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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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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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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7 15:23:00 |只看該作者
第七七九章 生死

“浪浪仙子?什么人,哪一族?”蘇景從未聽說過此人,說話時候警惕不變,神識勾連丈一,富貴唐人看上去平靜如古潭無波,但那萬劍殺滅隨時可能暴散開來!

上師垂詢,炎炎伯不敢怠慢,仔細解釋:“哪一族也不是,這位仙子自古便存于天地間,從不理會各族征伐,也不會和旁人說一個字,她獨來獨往,永遠追逐這元力風暴,何處風暴顯現她一定趕來,就像現在這樣,搏擊長空嬉于巨浪,待風暴消失時候她就會離開、無人能知其所在。”

來處莫名去處古怪,從遠古至今只以追逐風暴為樂的浪浪仙子。

乍奉驚世之人,蘇景沒辦法不好奇,問:“自古就在?她不受天治限制么?”

“世上生靈無數,無論哪族修家,又或是山野里的獸妖木怪,既茍活于世就要受天治所限,唯獨這位浪浪仙子,活得歲數長到沒法數了,天治不管她,要不她被稱作‘仙子’呢。”炎炎伯不怕啰嗦,只怕話說不清楚惹腦上師。

小不聽是莫耶皇族出身,雖家族早已不再把持天下,但她自幼聽著先祖故事長大,耳濡目染、對‘權術’兩字多有了解,聞言問道:“馭人能容得她?”

浪浪仙子身具可怕力量,無人知她來歷,馭人獨霸天下豈容猛虎安睡于榻畔。

“不容也不行啊。”炎炎伯壓低了聲音:“聽說古時候馭先祖皇帝曾想過圍捕浪浪仙子,可大軍也好大修也罷。統統有去無回,幸虧浪浪仙子心存慈悲從不會反戈一擊,否則今日天下是誰的可都不好說啊。到得后來朝堂也曉得這仙靈惹不起、且她不為害,也就作罷了。”

說完,見蘇景還持著丈一神劍,方畫虎又道:“上師無需擔心,浪浪仙子只是追趕風暴,不會來主動為難的。”其中后半句他加重了語氣,生怕蘇景會搶先動手,沒的惹來煞星:“自古至今。從不曾聽說仙子會找上誰”

不成想。話還沒說完,天頂風暴中笑聲突然收斂,幾乎同時眾人只覺眼前人影一晃,浪浪仙子放棄了她的游戲。人到霖鈴城頭、立足一方箭垛!

方畫虎登時說不下去了。

從不主動找人的仙子。主動找上霖鈴城了。炎炎伯心中九分恐懼。另外還剩了一分驚奇:上師神奇,果然不能常理以論。

浪浪仙子,十三四歲的模樣。身形尚未完全長開,隱隱有了些窈窕氣韻但還顯了些孩子才有的單薄,身穿古樸長裙,長長頭發披散垂肩,尖頜薄唇瓊鼻瑤口、蛾眉彎彎,本來十足十的美人胚子,但卻會毀在了一雙眼睛上:口鼻臉龐再如何精致,若眸兒不亮也顯不出精神。而浪浪仙子的眼睛又何止‘不亮’,干脆是渾濁。

眸中黑白不分,灰蒙蒙地混沌,其中還有一道道紫紅色血絲亂盤,眼睛全無半點生氣,甚至腐爛。她的眼睛看上去仿佛正腐爛,由此她的目光也是腐爛的。

她不看蘇景,正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三尸。

腐爛目光纏繞于身,三尸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在緩緩腐爛、鼻端甚至都嗅到了隱隱腐臭,這種滋味實在不舒服。三尸個個眉頭大皺,雷動怫然、回瞪浪浪仙子:“你看什么?”

赤目冷笑接口:“哪里來的無知女子,可知你招惹的是什么人?”

拈花聲帶蕭殺:“若敢枉為,總是仙子,他也讓你魂飛魄散!”說話間小胖子伸手指點蘇景,指點中小胖子溜到了蘇景身后。

另兩個矮子各自祭起宗師氣度,四方步邁開,也一起躲到了蘇景身后。

“尸啊。”聲如銅鈴震動,清脆卻不悅耳,浪浪仙子笑了,唇紅齒白、不看眼睛那是好漂亮的笑容,可連著她眼睛一起看,這笑意說不出的陰晦。

兩字出口,浪浪仙子左手食指拇指叩成圓,指甲對碰兩下,噠噠輕響。

響聲未落,三尸身后突然煞氣涌動:六道青蛇煞、十二鬼新娘連帶三口童棺同時顯現真形不是三尸喚他們現身,這些尸煞都是被浪浪仙子‘請’出來的。

浪浪仙子那一聲‘尸啊’也不是喊破三尸身份,是她看出三個矮子帶了上好尸煞。不止尸煞,還有那三口棺材她也喜歡。

蘇景和不聽對望一眼,浪浪仙子是被自己這些‘好尸’引來的?

城頭箭垛上單薄身影又是一震,浪浪仙子改站為坐:“給我吧,我喜歡。”手揚起,指了指那些尸煞。

赤目眼中精光亂竄,自蘇景身后伸出頭來:“你想要尸煞?白白拿走那是做夢若有交換倒是可以商量。”

“不肯給?”浪浪仙子口中對三尸說話,目光卻流連于尸煞,越看得久面上的歡喜之色就越濃重,仿佛柔善心腸的孩子看到小貓小狗的樣子。

讓赤目舍棄尸煞何異剜他的心頭肉,赤目想都不想,立刻搖頭。

“死都不肯給?”浪浪仙子又問一遍,這次添了兩個字。

話中意思再明白不過了,赤目眼色一冷,惻惻低笑:“小丫頭,你不知道你得罪的是誰。實話講與你知道,莫說這些尸煞、那三口六翅童棺,就連我們兄弟三人都是糖人夏離山的,你先問過他吧!”

紅眼睛宗師毫不示弱的一番話說完,重新躲到蘇景身后去了。

山芋燙手,那蘇景也得接著,手中丈一斜指地面,蘇景開口:“這些蠢物雖不成氣候,可也是我少年時用性命拼回來的,你要拿走他們,總得讓我心服口服。若我心折服,幾頭尸煞送你何妨。”

域外魔頭,來此世界遇弱則恃強欺凌,遇強則辨理論道,蘇景和浪浪仙子講理:“尸煞于我,無異兒郎。若跟了你能得一個好前程,我心甘情愿,但你煉尸塑煞本領不如我就帶不走它們。如何,賭一場吧。”

天頂罡風肆虐氣浪澎湃,蒼穹搖搖欲墜。風暴可怕,卻是浪浪仙子的游戲,這個仙靈女子似是很愛玩,只是能讓她玩得開心的事情太少了些。不過蘇景投言入其心,能看得出蘇景的‘六合青龍十二煞將’不凡之人,自是煉喪高人。果然,聽聞煉尸二字浪浪仙子眉峰微挑:“比煉尸?”

“連尸之道。”蘇景糾正。

少女好像沒什么心機,直愣愣問:“打賭,你有幾成勝算?”

“十成。”蘇景的回答全不留余地,但下一句話又古怪了:“不過你也不會輸。”

浪浪仙子搖了搖頭,她不懂蘇景的意思,蘇景緩緩說道:“我輸了,尸煞盡數歸你,我贏了大家從此兩不相干各走各路。”

蘇景贏了少女全無損失,無需浪浪仙子下注她自也不會輸。

“你十成穩穩贏,我十成不會輸?”如此簡單的事情,浪浪仙子居然也要做一番思量,坐在城頭上晃蕩著雙腿、緩緩閉上了雙眼,暫時不說話了。

沒了銅鈴刺耳說話,不見渾濁腐爛的眼睛,浪浪仙子看上去很恬靜、很清澈,她變成了漂亮了的女孩子。

過不多久,忽然一個笑靨綻在閉目少女的臉上綻放開來,那個瞬間里,冷漠相柳、渾人三尸、城中三千夏兒郎殺人魔不自禁、不自覺全都隨她一起笑了,那是個會傳染的笑容。

下一刻浪浪仙子張開了雙目那雙混亂晦暗的眸子,正迅速清晰起來,分黑白、透靈光,不由得眾人不暗暗喝彩、不在心里暗暗問上一句:天上神姬無數、宇宙處處仙子,但、可有一雙眼睛能比得浪浪仙靈的眸子更靈動么!

本為精致少女,當雙眸從腐爛中脫變、化作晶晶珠兒卻未能讓她變得更漂亮:雙眸神采充盈時,身體發膚枯爛時!肉眼可辨,盈盈玉潤的肌膚層層黯淡,從盈白變蒼白、變慘白、變慘敗直到青灰,隨即腐爛、腐爛、腐爛,枯萎后不斷的腐爛下去。

當她身體飽滿時眼眸混沌;當她眼神凝彩身體又開始腐爛!只能得其一的浪浪仙子。

‘美麗’二字距她不過一線之距,但這一線又何嘗不是一重天涯,近在眼前卻永不可及。

“若未能贏,我也許會翻臉。”浪浪仙子渾不在乎自己身體的變化,用枯爛的臉笑著,聲音還是銅鈴那么響亮:“以前我從未‘不贏’過,沒經歷過的事情、不太好說。”說話時她聳了聳肩膀,小女孩的俏皮,可身體潰爛流出的膿血早已侵染了她的漂亮裙子。

蘇景笑了笑:“也不會比你直接搶我尸煞更糟糕。”

靈動眸兒里笑意隱隱,浪浪仙子點頭:“說你的煉尸之道給我聽。”

蘇景收斂心神,只看對方的眼睛:“煉尸之道,說破乾坤也逃不出兩個字:生、死!”

人死尸陳,煉煞轉活,煉尸煉得就是這‘生死’兩個字。這道理天大地大但全無新奇可談,就算初入門的小修童也能說得出來,只靠著‘生死’二字蘇景可過不了關。蘇景也沒打算就這么應付,只是為了引題而已,一邊說著一邊向旁邊邁開一步,把藏在他身后的三尸又給讓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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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7 20:47:5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八零章 喜歡

“仙子可曾看出,他們三人與我有何干係?”蘇景發問。

    想也不想,浪浪仙子開口便答:“同命共生、生死牽掛,似分身而非分身,彼此聯繫深厚牽於冥冥。”無論哪個世界,三屍這種東西都不會跳出來大搖大擺行走天下,哪怕大羅金仙也只能看出三屍與蘇景淵源深厚,卻辨不出他們的本來面目。

    浪 浪仙子的回答沒什麼,中規中矩的一句話,蘇景卻微揚眉,他聽出了話中一處‘關鍵’,但不急點破,繼續道:“仙子法眼如炬。此三人本為我以本命精氣養成、煉 成的靈怪,其中煉化的關鍵,便是我悟破的‘生死’之道。”蘇景望向三屍:“有勞三位,為仙子展示你們最最拿手的本事吧。”

    “吃?”

    “搶?”

    “睡...睡誰?”

    三屍一人接一句,把自己最拿手的本領說了一遍,不太確定浪浪仙子會想看這天大神通。

    蘇景笑而搖頭:“三位仙尊太謙遜了,你們的本領可不止那些事情,你們真正拿手的是:死。”

    一語中的。論死,三千世界妖魔鬼怪誰能比得三個矮子!神佛怎樣,法力無邊金身不敗,與宇宙同壽永遠都不會死,可‘不會死’和‘擅長死’根本是兩回事。

    三屍左眼得意、他們能死得天下無雙,大本領;三屍右眼委屈,本尊讓他們‘表演’死,相當年青燈境內初遇時候他們可對蘇景說得明明白白:死一次疼得很。

    真不是蘇景不心疼三屍。只因這浪浪仙子太兇猛,真要動手非得發動‘丈一’不可,偏偏這種打鬥全無意義,蘇景不心疼自己的性命,可總得拼在馭人身上。

    三 屍識大體,雷動沉沉歎、赤目沉沉歎、拈花沉沉歎,腳步錯動結鐵叉之陣但背向外面朝裡彼此相對,右手垂左手動各自掐訣結印,一為手掌攤開一位拳頭緊握一為食 指中指岔若剪刀,一局勝負難分又一局。拈花鬥印落敗淒然一笑。雷動赤目並肩抱拳長長一揖,下一刻拈花神君拔劍自刎,從頭至尾三個人不見半字言說,沉默之中 說不盡的滄桑與唏噓。

    ‘啊’一聲。炎炎伯驚呼出聲。他哪曉得三屍的能耐。見拈花竟真的引劍自裁嚇得臉色煞白。

    ‘咦’,浪浪仙子目光靈光閃動,見小胖子就這樣死了她也微驚。而這邊屍身尚未落地、那邊拈花又重活于蘇景身後,可就讓她更詫異了。

    大道不可言傳,縱有萬萬言說寫滿蒼穹可將‘生死’兩字解釋清楚麼,一番演示足以證明蘇景對‘生死’的領悟,伸手一拍拈花肩膀,又將之前說過的半句話加重語氣,重複與浪浪仙子聽:“這三位靈怪,是我以自己領悟的生死之道煉化的。”

    “你這是...蒙人呢。”浪浪仙子或許不解三屍重活的奧秘,但一眼就看破了蘇景的‘羊頭狗肉’,不過笑聲也自她口中響起,滿滿歡愉,覺得這場戲法也很好看。

    蘇景對屍煞打了個手勢,蛇女、新娘紛紛上前,圍攏于少女身周。屍煞又冷又硬哪有可愛之處,可少女卻喜不自勝,摸摸這個肩膀拍拍那個頭頂。

    “仙 子追逐元力風暴是為好玩,我家兄長以一場生死博你一笑只為你能開心...能歡喜便是造化了,今天事情就這樣算了吧。你若喜歡這些屍煞、童棺隨時可來找探望 它們,找它們玩耍,又何必非得把它們帶在身邊。你當曉得,喪家弟子對屍煞珍若性命,我不會虐待它們,更不會將其拱手讓人。”蘇景笑著,聲音裡全無敵意,不 過話說得很清楚,屍煞上前只是陪浪浪仙子玩耍,想就此帶走萬萬不能。

    炎炎伯心一沉,暗道‘完了’,莫說浪浪仙子,就是自己也不可能被蘇景這樣打發了。不料浪浪仙子全無思索痛快點頭,甚至還占了便宜似的有些喜悅:“隨時都能來?”

