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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盛唐崛起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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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10 18:41 編輯

卷二 朝天闕 第三百三十八章 密旨(下)

    果然……

    楊守文不由得心中鬆了一口氣,暗道一聲果不其然。

    那元文都的筆記被發現之後,武則天一直按兵不動。但楊守文相信,她不可能對這麼一筆黃金視若無睹。只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派遣,參與尋寶。

    上官婉兒宣佈了密旨後,便退後一步。

    眾人恭聲道:「臣,遵旨。」

    然後,大家再次落座,但氣氛較之先前,已經有明顯不同。

    上官婉兒輕聲道:「公主,你來說吧。」

    太平公主點了點頭,那張略顯年輕的面龐,卻籠罩上了一層凝重和威嚴的神采。

    「想來諸君一定奇怪,為何要秘密行事。」

    她說完,深吸一口氣道:「不瞞諸君,自銅馬陌發現了元文都筆記之後,聖人立刻就派人追查。只是這過程中,卻發生了許多波折。比如,上官才人的手下在豫州跟蹤無畏賊僧,卻被人暗殺於白狗柵。隨後,無畏賊僧潛入淮南道,下落不明。」

    所有人聽到這裡,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上官婉兒的手下,那就是小鸞臺的密探嘍。

    這賊人還真是膽大包天,竟然連小鸞臺的密探都敢殺害。

    「而十天前,長洲縣令被人毒殺於府衙之中。據蘇州府密報,那長洲縣令王元楷,曾奏報蘇州府,言發現輔公佑留下的寶藏。狄公以為,這輔公佑的寶藏就是元文都的秘藏。只是長洲縣令奏疏不久,就被毒殺身亡。府衙中一應案牘被焚燒殆盡。

    很顯然。有人想要獲得這些黃金。而且這些人的實力不容小覷。

    本來。聖人是希望狄公能夠前去查找,但是狄公的身體實在是……狄公特意舉薦了楊守文,是因為青之與其中一夥賊人見過面,所以必須同行。諸君,這次南下,事關重大。四千萬貫黃金對於朝廷而言至關重要,請諸君切不可有怠慢之心。

    這一次,朝廷會派遣兩隊人馬出動。一明一暗。

    明裡,狄公之子,中散大夫狄光遠會以欽差密使之身份,走淮南道而入江南東道;另一支就是諸君,走河南道過淮陰,經揚州自江陽渡江,進入江南東道,後日動身。

    諸君可帶心腹隨從,但不得超過三人。

    到了蘇州之後,可秘密與蘇州府聯繫。而後配合中散大夫行事。若有人膽敢破壞此事,勿論出身。勿論官職,格殺勿論。」

    太平公主說完,眼中閃過一抹冷色,掃視眾人。

    楊守文等人則面面相覷,片刻後再次起身,躬身領命。

    ++++++++++++++++++++++++++++++++++++

    會議結束,天色已晚。

    楊守文從太平禪院出來,只覺一陣眩暈。

    他深吸一口氣,擡頭仰望星空。

    這時候,李隆基從身後追上來,「楊青之,此次南下,還要請你多多費心關照。」

    「三郎說得哪裡話,確是我需三郎關照才對。」

    「嘿嘿,那咱們互相關照。」

    李隆基臉上,露出笑容,讓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不得不說,李家人的基因確實不錯,楊守文見過的幾個李家人,長的都非常俊美。

    李過,是一種陰柔的美;李隆基則是一種陽剛的美。

    楊守文當然希望和李隆基搞好關係,這可是未來的唐玄宗,抱住大腿的話,一世無憂。

    而李隆基也釋放出了足夠的善意,讓楊守文難以拒絕。

    和李隆基說了兩句之後,兩人便告辭分別。

    楊守文則回到了銅馬陌,只是他才一進家門,就見楊氏在門口匆匆迎了上來。

    「兕子,上次來的那位上官姑娘在八角樓等你。」

    「啊,快帶我去。」

    上官姑娘,除了上官婉兒還能有誰?之前在太平禪寺,上官婉兒不好與楊守文交談太多。她現在前來,說明一定還有吩咐。只是,她不怕被人看到,露出破綻?

    楊守文匆匆來到八角樓,就見上官婉兒一身粗布衣裙,看上去好像普通的婦人一樣,坐在客廳裡正逗弄一月。

    見楊守文進來,上官婉兒笑著說道:「這小丫頭,倒是可愛的緊呢。」

    「粑粑,粑粑!」

    一月看到楊守文,也叫喊起來。

    她正逐漸意識到,‘粑粑’這兩個字,似乎就代表這楊守文。因為她每次呼喊‘粑粑’,楊守文都會過來把她抱起。這一次也是一樣,楊守文走過來,把她抱在懷中。

    「姑姑,到底是什麼情況?」

    楊守文坐下來,看著上官婉兒問道。

    上官婉兒則朝外面看了一眼,楊守文立刻心領神會,起身走到了門口,把楊存忠喚來。

    「叫四名老軍過來,沒有我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同時,派人守住正門。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准許,任何人不得走出大門一步。」

    家中,還有六名老軍。

    楊存忠聞聽立刻領命而去,而在八角樓外的門廊上,悟空四兄弟則匍匐在門外。

    「你這家裡,倒是挺嚴備嘛。」

    「姑姑說笑了,寶珠的事情發生之後,我又怎敢大意。」

    「嗯,謹慎一點的好。」

    上官婉兒深吸一口氣,沉吟片刻後道:「兕子,這次南下的名單,聖人也是考慮很久。你們這支人馬,認識的人不算多,行事也會方便一些。不過,你也要小心,你們這次一行六人之中,卻代表了整個朝堂上的派系。三郎就不用贅言,他說是隨行歷練,但卻是相王一脈。而且,相王在江南東道也頗有一些實力。」

    「這一點,我知道。」

    「我看到,你今天交好楊思勖,非常高興。

    說起來,楊思勖算是我的人,但他同時,與公主府和相王府都有些交情。楊思訓此人,早年曾在少林學藝,身手極其高明,而且遇事冷靜。你有事情,可與他商議。

    高戩高六郎,是公主府的人,而且與公主交情極好,你要留意。

    而周利貞則是梁王幕僚,聽從梁王的差遣。裴光庭嘛……我相信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楊守文聽罷,不由得暗地裡呲牙。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輕聲道:「那我算是那邊的人?」

    「你是聖人的人,是我的人,也是太子的人。」

    「啊?」

    「不管你願不願意,安樂一日沒有定親,你身上就有東宮的烙印。這些人之中,高戩為人忠直,可以多多交流;周利貞心狠手辣,且心計深沉,你必須要提防。」

    我勒個去,就這麼一支人馬,裡面的關係卻錯綜複雜。

    楊守文心裡暗自叫苦,但表面上,卻是一派平靜。

    他沉吟片刻,輕聲道:「姑姑,是不是很棘手?」

    上官婉兒猶豫一下,點了點頭,「非常棘手。」

    「怎麼說?」

    「無畏禪師你是知道的。

    當日他逃離廣化寺後,我就命小鸞臺沿途監視,最終在白狗柵盯上了他。只是我沒有想到,那傢伙還有幫手。十名密探,外加我安排在汝陽的小鸞臺密舵,被對方連根拔起。如今,整個豫州的小鸞臺需要重新建立,你說這事情,是不是棘手?」

    楊守文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臉色有些難看。

    「不僅如此,小鸞臺在蘇州一直未能設立起來。這些年我曾多次試圖在蘇州開設密舵,卻屢次被滅掉。我懷疑,朝中早有人知道這些黃金的存在,但卻未能呈報。

    青之,這次任務很危險,敵我難辨。

    所以你要更加小心,黃金事小,性命為大,切不可貪圖功勞,而去輕身涉險,明白嗎?」

    上官婉兒的話語很嚴厲,卻讓楊守文心裡,暖暖的。

    他笑了,輕聲道:「姑姑放心,我可不是那種莽撞的人。」

    「還說不莽撞,不莽撞,你會跑去饒樂冒險嗎?對了,公主說這次每個人只能帶三名隨從,不過我為你求了一個名額,你可以多帶一人去。但這人手,必須謹慎。」

    「我懂了!」

    上官婉兒鬆了口氣,看楊守文的目光,也隨之變得柔和許多。

    「青之,你是聰明人,聰明人不需要我叮囑太多……我只有一句話:小心行事,安全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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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10 23:43 編輯

卷二 朝天闕 第三百三十九章 約定(上)

  楊承烈遠在終南山,無法給予楊守文太多指點。

  雖然沒有和楊承烈有太多的交流,但上官婉兒卻知道,楊承烈記得她,知道她。

  就衝這一點,上官婉兒已決定要維護楊守文周全。

  只是,此去蘇州,數千里之遙,哪怕是上官婉兒也無法護他周全,只能反覆叮嚀。

  對於這種近乎於囉唆的叮囑,楊守文倒是不覺得討厭。

  他很清楚,作為一個穿越者,哪怕他已經生活了十幾年,可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仍舊是一片模糊。昌平也好,洛陽也罷,不過是這個大時代的冰山一角。上官婉兒特意叮囑楊守文,要注意江南東道的生活習俗,以及他們的語言習慣……

