遊絲起伏。十成修為完全傾注於弓上最後一箭,全副心識則分佈於剛剛暴散去的八十五箭。

    八十五箭,各有秘法煉化,各有刁鑽軌跡,殺傷之力斐然,但它們於蜂僑心中只存一個真正用處:試探。

    黑色箭矢看似散亂,實則行陰陽藏五行占八卦,所有法術行衍的靈元變化辦法盡在蜂僑八十五箭中,一蓬暴射之後蜂僑自忖當有七成把握能探得敵人法術的破綻,之後則是弓上這絕殺一箭!

    與蘇景的‘丈一君王’相似的,烏弓第八十六箭也是有代價的,不過稍稍溫和些:箭出元基散,蜂僑變回一介凡人。至於箭上威力,一箭臨海暴潮退散,一箭入地縱川千里。

    舍卻全副修為,換來穿宇一箭,烏弓墨矢第八十六箭,是稱:凡邪。

    今時蜂僑手上,威力最最強勁的一擊。

    凡邪已動,以蜂僑現在的修為就算想收也收不回來了,只盼著前面八十五箭能找出妖僧法術的破綻吧。

    這 一箭實在有些衝動了,可是上一場斬宗慶的大戰中,蘇景麾下鬼兵屍煞逞威,小相柳九寶九頭十八臂與旗祖好一場狠鬥;待遭遇國師,細鬼和參蓮子都顯出不凡本 領,‘小師嬸’更在談笑間挪移乾坤。他身邊之人個個精彩,蜂僑不想示弱...其實也不能算是‘示弱’,就是不想在他面前顯得沒本事,蜂僑自己心中琢磨:我 才剛過小真一啊。

    剛過小真一,境界低淺,守不住心中清靜想要一箭爭光也無可厚非;

    剛過小真一。修元平平,丟了修為被打回原形也不太可惜...大不了就再從凡人重修唄,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蜂僑揚弓,兇狠一箭蓄勢以待!

    忽然一隻手從斜刺裡伸出來,搭住她的肩膀,隨即溫暖火行元力流入經脈,輕輕柔柔地替她化去了箭勢,最後一箭射不出去了,自也沒了反噬,同個時候耳中帶笑聲音傳來,蘇景的聲音:“快別搗亂。”

    若 是換成旁人,蜂僑多半要不服氣了,明明拼命幫你,怎麼就成搗亂了?可實際裡,她心中根本連‘我怎麼不生氣’的念頭都不曾動過,倒是覺得他口中那四個字落入 自己心裡還挺受用的......是啊,說的沒錯,放著一大群來自中土的兇狠傢伙在旁邊,什麼時候輪到一個第五境小修家來舍本元換一擊。

    快別搗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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