    “隨時能來,內子一手好廚藝,還想請仙子品鑒來著。”蘇景話沒說完時候不聽的密語就傳來:“我不會做飯。”

    蘇景瞪她:不會做飯也敢嫁我?是瞪眼睛,可眼睛裡盡是笑意,不會做就不會做吧,蘇記老鋪的少掌櫃還怕做不出請客的菜肴麼。

    一沾上夫君,種花天下的笑語仙子總是那麼‘面’,又笑道:“我學,蘇老師教我。”

    “我們這行不叫老師,叫師傅。”

    小夫妻眉來眼去之際,浪浪仙子已然從箭垛跳入城上甬道,和屍煞耳鬢廝磨咯咯笑個不停,而那些殺四方吞兇氣的屍煞對浪浪仙子也異常親熱,永遠陰森的目光裡居然透出陣陣歡愉和暖意。

    “那成,我愛吃辣。”浪浪仙子一點也不客氣。

    一場干戈消散得莫名其妙,蘇景轉開話題:“浪浪仙子不是你本名吧。”

    這仙靈平時都不和人說話,旁人又怎麼可能知道她叫什麼,‘浪浪仙子’只是大家給她起的綽號,由其戲潮而來。

    見仙子搖頭蘇景又道:“在下斗膽,請仙子示下名姓。”

    “知我名姓,便要娶我,你可敢娶麼?”腐爛女子語出驚人。

    蘇景失笑搖頭,可浪浪仙子不甘休:“搖頭?不敢娶?可是覺得我配不上你?”

    蘇景繼續搖頭:“一是我已得心上人伴隨身邊,再無他求;就算再退一步,你也不是過日子的人。”

    眼睛眨了眨,那目光實在清澈,浪浪仙子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她倒也明白自己的確不是過日子的人。一旁雷動則開口問道:“你也是莫耶人?”

    知道名字就得娶我;嫁了你才能姓名與你性命與你。雖有差別但大同小異,難怪雷動會有此問。浪浪仙子擺了擺手:“莫耶啊,那個地方我沒去過,聽說那裡都是反著的,女人蓋房子男人生孩子。”

    之前浪浪仙子已經講出過一個‘關鍵’地方了,她說三屍不是蘇竟分身,須得知道此間世界與中土修行迥異,沒有一氣化三清之說也就根本不存‘分身’這概念。此刻她又把莫耶事情說得與中土臆斷訛傳一樣,她又來自哪裡?

    “你到底叫啥?”拈花又做追問,告訴誰名字就嫁給誰?拈花神君怕她那個!問過後又加重語氣:“你來自哪裡?”

    “我姓茅,名字就算了,我還沒想好。”少女應了,什麼‘嫁不嫁’根本是她的玩笑,之後不提自己來自何方,在屍煞群中走向蜂僑,伸出一雙幾乎腐爛見骨的手,拉住了蜂僑的手兒。

    蜂僑名門出身,心中惶惶但面不變色,微微笑:“怎麼?”

    “我 喜歡你,好漂亮的妹妹。”語氣裡帶了些羡慕,腐爛更甚,她說話時口中一顆牙齒掉落了,醜陋仙子看著自己的牙齒掉落地面,轉眼化作齏粉隨風散去,目光微微一 黯,但很快她又開心起來,放開蜂僑、一轉身又抱住了不聽的胳膊:“但我更喜歡你,你漂亮、還快樂,笑得那麼亮堂堂啊。”

    不聽是明媚女子:“喜歡我們就常來看我們。”

    “那 你快快跟蘇師傅學做飯。”小小元神境界修家密語瞞不過仙子,浪浪仙子醜陋不堪,卻沒法讓人不喜歡她。隨即她又放開不聽,轉往蘇景:“我最喜歡你,因為你會 用正宗法門煉屍,越相處心裡就覺得親近。”說話、邁步、上前,雙臂張開看樣子是要給蘇景一個大大擁抱,但到得身前時她又止步了,嘿嘿笑:“不成不成,男女 授受不親。”

    話是用馭界之言說的,可馭人地方哪有這漢家禮教言辭!

    喜歡這個更喜歡那個最喜歡授受不親的,浪浪仙子在城頭小小地轉了一圈,身形一飄登上來時那片薄薄如葉的斑駁雲駕,擺一擺手笑道:“走了,以後得閒來看你們!”

    雲駕微震欲離去,忽然她又想起一件事,自雲駕上回頭,指了指蘇景手中丈一神劍:“你的劍法也很好吧?”

    初來時仙子蠻橫,為何聽蘇景絮絮叨叨,以她的本領以這些糖人的境界,直接搶了屍煞就走豈不痛快?

    當年褫衍海中墨巨靈司昭一眼就看出了‘丈一’的可怕,浪浪仙子比起那黑色怪物強得多,怎會看不到劍之君王的怒火狠辣!

    從見面時的平靜到打賭時的輕鬆再到最後大家說說笑笑時的開心愜意,無論情緒與表情如何變化,蘇景一道神識始終牢牢牽掛於丈一,大不了火焰變化不要了,大不了羅漢法棍不要了,何況還有自己一條性命,三次發動丈一的機會,蘇景怕得誰來。

    或許浪浪仙子不怕丈一,但既曉得神劍兇猛,哪裡還會再觸這個黴頭,不過到了後來接觸時間稍長,便如她自己所言...覺得他們挺親近啊。

    “瞎比劃、嚇唬人的,我經絡受損是個廢人。”

    浪浪仙子能不能看穿蘇景的底細,那是她的目光和本事,蘇景不管,堅持自己的‘態度’,隨即又反問:“你說我劍法好,那個‘也’字從何而來?”

    這世上還有其他絕頂劍修麼?蘇景稍動心,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見識一下的。

    “嗯,前陣子看見個人,劍法很是不錯,可惜是個傻子.....他沒什麼力氣,就憑著劍術抗天劫呢。別說,還有模有樣的。”

    “可看清模樣,他下場如何?”蘇景追問。

    “那時我急著趕路,一瞥而過,沒看清模樣,下場不用看...死定了。”最後一句話落下時候,雲駕如電遠去,浪浪仙子早已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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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7 20:48:0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八一章  碾城
  
  
  夏境,白頭丘,一座座山丘此起彼伏,綿延六百里,一處『番人蠻』的老巢…
  
  此間番子原本人數眾多,且其中不乏身懷巨力、通曉兇法之輩,但不久前去往清涼山獵殺古人高官,本來進行順利卻不知從哪鑽出來一夥糖人,沒半字廢話直接大開殺戒,番人傷亡慘重,頭領與伍中高手幾乎傷亡殆盡,殘兵敗將自密道小路倉皇逃回了老巢。
  
  剛遁入白頭丘,逃亡路上被推舉出來的新頭領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前方山巒中突然傳來同族的慘叫聲連連。番頭領大吃一驚,急忙命手下人去探查究竟發生何事。
  
  很快,去探查的番人回來了頭顱回來了。
  
  頭顱被揪在糖人中。
  
  身上青色衣衫骯髒得幾乎分辨不出顏色、左頰一道深深傷疤貫徹、有極重傷勢在身要靠手中長劍支撐才能站穩的糖人。
  
  咕咚一聲,人頭被丟到番頭領腳下,青衣糖人面色蒼白,聲音虛弱,但他的目光很平靜:「半年前,有個女子於此傳出過一道靈訊,她人呢?」
  
  又是糖人,番頭領心中大怒,何況對方傷得連一陣風都能吹倒他,番頭領哪會和他廢話,口中咆哮聲起,身邊手下盡數撲上前去青衣糖人手中劍光綻起!
  
  番人有智慧但無教化,他們的語言實在太簡單,根本不足以形容疤面糖人施展的、是怎樣的劍術。
  
  短短半頓飯的功夫,番人盡數喪命,只剩那個頭領,被糖人踩在腳下。
  
  糖人的呼吸急促,臉色愈發蒼白了,他呼出的氣息微微染著紅色,因為他的內傷太重,心肺間精血化細霧,隨他呼吸湧出。
  
  疤面人調不勻呼吸,開始大聲咳嗽,口中的問題不變:「她人、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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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霖鈴城中,蘇景長長呼出一口氣。
  
  敵友莫名、出奇兇猛,面對浪浪仙子這樣的強者任誰都會緊張,蘇景自也不例外。
  
  等片刻,見對方的確是走了,蘇景緩緩開口,並不評論浪浪仙子,而是給身邊同伴說起了煉屍的事情:「和修家境界一樣,屍煞也分作十二品,喚作十二重塔,因傳說裡古時四大屍仙都居住高塔之內,所以屍煞品階也以『塔』相稱。」
  
  提到『屍煞幾重塔』的來歷,話題自然轉到古時四大屍仙身上。
  
  屍煞是不能有具體名字的,或如淺尋麾下猛將,只以阿大、阿二這等代號相稱;或如蘇景手下『青龍十二煞將』,籠統以稱,這是喪修門內的規矩。已死之人,沒有性命也就沒有姓名,行走於陽世但非陽世中人,不許名姓以冠。但四位屍仙不再此例,他們各有自己姓氏,其中兩人一個姓白,一個姓墨。
  
  出身以論,白、墨雙煞本為『師兄弟』,為同一白姓之人煉化。白屍感念主人再造之恩,成道後繼承了主人姓氏,窮盡無數年頭忠心耿耿守護主人的後代血脈;墨煞截然相反,不知為何成道後恨絕了主人,既然那人姓白,他便要姓墨,同樣是花費了無數精力與時間,用盡手段一定置白家後人於死地。
  
  這故事三屍都沒聽過,一個一個瞪大眼睛:「兩大屍仙鬥上了?」
  
  蘇景點點頭:「他們是仇人。」
  
  說過前兩個,再說另外兩人,另兩位屍仙成道和主人的關系不大,是他們自己的機緣和造化,遠古時候中土世界有兩處地方以豢屍煉屍著稱,兩位屍仙分別出自這兩處地方,他們的姓氏就以地名而冠。
  
  「就好像東山虎看不上西山虎一樣,兩位屍仙都覺得自己的出身地才是天下第一喪修靈秀之地,是以這兩位屍仙也不是朋友。」
  
  拈花嘿嘿笑:「咱們喪家門中幾位老祖宗,可都不怎麼和睦啊。」
  
  「確是如此。」蘇景笑了下:「那兩個地方,一處為湘,一處為茅。兩位屍仙,一個姓湘一個姓茅。」
  
  赤目瞇起了紅眼睛:「浪浪仙子也姓茅還有她的身魄,不是眼睛爛就是身子爛也是屍煞?」
  
  雷動口中嘶嘶作響,倒抽涼氣:「身具十三重高塔,浪浪仙子,我中土世界四大屍仙之一?」
  
  所有事情都還只是猜測,沒辦法確定什麼,蘇景笑道:「以後見面了再仔細問問。」
  
  這個時候天頂那場兇猛風暴已告收斂。再看那些攔路軍馬早被吹散了,霖鈴城四周一片白地。參蓮子雙手一攤:「還挺走運。」
  
  是走運,攔路兵馬走運!剛好得了『風暴』的藉口,否則何以撤兵,不撤兵又如何活命。仙子離去、攔路者散,一雙細鬼兒識趣無需嗲嗲吩咐就高聲唱路,四位昆侖力士再度扛城拔足,向著東南方向趕去。
  
  昆侖力士腳程驚人,短短片刻功夫就以消失於視線盡頭。
  
  再過幾息,霖鈴城原先所在地方偏北十三裡外,空曠地面突然拱起了一個小小土包,旋即一個身形矮小的古人老者鑽了出來,又向著糖人城池離開的方向眺望了一陣,確定他們已然走遠不會再回來,古人老者翻手亮出一隻銅錢大小的朱蛙,口中喃喃、將糖人去向、剛剛所見事情簡要交代了一遍,跟著又念了個咒,揚手將朱蛙拋到地面。
  
  朱蛙落地向前一蹦,空氣中微微漣漪掀蕩,小小靈物消失不見,替主人傳訊去了。
  
  古人老漢並不停留,身形一轉想要鑽回土中去跟蹤糖人,不料身形甫動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傳訊京師?告訴皇帝我們過去了?」
  
  古人老漢大吃一驚,顧不得回頭急急催促咒法,但哪還有機會出手,背心處先是一冷繼而一痛,噗通聲音裡屍身倒地。
  
  糖果隨手扔掉手中那棵已然被捏爛的心臟,拔身起飛上半空。
  
  領奉貴人命令潛伏四周監視霖鈴城的精修之士不止古人老漢一個,餘者以靈識探得同伴慘遭斬殺,個個心中僥幸:還好自己更沉穩些,沒急著現身慶幸念頭尚未轉完,人在半空的小相柳遽然將雙手猛一張,七千銀鱗如雨潑散去,入地遁空、掃滅一方,管是誰、管是用什麼辦法匿藏,所有匿藏之人盡數殺滅!
  