  與後世便利的交通不一樣,這個時代的交通並不通暢。

  江南東道,大體上包括了後世的江蘇和浙江兩省,不管是語言還是各方面,和洛陽的區別很大。除了少數人能夠熟練掌握官話之外,大部分人說的還是當地方言。

  「這一路上,你要儘量學會一些蘇州的方言,否則到了那邊連交流都不通暢。

  另外,到了蘇州之後,要設法找到一些能夠說官話的本地人做嚮導。如果高六郎周利貞他們不與你配合,你也不必理睬他們,只管自己行事。總之,安全為上。」

  「姑姑放心,侄兒省得。」

  上官婉兒又與楊守文說了一陣子,這才離開銅馬陌。

  「姑姑,可知道我父親什麼時候回來?我怎地聽人說。他好像要做官了?」

  在送上官婉兒出門的時候。楊守文突然問道。

  上官婉兒則露出迷茫之色。輕聲道:「我怎知他什麼時候回來?他這次去終南山,怎地也要一段日子,不可能那麼快就回來。」

  但她旋即又笑道:「你這小猴倒是消息靈通,聖人確實有意讓他訓練武騎團兵。可惜他躲得時間太久,若不然怎地都是個正五品的洛州刺史。這次聖人命他為洛州團練使,守洛州司馬,也是破例提拔……這職務還是他從張柬之那邊得來。」

  「啊?」

  楊守文聽到這裡,頓時一怔。

  「從張公那邊得來?」

  上官婉兒點頭道:「本來。狄公是舉薦張柬之為洛州司馬。但聖人更屬意你父親,所以就沒有同意。不過,張柬之也算是因禍得福,拜鸞臺諫議大夫,總算是沒有薄了狄公的面子。」

  原來如此!

  楊守文送上官婉兒出銅馬陌,目送她登上一輛馬車離去。

  慢著,張柬之……好像是推翻武則天的主謀之一。楊守文記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做的此事,但想來應該是在入主了中樞之後。現在,張柬之這算是提前入了中樞嗎?如果按照正常歷史的話,應該是狄仁傑推薦張柬之。而後再入中樞。

  只是現在老爹的橫空出世,讓張柬之提前拜入鸞臺。

  楊守文這心裡。突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他總覺得,張柬之入鸞臺,只怕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吧……

  +++++++++++++++++++++++++++++++++++++

  這一夜,楊守文睡得不是很好。

  馬上要離開洛陽,他的心情卻很複雜。此前,他做夢都想走,可是真要走的時候,又發現自己在這裡,好像有很多牽掛。銅馬陌不可能被收回,老爹回來後會住在這裡。楊氏不可能隨他同行,小一月也要暫時分別。還有,還有李過、李林甫。

  好吧,李林甫只是一個附帶。

  關鍵是李過。

  雖然認識李過的時間不算很長,可是楊守文卻覺得,他和李過之間,已非常親密。

  好煩好煩!

  楊守文翻了個身,不過是個小小子,我牽掛他作甚?

  翻來覆去的,一直到天將大亮才睡著。

  只是沒睡得多久,就聽到邦邦邦一陣敲門聲,緊跟著從外面傳來一個悅耳的聲音:「楊守文,起來啦。」

  「誰啊!」

  起床氣頗重的楊守文,迷迷糊糊走下床,打開了房門。

  「過兒,你怎麼來了?」

  「哼,我要是不來,某個人是不是要不告而別?」

  李過也不管楊守文衣衫不整,氣呼呼一把將他推開,闖進了楊守文的臥室。不過,楊守文卻覺得,李過是故意如此。他在闖進屋裡後,掃視一週,露出滿意笑容。

  「什麼不告而別?」

  「你不是要去蘇州嗎?」

  「你怎麼知道?」

  楊守文驀地一下子清醒過來,瞪著李過。

  「瞪我作甚,我父親是太子,我知道你去蘇州,又有何奇怪?」

  「可是……」

  「放心吧,這件事我父親只私下裡與我知曉,沒有告訴任何人,你不必擔心走漏風聲。」

  我怎能不擔心!

  這還沒有出發呢,我要去蘇州的消息就傳出來了?

  這太子府未免像個漏斗,萬一被人知道,豈不是打草驚蛇?不過,看李過那一副嬌憨的模樣,楊守文又不好把話說明。只是這心裡面覺得,李家人辦事太不勞靠。

  說好了是密旨,結果你太子就走漏了風聲。

  只希望,你只告訴了李過。

  「過兒,我和你說,此事千萬不要和任何人說。」

  「嗯?」

  楊守文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在李過那雙清澈明眸的注視下,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嚥了回去。

  「放心吧,我誰都沒說。」

  李過說著話,顯得有些低落。

  「怎麼了?」

  「你走了,以後誰陪我玩耍?」

  「呵呵,你害怕沒人陪你玩嗎?這洛陽城裡。只怕有人排著隊想要和你結交呢。」

  「誰稀罕。」

  李過坐在榻上。兩隻腳輕輕搖晃。低著頭,半晌後輕聲道:「楊青之,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但是你要答應我,等我說出來之後,你不許生氣,不許怪我,好嗎?」

  楊守文一愣。笑著在他身邊坐下。

  「你說吧,我不會生氣。」

  「我騙你,你也不生氣嗎?」

  「你騙我,肯定也是為我好。既然是為我好,我為什麼生氣?」

  「真的?」

  「當然是真的!」

  聽到楊守文這麼說,李過一下子變得高興起來。

  他猶豫許久,低聲道:「其實,我是……」

  就在這時候,樓下傳來了楊存忠的聲音,「阿郎。外面有一個叫呂程志的人求見。」

  「啊?」

  楊守文連忙站起來,走到門外。在樓梯口道:「他有沒有說找我什麼事情?」

  「沒說,只是看他樣子,似乎是有求阿郎。」

  「好,你幫我告訴他,我馬上過去……對了,我要洗漱,讓米娘準備一下。」

  「喏!」

  看起來,呂程志想通了!

  楊守文的心情,頓時大好。

  他正有些擔心,自己去蘇州,身邊少了個出謀劃策之人。

  如果呂程志願意投效的話,正好可以填補這個空缺。想到這裡,他忍不住興奮的揮舞了一下拳頭。

  「過兒,你剛才說什麼?」

  李過這時候,張著嘴巴,片刻後起身,氣沖沖走到了楊守文的身邊,在他腳上狠狠踩了一下。

  「你幹什麼!」

  「沒幹什麼,就是想踩你。」

  「你……」

  「好啦,知道你很忙,我不擾你了……不過你要記得,不許生我氣,聽到沒有。」

  「我生你什麼氣啊。」

  「哼!」

  李過沒有理他,噔噔噔走下樓。

  「我走了,待會兒我讓小高給你送些物品過來……那什麼,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

  「喂!」

  楊守文忙走到樓梯口,只是李過已經跑了出去。

  他只好有回到屋中,趴著窗戶,衝著李過大叫一聲:「過兒!」

  「什麼事。」

  李過在樓下停下腳步,轉身仰頭向楊守文看過來。

  楊守文張了張嘴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裡面有一種捨不得的感覺,他猶豫許久,突然笑道:「等我回來,記得帶我去遊玩。神都好多地方,我還沒去過。」

  李過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笑容。

  「那你也要多小心。」

  「我知道。」

  「那我走了。」

  李過說完,轉身離去。

  不過,他走幾步,便回頭看看,見楊守文還在窗口,臉上的笑容更濃。

  目送李過的背影消失在門廡後,楊守文這才收回了目光,在屋中徘徊片刻後,突然間‘啊’的大叫一聲。

  我是直男,我是直男!

  他反覆嘮叨,然後長出一口氣。

  沒錯,我是直男,我一定是直男……特麼的那是兄弟情,我怎麼可能對兄弟動心思。

  楊守文說完,卻頽然坐在了榻上。

  不過,這種感覺真的是……

  他說不清楚,他對李過的感覺,就好像,就好像當初幼娘陪伴在他身邊的感覺一樣。

  可幼娘是個女孩子啊!

  楊守文一想到這裡,頓感人生晦暗。

  老子大好青年,穿越到了唐朝,怎麼開始朝彎的發展了?不正常,這一點都不正常。

  想到這裡,他再次大叫一聲,便趴在了床上。

  ++++++++++++++++++++++++++++

  米娘送來把洗漱的物品準備好,楊守文一臉晦暗之色從樓上下來,整個人都無精打采。

  洗漱完畢,他來到了前院。

  呂程志已經等了很久,但是卻沒有流露出半點不耐煩的意思。

  被妻子趙氏開導一番之後,呂程志想明白了。

  自己的心態不對,總是端著以前在昌平時候的架子。特別是在楊守文面前時,難免會把他和當初昌平縣虎谷山下的那個楊阿痴重合起來。殊不知,楊守文已名動兩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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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0 23:24:40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10 23:46 編輯

卷二 朝天闕 第三百四十章 約定(下)

  有時候,念頭通達了,也就放得開了。

  呂程志見楊守文進來,躬身一揖道:「楊公子,呂某今日前來,特請楊公子收留。」

  楊守文眼睛一眯,上上下下打量呂程志一眼。

  能伸能屈,與昨日的呂書生已經大不相同,再無半點架子。

  既然呂程志這麼說了,楊守文也不可能繼續端著架子,「呂先生若再不來,我就要前去拜訪了。能夠得呂先生相助,實楊守文之幸也。以後,還望先生多多指教。」

  其實,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你架子沒了,我也不可能端著。

  你想要投效我,我需要你出謀劃策,兩邊是一拍即合。至於戲文裡經常出現你謙我讓,這時候也就不可能出現。楊守文也不贅言,沉聲道:「我正有事要請教,請先生隨我來。」

  說著,他在前面引路,令呂程志來到八角樓。

  外面有楊氏和楊茉莉盯著,楊守文自然沒什麼需要提防。

  他打開了元文都留下來的密室暗門,帶著呂程志,沿密室的甬道走進去,點上了燈。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換氣,密室已沒什麼異味。

  楊守文請呂程志坐下,沉聲道:「呂先生可知道,這是何處?」

  「啊?」

  「這是前朝元文都留下的密室,在月前被我發現,同時還在這裡面找到了一份筆記。

  說到這些,先生可明白了嗎?」

  呂程志一開始有些茫然,不懂得楊守文為何突然帶他來這裡。

  可是聽楊守文說完後。他頓時恍然大悟。

  猶豫片刻後。他輕聲道:「難不成。皇泰寶藏出世了?」

  「皇泰寶藏?」

  呂程志見楊守文一臉茫然,不禁嚇了一跳,「我說錯了嗎?」

  「不是元文都的秘藏嗎?」

  「元文都……那不就是皇泰寶藏。」

  楊守文在經過片刻的疑惑後,也反應過來。

  文都秘藏也好,皇泰寶藏也罷,只是叫法不同。說起來,皇泰寶藏倒是更貼切一些,畢竟那些黃金。是皇泰主楊侗讓元文都秘密送給李密的,文都秘藏有些不太準確。

  「你,知道這件事。」

  呂程志笑道:「其實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小時候曾聽父母說過此事。

  我父親,曾在洛陽縣做過文吏,對於洛陽的一些往事,比較瞭解。不過當時他對我說的時候,也不是特別肯定。畢竟前朝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只是坊間流傳。

  貞觀年間。還有人說這件事。

  但如今……」

  呂程志笑道:「估計知道皇泰寶藏的人,已經不多了。」

  楊守文道:「既然呂先生知道。那是最好,也省了我的口舌。

  呂先生,你有一天的時間做準備,明日隨我動身,離開洛陽。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與我說明。但是,這件事你不能拒絕,更不可以告訴任何人,明白嗎?」

  呂程志聞聽,倒吸一口涼氣。

  他沒想到,自己剛表示投效,就迎來了這麼一樁事情。

  沉吟片刻,他點頭道:「楊公子放心,此事我知道輕重。要說需要,我倒是沒有,但有一事相求。」

  「什麼?」

  「我妻身體不好,女兒又年幼。

  我若隨公子離開,則家裡便沒了人照拂。我想讓妻女暫時搬來這裡,如此我也可以放心,而公子也能放心。」

  楊守文眼睛一眯,心裡暗自稱讚,這呂程志真是個聰明人。

  在最短的時間裡,做出了最完美的決斷。他這是讓楊守文安心,等於是把妻女做人質留在銅馬陌。聽上去,好像很冷酷。但事實上,呂程志家住城南,仁風坊的治安又不是太好。只留下妻女在那邊,萬一有事,他根本照顧不來。可是若留在銅馬陌,不但妻子的身體能夠得到關照,女兒也安全,他豈不是更加放心?

  「這,不成問題,待會兒我讓楊存忠帶人過去幫你。」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回去。」

  「呂先生,你倒是急性子。」

  呂程志則正色道:「阿郎,非是我急性子,而是這種事事關重大,我搬來越早,則阿郎就越放心。我以後還要靠阿郎提攜,自然不想因為瑣事而耽擱了自己前程。」

  楊守文點頭,表示贊成。

  當下,他帶著呂程志從密室出來,又喚來了楊存忠,隨呂程志一同前往仁風坊。

  「嬸娘,我明日要出一趟遠門。」

  楊守文這才把楊氏叫到了旁邊,低聲道:「我走之後,家裡就要拜託你多費心了。

  父親大概還要些時日才能回來,不過嬸娘放心,父親回來後,會留在這裡。

  我會讓存忠留下,這段日子就拜託你。至於我要去哪裡?我不能說,嬸娘也不要問。若外人問起,嬸娘就說我回滎陽去了,其他一應問題,嬸娘都推卻不知。

  如果家裡有什麼事,嬸娘可以去找舅舅。

  如果舅舅那邊解決不來,便去彌勒寺,找一個名叫法源的僧人,把這塊腰牌給他,讓他轉告上官姑姑。這一次若是能順利的話,說不得還能把幼娘給找回來呢。」

  楊氏先是一陣慌亂,旋即就冷靜下來。

  當她聽說有可能找回幼娘,她頓時激動起來。

  「兕子,有幼娘下落了?」

  楊守文猶豫一下,輕聲道:「下落倒是沒有,但是卻有了些線索,嬸娘不必擔心。」

  「那就好,那就好!」

  楊氏輕輕拍著胸口,但隨即看著楊守文道:「兕子,你去找幼娘我贊成。但是你絕不可以再去冒險,聽到沒有?幼娘找不回來,但我至少知道她還活著。可如果你出了事,嬸娘怎麼想故去的大老爺交代?所以,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才行。」

  說完,她又道:「不如,你把存忠帶上?」

  「存忠留下來,他對洛陽熟悉,而且機靈,父親沒回來之前,可以幫襯嬸娘。我這次出門,已經想好了,會帶上茉莉、費富貴、楊醜兒,還有剛才來的那位呂先生。」

  「他……」

  楊氏露出了疑惑之色。

  楊守文笑道:「嬸娘放心,呂先生已經決定為我做事,他現在出去,就是把妻女接來。他妻女都在這邊,怎還會有問題?有他在我左右,嬸娘更不必再為我擔心。」

  楊氏看不上呂程志,但是對呂程志的能力,卻非常認可。

  若是他跟隨楊守文的話,倒是可以避免很多危險。想到這裡,楊氏便鬆了一口氣。

  「那,我去為你準備一下。」

  楊氏說著,便匆匆走了。

  而楊守文則回到客廳,把一月抱在懷裡,在八角樓外的門廊上坐下,靠著廊柱輕輕哼唱。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似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他突然止住了聲音,看著碧藍晴空裡,那幾多閒散飄蕩著的雲彩。不知為什麼,楊守文總覺得,那雲彩好像是幼娘燦爛的笑容……

  【第二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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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13 00:03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皇泰寶藏,引來多方算計,蘇州魅影,蘭夫人香蹤難覓。太湖畔,劍器舞成絕唱!!!林鑾到來,也拉開了大航海的序幕……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四十一章 楊執一(上)

  終南山峻拔秀麗,聳立於長安西南。

  在這座華夏文明中最為瑰麗雄偉的都城六十里外,坐落著一座傳說中的宮殿,太乙宮。

  太乙宮,位於大峪口,始建於西漢元封二年。

  往小裡說,這是一座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卻載入史冊中的宮殿。往大里說,它是一個古老的集鎮。七百年前叱詫風雲,獨尊儒術的漢武帝,曾率領百官前來這裡為國家祈求祥瑞。然則,隨著時光荏苒,歲月流逝,太乙宮已經化作了雲煙。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在太乙宮原址上重建的集鎮。

  而這裡,聚集了大批樓觀道信徒,慢慢演變成為一個具有濃重宗教意義的場所。

  太乙宮裡有一座道觀,名為青牛宮。

  它面積不大,坐落於山口,背依翠華。道觀裡供奉的是老子,因廣場上一尊重達三千斤的鐵牛雕像而得名。道觀裡分前後兩進,栽種蒼松翠柏。雖然是炎炎夏日,可是走入青牛宮,卻讓人會在莫名中產生一種平靜的感受,整個人都清涼下來。

  一身黃冠打扮的楊承烈,在大殿中上了香,然後就獨自一人坐在後院中的涼亭裡。

  這樣的日子,已經有半個多月了。

  再過半月,他就會離開青牛宮,返回洛陽。

  這對於隱世十餘載的楊承烈來說,是一種期盼,又有一絲畏懼。

  對如今的朝堂,他已經非常陌生。昔日裡他所知道的那些個朝中老臣,幾乎都已經消亡殆盡。而現在朝裡的那些勛貴元老們。幾乎全是新人。他大都不認識。

  這次來終南山祭拜恩師明崇儼。其實也是希望有一個緩衝,對朝堂多一些瞭解。

  神都的局面很複雜,楊承烈暫時無法插手進去。

  而西京長安,雖一樣是爭鬥不止,關隴貴族與武氏家族、與山東士卒的爭鬥非常激烈,卻始終保持在一個有序的範疇內。更重要的是,他在這裡,可以通過一些過往的關係。對時局進行瞭解。雖然楊承烈已離開多年,但當年楊大方也好,明崇儼也罷,始終還有一些老關係存在,遠比那神都洛陽要方便許多……

  國子監祭酒高睿,來拜訪過楊承烈幾次。

  在和高睿的交談之中,楊承烈更進一步感受到,在平靜時局下所隱藏的激湧暗流。

  好在,高睿性子淡漠。

  在經過平棘一場動盪以後,他已經退出了朝堂上的爭鬥。

  大部分時間。他都住在長安老家,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樣跑去神都聽候招遣。武則天對他。也不是很關注。高睿如果願意這樣,就繼續這樣下去,老老實實挺好。

  若非高睿是楊瑞的乾爹,哪怕楊承烈在終南山,他也不見得會出面招呼。

  正因為聽到了一些風聲後,高睿覺得,他有必要和楊承烈談談,讓他多小心一點。

  和高睿深談之後,楊承烈也就變得更加小心。

  每天早上,他回去翠華山上的太乙池旁邊,為明崇儼掃墓,而後陪著明崇儼說說話,下午就回到青牛宮裡,看看書,靜思一下,亦或者在青牛宮後院練練刀法。

  說實話,這些年下來,他真的有些荒廢了當年所學。

  「楊居士,外面有人求見。」

  就在楊承烈在涼亭裡坐下不久,一個道童從外面走來,恭恭敬敬的行禮稟報。

  這青牛宮的道長和道童,是明崇儼之子明珪請來的人。

  從另一方面而言,青牛宮就如同是明家的家廟,也是武則天給予明家獨一無二的禮遇。

  道童名叫清風,年月十二三歲,長的齒白唇紅,頗為俊俏。

  看到他,楊承烈就會不由自主的想到楊守文所著《西遊》裡,那位五莊觀的與世同君鎮元大仙家的道童。他臉色頓時柔和下來,招手讓清風走進這涼亭之中。

  「誰找我?」

  「說得弘農口音,但是卻沒有表明身份。」

  弘農口音?