  憑這些人的修為,想要躲過蘇景、相柳的洞察還差得遠,之前留他們是覺得這些人無關痛癢;此刻斬殺則是因為:糖人赴皇城,需得有個態度。
  
  小相柳這才真正啟程,追趕自家城池去了。
  
  霖鈴城上,蘇景喚過參蓮子吩咐了幾句,小娃躬身領命,站直身體後行元動氣,一道法咒再加一枚手印向天空一扣,一道道纖細狹長、其形如長刃的古怪樹葉自空氣中飄揚而出,不算太多,三百片葉兒繞城徐徐旋轉。
  
  這法術刻意顯露痕跡,只消修家以靈識一探便可得知:怪葉不傷人,它們的作用只有一重,斬訊。
  
  綠葉包圍,外人再想要傳遞靈訊入城就再不可能了。糖人拒絕收任何外面的消息?此舉意思明顯,仍是一重態度:此去皇城,爾等少與我隔空喊話,有事情直接派人來城前求見,至於糖人想不想見,看來人的身份、還得要看姓夏的心情!
  
  糖果殺盡耳目,僮兒怪葉絕訊,蘇景也不閑著,揚出那面陽火大旗,迎天風、大旗暴漲,烈烈卷揚於霖鈴城的天空上,旗背金烏昂首,可笑此間幾人識得神物,旗子正面三個大字猙獰『夏、離、山』,馭人文字,這世上所有人都認得,但還是可笑,可笑此間幾人能解其真意。
  
  夏離山,下離山,霖鈴城、域外魔,皆自離山而來!
  
  威風凜冽,巨城急行。
  
  見蘇景暫時清靜下來,蜂僑邁步來到蘇景面前:「蘇師叔祖兵發六耳皇城,揚我中土威風,晚輩心折。但晚輩還有些想不通,如此大張旗鼓,會不會有些有些……」
  
  見她欲言又止,蘇景身邊雷動昂然道:「沒什麼忌諱,此間又不是中土,不用太計較輩分禮數,中土來人皆為兄弟姐妹、鬥殺獼。」
  
  「晚輩以為,此舉稍顯孟浪。」
  
  「孟浪就對了,誰不知我『東天劍尊』兄弟四人,三位矮宗師猛,一個蘇鏘鏘浪。」拈花貧嘴寡舌,一邊說話一邊對著漂亮蜂僑擠眉弄眼,不出意外把蘇景不聽都給氣笑了。
  
  另兩個矮子圍住拈花嘻嘻哈哈,赤目還連連點頭『神君之言深得吾心』,不聽不去理會三屍,徑自問蜂僑:「妹妹以為該當如何?」大家各論各的輩分,亂得很。
  
  既已直言發問,自是沒有再隱瞞的道理,蜂僑怎麼想就怎麼說:「我以為當再耐心等上一陣,有六耳歸仙的畫皮、能勾動赤武帝尊靈犀,再憑師叔祖智慧,想要奪下馭人信任不過是個時間功夫」
  
  不聽笑吟吟的,原來也是個能坑就坑的,蜂僑在向蘇景提議『該怎麼坑人』。
  
  蘇景也笑了下:「約定為七天,但三天全無動靜,足見後世兒孫不敬,老祖宗發怒也再正常不過了,再就是我看不出馭人的本錢在哪裡,一次天治變化讓馭人實力驟減,可真的減下去了麼?他們若真有本錢,我不相逼怕是永遠也逼不出來。你剛說到時間你我時間不多的。歸根結底,關鍵兩處:一是我要占主動;二是看他們的本錢,只憑現在六耳亮出來的實力,我們能掃了他們!」
  
  拈花不甘寂寞,又湊到蜂僑面前:「你沒見過蘇景。你準備應付大敵。你偷偷祭煉了一件好寶貝威力無邊。你和蘇景碰見了。」
  
  一連串怪話把蜂僑說愣了。
  
  看著美貌女子難解宗師深奧道理,拈花得意得很:「你遇到蘇景,蘇景亮出離山命牌,你信了他的身份,但對他這個人談不到信任。」
  
  「中土八大天宗同氣連枝,你勉強把蘇景當個同伴,不過也犯不著給他看你那件厲害寶物。」
  
  「蘇景總找茬,說你做飯鹹了燒炕不熱還不肯伺候他洗澡,仗著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打你,你不想打但忍無可忍,只好和他對打,打來打去打出真火還是打不過,沒辦法只好把那件厲害寶貝亮出來。」
  
  「蘇景心裡有數了,若對付不了你那件寶貝,再往回拽不遲:我是磨煉你呢,咱都是一家人啊,來來來,吃飯喝酒。」
  
  這算是個什麼例子,小孩過家家都比拈花這番話更真實些,但道理勉強說通了蘇景想打就打想停就能停,因為他的身份重,這就是『主動』,蘇景足夠強、若蜂僑不動厲害寶貝就得被他打殘打廢,這就是『只憑現在的六耳,我們能掃他們』。
  
  之前蘇景說的兩重關鍵,都落在拈花的『家家酒』中。
  
  『主動』還好說,但『橫掃此間』蜂僑不覺得蘇景有這個實力,不過蘇景能不能做到姑且不論,她至少明白了他的想法。
  
  明知對三屍的話不必較真、蜂僑還是忍不住問一句:「中土八大天宗?」
  
  「嗯,等小師娘祭煉寶物的時候,我們兄弟商量過了,再回去中土時當開宗立派,喚作『恨天低』宗,並駕於另外七宗。」拈花微微笑,說出了三個矮子在幽冥定下的天大事情。
  
  蘇景也是第一次聽說第八天宗要開張:「開宗前別忘了給我發張請柬。」
  
  「沒有請柬,你不算客人,得幫忙張羅酒席。」拈花不和蘇景客氣。
  
  蜂僑又有些不明白了,這些人心裡真沒有一點緊張麼?這可是與整座世界為敵,天下皆兇,他們卻談笑風生。
  
  其實蘇景給蜂僑的解釋並不完全,因為蜂僑不瞭解他在南荒剝皮國的經歷,蘇景就懶得再費口舌、大概意思讓她明白就是了。
  
  一個是舉著大聖玦,一個是引仙祖顯靈,都是冒充祖宗,但馭界之行與南荒有個根本區別,剝皮妖皇的圖謀不能缺了大聖。若當時蛇妖皇帝無需大聖歸竅的法術,平白跳出來一個祖宗,洪吉怕是會擔心多過開心。
  
  如今馭界便是如此,無論皇帝是不是在籌謀大計,他都用不著這位糖人祖宗。何止『用不著』,簡直是添亂,迎祖宗回朝?那要不要再請祖宗坐一坐龍椅?
  
  那兒孫怠慢,祖宗就得生氣,馭人何其狠辣,子孫不能為我所用,斬盡殺絕又何妨!蘇景非得橫起來不可的。
  
  霖鈴城急速前行,過不多久視線盡頭連綿山峰顯現,穩穩坐落於糖人前行路上,山前有大城一座,規模猶勝離火城。
  
  炎炎伯及時進言:「啟稟上師,前方乃是三百里天鼓山,山前天鼓城。山、城擋路,需得小小兜個圈子繞行,我們再向前七裡會有岔路一條,轉上岔路隨路而行也就是了。」
  
  蘇景兩字回答:「不繞。」
  
  不長功夫燦燦琉璃城就來到天鼓城前,城中軍馬已然得了離火通報,早就曉得糖人趕來,不過城中守備未接到『阻攔』之令,本還挺慶幸的,哪想到糖人不繞路,驅力士負高城,轟轟烈烈地跑過來了。
  
  來到城前三裡處,力士奉命暫止腳步,細鬼兒六六縱上城頭,開聲喊喝:「城中主事何在,站出來搭話!」
  
  城守早早就登上了自家城頭。
  
  能引動真靈、斬殺親王的怪物是萬萬不敢招惹的,能夠奪旗陰蜓衛的兇兵也是絕對打不過的,城守還算識趣,對這小童兒也不怠慢,『昂頭雞咄米』的半禮,應聲道:「天鼓城兵馬管帶鶴喚見過……」
  
  六六不聽他的囉嗦,揚手將一隻長香打入半空,催動一團陰風托浮著:「你來看!這一炷香燒完之前,清空你家城池。否則惡鬼刀上無眼、力士腳下無眼、王母城天威無眼,人命你自己擔待著吧!」
  
  言罷再不搭話,六六轉身下城。
  
  城守鶴喚猶豫了下,問身後屬下:「我記得,離火城傳來的消息,炎炎伯也在霖鈴城內?」
  
  待屬下點頭確認後,鶴喚面色稍顯輕松:「傳我大令,所有人速速離城,那柱香燒光前務必清空此城。」給沒名分的糖人讓城,對上面沒辦法交代。但方畫虎好歹是為伯爵,官銜比著城守更高,『受炎炎伯之命』讓城,應該能脫了怠戰之罪。
  
  自從失勢後處處受人冷遇被人看輕的炎炎伯,如今又成了城守大人的救命稻草,這可是方畫虎自己都沒想到的。
  
  長長一株香,燒足整整半個時辰,足夠天古城清散一空,待到香灰落盡時,細鬼兒一聲『起駕』,力士扛起霖鈴城直直向前沖去,跟著墻崩石裂嘎嘎巨響灌入耳鼓,偌大霖鈴城,就那麼硬生生撞進去、趟過去了天鼓城!
  
  一城穿一城,一城碾一城,觸目景色驚心怪響,古人城守鶴喚直覺頭皮發麻,但驚駭之餘心中仍存不屑:撞得了城還能撞得了山麼?到山腳下還不是得繞路,只要霖鈴城一轉方向,便是個:十足可笑。
  
  霖鈴城又怎會轉向,以昆侖力士的力氣、以陽火淬煉的寶城破一座山又算的什麼。能破山,但未破,霖鈴城並未直愣愣撞進天鼓山去,因那四百里大山正迅速消失:
  
  破城後,忽有八位巨漢躍下霖鈴城,快步搶到山中,旋即大地轟鳴山峰震顫,昆侖力士發威,那一座座山峰被接連拔起!
  
  先是連根拔起,隨後被遠遠丟開!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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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7 20:48:1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八二章你凶你殺,信徒無數
  
  
  轟轟悶響,力士拔丘嶺;呼呼破空,山峰被拋開,翻著跟頭捲動颶風;隆隆暴鳴震徹九霄,山峰斜橫摔落在地,激起塵沙萬丈…
  
  山落地,恐懼則砸入古人心地,那恐懼的分量比起山峰能輕得多少。
  
  城不讓路崩城池,山不讓路卸山嶺,糖人的威風,比起馭人的霸道又如何從小養成的習慣,蜂僑一貫『收斂』著目光,她的媚氣來自眉目間,讓眼睛別太明亮,嫵媚就不會太重。可這時候,眼睛看著一座座山峰飛來蕩去,腦中想著離山小師叔狂浪行事,心裡品著這份從未嘗到過的混橫霸道的滋味,蜂僑的眸子亮了,眨眼間嫵媚橫生。
  
  不聽就在蜂僑不遠處,笑道:「你這樣子好看得緊,何必刻意收斂。」說完,長髮一甩回頭去望蘇景:「是吧?」
  
  蘇景點頭附和:「是,無須斂目的,媚之一字,本為一美,既是美的,何不綻放開來。」
  
  於東土漢家,妖媚、狐媚不是什麼好詞彙,可就算說辭再刻薄或鄙夷,也改不了媚是美麗的事實。
  
  媚目一轉,蜂僑笑得開心:「謹遵蘇師叔祖法諭。」
  
  這又算什麼法諭,蘇景一笑搖頭,此時城上忽然傳來一陣哈哈大笑,蘇景等人循聲望去,見三屍正手指來時方向,一個個興高采烈:天鼓城毀、天鼓山崩,但那些被清出城池的各族軍民見過了糖人的兇猛,非但不見毀家之恨,反倒是橫躺一片,滿臉虔誠向著霖鈴城離去方向大禮覲拜。
  
  這世界,殺為尊、凶為榮,你凶你殺,便信徒無數!
  
  蘇景不覺這事有什麼可笑,轉回頭對方畫虎道:「炎炎伯,煩你費心,想一想沿途還有多少『天鼓城』,都傳靈訊過去,著他們提前散城吧,乾等一炷香無聊得很,不會再等了。」
  
  炎炎伯立刻開始盤算路途。
  
  霖鈴城周圍靈葉殺訊,但不會阻擋城內向外傳訊,用不了太久時間,糖人前行路上十一座大小城池守備都會接到了炎炎伯的靈訊:上師將至,速速清城!
  