  楊承烈眉頭一蹙,便站起身來。

  他隱隱猜到了對方的來歷,但是卻不清楚對方的來意。

  「請他到廂房一敘。」

  「是。」

  「另外去哪些果子來,來者都是客,這清靜之地也需要有招待客人的物品。」

  「喏。」

  「還有,待會兒若是見情況不對,便去叫道長前來。」

  「是。」

  清風答應了一聲,便匆匆離去。

  楊承烈則閉上眼睛,良久後發出一聲幽幽嘆息:有些事情,該來的終究是躲不過去。

  ++++++++++++++++++++++++++++++++++++++

  楊承烈來到廂房,不一會兒就見清風帶著兩個男子,來到門外。

  「文宣賢弟,別來無恙。」

  為首之人看到了楊承烈,笑著拱手道:「不知賢弟可還記得我嗎?」

  「七哥哪裡話,小弟焉能不認得七哥,快快請進。」

  那人生的中等個頭,身體微微有些發胖,以至於看上去有些臃腫。天氣很熱,他滿頭汗水,甚至還有些微喘。而在他身後,則是一個年紀和楊承烈相仿的中年人,生得魁梧健壯,個頭和楊承烈差不多,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種行伍氣息。

  「楊執一見過十九哥。」

  他走進來,躬身一揖。

  「文宣,還記得卅七郎嗎?」

  楊承烈看到那人,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卅七郎,未想到你也來了。」

  這微胖的中年人,正是當代弘農楊氏家族,觀王房的族長,前地官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的楊執柔。

  弘農楊氏是一個極為龐大的家族,規模絲毫不遜色於五姓七家與河東四姓。雖然楊承烈並非觀王房的子弟,但此前一直居住在弘農,所以也被列入了楊家序列。

  楊承烈道:「卅七郎,十九哥這個稱呼還是別再說了,我已經不是楊家子弟。」

  楊執柔道:「文宣還在記恨家父嗎?」

  「七哥說得甚話,我怎會記恨伯父?」

  楊承烈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言語中更給人一種大徹大悟的感覺。

  楊執柔的父親,名叫楊思昭,是楊續的第三個兒子,也是上一代楊家的族長。當初,執意將楊大方父子三代逐出楊家的人,正是楊執柔的父親。除此之外,楊思昭還有另一重身份,那就是武則天生母楊氏的族侄,也算是武氏一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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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四十二章 楊執一(中)

  武則天曾說過:我今當宗及外家,常一人為宰相。

  這個‘一人’就是楊執柔。

  只是楊執柔身體不好,自三年前告病休養之後,就一直沒有再入仕。

  楊承烈沒有回答楊執柔的話,只是請兩人坐下,清風奉來了瓜果放在邊上,便退出廂房。

  楊執柔看著楊承烈,半晌後嘆了口氣。

  「文宣,你還是以前那個倔脾氣。」

  他輕聲道:「當年你闖下那麼大的禍事,而聖人對武承嗣極為倚仗,你要家父如何選擇?

  那時候,每天都在死人,就連聖上也是朝不保夕。

  家父之所以那樣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們離開後,家父也非常思念。有好幾次,他都想把你們召回來,可是礙於族中反對聲甚大,最終也只能不了了之。」

  楊承烈低著頭,久久不語。

  半晌,他嘆了口氣,輕聲道:「七哥,有什麼話,你直說吧。」

  「你可真是……」

  「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我與父親從未埋怨過三伯。當年若不是族中出力,為我謀了一個昌平縣尉,只怕我一家不知道要流落到何處。當年的是是非非,就不要再提了。我沒有記恨,包括我父親到死也沒有埋怨過什麼,七哥不必掛懷。」

  楊執柔聞聽,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沉吟了一陣子,扭頭又看了看楊執一。

  楊執一也是觀王房子弟,但卻不是楊續一脈。

  他屬於楊續弟弟楊演一脈,其父楊思玄。唐高宗時官至吏部侍郎、國子祭酒。

  「文宣這麼說。我也就放心了。

  已經十幾年過去了。事情也都過去了。今聖人召見文宣,想必也不再追究當年的事情。我今日來,是有一件事想要詢問文宣,你可願意再返回弘農楊氏族中?」

  「啊?」

  楊執一一旁道:「十九哥,今聖人重用世家子弟,各家也都努力恢復過往的榮光。

  我楊家自盈川公故去之後,再無能夠執掌文壇之人。

  十九哥之子楊青之,在總仙會一鳴驚人。名動兩京,正好可以填補我楊家目前的空缺。家中族老也贊同這一點,希望十九哥能攜楊青之重返弘農,光耀門楣。」

  果不其然,是因為楊守文。

  楊承烈心中曬然,不過臉上卻顯得很平靜。

  「逐出去的人,還能回去嗎?」

  「呵呵,有何不可?只要能夠有足夠的貢獻,回歸楊家並非是一件難事。」

  「貢獻?」

  楊承烈準確的捕捉到了楊執柔言語中最關鍵的字眼,目光一凝。看著楊執柔道:「卻不知是什麼貢獻?」

  楊執一聽到這裡,閉上了嘴巴。

  而楊執柔則猶豫一下。沉聲道:「我有一子,名叫楊浚,想必文宣還記得。他如今已成丁,已決定來年參加科舉,並且極有把握能夠及第。我需要青之能夠助他一臂之力。若楊浚在朝中站穩,外有青之在文壇上與之呼應,內有卅七郎在朝中相助,則楊氏中興可待。我知道,這樣可能會委屈青之,但也是為我楊家。」

  哦!

  楊承烈聽明白了。

  核算著是打算讓我兒子,給你兒子當墊腳石嗎?

  所謂‘外有楊守文在文壇上呼應’,其實意思就是讓楊守文給楊浚當馬仔,做小弟。

  楊承烈的眼睛,頓時眯成了一條線。

  「家父臨終前,最大的遺願就是重歸族譜。」

  聽到楊承烈這句話,楊執柔嘴角微微一翹,臉上露出笑意。

  「但家父在生前,最寵愛兕子。

  那時候兕子尚渾渾噩噩,腦袋也不甚清晰,可家父卻不願他吃一點苦,受半點委屈。」

  楊承烈說到這裡,也不管楊執柔的臉色變化,緩緩起身。

  「我兒能有今日成就,我從未給過他半點幫助。

  當初,他跟隨家父,我對他便缺少關愛,每思及頓覺羞愧。他現在功成名就,靠的是他自身的才學,以及我妻冥中十餘載的教誨。七哥讓我勸說他為別人呼應?恕我開不得這個口。而且,兕子性情剛烈,比我還倔強,更不可能會答應。

  至於能否回歸楊氏,早一年,或許我還有些期盼。

  可如今,我已經心灰意懶,回不回去,聽天由命。若回不得楊家……呵呵,那就算了。」

  你想要讓我兒子給你兒子當綠葉?也要看他有沒有這個能耐。

  老子無慾則剛,我兒子更不會在意那勞什子楊家的門楣。其實,就算你讓我們回歸族譜也無所謂,我姓楊,我兒子姓楊,我們始終是景武房唯一的一支血脈。

  楊執柔的面頰微微抽搐,半晌後強笑道:「文宣所言,也有道理。

  不過這是族中元老的意思,畢竟楊氏沉淪至今,手中並無太多力量,扶助青之。」

  「哈哈哈,若是如此,回不回又有什麼區別?

  我兒若有真才實學,便不需家族扶助;如果他是個草包,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廢物,就算是傾家族所有,成就也有限。這個,我倒是真不在意,七哥不必再說。」

  你道你楊家底蘊深厚,可是自楊炯,也就是楊盈川之後,楊氏在士林的影響力就越來越低。我兒子不需要你們的幫助,已經得了謫仙人之名,何需你們幫襯?

  楊執柔的臉色,陰沉下來。

  他看著楊承烈,半晌後站起身來:「既然如此,那我這就回去,向族中元老稟明文宣之意。」

  「恕不遠送。」

  楊執柔拂袖就走,楊執一連忙跟在他身後。

  楊承烈則走到廂房外,看著兩人的背影,突然間冷哼一聲,臉上籠罩了一層陰霾。

  沒錯,我的確是想要重歸楊家。

  可要我那我兒子的未來和你們交換,確是休想!

  更何況,我需要你楊家幫助嗎?