  炎炎伯忙完上師交代的差事,見眼下沒事,去到『驛館』探望妹妹,自從來到霖鈴城方芳貓還未出來過。
  
  見哥哥來了,方芳貓笑道:「來得正好。」說著拉起兄長的袖子來到長案前,這段時間古人丫頭沒閑著。
  
  卓上鋪著一卷畫軸:一幅地圖。
  
  地圖簡陋,城就是個圓圈,山就是幾個三角、河就是兩條彎彎墨線,標距全談不上準確、大概而已,且只從離火城畫到秋疆與春域交界地方,再深處的道路房方芳貓也不曉得了。不過也足見她的心意了。
  
  依著方芳貓的心思,這幅圖先不急著呈於上師,等上幾個時辰再讓兄長拿出去給糖人,這份辛苦功勞方芳貓不要,由哥哥去領。方畫虎笑了:「我又怎能貪你的功勞,何況我已然得罪過他們,但你不一樣。」
  
  也不容妹妹再多說什麼,炎炎伯向蘇景獻圖,言明是妹妹所繪。
  
  差不多就在蘇景看圖的時候,浮玉王收到皇帝傳召,急匆匆起身入宮覲見。
  
  仍是偏僻角落中的小殿,浮玉王見到了皇帝,沒有外人,皇帝擺擺手免去了他的禮數:「老五的身後事,料理得如何了?」
  
  望荊王慘死雪原擂,屍體已然運回京師,皇家親王喪禮隆重,相關事情都有浮玉王負責料理。
  
  「兩天後五弟下葬。」先應上做要緊的一環,跟著浮玉王將喪事細節一一呈報皇帝,大到禮祭儀典小到隨葬諸物,所有事情都在浮玉王心中裝著,說起來仔仔細細、有條不紊。
  
  待皇帝點頭後,浮玉王忍不住又提起舊話:「白鴉來的糖人七天之約,皇兄準備如何回復他?」此刻相距霖鈴城啟程不過幾個時辰,皇城還未接到糖人毀約的消息。
  
  皇帝神情木然,不答反問:「那個夏離山你覺得他是真的麼?」
  
  「這」事關重大,浮玉王不敢妄下定論,沉吟著說道:「看上去是很像,但還要當面見過才好篤定。」
  
  皇帝緩緩搖頭:「何須見面,你心裡有數,至少有個七八成的把握,他就是真的。」
  
  能引動赤武帝尊仙靈,於馭人來說,就如同在妖域中亮出認主的大聖玦,這是決絕不可能出錯的鐵證。之前還有個『疑竇』:為何他是個糖人。但在雪原擂後,夏離山對千馬、宗旺顯出馭人身魄,有關他身份的最後一個『窟窿』也堵住了。
  
  「就當是真的,你我用得著他麼?」說話時,皇帝的目光陰鷙:「平時見個面、行個禮,應酬他幾句都沒什麼大不了,他對我指手畫腳又當如何迎他入京無妨,不過總得先讓他明白,這是馭人的天下沒錯,但這天下姓易、不姓郎。」
  
  馭人大仙祖座下九位神武帝尊,郎齊是為其一,姓易的是另一位帝尊的血脈傳承。
  
  「回復?為何要回復。七天之約是他定下的,與我何干。他想找我要個說法,不理就是我的說法了。」皇帝聲音冷漠:「七天後,看他如何了。了不得打斷他的手腳,他還如何指手畫腳。」
  
  浮玉王曉得了皇帝的心思,可心裡還是有些不踏實:「老人家出關後,萬一認可夏離山,會不會怪罪下來」
  
  「老人家人在關內,不理凡間事務,當今天下誰才是他的口舌眼耳?」皇帝反問。
  
  浮玉王應道:「是他老人家唯一真傳弟子、當朝國師。」
  
  「那就是了,夏離山耀武揚威,狂過了頭,連國師愛徒也一併斬了,是徒弟,也是他的心上人啊,國師震怒、三天裡三次向我請命要去問罪夏離山,我一直都壓著。有什麼事情都等七天以後再說。」皇帝笑了下:「雪原擂上赤武顯靈,這件事有些轟動。」
  
  不是不敢對付夏離山,但『不敬先祖』的罪名能不擔還是不要擔,莫說別族,就是馭人族內信奉赤武帝尊的也不在少數,這讓皇帝多少有些忌諱。
  
  浮玉王的神情立刻變得輕鬆了,笑道:「國師問罪便是老人家問罪,這便再好不過了!」
  
  「沒有讓國師獨力承擔的道理,我會傳旨宗慶,著他調兵配合國師,此外你回去後準備浮玉大陣吧。」
  
  外人不曉得內情,只覺得『浮玉』封號挺好聽,其實這封號就因他傳承了『浮玉大陣』而來。
  
  浮玉王又是一驚:「皇兄要動用這座大陣?」
  
  「有備無患。」皇帝應他四個字。
  
  國師出手,不為辨明真偽只為報仇雪恨;宗慶為外姓王,他有個綽號,喚作『宗屠子』,馭人已然嗜殺成性,能被這一族喚作『屠子』的,足見其兇狠了;浮玉大陣更是殺滅決絕的凶陣再沒活路了。雪原擂還是試探,但這次大不一樣,七天後如果夏離山張狂不改便再沒活路。
  
  皇帝不再說話,擺擺手示意浮玉王退下。
  
  浮玉王就此退下,但還不等他退出大殿,忽然有侍臣來報:糖人攜琉璃城開拔,行進方向直指皇境!
  
  皇帝一驚,七天之約,足夠皇帝從容準備,可三天就發難,這邊才剛定計一驚過後皇帝又複沉靜,冷聲道:「傳我訊諭,問那糖人,自毀其約出爾反爾是何道理!」
  
  第一位內臣領命退下同時,第二位內臣帶了細報來稟:夏離山一路張揚,且布法絕訊。
  
  夏離山不收靈訊,哪還質問什麼,馭人皇眼中怒色畢現:「請國師,傳宗慶來見我!快快快!」
  
  糖人前行,白鴉城被陽火祭煉後去蕪存菁焠本歸真,城池大小未變但分量輕了許多,且力士在賓士中蘇景以王袍行法為其再添神力,如今他們前進速度比起當初自雪原入夏境要快得多。
  
  沿途之上,十一座城池清空過半,但有五座大城不肯退讓,那也沒什麼好說的,或是惡鬼襲城摧枯拉朽、或是力士上前直接掀翻一方地面連城帶人一併扔開去,霖鈴城面前只有坦途大道,全無阻礙可言。
  
  夏境由古人治轄,多族混居,糖人陣中不聽相柳等大將都沒出手的機會,倒不是因為古人全無實力,而是那幾位古人王商議過,覺得連馭人都對夏離山態度莫名,自己這邊實在犯不著強出頭,麾下精修高手與精銳軍馬沒有派出去。
  
  一路上張揚跋扈,只碰到了一個狀況:夏境內規模第三大的仙祖祠正正坐落於道路,這個東西討厭,趟過去有點不像話、畢竟『赤武帝尊顯靈』是糖人的招牌。可要是繞路未免又墜了威風。
  
  小小難題,何須打擾夏離山,不聽對參蓮子吩咐了一句,光頭小娃施展法術黑藤裂地破土,將整座神廟高高舉到半空,霖鈴城從容通過,只是也沒把它擺回原地,依著蘇景的心思、參蓮子就把神廟『綁了』放入霖鈴城,帶上一起趕路。
  
  一晃四天過去,待到第五天清晨,前方巨湖擋路,此湖名喚『金秋』,茫茫水色,一眼望不見盡頭。蘇景翻看方芳貓畫得那份行圖,已到夏境邊緣,過了湖就算進入秋域了,那是真正馭人管轄的範圍。
  
  而短短幾天行程,足以使得『糖人上師』威名再漲,沿途所過萬民橫躺大禮相拜,仍是那個道理:這世界裡,你凶你殺,便有信徒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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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7 20:48:3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八三章 君臣綱常,欠債還錢

簡陋地圖上畫得明白:大湖彼端,有馭人的兩處神聖地方,不過都不再蘇景前行路上,一處是渡過大湖後路左首十裡處,設‘南尊聖天碑林’,座座巨碑鐫刻馭人歷代皇帝的功績,是皇帝家的榮耀地;路右首三十裡則是一座浩大仙祖祠,據說規模比著灰山祠更恢弘。

    三屍掂著腳尖和蘇景一起看圖,赤目費力伸手去指圖上神祠:“也搬了吧...待你到了馭人皇城,帶著一排溜的神祠,多大威風!”

    “你也心疼心疼昆侖力士,那麼多神祠都搬了得多累贅,不擋路的不必理會。”蘇景搖頭。說話時候霖鈴城來到湖畔,昆侖力士無法長時間飛遁但生俱踏水浮身之能,全無減速之意快步賓士到水面上。

    開始渡湖,但才前行,負城四力士前兩人湖面、後兩人還在岸上時候,不聽忽然‘咦’了一聲,只見她的烏黑髮髻動了動,從中跳出來三寸長的一截小小藤蔓。

    是小藤兒,但行動舉止好像一條調皮小蛇似的,就在主人頭上劈啪劈啪跳了幾下,搖頭擺尾,根腳還纏在青絲間,藤尖作勢一個勁像往水下去的樣子。

    藤子上掛了一連串小小的六角鈴鐺,隨幼藤搖晃鈴鐺輕輕作響。

    老熟人了,青燈藤。

    藤子自青燈境中被采出後,一直養在師叔淨水精元凝煉的花盆內。不過出來青燈境,藤子前前後後給自己掛了大串鈴鐺。元力瘋長體魄強壯,再不需要‘花盆’滋養了。

    不久前不聽閉關。青燈藤願與主人分享元力,先幫著主人被那‘花盆’煉化了。

    沒了花盆,青燈藤就‘四處為家’,有時睡在不聽的生生袖中,有時候鑽進主人的乾坤囊裡,有時化作衣領上一道花紋,有時還會跑去髮髻中或者鞋底上,反正就是不離開主人。

    蘇景伸手點了點藤子尖。打招呼:“小賊,好久不見。”

    ‘小賊’是不聽給藤子起的名字,不過它能把離山寶庫上重天都偷個大半,‘小賊’這名字真委屈藤子了。

    小賊挺親熱,繞著蘇景的指尖纏上了手指,跟著蘇景就覺得一股輕輕力量自藤上傳來,好像是要拉自己下湖去。

    不聽笑道:“這湖下怕是有不凡之物。把咱家的小賊給驚動了。”

    蘇景挑眉峰:“那就下去看看......啊!”話沒說完,手指上巨力傳來,以蘇景的本事都未能把持住身形,被青燈藤‘拉著’一頭栽進大湖。

    藤子迫不及待,不聽哈哈大笑,也縱身躍入水中:“就快入‘秋’了。你留城主以應不測,我帶小賊下去就是了。”

    蘇景點點頭,以不聽的機巧和本領不用多囑咐,倒是對‘小賊’,蘇景忍不住笑問一聲:“你勁可夠大的。”看看藤子上掛的那一串鈴鐺都是什麼。它的力氣又怎麼可能小。

    ‘小賊’在蘇景手上磨蹭了兩下,不知是耍乖還是道歉。跟著拉上主人潛入大湖深處去了。

    蘇景回到霖鈴城,昆侖力士未停步,繼續前行,但速度放慢了不少,還未走到大湖中央時,水面搖盪不聽飛出,她自己回來的,‘小賊’還在湖底。

    正要對蘇景解說湖底景色時候,天空裡忽然突然一聲鷹隼啼鳴,一頭白翅金睛、雙膀展開十丈開外的大雕迎頭飛來,雕身掛鞍鑾,端坐一頭六耳殺獼,迎上城池開聲喊喝:“前方重境,來者止......”

    話還沒說完,耳中突然響起一陣蛇信嘶嘶低響,眼前陰影一晃而過,跟著殺獼只覺身體猛地一沉,胯下那頭巨大白雕居然消失了。

    霖鈴城內,小相柳的嘴巴漱了漱,喉結一動吞下了什麼,跟著嘴巴一吐,當當響聲裡一副鞍鑾掉落地面。蛇、鷹本為天敵,九頭蛇什麼時候也看不得鷹隼之類的東西在自己眼前張牙舞爪,長信一吐大鷹落肚,可憐那頭大鷹到死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殺獼突失坐騎身體搖晃落下,急忙提氣以本身修元重又飛起,身形狼狽但兇狠態度不變:“前方糖人聽了,我知你在夏景耀武揚威,那裡是古人地方,我們 懶得去管,但你來看!”叱喝間回手指向身後:“前方為我馭人秋域,容不得爾等放肆,想要入境不是不行,停步伐靜候原地,遣派使者通報來意,能不能再前行自 有將軍定奪,若敢擅闖,個個死無葬身之地!”

    馭人話說完,就覺勁風刮面,四力士抗著霖鈴城前行不停,根本沒人理會他。

    一隻小螞蟻跑到巨人面前搖頭擺須...理他作甚。

    可這位馭校尉給自己選的位置不太好,正在霖鈴城正前方,不動的話就得被撞成肉泥,不自禁他就向後退飛,可這一退,那份尷尬可無以形容了。

    六耳殺獼面色驚怒,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身後不遠處忽然傳來呵斥聲音:“孽障,敢對夏先生無禮,還不滾去一旁。”

    隨呵斥聲音,大湖彼岸重重金光沖天而起。一隊隊馭人精兵自金光中飛馳而出,轉眼擺開偌大陣勢!此刻蘇景所在這座金秋湖規模巨大,宏偉霖鈴城在湖面上如一葉落潭塘,而金光中飛出的馭人精兵足足鋪滿了整座大湖,水面、天上盡被遮蔽。

    泱泱兵馬圍城。

    圍城但不定身,一隊隊殺獼兵卒緩緩遊弋,前後左右東南西北天上水面,從七人小伍到萬人大隊,彼此穿插環繞。

    雪原擂臺時,只見一兩支殺獼兵馬時並不明顯,但此刻真正的馭人軍容亮陣,霖鈴城中眾人心中不約而同升起兩字:難怪。

    難怪馭人能稱霸此間,難怪各族都對馭人俯首稱臣......自城頭向外眺望,密密麻麻都是敵兵,亂七八糟的行動看不出絲毫章法,但修家靈識探得清 清楚楚,這座巨湖、這一天天空,正在殺獼軍馬的遊移中迅速‘合攏’:氣勢合攏。天、湖、殺獼軍正漸漸勾連成一個‘整體’、如圓,渾渾卻完美無瑕、不著力卻 無處不可發力。

    再細看陣中卒勇,身魄強健目光銳利,舉手投足乾淨俐落,不存一絲多餘動作;軍中校尉、統領更不必說,眼中暗蘊玄光、手上寶物光華隱隱,都有不錯的修持。

    不過此間馭人軍馬再多,比得當年幽冥、不津一滴水一個兵的肆悅血海麼,蘇景笑了笑也就是了。

    軍馬無盡,遙遙可見中軍一杆大旗高挑,背面三頭六臂九目十八耳猙獰殺獼圖案,大旗正面一方大字龍飛鳳舞:宗。

    旗幟下,一個頭戴天寶金冠的六耳殺獼身形尤為高大,未著馭人喜愛的青色甲胄,而是披掛了一身紫絛金甲,顯得異常醒目。無需通名道姓,蘇景早都聽說過此人多少次了,軍功卓著貴封王公,宗慶宗屠子。

    宗王貼身有三隊人馬,一隊千人眾,青色甲胄,個個左手青旗右手紫鈴,是為軍訊聯絡軍候,為大帥主掌大陣;

    一隊三百人眾,與大帥打扮相若,全都是金色甲胄,不過縛甲絲絛不是紫色、是淺淺的杏黃顏色,應該是元帥的親兵近侍;

    最後一隊人數最少,寥寥四十人,或麻衣草鞋或布袍薄靴,不做軍戎打扮,無論長相醜陋還是兇殘,這群人都養得神韻在身,四十人中七成是殺獼,另外十 余人有古有丁也有劊,各族精神大修追隨王駕。看上去他們不像望荊王府的‘兩殘七苦九豔女’那麼整齊,但以蘇景、相柳等人目測,宗慶身邊大修實力比著望荊王 府還要更強些。

    蘇景隨手一拍牆垛,負城力士領會主人意思,暫時停步。

    殺獼長相兇殘,但以殺聞名的宗旺看上去卻比著普通殺獼何其許多,他的目光是‘軟’的,遙遙揚聲:“夏先生可在城中?”

    夏先生當然在城中。那頂軟轎由細鬼兒抬著,飄上霖鈴城城樓,轎簾卷開糖人露面:“宗帥?”

    一樣的明知故問,卻是截然不同的聲音,宗慶氣貫肺腑聲音響亮飄蕩全湖,人人清晰可聞,夏離山只是尋常說話,連茶樓先生講書都比他的調子更響亮。

    我懶得大聲說話,你想聊,請運耳力。

    兩重聲音一響一喑,說話人的‘氣勢’立判,威風霸道或許還是馭人的,但金貴驕傲穩穩當當是糖人的。

    宗慶的神情沒變化,寒暄客套,不像猛帥人屠、更似個招呼主顧的掌櫃:“離火城、雪原擂,白鴉夏兒郎一戰成名、威震天下,夏先生能調教出這等精兵,宗慶心中佩服。”

    “夏離山思念皇帝,急著趕路,宗帥有話還請快些講,先在此謝過。”轎中糖人一邊說話,一邊從錦繡囊中拿出了幾張紙,遞給了身邊赤目。

    “宗慶想向先生求一個道理。”宗慶受催促但語氣仍不徐不疾:“夏先生是高人,自曉得君臣綱常,先生想見萬歲,總要先問一問萬歲是不是也想見你,你......”

    話正說著一半,霖鈴城中突然想起一聲雷霆般的大吼:“啊哈,欠債的,還錢來!”赤目真人看清了蘇景給他的那兩張紙上寫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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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八四章 三百銀矢,三聲喝問

話正說著一半,霖鈴城中突然想起一聲雷霆般的大吼:“啊哈,欠債的,還錢來!”赤目真人看清了蘇景給他的那兩張紙上寫的是什麼。

    宗慶說話為之一頓,但那等沒頭沒腦的喊喝他不予理會,吸口氣再振聲,正要接著向下說,只見一個紅眼睛矮子跳上了城樓瓦棱,面上滿滿開心:“呔,宗慶老兒,少要顧左右而言他,今天想打想殺都能如你所願,但動兵之前先得了結舊賬,欠了我們的帳目速速還清!”

    點名道姓,宗慶目光微冷,而紅眼矮子言語不敬,浩大大軍齊齊開口吼喝,一字三遍重複:“榨!榨!榨!”

    ‘榨’為古馭戰聲,道理上就和今時東土軍馬喊‘殺’、莫耶晴族當年征戰天下的大軍喊‘大風’是一樣的,無數凶兵共做一字吼,軍威震震盡顯威武。

    待三聲吼喝落下,宗慶放聲笑道:“那矮人,說得什麼瘋癲話,本帥從不曾欠你什麼。”說到此他把話鋒一轉:“這等伎倆既無趣、也不襯夏先生高人身份......”

    “呸!”城樓頂子上的赤目跳起一尺、遙唾其面:“連你家兒郎都曉得你欠了賬,你還裝傻才是真正無趣伎倆,丟人現眼!”

    宗慶絕非蠢人,可一時間腦筋真就轉不過這個彎來,什麼‘兒郎都曉得’,貴為王公,和一個潑皮似的矮子糾纏有失顏面,臉上笑容不變口中輕輕哼了一聲。列隊元帥身後的三百親兵同時跨步,金燦燦長弓躍入手中。

    長弓顯現時即為弓弦震顫時。‘嘣’,三百弓,整整齊齊一聲弦響,三百銀亮長箭離弦。

    弓弦震顫時即為長箭誅滅時,三百箭篆法銘咒,破空逾距,就那麼直接出現在赤目眼前、做誅殺!精准自不必說,更了得的是三百箭錯落有致。箭身上法撰閃爍法力彼此勾連,一箭一箭之間互相策應牽引妙法,分明是一道犀利法陣。

    無論赤目想躲逃想抵擋,還是城中人想阻攔想救人,都得先破了箭陣再說,但哪怕破陣只一瞬,三百箭中那幾道真正奪命矢早已把矮子射穿幾個窟窿了。

    只憑這一道箭陣殺滅。便穩勝陰蜓衛的怪幡劍魚、鬼蜓屍沙等種種手段,馭人屠的威名絕非幸致。

    城中無人出手,赤目一心追債根本沒想著挨打這回事,慘叫一聲屍身被釘在城樓,死了。

    宗慶的笑聲仍是那麼和善:“我自與夏先生敘話,閒雜人等少要打擾......”這次話也沒能說完。紅眼睛矮子慘死,惹惱小胖子矮子,飛身上城樓怒聲咆哮:“千萬兒郎面前,堂堂宗慶、可敢應你家拈花仙長三問麼?”

    既然扯上了全軍,宗慶總要應他一聲。但他周到不忘禮數,先說了句‘那就請夏先生稍等’。這才對拈花道:“你問。”

    宗慶說話時手撚頜下短須,一副看狗熊戲的神情。

    “這是什麼,你敢應麼?”拈花從赤目屍體手中把那兩張紙又拿了起來,遠遠地對著宗慶揮舞。

    為防這兩張‘寶貝紙’損毀,蘇景還特意做了番祭煉,不敢說太結實,但只憑三百箭還毀之不去。

    太遠了,就算宗慶自己看得見,大湖上下那麼多軍馬看不見也沒意思,糖人大弟子參蓮子催起一咒,一輪巨鏡淩空高懸,正正倒映拈花身形,鏡子大拈花的臉就大,差不多能有百畝地方圓的臉。那兩張紙也映呈於天鏡:一份賭局文契,一份委託糖人代為討要賭注的證契。

    第一份賭契中清清楚楚有宗慶的押鑒;第二份證契中清清楚楚落這‘紮’姓馭人的大印。

    甲子局,雪原七勝,曾經豪門如今落難的贏家紮姓馭人請蘇景幫忙討要賭債......

    手一僵,不撚鬍鬚了;心翻個,這事討厭。

    不等元帥想好怎麼回答,拈花神君的第二問便來了:“我家兄長受紮姓馭人所托,問你賭賬之事,兩份文契白紙黑字、有憑有據。連這大湖上千萬兒郎都曉得你欠了誰的錢,齊聲吼喝‘紮紮紮’提醒於你......人人都知曉這帳目從何而來,獨你不曉得麼?”

    這就更沒法應答了,從頭去給糖人解釋此‘榨’非彼‘紮’?

    那一聲大笑中蘊了怎樣的悲憤,拈花神君第三問響若天雷:“欠債之人縱凶持恃強,殺滅催債之人...欠債的殺了債主子,姓宗的,你王法何在!”

    赤目轉生於蘇景身後沒在上去,往遠處說是為了‘死而復生出其不意’,近處所圖就是拈花這第三問。

    “你王法何在?!”如此露臉的機會雷動天尊按捺不住,跳上城頭跟兄弟一起喝罵:“已然殺了一個,不妨繼續動手,射箭啊、殺人啊、毀字據滅活口啊...來來來,快殺我,不殺我你妄為三眼馭!”

    渾人無理時上能攪八分,何況這次天大道理握在手中,宗慶一個不慎惹來矮子撒潑,大帥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眼看兩位兄弟雄赳赳氣昂昂地在城樓頂上跳著叫著,赤目大大羡慕,也想上去還好忍住了......

    蘇景身旁眾人裡,蜂僑哭笑不得,神情古怪,而她目光掃過不聽、相柳等人時,又發現人家個個面色如常,輕輕鬆松、既不顯得特別得意也沒露出太多‘此事荒唐可笑’的意味。看來...他們跟在蘇景身邊時間長了、習以為常了?

    此 外,蜂僑還有個自幼養成的好習慣,遇到事情,無論是長輩在處理門宗事務還是高深修士鬥法動手,她總會將自己代入其中,暗暗問一聲‘若我是他,我當如何’, 習慣已成本能,這次她一樣自問‘若我是那矮人,當如何’,如何也說不出人家那番話,演不出人家那份氣勢。由此蜂僑大概明白:真心跟不上蘇景一夥的拍子,差 得遠了。

    這三問算是胡攪蠻纏也好,算是故意誤導也罷,可都貨真價實的難回答,宗慶貴為一方統帥,不可能當著全軍面前賴帳,但現在認帳是不是就得先還錢?身上沒帶著家裡也沒有,都封存京師局內,得帶著他們回京去拿,那這仗還怎麼打。

    甲子局賭輸了心疼肉疼,但宗慶財雄勢大,不是輸不起,是這筆賬現在根本沒法兌。

    宗慶事先又哪知道姓紮的把帳目交代了糖人,更沒想到糖人早都憋了壞心:來攔路的是普通軍卒便罷,要是帳本是那幾位貴人,那就得先說說帳目了。

    這時候夏離山的聲音響起了:“宗帥教了我君臣綱常...但世上道理不止君臣綱一重,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何嘗不是另一重鐵律,宗帥,馭家千萬好兒郎面前,夏離山要向你討個交代。”

    討債事情攪得所有人心裡都不是個滋味,馭人陣中十成倒有九成九沒留意,蘇景‘要交代’時開了‘天音’,腔調仍如先前那般有氣無力,但他的聲音清清楚楚落入所有人耳中。

    交代?

    沒 法交代,在場軍卒無數,個個敢為大帥赴死,隨便殺一個就能抵命,可那樣的話軍心何在?何況償命以後還得還錢,這事越扯越扯不清,宗慶朗朗開口:“莫說你有 契據在手,就算沒文書,該我還的帳目也不會推諉,你放心那筆債目落不空!那位矮先生枉死,此事自有監軍司審斷,馭律如鐵,定能還他公道,若司中大人以為本 王有罪要斬我人頭又有何妨...但、凡事總須分輕重,天大官司大不過君臣綱常,宗慶一人性命重不過軍勇職責!夏先生擅闖重境,眼下便要速速了斷了。”

    不是不交代,是問過你的欺君大罪後再給你交代。

    能把無賴耍得如此慷慨算是宗慶的本事,糖人不動怒,意料之中事情,陣前逼債不過是為了添他噁心破他氣勢,本也不可能就這樣讓他退兵,再開口聲音又變成了普通人說話:“宗帥講得一口好道理啊,如今我該如何行止,請你指點。”

    宗慶面上笑容早已收斂,聲音沉沉:“退回離火城、遞送請罪詔...先生本為驚世奇人,縱然小小逾禮,只消真心悔過,萬歲必不會計較的;若先生執意不退...賭局裡我輸掉的,就直接送去給紮老弟了。”

    “夏離山最後一問,”城樓、轎中糖人神情仄仄:“赤武帝尊仙靈為我顯現,此事皇帝、宗帥、滿朝文武都知道的,是吧?”

    糖人會提及‘顯靈’神情早在宗慶意料中,提前已然做好安排,不必他來回答身後副將便昂聲斷喝:“夏離山,少要再做囉嗦,退或不退速速決斷!”

    話說到此,宗慶身邊軍訊校尉手中令旗揮舞開來,隨即號角聲響起,大湖馭軍陡然加快行陣速度,轉眼間殺氣如潮催壓霖鈴城。行陣之中千萬殺獼卒昂首引聲,又複虎吼:“榨、榨、榨!”

    聲震天地,說不出的威武雄壯;可是‘替姓紮的討債’之事在前,又讓馭人在喊喝軍威時不由自主覺得自己好像再催促大帥快還錢似的,由此心裡也說不出的不對勁...

    宗慶翻臉、大軍示威,退則生,否則亡,再也明白不過的態度。但湖面上那座璀璨琉璃之城不退也不進,負城四位昆侖力士突然身化青煙回到蘇景的袖中,霖鈴城沒了托扶立刻向湖水中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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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八五章 三寸小賊,紫金雙靈

城落、城不退,不退便要攻城做誅殺,宗慶身後三百親衛應變奇快,‘嘣’一聲弓弦沉悶,三百箭破空襲城,出手不留餘地直接向著‘匪首’夏離山射來。

    赤目是為讓宗慶難堪故意被射死的,同樣手段又怎可能對付得了蘇景,不過不等相柳、不聽等人動法迎擊,城樓上蜂僑便低低一聲叱吒,翻手也亮出一柄烏背青弦長弓,弦震箭淩空,六尺六寸黑色長矢!