  楊承烈想到這裡,不由得冷笑不止。

  他邁步走到涼亭裡,坐在蒲團上平靜了片刻,正準備起身,卻見清風又跑了過來。

  「楊居士,剛才那人,又來了。」

  楊承烈本打算去找青牛宮的住持道長手談兩局,聽到清風的話,他不由得為之一愣。

  怎麼,那楊執柔還不死心嗎?

  我把話都說到了那個地步,他再來又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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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四十三章 楊執一(下)

  楊承烈想到這裡,不由得蹙起眉頭。他有心拒絕,但又不想真的和楊家撕破臉。雖然他對重歸楊家不在意,楊守文也是可有可無,但那畢竟是楊大方生前遺願。

  如今楊執柔為族長,如果真的鬧得太過了,日後楊大方重歸楊家的願望也就難以實現。

  「那就請他們過來吧。」

  無非是再談一談,可不管談什麼,他都不會出賣了楊守文的利益!

  有了這個前提,勿論楊家和他說什麼,楊承烈都無所謂。

  不過,出乎楊承烈意料之外的是,來的人並非楊執柔,而是先前隨楊執柔來的楊執一。

  「卅七郎,你怎麼回來了?」

  楊執一聞聽,頓時笑了,「十九哥莫不是以為,七哥還會回來?」

  楊承烈頓時哈哈大笑,「我倒是沒想這些,不過若卅七郎說的還是剛才那件事,就不用再開口了。自古以來,有坑爹的兒子,卻沒有坑兒子的爹。我的確想回楊氏,那也是我父親生前所願。但要我兒子為他那兒子捧臭腳,恕我不能接受。」

  楊執一笑著連連搖頭,「十九哥放心,我來並非為了此事。」

  「那卅七郎是……」

  「七哥自三年前告病還鄉之後,整日裡就在家中,調教他那兒子,與外面少有接觸。他不知道青之如今是什麼名望,讓青之為楊浚呼應,傳揚出去會被人笑話。

  而且,這也不是族中元老所願,只是他個人的希望罷了。

  我這次折回。是另外一件事。請十九哥助我。」

  楊執一這一番話裡。透出了太多的內容。

  首先,楊家的確是希望他們父子的回歸,但楊執柔懷有私心,不願意讓楊浚屈居楊守文之下。他如今是族長,自然有一些權力。不過呢,這並非楊家的本意。

  而這其二,楊承烈聽出來,楊家內部並不和睦。

  或者說。觀王房不甚和睦。

  觀王楊士雄,也叫楊雄,膝下一共七個兒子,分別是楊恭仁、楊綝、楊續、楊演、楊恭道、楊綱和楊師道。其中,楊恭道因隨楊玄感造反,早已經沒落下去。其餘六人,又以楊恭仁和楊師道兩兄弟成就最高。其中,楊師道死於貞觀二十一年,死後追諡號懿,所以又稱作楊懿公。並且陪葬昭陵,還獲賜了東園秘器。

  楊師道生前。傾盡全力培養兒子楊豫之。

  誰料想,這楊豫之在娶了李元吉的女兒壽春縣主之後,竟然在私下裡和永嘉公主私通。

  注意,李元吉是李淵的兒子,而永嘉公主則是李淵的女兒。

  永嘉公主的夫君,是與李家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竇家子弟竇奉節。楊豫之的作為,不但牽扯到了倫理,更得罪了竇家。於是,楊豫之被竇奉節所殺,而楊師道死後,楊家這一支更遭到了竇家兇狠的打壓,以至於到了現在,都緩不過氣。

  楊恭仁的情況好些,但也在楊思訓死後,他這一支的力量被削弱。

  剩下五個兄弟,雖然是楊續一支得了宗房,可是彼此間誰都不服誰,暗地裡爭鬥不休。

  說到這裡,就必須要說一說弘農楊氏的主體結構。

  弘農楊氏以四知堂為郡望,到隋唐時期,分為三大宗房。

  隋朝時期的宗房景武房,也就是楊承烈這一支已經沒落了,如今只剩下他父子一脈;而上面說的,則是觀王房,也是現在的宗房。除了觀王房之外,弘農楊氏在京兆地區還有一個宗房,名為扶風房。這兩大宗房的關係,也是錯綜複雜。

  簡單來說,觀王房和扶風房是都是漢代名臣楊牧的後人。

  兩房分支,是在楊士雄一代開始,也就是觀王楊雄出現了分家。

  楊雄是北周刺史楊紹之子,他還有一個弟弟叫楊達,也叫楊士達,也就是開創了扶風房的始祖。楊士達有一個女兒,生了一個更了不起的女兒,就是武則天。

  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武則天在立場上也就更偏向於扶風房。

  也正是因為扶風房的支持,觀王房感到了壓力。所以他們急需要一個足夠強悍的人站出來撐場面,否則很可能被扶風房取而代之。這也是觀王房為什麼要讓楊承烈父子回去的原因。但楊執柔呢,又不情願這麼被楊承烈父子搶了風頭。他更希望為觀王房撐場面的人是他的兒子,畢竟楊承烈父子,並非觀王房一脈。

  總之,這楊家內部的關係,真可謂是錯綜複雜……

  楊承烈看著楊執一,沉吟良久,開口道:「卅七郎,你要我怎麼幫你?」

  楊執一猶豫了一下後,輕聲道:「十九哥,不瞞你說,我現在的情況不是很好……早年間,我曾為兵曹參軍,得罪了張易之,被黜授洛州伊川府左果毅都尉。

  這幾年,我雖屢次建功,卻每每被張易之兄弟打壓,以至於不得寸進。

  前些日子,我聽到消息說,張易之打算把我貶去山南東道……我知道十九哥有手段,所以想請十九哥為我謀劃,助我留在洛州。不知十九哥,可願意助我嗎?」

  山南東道,也就是後來的湖北地區。

  雖經衣冠東渡,南方已不再是不毛之地,但相對於豪門貴冑子弟而言,那仍舊是蠻荒。

  想想看,當年太子李顯就是被貶去了山南東道。

  楊承烈不禁眯起了眼睛,看著楊執一。

  「卅七郎,你怎知我能幫你?」

  楊執一頓時笑了,「十九哥可知道楊再思?」

  「你是說,那個和六叔公同名的原武羊嗎?」

  楊承烈在愣了一下之後,旋即露出了恍然之色。

  這個‘原武羊’,並非弘農楊氏族人,雖然他一直希望,能夠被納入楊氏。此人是原武人,名叫楊綝,正好和楊雄的一個兒子同名。這個楊綝是憑藉明經科中舉入仕,後來聽說自己的名字和弘農楊綝相同,立刻改了名字,叫做楊再思。

  不過,楊氏子弟稱呼此人,大多會以‘原武羊’而代之

  證聖元年,也就是公元695年,楊再思拜鳳閣侍郎。

  這,完全是靠他自己的能力做到,其中不泛有投機取巧的成分,但也足以說明他的才幹。但是,在神功元年,也就是公元697年,突厥可汗默啜向武則天求取豐州等六州降戶。當時,宰相李嶠堅決反對,但楊再思卻認為,契丹作亂尚未平息,不宜拒絕突厥,於是再三勸說武則天,令武則天同意將數千帳降戶交給默啜。

  也正是因此,默啜實力大增,更有了去年入侵河北道的舉動。

  為此,武則天萬分惱怒。

  她是皇帝,但很多時候,對局勢的判斷需要手下的人呈報分析。

  鳳閣侍郎本就承擔著這一責任,但正是楊再思的錯誤判斷,使得武則天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這件事以後,楊再思不再受寵,更被貶為左臺大夫。

  楊承烈不太清楚楊再思的這些經歷,也不瞭解他現在是什麼官職。但是他記得這個人,因為當年楊再思改名的時候,被許多人笑話,楊承烈也聽人說起過此事。

  「卅七郎和那個原武羊認識?」

  楊執一點點頭,輕聲道:「這些年,張易之兄弟對我打壓甚重,若非楊再思暗中照拂,說不得我就被張家兄弟給害了。雖說楊再思這人膽小,但是人脈卻很廣。

  他前些日子偷偷告訴我,說十九哥將為洛州司馬,行洛州團練使……我聽說後,也很高興,更希望十九哥能護我則個。若十九哥願意,則我伊川府兵馬必聽從調遣。」

  楊承烈看著楊執一,而楊執一則昂著頭,眼神很平靜。

  半晌後,楊承烈突然笑了!

  「卅七郎,休要聽那些謠傳。

  你說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又如何護你周全?不過,如果……我是說如果這是真的,我也希望你能夠助我一臂之力。畢竟我長年在昌平,對神都的事情並不瞭解。」

  楊執一的眼睛一亮,頓時笑了。

  十九哥和當年一樣,對自己人依舊關照。

  不過,比起當年,如今的十九哥更冷靜,更謹慎。

  他雖然說那都是謠傳,但想必也得到了消息。只是不知道,十九哥究竟有什麼門路?

  「不管怎樣,我都要多謝十九哥。」

  楊執一說到這裡,突然壓低了聲音道:「至於叔父想要重歸楊氏,其實並不困難。前些日子,我聽說青之賢侄和觀國公楊墽關係不錯。雖說觀國公一脈大不如前,但是族中的元老,當年受觀國公照拂良多,只要楊墽願意說項,叔父的遺願不難達成。」

  兕子和楊墽什麼時候扯上了關係?

  楊守文聽到楊執一這麼說,不禁感到愕然。

  自家兒子是什麼脾氣,他很清楚。

  楊守文外柔內剛,而且有點宅屬性,大多數時候與外人結交都比較被動,很少主動。

  他能和楊墽交好,倒是一樁好事。

  但楊承烈又覺得心裡不太舒服,因為他已經聽高睿說了,那楊墽是太子李顯的女婿。

  李家……這又牽扯到了楊大方的另一個遺囑:終身不得為李家效力。

  如今是武則天執政,楊承烈沒有太多的顧慮。

  可是讓他和李顯拉扯上關係,他自然會有所抗拒。

  「神都,近來還有什麼事情發生?」

  「哦,我聽楊再思說,青之如今做了征事郎,行司刑寺評事一職,好像已經離開了神都。」

  「啊?」

  楊承烈聞聽頓時一驚,連忙道:「那卅七郎可知道,他去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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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四十四章 行路難(上)

  「怎地十九哥不知道青之的職事嗎?」

  楊執一一臉愕然的表情,顯然有些吃驚。

  楊承烈搖頭道:「自五月初一我抵達這裡後,就少與外界聯絡,又怎知道青之的情況?」

  「這孩子也真是,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也不告訴你。」

  楊執一道:「不過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是隨中散大夫狄光遠前往蘇州。前段時間,蘇州那邊傳來消息,長洲縣令被人毒殺,案牘卷宗被大半損毀。青之既然是司刑寺評事,想必是隨同中散大夫前去查看,瞭解那邊的案情。」

  真是這麼簡單?

  楊承烈做出恍然之色,不過內心卻不太平靜。

  長洲縣令被毒殺?這的確不是一個小案子,可是也用不著讓楊守文去吧。司刑寺八大評事,六大司直,那用得著輪得到楊守文前去?要知道,不管楊守文在文壇上人氣有多高,但在司刑寺卻是個菜鳥。讓他前去無非兩種可能,一個是這案子很簡單,不需要資深評事前去;另一個就是這案子和楊守文有關聯。

  難道說……

  楊承烈在電光火石間,就想到了元文都秘藏的事情。

  那元文都密室是楊守文發現,他也見過元文都的筆記,所以被武則天派去蘇州?

  若是如此,倒也能解釋的通了。

  「清風。」

  想到這裡,楊承烈忙高聲呼喚。

  清風就在不遠處候著,聽到楊承烈的喊叫聲,連忙快步跑過來。

  「去找楊從義,問他一下,最近神都可有書信送來?」

  「是。」

  楊執一見此情況。就明白楊承烈的確是不知道這件事情。

  難道說自己猜錯了?亦或者說是楊再思猜錯了?楊承烈在朝中並無任何關係,他是依靠楊守文的名聲才得到重用?據說楊守文和東宮有婚約,難道是太子舉薦?

  楊執一今天來找楊承烈,可是抱有目的。

  他如今的情況很尷尬,隨時都可能遭到張易之兄弟的打壓和報復。而家中給予他的支持越來越少,也讓他感到了緊張。也正是這個原因。他才來找到了楊承烈。

  「卅七郎,這件事我確實不太清楚,若非你說,恐怕我都不知道兕子已經不在神都。

  我現在有些亂,就不再留你。

  若真如你所說的那樣,聖人要我出任洛州司馬,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但現在……」

  「十九哥不必管我,先弄清楚青之的情況再說,我先告辭了。」

  楊執一見狀。立刻起身告辭。

  楊承烈把他送到青牛宮前院,目送楊執一離去之後,眉頭緊蹙一團。

  這時候,從青牛宮的大殿裡走出一個黃冠道人,他來到了楊承烈的身後,輕聲道:「文宣,出了什麼事?」

  這道人,就是青牛宮的住持。同時也是明珪的族叔。

  要知道平原明家可是大族,不是那種小門小戶的人家。家族的成員雖然比不得那些名門貴冑。但同樣也有不少族人。這青牛宮的住持,也是明家特意安排。

  楊承烈輕聲道:「明叔,剛才楊執一說,青之去蘇州了?」

  「怎麼?」

  「我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所以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

  「如今局勢如此複雜,我擔心青之……」

  道人聞聽。忍不住笑了。

  「怎地,你對青之沒有信心?」

  「這個……」

  「你忘了,他去年單人獨騎闖蕩塞北,又從塞北南下滎陽。之後到神都,更憑他自己的能力站穩了腳跟。文宣。休要小看你的這個孩兒,他可不是那莽撞之人。

  沒有通知你,說明他心中已有計較。

  而且,你不可能總關照著他,他日後的成就,絕非你可以相比,你只管放心吧。」

  道人的勸慰,讓楊承烈總算是心裡舒服了一些。

  但要說放心,終究不是那麼容易。

  「對了,你為何不把你和聖人的關係,告訴楊執一?」

  「告訴他幹什麼?」楊承烈沉聲道:「他越是小覷我,我也就越好行事,何必說破?」

  道人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古怪笑容。

  半晌,他輕聲道:「文宣,你比當年,的確是穩重了許多。」

  「嘿嘿!」楊承烈笑了兩聲,突然看著那道人:「明叔,我還是不放心兕子。」

  目光中,帶著祈求之色。

  道人想了想,輕聲道:「這樣吧,我這就手書一封信,送往棲霞山,請族中子弟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自魏晉以來,平原明氏歷經許多波折。

  隨著晉帝南渡,中原大族紛紛遷往南方,而明氏卻始終堅守家園,與異族進行抗爭。以至於到南朝劉宋政權的時候,對明氏邊境豪族的地位非常依賴,更委以重任。

  史書記載,明氏南渡隨晚,但名位甚高,自劉宋至梁,共出六位刺史。

  不過,鑒於當時南朝大多是由王、謝、庾、桓四大家族把控,對明氏極為忌憚。明氏南渡的時候,沒有隨行一品大員,同時也從此分為兩支,為洛陽房和江寧房。

  洛陽房,在戰亂中早已不復存在,但江寧房卻隨之崛起。

  而明崇儼,就是江寧房子弟。

  上元三年,也就是公元676年,在江寧的棲霞寺外營建了一座石碑,名為明征君碑。這明征君,就是劉宋時期的隱士明僧紹,曾多次被皇帝徵召,也多次拒絕,故而稱之為‘征君’。明僧紹號‘棲霞’,死後把他的住宅捐獻出來,建造為佛寺,最初名為棲霞精舍,後又被改名作棲霞寺。至李唐,棲霞寺再次更名,改為功德寺。但是對於明家子弟而言,棲霞寺就是棲霞寺,誰也改變不得……

  明僧紹的兒子,叫明山賓。

  而明崇儼,就是明山賓的五世孫!

  楊承烈聽聞道人這麼說,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明家在江南東道,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影響力。雖然到如今只有一個明珪在朝為官,但其隱藏的力量仍不容小覷。如果楊守文有明家的人關照,定不會再有危險。

  也不知道,兕子如今已到了何處?

  ++++++++++++++++++++++++++++++++++++++++++

  洛陽,此時正烈日炎炎。

  而遠在千里之外的徐州,卻下著瓢潑大雨。

  烏雲滾滾,雨勢駭人。

  泗水在暴雨中變得兇猛起來,渾濁的河水發出隆隆的聲響,滾滾向東南流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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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四十五章 行路難(下)

  楊守文站在涼亭的入寇,看著外面的遮天雨幕,不禁蹙起眉頭。

  當日,他隨高戩等人與狄光遠的人馬匯合,從洛陽離開之後一路向南,在抵達汝州後,與狄光遠道別,悄然從大隊人馬中離開,而後轉道鄭州,走汴州經曹州,而後進入徐州。之所以這樣行進,是為了掩人耳目。狄光遠那邊會放緩速度,以爭取充足的時間,讓楊守文等人趕路。他們要儘量趕在狄光遠到達蘇州前抵達,這樣的話可以探查一下蘇州真實的情況,以免到時候被其他人所矇蔽。

  同樣,這條路線,也是經過狄仁傑精心設計出來,朝中知道的人,幾近於無……

  只是他們沒想到,在快要到達彭城的時候,卻遇到了一場瓢潑大雨。

  無奈之下,他們只好在路邊的一個亭子裡避雨,打算等待雨停之後,再繼續趕路。

  但這場雨,好像沒有停息的意思。

  雨越下越大,令所有人都感到有些心浮氣躁。

  這是位於汴水和泗水交匯處的一個涼亭,很寬敞,能容納十幾個人在裡面歇腳。

  不過,他們這一行人一共有三十多人,所以大部分只能躲在車仗旁邊避雨。

  「青之,看樣子,這雨一時半會兒怕是停不下來啊。」

  楊守文坐在涼亭的臺階上,為大玉輕輕梳理身上的羽毛。海東青的羽毛,會分泌一種天然的油脂,為它遮擋雨水。不過即便如此,它也顯得是非常狼狽,站在楊守文的胳膊上,由著楊守文在它身上輕輕撫摸,發出一陣陣好似撒嬌的鷹唳。

  從洛陽出來。大玉好像撒花兒了一樣,變得精神很多。

  它本就是屬於天空的王者,雖然在洛陽沒什麼人約束它,可是大玉依舊感到很憋屈。

  現在,它的心情似乎好轉許多。

  李隆基從涼亭裡走出來,用一塊乾淨的絲帛墊在地上。而後撩衣坐在楊守文身邊。

  「我剛才問了六郎,弄不好今日咱們要露宿荒野了。」

  楊守文聽罷,便笑了。

  「應該不會!」他擡頭看了看天色,輕聲道:「這雨越是狂暴,就越不會持續太久。再等等看,說不定過一會兒雨就停了,到時候咱們繼續前進,不要太心焦。」

  「青之,你倒是很輕鬆嘛。」

  李隆基忍不住看了一眼楊守文手臂上的大玉。笑著道:「沒看到六郎他們都很緊張,你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為它梳理。」

  「不然該怎樣呢?」

  「這個……」

  楊守文為大玉把羽毛梳理好,擡起手臂。

  大玉展翅一個滑翔,便落在了涼亭的欄杆上。

  「好鷹。」

  李隆基發出了一聲讚歎。

  對楊守文的這隻海東青,他也是眼熱的緊。

  這一路上,他曾親眼看到海東青是如何捕獵,可謂是兇猛至極。不過他不像薛暢,更知道君子不奪人所愛的道理。眼熱歸眼熱。李隆基倒是沒有生出占為己有的念頭。

  楊守文扭了扭脖子,笑著問道:「說起來。我一直奇怪,好端端三郎為何要跟著去冒險呢?這次蘇州之行,恐怕沒有那麼輕鬆。說不定,還會有遇到性命之憂。」

  李隆基嘴角微微一翹,「如此正好!