    蜂僑如今只是五境修家,力量有限,即便長弓神奇也不足以抵擋那三百馭親兵的箭陣...可又何須力量,馭人第一次發動箭陣時她已然看得破綻了。

    烏黑長箭迎空,射中銀色箭陣邊緣處一根敵箭,不偏不差,蜂僑箭鋒正中其尾翎上一寸地方。那根馭人銀箭立刻斜橫飛去,又中陣中另一箭箭簇下兩寸;第 二根銀色箭矢也告偏斜,擊中第三箭箭身正中...便是如此,箭崩箭,明明彼此護持錯落有度、以巨力都難化解的飛矢殺陣頃刻大亂,歪歪斜斜飛得散了,既沒了 法度更再難有殺傷。

    一箭破一陣,這是蜂僑修為全廢後重新修來的一重好本領,她不拼力,以絕倫精巧和精湛眼力煉成的神射之藝。

    箭陣來襲,烏矢破法只在電光火石一瞬,不等蘇景等人為蜂僑喝一個彩,轟隆隆水響壓入耳鼓,霖鈴城墜入湖中,驚起重重巨浪!

    天上、湖面大軍重重,但湖下並無兵馬,城沉巨湖可保得一時平安,宗慶見狀不怒反笑,對身邊將領道:“省事了。”

    副帥迎奉笑道:“糖人那幾分心思,又怎逃得過大帥的神機妙算!”

    宗慶左手又重新撚起短須,右手一拍腰間挎囊。取出一張符撰,與中土靈符相似,馭人符亦為黃底赤字,但那黃底為三十六道陰火精煉的人皮、那赤字為一滴滴劊女處子心頭精血!

    符撰為‘接引’敕令。本身無甚威力,但因煉化手法奇特,敕令打出之後總是巔頂修為的高手也難以半途攔截,除非攔截之人的木行元力能比那片湖底青木更精純。但湖底林為至水所化。初木之元,何其純淨......

    七天之約,三天毀諾,蘇景提前動身確確實實打了馭皇帝一個措手不及。宗慶得急令匆匆調兵來迎霖鈴城,國師因要準備法術,行駕還在宗慶之後。

    調兵也得需要時間。宗慶來不及去往夏境阻攔糖人。乾脆就在由夏入秋必經之地‘金秋湖’擺下陣仗,如此才由得糖人在夏境耀武揚威,耍足了威風。

    但動兵晚了些對宗慶來說也不是全無好處,因這大湖神奇,憑湖迎敵讓馭人軍勝算十足:

    遠在馭人之前,一族丁人剛剛來到這世界的時候,這片水域不叫金秋湖。它被當地人喚作‘金秋潭’,湛湛輕輕一座池塘,水不深,也談不到什麼規模,三五裡的占地,潭水清涼甘甜。不過這潭水是在緩緩增長的,漫長歲月、無盡年頭,水潭一點點侵潤、蠶食周圍土地。

    待到劊人初入這世界時,金秋潭已然改了名字,改成——金秋海!

    浩蕩水勢、無邊無際,真真正正一片內陸汪洋,而物極必反、盛極必衰,大到洪荒宇宙小到一蟲一草都逃不脫這八個字,由潭化海、漲到極限後的水域,又 開始漸漸萎縮。等到馭人來到、征戰、一統天下的時候,金秋海又變成金秋湖。後來,有馭人大修駐道此湖,本來只是因為這處湖水廣闊浩淼,是個清秀的好地方, 不過停駐時間長了,馭人大修發現了這湖水的神奇之處......湖底有裂澗,澗底生秀木。

    不是水草湖藻,是一片挺拔清秀的林子,不知名,但只看其形便可知這是陸上土中才會有的樹木。

    湖底長出樹林,是何道理?不外一個解釋:生生造化,五行輪轉!

    五行有相克,五行又相生,其中一道‘生轉’即為至水生木。這片金秋水從潭變海是過去事情,再追究也無甚意義,但它自海變湖的原因就再也篤定不過: 水生木,水行衍至極處化木行,五行漸變,海中水生出木行林,水勢自然縮減,再過無數年頭這片湖會當然無存,化作無盡繁茂林。

    湖地的林子是‘初木真形’,有模糊靈智,懂得守元歸氣,普通修家想要把它們的靈氣煉化為己用難比登天,也曾有過馭人修家來此奪元,奈何實力不夠反倒被林子吞了,‘樵夫’變肥料。

    無法將林子中的元力收入身體,但殺獼中能人輩出,幾位殺獼宗師花費心機無數,退而求其次,最終研創出一道符法,發動之下能讓湖底木靈暫時聽命於敕令,發動狠擊狙殺強敵。

    由此,這座大湖成為馭秋境的天然屏障,如果古人造反、逆襲馭秋重域,何須千軍萬馬、只憑一道敕令就能讓渡湖敵兵葬身泥底。

    此人宗慶發動的就是這道敕令,喚請湖底青木天靈動擊,殺滅逃入湖中去的霖鈴城!

    符撰入水,輕飄飄地在水面上打了幾個轉子,陡然一震化作一盞箭令,向湖底激射而去......

    昔日的青青木林,如今已經長成烏綠顏色森莽,密密麻麻紮根、佈滿湖底巨大深淵。

    林淵旁,一個身著翠綠衣裙的小姑娘正蹲坐在湖底,她只才三寸高,成人的手指長短。

    細看長相,七八歲孩兒的容貌,五官清秀漂亮,但烏溜溜的眸子轉動之際,總會流露出一股‘賊頭賊腦’的壞樣子,她的頭髮既未梳簪也不披散,而是變成了十幾條小辮子,每條辮子的辮梢上都綁了一枚小小的六角鈴鐺。

    三寸丫頭雙手托腮、滿面誠懇口唇嗡動,對著林淵說著什麼,外人聽不到她的聲音。

    正嘮嘮叨叨之際,三寸丫頭忽然面露委屈:她察覺敕令入水來,若等其抵達湖淵就會打斷自己和林子的‘聊天’。紅紅的小嘴嘟起來,很不開心地搖了搖頭,不知是不是搖頭太用力,辮子上兩枚鈴鐺掉落下來。

    鈴鐺落入湖泥,就此消失不見了,換而兩棵樹破泥而出,一棵紫幹梧桐,一棵金葉榕木。兩棵樹有模有樣、但實在太小了些,才一尺高。

    樹微晃,就此化作兩個武士,梧桐變成紫甲青年,榕樹變成金盔壯漢,仍是一尺高,兩個武士分水而去迎上馭人箭令,張開雙臂猛一抱,好像憨子捕大魚似的,一左一右將箭令抱住了。

    若有馭人精修之士在此,當會大吃一驚:紫金二靈究竟是什麼來頭?能攔截敕令便說明他們體內的青木本元比著湖底‘初木真形’還要更純淨......他們沒來頭,他們是鈴鐺。

    箭令立刻搖頭擺尾地掙扎,兩個武士蘊足力氣連臉孔都憋紅了,好不容易才把箭令拉到三寸丫頭身前,此刻湖底木靈探查到敕令氣意,霎時間林葉搖擺,帶 動得整座深淵都開始搖晃,三寸丫頭趕忙伸手去抓箭令,然後...送入自己口中,哢哢有聲好像吃糖葫蘆似的、一根箭令被她從頭吃到尾。

    敕令氣意就此消散,林淵恢復沉靜,三寸丫頭松了口氣,沒把鈴鐺重新掛回鞭稍,蹲著向前挪動了兩下,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口中嘚吧嘚吧,推心置腹、繼續和山林聊天......

    湖水遠處,霖鈴城向著湖底不斷沉落,蘇景搓了搓雙手:“我是火行。”

    不聽搓了搓雙手:“我的心思都用在小賊身上,得照應她。”

    拈花把文書小心收好在自己的棺材裡:“我們兄弟喜歡講理,不愛打鬥。”

    炎炎伯都讓他們說懵了,誰都不出手麼?就沉在的湖底...遊?他沒都沒發覺,一群能人互相推諉之際,糖人唐果已然消失不見了,自霖鈴城落水後片刻,他就縱身入水......

    湖面之上,馭帥宗慶手撚短須,雙目半閉微笑等待,敕令入水七息後,湖底青木結法動殺,大帥調勻呼吸,心裡一次次地數著。

    七息過去了,湖中一片平靜。

    手又僵了,短須撚不下去了,但大帥還心存僥倖,這敕令是先祖高人煉化,誰能破得?重新來過,很快又是七息過去,平湖如鏡、還是不見丁點動靜。

    哪裡還能再等待,宗慶回手打出一個手勢,身邊侍令青甲會意,手中令旗猛震,懸於湖面半尺地方的殺獼大軍中,奉旗軍令立刻分出重重小隊,內中軍卒紛 紛取出避水靈符納入口中,隨即軍刃法器握在手中,縱身如魚嗖嗖入水去追查敵城下落。元神身後四十大修中也有三人掐訣遁水,前去查看湖底青木為何不接令。

    元帥不再稍有猶豫,又傳下一令,三百親兵再引弓以待,弓上箭矢直直湖面;近四十大修個個行元動咒,寶物脫手懸浮半空,蓄勢於湖;湖面、天空的大軍也迅速調整隊形,結陣蓄勢,只待大令傳來便會破水攻城!

    就在這個時候,宗慶身邊一位白髮大修目露喜悅:“動了!”

    他探不到湖底青木,但他能查到這大湖深處有法術靈動。精修之人靈覺敏銳,探查果然無誤,兩字話音未落,大湖陡然蒸騰起層層白煙。

    普通水汽,雖濃重但不迷眼不擾人,只是徹骨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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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八六章 冰殺六合,唐果威風

須知此地乃是夏秋交界,氣候溫潤宜人,何時也不曾有過這等水寒煙......可又何止寒煙,前一刻水霧騰騰,後一刻湖水陡然變得清透明澈,湖中景色纖毫畢 現,一目了然:馭人兵卒如凶魚遊弋、三位大修正向湖底深淵急急趕去,璀璨城池沉落到堪堪接近泥底,還有那個糖人唐果,相距霖鈴城百丈,正昂首、目染寒霜湖 面。

    刹那清透,大湖突兀一震,旋即、時間就此停頓!

    入湖去的兵卒、修家,都於這個瞬間裡‘凝固’了,凝固了身形、凝固了動作、也凝固了表情,還有這大湖中的遊魚蝦蟹水草湖藻...包括霖鈴城和唐果在內,所有一切統統靜止不動。

    詭異情形,仍是在須臾之中,再一眨眼詭異就變成了驚天動地!那是整整一座大湖,就那麼全沒道理的沖騰起來,比著雷霆轟鳴還要更兇殘更刺耳的嘎嘎巨響沖蕩天地,千萬道猙獰裂隙在沖騰中、巨響間暴散蔓延於大湖!

    水受外力影響時,會揉波起浪會漣漪疊蕩,但水不是玉不是石,永遠不會長出裂隙的......除非水變成了冰。泱泱大湖,無邊秀水,就在那刹功夫裡被凍成一塊巨大冰坨,只因:故鄉中土北寒冰海、天生九頭九命、修成了大氣候的凶獸掐指一咒。

    水?那是相柳的天下!以他今日之能,放眼幾重天地,又有幾人敢和他在水中鬥戰。

    大湖清空、巨冰沖起;

    冰碎萬萬、爆碎彌天!

    冰渣冰淩。皆盡鋒銳如利刃,這發難毫無徵兆,近在咫尺又籠罩天地,細細密密冰刃滿鋪於每寸空間,這讓湖上馭人兵馬如何躲避。

    自從來到馭界後始終追隨夏離山身邊、跟著‘主人’一起裝病的小相柳終於發威——點湖冰,殺**。

    相柳威風。

    襲殺犀利,根本沒時間躲也沒地方躲,但馭人精兵非同凡響,大難迎頭卻不見慌亂,無需軍令吩咐、早已蓄勢的軍陣立刻發動。揮手間重重巨盾淩空架起;

    來不及架盾者凝氣於身、以修元護住要害。護不到的地方也自有堅甲固胄裹護。至於元帥中軍更從容了,一群大修齊齊施展法術,匡護貴人與眾將。

    轟轟蕩蕩,小相柳的冰湖一擊與千萬馭卒大陣狠狠對撞。短短幾個呼吸間。玄冰破裂聲、冰鐵交擊聲、骨折筋斷聲、沉痛悶哼聲交織一處。巨大聲壓隨風四散!