  整日裡待在王府,難免有些無趣。父王身邊有我兩個兄長在。更沒有我施展拳腳的機會。這次出來,我也是想多些見識,免得日後回想起來,會覺得有些乏味。」

  李隆基的笑容很開朗,給人一種親切的感受。

  楊守文不禁高看了李隆基一眼。不管他這番話說的是真是假,有這個想法,倒是難能可貴。

  「對了,我聽說你在找人?」

  「嗯?」

  楊守文疑惑向李隆基看去。

  李隆基笑道:「大半個洛陽都知道,你楊青之在找一個名叫幼娘的小女孩。嘿嘿,可你如此,豈不是要辜負了太子的一番美意?我覺得,公主那邊說不得會生氣。」

  他說的公主,應該是安樂公主。

  楊守文微微一笑,沉聲道:「我本無意攀龍附鳳,公主如何想,與我何干?」

  「這麼說來……」

  李隆基的眼睛一亮,笑容裡更顯真誠。

  「我那姐姐可生的是傾城傾國,青之難道不動心嗎?」

  楊守文卻哼了一聲,「傾國傾城又怎樣,到頭來還不是紅粉骷髏,化作一掬塵土?」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

  李隆基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正要開口,卻聽得身後有人喊道:「青之,三郎,雨小了,咱們啟程。」

  「雨不是還沒有停嗎?」

  李隆基站起來,疑惑問道。

  裴光庭從涼亭的另一邊走過來,沉聲道:「六郎說,這時節正是徐州的多雨之時,估計很難停下來。這天馬上就要黑了,趁著現在雨勢緩了一些,咱們趕一趕,爭取在天黑之前找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若不然,這麼多人可真要露宿荒野了。」

  雨,不知何時,變得小了。

  楊守文點頭表示贊成,對李隆基道:「高六郎說的有理,咱們不如趁現在趕一程。」

  「也好,那咱們趕快動身。」

  李隆基倒是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的糾結,站起身便招手把僕從喚來。

  他那僕從,是個身材不高,但是卻極為敦實雄壯的男子。

  胖乎乎一張圓臉,長了一部濃密的絡腮鬍子,給人一種彪悍氣概。小鼻子小眼,一雙濃眉。他牽著一匹黑馬快步走到了涼亭外,然後又撐起了油紙傘跑過來。

  楊守文記得,此人名叫王毛仲,是個高句麗人。

  早年間因為家裡人犯事,舉家被沒入官府為奴,後來被李隆基看重,留在身邊。

  這傢伙,可是個狠角色。

  日前楊守文曾親眼看到,他用一支鐵矛,生生扎死了一頭野豬,顯露出無與倫比的神力。

  李隆基接過油紙傘,翻身上馬。

  而另一邊,楊茉莉牽著大金走過來,楊守文也跟著跨坐馬上。

  他伸手,把大玉召喚過來,而後放在身前。

  這時候高戩等人也都紛紛走出來,上馬的上馬,登車的登車,旋即在一連串的呼喊聲中,冒著小雨繼續趕路。

  正如高戩猜測的那樣,小雨淅淅瀝瀝,不見停歇的跡象。

  道路也因為這雨水,而變得非常泥濘,以至於眾人在行進間,連續出現了馬陷泥坑的情況。有兩匹馬因為不慎踏入泥坑,更連累的馬上騎士也受了些輕傷。

  「六郎,這樣子下去可不行,咱們要儘快找地方避雨。」

  周利貞頭探出馬車,朝高戩喊道。

  高戩也覺察到了這一點,手搭涼棚舉目眺望,大聲道:「前面好像有集鎮,大家再堅持一下,今晚咱們就在鎮上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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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七里亭(上)

  這是個坐落在彭城西面的一座小鎮。

  當楊守文一行人抵達小鎮口的時候,雨勢驟然猛烈起來,一波暴雨把眾人追趕的狼狽不堪,慌忙便衝進鎮子裡。好在,一進小鎮,就看到路邊有一家客棧。

  客棧外表看上去很普通,裡面也很冷清。

  大堂裡三三兩兩坐著幾個食客,但顯然也是為了避雨,酒菜很簡單,主要是消磨時間。

  「客人快請進,車馬小的會找人幫忙安置。」

  客棧的掌櫃本來坐在那裡瞌睡,忽然間看到這麼多人進來,立刻打起精神。

  他迎上前,同時高聲呼喊客棧的夥計。

  幾個小夥跑出來,有的打傘,有的幫忙牽馬,一時間熱鬧非凡。

  「客人這麼大的雨還趕路,真是辛苦了。

  小店可是這鎮上的老字號,還有鎮上最好的廚師。待會兒客人安頓好,需要什麼只管吩咐。」

  高戩站在客棧裡,環視一圈。

  這客棧,分上下兩層,下面是通鋪,上面有幾間單獨的房間。

  他顰蹙眉頭,顯然不太滿意這裡的環境。

  於是扭頭向周利貞看去,卻見周利貞點點頭,表示無妨。

  至於楊守文,高戩沒有理睬,而是直接命身邊僕從過去,對掌櫃道:「你這客棧裡,有多少客人?」

  「回客人的話,這雨已經連著三天了,小店裡哪有客人?」

  「如此甚好,客棧我們包下了,待會兒不要再讓其他人入住,聽明白沒有?」

  說著話,他把取出一袋銅錢。便丟在了櫃檯上。

  哈啦啦的銅錢碰撞聲,讓客棧掌櫃眼睛一亮,連忙道:「小人明白,客人只管放心。」

  「三郎,我看樓上有八間客房,你先去選一間滿意的房間。」

  李隆基答應一聲。便帶著王毛仲直接上樓。

  高戩又對身邊的青年道:「二郎你也去選一間吧。」

  這青年是高戩的隨從,聽到高戩的吩咐,他立刻答應,緊跟著李隆基便上樓去了。

  「連城,你怎麼安排?」

  裴光庭道:「我這族弟,有些潔癖,而且喜歡清靜,不喜歡與人合住。」

  高戩聞聽,點點頭道:「那就給你兩間。其他人就住在樓下。」

  他又朝楊思勖看了一眼,卻見楊思勖微微一笑,細聲細氣道:「我這邊幾個粗人,有一間足矣。」

  「那剩下,咱們就一人一間吧。」

  高戩說著話,朝楊守文看了一眼。

  楊守文卻眉頭一蹙,沉聲道:「我要兩間。」

  高戩聞聽,頓時沉下臉來。「楊公子,只剩下三間房。咱們三人一人一間,何以你要兩間?」

  楊守文一笑,「我管你剩幾人,我只告訴你,我要兩間上房。」

  自從和大隊人馬分開之後,一路上這高戩對楊守文。就一直是不陰不陽,非常冷淡。

  密旨裡說的非常清楚,此次行動,以高戩為首,楊守文和周利貞為輔。

  可是。這高戩卻從未與他商量過事情,凡事都是他和周利貞拿主意,也沒有問過他的意見。本來,楊守文是懶得和他計較,可是今天,高戩的行為卻讓他很不高興。

  他有四個人,費富貴和楊醜兒還好說,讓他們在下面擠一擠就是。

  可呂程志和楊茉莉怎麼辦?難道也讓他們擠通鋪嗎?就算他們答應,楊守文也不會答應。憑什麼你的人就可以單獨一間,而我的人卻要擠通鋪,看不起人嗎?

  「楊青之。」

  高戩怒道:「你什麼意思,難道讓我住在下面?」

  「未嘗不可。」

  楊守文嘴角一撇,看了他和周利貞一眼,然後扭頭道:「書生,還有楊茉莉,隨我上樓。」

  「楊青之,你未免太狂妄了。」

  周利貞這時候突然開了口,陰陽怪氣道:「阿郎此次要我們出來,可是以六郎為首。你這樣子不聽命令,難不成連阿郎也不放在眼裡嗎?再說了,我覺得六郎的安排沒什麼錯,你一人一間,若是覺得不妥,大可以和你的僕從住在一起嘛。」

  楊守文笑了。

  他把大玉交給楊茉莉,沉聲道:「我說過了,我要兩間房,誰不贊成,放馬過來。」

  「你……」

  高戩氣得手指楊守文,就要發作。

  這時候,李隆基卻從樓上摺身下來,笑道:「青之,何必為這些小事動怒?六郎,青之這也是關心手下,並非要和你為難。這樣吧,我把房間讓出來就是,不過這樣子,可少不得要與青之作伴。你這兩位手下,住我房間,咱們可住在一間。」

  「三郎,這怎麼可以?」

  高戩的僕從聞聽,連忙道:「這樣吧,我的房間讓出來就是,青之也不要動怒。」

  這個青年,名叫薛崇簡,是高戩的人。

  但高戩對他卻很客氣,一路上更多有關照。

  見此情況,裴光庭心中暗自叫苦。

  他也能覺察得出來,高戩和周利貞隱隱約約似乎達成了合作,在排斥楊守文。這裡面的緣由,他不是非常清楚。可他卻不想因為此事,而惹得大家反目成仇。

  無奈之下,裴光庭只好站出來。

  「二郎不必如此,我和族弟住一間就是,空出來的房間,就給青之使用吧。」

  他那族弟,也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看上去要比楊守文大一些。

  「是啊,我和連城族兄可以住一間房舍。」

  高戩鐵青著臉,惡狠狠瞪了楊守文一眼,便轉身直奔樓上。

  而周利貞則呵呵笑道:「連城果然有大家之風,能以大局為重,全不似某些人一樣。」

  說著,他看了楊守文一眼,也跟著上了樓。

  薛崇簡和李隆基看到這狀況,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裴光庭,依舊是一副溫文儒雅之色,朝楊守文微微一欠身,輕聲道:「青之,你先請。」

  「多謝了!」

  楊守文點點頭,邁步走上樓梯。

  不過,他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下來,看著裴光庭身邊的族弟,「若我沒有記錯,連城兄這位族弟,叫裴旻嗎?」

  「哦,正是。」

  楊守文不由得滿含深意看了那青年一眼,帶著楊茉莉和呂程志走上樓去。

  其實,他並不是非要這一間房。

  而是呂程志在路上提醒過他,絕不可以再向高戩退讓。

  「雖不知這高戩為何敵視青之,但青之卻不可以再退讓半步。」

  呂程志對楊守文道:「青之這次是副使,乃聖人欽點。他高戩雖是正使,也不可以讓他騎在你頭上。若不然,這隊伍裡的其他人會看低你,對青之你沒有任何好處。

  當爭執就要爭執,哪怕是一些小事,也要表現出你的強硬和存在感。否則的話,他們會更加肆無忌憚。青之你的資歷本就淺薄,正因為這樣,更不能露出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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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4 22:33:00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1-14 22:39 編輯

卷三 江南好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七里亭(下)

  對此,楊守文默默接受。

  在大方向上,我會聽從你的差遣。

  但涉及我個人的利益,我絕不會退讓。畢竟,我是副使,你雖是正使又能奈我何?

  楊守文上樓後,選了靠近樓梯的兩間客房,一間給楊茉莉和呂程志,一間自己使用。

  而樓下,裴旻看眾人紛紛上樓,忍不住低聲問道:「連城族兄,這是怎麼回事?」

  裴光庭左右看了一眼,見眾人都在忙碌,於是壓低聲音道:「咱們不要管他們的事情,只聽命行事即可。你也知道,我那大舅子和楊守文不對付,周利貞則是梁王的幕僚,自然對楊青之懷有敵意。至於高舍人……他是不滿楊青之的父親。」

  「哦?」

  「離開神都之前,他聽說楊青之的父親,也就是原來的昌平縣尉楊承烈,被聖人欽點,拜寧遠將軍,行洛州司馬,並且破格兼任洛州團練使,執掌武騎團兵。

  高舍人追隨公主多年,得公主賞識,又有滿腹才華,結果才做了個從六品的鳳閣舍人。這讓他如何能夠氣順,故而以為楊家父子,都是那奸妄小人。再加上週利貞旁邊挑唆,這一路上多有針對楊青之的舉動。但他沒想到,楊青之敢如此頂撞。」

  說到這裡,裴光庭苦笑一聲。

  「其實,之前高戩對楊青之非常賞識。

  你知道楊青之那本《西遊》是誰帶來洛陽嗎?就是高六郎!他在滎陽買了三百套,分送眾人。後來楊青之總仙會一鳴驚人,高六郎還經常自詡,他慧眼識人。」

  裴旻頓時露出了瞭然之色。

  他跟在裴光庭身後,路過楊守文的房間時,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這時候,楊守文旁邊的客房,房門打開。呂程志從裡面走出來,看到裴光庭兄弟,忙微微欠身行禮。裴旻則朝他點點頭。提劍跟著裴光庭,沿著走廊離去……

  ++++++++++++++++++++++++++++++++

  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楊守文感覺舒服很多。

  他坐在房間裡,正整理挎兜。卻聽到有人叩擊房門,於是起身走過來,把房門打開。

  「阿郎,大玉不聽我的話,要跟著你。」

  楊茉莉架著大玉走進來。一臉苦惱之色。

  大玉只聽從楊守文和吉達的指揮,楊茉莉雖然可以偶爾接近它,卻無法讓它聽命。

  楊守文笑著從楊茉莉手裡接過了大玉,手指在它的羽毛中拂過,而後放在了床頭的架子上。

  「楊茉莉,我待會兒就不出去了,你去下面和掌櫃說一聲,讓他把晚飯送到房間。」

  「好!」

  「記得多要些,待會兒你把富貴他們也叫來。」

  楊茉莉答應一聲,走了出去。

  楊守文則示意呂程志坐下。嘆了口氣道:「看樣子,那高六郎對我,非常不滿啊。」

  「他對青之是否滿意不重要,重要的是聖人能夠滿意。」

  呂程志說著話,從挎兜裡取出了一卷手札。

  那上面,記載的是蘇州刺史呈報上來,關於長洲縣令王元楷被毒殺的資料。

  這資料,是楊守文從狄光遠那裡討要過來,然後讓呂程志抄錄下來。他把手札遞給了楊守文,輕聲道:「蘇州刺史陳敏呈報的奏疏。我這一路上已經反覆看過。」

  「怎樣?」

  「青之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

  「長洲縣,有些複雜。」

  「哦?」

  「說起這個王元楷,我倒是有些印象。

  他是琅琊王氏族人,當初曾與王賀一同參加科舉。我記得他好像是明經科進士及第。此人沉默寡言。但是卻很謹慎,也非常精明,是一個有心計的人。相比之下,王賀就比不過他。只是沒想到,這麼一個精明的人,居然被毒殺在縣衙。」

  楊守文把手札拿起來。打開看了幾眼。

  「你以為,他的死,是否與那皇泰寶藏有關?」

  「喏,你看第三頁……陳敏奏疏說,王元楷密報他,發現了輔公佑的一筆藏寶。

  在陳敏接到他密報後的第二天,王元楷就死在家中。

  毫無疑問,那些人一定是覺察到了什麼,所以迅速滅口。這也說明,對方的實力不容小覷,甚至很可能已經滲透進了縣衙之中,否則怎可能會這麼快被覺察?

  青之,長洲縣……恐怕是龍潭虎穴啊。」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又拿起手札,看了幾眼。

  這時候,外面的雨已經停了,但天也黑了。

  房間裡點上了燈火,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松油燃燒的清香,令人感到很舒服。楊守文走到窗前,把窗戶推開。

  說起來,他也覺得很苦惱。

  這次他們奉命南下,尋找皇泰寶藏,本應該是精誠合作。

  可不知為什麼,高戩卻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大多數時候,他會找周利貞商議,會找李隆基商議,但是卻從未找過楊守文。這也使得楊守文如同被排斥在外,對於高戩等人的計劃完全不瞭解。這樣下去,只怕會有更大矛盾。

  楊守文想到這裡,突然扭頭道:「呂先生,要不然咱們單獨行動?」

  「啊?」

  「跟著他們,也得不到什麼消息。

  高戩根本不和我交流,我也不清楚他們手裡到底掌握了什麼情報,更不知道他們準備如何行事。這樣下去,我感覺非常不好,說不定什麼時候,咱們就會被賣掉。」

  呂程志露出了為難之色。

  「可這樣一來……」

  他倒是贊同楊守文的這個主意,可如果這麼做了,就等於是和對方撕破了臉皮。

  呂程志覺得,應該有更穩妥的辦法才對。

  就在這時,房門被打開了。

  楊茉莉笑逐顏開的捧著一大堆食物走進來,身後還跟著費富貴和楊醜兒兩人。

  「阿郎,那些人好壞,把吃的都藏起來,不過被我發現了。」

  楊茉莉說著,把托盤放在了桌上。

  費富貴則拎著一罈酒,遞給了楊守文,「阿郎,這是七里亭特產的七里香,那掌櫃的,這七里香是當年張良釀造出來的。我尋思著你一定喜歡,就拿了一罈過來。」

  「富貴,倒是有心了。」

  楊守文接過酒罈子,轉身放在桌上。

  突然,他身子一僵,猛然扭頭看著費富貴道:「富貴,你剛才說,這是哪裡的特產?」

  「就是這裡的特產啊。」費富貴被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回答。

  而楊守文則露出了凝重之色,沉聲道:「你剛才說,這裡叫什麼名字?」

  不等費富貴回答,呂程志卻搶先回答:「青之,這地方叫七里亭。咱們進鎮的時候,我看到鎮口處有一個石碑,上面就寫著七里亭三個字。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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