    四息過後冰屑落盡。偌大金秋湖變成了無邊無際的一座巨坑,霖鈴城端坐於湖底,不遠處小相柳負手獨立。

    遭冰殺沖襲馭人傷亡不少。但對整支大軍來說這點損失算不得什麼,陣勢因巨力對撞稍有鬆散,不過陣腳未亂。中軍更是完好無損。

    這等猛擊都未傷其筋骨,足見馭人的精銳兇猛。

    未傷筋骨,可到底被人打了下子狠的,宗慶勃然大怒:“與我......”大帥軍令才傳兩字,不料大軍中突然沖起無數慘叫。

    數不清多少馭人兵卒,口中同時淒厲慘嚎,有人忙不迭仍掉手中巨盾,有人手忙腳亂卸下自己的甲胄,有人伸手在再自己身上亂抓亂撓......湖化冰,可在化冰一刻,相柳還施展了另一道法術:毒染湖。

    中土世界有多少劇毒之物?陰褫,玄鴆、瓜蛛、笑蠍...有的早已絕種,有的千年罕見,但若把中土第五圓中曾出現的毒物做個排名的話,有多少算多少,九頭相柳總能排進前十的。

    剛剛爆起的冰淩不止有刃,更有毒,相柳之毒。即便未沾身,染到了盾牌甲胄上,也一樣能傳到殺獼身內去。

    小相柳精修到現在,體內劇毒早已煉得如修元一般,劇毒行布後,他想讓其發作就發作,他不想傷人,大碗毒液拌了面吃都不會拉肚子。

    十個殺獼兵衛中幾乎有九人中毒,劇毒腐身蝕魂,這疼痛根本不是人力能抗衡的......但非說不可的,近九成兵馬中毒,丟盔解甲哀號亂滾的不過其中半數,仍有大群殺獼臉孔筋肉扭曲身體簌簌顫抖、口唇都咬出了血來仍拼命忍耐著,未得軍令不肯躁動。

    不動的才是長久追隨宗慶的本部人馬。

    糖人拔城突然發難,宗慶倉促出征來不及召集所有本部人馬,行軍途中臨時徵兆了別路殺獼兵馬,比起古、丁、劊人軍馬堪稱精銳,但和宗帥的屠子兵還沒得比。

    半數亂已然足夠了,天上、‘坑上’馭人軍陣就此散亂。殺獼軍卒隨身都帶有辟毒靈藥或靈符,大亂之中個個取出藥丸入口、點燃靈符化灰合水吞下......丹符靈驗,只要自救及時他們都能活命。

    畢竟大湖如此磅礴、相柳將劇毒行布其中被淡釋得太多了;且劇毒自冰如甲盾再侵染敵身,幾經染轉毒性又削弱許多...說到根地上,以小相柳現在的修為,想要毒殺這裡所有殺獼還力有未逮。

    本也沒奢望能將他們毒死,軍陣大亂已然足夠!

    宗慶又驚又怒,明知大敵當前但又怎能眼看著那半數好兒郎不自救、生生被毒死?就這短短一會功夫,陣中已然屍身摔落入雨了。中軍大令急改,三十七位精修高手與中軍護衛齊齊動法狠力轟襲敵城與相柳,另有一道號令著中毒兒郎速速自救。

    眨眼風雷轟動,三十七位大修咒令起,諸般寶物綻放各色奇光,呼嘯著向那湖底冰城擊去;

    三百親兵再引弓,但這次弓弦上搭起的再非箭矢,而是一道道亮紫色‘天雷轟’。兇氣離弦一刻,金弓背裂碎弦崩斷,三百親兵則口噴鮮血、面色慘白,自毀神弓與身魄的一擊,三百天雷轟引蕩重重九天罡雷,落坑底!

    軍令明白,生死不吝務求壓制敵城片刻,為眾軍解毒爭取一點時間。

    馭人法寶兇猛,法術犀利,向著坑底霖鈴城轟殺而來,蜂僑一聲叱吒,烏弓再次入手,弓弦震顫不休連珠箭起迎空,只憑她一個人,肯定擋不下那天洪傾瀉般的轟擊。不過到了現在大家又怎會袖手旁觀。

    一直高掛城頭的那盞烈火大旗暴漲開來,火海滾滾,內中王袍赤蟒身體翻騰、迎空;

    一雙細鬼嫩聲呼喝,手舞足蹈中千萬翠綠竹葉旋轉流光,扶搖之上,迎空;

    摺扇攤開、洞房門敞、屏風畫消,六道青蛇煞裹陰風浩蕩,十二個蒙著蓋頭的新娘煞氤氳兇氣,十七頭半人半鷹邪佞迦樓羅猙獰尖笑,齊齊迎空;

    還有兩聲沉悶大吼,霖鈴城左右忽然鑽出兩棵小樹苗,迎著法術蕩起的烈風長、長長長!轉眼樹幹充,枝椏橫,一蓬冠蓋擎天撐開。城左紫皮梧桐巨木,顫一顫化作紫甲天靈;城右金葉榕樹粗壯,枝葉晃動化作金盔巨神,一對龐然大物咆哮躍起,亦迎空!

    ......

    青燈藤掛鈴鐺一串,但田上屍、擎天樹葉、第一魚拓之類的寶貝都內藏大玄虛大力量,小賊還小,加之得了寶物的時間短暫,距離煉化全功還遠得很,唯獨紫桐仙宮、金榕木殿兩個鈴鐺得以煉化完全,小賊想要打架的時候可將二鈴歸本形再化靈將,身形大小由它隨意控制。

    兩座宮殿本就是開了靈根、無數年頭吸斂天地靈元的妖物,再得青燈藤煉化多年,身軀堅硬若金精、體內蓄力可搬山,又各自有幾手兇悍木法,算得威猛強橫。

    小賊與不聽心意想通,見自家城池要挨打,無需主人吩咐就把紫金二靈將派來幫忙了。

    涅羅蜂僑、王袍赤蟒、珠胎細鬼兒、屍煞迦樓羅、紫金二將先後動法。

    或為名門弟子,或為神賜仙靈,或為幽冥中飽洗兇氣的惡煞...他們一起施展足夠瞧得了,不僅保得霖鈴城不受敵襲,還能於穩守之中抽空動法逆襲天上敵人。

    小相柳身形一閃,自湖底返回城內。城上百丈處諸般法術糾纏已然打得燦爛生花,但蘇景、不聽、小相柳和三屍這些真正兇物都穩當得很,不急著出手。

    蘇景對小相柳點點頭,大袖甩動八位昆侖力士顯身,對阿骨王抱拳。跟著蘇景又把雙手啪啪一拍,城內陡響起一陣散亂卻響亮的怪叫:“兒郎在此,侍奉親爹親爺爺!”

    三千惡人磨早都開始磨牙了,主人終於有了傳令之意,群情興奮,自從出得幽冥都好久沒打過兵家大仗了,惡人磨太高興口中對主人稱呼亂喊。

    “出得城去,不准亂沖亂殺,牢記爾等職責:護衛昆侖力士。”親爹親爺爺對他們極少和顏悅色,這些惡鬼本性不堪,三分顏色也給不得。

    惡人磨些許失望,不許亂殺麼?不過還好了,能殺人總比干呆著強!

    應命聲轟然響起,三千惡人磨簇擁力士沖出城外......

    半空裡,宗慶把牙齒咬得哢哢情形,齒縫中擠出一次次低吼,號令周圍精銳人馬:“與我壓住,絕不允此城躁動,與我壓住......”正恨聲低語中,巨坑下突然細嫩聲音直沖雲霄:“生殺予奪,法力無邊,天將神王,屠滅乾坤,吾主...起駕啊...”

    細鬼長路,惡鬼呼嘯,八位力士昂昂大吼,將霖鈴城扛負在肩拔足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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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八七章 祖宗禮孝,圣天碑林

從相柳點湖成冰到現在一共才長時間,馭人兵馬哪來得及完成驅毒,就算有些動作麻利的、體內劇毒盡去短暫間也無法回復全力,陣勢混亂軍力不整,人數鋪天蓋地的那么多也沒了用處,自顧尚且不暇又如何去阻攔敵人,何況護城沖陣的是淺尋親手帶出的惡人磨。

蜂僑、火旗、尸煞、靈將都隨城池一起行移,即便有在城外動法者也始終把讓自己跟在霖鈴城百丈距離內,唯一被‘拋下’的人就是小賊,滿頭鈴鐺的小丫頭不理會戰局,專心致志蹲在深淵邊緣和林子聊天,好在她才三寸高、還蹲著,相距戰場中心足夠遠,沒有人留意到她。

不聽與相柳負手站立于城頭,面色平靜心中提起精神,一個看護半空斗法同伴,一個看護城下惡人磨與昆侖力士,隨時準備出手以防同伴遇險。

壓住?哪里壓得住!霖鈴城說走就走!不過城池移動方向很有些古怪,不去沖擊中軍、不從正面強行渡湖搶灘、更不是就此退走,而是向著西南方、斜刺里沖碾過去,攔路者死,余者放任不理,由得馭人去解毒回力,大好機會都不打。

宗慶胞弟宗旺悄然顯身,站在兄長背后,雖未手足不過軍中要分尊卑,須得官職相稱:“啟稟大帥,糖人城那幾個要緊人物都未出手,要不要請旗中那位前輩......”

中軍大旗迎風飄擺,正面‘宗’字鐵畫銀鉤。背面三頭六臂的殺獼神情猙獰,絕頂畫工,旗上怪物栩栩如生隨時都會沖出來大開殺戒一般。

不等兄弟說完宗慶就搖頭:“請那位前輩出來,直接斬殺了夏離山?不妥...萬歲的意思是:我們打得狠辣些無妨,夏離山真要被湖中木秀斬殺也沒什么可說,但真要到了短兵相接的時候,夏離山這個人最好還是讓國師來殺。”

大帥宗慶面色鐵青滿臉恨意,但遞入兄弟耳中的密語聲音輕松:“既然如此,又何必把咱們的家底都投進去,綴住、圍住、纏住就好。拼命傷元氣的事情能省就省了吧。劃不來。”

說完稍頓,宗慶又問道:“國師那邊如何了?”

“剛剛傳訊過來,正急急趕來,快到了。”

宗慶不再理會兄弟。幾道軍令連連傳下。著中軍狠打再狠打。務必打垮那座城;著敵城逃竄沿途兵馬結陣逆沖,殺夏兒郎殺鬼力士,一定要攔住那座城;著其他四面八方大軍速速療傷。速速整備。

軍令如山,赴死阻攔霖鈴城的六耳兵卒著實不少,殺伐不可謂不激烈;不過真正四方大軍都在驅毒、回力、整隊,并未投入圍城惡戰中來。

只憑‘沿線’殺獼,內中大半還都被毒著,又怎可能擋住霖鈴城。

八位力士蹬足如飛,于滿天法術光芒映照下霖鈴城燁燁生輝,向著西南方向轟轟前行。

湖底的廝殺如火如荼,吼聲震天轟鳴法術劇烈咆哮,馭人軍卒時時刻刻都有人慘死于惡人磨的手下,但這傷亡宗慶全然接受得了。

霖鈴城自從再次開拔就未在有過片刻停頓......一路沖殺,鮮血鋪路蝕海墊腳,燃香功夫之后,霖鈴城終于沖過泥湖、躍上了岸邊。

這一炷香的功夫,也足夠馭人軍馬休整,此刻軍中將士又復生龍活虎,隨重重號角與將官叱喝,浩大軍陣重新行轉開來。

霖鈴城已然登岸,算是進入了馭秋域,雖無意拼命但就此放糖人深入自己重地也是萬萬不能的,中軍大令傳下,馭人大軍層層疊疊、或自后方急追或從側翼迂回,死死綴住糖人,不讓其從容移動。

便如宗慶對宗旺所言:綴上、纏住,等國師來。

霖鈴城中,蘇景端坐城樓,問身邊不聽、相柳:“誰辛苦這一趟?”

不聽青衣小廝的打扮,笑吟吟:“相柳剛扔過冰湖了,這趟我來。你聽著點木鈴鐺。”話說完,窈窕身形與風中迅速淺淡,轉眼消失不見,小妖女隱身匿蹤溜下城頭,落地后辨了下方向,隨后斂氣意動身法,向著秋域深處鉆去了。

待不聽離去后,蘇景伸手拍了拍城樓圍欄,始終向著西南急行的八位力士同時錯步,飛馳中的霖鈴城突然止住前進之勢,大城掉轉、掉頭,剛剛從湖坑中沖上來的霖鈴城又重新面對湖坑、面對無盡馭人大軍。

隨即城樓上糖人聲音傳遍戰場:“宗帥,我有幾句話想說。”

糖人主動‘拖延時間’,宗慶求之不得,微笑應聲:“夏先生有話但講無妨,本王從不是不容旁人開口之人。”說話中身后軍令傳出,麾下大軍暫停攻勢、嚴陣以待。大陣緩緩行轉蓄勢自不必說,隨軍的眾多術士也都提起了精神,驅轉法符飄散軍中,糖人想要故技重施再用毒攻、效果當大打折扣。

兩軍主帥交談,馭人兵暫停攻勢,霖鈴城一方也都收了法術,周圍惡人磨重返重返城內。

馭人中軍內,一眾修家身形挪動,結圓陣將大帥匡護正中,他們已然發現敵人城樓上那個青衣小廝不見了,刺帥殺駕不可不防。

城樓上夏離山根本不看壓城重兵,他的目光空洞,眼中空無一物:“之前宗帥教我君臣綱常,夏離山受益匪淺,但我心中另有一惑,還請指教...祖宗禮孝,宗帥又怎么看。”

話音落下一刻,重重血光大道鋪展于天際,諸多赤武帝尊大像顯靈,踏血路跨天際,趕來霖鈴城。

老把戲,不新鮮了,中軍宗慶冷笑開聲,不理蘇景之前所問,只說此刻赤武帝尊顯靈異象:“夏先生的把戲無聊得很。你興兵犯境、叛國逆君,總能請得滿天神佛......”

不等宗慶說完。城樓上夏離山就淡漠開口,氣貫中元聲音傳遍四方:“馭人不認神佛,只認祖宗。君臣綱常不知大不大得過祖宗禮孝。再就是...若君不顧禮孝,臣是不是還要再守綱常。”

“無稽之談適可而止吧,再說下去,反倒讓本王看輕了你。”宗慶笑了笑:“先生不曉得的,得知赤武帝尊顯靈,萬歲龍顏大悅,率領皇族神廟祭拜在先,親自安排依仗準備遠迎先生法駕在后。奈何。你一意孤行,恣意妄為又不聽勸誡,委實辜負了圣上一片心思。夏離山,還請聽我一句良言。速速撤回夏境離火城吧。你所犯罪責自有圣上裁斷。沒我說話的份。但、我敢應你:若你退去,剛剛那一戰所有傷亡損喪,本王絕再向不追究!”

這個時候。自從不聽離去后蘇景捏在手中的木鈴鐺輕輕動唱,糖人笑了,收起鈴鐺就勢向宗旺擺了擺手:“不羅嗦了,夏離山只問宗帥:皇帝不要祖宗了,那你呢?你還要不要祖宗。”

“妄言亂語,其心當誅!夏......”糖人狡詐,宗慶不想談、也沒法談了,那個夏離山口中句句都是大逆不道之言,再說下去宗慶就不能等國師了。

但宗慶呵斥之辭正說到一半,西南方向突然風雷轟動,肉眼可見一片巨石被一道云駕托浮、向著戰場飛馳而來。

方圓十余里的巨石,頗有些氣象,但它不是法器是以本身不存法術。

有小相柳冰湖施毒在前,馭人哪敢絲毫大意,大帥身后一道令旗猛做擺動,兵卒動箭陣修家揮法寶,蓄勢以待,只要巨石再靠近些他們便要迎空攔擊,無比將其擊碎化灰。

可大帥宗慶臉色驟變,他大概識得那片巨石的形狀,由此恍然大悟:為何糖人會向著這個方向突圍,那個消失了的青衣小廝究竟做什么去了......宗慶急急嘶吼:“不可!”

過大湖,路左手十里處,南尊圣天碑林,記載馭人歷代皇帝豐功偉績,是為殺獼天下一處神圣地方,皇家貴族出游時路經此處都會入碑林做虔誠祭拜。

適才不聽離城就是搬這片碑林去了。

碑林神圣不假,但春秋兩境內這種碑林大小十余處,從無人敢對碑林不敬,負責看守的兵馬也不算太多,不聽沒費多少力氣,碑林就被她運來了戰場。

竟敢妄動碑林,宗慶怒聲叱喝:“大逆不道的夏離山!你......”

城中大笑起,自兩軍相見,馭人兵馬第一次見他面露真正歡愉:“沒有先祖,何來兒孫!既然兒孫不敬祖宗,祖宗又何必眷顧兒孫...不是不眷顧,是不要也罷,這等兒孫不要也罷,連禮孝都不懂的小畜生有何顏面鐫刻功績于碑林,毀了好,毀了吧!”

大笑聲聲,霖鈴城畔數十赤武靈像齊聲斷喝:“碎!”

破空聲轟蕩,霖鈴城自力士手中斜飛而去,沖云霄、撞碑林!青玉石頭如何與陽火淬煉的堅硬城池相抵。轟隆隆巨響聲中南尊圣天碑林被撞得粉碎。

糖人惱怒發狠,竟把神圣碑林摧毀,就在無數馭人兵卒面前。

這算什么。

這算是揪住了皇帝的衣領正手給他來了一記耳光:打你個不肖東西;跟著又翻手抽了在場所有馭人一記耳光:我打皇帝了,爾等奈我何!

宗慶只覺腦中‘嗡’一聲響,讓糖人在自家大軍圍剿下、當著自己面前毀去圣碑林,無論如何也難逃大罪了,厲聲怒喝:“與我攻!”

馭修動法馭卒沖陣,全力攻殺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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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八八章 乾坤三味,錐目祭旗

蘇景麾下諸多屍煞、靈將、細鬼兒再次出手,這次參蓮子也出陣動法,而馭人攻城之初、惡戰剛起一瞬,霖鈴城上天空異象橫生!

    城頭天空,那盞烈火大旗撲卷開來,裡面藏了三千惡人磨與幾條赤蟒,馭人早都見識過了,不覺新鮮,但他們沒見過的,那一廟一池!

    ‘夏離山’大旗左側,突兀躍出一方宏偉廟宇,中土廟宇格局方正,三方便門上巨匾三字橫陳,馭人不識得的三個大字:損煞院;

    大旗右側,一方深潭淩空,潭內水清如碧,不知深繼續,潭前有巨碑,三字縱列,同樣為馭人所不識:沉冤池。

    不到半息時間,突然間烈火大旗化作火雲百里,三千惡人磨與赤蟒顯身;看上去宏偉聖潔的廟宇血漿湧動,強壯彪悍的僧侶跨步而出;平靜安詳的潭水無風起浪,重重白骨自潭底浮上水面,六千沉冤郎兩人駕一舟,三千白骨梭!

    宗慶瞳孔微縮,馭人名帥,兵馬成色如何逃不過他的眼睛,湖中兵戰力不遜夏兒郎,且人數更多、陣勢玄妙;廟裡的古怪僧侶人數少可他們身上的兇悍氣意...就算三十個夏兒郎綁在一起,也比不得一個和尚!

    再半個呼吸光景,三軍盡出自天空傾瀉,不護主不護城,只管逆襲敵陣,斬殺獼!

    久經沙場,宗慶心中不慌,冷聲笑道:“夏離山,終於捨得亮出家底了麼?不過如此。”馭人軍馬數量遠勝,大陣滾滾調動。一隊隊圍剿上前,獅虎再如何兇猛,闖入無邊蟻群遲早也會被啃成白骨。

    宗慶冷笑未落,霖鈴城頭一陣大亂:被小賊派來幫忙的紫銅金榕兩個木靈將,法術兇狠鬥戰勇猛,但此刻不知為何突然發了瘋,眼中滿滿恐懼面上五官扭曲。竟不再與攻城敵人打鬥,各自轉身撒腿就跑。這兩個大傢伙一跑,附近的青蛇煞、新娘煞被其衝撞,城頭片刻混亂。

    馭人見狀大喜,宗慶身後副帥更是大笑:“糖......”才說了一個字。聲音戛然而止:兩個大傢伙臨陣脫逃,但一個更大的傢伙自城中顯身!

    大若山嶽之人,非頂天立地不足以形容,他站在城中,可霖鈴城高大城牆尚不及他的足踝!是人,更是火。巨靈周身金紅烈焰滾滾燃燒,仿佛燙穿天地的目光直射馭人中軍,隨即巨靈拔足。沖敵陣!

    紫金二將是青木本元,蘇景‘放出來’火巨靈,他們兩個沒辦法不害怕,這才急忙跑開。待火巨靈沖入敵陣,兩棵妖樹又跑回原位,繼續守城......

    城樓上糖人笑聲狂妄,無法無天:“宗帥也不認祖宗了,那便莫怪祖宗無情,我留你作甚!”

    城周圍,諸赤武再次開口。齊喝:“殺!”

    上次一群赤武帝尊喊‘殺’,不久之後望荊王就被斬殺......

    一聲震裂啼鳴,小小的金色三足鳥急沖高空,旋即化身滾滾火雲,雲壓戰場、火雨滂沱火雷轟蕩,奪罡本命法術,金烏巡天。

    聲聲尖銳叫喊,一個個拇指大的小兒鑽出地面,手中金紅長鞭揮舞得啪啪作響,擊於地,烈焰噴道道火河洶湧奔流,沖煞本命法術,地映陽川。

    第五境沖煞、第六境奪罡、第七境寶瓶,三個境界合稱‘自成乾坤’,是中土修行的一個的階段,蘇景破境所得本命法術也是在寶瓶後同時加持於身的,既然烈火巨靈顯身,另兩道本命法術自也隨之成形。

    火從天降、火從地生、火為巨靈殺伐,蘇景自成乾坤的三重本命法術,正正扣合‘天地人’這乾坤三味。昔日幽冥西仙亭陽火盛景重現於這馭界金秋湖坑!

    靈性之火,無論來自天地或巨靈,都能夠分辨敵我,落在敵人身上,一滴烈焰足以燒穿他們的肚腸;潑灑于蘇景兒郎身上,陽火滾蕩化作溫軟甲胄,為其添力未其護身。

    還有,不知從何而來的,瘮瘮陰風席捲天地,烈火已無情,再得風助勢!尤其馭人軍大都還在湖坑內,地勢大不利,熊熊陽火灌注巨坑、兇神惡煞橫衝直撞,攪得龐大軍陣散亂不堪,大軍陣內四面八方血肉迸濺性命如煙......

    從宗慶到大修到將校卒勇,到了此刻哪個馭人還能不明白,從雙方遭遇湖面開始糖人根本都沒想過‘是進是退’這件事,皇帝派來的人惹到了夏離山,所以他突圍去砸碑林;砸過碑林之後,他還要滅此軍、殺宗慶!

    馭人乍遇強襲,整座戰場都變成了中土阿骨王的烈火煉獄,只才片刻功夫殺獼傷亡慘重。

    真正見識了糖人翻臉的兇殘可怕,宗慶深吸了一口氣,面色反倒沉靜了,大令傳下:“錐目。”

    第一令隨號角傳人軍中,馭人軍馬不存半分猶豫,自腰畔抽出一根銘篆咒法的青黑匕首,揚手倒刺自己天靈上第三目,同個時候只見中軍大旗上血光沖騰!

    錐目為宗慶軍中激發潛力的邪術,以陰沉法刃自破第三目、中軍大旗正是這道邪術的‘陣眼’,頃刻邪法行布於軍中每一卒,讓馭兵力氣大漲、身骨皮肉隨之堅若崗岩。尤其詭怪的是,施展邪術施展之下,縱是要害受創性命淪喪,屍身還能再得半刻‘活命’,繼續與敵人糾纏。

    而馭人的第三眼神奇,縱被刺破也能痊癒重開,不過戰後施展邪術之人大病一場是免不了的,會折損大把陽壽,且其中總有兩成人沒機會挺過這場大病。

    馭人善戰,絕非浪得虛名,宗慶動用這等浩大陣勢,也不是蘇景揮揮手就能破去的,之前宗慶捨不得拼命,如今再不拼命就沒了,哪還會再有半分猶豫。馭 卒錐目戰力猛增,縱烈火焚身也能堅持片刻,或成群狂攻霖鈴城,或結隊與蘇景兒郎糾纏廝殺,浩浩戰場亂成一團,但馭人已然止住頹勢,兩軍僵持。

    自中土帶來馭界的凶兵皆已投入戰場,‘天地人’三道適合戰場的法術亦然施展到極致,占下了大便宜但想要就此摧毀敵軍還不過......那就再加一場大霧。

    不知從何處而起,大霧滾滾彌漫開來,自家惡、冤、損煞三軍日日都得蘇景秘法洗煉,不受迷霧困擾,但身陷白霧的馭人就只剩下三尺境地,看不見敵人了,這一仗又該怎麼打。

    一樣不是什麼新鮮伎倆,若沒辦法應付,宗慶根本不會跑著一趟,見糖人動用大霧他再傳一令:“祭旗。”

    時刻追隨大帥身邊的親兵排開腰畔藏寶囊,自其中取出連串人頭:烏青細鏈連串,一顆顆首級接連保存完好,細看眉眼稚嫩清秀,各族都有,皆為童女。一 兵一囊藏一鏈,一鏈三百童女首級,三百兵、整整九萬童女!人頭鏈層層環繞中軍大旗,宗旺口中喃喃親自施咒,片刻後揮刀刺破指尖,幾滴血珠與邪咒最後一字同 落於旗杆,猛聽得天地間淒厲慘嚎沖起,九萬首級肉眼可見迅速枯萎,一道道赤血精氣自人頭中升起,扶搖直上沒入正瘋狂翻卷的中軍大旗。

    須臾,旗中桀桀狂笑聲音傳出,九個殺獼老者昂首闊步依次跨出大旗,這就頭殺獼青甲平凡,看不出什麼奇特地方,與普通馭卒的區別僅在於他們每人身後都背了一戰黑幡旗。

    九個黑幡殺獼排成一排,最後大旗又是一陣,旗上那三頭六臂九目十八耳的馭人怪物也跳出來了旗子,身懸半空,聲若悶雷:“宗慶吾孫孫兒,何事喚醒你家老祖?”

    戰旗為宗慶鎮軍、鎮門之寶......馭人宗姓一脈,自古從軍追隨歷代皇帝征伐四方,每一位宗氏子孫戰死後,魂中一道戾氣都會被攝入大旗,積年累 月大旗不知攢下了多少淬厲魂氣,再以秘法祭煉整整兩千一百年,待傳到宗慶手中時法術終於祭煉成功,其中藏三首六臂旗祖一頭,法力如海實力驚天;另有旗靈九 名,各有本領,但不得旗祖點頭他們縱有天大本領也施展不出。

    宗慶能從軍中脫穎而出,戰無不勝大殺四方,與這盞靈旗有著莫大關係。

    宗慶滿面虔誠:“糖人妖法,霧吞吾軍,孩兒求請老祖破了那妖孽白霧。”

    三頭殺獼無需轉目,自有一頭望住戰場內的大霧,凝視片刻獰笑道:“區區薄霧,何須本座持法,旗靈兒,持我令鑒破去大霧!”說著將一枚權杖拋於那九個旗靈。

    旗靈接令後齊齊厲嘯,九靈結圓背上幡旗刺天,隨咒令聲聲動盪,九頭旗靈身形突兀消失,換而一張長滿獠牙的血色巨口張於蒼穹。

    巨口猛做提息,果然是不凡法術,戰場全不受提息怪力影響,但那片濃濃大霧被盡數抽起,向天空上的巨口飛去。

    三頭六臂的旗祖見狀縱聲大笑:“雕蟲小技,算得什麼!”

    “算你有眼無珠,不識真仙法度。”正被抽到半空的濃霧中冷漠聲音回答,話音響起同時濃霧突兀收斂,只剩下一個夏離山。

    著黑袍、執長弓的夏離山。

    白玉長弓。

    弓弦震,真法變,靈寶變,蘇景一箭激射於蒼穹、那張滿滿獠牙的血口。

    白霧化神弓,九尾仙狐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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